三百九十七节 相亲大会(一)
王君一听他的介绍,原本不以为然的表情顿时改变,改口道:
“原来是宋先生,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宋应升又见到了已经发生了无数次的场景,不管他见到的元老先前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听了这句话之后便会绽开笑容,然后便是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自己无数遍,多半还要对杜元老称赞几句,恭喜他“有眼光”。之后不论谈到什么,髡贼的元老都会异常的客气,不少人还会打听起三弟的消息。
三弟到底做了什么恩泽髡贼的事情,让他们如此念念不忘?这也不知是福是祸!宋应升暗暗纳闷之余,颇为担心。
“你们先坐着歇歇,一会还有元老要来。”
“还有元老要来?”杜易斌诧异道,他原来以为自己这一番折腾在广州城里已经是人憎狗嫌了。
“宣传口的元老要来。”王君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大口茶水下去,“你想想,这么好的料,宣传口还不得充分报道一下?”
“这倒是,我怎么没想到……”
“刚才秦瑞雨派通讯员来了,说他要亲自到场。还准备拍照片——过几天上报,临高和羊城都上!还要上《启明星》!”
他们俩人说着话,宋应升一个人默默的坐着,打量着这个“相亲礼堂”。
集体相亲这码事对宋应升来说不算新鲜,他在广东为官,颇有一番游历,见识过两广的少数民族男女赶圩,未婚少年男女对歌相亲的场面。澳洲人即是海外蛮夷,大约也流行这一套。
到得现场才发觉这里的布置和想象完全不同,桌子上摆着茶碗茶具,还有人在桌子上放果盘,盘子里是各种零食小吃——这是开茶馆?宋应升颇为不解。抬头在看屋子梁柱上横七竖八的拉着许多彩绳,犹如蛛网一般,上面垂挂着纸灯笼和各色彩圈和饰物,虽然简陋,倒也五彩缤纷,看着热闹喜气。
这里房屋虽老旧,桌椅更是东拼西凑来得残破旧货,但是上上下下打扫的干干净净,收拾的整整齐齐。完全就是“新生活”的做派——宋应升来广州几天,对广州城里铺天盖地的“新生活运动”的宣传已经完全领会了。
宋应升对这“新生活运动”颇为好感,觉得颇有“上古而治”的意思,虽然管得莫名的琐碎,但是成效却颇为显著——在恩平或许还差些,但是到了广州却有“换了人间”之感。
今天这收容所,看得出是破庙改建的,若说建筑修缮,澳洲人其实也没有花太大的人力物力,不少地方都看得出是临时修补的,新修的房子就是竹骨芦席墙,外面涂黄泥上面盖稻草的陋舍,然而地面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东西归置齐整。完全没有破败的“凑合感”,反倒有一种欣欣向荣的蓬勃之气。
“宋老爷,你字写得好,来帮个忙吧。”杜易斌说着拿来一叠红色的斗方,还有文房四宝。
他并不缺能写字的人,但是今天说是叫他来“看看也行”,心里还是准备“教育”他一番。
可惜这中年人脾气很倔——杜易斌知道原来的时空里,南明灭亡之后宋应升自尽身亡,所以他也不敢逼迫太紧,只能搞些“潜移默化”。
写几个字自然算不上大不了的事情,宋应升也不便拒绝——说起来这也算是他可以充分鄙视髡贼的地方。就他所见:髡贼上到元老首长,下到归化民干部,有一个算一个,都写着一笔烂字。
“题写些什么?”他拿起墨锭,知道这是最粗劣的煤烟锭,心里便老大不快,至于这砚台、毛笔,一看就是账房之类的人物记账用得粗货。
“就这几个字,每字一个斗方。”杜易斌道。
宋应升定睛一看,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广州市第一次集体相亲大会”。
字写得如何且不论,这半通不通的语句让宋应升腹诽了一番。不过这些字句并无什么违碍之处。当即磨墨蘸笔,一口气在红色斗方上逐一写下。杜易斌在旁连声叫好,说写得“精妙”。倒让他不好意思:他的墨笔在士子中无论如何都说不上“精妙”,充其量就是合格而已。
杜易斌倒是心里话——他别说毛笔字,连钢笔铅笔写出来的文字都不敢恭维。待得墨迹略干,便叫来个归化民,将这些斗方大字逐一钉在屋梁上。
这边斗方钉上,那边相亲的男女们也来了。先到的是光棍汉们,若说年龄,他们最小的都过了三十五岁,普遍是四十朝上,若是普通的穷苦百姓,到了这个年龄已有早衰之象,有些人的腰背已经开始驼了。不过这些人都是归化三年以上的老资格,多年来在元老院的治下生活工作,不但获得了充分的营养摄入,休憩和劳作的安排也比土著百姓要科学合理的多。不但没有老相,反而显得生龙活虎,又都理了发,剃了胡子,换上了新衣服,一个个红光满面。
因为来得人略多,这个礼堂一次性不能容纳这么多人在场相亲,所以采取分三场进行的模式。第一场是抽签序号一到五十的男女相亲,第二场是五十一到一百的男女相亲。第三场则是前两场相亲没有遇到合适对象的男女的“复活战”。
会场摆了20张桌子,100把椅子,规则是女学员坐着不动,男归化民依次换位,5分钟交谈,不满意的就换下一位。全部转完一遍以后是自由交流时间。这样大概一圈走完是两个小时。
这个模式在临高等地已经执行的很成熟了,就是不知道对学员们来说是不是太超前了一些。
“希望能顺利点。”王君心里琢磨着。
估算下来,三场下来,差不多就是一天时间。下午五点前结束——这样在城内的归化民还来来得及在天黑前回去。城外的治安较差,入夜之后实施宵禁,除了武装巡逻队任何人不得在道路上走动。
“来,来,大家都落座。”看到进来的光棍们一个个手足无措,王君拿着铁皮大喇叭招呼着,“你们都坐到桌子左面,对,右面留给女方!”
男方入座之后,便是女方到来。比起沉闷无声的光棍们,学员可就活泼多了,她们都是欢场上打过滚的老手,见到男人自然不会象普通民间妇女那样羞怯,一个个东张西望,还嘁嘁喳喳的小声议论着男人们。
“哎哎,大家不要说小话了,赶紧按照序号坐下。”王君指挥着。
按照序号坐下,男女就隔着一张桌子,原本大大咧咧的女人们忽然都变得羞涩起来,一个个低着头,别说议论男人了,连眼睛也都羞答答的垂着,只是悄悄的瞥着男人。
王君心想这学员的画风转变的也太快了吧。他看前五十号的男女都已经相对坐下了,宣传口的秦元老也带着工作人员到了场内。便向杜易斌示意了下,缓步走到了会场的中心。
这里自然没有麦克风,但是相亲仪式的主持人拿铁皮大喇叭说话有点太喜感了,也不利于拍照宣传。王君就只好充分发挥的他喉咙了。
他来到桌子最前面,扫视一眼在场的男女们。
“嗯……”王君清了清嗓子:“同志们,学员们!我是这次的主持人王君。这次我代表元老院主持广州特别市的第一次集体相亲活动。虽然相亲活动在广东是第一次办,但是我们在海南已经举办过多次,成效显著!具体情况,你们各自的领导已经和你们谈过了,我就不多重复了。咱们办的这场相亲大会,体现了咱们元老院对积极分子的关心,我知道可能有的人觉的,怎么元老院管天管地还管结婚放屁呢?你们这么想是不对的!正所谓,革命工作无小事!你们不少人年龄已经不小了,都还是单身。旧社会的摧残迫害,让大家没有机会,没有条件结婚,灭绝人性啊!”他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下,“你们现在生活在了新社会,组织上特意举办了这次相亲大会,是为了让你们成家,把自己安顿还好,解决了个人问题,才能更好的为革命工作服务!咱们元老院不但改造旧社会,在新社会下,也要开创新的恋爱形式!这是元老院对你们的关怀!希望你们大家在这次活动里,男女双方都能找到中意的一方,组建为新的家庭,延续自己和华夏的血脉,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全家都成为合格的归化民!”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这时候男方团体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而女方那边反应也快,也响起了掌声,这让王君很满意——到底都是学员积极分子。
“好我公布下接下来的环节,你们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有一个号码牌子,这是你们的相亲号码……”王君开始介绍规则,按照规则,在相亲过程中不报姓名,以号码牌来称呼和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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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节 三江圩会师
此时,带部爬了半天山的杨增带着两个连已经抵达了鹿鸣关,并占领了鹿鸣关下五公里处的三江圩。
伏波军一控制住鹿鸣关,扼住了八排瑶往东北方袭扰连州的道路,而在永化乡监视四瑶寨的一个中队又扼住八排瑶往东南方袭扰阳山的路,再加上已经收复的连山县城,对八排瑶的围剿布局已经初步形成。
八排瑶躲在山中,要攻城拔寨反而不易,现在丁壮尽出,反而给了他们一股荡平的机会。
有生力量一旦被歼,剩下的妇孺老幼便不足为患。杨增制订的平乱方案,其实就是先兵后礼。将八排瑶的有生力量击溃消灭,随后再进行招抚。
当天傍晚,杨增派出的侦察小队终于和黄超的黎苗连的侦察队会师。双方随后在三江圩会师。
杨增顾不上吃饭,便和黄超研究起连州的形势起来。目前八排瑶之乱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根据他们沿途搜集来得情报,八排瑶的主力还是自己村寨的丁壮加上部分被裹挟来的百姓。总兵力充其量不过四五千人。不但兵力少,武器低劣,也缺乏攻城武器,很多时候连较为坚固的村寨都打不破,要攻打连州城只是一句空话。眼下能成功将连州城围困住,已经是他们的最大极限。
“既然连州攻不下来,为什么还要围着连州城?”黄超问道,“是不是想围点打援?”
“我觉得不可能,”杨增摇头,“首长你想:历代瑶乱,最多不过是两广总督调集两省军队会剿就能镇压下去的。就算这次来得不是我们伏波军,而是广东的明军,八排瑶也没有能力吃掉他们。”
“那么就是声东击西了。”黄超继续提出他的看法。
“实话说也不像。”杨增已经大概了解了黄超他们收复阳山的过程,“要说声东击西,连阳地区最大的城市无非是连州城。声东打连州,无非是要劫掠本地的汉人村寨,但是从周边村寨的情况看,除了为了征粮攻打了若干汉人村寨之外,并没有大规模的展开破寨活动,再说他们何必又煽动永化乡瑶民去打阳山呢?阳山城防御可要比连山薄弱许多,富裕程度也不是普通寨子能比的,八排瑶自己去攻打明明收益更大。”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本意还是要攻打连州?”黄超有些糊涂了。
“不完全是。”看着黄超疑惑的表情,杨增有些得意,能在首长面前高谈阔论的机会可不多,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这种态度的不妥之处,又换上了一种恭敬的表情,“永化乡的瑶民应该是一支疑军,攻打连山也是为了牵制官军。目的无非是四面开花,将来进剿的官兵分散牵制住。不来打扰他们攻打连州……”
“可你刚才是说……”
“我猜想八排瑶的首领恐怕很清楚单靠武力是攻不下连州的,他的目的大概是通过围城和断绝援军来迫使城内百姓支付‘赎金’或者满足他的什么条件。再或者,他有什么锦囊妙计能过拿下连州城。”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无从得知,八排瑶世代居住深山,道路艰险,向来闭塞,除了少数贩货的小商贩之外,外人很难和他们打上交道。
为了能在广东攻略时能够顺利应对瑶乱,对外情报局一直想派情报员打入八排瑶内部,但是这种招募行动并不成功,一来瑶民对汉人普遍不信任,接触都很难,更别说招募培养成情报员;其次瑶民支派众多,排外心理又重,风俗语言多有不同。即使是同族的人,不是八排瑶本地的瑶民也难以深入他们中间。对外情报局关于关于八排瑶的情报除了取自大图书馆的资料之外,仅限于一些去过当地的汉族商贩的只言片语,有价值的情报极少。所以在军事行动中,如何揣摩瑶民的心态和作战行为模式就成为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杨增的判断就是基于这点可怜的情报做出的,黄超即觉得有道理,又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不过他没受过战术指挥的训练,还是相信杨增这个“专业人员”的话比较合适。
“不论他们的目的如何,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占领连州。”杨增说道,“我已经趁天黑派人出去侦察了。争取在连州城下歼灭八排瑶的主力。”
“解围连州我没有意见,不过不宜杀戮太重,毕竟我们是以招抚为主……”
杨增心里老大不以为然。不把对手打痛,如何招抚?自古以来两军交兵,若不将敌人打残便谈和,日后定有莫大后患。
但是对方是元老,不便公然顶撞,便虚应了几个“是”。
阵焕有些心神不宁,他意想不到竟然在连州城外见到荜达,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也足以让他遐想联翩。荜达应该没有见到他,只顾着和自己的同伴说说笑笑,两年没见,荜达变得更有风韵,成熟的气息分外迷人。
然而阵焕克制自己不去想荜达:他已经受领了任务,带兄弟夜间侦察瑶民的状况,摸清他们的宿营地点和大概的兵力数量。
几年的厮杀让他能迅速克制自己的情绪——一旦克制不住,分分钟就会在战场上送命。当年和他一起从寨子里出来的好兄弟已经没几个还活着的了。
自从为了追随荜达,带着兄弟伙跟着澳洲人去当兵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虽然自从江边一别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这个朝思暮想的女子,
虽然同在澳洲人的旗下,荜达却遥不可及。阵焕出山之前对元老院的队伍有多大毫无概念。在他过去的思维里,澳洲人无非和商贩们口中的大海主差不多,有十几条船,最多不过几千人。只要时间充裕,总有碰上的一天。
然而出山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眼界实在太小了。当兵俨然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广阔的新世界的大门。这些年他的脚步踏遍了海南岛,还乘着做梦也想不到的大船到了高雄,去“讨伐”当地的土人。见识到山外世界的光怪陆离,也目睹了人世无数的悲欢离合,更经历了许多次性命攸关的危机。见识与当年寨子里的“小霸王”已然不同。这几年他也休假回过村寨,却已经和寨子里的人没什么可说的话语了,对当初村寨生活唯一的挂念就是荜达。
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广东的瑶区战场上遇到她!就在宿营的河边,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正和几个穿着归化民干部制服的男女边走边说话。
一别几年,荜达的容貌却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头发剪短了,穿着行政人员的制服,挎着帆布包——平凡的和临高街头到处可见的“女干部”别无两样。
虽然这些年朝思暮想着的人儿距离自己不过几十米远,也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她重逢时候的情境,把要说的话打过许多遍腹稿。可是当真得就在眼前的时候,阵焕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了——近情情怯。
再想到自己已经接受了命令去侦察,他没有惊动荜达,悄然转身离去。
这次侦察他只带了五个黎苗连的战士,侦察地点是连州城下的星子河两岸。趁着夜色的掩护,阵焕的小队乘坐一条从河边找到的小船,向北划入星子河,悄悄的在连州城北登陆。
他们没在连州城墙附近多作停留,而是一路往北山而去。根据杨增的判断,瑶民大概会选择把自己的主力部队部署在一个既利于隐蔽、又利于支援各处城门的地方。而燕喜山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作为制高点,可以很轻松地观察到城内的动态,茂密的树林有利于隐藏部队,而且半个小时以内就可以支援各处城门。
果不其然,侦察队在燕喜山半山腰发现了瑶民的大部队的宿营地。瑶民武装显然并没有意识到隐藏烟火。树林中时隐时现的火光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阵焕带着小队朝着火光缓缓逼近。他注意到营地附近有一处隆起的小山包,便指挥小队向那里潜行。
他提示尖兵:“注意脚下!”
