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节 立功的心思
不过这个制度实行的日子并不长,没几年土地祠就只是用来“祀土地”而已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对解迩仁来说,这是现成的空房,条件即比大牢好的多,又在大牢的对门,算是优待,又不太过分。
赵丰田听了觉得不妥,当即说:“首长!这不太合适罢。这女子意图行刺元老,按法律就是死罪,就算您老法外施恩,要给她一个公平明白,也该送回广州交给华南军军法处审理处置才是。”
解迩仁有些不悦:“现在哪里有空把她后送广州?先押在土地祠里便是。”
赵丰田张了张嘴,想说就算这样也可以送到俘囚队里看管,但是看到解迩仁的脸色不好,便不再吱声了。
衙役们都是最机灵不过,牢头已然“明白”了“首长”的心思,当即吆喝道:“妹仔,还不磕头谢过老爷开恩!”
蔡兰尚在懵懂间,解迩仁已然起身,脸色微微有些发热,他觉得周围的人都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可不愿意给土著们留下“好色”的印象,便道:“我还有事,虽说是换了地方,也还是犯人,要严加看管——不得虐待。”
说罢赶紧带着人去了。牢子们知道老爷对这女犯有意思,顿时换了一副脸孔,牢子们满脸堆笑的将蔡兰扶了起来,又说了几句恭喜姑娘“脱离苦海”的好话,恭恭敬敬的讲蔡兰送了出去。
上人一句话,下人跑断腿。牢子们立刻操办起来,不过半个多时辰,蔡兰便由关在死牢里等死的“贱胚子”变成了“蔡姑娘”。牢头暗自庆幸,幸而这老爷来得及时!要不然到了夜里,这女子必然被牢子们糟蹋了,到时候就不好交待了!
牢头一面关照人在土地祠内预备床榻卧具,一面又叫人把县里的官媒找来——这官媒等于是半个女牢子,但凡涉及女犯的事情都由她来做——给了她一包棒疮药,要她去给蔡兰敷上。
“这女子澳洲老爷瞧上了,你可要小心侍候着。”牢头关照道。
蔡兰自被抓进大牢,先是吃了一顿“杀威棒”,又被锁在尿桶上,手上脚上都上了枷锁。她是小康之家出身,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一番折磨之后已然是萎靡不堪。她自问谋刺髡贼大官不成,必死无疑,如今这髡贼大官非但没有追究,又将她移出了监牢,给予优待,正仿佛做梦一般。懵懂间没了方寸。
“起……”
随着把头的一声吆喝,八个杠夫一起发力,将堂屋地里的棺木抬了起来。几个和尚道士也打着哈欠收拾起了家伙开始散去。几个来帮忙的秋婵家的娘家亲戚也开始忙着收拾起家伙来。
因为兵荒马乱,秋婵男人的丧事只做过头七便已宣告结束。因为他原籍在藤县,年龄又轻,本地并未置办下吉地。战乱之中也无法请风水先生选地,只能暂时寄存在庙宇中。待道路太平了再扶柩还乡安葬。
来的吊客也多是本地的亲朋好友——这年头便是从乡下进城一回都不安全。秋婵家的一个远亲进城来吊,就在离城不远的地方遭了土匪,全身衣服都被剥了去,竟是只剩一条裤衩来到门前的。据他说还是下跪苦苦哀求,又是吊丧的客人,杀之不祥,土匪才没取了他的性命。
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们磕了头,上了香,少不得要坐下喝几口茶,和权充“知客”的郝冉闲聊几句——没人认识这位秋蝉丈夫的远房表叔,不过秋婵的夫家在藤县也是旧家大族,亲戚多,不认识原算不上什么。何况这位“表叔”是远游归客,见多识广,又会说话,大家都愿意和他攀谈几句。
亲朋们都说这世道真是坏了,自然少不得有人要偷偷的骂几声髡贼——说来也是:髡贼不打到梧州来,梧州就不会遭兵灾,秋婵的丈夫也不会死,更不会让乡下亲戚遭了场剥衣之厄。
这话一说,少不得引来一番议论。秋蝉家的娘家亲戚大多是梧州本地人,经商和种地都有,基本都是略有薄产的中产之家。这次过兵,光熊文灿临走那一阵大乱,便搞得不少人家毁家破产,纵然人财两安的,那几天的担惊受怕,胆颤心惊的日子也不是人过的。
“好嘛,澳洲人打的是吊民伐罪的旗号,说自己是‘为百姓谋福祉’,进了这梧州城,二话不说先来个‘合理负担’,只要是个铺子都要出钱!善后局这会还逼着各家铺子都要开业——大白天街上连个鬼都没有,开了铺子货去卖给谁?”
“连要饭的都给抓了去——抓去了也好,省的买卖不开张还得施舍!”
“要饭倒好打发,这善后局才叫难对付!”一个中年人叹道,“左一个合理负担要大家摊款,右一个强化治安又叫各家牌甲出壮丁……这不要修浮桥了——修桥当然是好事,可这档子事又要咱们出钱出力了。”
“‘光复’之后这些日子,广西那边的货物一船也没下来!粮食只有出没有进--说是从广州给运来,到现在一船米都没瞧见!各家铺子反倒是摊上军米的供应差事!”这是开米铺的亲戚,“还下了限价令,不准涨价!好么,就差明抢了!”
“大明的熊督要咱们供应军米,来了澳洲解首长,还要咱们供应军米……反正老百姓就是鱼肉!”
“说要咱们出去贩运货物,‘搞活经济’……这大老爷也真是不同世务——如今兵荒马乱的:出城就有土匪作乱。沿着江上走:广西是大明的地盘,他们的货来不了,咱们的货运不过去。若说往下游去,这些天又听说瑶峒作乱,连船家没有澳洲人的兵船护航亦不敢走,出去贩货那真是自寻死路了!”