不论是作为黎民本身,还是这几年在山地打仗,他深谙山地民族的作战习惯:宿营地周围往往布置有猎野兽的陷阱和地弩。伏波军的小队在海南和台湾的讨伐行动中经常吃这样的亏。一旦中了招,不但中伏的人重伤必死,而且还会惊动宿营地内的敌人。
果然,在距离宿营地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尖兵就发现了一个竹签陷阱,虽然深度还没不过小腿,但是烤硬的竹签能轻轻松松的戳穿士兵的脚掌和小腿,就算没有毒药也得落个半残。更何况这竹签多半还用两广瑶民惯用的箭毒敷过。
他们小心翼翼的拆除了陷阱,没几步又发现了一道绊绳——这是地弩的触发机构。拆掉绊绳之后很快又发现了第三个陷阱……不过一百米路,他们就遇到了十来个各种各样的陷阱。阵焕暗暗吃惊:敌人可警惕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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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八节 相亲会(二)
秦瑞雨亲自拿着照相机,不断的寻找角度拍摄着。归化民职工早就习以为常,倒是学员们对这不住的“喀嚓”声略有不安。
杜易斌带着宋应升坐在后面,看着这一幕,不时还招呼宋应升吃茶食点心。宋应升一声不吭,眉头紧锁,表情颇为尴尬。
几分钟后王君说完了,于是男女双方排排坐的做好了,没有了媒婆,双方就这样面对面相聚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面对面看着。虽说桌子上放了茶食和茶盏,却没有一个人去动。
“好了,你们自由叙谈吧,注意鼓声一响就要换位子了,要是对对方有意思,暂时又拿不定主意的话,可以先记下对方的号码。结束之后再配对。”王君不厌其烦的解说者,“现在相亲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小鼓便敲响了。
空气中弥漫着小小的尴尬,一开始谁也不说话,王君又是劝说鼓励又是插科打诨的搞活气氛,就差请孟菲附体了。
总算在他的不断鼓舞下,有人开始叙谈了。
相对于男方的紧张和羞涩,学员就外向多了。她们的表现谈不上“落落大方”,倒是有些市井女子的泼辣干脆的味道。
和在临高等地举办的归化民男女的相亲不同:归化民男女之间的相亲会活动,双方都会填写一张基本资料卡,在开始交谈前会交换阅读。资料卡罗列了年龄、工作单位、职业、收入等比较详细的资料。稍微看下就能掌握对方的基本情况。
但是这次王君没有制作搞基本资料卡,因为收容所的学员们基本上没有阅读能力,而且资料卡上填写的内容对“体制内”的归化民来说一目了然,对于普通人来说却和天书没什么两样。学员们不懂什么叫“行政三级”或者“技工一级”,也不能理解其背后的含义。至于每月收入状况,学员们对银元流通券的币值完全没有概念,必须加以解说才行——这不如就交给男方本人。
至于女方的情况,王君认为没什么好介绍的。学员大多是三无人员:“无家庭”“无职业”“无财产”。基本资料只有年龄和名字了。这个用语言很容易就能沟通。
按照事先教好的程序,开口先谈两个问题,第一:互相告知姓名和年龄;第二:互相告知家庭状况。然后是大家自由交谈,介绍各自的具体情况。
而学员们对他们的职业职务毫不在意,至于有什么文凭更是无所谓。她们最关心男方的收入和家庭状况。
对她们来说工作单位是个模糊的概念,不管是“工人”“干部”“警察”还是其他什么职务,在她们看来都是给澳洲人“当差”,既然当差自然就是为了“关饷吃粮”。
这反倒让有些紧张的男归化民们轻松起来。因为以他们在临高等地参加过的各种相亲会的经验,只要对元老院的体制略有的了解的年青女性——都不一定是“体制内”的——一问到他们的工作单位和职务之后,十之**就会失去进一步对谈的兴趣。现在遇到不讲究这些的学员,不由自主话就多了起来。
“……我就是在工厂里上班的,对就在大工坊里做工。每个月的工资——就是你说的饷,是5元半。5元半是多少钱?这个差不多能买500斤糙米吧,养活一家人没什么问题。我没有家累,就是个光棍。你跟了我过个小日子还是舒舒服服的。
“……房子眼下是没有,不过要是结婚,元老院肯定会分一套房子给我,二十年按揭,产权就归我了。什么叫按揭?就是贷款——借钱,然后分二十年还清。每个月从工资里扣。
“我给机关当勤务员。机关就好比大明的衙门。不,不,我不是官,也不是衙役,都不是——就是个打杂的,不是官也不是小吏……
“……有孩子我不嫌弃,我也没孩子,嫁过来他就算我的儿子了,我会好好待你们娘两的……
“……我家里还有爹娘,身体还算好,爹还在外面干点杂活,娘在家里还能接点外发活计。下面有个妹子——已经出嫁了。收入么,每个月4元4角25分,我有房子,还有十五年就能还清房贷了……
“……俺是山东人,对,从北面坐首长的船来得,原本家里有房子有地,闹兵乱的时候都没了,爹娘老婆都死了,就留下两孩子……你不能生没关系,俺不嫌弃,你就给两个孩子当娘,他们大了也会孝敬你,给你养老送终……”
……
会场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王君这才回到座位上——吩咐鼓手推迟五分钟击鼓。
“好不容易才热络起来,多给他们几分钟。”
“你这主持人干得可轻松。“杜易斌打趣道。
“那咋办?又不是搞综艺节目。还得搞点表演。”王君喝了几口茶水,又吞了口茶食说,“我倒是也想叫他们排几个节目,活跃下气氛,可时间来不及了,也没有合适的文艺人员帮忙排练。”
5分钟后,鼓声一响,第一波就有十几对起身离开了,他们被立刻引导到旁边的屋子里去说小话了,那里专门有茶食和茶水让两人慢慢聊。然后经过了或长或短的时间,有的就到了负责登记的地方进行了登记,也有人重新回到桌子上的。王君看了看,第一波登记的大概有五六对,这就很不少了。他立刻拿起来铁皮喇叭:
“有六对新人已经缔结了良缘啦!大家都加油啊。相亲会可不是天天办的——就算天天办,也不会每次都轮到你……”
王君没干过销售,但是对饥饿营销,煽动危机感这套却是很熟悉的,不断的拿起喇叭来“鼓动”一番,或明示或暗示的提醒大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在这样的鼓劲下,其余的人也加紧了步伐,第一场的终场鼓声响起之后,大概有三十多对已经完成了配对登记。对谈结束之后,还有一次机会,那就是双方各自把心仪对象的号码交给王君,最后配对一次。
在这个最后的配对里,又成了五对。这么一来,实际成了四十一对新人——这个比例要在旧时空那是放卫星,不过在本时空再正常不过,婚姻更多是合伙过日子:主要看外在条件,很少谈精神生活。
剩下的九对女方要么是年纪偏小,觉得男方条件略差,还想挑挑的;或是女方丧失生育能力的。男方则基本都是条件太差的:家累太重,收入过低。
比起女方来,剩男们的眼中更多失望。他们原本听说相亲的对象原本都是广州的从良妓女,想着即是从良,只要自己不残不丑,又有正常的工作,相亲还不是手到擒来?颇有些稳坐钓鱼台的意味,没想到对方照旧还是看不上自己。灰心丧气难以言表。
“非常遗憾,还是有人没找到中意的对象。大家不用着急:到终场我们还会给大家一次机会。万一到最后也没有选到也不气馁。相亲会还会再举行的,希望下次的相亲大会能找到中意的一半。“
但即是相亲,没有硬配的道理。王君宣布第一场相亲结束,余下的人员各自退场——他说得最后的机会,那就是等三场全部结束之后,剩下的人员再进行一次配对。
杜易斌很是高兴——这可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他不觉得有些小小的得意,斜目朝着宋应升看去。
宋应升此时的心中的情绪却是难以言表。要说这活动本身,他是很赞成的。自古圣人之治:老幼鳏寡无不有所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澳洲人连从良的妓女都考虑解决她们的终身大事,关怀治下百姓至此,可以说是“仁”。
但是他又对澳洲人的这种“小事大办”的风气颇为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种小事委托一二“官媒”办理就是,何必还要元老出面,还铺张浪费的搞这些空场面——说到底,也不过是为几个工匠、从良妓女婚配而已。
见这杜元老在看自己,大约又是想要自己夸元老院几句。说起来,这澳洲人值得夸奖的地方很多,但是这位杜元老似乎特别在意出他的评论,弄得他不胜其烦。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道:
“此确为元老院之一大善行。不过,”他拈须道,“未免小题大做了。”
陆橙等人就在旁边,听到这腐儒一般的老头子居然恶毒攻击元老院“小题大做”,顿时两眼圆睁,恨不得上去就赏这老头几拳。
杜易斌却是被他怼惯了的,并不意外,问道:“何以见得呢?”
“学生见今日来相亲的,男子不过是百工走卒,妇人亦只是从良的妓女。遣一官媒一书手,按名配对,不过半日便成,人各有偶,无不感元老院之恩德。如今却设专场,大操大办,又令男女自相择配,花费许多,尚有九对不成。岂不是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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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节 李三九的算盘
小队悄悄的爬上了小山包,这里距离营地还不到三十米,能俯瞰到部分营地。阵焕藏在一堆茅草后面,举起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营地内的情况。
营地内燃着一堆堆的篝火,瑶民们围绕火塘席地而卧。有的抱着武器在火塘边打盹——大约是值夜的人员。在营地的外围,有武装瑶民看守,看上去比较警觉,还有打着火把的巡逻队沿着篝火的边缘巡视。
篝火的范围有多大,大致就知道营地有多大。阵焕悄悄的点了点营地内的篝火,在他望远镜的目视范围之内,大概就有三十堆篝火。每堆篝火旁休息的瑶民大概有十五六人,三十堆就有四百五十人了。
“人还挺多。”一个侦察兵小声说。
“人少了。”阵焕摇头,“按照情报局的说法,八排瑶如果三丁抽一,至少可以动员一千多人出来打仗。我们要查清楚这里是不是他们的主营地,还是另外有其他营寨。”
阵焕带着侦察队沿着着篝火标记出来的营地走了一圈,数出大约有五十堆篝火,也就是说在燕喜山上的瑶民大概有七百多人。
加上他们派驻在连州周边的监视城门和道路的人马,连州城下有一千多瑶民武装的估计大致是准确的。
“走吧,我们再去其他地点看看。”
从燕喜山下来,他们沿着连州城墙又去了几个可能有瑶民武装驻扎的地点,连着发现了三四处。就在他们即将结束侦察的时候却被巡逻的瑶民发现了他们,一阵大呼小叫。十几枝弩箭嗖嗖的朝着他们的方向飞了过来。
“不要急,压低身子慢慢跑。”阵焕知道对方在夜间目力不佳,也不敢追出篝火圈子太远,己方只要不暴露出明显的移动迹象,他们就找不到目标,只能空射。
他们轻手轻脚的借助草丛树木向外侧移动,果然,敌人不敢追击太远,只在篝火旁叫嚷,时不时的射出几支箭来。
忽然营地里响起了号角声,阵焕知道这是他们在召集大股部队,准备开始搜索了。他看了看己方已经脱离篝火外围有近200米了,便命令“快跑!”
几个人直起身子撒腿就跑,后面的瑶民一声喧哗,乱哄哄的都跟了出来。然而瑶民的身体素质没有久经战阵的阵焕他们强壮,体力和耐力远远不如,夜色中很难判断方向。一阵喧哗之后,侦察队轻易就甩开了追击的瑶民,跑回城北,找回藏起来的小船,划回对岸。
北山上的八排瑶营地一片骚乱,各路头领人心惶惶。因为谁也没有预料到澳洲人的人马会这么快就到!瑶民的战斗力有限,每次暴乱无不是趁着各州县兵力空虚的机会。一旦官兵大军来围剿,就只能撤回深山,依托地形周旋。
澳洲人攻打广东,防瑶参将等处兵力尽撤,给了瑶民暴动下山掳掠的大好好机会。按照大部分头领的推测,远在肇庆等地的澳洲人主力至少也得有一个月时间才能到连州——不说一路上的道路险阻,光是遍地而起的土匪就够他们受得。谁也没料想他们来得这么快!
马箭瑶的掌事头李三九虽然对澳洲人的速度有些诧异,但是并不意外。昨天中午时分,马箭瑶分守在龙津门、济川门的瑶民就发现了对岸这群奇怪的部队:灰布军服,不着甲,全都拿着鸟铳。李三九一听就知道是澳洲兵过来了。
与大多数一辈子就呆在大山沟里的瑶民不同,李三九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虽然瑶民,却是在人的寨子里长大。广东的人大多大明官府是从广西调来镇瑶的。这些人寨子往往沿着瑶区周边和交通要道上分布。人时而单独时而配合官兵发动对瑶区的清剿。据说李三九的爹娘就在某次官兵破寨的时候死去。年幼的李三九被饶过性命,带回了寨子。
李三九在人那里混得不错,十七岁的时候因为武艺出众,成了一个人小土司手下的亲兵。跟着土司打了不少仗:去过广西,到过贵州,还到过两湖。还被派到广州去办过差。
大明在广东的统治崩盘之后,中路守备的人马撤往广西,许多人寨子也随之抛弃寨子,回迁广西。李三九却没有跟着土司跑路——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人,在广西没有“根”,便带着几个弟兄投奔了马箭瑶。
以他的出身履历,在马箭瑶自然是少有的“人才”,没多久就当上了马箭排的掌事头。
这个掌事头其实并不是官职。大多数瑶民内部基本上还是原始社会公社的体制。并无贵族和平民之分,也没有固定世袭的头人、土司。八排瑶内部实行瑶老制,作为整个瑶排头目一年一任的天长公;瑶排内各姓的头目称之为头目公,并作为天长公的副手;相当于议事长老的明理老人;负责宗教祭祀的掌庙公和烧香公;负责农业的放水公;以及战时临时设置的负责带领族人打仗的掌事头。瑶老各司其职,一般都由族中比较有威望的老人担当,但也不绝对。
三十岁刚出头的李三九就是这么一个例外,作为八排瑶内少壮派的代表人物。别看李三九成长在人的寨子,成年之后也是以官兵的身份活动,但是他见多识广,身经百战又让他有勇有谋。很快便在马箭瑶内部聚拢起一批不安分的年青人,形成了一股很强的势力,以至于逐步架空了马箭排的天长公,成为事实上的马箭排首领。
澳洲人发兵打广东,对八排瑶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明官府顾着和澳洲人厮杀,肯定无暇对付他们。而对李三九来说,这更是实现他个人野心的大好机会——他可没兴趣当个临时的掌事头,就算幕后操纵马箭排那也没多大的意义:一个瑶排能有多少人口财货!他真正的野心是当上他当年去贵州平乱见识过的土司、土知府之类的“土皇帝”,各种享用,威风八面,对属下百姓更是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还能传诸子孙,世代富贵。
所以当八排瑶内部密议暴乱的时候,李三九便十分坚定的表示支持,暴动开始之后他也最为积极。因为他富有军事才干,很快便篡取了八排瑶的暴动队伍的实际指挥劝。他先派了人假装入连山城卖山货,里应外合破了连山城;勾结白芒寨的瑶民青壮,胁迫永化乡的瑶民破了阳山城;马不停蹄又洗劫了三江圩,围困了连州城。
自古以来就有湘吃粤盐的情况,连州刚好就处于湘粤盐贸的商道上。沿海出产的食盐顺江而上,在连州下船,再从陆路转运到湖广一带去。而从两湖南下的货物,也有许多在连州中转。所以连州城内有很多盐商和货栈,李三九故意将连州城放在最后,甚至不封锁道路,好让连州城困住更多的客商和财货。
以李三九的算盘,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连州城向他投降,他兵不血刃的占据连阳三城,将地盘连城一片,然后便向澳洲人递上降表,表示愿意臣服“大宋”。让新来的澳洲人承认这个局面,他就能顺势当个土知州,世代当连阳三城的土皇帝。
这在他看来是颇有可能的。澳洲人的这个不知道哪里来得大宋他略知一二,人少兵少,靠得无非是船坚炮利。劳师远征到广东——广东最精华的地方便是广州府,能占住那里,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钻山沟来和他们这些“化外之民”来争?再者出了广州,广西、湖南……等地还有大明的人马,背后又要土匪造乱,大宋再船坚炮利,也得有许多兵来填送。所以十之**会顺水推舟,捏鼻子认账。自家只要经营好这连阳三地,以此为财源,整合连阳的瑶民,凝聚成大股,再多出些子女玉帛贿赂髡贼,做个十几年太平土知府不成问题。再往后,那就谁也说不清了。反正就算大明打回来,也得认账。那些贵州的土司,可都是传了十几代人呢!