易浩然一边附和一边听着客人们的议论,这些天他出门不多,时间也不长。不过亲眼所见,澳洲人办事的效率极高,不过几天功夫,收殓遗尸体、清理废墟、救济难民、整修城墙……一桩桩一件件都已经开始着手,街面上无乞丐无流民,亦无遗尸,街面上的秩序也恢复了正常,虽说商铺门可罗雀,但是说“鬼都没有一个”那是夸张了,至少一般涉及民生的买卖还是有生意的。就是郊区的治安,似乎也没有这么不堪:街面上已经有卖菜的农民。
要拿大明的标准,这位解老爷已经可以算是地方官中的“能吏”了。
易浩然极反感髡贼,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髡贼在治理上的确有一套。
易浩然自躲在秋婵家中,原并无什么长远打算,只求能混过髡贼的缉捕,等到事态略平静,道路通畅之时便立刻启程往西去。熊大人那里大约是去了也不成了——丢失广东的罪名,皇上是绝不会饶恕的。不过只要不在髡贼的治下,怎么都好说,自己多少也还有机会。
不过,眼下这些人的一番无心之谈,反倒让他看到了可以利用的机会。
这几天他大概已经知道,澳洲人因为瑶峒作乱的关系,未能攻占梧州全境——不但如此,大军也已从梧州退去,只留下少量兵力。因此通往广西的几个县份都没有拿下来。官军现在仍旧在藤县据守,据说熊文灿也在。
从广西到京师,路途遥远,皇上从接到败北的塘报到下达逮治熊文灿的旨意,公文传递至少要一二个月。这点时间之内,熊文灿依然是两广总督。
从挽救他自己来说,熊文灿必然会处心积虑的策划反攻——自己只要将城中情况摸清,及时与熊督联系,官军依然有机会!
现在梧州城里兵力空虚,人心不稳,髡贼后方又有瑶民造乱牵制,正是反攻的大好机会。而且这会熊大人急于要立赎罪,在方略上就不会这么瞻前顾后了。
只要能在城中鼓动一部分衙役和百姓“反正”,夺取一座城门,引导官军冲入城中,以髡贼那点人马,就算战力再强也只能先退出城去。若是能擒获或者斩杀真髡解元老那就更好了。
梧州是两广的重要门户要害之地,官军若是一举夺回梧州,髡贼在这一带并无立足点,只能沿着西江东撤回封川县城去。陷在与瑶民的混战中——这瑶乱一乱起来,没个三年五载根本平息不下去。时间一久,局势便有可能变化!自己可就立下了不世奇功!
想到这里,易浩然不由的浑身发热,恨不能立刻就到街上去搜集髡贼的各种消息,联络各方同志共举义旗。
“郝先生,您的脸色潮红,莫非这几天劳累过度了么?”
易浩然一惊,赶紧强抑心中的激动,掩饰道:“这些日子的确睡的不好。”他故意又叹了口气,“想我在外游历多年,原想回家乡过几天安稳日子,何曾想到居然会是这般兵荒马乱!”
“先生说的是,这几年,天下竟无一太平之所在!”有人亦有同样的感慨,“大明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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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346节
三百四十六节 鼓动
“姐姐,什么叫职业班?”
“就是……学一门手艺……”
“手艺?”霍三燕鄙夷的撇了撇嘴,心道要学手艺还用得上进学堂?现成的豆腐店的买卖,虽说铺子里雇有帮工,还有学徒,用不着她这个“小姐”动手磨浆、吊包什么的,但是平日她也常在店里帮忙,做豆腐的手艺那是看也看会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姚玉兰知道自己说的差了,且不说手艺人在土著眼中不是什么贵重的角色,就说职业技能和手艺也不是一码事。又解释说:
“职业班教的是各种职业技能,要说你们这做豆腐也是职业技能——不过这种技能比较简单,学校的职业班教授的都是……难的……要紧的……”姚玉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比如呢?”霍三燕追着问。
“比如怎么算账,记账,管账——我们叫做财会。”
“就好像账房先生一样?”
“对,我们叫做会计。”姚玉兰点头,“还有很多工作呀,比如写公文、做表格……”说到这里姚玉兰发觉自己有些词穷了。因为光一个行政管理职业班里,就有好多不同的培训方向,有学打字的,有学文秘的,也有学档案保管的……要是放到整个芳草地的职业培训体系里去,各种职业技能培训有好几百种。
“这个我知道,就是当师爷对不对?”
“差不多吧。”姚玉兰忽然有点理解过去元老教师们为什么在她们面前经常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来了——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嘛。
“可这都是男人的干的事情呀——从来没听说女人当师爷的……”霍三燕忽然想到眼前这个女髡不就是个“髡吏”吗?澳洲人连官儿都有女人在当,当个师爷又算什么呢?想到这里,霍三燕即高兴又有些害怕,真要念了书,澳洲人要她去当髡吏怎么比?虽说自己在店里卖豆腐也是“抛头露面”,不过这和去衙门里当差可是两回事……
光想到衙门两个字就让霍三燕害怕了--在她眼里,衙门就是老虎洞。
“如今元老院要搞新税法,澳洲记账的人才很缺呀。不但要懂澳洲记账,还要会算术。你去国民学校报个财会班,出来之后不论是考公务员还是到店铺里给人当账房都容易。总比在豆腐店里卖豆腐强。”
姚玉兰因为在杜雯的培训班学习过,对“豆腐西施”之类的店铺“看板娘”定位的评价不高,觉得有卖弄色相的嫌疑,而且她受元老们的影响很深,觉得女孩子都应该受教育,这样才能自立自强,便乘着机会力劝霍三燕出去念书。
“……再说了,你还有个弟弟吧?这豆腐店又不会传给你,你都十五了,不念书的话,转眼就会叫你嫁人——也不知道面长面短的男人,嫁过去就给他当老婆,受姑子婆婆的气,男人脾气不好,还要打人……”
这番话说得霍三燕不安起来:嫁人这件事对当时的女孩子来说,即是一种期待,又包含着很多未知的恐惧。
被姚玉兰这么一说,霍三燕愈发坚定了要出去念书的决心——旁得不说,只要去念书了,就有可能嫁给张毓。她对张毓的心思父母多少也知道些,并不反对。张家是多年对门的邻居,知根知底——总比媒婆巧舌如簧说的话要可靠些。再说张毓的父母都是良善人,张毓又是独生子,没有千刁万恶的小姑子小叔子
要是自己能嫁过去,张家铺子如今这么大,自己又懂澳洲记账,少不得这掌钥匙的事情就得归自己——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内掌柜”了……
她忽然惊觉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内掌柜,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
霍三燕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仿佛自己的心思被姚玉兰看透了一般,低下头半响没说话。
姚玉兰见她的神情突变,心知这少女大约忽然动了春心。心里多少有些鄙视,不过自己的一番话显然有了作用。当下乘热打铁道:
“你瞧,过去你都没的选,现在有了这么个好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呀。有了工作就有了自己的收入,在家里说话都要响亮三分呢。”她见霍三燕只点了点头,唯恐火候不到,又补充道,“你父母若是不同意,就到税务局来找我,我帮你找首长做主!”
姚玉兰在霍三燕那里煽风点火了一番,盘问内情的事情也没忘记:霍家毕竟只是个前店后坊的小买卖,情况简单,很快就摸清了。铺子里最主要的生产资料就是石磨和牲口,这两样都是大家伙,藏不起来的。至于黄豆存货,豆腐坊不是什么大买卖,存货也不过几石。豆制品容易腐坏,存货上也没什么可以造假的内容。
王企益眼见没什么油水,不想再继续耽误时间。于是不等张家普查的人出来就带着黄平和姚玉兰告辞,开始下一家。和黄平的表现相反,姚玉兰作为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一直都表现非常的中规中矩。王企益知道原因:赵曼熊给相关元老发过安插在其管辖部门内“隐干”的备忘录。不过对于自己队伍里有这么一号人,他还是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别扭,于是干脆把她调到了自己身边。
王企益相信隐干是不会也不敢打自己的小报告的,但是会不会打归化民干部的就不好说了。他对政治保卫局的“内控”是不大感冒的,不过考虑到税务口是权力寻租的重灾区,多一条内控渠道也不是坏事。
黄平今天情绪倒是很高,不仅是因为白天得到了首长的表扬,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裤兜里有一封信,一封来从临高寄来的信。信是早上在值班室拿到的,信封很普通也没有落款和来信地址,不过那两排娟秀的小字却是黄平再熟悉不过的了。刚刚他又伸进裤兜摸了一下,嗯,软软的还在。
一路又走了几家店铺,都是生意规模不大的小买卖,有的店铺按照归化民干部的看法根本就没必要进去,但是王企益还是坚持一家不漏的逐一查看。这对临高来的归化民干部来说算是常见,但是对新干部来说可就稀罕的很了,暗暗腹诽这是要蚊子腿上剐肉的么?
这般一家又一家的调查了大半午,要不是秘书提醒他:“班船就要到了。”他大约要一直这么调查到天黑了。
“今天暂且收工,”王企益宣布道,“你们先回去,把今天的资料都做好档案卡片整理好。我先去码头一趟。”
又一艘从临高开来的班船停靠在了大世界码头,不用说,这肯定是澳洲人或者他们属下“干部”来了。
和上次一样,来接船的王企益呆呆的看着慢吞吞下船的培训班学员们一脸不耐烦:女孩子太多了,到时候人员管理又是个问题!我还得搞个宿管阿姨来看着她们。他心想。
转眼一看艾志新也来了。他听说这船来的都是从培训班毕业的女孩子们,“百忙之中”从广州城里专门赶来。
“程总真够意思,这批妹子虽然够呛全是b,不过我看c+没问题,好像还有几个我觉得够a了。”看着大包小包排队下船的女生们,艾志新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c+?还c++呢。真是粗坯。”王企益斜了一眼旁边兴奋的直搓手的艾志新暗暗骂了一句。粗坯归粗坯,好歹艾局长回家有女仆侍候着,热饭热水热被窝。而王企益心情不好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老婆这次又来不了了。
上星期张筱奇突然来电报说因为觉得大闺女最近要“闹事”,打算在家里多看看,摸清楚了再来广州。这一下让在广州生生过着和尚生活的王企益很郁闷,更郁闷的是,自己最疼的大闺女到底在家“闹”了什么事,张筱奇电报上不说非要这次让人捎信过来,害他这几天都提心吊胆。就在王企益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刚刚从船上下来还背着大包的女孩子跑了过来:
“王首长,这是张老师让我带给您的信。”说罢恭恭敬敬的递过来一个信封。
“你认识我?”王企益有些吃惊。眼前的女孩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在王企益面前还是要抬着头说话,但是按本时空标准这个女孩子绝对算的上高挑了,再看到她比其他女孩明显“粗壮”的体型……
“我想起来了,你叫,你叫叫……”
“南婉儿,是吧?”艾志新没等王企益“叫”完就接上了话。相比王企益这种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艾志新对妹子的消息要灵通多了,早在南婉儿和一票女侠还关在政保局的时候,他就已经跟着大部队参观过了,并且就如何处置和“改造”进行了充分而热烈的讨论。
南婉儿因为是被俘的众女侠中的“被压迫阶级”,所以第一批就被放出来送学校“接受教育”了,让巴望着再开一次拍卖会的众粗坯们都有些失望。
“是的,艾首长。我叫南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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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节 苟循礼的归来
易浩然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中年人,大约有五十出头的模样,虽然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却面色黝黑,皮肤粗糙,是个饱经风霜之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人是并非秋婵家的亲戚,而是某位有钱的远房亲戚派来的“代帛”的门客。据秋婵说,这位亲戚是本地的数的上的大户,不过他常年住在乡下的山寨里,如今外面兵荒马乱,轻易不敢出寨子,深怕被“大天二”拉了肥猪。
“这位是……”
“敝姓荀,单名一个礼字。”士人虽然说得是官话,口音却颇为奇怪,并不是本地人常有的那种广府官话的口音。
易浩然做了个揖:“久仰,久仰。”
这不过是句客套话,没想到这位荀礼的脸上瞬间竟浮现出一种苦涩的笑容。
这种神情,只有在饱经沧桑,颠沛流离的人的脸上才能看到,易浩然心中一动,这个荀礼不是一般人物!
荀礼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忽然对他微微一笑。
这是一种窥破人秘密的微笑,不过,并无恶意。
果然,荀礼已经趋步上前,郑重其事的作了个揖:“久仰……易……郝冉先生大名……”
他说“易”的时候,声音压的极低,仿佛耳语一般,易浩然本人却听得一清二楚。他一惊,脱口而出:“什么?”
“先生难道要让大家都知晓吗?”荀礼低声道,“请借过一步说话。”
易浩然一时懵懂,显然,这个荀礼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不过,从他的表情看,似乎并无恶意。便悄悄的往旁边踱步而去。
他心里紧张的盘旋着,自己在梧州时间并不算长,也很少结交本地人,按理说根本不应该有人认识自己才对。这个本地大户的门客,怎么会认识自己呢?
来到院中,荀礼低声道:“易先生可安好?”
易浩然低声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荀礼微微点头:“在下不过是个微末人物,易先生在熊督幕中多少亦是个人物,我自然是认得的。”
“这么说,你也是……”易浩然虽然想了又想,但是想不起熊文灿幕府或者梧州的文武官员的师爷里有这么一位——当然,他本身和这些人也不是很熟悉。特别是梧州城里最多的时候聚集了几十位文武官员,他们手下的师爷幕客少说也有一百多人。
“在下是不是,并不要紧。”荀礼说话不急不慢,“只是这丧事已办完,易先生下一步打算如何呢?”