若是连州不肯投降,他便全力破城,在城内大掠一番——那些盐商可是肥得很。占下连州,亦可和澳洲人谈条件,若是谈不成,他也不亏,最多带着连州的战利品退回山里去。
虽然瑶民缺少攻城器械和武器,但是连州城内守军不多,存粮更少--大量的百姓逃难入城,如今城中粮食将尽,百姓已有断粮的,人心浮动。只要断粮持续时间一长,城内必然不战自乱。
至于他自己,李三九并不担心,他已经在周边掳掠和勒索了大量的粮食,足够支撑全部人马两个多月的。
如今澳洲人来得神速,多少有些打乱了他的计划。这让李三九不得不全盘重新考虑他的计划。他和官府、人都打过交道,唯独和澳洲人没有过。不过他们既然自命大宋,大概也是汉人的后裔。用应对大明的态度去对付大致不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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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九节 相亲会(三)
元老院三天两头吐槽大明的“效率低下”“浪费资源”,现在却轮到大明的官员用这套来评说自己了,杜易斌不由略觉得荒诞。
当然,杜易斌并不奇怪,虽说宋应升在明末也算是少有的有良心有担当的官员了,但依然还是旧式文人,虽然起于“耕读”,但是本质上还是“治人”的思路,把百姓视作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劳力者”而已。
这种“劳心者”的傲慢,即使在21世纪也很常见,不过21世纪的生产力非常发达,教育极大普及,使得许多“劳力者”也能按照“劳心者”的思路去考虑问题,构建起新得鄙视链。
而在17世纪,象宋应升这样地方上的家族中有功名,出仕过得“耕读世家”,对普通百姓的态度亦不过视为蒙昧愚顽之徒。宋家兄弟这样的,还多少有些“仁心”,若是遇到“贪官”或是“酷吏”,那普通百姓在他们眼中,真连蚂蚁都不如。
别看他们也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实则操得是“大禹治水”的心,换而言之,他们并不关心水怎么样,只是关心水能带来多少利益和如何的避免水患。
尽管跟自己转了很多天,这旧思想的根子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挖出来的?要不是看在宋家兄弟都是17世纪少有的实干型人才,品性操守也是靠得住的人,他才懒得在他身上花这么大的功夫。杜易斌咳嗽了一声,用眼神制止了陆橙等人,让她们别那么激动,和颜悦色道:
“宋先生此言不妥。自古男女人伦便是大事。何来小题大做之言?”
这句话先来个金钟罩,否定他的“小题”之说。毕竟延宗续嗣是中国人心目中最大的人伦道德观。
果然,宋应升不再言语,杜易斌又道:
“我们的相亲大会在海南已经举行了很多次,不管是参加的人数还是提供的场地和规模各方面都比广州这次要大得多了。如果不是因为广州光复没多久,很多事情要优先处理,那广州市的第一次相亲大会就不会这样简单和草率。”
杜易斌这倒不是在说大话,要论热闹隆重,不说临高这样的“行在”,就是高雄也比广州强得多了。全是因为这“财政困难”闹得,他搞得这个相亲会也简陋寒酸的可以了。
“婚姻是人生的大事和喜事,即使在大明也所谓人生两大得意事: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夜。既然是归化民们的大事和喜事,作为他们的上级,为男女双方选择自己的伴侣我们自然不会随便搞个官媒和书办来敷衍了事。
“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性情脾气亦有所不同。元老院治下的百姓都来自五湖四海,语言风俗亦各不相同,派一个官媒一个书手按名配对,容我说句粗话,这和牲口配种有什么不同?古人也云:夫妻琴瑟和谐方是美事。他们即在我大宋元老院治下,又为他们的终身大事做了安排,自然要考虑周全些。否则不就和那些饱读诗书却一肚子男盗女娼见利忘义过河拆桥的篡明官吏一样不把百姓当人看了吗?当然宋先生你不属于这大部分,不然我也不会劝你归顺我大宋。”
这番话夹枪带棒,噎得宋应升喘不过气来。虽然这番话并没有说服他,但是对方明显占据着“民为重”的制高点,要反驳起来并不太容易,当然真要辩,用“大义小节”之论要辩驳还是不难得。不过自己现在是阶下囚,也不必争这一时的曲折。何况从后半句里,他知道这大宋元老院还是非常看重自己——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这多少还是让他有些得意——宋家兄弟当年当时中举,在全江西都传为美谈,然而随后多年都应试不第,一个同进士的功名都没有考到,不得不走举人选官的路子才能出仕。不但仕途上前途有限,在官场上也低人一等。
没想到万里之外而来的澳洲人居然会这么看重自己兄弟,宋应升不由大起知己之感。
“还有就是宋先生不知道我大宋的风俗:纂明正如宋先生所说,百工走卒和从良的妓女遣一官媒一书手按名配对即可,缙绅官员子女婚姻大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双方没见面不了解就结婚。这样不考虑双方是否了解的风气或者规矩我们是坚决反对的,我们讲究的就是双方见面你请我愿自愿选择,要考虑男女双方的选择,我们可以鼓励和劝说,但绝对不能强制指定,所以我们才举报这相亲大会,不管成还是不成,都是双方的选择,做好了选择就要承担各种各样的结果,至于强制指定这样的事情我们是不提倡不支持的。”
这套“风俗论”宋因升实话说是接受不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不见得是金科玉律,不过也是社会上的普遍风气,男女自相爱慕而婚,按照礼法那就是“淫奔”……
他默不作声,只听这杜元老侃侃而谈:
“……而且在元老院治下,归化民只有职务和职称的高低之分而已,不管是县长还是工人,他们都是归化民,是没有高下之分的,这跟纂明是有很大不同的,宋先生以后就会慢慢了解的。”杜易斌一口一个纂明让宋应升很不满,要说“纂”,这赵家兄弟俩人可算是名副其实的“纂”了。
杜易斌还在侃侃而谈,宋应升已经无心听下去了,他已经从这杜元老的絮叨中大致明白了澳洲人不惜工本,小题大做的原因了。他们要得,无非就是一个示众的效应,让百姓们都知道元老院的“仁义”,诱惑穷苦的升斗小民投髡。
再想到从恩平到广州,一路上看到澳洲人的施政,无不是“以群众利益为先”,收买人心,尤其是贫苦百姓的人心为重。虽说地方局面并未完全绥靖,民间的口碑却是不坏。
他可以想象的到,这种小恩小惠之下,多少广东土著会主动剃发成为归化民,也许用不了多少年,广东全境的居民大部分就会主动剃发成为归化民了。不用兵卒不动刀枪,便能让百姓“移风易俗”!想到这里,他对于大明的未来更加绝望,脸色黯沉。
两人谈话的时候,秦瑞雨带着宣传人员随机采访已经登记的情侣——《羊城快报》要就此事出个专号,不但要大肆宣传“新政新气象”,还得配合着“新生活运动”来谈新式婚姻和自由恋爱问题——虽说这官办的相亲很难说是自由恋爱,不过也算是开了先河。
秦瑞雨并不亲自采访,而是现场“指导”实习记者们采访。
面对采访,男方这边大多是第一回经历这样的场面,他们多是文化不高,层次较低的底层工人和职员,语言能力不高,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说几句:感谢元老院,元老院万岁,以后会更好的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之类的套话,但是他们的眼神和笑容却把内心的激动和喜悦表现的淋漓尽致。女方反而话要多谢,虽然语言不太符合元老院的惯用宣传风格,但是相对朴素口语化的回答反而让秦元老比较满意——他对现在宣传口的一些僵化的宣传用语是比较反感的。只是采访到了后面,学员们免不了又是一番政治口号式的宣讲——都是从陆橙和其他干部那里学来的。不过这也间接体现了她们的“学习成果”,秦元老也还算满意。陆橙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好了,大家一对一对坐好,让记者给大家拍照。等到了大喜的日子,座位贺礼会送给大家。”秦瑞雨招呼着部下给他们进行照相。心里暗暗遗憾元老院还没有复刻出彩色照片的技术
这下,不管是学员还是归化民,都有些羞涩。毕竟昨天他们还不相识,现在却已经成了“未婚夫妻”了,这相片一照不就成了“定亲”?真好象做梦一般!
男女之间尚存的陌生感和他们已经“定亲”的现实,让他们都有些忸怩,还是归化民记者的催促和鼓励下,才一对对的坐到长凳上。拍下他们的“结婚照”。
“相亲成功的女学员,全部单独分出来,不要再和其他学员混在一起了。”杜易斌告诉陆橙他们,“接下来就是等具体的结婚通知了——你要多注意学员的情绪。我们也得筹备筹备。不然连婚房都没有就尴尬了。”
他说得这是实话,因为这些调到广州来的归化民职员和工人,除了少数在临高购置有房产之外,大多数人都是住宿舍或者租房居住的。到了广州也是住集体宿舍。
成了家自然得有单独的住房才行——这也是杜易斌的一件挠头事。
陆橙激动的满脸通红,连连点头:“我知道!一定坐好她们的工作。”她说着话连眼睛都有些红了,她说:“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真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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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节 谈条件
大明的抚瑶政策,随意性很大。往往视地方官个人的才能而定。不过太平时节,地方官对瑶民的态度往往是两个极端,一是:“两广官吏,惟务偷安,兵政无备”,对瑶民的各种小规模的劫掠侵害视而不见,甚至压制本地百姓,不许他们告状。甚至在瑶民起来暴动大肆劫掠之后,地方官束手无策,只能“备花红牛酒抚之”;第二个极端则又相反,对已经就抚的瑶民寨子百般勒索敲诈,盘剥凌辱,“甚至欺其远方无告,拾克残忍,颠倒是非,既害其生,又拂其性”。
李三九久在人土司身边,对大明官员的心态做派了解颇多。在他看来,澳洲人既然自称大宋,那么也是汉人——对汉人官儿的做派他可了解的太多了。
在他十多年的从军经验里,军将出兵打仗,只要不是兵威势险,莫不是发财的好机会。这个澳洲人的“大宋”大约也是如此。这连州城说到底还是大明的,大宋的军将并无守土之责,恐怕也未必会很热心的去救援——他们这么神速,无非是看中了城中的子女玉帛。这件事,他李三九倒不是不好商量。别看瑶民们三天两头下山劫掠,实际所图无非是盐、粮、铁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其他物件,若是这澳洲人官长贪图,他亦不是不可以割爱——比之他的野心,这点子女玉帛算得了什么?
澳洲人要抚,他就服软,不但服软,还会送上大笔的礼物;若是澳洲人要剿,他就钻大山,跟他们打游击。让澳洲人头疼——最终不得不抚。
既然澳洲人已经来了,他也得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
他找了一个水性好的亲信,耳语几句,便让他洇水过西岸去。
黄超听到有使者来见。他还真有些不敢相信,这反贼头目居然会主动找他和谈。
历史上的八排瑶之乱,持续时间长,波及范围大,可见首领的态度很“坚定”,怎么到自己这块,对方居然这么快就要来谈招抚了?
黄超心里,自然是希望少打仗少死人,对方要求和谈,也无不妥——至少可以听一听对方的想法,顺便了解下底细。
卫兵将搜过身的使者押了进来。使者倒也乖巧,进到帐篷里便立刻跪下磕头,自报姓名说叫李五,奉“连阳瑶寨总掌事头李三九”之命来见“大宋将军”。
自然,李三九这个头衔是他自己编得,虽然这连州城下的八排瑶人马都归他指挥,但是他不过是个临时的联军指挥官,除了马箭排的丁壮,其他各排丁壮都有自己的掌事头,打仗是“听调不听宣”。
“起来说话。”黄超看了下来人,短小精悍,能说一口流利的广东官话,显然不是一般的瑶民。
李三九这个名字,他从永化乡的瑶民口中已经知道了。不过他们的消息比较简单,只知道此人“当过官”,不久前才回得马箭排,很受重用。这次出兵的事情都是他掌总。
李五恭恭敬敬的起身,心里算是安定了一半——虽说有“不斩来使”的说法,不过打仗的时候,使者是个高危行业,搞不好就会被当奸细砍了脑袋,这种事在过去常有。
他偷偷打量了下帐篷中“大宋将军”,只见帐中即无“虎案”也无“王命旗牌”。至于被簇拥着端坐在一张大桌子后面的男人也毫无将军的派头,普普通通的一个男人,穿着澳洲人的土布小褂,即不着甲,也没有乌纱靴袍。若不是开口问话,根本就不能从一堆人中间把他认出来。他当年跟着李三九打仗,见识过大明的军将的排场。相比之下,这大宋将军可寒酸的紧了。
“我是大宋连阳招讨使兼知连州军事黄超,”黄超一口气把自己的官衔念完,“你既奉命而来,到底要说些什么,且说来就是!”
李五有些紧张,他微微抬头,看到帐篷里黑压压的挤了不少人,有几个人他是认识的:永化瑶民的几个寨子里的天长公和掌事头——他微微一愣,这永化的瑶民不是已经归顺了李三九了吗?怎么一转身就投降澳洲人了?莫非阳山那边已经全部败了?
吃惊归吃惊,李五还是竭力保持着镇定,只是说话的时候态度又谦恭了几分:
“我们掌事头说了:大宋亦是打明国的,我们连阳瑶民亦不愿受明国的统辖,故而起来造反。连阳瑶民无意与大宋为敌。若是将军愿意助我们攻破连州城,城内的子女玉帛,我们八排瑶民一概不要,全部奉纳给将军,只要许我们运走盐、粮和城中的铁器便是。连州城亦归大宋统辖。”
这个条件,按照李三五的看法是非常优厚了——比起财帛,他现在更看重的是“名义”,只要大宋能承认他统治连阳地区的权力,一座区区的连州城算得了什么?
我全都要。黄超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真要抢连州城,不需要帮八排瑶,他光靠国民军就可以搞定,但抢是不可能的,伏波军可不是明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荒唐!真正是荒唐!尔等蛮夷也敢来跟我们大宋谈条件。”周良臣一把跳将起来。别看他投降日子甚短,资历在指挥部的各路归化民之下,在态度上却唯恐自己不够“坚定”。这次他随黄超到连州来,虽然只是“顾问”,并没有人和他谈具体的情况,但是从黄超等人平时的言谈布置,就知道澳洲人决不是愿意用“招抚”糊弄,换一时平安的主。所以这会他立刻挺身而出,痛斥使者。
黄超示意他不要插话,周良臣知趣的立刻闭嘴了。
“还有别的吗?”黄超暂时不理会李双五说的第一个条件,心想八排瑶还想要些什么。
“只要大宋愿意册封我们马箭排李三九为连阳三城的土知州,世袭罔替,他便立刻率八排二十四冲归顺大宋。连州城亦双手奉上,不要任何战利品。”
这个条件让黄超哭笑不得,看周良臣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便打了个眼色给他。
“当知州,好笑,那李三九识字吗?”