“如今还能怎样?只能等道路稍安,离开梧州再做计较了!”易浩然不敢说投奔熊文灿,含糊其辞道。
“依在下看,熊督那里是去不得了。”荀礼道,“他如今已是自身难保,手下将佐官员早就与他离心离德。易先生纵有报国之心,熊督亦是有心无力了。”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了,显然,对方敢于在髡贼控制下的梧州城里对自己说这番话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这既是对他忠心的信任,也说明对方对自己了解的非常透彻。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反问道:
“想必荀先生是要来指点学生一条明路了。”
荀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明路,或许说不上,到有可能是条死路——自髡贼登上临高,与他们作对的个个都难逃一死,先生还愿意走这条路么?”
“走。”易浩然毫不犹豫。
“那我也实言相告,”荀礼看了一眼还在正厅里喝茶叙话的客人们,小声道,“我并不是什么门客——那位门客相公,已经被我杀了。”
“嗯?!”易浩然登时又吃了一惊。
“先生且听我言。”荀礼道,“实不相瞒,我现在在城外,聚有百个绿林兄弟——都是敢打敢杀的好汉……”
他看到易浩然的面色微变,又道:“先生莫要误会了,在下并不是草莽中人。当年,我曾是临高县的缙绅,髡贼登陆临高,我与他们死命交战,不幸战败。兄长、侄儿都战死沙场,家中眷属,更是无一幸免。后来我投到两广总督府,何镇出征临高的时候,在下曾是他麾下的幕僚……”
原来这荀礼正是苟家两兄弟的老二苟循礼。苟循礼自从在越南煽动土匪攻打鸿基失败,其后数年又在当地折腾了一番,死了不少人。虽然和胡烂眼两人拉起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却又被澳洲人的“剿匪”打了个稀巴烂,三停人马丢了两停半。余下的人也不想再在越南和澳洲人死磕了。有人过去在梧州落草,便提议回梧州去当土匪——至少梧州是个交通要道,商旅众多,可抢劫的东西也比在越北多的多。
回到梧州一番火并:胡烂眼“奋勇当先”,苟循礼“神机妙算”,众土匪“效力用命”,齐心协力,总算是在当地站稳了脚跟。苟循礼急于想知道儿子的消息,也不甘心就这样落草为寇一辈子,便辞了胡烂眼,重新潜回澳门找李丝雅。
然而他们折腾几年,没能动髡贼半根毫毛不说,有关髡贼的消息也所知有限。李丝雅对他已经失去了兴趣,除了供给三餐一宿,竟将他抛一旁,不闻不问。
苟二在澳门待了一个多月,就见了李丝雅一次,知道他对这女人已经毫无用处了,只好灰溜溜的又回广州看看情势。
广州城里,不但郭逸的气焰盛于往日,髡贼更是直接在城外修起了什么大世界。广州官场对髡贼不但视而不见,甚至阿谀奉承。苟二这样的“反髡斗士”别说被人重用,几乎成了“瘟神”一般为人避之不及,成了丧家之犬。
更惨的是,原本跟随何镇当还乡团的苟承绚下落不明,完全不知去向,赖家兄弟更是音讯全无。苟循礼靠着手里仅存的一点银子在广州的各处衙门里打听消息,也没打听到具体的消息,只听说儿子跟着何镇走了之后就没有再回广州,想来是死在海南了。
他大哭一场,伤心归伤心,也只好另做打算了。没想到这会又传出消息来,说郭东主正悬红一百两银子,要苟家父子的人头,没有人头,一条胳膊一条腿也值五十两。胡烂眼也没被忘记,悬红了五十两。
这下,广州城里各路好汉都红了眼,广州自然是待不得了——这里隐隐已经成了髡贼的天下。琼州府更是回不去。只好继续回胡烂眼那里当土匪了
在匪伙里,他是“师爷”的身份,又是胡烂眼的把兄弟,算是“首领”一级的人物。在山寨里过得称的上“逍遥”,但是比之过去的“乡贤”生活,那就差的太远了。厕身荒山野岭之间,住的是简陋的房屋,吃的是粗砺的饮食,整日里和一群粗鄙的山野村夫混在一起,连抢来发泄的女人也大多粗陋不堪。家业即被毁,儿子也生死未卜,自己又过着这样的日子……他的复仇之火不但没有随着年龄增长有所减弱,反而越烧越旺。
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送到了眼前!
髡贼攻占梧州的消息,土匪们是第一时间得知。对于土匪团伙来说,大军过境征战,兵荒马乱之际是绝好的发财良机——犹如跟在狮子背后吃腐肉的鬣狗。乘着明军溃乱,梧州失陷的机会,本地的各路匪伙很是发了一笔财。胡烂眼他们也不例外。
不过。鬣狗觅食固然可以沾狮子的光,但是也不能距离的狮子太近了,何况这狮子还是髡贼!胡烂眼匪伙的人都是吃过髡贼大苦头的,因而十分谨慎小心。
土匪在城中都有线人,髡贼进城之后的种种情况,苟循礼多少也知道一点。他为报仇的火焰所驱动,更是关注着城里澳洲人的动向。梧州残破,城里人心不稳;最近瑶峒作乱,髡贼大军仓皇从梧州撤退,梧州城里只留下了少量人马,苟二知道:机会来了。
土匪们并没有多少忠君爱国的激情,但是梧州作为一个战利品,却是无数本地土匪做梦也不敢想的“肥肉”。何况,真要是能在梧州打个胜仗,杀几个真髡假髡,朝廷肯定会有封赏——对土匪们来说,“招安”博个出身来“光宗耀祖”也是极有吸引力的。因而苟循礼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说动了胡烂眼和整个匪伙。
可是他们匪伙只有百多人,胡烂眼他们都是和澳洲人交过手的,深知他们的厉害。纵然城里只有百十号“假髡”,摆开阵势他们也绝不是对手;至于拉拢其他匪伙一起干,胡烂眼在越南便吃到这种“合股”的苦头,拉来壮声势,吸引髡贼火力是可以的,要他们出死力,那是办不到的。
“咱们要借力,可是山上的各路‘神仙’靠不住,还是要靠朝廷!”苟循礼思索再三,对胡烂眼说道。
“你是说,去找熊文灿?”胡烂眼眨巴着他留着疤痕的眼皮,问道。
“我们势单力孤,直接找熊文灿是不成的。连人都未必见得到。”苟循礼道,“必须有人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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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七节 征税大厅
王企益道了声谢谢就挥手让她归队了,现在她叫南婉儿还是北婉儿都不重要,自己手里的这封信才最重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让王企益失望的是,回到宿舍他翻来覆去读了三遍也没搞懂自己老婆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自家闺女到底“闹”了什么事。信是够长,嗦嗦七八页,可王企益现在除了知道自己宝贝闺女“似乎”有了个男朋友,“好像”还出去约会了一次,其他仍旧两眼一抹黑。老婆在信息里神神道道的各种分析,完了结果居然是“再看看”。神tm“再看看”,王企益心想,你这不跟没说一样么。
不过老婆倒是把征税大厅的具体布局和流程做了完整的图表资料过来,这些事就不用自己再操心了——照样子安排就是了。
南婉儿这批学员的到来终于让广州财税局第一次税款征收工作进入倒计时。盐课司旁边的征税大厅已经改建完工,只差外墙装修了。这个新大厅只有一层,坐落在七级台阶上。因为是原来的衙门大堂改建的层架比较高,过去内部就显得特别深邃幽暗。这次改建重点改善了照明:大厅大量使用玻璃,就连屋顶也开了几个硕大的玻璃天窗。走进大厅第一眼就是一溜排开的19个征收窗口,窗口的柜台是整体的,按照张筱奇的专门要求把高度定为1.4米,深度定为80公分。纳税人需要坐在专用凳子上才能较为舒服的填写资料和办理业务,同时很难把手伸入柜台工作人员一侧。柜台上方模仿新时空当铺的样子都设有铁栏,只留一个约三十公分宽的窗口用来办理业务。
“你老婆这是要恢复高高在上的感觉啊,”艾志新看到新柜台的样子感觉自己回到了旧时空的80年代,“咱们来的那时候不都把柜台降低到普通桌子高度也去掉了上面的栏杆了吗?说明这个是趋势,干嘛不一步到位。”
“这个我不清楚。”王企益实话实话说,“不过我觉得她在一线干了这么多年,从高柜台到低柜台她都经历过,现在特别提出柜台要做成这个样子一定有她的道理,不如等她来了再细讲吧。”
王企益猜想他媳妇这么设计,大概是被最近几年提倡的行政工作人性化给折腾苦了,所以来个报复性反弹?
大厅的左侧也有5个同样窗口但是没有悬挂任何标志,和征收窗口成l型,这是为了以后银行进驻准备的。各个窗口前都划上一米线并按照旧时空的样式设立了隔离栏防止纳税人随意插队。绕过柜台走进窗口内部,这里地面已经被专门垫起,全部铺设了地板,旧时空样式的办公桌椅摆放到位,整齐的侧对窗口。椅子全部采用临高家具厂最新款带弧度的靠背样式,每把椅子上都铺有软垫和腰垫。
艾志新走到一个位置上坐了坐感觉非常舒服,尤其是腰部即使坐直也不用太吃力,不禁感慨还是女人懂得心疼女人。他又往外看了看发现从这个角度看纳税人的话,略微有点俯视。恩,真不错,他心想这才是财税局该有的范儿。大厅柜台后面还有一排房间,分别是更衣室、大厅会计室和票证库房。大厅主任不设单独办公室但在柜台尽头有独立的办公桌,通过她身后的铁门可以直接进入盐课司衙门也就是广州市财税局。
大厅两侧的白墙上用红色的仿宋体写着硕大的字:“肃静”、“守序”作为提醒,在柜台背后的白墙上,则镶嵌着巨大的木制的税务徽章,下面还有一行血红的仿宋体大字:“为国征税”。
“这ci设计谁搞的?这么刺激眼球?”艾志新有些不满,“言语也太生硬了,连个‘纳税光荣’也没有?”
“纳税是一种义务,说不上光荣不光荣。”王企益说,“这句口号,放在宣传画上没问题,在我们这征收大厅里就用不着了。重点要提醒纳税户们纳税的严肃性和不可违抗。”
整个大厅只有靠大门的地方设置了一排木条长靠背椅,充其量也只能坐二十人。对此张筱奇的解释是在没有排队叫号机之前,所有的座椅都是没用的,不排队就办不了业务,如果有特殊情况需要纳税人暂时等待,二十个人的位置也够了。反正在旧时空,她所在的大厅直到有了叫号机才开始大量设置座椅,之前每个税款征收期光她一个人开出的税票就有1000多张,窗口前面一直是人头攒动,从没见有人坐过也没见过出什么事。既然旧时空来报税的那些女孩子们都没问题,这个新时空来跑腿办事的各家仆役站上两个小时半天的应该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这里,”王企益指着门口说,“按照张筱奇的看法应该设一个分流柜台,类似医院一楼大厅那种预分诊台,告诉他们去几号窗口排队。”
因为征税大厅是全新的事物,这个分流台的上方,设立了一道横越大厅的铁制飞桥——这即不是为了好看,也是让土著来惊叹的,而是用来悬挂巨大的说明板,同时方便工作人员及时更换改写上面的内容。
征税大厅的窗口没有采用旧时空“通办”的模式,而是根据业务流程的不同进行了区分,暂时先简单的分为19号窗口办理“单位纳税人”业务;10-16号窗口办理“个体纳税人”;17、18号窗口办理税务登记类业务;19号窗口为应急窗口。待业务全面细化之后还要区分“查账征收”“核定征收”或者在政务院同意使用发票后,开设发票窗口。
结合本时空土著作息时间,根据张筱奇的建议,要求工作人员最晚7:30到岗签到打扫卫生,大厅业务办理时间为上午8:00-12:00 下午 13:0017:00。17点之后是整理账目清算和搞清洁的时间,最后是开业务会。下午19:00下班。大致和临高目前广泛采用的12小时工作制度相当。午休时间统一在财税局食堂就餐在更衣室休息,作为长时间工作的提供的便利,食堂每天供应两顿饭。
“好了,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看着空荡荡的大厅,艾志新志得意满地把手一挥。前几天的部门人员推荐表王企益已经给自己看了,几个自己特别关注的人都很合心意的去了想让他们去的地方,其他人他就随王企益安排了。今天来之前税款核定处也汇报说最快再有3天时间就能出第一批税款核定通知书,这个月还剩的9天,即使加上通知书送达时间,怎么也都够了。咱家的买卖下个月就可以正式开张了……
“艾局,我们大厅外墙还没定。”王企益又一次把艾志新的豪情壮志给搅了,“基色用什么?警察局那边已经把黑白两个颜色给占了。”
“蓝色,和旧时空一样,”艾志新不假思索的说,“启明星旗的蓝色,蓝底白字,就写四个字,为国聚财。”
“可是海军已经把蓝色给占去了。”
“不一样的蓝色总有吧,我看海军的蓝色近乎黑色,我们就用老税务制服的颜色好了,连制服款式都不用改了。”
税徽、制服还有部门色在他们三个人来广州之前就商量了过好几次。艾志新打听到黑色和灰色都早被占用,无奈的继税徽之后再次向旧时空妥协,照用藏蓝色。至于款式,那是不用想了。税务三人组复古的税务制服实际上是被枪毙了,要说复古的,只有那不太标准的藏蓝色——和警察使用的黑色制服是同一款式。但是税务制服没有制帽,也没有肩章和领章,只配专门的刺绣领花和胸前的金属冲压的税务徽章。
“要让制服避免过于军事化的色彩。只要统一服装就可以了,不要搞成警察或者军队like。”马千瞩对八十年代大盖帽泛滥的事情还记忆犹新,在他看来这种穿着模仿警察制服的做法有“傍大款”的意思,极不严肃而且容易败坏执法机构的名誉和尊严。
另一个改动是应张筱奇的强烈要求,女款制服没有象军队和警察制服那样配备裙装,只配发长裤——理由是便于工作。这让艾志新很不满意,他原本的打算是先配备和军警一样的褶裙,再逐步改成短裙:制服美女想想都刺激。不过看着张筱奇那一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的坚定态度,艾志新还是妥协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艾志新问王企益大厅业务梳理的怎么样了,王企益很无奈的表式自己没干过征收,而老婆要到征期才能过来,现在大厅业务都是南婉儿在领着准备。
“小姑娘很聪明,做事情也很有一套,还会团结同志。”王企益觉得自己老婆选南婉儿当这个领队真是有眼光。这可是要重点培养的对象。
“那你得抓紧,白天她没时间,晚上可以加班商量下嘛。征收工作可是咱们的脸面,我可不放心全交给归化民去干。”艾志新意味深长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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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节 重振旗鼓
要是在往日,他根本不敢动这个脑筋:熊文灿和他之间是云泥之别,别说见他本人,就是见一见他手下的幕客、二爷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眼下,熊文灿已经把广东丢了个一干二净,现在除了“坐以待毙”就只能“病急乱投医”了。必然会比较礼贤下士。