“不当知州也可以,土司、连州宣慰也可以——大宋愿意封什么名义便是什么名义。”
黄超暗暗摇头:要是封个土司就能稳固一方、安抚黎民的话,明末就不会有接连有播州之乱、奢安之乱、沙普之乱了,旧时空的清朝就不需要改土归流、征大小金川了。
土司之类的羁绊制度,说到底是一种实力不足状态下的“不得已”手段,短期能得一时的太平,长期看来必然会尾大不掉。
“你且下去。”黄超并不回答他的提议。他摆摆手,让卫兵把李双五押下去了。接着他又示意一干降人都出去,只留下归化民干部。
“你们看这李三九的建议如何?”
“这自然是不能答应的。”杨增道,“若是答应,我们还来这里做什么?!”
“没错。不过,看得出他的胃口不小哩。”
“首长,我看这事情可以利用。”
说话的人叫符德邦,是预备到连州来上任的归化民连州县长,
他建议先答应李三九讨封的条件,以换取连州解围。待到他们的警惕性削弱之后,便借“册封”之际将他们一网打尽。
黄超连连摇头:“此事不妥。”
符德邦还是缺乏一些从政的一丝谨慎的敏感性,从计谋上来讲,这不失为一个极好的谋略,不过他们不是山贼海盗,不能这么无底限的践踏信义。执政者要尽可能地爱惜自己的羽毛,背信弃义的事要少做。这方面符德邦还有有所欠缺,有机会要提点他一下。
“让黎苗工作队找个人把这个李五好好的审问一番。”黄超说,“特别是这个李三九的个人情况。”
接着他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下杨增,商讨作战方略。俩人研究了一下地图,西岸河和星子河在连州城西汇合成连江,除燕喜山、北山、巾峰山几座山之外,连州城附近都是平地。杨增的方案是除留一个国民军看守连江渡口外,其余部队先向北渡过西岸河,再向东渡过星子河,以一连伏波军为前锋,迂回包抄,围困燕喜山。
之所以选择从北面渡过西岸、星子两河,而不是在南边的连江渡河,是因为西岸河和星子河宽度窄、深度浅、流量小,便于搭建临时性的浮桥让大部队迅速通过。预备建造的浮桥结构很简单,用收集到的小船做基座,上面盖木板而已——就算没有配备工兵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仗其实没什么难度,他们的装备水平很差——连明军都不如,也没有多少火器。”杨增说,“重点就是要全歼。把这股八排瑶的主力歼灭了,八排瑶也就没什么条件来谈招抚了——只有投降了。”
少数民族打仗往往是丁男尽出,往往动员率很高,很少的人口能拉出打量人马,然而一旦被歼,就会丧失持续作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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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节 筹备婚礼
相亲大会圆满落幕,最终登记的有七十六对,三位元老对这七十六对新鲜出炉的新人表示祝贺,充分体现“条件简陋热闹凑”的套路。
相亲大会算是圆满结束了,杜易斌和王君颇为得意——虽然这事一波三折,但是最后还是办成了,而且从效果来看,不是小好是大好。
一方面宣传机构获得了极好的素材,秦瑞雨对此表示特别满意,不但打算出专稿,上《羊城快报》的头条,还准备出个号外的专号把这件事大书特书。充分体现元老院的“雨露”。对元老院的民政工作亦是很大的助力。另一方面,这件事也切切实实的解决了一批归化民的婚姻问题。特别是处于归化民底层的一批人员的婚姻问题,虽然眼下解决的情况还只能叫杯水车薪,但是至少让其他人都看到了希望。稳定了社会情绪。而且通过这件事,实际也刺激了一部分对元老院持怀疑观望态度的土著和新归化民——自从相亲活动开始之后,济良所里学员中的风气大为好转,卞有了希望人的观念自然会转变,这是做多少思想工作也比不上的。
接下来的工作,自然是风风光光的给他们办一场集体婚礼,将这次的相亲会推到最**,做一个完美的落幕。
三位元老在大世界的元老餐厅里喝酒“庆祝”的时候,便谈起来这后续的事情。
“集体婚礼倒是没什么问题,就算财政没钱,我们可以去化缘——叫本地老财们出钱,算是让他们行善。”秦瑞雨因为这事的宣传价值很大,突然也热心起来,“真正麻烦的事情在后面。
“还有什么麻烦事?咱们连媳妇都发了,婚礼都给他们办了,总不能包养儿子吧?”杜易斌多喝了几杯桑葚甜酒,脸都红了。
“包养儿子倒是用不着,婚房呢?”
“见鬼!”王君把杯子重重的拍到桌子上,“忘了这茬!”
中国式结婚的重点是房子,即使在17世纪也不例外。这即有利益上的考虑也有现实意义:都结婚了却不能同居那还叫什么婚姻?
第一批相亲的伤残归化民倒是问题不大,他们有政策福利可以享受,一旦成婚,民政部门都会发给一套住房。但是这一批可就是困难户了。
“他们在临高没有房子?为什么要到广州解决?”杜易斌不解。
“有啊,但是很少。”王君久在工厂,对归化民的生活状况比基本上宅在农场的杜易斌要熟悉多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卢瑟,在临高买不起房子,基本上是租房和宿舍。调到广州工作之后全都安排在各企业机关的临时宿舍里。那种宿舍你也知道了,都是十几个,几十个人一大间的高低床,放个屁一屋子的人都听得到,怎么当婚房?”
“可我听说有单间夫妻宿舍啊……”
“那都是给已婚的归化民夫妻安排的,还有一部分是所谓的探亲宿舍。只能临时借用下当洞房。”
“靠,这问题比包养儿子还难。”杜易斌开始挠头了。
“这事单靠我们是解决不了的——不是说河南岛上要盖新市区,那里会造宿舍吧?”
秦瑞雨点点头:“是有这个规划,听说也开工了一批宿舍。可是这集体婚礼等不了那么久吧。社会新闻的热点都是有连续性的,一旦过时了就很难营造效果了。”
王君和杜易斌都没辙了——房子这东西变不出来,何况婚房要有一定的私密性,还得有家居功能,很难随便凑合。
秦瑞雨思索再三,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虽然说不上长治久安,也许暂时能凑合个年把,等着新宿舍盖好。”
“这广州城涌进来这么多的机关,城里的房子本来就不宽松,一下要又弄百多间房子,哪里去弄?”
“寺观里的房子。”
杜易斌和王君脸上顿时都露出一种“你不是凡人”的表情来。
虽然元老们大部分都是无神论者,但是他们大多秉承着“信仰自由”“尊重宗教习惯”这两大原则,寺庙道观空房子多他们是知道的,但是把新婚夫妻塞到“清修”的宗教场所里过日子,在王、杜俩人看来都是惊世骇俗之举了。
“你们不要那么惊讶好不好?”秦瑞雨笑道,“第一,寺庙宫观在本时空出租房屋是很常见的事情,稍大些的庙观都有这项业务——北京城的和尚还经营旅店呢——算不上惊世骇俗的事情。第二,现在正好有一批庙产房可以利用。”
“什么庙产房?”
“你们久在广州,对刘大府的宗教改革就没耳闻?”
“喔,喔,你是说这件事。”王君恍然大悟,“三自原则下的公司化改革?”
“对。就是这件事。”
“哎,其实没怎么关心过这件事……”王君有些不好意思,杜易斌到了广东就去恩平了,说不知道还行,他可就在广州跑来跑去。
“这次改革不去说它,是不是没收了很多房子……”杜易斌兴致勃勃。
“别急。”秦瑞雨摆摆手,“且听我从头说来……”
刘翔在广州施政,自然不会放过拥有大量田地房产的寺庙宫观。他搞得所谓宗教改革,总得方针是宗教场所与财产剥离。削弱寺庙宫观的经济能力。刘翔最关心的是“庙产”,他参照后世少林寺的做法:把广州的道观寺院进行“公司”化改革,每家有度牒的宫观寺庙注册为“财团法人”,资产包括寺庙宫观的宗教建筑、法器、经书等等。缴纳宗教税和管理费。和宗教无关的庙产:包括房产、店铺和田地则剥离出来作为同名商业公司的注册资本,按照普通企业原则正常经营正常纳税,这些“宗教公司”由宗教事务办公室负责监督管理。
这么一来,宗教事务办公室实际上掌握了大量的庙产,其中就有许多出租的房产。
“……其实这还是小头,那些房产大多还是有人租赁着的,没多少空房。主要是上次清理淫祀和整肃关帝庙人马,顺带没收了不少房产。如今要么作为临时宿舍要么空关着——实话说这些房子大多情况不是太好,稍微修缮下安排个百来对夫妻去暂住是没问题的。”
“那就好了。”杜易斌大为兴奋,“先对付个一两年就是了。”
然而他们打得如意算盘到了市政府那边还是引起了争论。先是婚礼规模的问题,一部分元老觉得可以举办一次了,而另一部分元老觉得人数还是太少了,规模应该再大点,区区不到一百对新婚夫妻根本不够看的,人数不少于百人算什么大新闻,连上头版头条的资格都没有。
“对当地女性而言,这场婚礼办得越隆重,规模越好,越会刺激她们主动选择跟归化民结婚,所以我们应该把这个集体婚礼变成一个满城同庆的节日——规必须大些。”刘翔也说道。
“急着结婚的男归化民岂止百人,把济良所学员都加进去也不够啊。”王君说道,“问题是,我们是第一次搞这样的相亲活动,还是要谨慎些,不要一味的上规模,万一仓促结婚,婚后不和谐,闹出什么事件来反而不美。”
张允幂道:“你那相亲活动一样仓促啊,见面聊天几小时就结婚了,有什么感情基础可言?”
王君一时语塞。
倒是林佰光打了个圆场:“这次集体相亲本身就有宣传目的,让更多的百姓选择归化。集体婚礼更不用说——肯定要场面大规模大才能有好的效果。我看这样:现在在工作中自由恋爱的归化民员工也不少。以现在的条件要他们自己举办一个热闹的婚礼怕是很难。大可以趁着这次机会把他们也吸纳进来参加——毕竟集体婚礼有元老到场祝贺,场面又热闹隆重大。他们肯定会乐意的。”
“还有些没举行仪式,只是领证的。最多就是请朋友同事一起吃了顿饭的——他们心里肯定也是想要一个隆重的婚礼的,可以给他们补办。”张易坤插话道——因为集体婚礼基本可以肯定是在大世界办,所以他特别热衷此事。他接着补充了不少创意:比如新婚夫妻坐花船珠江夜游、放烟火、请格子裙俱乐部来搞文艺演出等等等。
“经费呢?办得这么大,钱从哪来?”
“不是说办公厅特别费里出吗?”
“办公厅特别费又不是萧子山变出来的,说到底这钱不还是财税口上的吗?”艾志新苦笑道,“钱就这么多,不是换个名目就能多出来的……再说办公厅批的额度也不够你们这么花。”
“钱的问题很简单,”刘翔想了想,“我们不能大包大揽,培养出一批元老院巨婴来。这件事,我们自然是要补贴,但是也不能全部由元老院出——有能力的归化民也要自己出一部分。我看这样:除了相亲会上的那些夫妻,其他参加婚礼的归化民夫妻秉承自愿报名不强迫的原则。参加的人缴纳部分费用——具体多少由承办人员核算一下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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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节 包围燕喜山
没费多大立起李五就招供了。但是他就是个李三九的亲兵角色,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情况,只大概知道来连州的瑶民武装大概有二千人,对外号称是“五千精兵”。兵器齐全,不过基本没有盔甲,火器也不多,火药很少。掌事头也没把火器当回事。除此之外他就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资料了。不过,工作队倒是从他口中得知了这次暴动的一个重要起因:盐。
熊文灿就任两广总督之后,开始重整军备。重整军备就要筹钱。筹钱的办法自然是“取之于民”。食盐自然亦在其中。
所以这几年的食盐价格一直在上涨。瑶区地处内陆,本身也不产盐,全靠汉人盐商贩运——原本黎区的盐价就比周围高:汉人商贩卖食盐到瑶区要比市价要高得多,一只大肥鸡才换一斤盐的情况并不罕见。这几年更是翻倍的涨,弄得不少排冲只能淡食。怨气极大。李三九不过是“恰逢其时”,抓住了这个机会。
元老院攻占了广州城,广东各处都在打仗,食盐贸易的线路中断,沿海的食盐无法运入,导致食盐价格进一步上涨。在连州城,部分盐商早已经卖光了存货,还有一部分盐商搞起了囤积居奇,现在连洲一带的盐价可谓是奇高。而黎区的盐更是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道路不靖,没有商贩敢贩运。可以说,八排瑶作乱,主要的导火线就是为了连州城里的盐。
盐,又是盐。黄超想起他阅读过的相关论文里就提到过大藤峡瑶乱就是因为广西部分土司和地方文武官员把持食盐贸易,激化了社会矛盾才爆发的。按黄超的经验,无论是海南的黎乱还是两广的瑶乱,主要都是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与汉人贸易地位上的不平等;二是生存环境较差,生产水平低下。两相作用之下,这些身居山区的少数民族以暴动劫掠来“营生”也就不足为奇了。暂时的军事镇压并只能治得了一时,时间久了必然会反复。
不过现在要去解决问题根源还为时尚早。黄超把从皮包里掏出来看了无数遍《连阳地区经济文化发展纲要》又塞了回去,这份文件是他亲手撰写的,除了吸纳他在海南岛的一些经验之外,还参考了旧时空本地扶贫的一些资料。
要说连阳地区,其实人口压力远没有旧时空那么大,环境也保护的很好。虽说有山多平地少的问题,但是可供开垦的荒地还很多,内河航运更是堪称便利,更不用说这里还有大量的资源可以开发。比起他曾经就职过的海南的几个县,这地方堪称富饶了。
“只要能世道太平,这地方大有作为。”
虽说并不是在一个时空,此“连州”也不是黄超来得那个“连州”,但是他对这片土地的眷恋却始终没有变化。
然而八排瑶的问题始终压在他的心上。他很清楚,连阳地区能不能太平,全看他能不能抚瑶成功。
所谓八排瑶,是居住在连州、连山之间三地的瑶民的合称,其居住的较大村寨被汉人称之为排,小村寨称之为冲,故被称之为排瑶。其中马箭、军寮、里八洞、火烧、大掌、南岗、横坑、油岭八个村寨较大,还有若干个较小的村寨,有“八排二十四冲”的说法,所以又称八排瑶。
与附近的汉人宗族村寨不同,每个瑶排不一定只有一姓,象南岗排就有邓、唐、盘、房四姓。八排中,位于东边南岗、横坑、油岭三排在连州直接管辖区域内,称之为州属三排、东三排或外三排;其余五排位于连山县辖区,称之为县属五排、西五排或内五排。
排瑶是瑶族中定居生活的一支,社会组织、生产水平较高,因此较之走山瑶战斗力要强一些。瑶排之间互不统属,相对独立,所以虽然瑶排作乱连年不断,但整个八排一起暴动比较少见。历史上,八排瑶之乱一直延续到清朝的顺治年间才被镇压下去的。
“这次行动,一定要短平快!”黄超暗暗说道。
凌晨时分,部队开始架设浮桥。因为有大发艇当拖船,即使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只能依靠火把照明,浮桥还是很快就搭好了。一座浮桥是用沿江搜索来得十多条小船作为浮体,另一座是用随军携带的牛皮囊充气充当浮体。用缆绳连接好,两岸钉上木桩固定,再铺上木板。
休整了大半夜的部队开始过河,伏波军、黎苗连和各部国民军都是精神抖擞。但走了一整天山路,几个小时前才到达的阳山暂编中队则有点精神萎靡。这个暂编中队的永化瑶民的人数大概只有八十人左右,虽说已经是剔除了老弱,但是身体素质无法和伏波军相比,长途行军又没有充分的休息,此时已经显出了疲态。
黄超并不指望他们能出多大力——他也信不过这支未经改造训练的队伍。但他们能出现,对八排瑶而言是个重要的信号。他们和永化乡瑶民的联盟已经崩溃,这是黄超分化作乱瑶民的第一步。
天色刚亮起来的时候,各部已经顺利渡河完毕,伏波军连掩护炮兵队占领了北山;两个国民军中队各跟着一部永乡瑶民,分为上下两路,在燕喜山上的八排瑶反应过来之前,包围了燕喜山;黎苗连部署在燕喜山南,监视并防御围城的八排瑶以及城内的连州守军。
一觉醒来,李三九才发现自己被澳洲人团团围住。他很是吃惊:澳洲人搭浮桥从一开始就有人报告了他。李三九推测对方即使半夜就开始架桥,第二天傍晚都未必能搭成。以瑶民武装的组织能力来说,贸然发动夜袭不但难以收效,搞不好自己队伍先打乱了。所以他只关照手下派人“继续盯着”。
没想到天刚亮,这大宋的人马就已经过了河,还把这燕喜山一带给包围起来了!