但是这个人却不好找。苟循礼本来不过是个偏僻小县里的“乡贤”,充其量也只能和本县的“城关镇五巨头”称兄道弟,出了县可就没那么“贤”了。苟家最牛逼的时候,琼州知府的师爷对他们来说就算是结交到的最有权力的政治人物了。
当初他们外逃到广州,到处寻门路告状的时候,苟循礼就深刻体会到自己的渺小。在广东地面上,除了后来主动来招揽自己的李丝雅之外,他根本没什么值得一提的门路。
好在机会很快就来了。山寨平日里为了安全和便于抢劫起见,在梧州城里城外都安插有有不少探子,这些人暗中与土匪勾连,不断的传递各种消息到山寨。髡贼破城之后,苟、胡俩人心里有病,更是派出了不少人到城内和四乡和“坐探”们联系,一是看髡贼有无剿匪的动静,二来设法寻觅能否暗中联络官府的失散人员,以此作为自己的引路人。
其中有个坐探,过去在是县衙门里当差的“白身”衙役。澳洲人进城之后他听到风声,便躲在家中——反正白色衙役并无花名册,只要不去衙门办差,也就算是脱离关系了。
此人因为在衙门当差的关系,曾经被拨到过总督衙门门外站班,因而见过易浩然几回,知道他的底细。前一天,他上街办事,却在一家办丧事的人家门前见到了正在担任“知客”的易浩然。
这衙役原本只是想借机讹易浩然些钱财,遇到下山来的土匪要找“引路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来人。
苟循礼得到消息如获至宝。因为据坐探说:易浩然曾经统带过熊文灿的家丁——由此可见,必是在熊文灿幕府中受重用的师爷,他既隐匿在民间,必然不会投靠髡贼,自己纵然说不动他,也不会被他举发。当下便冒险改头换面,亲自来梧州联络。
他自述什么“临高县的缙绅”、“投奔两广总督”、“在何镇幕中”云云,都是自抬身价,也是为了让这易师爷消除戒备心理。
果然,他说了这几句,易浩然眼中戒备之色少了许多。低声道:“既如此,壮士来此何为?”
苟循礼亦低声道:“先生难道就此忘却此乃大明之土,要安居常做大宋之民了么?”
易浩然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敢忘!”他和周围人敷衍了几句,又道:“你哪里下处?”
“我在城里不便久居——髡贼是要清查户口的,”苟循礼迅速看了下四周,低声道,“我明日中午到城北龙母庙进香,先生可去那里等我。”
苟循礼不敢完全相信这位易师爷,在城外见面,他可以派人提前到场察看有无埋伏,免得这位师爷突然间想拿他的人头做为见面礼。
当晚,易浩然思索再三,决定搭一搭苟循礼这条线。现在蒋秋婵家的丧事已经基本办完,他没有理由继续住在这里。而他在梧州并无去处——不仅如此,他如果说现在就去藤县,道路并不平靖,就算髡贼不封锁道路,遇上打劫的土匪也难保性命。
苟循礼的来路固然可疑,但是自己是一个落魄的师爷,半老头子一个,即非俊男靓女,又不是家有资财,苟循礼不至于要设计欺骗自己,若说是髡贼的圈套,他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何况人就在城里,要杀要抓都市髡贼一句话的事情,何必大费周章?
不论这位“苟壮士”图谋什么,对他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坏处。最坏不过丢命。反过来说,万一这位苟循礼真有什么妙计,能力挽狂澜,也未尝不是好事——反正熊文灿和广东明军的局面已经坏到了极点,拼死一搏,否极泰来还能扭转乾坤。
思量到此,他便悄悄的去见秋婵。
“侄女婿的大事已经办完了,我在这里不便再做居停——于你的清誉有碍。”易浩然斟酌了字句,“明日我去外面寻房子,这就搬出去住。”
“叔叔在梧州无亲无故,兵荒马乱的,等闲哪里去租房子安顿?”秋婵这些天全靠了易浩然在外奔走,支应场面,总算平平安安的将这场白事办了下去,对这位“易师爷”很是感激:要知道象她这样的孤儿寡妇,若无亲人在外支撑场面,在社会就是任人欺凌勒索的对象。往往一场白事办下来,尸骨未寒家里便已破产。
虽然知道到“郝冉”的离开对自己、对这个已经残缺残存的家都好,但是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忧惧感和这几天朝夕相处,对他这几天来君子品性和危急时候果敢无畏的好感都使得她不愿意他就这么离开。
但是他这么住着,的确是说不过去的。秋婵想了想道:“表叔莫要着急,现在是兵荒马乱的时节,表叔又是个生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愿意出租房子——莫如在这里找个活计安顿下来——或教私馆或当个账房先生,即有了活计也就有了住处。”
易浩然道:“话说得不错,只是仓猝之间哪里去寻找活计。”
“表叔不用担心,我娘家在本地经商,颇有些人脉。明日托娘家亲戚为表叔打听便是。”
易浩然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第二天,他便如约出城。
这还是战后他第一次出城,对着城外战火之后的凋敝零落不胜唏嘘。不过,城外的秩序倒是已经大体恢复,有髡贼兵丁带着一群装备着长矛、大刀的“团丁”在巡逻站岗,给人以安定的感觉。街道上的废墟正由着一队队的劳工清理,龙母庙南面的江岸上,各种搜集来的资材堆积如山,还系停泊了许多船只。大约是要修复桂江上的浮桥。店铺都开了门,虽说生意寥落,总算也有了一点劫后余生的生气。
忽然,一声汽笛远远传来,再抬头看西江上浓烟滚滚,又有一队船只,收尾相连的缓缓朝着这里驶来——这是髡贼的兵船来了吧。易浩然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痴人,熊文灿坐拥几万大军在梧州都被打的七零八落,落了个仓皇逃走的下场,自己一介书生,却要去和个绿林好汉“共商国是”。难道他那百十个绿林好汉便能扭转乾坤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暗暗神伤。只觉得前途昏暗无光,自己不过是在担雪填河,炊砂作饭而已。
正在伤神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话:“你们这一队,上午总共是七十六个工,哪来的九十个工,你看这都明明白白的记着签子呢……”
这声音十分熟悉,易浩然循声望去,却见路边的一个草棚里,有个读书人模样的人正和几个工头说话,仔细一看,不是常青云是谁!
正吃惊间,忽然这常青云抬起了头,从他瞬间凝固的表情看,一定是认出了自己!
常青云怔了怔,立刻说道:“……你们要是不相信,我这便算给你看……”说罢对易浩然使了个“快走”的眼色。
易浩然微微点头,不敢再做逗留,赶紧加快脚步往龙母庙而去。
路上,他一度犹豫还要不要再去龙母庙和荀礼去见面,不过转念想到常青云虽已经被髡贼抓了去,看样子尚算优待,没有被赶去挑担修城。他认出了自己却没有当场举发,还是示意自己快走,看来心中一缕良知未泯。
受到重新见到常青云和他“被俘不屈”的影响,易浩然的心情多少又好转了些。他健步如飞,心道:
“至于这位荀壮士,且不论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总算是能赤心报国。力挽狂澜也好,螳臂当车也罢,我总得再试一试!”
就在易浩然在龙母庙偷偷的会晤苟循礼的同时,从西江上过来的船队停靠到了大云门外的桂北大码头。跳板刚一搭好,一队队身穿崭新的灰色制服的士兵便从船上列队走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坐船太久的关系,队列稀稀落落的,并不整齐,士兵们也显得萎靡不振。钱多正在码头上,看着这队人马直摇头——他已经接到通知,今天抵达的是国民军梧州大队。这个大队他已经等待很久了,毕竟只靠他这一百人还有几百民兵,梧州的守备也实在太弱了些。
不过就眼前这队伍:衣服新、枪新,显而易见的人也是新。从他们的军容军貌来看,保不准大部分还是在广东就地扩充的——很多人还拿着标准矛。
要从“本土”扩充足够的国民军,对元老院来说实在是太为难了,因而在国民军的建设上,主要还是以原国民军为部队基干,在广东就地招募扩充的旧卫所兵丁和各路明军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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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八节 新生
“下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起立!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讲台上的女教师微微一鞠躬,收拾起教案快步走出教室。
“南老师好!”、“南老师好……”、“好”……
走廊上不时有迎面走来的学生打招呼,尊敬真诚的笑脸让她一节课的疲惫一扫而空,脚步轻快的向办公室走去。夹杂着咸味的海风吹来,轻轻撩起额前的刘海,她不禁稍稍眯起了眼睛向外望去。远处厂房巨大的烟囱林立犹如树林一般,喷吐着各色烟雾,伴随着耳边隐隐传来的劳动号子她似乎又看到了那艘大船,大的好像山一样的圣船,嗯,就像小时第一次下山回看峨眉山的样子,师父……
“啊!”南婉儿猛地坐了起来,原来是个梦,她长舒一口气。
“南姐,没事吧。”睡在上铺的舍友被她惊醒了,探头问道。
“没事,做了个梦,你睡吧,我喝点水。”
借着月光,南婉儿拿起窗边柜子上的杯子,里面的水还有剩,凉凉的喝着正舒服。感受着水慢慢从干渴的口中滑落到胃里。她努力想着梦想着以前,可那个从重新看到太阳的日子似乎就是所有回忆的尽头。所有的之前就只剩下山上斑驳的大门,石阶旁的一口水井,浴桶里污浊的浑水以及那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子,连师父的慈颜也也破碎不全了。
一切恍若隔世。
南婉儿被捕之后,照例移交给了政治保卫局的专案组审理。和一起被俘的同道不同,她显得非常“合作”。她长这么大,总是被人训斥的时候多,认错道歉已经成了被人斥责时的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从小就知道反抗和辩解要受皮肉之苦,所以到了政治保卫局的审讯室里,她显得十分合作,没让专案组的工作人员费什么口舌--问什么答什么。很快就让他们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她被移交到了矫正所——这是对被捕人员“可教育好的人员”进行“改造”的地方,南婉儿在那里很快就成了模范学员,她又是孤儿出身,这在临高算是“根正苗红”,便被列入了第一批“解放”的人员。
南婉儿年龄小,又有文化,长的也不错。自然成了不少元老窥觊的对象,除了若干心怀不可告人目的的男性元老之外,杜雯因为她的“武力值高”和“出身好”,对她也有浓厚的兴趣,经常来矫正所来“指导教育”,很想将她收入麾下亲自培育,成为一员“女将”。
不过最后南婉儿还是按照由干部处“统一培训,统一分配”的原则,分到了芳草地的职业班培训。因缘巧合遇到了张奇,便进了财税班。因为有文化的关系,她很快就在财税班里脱颖而出,开始承担起一部分的芳草地初级课程的授课任务。
“也许真的是上辈子的事了吧。”南婉儿喃喃的说。手中的杯子底亮晶晶的,一闪一闪反着月亮的光,就像那天来接她的杜首长的眼睛。她有着很高的个子,头发短短的只到耳根,却穿着一双布鞋和一身已经发白的粗布衣服。她站在自己面前,直直的盯着自己,把手一挥在大声说着什么,在说着什么呢?南婉儿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要是换做以前被人这么盯着看,她一定早就把头低了下去,可那时,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看便看罢,人活着也如死了。那天她见到了张首长,听着杜首长的话,她把自己越揽越紧,然后郑重的跟张首长点了点头,让自己成了她的学生。
再之后的日子就满是阳光了,蓝色的天和大海,红色的厂房白色的烟,热闹的东门市还有偶尔走过的红毛人。坐在教室里,讲台上的张老师总会有意无意微笑着看向自己。她要求所有人都喊她“老师”而不是“首长”,她还会在下课的时候带自己去逛街,和自己聊天,聊那些有趣的澳洲事和做人的道理,在办公室里见到了张老师的三个孩子,围着自己打闹嬉笑,如一家人一般。私下里她还说自己应该喊她“姐姐”。