李三九久经行伍,此时并不惊慌。他一面派人去联络山上的各路头目,一面派人打探敌军的情况。
打听来的情况有好有坏。好得是敌人人数比自己想得少得多,充其量不过千把人,还分散在各处。虽然都是在交通要隘上,但是未必能经得住自己主力全力一击。
坏消息是围困他的队伍里居然有瑶民武装。
他猛得惊省起来:莫非永化的瑶民已经背叛他?
这个念头让他顿时出了一声冷汗,胁迫永化瑶民暴动是他的一招“妙棋”,意图无非是声东击西,牵制澳洲人的行动。
只要永化的瑶民没有归顺澳洲人,就算澳洲人能顺利收复阳山,也能有效的牵制他们的行动。没想到这永化的瑶民这么不经打,不但乖乖的交出了阳山,还跟着这大宋的人马来攻打自己了!
“快披挂起来,准备突围!”李三九正吩咐着,忽然有人报告:李五回来了。
“快把他带来。”李三九赶紧道。
李五一来,李三九便将他痛骂一番:问他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及时将口信送达。
李五连呼冤枉,将自己送口信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又说他这次回来是大宋的“连阳招讨使兼知连州军事”黄老爷放他回来的,要他带个口信来。
“什么口信?”
“这个……”李五颇感为难,“黄老爷……要你,要你……即刻投降,可以保得性命……”
李三九气得破口大骂。对方不但不打算和他谈判,还逼降了永化瑶民,又包围起来要他也投降。自己的如意算盘不但打不成,顷刻就要输得精光。
“掌事的!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李五劝道,“这大宋兵势大,还拖来了大炮,真要打起来咱们吃亏吃定了,还是赶紧走。”
这番话提醒了李三九。他喘着粗气道:“不怕,我还有后招。”
这后招便是在巾峰山上埋伏着的两百军寮排瑶民,这一手李三九本来是拿来防范连州守军的,万一守军破围成功,他就带上燕喜山上的瑶民假装往东撤退,诱惑连州守军追击。等他们追击到巾峰山南侧翼暴露的时候,用烟雾给巾峰山发信号,让他们冲下山侧翼袭击守军,自己再率领主力回头进攻。
澳洲人虽然人手一支鸟铳,又有大炮,人却比自己少很多。他现在只要发信号让军寮排的瑶民下山突击其侧后,便能打乱澳洲人的部署,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燕喜山上的瑶民就可以顺势冲下山,前后夹击守在山北的澳洲人,然后乘胜突围。
成败在此一举!李三九瞬间就下了决心,下令道:“快,举黑烟火!”他接着又命令道:“叫各路的掌事头立刻到我这里来!”
燕喜山上的军寮排是八排之中最桀骜不顺的瑶排之一,每次八排瑶暴动,都是马箭、军寮两排带头起事。不但丁壮人数最多,也较为彪悍善战。这支人马实际上是李三九在紧急状态下使用的预备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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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一节 少花钱多办事
“这个比例在总费用里大概占多大呢?”艾志新赶紧问道。
“我看设比例不合适,可能会造成分摊过大或者过小。按照他们的收入吧。愿意参加的,收取相当于归化民职工一个月的平均工资。”刘翔说,“花一个月的工资办个婚礼,不算过分吧?”
“我觉得少了。”艾志新说,“至少也得三个月吧。他们可都是老归化民,没老婆,能有多少花销?至少都有两三年的积蓄……”
“别说两三年,我看有些人都有三四十年的积蓄了呢。”王君打趣道。
会议室里顿时暴发出一阵笑声,连张允幂都忍俊不止。
刘翔原本竭力想保持严肃,这会也不得不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别开玩笑了。继续说正事。”
林佰光笑道:“我看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了。正因为他们是光棍汉,没家累,平日里花钱大概也是大手大脚的,积蓄有一点也不会多。收得太多人不乐意。万一连这点钱也拿不出来的,就从他们工资里每月扣除就是了——额度小,不影响生活。”
“就这么办吧。”刘翔见艾志新还想发言,直接一个大招把他给憋了回去。
杜易斌赶紧道:“缺口的部分,我看用不着动用财政的资金。我有个建议,那就是叫广州城的各个大户捐献点钱。然后在婚礼打出这些商户的名号表示感谢——也可以把筹办婚礼用得物品的购货合同给他们。对于那些商人和大户而言,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投名状了。那些粮商还有高举等人肯定会捐钱捐物的,保不齐他们也会让自己的家族子弟加入进来呢,这样也能根据捐钱的人数和数额看看那些大户们的屁股坐在哪呢,对以后的工作有个参考。”
“拉赞助做广告的思路。不错不错。”张允幂说,“这点钱对他们还不是九牛一毛。何况还有广告回报呢。”
刘翔还没说话,林佰光便摇头了:“虽说我们只要把这个意思透出去,广州城里的大户们愿意出钱的肯定不少,而且一个比一个慷慨,但是实话说这么做并不妥当。一来容易让广州的市民和大户们产生某种错觉,觉得赞助了就和我们有了什么特殊关系;二来也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捐款这种事,偶尔做是慈善,经常做就是收税。我们自己能控制好这个度,以后的广州市政府呢?毕竟这一声令下,全城掏钱捐的来钱手段多容易——好事最后也得被办成坏事。”
林佰光从90年代就在县城里的机关混事,对基层政权施政的种种弊端看得太多了。频繁且强制的捐款实际上消耗的都是政权的公信力和百姓的善心,次数频繁之后不但给群众很大的负担,社会效果也不好——明明办得是好事,却被群众看作是“盘剥”“甩负担”。
“我也觉得不妥。”一直没有发言的王企益也表示反对,“这种非常规的敛财手段要少用。当初办亚运的时候我还是小学生,当时学校统一要求每个学生至少捐五角钱。还在各班、全校、乃至全县各校里搞捐款排名,弄得各班各校攀比。看起来声势浩大,‘全民积极参与办亚运’,热闹的很。可是有的学生家庭困难的,5角1元对他们真不是小数目——你说学生家长和学生对这种捐款怎么看?难道是兴奋加自豪吗?后来北京申奥就不再接受群众捐款我觉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那对方主动捐钱我们也拒之门外?”杜易斌急道。他们昨天的讨论中就把“捐款”作为经费的主要来源。
“对,这个钱我们不能要。”刘翔说,“特别是咱们现在的新生活运动正在往深度发展,和大户们的关系颇为微妙,这个时候尤其要注意分寸,以免给外界某些错误的信号和……未来的口实。”
杜易斌、王君等人都是一脸失望。
张易坤赶紧道:“捐款自然是不行的。不过我们可以拉赞助打广告,这个应该没问题——纯商业行为。比如婚礼上用得茶食,举办婚宴用得食材——广州城里有我们重点扶持的一些企业,让他们来赞助比较合适。”
这些企业的共同特点就是基本是广州光复之后发家的,都有一些元老院的背景和投资,关键是他们和广州城里的旧大户、缙绅大多没有瓜葛,历史清白。叫他们出赞助放广告,即是知名度宣传,又体现了元老院对这些新工商业者的扶持态度。
张易坤的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家的赞同。
“要是他们不愿意呢……”
“只要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就是打破头也得上。”张易坤笑道,“元老院能扶持这么傻的企业当标杆?”
这政策就算是定了下来。张易坤信心满满——其实这些赞助商的名头他早就有了腹稿。洪元老扶持的张记食品那是肯定要入选的,他家既然做茶食,相关的点心便可交给他们;至于自家生活秘书家里的一点小小的产业,自然也是要照顾的。还有一家是医药口刘三元老最新扶持的“新企业”——陈李济,这家旧时空的老字号,在本时空开张不过三十多年,元老院一进城,刘三便亲自登门,要求“合作”。让这家虽然开业不少年头,却没什么大起色的药铺受宠若惊。这个举动让润世堂的老板颇为失落。
刘三既然这么看重陈李济,这家铺子也得分润些。润世堂是“元老院关系企业”,而且还是刘三当年力捧过得,也不能怠慢……
张易坤一面盘算着入选的“赞助商”,一面在纸上涂涂抹抹,很快就开列了十二家商铺字号的名单,交给大家传阅——选择赞助商既然被刘翔提高到政治高度,元老们自然都要过目一番,充分体现“集体领导”。
“这两家药铺和我们的渊源我是明白的,不过婚礼上弄两家药店有什么用?”张允幂不解,“他们的商品婚礼上明显用不上……”
“用得上用得上。”杜易斌因为养穿山甲,对中医药略通一二,“结了婚自然要生孩子,要生孩子,就得调经调气血。我看婚礼上可以馈赠每对夫妻滋补药物若干,让他们能早生贵子……”
“想不到还是要包养儿子。”秦瑞雨笑道。
“包养儿子就包养儿子吧。”王君很是兴奋,“有了孩子才象个家庭么!而且他们都是元老院的孩子——多多益善。”
至于其他一些项目,自然也是靠拉赞助来解决。大波航运提供夜游珠江的花船,格子裙俱乐部提供文艺演出——这事该俱乐部的几位大佬已经在广州市政府游说了很久,要在广州公演,“扩大新文艺的影响”,如今总算是得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别说要他们来免费演出,自带干粮都乐意。
婚房的问题也在会议上一并获得了解决,协调之后决定指定若干庙产房“定向出租”给新婚夫妻,租约暂定一年。
身为广州市宗教联合会的主席的崔汉唐拍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我那里就有不少老房子,至少能解决三分之一。不过庙产房非常分散,又大多是商业用房。生活用房很多都破败不堪,修缮起来是一笔很大的费用——怕是艾局长也不肯批——所以只能临时凑合下可以,长了不行。”说着看了艾志新一眼。
崔汉唐本来就打着“借东风”的主意,趁着这个机会用办公厅的拨款把广州宗教办管辖的庙产房修缮一番。所以对王君等人提出的借“庙产房”给归化民结婚的事情非常热情。
然而艾志新并不上这个当,不同意拨款修房子。表示宗教办管理的庙产房已经公司化改制,房产维护本着“谁受益谁维修”的原则,应该自行筹款维修,没有办公厅出钱修房子的道理。
艾志新只做没听见,他对这类“花钱买脸”的活动一概不感冒——作为财税局局长,眼下的财政状况很不乐观,全靠他们财税金融方面靠着原始的金融财政手段腾挪才能勉强维持住一个稳定的局面。
接着,又有人发言提出一些新的点子,包括会场布置、流程和礼仪,大伙越说越兴奋,大有把这件事办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典。
“就这样吧,我们也不要在这上面消耗太多资源了。”刘翔眼瞅着艾志新的脸不断的抽搐,打住了大伙的无穷想象力,“这事我们都是外行,具体的仪典活动给方非去办,至于拉赞助的具体筹办由老张搞。”他伸了个拦腰,“婚礼不用着急,先把房子安排好,这才是要紧事——领了证就是夫妻了嘛,没必要非得等到办了婚礼才进洞房,我们也来个移风易俗!”他转头对秦瑞雨说,“你们宣传口要抓好舆情宣传,不光是报纸,还有引导员的作用也要发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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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节 连州解围
巾峰山上的军寮排的管事头房元元武早就注意到了包围燕喜山的澳洲人,此刻见到燕喜山上的黑烟,明白是李三九要他出击,从侧后去袭击围困燕喜山的澳洲人以接应他突围。
“叫大伙操兵器,准备下山!”
他一声令下,手下的丁壮立刻拿起来刀枪。这两百个的丁壮相对于其他瑶排的人马,堪称精良,不但都是青壮,每个人还穿着一领藤编的铠甲——这种铠甲虽然防御度不高,但是较之铁甲要轻便透气,在山地行动颇为方便。
“掌事头!人都冲出去,弄来得东西这么办?”手下问道。
这些天他们在连州周围大肆掳掠,抢了大量的物资细软,都堆在营地里等着送回寨子去。
“打赢了,谁也不敢动,输了就得跑路,哪还顾得上!”房元武提起大刀,“大伙先把髡贼杀败!”
房元武往日里敢打敢杀,在瑶排中颇有威望,他举刀一呼,手下人跟着他一窝蜂的下山猛冲。
房元武和官军打仗打多了,官兵的火器也见识过。知道火铳威力虽大,一排打过来死伤一片。好在这火器并不能持久,只要能抵挡住一二轮射击,扑上去肉搏,往往就能击溃官兵——至少也能打个不分上下。要是被官兵的几次齐射压住了,那不但会败,还会败得很惨。
杨增放下望远镜,巾峰山有瑶民的情报他昨晚就知道了,对照地图很容易明白对手为什么在这里放上一支人马——说起来,这个李三九还真有点门道,对地形的掌握和部队的互相策应颇有些无师自通。
“命令炮兵射击。”他下达了命令。
6门12磅山地榴已经装填完毕。安静的蹲伏在草丛中,此刻命令一下达,炮长们立刻将拉发管塞入点火口。
射击参数是早就标定好的——巾峰山上的敌人要出击,那一段山坡就是必经之路。
随着连长的一声令下,6门山地榴逐一喷吐出火舌,铸铁打造的炮弹呼啸着向山下的瑶民砸去。全数砸进了人群之中,蹦跳着收割人命。
炮声响起的时候房元武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炮声响起的时候他完全懵了。待到清醒过来,身边一片狼藉,死尸断肢到处都是,四处血污横流。
房元武见识过大炮,但是本地由于地形的关系,官兵出征来“抚瑶”一般不带大炮,充其量也就是虎蹲炮、小佛郎机之类的小型火炮。至于民间私战,也用硬木做炮。不管是用荔枝木还是铁力木,炮口都不敢开得太大,火药亦不敢装填太多。很多时候只能听个响而已。
澳洲人的这一轮炮击,威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眼瞅着手下人四散奔逃,房元武发了急,大喊道:“大伙快冲!”大炮打一轮,下一轮装填要费很多时间,只要及时冲上去,就不会挨第二次。
然而他的估计失误了,待到他好不容易收拢人马,第二轮的炮弹已经呼啸而来,在一片惨呼哀叫声中,他手下的人马作鸟兽散,房元武自己也捱不住了,裹在乱军中逃命去了。
“国民军梧州中队出击,务必将其全歼。”
梧州中队迅速出击,很快将房元武的二百人马全部歼灭,除了房元武本人仗着地形熟悉带着亲信脱逃之外,其他人几乎无一漏网。
在燕喜山上看见这一幕的李三九立马泄了气,两百号人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瞬间就被击溃,在实力的巨大差距之间,李三九顿时梦醒,当土知州是完全不可能了,劫掠连州城也不用想了,要连州城交赎城费也轮不到他们。眼下逃命要紧——白天怕是不成了,只有捱到晚间再突围,躲到山里去和澳洲人打转,谅他们也没有本事来搜剿。
正大声呼喊着要大家“死守”,炮弹却朝着山上飞了过来。
12磅山地榴的射程虽然比较小,但是射角却很大,此时便朝着燕喜山上抛射榴弹。顷刻间,营地里烟雾弥漫,轰隆声不绝,原本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瑶民武装顿时乱作一团。
“大伙不要乱!”李三九一面拼命呼喊,一面带着亲信朝着寨门冲去——那里是上山的道路隘口,是髡贼攻山的必经之路。髡贼必然会集中主力先夺取这个隘口。
果然,他们刚冲到寨口,便迎头撞上了黎苗连的士兵。李三九大叫一声,挥舞着大刀身先士卒的冲了上去,然而黎苗连用得是双管霰弹枪,迎头一阵乱枪,弹如雨下,李三九身边的亲信几乎死伤殆尽。李三九自己也受了伤,好不容易才被亲兵抢回。燕喜山上的瑶民武装大营顿时失去了指挥。
一片混乱中,伏波军大队人马杀上山来,逐一清剿,山上的营地已是分崩离析,各排冲人马各自逃命,然而下山的道路旁早有伏波军埋伏,兜头一排乱枪齐射,再从侧翼直接刺刀冲杀,顷刻便能将大队人马击溃。
不到上午九时,燕喜山上的瑶民武装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数百人猬集在存放粮食的“老营”——这里地势险要,伏波军一时间还冲不上来,勉强可以存身。只是四面被伏波军包围的水泄不通,陷落是早晚的事情。
李三九虽受了伤,却无大碍。此刻他再也不想什么“土知州”的大业了——如何从这里突围出去才是正事。
正在想事,这边却有人来报告:“永化的盘天顺来了。”
盘天顺他是认得的,此刻他上山不言而喻,自然是来劝降的。
“你来做什么!”李三九看着盘天顺,恨不得一刀砍掉这老头的脑袋,再大卸八块以泄愤,然而眼下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只能强忍怒火问道。
盘天顺也很害怕——这李三九可不是什么善辈!何况自己和永化各瑶的天长公和他还喝过血酒,真要怒起来直接把他杀了也没人敢说什么不是。然而他现在全寨老小都在澳洲人手里,叫他上山来说降他也不敢不来。
盘天顺好不容易才把话传达:杨增要他们即刻全军下山投降,听候发落。只要能及时投降,对方保证降人的生命安全,战后准他们各回各排,决不留难。
“否则呢?”李三九问道。
“否则……否则……”盘天顺悄悄看了看四周的头领和天长公们,“澳洲人就要放火烧山,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此言一出,聚集在李三九周围的各排、各冲天长公纷纷窃窃私语,如果说伏波军进攻前刚才他们还有一点拼死突出重围,回到山里再做他法的念头,然而在经历了刚才的混战之后没有人这么想了。
李三九不愿投降——一旦投降,生死便操之于敌手。自古官兵来镇瑶,虽说“胁从不问”,实则杀戮甚惨,不要说瑶寨的首领头目,便是普通瑶民也往往遭屠戮。他这种领头造反的,必死无疑。
他还想再争一争,看看能不能突出去,只要回到山里,不关是明军还是澳洲人都奈何不得他们。然而他统带的毕竟是“联军”,就是本排的丁壮,在眼下的这种危如累卵的环境下还能不能听自己的也未尝可知。要说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手下的十几个死党——又死伤大半。
眼瞅着各排冲的天长公和掌事头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善,李三九心里暗暗发毛,这不是要拿自己当“罪魁”来背锅吧?万一把自己捆了出去下山投降,岂不是坏事!
正暗暗心惊,马箭排得天长公也凑到跟前,低声说:“降吧,不降八排瑶的青壮都在死绝在这座山上。就算澳洲人不动手,山下的汉人寨子也得把咱们各排给灭了。”
换别的时候,已经是马箭排土皇帝的李三九放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可现在李三九不得不低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就抚”,再做计较。
盘天顺带回来了胜利的消息,八排瑶愿意投降,连州城宣告解围。
投降和作战中被俘的瑶丁大约有一千多人,除去溃散逃走的数百人之外,几乎全军覆没。由于整个八排瑶的丁壮几乎是倾巢出动,各排冲的头目也大多也到了连州城下,他们的死伤也不小,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在战斗中伤亡
“伤者治疗,死者掩埋。”黄超发布着命令,“俘虏发给路条,准他们各自回家。各排冲的头目作为人质留在营中——就交给阳山的暂编国民军小队看管。”
发给路条是因为要回八排瑶,必须进过鹿鸣关,没有路条他们是根本过不去的。
“把他们全放了合适么?”符德邦忧心忡忡,“他们回去不还得造反?”
周良臣也赶紧来建言:说乘此机会应该将被俘人员全部屠戮,一劳永逸的解决八排瑶。
“八排瑶这次损失很大,光丁壮就阵亡了六百多人——这可不是个小数字。”黄超说,“整个八排瑶的男丁大概也不会超过五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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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二节 欢送新人
好事临近,清节院、济良所里也是喜气洋洋。这喜悦大概也会传染,不但要结婚的人高兴,没结婚的人也高兴,连带着这辈子大约不可能再有家庭残疾、孤寡的老人,也都带上了微笑。
准备去临高结婚的单身妇女们正在收拾行李。说是行李,其实也就是几件衣服。还有就是被褥卧具之类。都用公派的绳子捆好,衣服和零星物件收在统一发放的藤编手提箱里。元老院还每个人发给竹水壶和马口铁饭盒,便于在途中吃饭。
其实她们原本几乎都是身无长物的。进清节院的大多是孤苦妇女,除了几件替换衣物,有的连床褥被单都没有,全靠城里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发善心——这还得先经过清节院管院人的一层盘剥。落到她们手里的,无不是最次最差的物件。
广州市政府接手之后,其实也无太多余力去照顾她们,无非是少了一层盘剥,能让大家吃饱,不穿破烂衣服。后来又搞生产自救,大家赚了加工费,吃得亦好些,多少添置了些家当。虽然也不过是些零碎物件,对她们来说却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财产。
这次相亲结婚,元老们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市恩”,每个出嫁的清节院的单身妇女都给了像样的“嫁妆”——毕竟对她们来说,未来的婚姻生活并不是那么好走的。在物质上适当的补偿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份嫁妆,大致相当于归化民的一个月的平均工资的购物券。说来不多,不过在临高也可以买到不少东西了,算是给他们组织家庭的“开张费”。此外,还给每人一套新衣服——连衣裙外加一面玻璃镜子。
衣服也罢了——不少人还觉得这衣服太“张扬”,穿不出去,可是这玻璃镜子却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珍贵物件,女子们捧在手里,真是看也看不够。
“好了,大家别再看了,当心把镜子打了就来不及哭了!”何晓月穿着一套簇新的“干部服”,大声说道,“出发的时间就快到了,大家赶紧把行李都收拾好。”
何晓月自从在“整顿风俗业运动”中被解救之后,深知社会险恶,在收容所又住了些日子,这会彻底想通了:婆家固然不是东西,娘家也没把她当人看,逃出去之后,外面的男人女人又只想着用她的身子牟利……思来想去,只有澳洲人帮自己完全是不计回报的,不论是当年的刘大夫,还是后来澳洲人清理妓院,从来没图谋过自己什么,这次获救之后治伤又收留自己,衣食无忧……愈想愈觉得“旧社会”的可恶,澳洲人的恩情深厚。在收容所待了不到五六天,便向陆橙表示,自己愿意“入伙”。
何晓月这样有文化的女性,自然是最受元老院青睐的。于是她摇身一变,成了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因为她在清节院里待过几年,和里面的节妇们相熟,这次相亲活动之后便把她派来“照护”,再陪伴她们去临高结婚。
“呸呸呸,莫说丧气话,”一个女子啐道,“镜子碎了可是大晦气!何况还是嫁人之前呢。”
“珍姐你都知道碎了晦气,还这么端着看,赶紧收起来。”何晓月催促道。
“好多年都没好好的看自个了,如今有了这面水晶镜,能不好好看看?”珍姐叹道,放下了镜子,“一晃眼都在这里待了十五年了!老了,老了。”
当初入院的时候,还是妙龄少妇,如今韶华不在,人近中年。当初为了谋生,被迫来这里“守节”,一生中的大好时光都在在四方院子活棺材里度过。现在总算有了重新生活的机会,精神上的兴奋是不用说的了,对未来生活却又有着些许的疑惧。
“哪里老了,我看你现在脸色红润多了呢。”何晓月打趣道,“也不知道哪个有福娶了你作老婆。”
“到底是老了。哪里比得上你这样的年青女孩子——你才是有福气的人。”珍姐幽幽道,将镜子收了起来。何晓月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虽说能嫁人,后半辈子有靠是件喜事,可是她们嫁得毕竟是残疾人。日后的生活只怕比普通夫妻艰难许多。最近这些日子,颇有些人想反悔的解除婚约的。为了保证“成果”不流失,收容所的女干部们全力以赴投入到劝解工作中去了——何晓月主要做得就是这项工作。她不敢多说这桩婚事,只道:“我哪里福气了:小小年纪轻轻就成了个望门寡,还被拐去差点卖给妓院,受了好大的罪才被元老院救出来。”
珍姐知道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胳膊,笑道:“你莫要说了。自古嫁鸡随鸡,当家就算是个残废,我也认了——总好过在这里待一辈子。倒是你,要说年青也不算太年青了,还不抓紧时间找个合适的?你不比珍姐,可以寻个更好的……”
这话说得何晓月两耳发烫,嗔怪道:“好好的,你拉扯我做什么?我的心意也定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不想嫁。好好的给元老院当一辈子差落个轻松快活。这几个月过得,比从前十几年都痛快。”
珍姐笑道:“尽说疯话!当初你来这里是被押着来得,想着法子要逃出去;如今不要你守节了,倒又不肯嫁人了?”
“哎哎,这能一样吗?”何晓月道,“过去在这儿守节,咱们都是活死人罢了。”
说到这里,珍姐也不由的点了下头。
“……如今给澳洲人做事这几个月,累是累,每天做不完的事情,可是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畅快。就好像出了笼子的鸟……”
的确,这些日子她就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叫她做什么都愿意。哪怕是过去她不愿意干得事情,如今也干得乐在其中。
珍姐笑道:“是,是,我也觉得你现在和以往不同——不但话多,还成了大嗓门。”
济良所里则是另一番场景,相亲会成功的学员,如今都集中在一栋宿舍内居住。这会她们也在收拾行李。
学员们和济良所里的节妇一样,原都是身无长物的——下等妓女比不得行院里的姑娘,缠头无数,总能私藏下些细软——下等妓女的客户群体多是贫苦人,就算偶尔有嫖客馈赠礼物,也会被老鸨夺去。
按照王君和杜易斌的想法,每位出嫁妇女都要给一笔丰厚的嫁妆。起到一个“示范”作用,但是他们的想法被林佰光和艾志新联合给枪毙了——没钱,也不能去拉赞助。
不过,在他们的据理力争之下,总算还是给了“单身妇女”一笔过得去的嫁妆,至于这学员,那就算寒酸很多了。给得不过是些床单、毛巾、枕套之类的纺织品,上面统一印了“广州第一次相亲大会结婚留念”。
“嫁妆”虽然菲薄,但是对学员们来说,和一个有稳定收入的正经男人结婚成家已经是莫大的好事了。比起气氛多少有些微妙的清节院,济良所里这栋营房里每天都是欢声笑语不断。不仅她们自己高兴,没有被选上参加相亲的闺蜜们也为她们高兴,常来坐坐,交流“驭夫之术”,幻想着未来的新生活。
这边喜气洋洋,另几栋不免就有些冷清了。眼瞅着姐妹们有个归宿,人人心里都着急——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呢?卞翠宝之流如今是过街老鼠,莫说说话,就是路过都会被人骂。好像她们没被选上全是因为卞翠宝的关系。
“积极分子”们虽然没选上,但是一个个都是稳坐钓鱼台。陆所长说了:下次还会有机会——说不定有比现在更好的男人呢?
中午不到的时候,两处的行李都已经准备妥贴。陆橙一一检查过。叫出嫁的女人们都集中到饭堂。为了庆祝她们重获新生,专门预备了丰盛的饭菜,每人还发了一瓶红茶菌。陆、毛两位所长,还有陆橙等妇女干部都在场。
看到这架势和桌上的饭菜,女子们知道,这是送行的饭菜,自己动身离开的时候到了。一个个百感交集,许多人眼圈都红了起来。陆橙端着酒杯,刚要说几句祝福的吉利话,下面传来的啜泣之声。陆橙刚说一句“不要伤心”,自己也是心头一算,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下面顿时哭成了一片。
陆所长手足无措,正不知如何是好,毛修禹低声道:“我来说几句吧。”
他端着杯子,走到前面,道:“妇女同志们,我叫毛修禹——大家都认识吧?我今天这里倚老卖老说几句。先说句狂妄的话,在座的诸位,大约没一个有我在这里的资格老。”
他平日里从来不自夸资格,这句话一说,陆橙不由的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我毛修禹自打二十多十岁蒙人介绍,到了这黄华寺,干了三十年的杂役,前后经历了十多任官长,什么活计都做过,这黄华寺里的世情百态,样样都见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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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30节
第一百三十节 连州城下
损失如此之多的青壮年男丁,后果不言而喻。不仅会严重影响生产,还使得他们的安全形势危如累卵。不论是敌对的人寨子还是山下的客家寨子,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唯有投靠元老院。
“……再说扣着他们做什么?还要消耗粮食,像周良臣说得全部杀掉?那就是血海深仇了——我们接下来还要招抚,不能做绝了事情。”
莫松龄、莫宏龄两兄弟和马天驹、马名驹、马俊驹、马云驹四兄弟在连州城墙上,隔着护城河,饶有兴致地看着在城外驻扎的澳洲军队操练。
虽说围困连州的瑶人已经败退,但是连州之围对城里的人等于未解,只是围城的换成了自称大宋的澳洲人。
不过澳洲人的围城,却比瑶人要宽松的多。除了在四门外设立营寨,不许携带武器的人员通过之外,其他各处都不设防,百姓出城打柴、汲水也不拦阻,来去自便。城里城外的气氛陡然松懈了不少。
正是在这松懈的气氛下,这几个孩子才能爬上城墙“观兵”。
往日,他们也在东郊场看过本县的卫所“操军”的操练。连州地处瑶区,常年汉瑶冲突不断,因为需要常年“防瑶”的关系,本地卫所操军的的情况比之其他地方要好些,也算是能打仗的。不过,和眼下在城下操练的澳洲兵相比,差距还是太大了。对方虽无铠甲,但是全身上下的武备器械无不干练精悍,一看便是“强兵”的模样。
“这澳洲兵果然名不虚传。”几个孩子中年龄最大的莫松龄说道。说是最大,其实他才十四岁。
莫家两兄弟的祖父莫与齐和马家四兄弟的祖父马崇海是好友,莫、马两家都是连州的缙绅大户,虽然两位老人都已经故去,但两家有世谊,两家的兄弟们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别看他们几个现在不过是半大孩子:最年长的莫松龄不过十四岁,最小的马云驹还不到九岁,在城里可都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子弟”。所以上城来“观兵”,城上的兵丁壮勇亦不敢拦阻。任他们在城头嬉戏玩耍。
两家的的长辈自瑶人围城开始,便大多不在家,每日到州衙商议对策,没空管他们,也无人过问功课的事情。这群孩子就成了脱缰的野马。战势紧急的时候,守城兵丁还不让他们跑到城墙上,如今战势趋缓,他们也乐得拿“小少爷”们几个赏钱,让他们随意“参观”了。
“昨日大炮响了好一会,瑶人便退了,澳洲人果然炮火厉害。”
“大炮有什么好看的,再厉害这城上也有。倒是江里的自动船,好想去看个究竟。”
……
他们一面在城头上张望,一面议论着出现在城外的伏波军。大炮、大发艇和其他新鲜玩意无不勾起着孩子们的好奇心。
城外,杨增已经大致完成了对连州城的包围。除了各处城门外的哨寨外,一个国民军中队部署在城北,一个在城东北,一个在城东,大炮、伏波军连和黎苗连都部署在燕喜山上,永化乡瑶民在连江西岸驻扎,炮艇沿着连江南北巡逻。看似松垮的战线上,实际上对连州的封锁已经是密不透风。
不论是杨增还是黄超,都不想强攻连州城。一来他们的兵力在一路部署的状态下已经大幅度缩水,目前部署到连州城下的部队强攻略嫌不足,必须从其他地方调集军队。而分兵部署的地区又对整个连阳地区的控制是必不可少的,抽调可能会引起整个地区的不稳。二来连州是他们的统治基础,黄超并不想给连州城的军民留下“外来征服者”的印象。
连州州衙的花厅上,知州崔世召正在和连州城内一干士绅商谈对策,八排瑶退了,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州城依然处于围城之中。现在代替八排瑶围城的是更为凶狠的澳洲人。旧时空的《连州志》记载,崔世召在任时,用自己的德行感化了作乱的瑶民,平息了崇祯八年的瑶乱。但现时空,在多了两广攻略的变数之后,崔世召来不及感化八排瑶就遇到了澳洲元老——他的德行显然感化不了这群粗坯。
八排瑶,崔世召多少还知道些他们的情况,认识其中的一些头目,城里城外,能和八排瑶打交道的人亦不算少,总还能说上话。但是不知何处而来的澳洲人,那就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交道了。
澳洲人的大名,崔世召也是知晓的,不过在他看来澳洲人是“海外贼寇”,固然能寇掠琼州,侵扰广州,到底也是远在海外的事情,和他关系不大。直到澳洲人攻袭广州的消息传来,他才意识到澳洲人并不是简单地海寇,而是另有所图。
澳洲人派来的招降使者,崔世召的应对是“不见”“不降”“不走”,他既是大明的连州知州,绝无投降之理;弃官而走更不是他的处事方式。于是这知州老爷便有些执拗的坚守在这里。
一上午的“商议”又在东拉西扯的空话中过去了。崔世召叹了一口气,他先看了看莫家的两位举人:举人莫衿是连州天启年间进士莫与齐的儿子,举人莫扬是莫衿的堂弟,莫与齐六十三岁时才考中进士,当了一人南京太平府推官,做了一任之后就辞官回乡,不久逝世。莫与齐在连州素有文名,对子侄的教育向来很重视,培养出莫衿和莫扬两位举人。于是莫家在连州城内一向很有声望,崔世召很重视他们的看法。
可莫衿和莫扬互相用眼神很默契地对视一下,自顾自地喝茶,没有说话。
崔世召又看了曾家两兄弟:曾汝绍、曾汝缵是万历年间庶吉士马象乾的孙子,马象乾官至河南道都察院佥都御史,曾成功弹劾了万历年间的东厂太监张鲸,然后马象乾就辞官回了老家连州,恢复了自己的本姓曾,从此潜心研究史学,直到逝世。现在,曾家兄弟两人都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精力有限,坐了一上午已经累了,不经意间就打起了瞌睡,没有注意到崔世召在看他们两人。
莫、曾两家都没有发表意见,崔世召觉得无趣,又看看莫家的世交马呈祥,马呈祥也是一副不愿意多说什么的样子,其他诸如何良田、周鸿、石遇亨等一干连州名士,全都是一副不愿发表意见的样子。
不得已,崔世召把目光发在了自己在连州的挚友马体益身上,马体益摇摇头,崔世召知道,今天又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只得给自己下一个台阶:“饷午已近,诸位请先归家安歇,莫要中了暑气,退敌之事,我们明日再议。”
如何退敌,已经不知道议了多少次了。当初八排瑶围城就没议出个头绪来,何况来得是更凶狠的澳洲人。莫家和曾家几位关系网最庞大的大佬早就下了判定,面对来势汹汹的澳洲人,连州城绝对守不住,倒是有几个家门不出半步的腐儒却坚持肯定有退敌之法,但却说不清如何退敌——真要说出办法来,旁人一听就知道是纸上谈兵。
这几天安静得很,实在是因为大家都说乏了,也说厌了——空话再说一千遍也是空话。
好在澳洲人倒是没有要攻城的意思,于是连州城就这样一直在耗着。城内存粮本来就不多,随着存粮的减少,街上的施粥棚已经由一天两施变成一天一施,而那些粥也变得越来越稀。由于崔世召在连州城内素有人望,城内的士绅都乐意捐粮赠济难民,但再向这些士绅们募捐下去,就会连那些士绅们的自家食粮都要拿去。毕竟城里不比城外的乡下,有那么多存粮。那些盐商们如果手中有粮,一定愿意破财消灾,但盐商们手中除了盐就是银子,而这两样,崔世召都不需要。
八排瑶围城的时候,全城士绅都一致对外,不惜破家。因为八排瑶一旦进城,全城不单财货尽失,还有性命之忧;而一换澳洲人围城,士绅们的意见就分歧起来,因为澳洲人比起那些八排瑶,传闻要好得多——只要及时降服,百姓缙绅都能保得人财平安。莫、曾两家都觉得,可以和澳洲人谈一谈,来个“委曲求全,从长计较”。就连崔世召的挚友马体益也劝崔世召和澳洲人谈一谈,落个“体面的结果”,免得连州城玉石俱焚。
可崔世召不愿意,因为这“体面的结果”无非是向澳洲人投降啊!
崔世召很在乎自己的名节。可连州城粮库的底细让崔世召不得不掂量一下全城百姓的姓名和自己的名节相比孰轻孰重。现在城内的粮店已是有价无市,再无粮食出售,除了殷实人家和大户们尚有存粮,民间存粮已尽。全靠官仓的一点库底。施粥棚前排队的难民却一天比一天多,而崔世召知道,再过几天,他再也拿不出半颗米来熬粥给难民们吃了——连州城,即将断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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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三节 新生活的开始
“……就说这清节院,三十年的时光,里面住过多少节妇,我都记不清了。虽说也有几个节妇能熬到孩子成人来接她出去安度晚年的;大多数的人呢?十年二十年,两眼一睁能看到的就是院子里的四方天。每天睁开眼就数着时辰等天黑的熬日子,熬到熬不动了,抬出去往化人厂一送,一辈子就算是完了。每回送尸都是我跟去照应,到化人厂办事。就瞧着这一个个好端端的女子,在这里活活的被关杀了……到底图个什么……”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不觉有些泪花了,毛修禹擦了擦眼角,笑道,“惭愧,惭愧。”他又道:“这回大家有了归宿,我瞧着,还有陆所长还有这位陆同志,心里都欢喜——好似大伙都是自家人一般的高兴……”他说到这里,陆橙禁不住泪珠滚滚:她在济良所里费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大的苦头,此时听毛修禹这番话,真是五味杂陈,大有知己之感。
“所以说,大家都是有福之人呐!”他说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家莫要流泪,今后你们的好日子长着呢……敬你们一杯!”
珍姐拿着行李,随着队伍走出了黄华寺的大门。
午后的阳光亮堂堂的,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身上暖烘烘的。她抬起头来看着新换过匾额的山门——十五年里,这是她第二次走过这里。第一次,是她背着才满周岁的儿子,跟着这里的管事婆娘,走着雨后的泥地,从城里一步一滑的走过来的。她还记得,那天的天气也是这么好,可是她的心却是愁云笼罩:死了男人,家里一贫如洗,还带着个才满周岁的儿子。走投无路听了旁人的劝说才来里守节。
这一来就是整整十五年,十五年里,除了她哭干了眼泪,把儿子小小的身体抱到后面去火化那次之外,便再也没出过清节院的大门——遑论这黄华寺的山门了。管事的孙嫂子有一回很骄傲的说,这清节院里从前有过守寡五十年没出过院门的节妇。
珍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活着从这里出来——儿子已经死了,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唯有她死后送到流花桥化人场的时候才会被从这里抬出去了。
院里的日子,长得象没边,每一刻都好像是在苦捱,却又快得象闪电,一眨眼,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十五年了。澳洲人打近来的时候,当初入院的时候在的那些节妇们,大半已经不在人间。
苦呀……这是节妇们常年念叨的一句话。吃不饱,披星戴月的纺纱,都是苦,可也不是熬不住的苦,真正的苦是前途茫茫,不知道归宿何在的苦。我真得要在这里住到死么?珍姐不止一次的在入睡前问自己。许多女人大约也问过,有些人捱不住这苦闷,疯了;有的干脆在屋后的树上挂上一条裙带让自己解脱了。
许多人信佛,念经,祈求来世。珍姐也跟着一个老姐姐学念过经,可是一点也不能解脱胸中的苦闷。这茫然无边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呢?有时候她觉得真不如死掉——唯有死亡才能解脱这漫漫无边的苦海。
没想到,她还真得脱出了苦海。她贪婪的望着山门外的世界,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
身边的姐妹们,也一个个的在山门前停住了脚步,迷惘的望着外面的世界,不敢迈出步去——她们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太久远了。
“大家不要发呆,赶紧走啊,班船可不等人啊。当心脚下。”负责护送她们去临高的陆橙见状催促道。
山门的另一边也出来了一队拿着行李的女子——这是准备去广州城“学员”们,比起“节妇”,她们要活泼许多,一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脸上都带着欢快的笑容。
陆橙一面维持着秩序,一面催促着大家快些走。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在山门旁两个穿着干部服的人很是眼熟,再仔细一看,却是王君和杜易斌,两个人站在墙角的背阴处,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到。
她有些吃惊,刚想开口,却看到王君把一个指头按在双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陆橙只好不说话了。
他们是听到了今天是妇女们出发的日子,特意赶来送行的。然而到了山门口,王君又改了主意:
“我们就不要进去了吧。”
杜易斌不解:“到都到了,为什么不进去?”
“进去之后无非又是讲话,然后大家高呼元老院万岁。有点腻味了。”王君笑道,“咱们也不贪图这几句万岁。”
“不过这样怎么能体现出元老院关怀她们呢……”
“我们的关怀她们肯定记得,”王君说,“就算我们死后很久,也会有人记得。”
“那就回去?”
“来都来了,就目送她们离开吧。算是我们最后的一份心意了。”
于是他们就默默的站在墙角,看着妇女们整队离开,比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单身妇女”和“学员”的精神面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王君忽然想到:妓女和节妇,多么水火不容的两个词汇,完全没有交集的群体,此刻却都在元老院的恩惠和祝福下,要走上新得人生,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没有比这个更让王君感到荒诞的了。然而他又暗暗的感到高兴——我们把多少人从命运的泥塘里挽救了出来,自己来到这个时空,获得了旧时空无法想像的地位和财富的报酬,然而这种心理上的满足却是任何地位和财富都不能比拟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元老院才能忍受这么多年的辛劳、寂寞和危险。一步一步的向前推动着历史的车轮。
他忽然发现杜易斌在擦眼睛,笑道:“怎么?高兴的眼睛里进沙子?”
“没有,不是,你别瞎说。”杜易斌放下手帕,“我是高兴!d日到现在都快八年了,我是头一回这么高兴,从来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这么有意义——其实我开始只是想给工人找老婆而已——现在我明白啦: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了。”
王君心想其实我何尝不是呢?当初响应杜易斌的备忘录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在元老院里刷一点存在感。然而此时此刻,这点存在感又算得了什么呢。
陆橙也好,珍姐也好,其他妇女也好,谁都没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更不知道他们的内心活动。她们脚步轻快,踏上了前往新生活的道路。
方非拿着手里的文件,脸上带着一抹苦笑。
自从上次策划主办了“公祭大会”之后,这回又轮到他办“集体婚礼”了。
一般总觉得婚礼总比丧礼要好——起码喜庆,然而这集体婚礼,是典型的不给米还得煮饭的活。刘翔给他谈项目的时候,核心就是“即要好又要省”,讲了一番这集体婚礼对“新生活运动”的意义,对妇女解放的好处,还有种种宣传上的好处……所以必须办得声势浩大,让广州市民“耳目一新”;但是后面又反复强调“经费紧张”,要勤俭办事。
在方非这个老策划眼里,搞活动一贯是有多少钱出多大的效果,没有钱要出好的效果,最终都会搞成不伦不类。
而且17世纪可用的技术条件有限,很多国内大型活动常用的手段都用不上——连挂彩色灯泡这种最老土的手段他们也没有。
广州没有电,也没有临高那样的公共照明系统。夜间活动照明就成了大问题,婚礼没法在晚上办,所以婚礼只能安排在白天,至于所谓的“夜游珠江”和放烟火。船和烟火的问题相对好解决些,白鹅潭上有很多豪华画舫,大多是行院的。因为清理风化业的关系,不少行院被关闭,画舫也被没收,转交给紫明楼娱乐公司。让紫明楼拿出来几条船出来免费用用是不成问题的,只是21世纪的珠江夜游看得是沿岸的夜景灯光,17世纪的白鹅潭周边可没什么万家灯火,过去大户们在白鹅潭夜游多半是饮宴听曲作乐。天都黑了新婚夫妻上船能看什么?治安问题也不好解决。
方非有心想去掉这条,但是刘主任交代工作的时候特别说到了“水上游”项目,自然不能在自己手里给毙掉。思来想去,只有放在白天了。正好格子裙俱乐部的几个大佬非要“演出”,干脆就在大世界的码头上搞个水边公演,让新婚夫妻们观看,也算是“宣传了新文艺形势”,至于游船上用得点心什么的,可以叫张记食品赞助,饮料钱也可以由他们来支付。
但是白天的婚宴呢?虽说刘翔说“不要大吃大喝”,问题是在17世纪这个多数人吃不饱饭的时代,光讲仪式感、情调的婚礼是不可能给群众留下什么深刻印象的,反而会给老百姓“元老院驭下刻薄,办婚礼连宴席都不肯摆”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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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节 光复连州
伴随着“断粮”这个字眼的,是他平日里读书,满篇累牍的“人相食”。
崔世召读过许多史书,记载忠臣义士死守的孤城的种种惨状,不过寥寥数句,读罢也不过如此。然而前些年奢安之乱,叛军围攻贵阳,贵阳死守经年,连地方官的小姐都被官兵拉去吃了,最后全城只剩百姓“二百余人”的惨事,他却是亲耳听许多人说过的。
眼下他要做忠臣,就得“人相食”。何况,就算他下得了这个决心,也未必有机会做这个忠臣。
八排瑶围城,他大可组织官兵和丁壮在龙津门或者广济门处突出去,再派船去上游的村寨去筹粮——这事情他做过几回,瑶民虽然每次都拦截,但是每次只要给够重赏,将士肯用命,无非是多死几个人,总能奏效。
然而这法子在澳洲人那两条日夜巡逻的小炮艇面前便完全无效了,就算澳洲人在陆上毫不拦阻,那几条小船也冲不过澳洲人的炮船的封锁。
崔世召彷徨了:用全城百姓的性命来博自己的死后名,他做不到;就这么投降,他也做不到。看来……
正在书房中徘徊,有仆人急冲冲就跑到崔世召面前:“不好啦,不好啦,老爷!”
崔世召一怔:“髡贼攻城了?”
“不是,北门外来了几条船,髡贼从船上卸下了米包,堆在城下,说是要送给城中百姓的,只是要老爷去相见。”
崔世召急忙蹬上北门城楼,城下果然放着一篓一篓的米,密密麻麻的,至少有五十石。只是两边都有髡贼兵士看守。
崔世召俯在女墙上,大声道:“学生便是崔世召!你们有何事要说?速速说来,莫要轻举妄动——这城上的炮矢可不长眼睛!”
领头的髡贼拿着一个大喇叭,朝着城楼上吼道:“崔老爷,素闻你爱民如子,有贤德之名。我大宋连阳招讨使黄大人素来敬仰您,所以这次听闻城内即将断粮,特来相助大米五十石,只要黄老爷即刻开城归降,这五十石大米就可以救连州城之急。”
城上的守军和壮丁都骚动起来,因为存粮不足,每日的口粮供应已经减少了许多,不少人已经多日吃不饱饭,眼下,白花花的大米就在城下!若在平日里,只管杀出去拼命去抢了,然而他们早听说过髡贼“船坚炮利”“杀人如麻”的传闻,饭吃不饱精力也不济,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崔世召心如油煎,心想若有二百精锐,饱餐一顿冲杀出去,杀散这百十个髡贼,便可将大米夺回城中,又能支撑不少日子,然而他现在所有的不过是几百饥疲的兵丁和更不济事的丁壮。冲杀出去不过是白白送死。
眼看着粮食就在眼前,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城下髡贼见上面没有回话,又大声道:“崔老爷!黄首长说了:只要你开城投降。可保阖城百姓安全,且有粮食赈济!城中明国官吏军民,愿在为大宋效力者,酌才使用;不愿效力的,发给川资遣散。”
从城中逃出就食的百姓口中,黄超知道了连州城已经粮食不济,即将断粮的消息。于是他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显然这对城中的士气是毁灭性的,崔世召没有答复城下的喊话,一个人又回到衙门里。他几乎是瘫坐在太师椅上,良久,他派人找来马体益,交代道:“马兄,你且去召集城内乡绅,让他们开城联络,说连州愿降——城中的官吏将士亦不会拦阻,决无妨碍。只是贱内犬子,就蒙你照顾了。”说罢,将藏在身上的一瓶秘制鹤顶红吞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崔世召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然而在混乱的梦境和剧烈的疼痛,还有几次呕吐之间,他恍惚自己又还活着。
忽然他清醒过来,却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肚子还隐隐作痛,脑袋一阵眩晕、自己的妻子儿女在一旁哭哭啼啼的,马体益也站在一边,还有一个髡发的青年男子。见他醒来,只听那男子开口道:“崔大人,你伤得不轻,请再睡一会吧!”然后崔世召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占领了连州城,黄超如约请了杨增吃饭,作为旧时空的本地人,黄超本想寻些后世在广东的都聊有名气的东陂腊味去款待杨增,可派人去东陂圩一找,却发现东陂腊味此时还没有被发明。
至于他一直超嘴馋的一些旧时空的家乡小吃,在1635年的连州城全都是一概没有。这让黄超又懊又恼,平静下来之后,黄超意识到,这个时空的连州其实并不是他的老家,他所挂念的一切,这里都不存在。
没有东陂腊味这饭还是要请的,便索性就做几道家常菜罢了。黄超的厨艺虽然不算如何出众,但是做几道家常菜还是小有名气的。他们夫妻没孩子的时候经常在家里设宴,招待朋友,有时候也会请手下的归化民吃饭。
黄超叫人弄来一只两斤重的小母鸡、一只鸭子、一条五花腩,外加一堆素材和调料。本时空的食材实在少得可怜,而且战火刚刚平息,市场还没恢复。勤务兵花了好长时间才算备齐。
葱段、姜片煮水浸熟一只白切***角、茴香、桂皮、桂叶卤香一只卤水鸭,冰糖、酱油煮好一锅肉。再找来一坛本地产的黄酒,做了一碟炸黄豆,一碟酸萝卜,又炒了几个蔬菜。这既是庆功宴,也是践行宴。占领连州城之后,绥江支队的任务就结束了,杨增过几天就要带领大部队撤离连阳一带,另有新的作战任务。
这顿饭,不仅来了杨增,还请了几个主要的军官和干部,不管是去是留,这是他们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能安生的坐下来吃一顿饭,喝上一口酒。
“首长,我们撤退了,你这里可要多加小心啊。”杨增说道,“瑶人叛服无常,这次我们是把他们压下去了,可是没有斩草除根,搞不好还会被煽动起来……”
他带着主力一走,黄超手里的部队只剩下两个步兵连、一个黎苗山地连和四个国民军中队。其中三个中队要分别驻守三城,只有梧州中队是机动兵力。而这两个正规军步兵连,也是考虑到要防御贺州方向的明军突然袭击才给配备的。
他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八排瑶虽然被他们镇压下去了,但是连阳地区的小规模骚乱并没有完全被制止,而且一路行军,沿途各县治安紊乱的景象给他们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些被熊文灿煽动组织起来的“官匪”,趁着乱世想大捞一票的“土匪”,可不会管你的县界,随时可能流窜过来。如果这些人流窜过来,再次煽动瑶民造乱,那么规模就会远不止现在这样了。
黄超其实对这个忧患心知肚明——旧时空的八排瑶之乱的扩大,就和明末流民暴动的合流有关。不过杨增作为归化民军官,在没有“穿越预言术”的情况下能做这样的判断也是很不错了。
他点了点头:“你说的我自然明白。这连阳地区的问题不是孤立的,是整个粤北的一盘大棋。要军政双管其下才能奏效——所以我对老朱把你调走没什么意见,你待在这里,对连阳固然是定海神针,对整个战局却没什么好处。”
这话半真半假,他自然知道朱鸣夏要调走杨增的理由:华南军要时刻保有相当数量的机动兵力。然而谁不希望自己手中强兵如云“多多益善”——何况还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但是他不愿意在归化民面前失了气概,再者也要体现自己的“大局观”。
做元老好苦比啊,黄超心里暗暗吐槽。
杨增却不知道这些,感动道:“首长您看事情真是全面。”他接着又表示担心道:“只是万一有事……”
“万一有事,不是有电台么!电报一发,你们不就来了!这就是我们的优势。”
“首长说得是!”
符德安道:“虽说没了大军,心里总有点发虚,不过元老院最善于发动群众了。别看首长现在没兵少将的,过得几个月,说不定能拉出好几个大队的人马呢!”
黄超知道符德安在拍马屁,不过他这话倒说出了他在这里施政的本质:靠着船坚炮利只能维持一时,还得靠老百姓!
“老符你说得对。你马上要在这里当县长了,要记得争取民心才是第一项工作。不仅仅是这里的汉人百姓,还有那些瑶排里的瑶民。他们也是元老院的子民。我们不仅仅要他们怕,还要他们服,最终要让大家‘爱戴’。这事做起来可不容易,要慢慢来……”
“首长教诲的是!”符德安连连点头,“有您在这里指导,我什么都不怕,一定会干好的。”
黄超看着他异常信赖自己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些发虚——自己在海南当县长“抚黎”的那些套路,在这里真能行么?
他强压下惶恐,笑道:“来,来,我们喝酒。庆祝连州光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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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四节 请崔汉唐帮忙
方非在21世纪承办此类活动很容易:告诉合作方每个客人多少钱标准,合作方提菜单过来审核就行了。但是现在刘翔给他的指示含糊不清,连预算到底是多少都说你自己去和王君他们联系,真是又要马儿跑又叫马儿不吃草。
没有钱的庆典无非是靠拉赞助,现在刘市长把拉赞助这门道给堵得严严实实的——十二家指定赞助商听起来倒是不少,行业也涉及方方面面。在广州城里都是如雷灌耳的存在,要他们凑出这样一笔钱来原是不难的——这个“赞助”的提议一出去,这十二家商铺必是争先恐后的送钱来,大约都得是“顷尽所有”以表达的自己的“从龙”的决心。
但是刘、林二人偏偏还矫情,说什么“赞助的额度不能过大,口子易开不易收”、“这几家店铺都在高速发展阶段,银根比较紧张,赞助意思一下就行,不要弄得周转不开”……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搞得方非很为难:到底收多少钱为好?
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和王、杜二人商议一番,毕竟这场婚礼的发端是他们开始的。看看他们有什么意见。
“市政府要求不让我们拉大户赞助,但是那些大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和我们‘拉关系’的大好机会。我看与其让他们在外面乱钻,拿着银子塞狗洞,不如我们自己开个小口子……”杜易斌说。
“自己开口子容易,刘市长那里怎么说?”方非倒不是怕刘翔追究他责任什么的,但具体原则是市政府办公会上通过的,自己公然开口子,等于是蔑视刘翔和广州市政府的领导。
“曲线救国,”杜易斌半天憋出个成语来,“找崔道长……”
“我们是办婚礼,又不是办白事,找他做什么?”方非对崔汉唐的观感不好——因为他几次在《启明星》上抨击方非组织的群众活动和重大仪式是“第三帝国和老毛子的嵌合体”,没有“继承发扬华夏传统文化”,是“洋奴哲学”“教条主义”。再加上旧时空要看到的和尚道士都是在白事上做超度法会,怎么也和这集体婚礼扯不上关系。
“虽说结婚用不着道士,但是你别忘记广州红白理事会的常务副理事长可是崔道士啊。”杜易斌提醒他,“他以红白理事会的常务副理事长身份,参加婚礼名正言顺的事情。让他以红白理事会的名义捐赠,名义上就说是广州的佛、道、天主教三家赞助的——自然了,他们三家从哪里拉赞助我们就管不着了。
“这倒是可行。”方非一想这主意不坏。这三家除了新道教略带“官面”色彩之外,其他各家都和元老院扯不上多少关系,由他们出面捐助,再用上本地红白理事会的名义,各方面都能应付得过去。
“我这就去找崔胖子谈谈!”王君自告奋勇——他因为平日里闲暇时间比较多,进城多半就是五仙观去找崔汉唐吹水,崔汉唐呢,有心要把五仙观打造成新道教的基地,搞了不少自己的项目,也少不得找王君这个机械、电气、电子“各方面都懂一些”的杂家帮忙。双方的关系不错。
入夜,五仙观门前小广场竟热闹得像一个游乐园。自打公祭大会之后崔汉唐打了十八天罗天大醮,累得整整瘦了三斤之后,刘市长对崔汉唐也颇为照顾,不但在广州的宗教改革上让新道教吃了个饱,在建设上面也给了不少暗中支持。这五仙观门前的小广场,便是刘市长“拆除违建”后给道观拓宽出来的,虽然不算道产,但是归五仙观使用管理。
五仙观虽说是广州第一大观,内中殿宇宏伟,但是实际占地面积并不太大,历代修建,早就将观内土地使用殆尽,崔汉唐想搞个室外群众活动场所竟找不出个地方来——观内最大的室外开阔场地就属于“仙人脚印”所在的那一方池地了。
要说扩建,偏偏五仙观所处的地方是广州的闹市,四面并无隙地。别说空地,便是大街也被挨挨挤挤的破烂棚户占据,只留了一条二三米宽的通路。得益于刘翔的拆除违建工程,大街旧观得以恢复,但是扩建依然没门——要扩建,就得搞拆迁。要说为扩建道观拆迁,崔汉唐不敢提,刘翔更不敢批。最后利用五仙观门前不少建筑没有房契这点,算是“违建”,才拆出一片空地来。
崔汉唐又是花钱给被拆房子的百姓“补偿”,又是雇人整地,铺地,弄了些木栅把广场围了起来——据说是“便于管理”。又弄了几个花坛,种了树,布置了若干长凳,真是花钱又花力气,总算搞定了这么块“宣教阵地”。
既然有了这块阵地,崔汉唐自然要充分利用起来。早晨是组织道生们打太极拳,白天开放给群众休憩,晚间便在这里搞些“宣传”活动。
这宣传活动本质上是“传教”,不过这广场多少也算是“公共场合”,元老院的反宗教情绪还很浓厚,新道教虽然是元老院自己鼓捣出来的“亲生儿子”,但是对它的存在一直有争议,前阶段因为刘翔的事情,崔汉唐是充分领教了元老院各路喷子的实力,如今也只能比较低调的搞些活动。
今天的活动却是“澳洲影戏”。崔汉唐原本有心要放影戏当作自己的“法术”,但是转念想到临高已经搞了电影院,归化民中间看过得人不少,这个牛皮很容易穿帮。只好不提这茬了。不过他选得片子还是尽量靠近“道教”这个题材的。
今天要放澳洲影戏的事情在大街小巷已经传开了。这影戏据在临高和紫明楼看过的人说是难得的澳洲景——比街道上“拉澳片”好看多了。新鲜的玩意谁都想看看,天还没落黑,观前广场上便挤满了人。附近的孩子们纷纷赶来大呼小叫、跑的、跳的,整个广场喧哗一片,连观前新置的石麒麟,周围的木栅上都爬满了人。有些大户人家更是让家生子提前占好位置再乘着凉轿前来观看。小贩们更是趁机来兜售食品茶水,把个五仙观门前挤了个水泄不通。足足有好几百人。道观内的道生们都出动了,在街道和广场上维持秩序。
广场上已经树起了两根立柱,上面上绑着绳子悬挂着一面黑边的白色方形布帘。
外面人声鼎沸,都急着等开场,但是关内殿宇里,崔汉唐却四仰八叉的躺在竹榻之上和付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时候还早,天没黑透也放不了电影。
聊天的内容自然是关于新道教在广州的发展。虽说这段日子新道教赚了不少:从形象到物质,但是发展依然不能算是顺利。广州的元老时不时的打压,元老院三天两头的喊打喊杀,让崔道士又瘦了半斤多。
虽说自个靠着一副“手彩”戏法和三寸不烂之舌在广州建起了“真人”的名头,也接近拉拢了不少士子缙绅,但是要说大的进展却始终没有。
他想从士子,特别是有名的本地士子中间发展信徒的工作并不成功。崔汉唐痛苦的发现,不论自己表露多少“神技”,聊出多少“惊世骇俗”的理论,这帮士子始终和自己隔着一层,别说“敞开心扉”,就是“崇信”二字都还差得很远。特别是他竭力拉拢,希望他们能皈依的几个士子,几乎个个都有着顽强的心志,根本不是几句话能忽悠过去的。
好在百姓和大户们中间的活动还比较顺利。许多人纯粹是为了和澳洲人能“攀上关系”才来奉道的。崔汉唐从奉教的大户们头上捞到了不少“献纳”,作为“创收”很得了张道长的夸奖。
“……老唐,你这放影戏的招数虽然好,可是架不住消耗啊。不说管制的投影机灯泡,就说你的笔记本——临高那边坏了可是不少了。”
崔汉唐撇撇嘴:“那帮小子整天打游戏,看小电影,不坏才怪呢!我这小本子可是宝贝的很,平时爱惜着呢,再用个十年八年的没问题。”
“那咱们放什么片子?开国大典还是阅兵式?”付盟问道。
“切,要不说你们学理科的脑子都秀逗了呢!这是道观能发那个?你就调试好机器,听我的,我这u盘里可是考了不少好东西。”崔汉唐傲然道,全然不管付盟尴尬的脸色。
“没问题吧?会不会泄露我们的来历?”付盟虽然有点恼他,但是对于这个直肠子的老乡还是比较关心的,相对于满肚子心眼的行政官员们,他更喜欢和这个神棍道士聊天,感觉很轻松一点压力都没有。
“放心吧,我都剪辑过的,片头片尾都去掉了,制片人、制片厂什么的也都去掉了。好了,我们出去吧,天都黑了。”崔汉唐一面满不在乎的说着,一面起身招呼他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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