南婉儿嘴角翘了起来,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会觉得自己被快乐和幸福填的满满。家,也许一家人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张首长喜欢自己,这在财会培训班里不是什么秘密:在峨眉山上的日子虽然苦,好歹读了几年书,平日里管着师父的庶务,进出账目都是她掌管的。学起账册子来比其他女孩子都要快些,明白些。她多年服侍师父、师伯她们,最大的长处便是有眼力见,老师、首长和同学们和她在一起都会觉得很舒服,对她都有好感。
这次选她当带队的,也是张首长的意见。自然是一种提拔,也是对她的肯定。
自己莫要辜负了张首长的信任才好。她想着,拉过被子带着浅笑沉沉睡去。
可王企益失眠了。按照艾志新的嘱咐,他在晚间培训结束后把南婉儿叫到办公室商量征收业务的具体细节。他对南婉儿是抱有很大希望的。在老婆之前的电报和来信中都对这个女孩子的能力大加赞赏,说她心思细腻有责任感,对数字敏感,记忆力尤其出色,更重要的是为人谦和懂规矩,是不可多得的苗子,还说她在临高的时候已经能够协助进行基础教学了,是个非常合适的大厅主任人选,要求自己在第一次人事安排上适当考虑。总之里嗦一大堆,就是这个女孩子非常好非常出色,出色到什么程度?出色到居然说可以帮王企益处理一些日常生活杂事,比如洗衣服之类,还说她厨艺也不错。看到老婆这段话的时候王企益心想真是乱弹琴,莫非你以为你老公在广州都是自己洗衣服起火做饭不成?我要的是能干活的人,做饭好有屁用,我又不用给纳税人管饭。
然而不管张筱奇把南婉儿吹的多天花乱坠,现实还是给了王企益当头一棒。下午的时候王企益带着南婉儿到大厅转了一圈,问了几个小问题,她应对还算得体。可等到了晚上他们对流程上的细节问题展开谈的时候,王企益就抓瞎了。本来他关于征收的认识就全来自于这几周恶补的各种资料,没想这个南婉儿比他还书呆子,哦,好像不对,她连书上的东西都比不过自己。
企益无奈的揉了揉头刚想歇歇,就有一杯泡好的菊花茶端到了跟前。抬头一看,南婉儿正站在一侧怯生生的看着他。对于刚才首长的问题,南婉儿压根就没答出几个,她自己也能感觉到王首长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后来首长干脆自己在那里对着书念叨了。南婉儿很担心,出发前张老师专门交代一个是做好大厅业务的准备和备询工作再一个就是尽量照顾下王首长的生活。来了两三天就没见过王首长,更妄谈照顾生活了;而现在好容易首长来问自己问题了,自己却什么都不会。
“啪”王企益把书狠命一摔,吓得南婉儿一哆嗦“净做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我又没残废,有倒水的时间你去看看书不比什么都强!”说着拿起杯子牛饮了一大口。
茶水不热不凉,下肚之后王企益火气也消了一大半。转头看身边的女孩子被自己这么一吼泪都快出来了,一副想伸手接杯子又不敢的样子。唉,什么时候这么粗鲁了,王企益心想,狗日的干嘛搞的比以前压力还大?再说这也怪不得南婉儿,毕竟她以前不过算是个杂役,负责一些采买而已,既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垫底又没有经过长时间培训,指望她能跟自己老婆一样大半年时间就把征收业务干的风生水起也没道理。这个女孩子,甚至这批女孩子,仅仅培训才半年时间就能达到这地步,哪怕不能个个都跟南婉儿一样,也是很了不起了,假以时日绝对都是个顶个的骨干。想到这一层,王企益的心情突然反倒好了起来。于是放下杯子摆了摆手让南婉儿在对面坐下告诉她不用给自己端茶倒水,她只要做好布置的工作就行。南婉儿却不知道为什么王首长脸色这么快就变了,还以为是要打算把自己撵回临高,急忙忙表示自己会更努力的工作学习,然后首长生活起居她也可以负责。
“你想多了”见南婉儿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王企益解释到“今天下午那个新的大厅你看到了?暂时由你来负责。你责任很重啊,所以要多学习。至于你说的什么洗衣做饭,没这必要,我自己来就行。不怕你笑话,我们家都是我洗衣服做饭的,你们的张老师,懒得很喏~哈哈。但是咱俩这个谈的这个事还得继续,明天还是下课以后”
“知道了,王首长。”
“你不都喊你们张老师姐姐了么,还喊我首长。你们张老师怕是会不高兴了,叫我姐夫好了。”
“这样好吗……”
“没事。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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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节 增援
解迩仁这十多天来一直忙着善后工作,开始只觉得诸事难办,缺粮少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没想到善后局的一班人还真能办事,不仅顺利的筹到了部分粮款,千头万绪的许多事情也一桩桩的开始办了起来。虽然还有诸般问题放在眼前,总算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原本对善后局和留用人员的看法也有所改观——虽说在上课的时候曾经告诫过他们,这些人“可用不可信”,但是在“用”这方面,这些人还算得力。要单靠自己的带来的那点人,现在大概连尸体都没收拾完。
所以如今他不在把干部们“洒胡椒面”一样的派出去到处到处当“监工”,而是让他们办更重要的事情去。比如:筹粮。
筹粮当然不是就地筹粮,梧州的存粮有限,按照善后局的说法,各家粮行勉强还能维持个一个月的正常售粮,在多就挺不住了。不过解迩仁知道老财们最擅长哭穷,这话里至少也有半个月的水分。
就算有水分,一个半月的粮食也很难挺了。距离秋收还有好几个月,指望不了粮赋。至于收取四乡地主的合理负担,他这点人马也不敢随意派干部下乡——四乡匪患严重,且不说地主愿意不愿意缴,就愿意,要把粮食运回来也有很大的风险。
至于联勤当初第一旅运来的粮食,虽然当时都已经移交给了地方,但是战俘、劳工队和难民都消耗了大量的粮食,朱全兴的营粮食补给也是从这部分存粮中出的。这些“公家粮食”充其量只能保证“吃公粮”人员的正常的伙食供应,想挪出一来一部分来供应市场是办不到的。
在“缺粮”的阴影下,梧州城里的粮价慢慢上涨,没几天,粮价就到了他规定的涨价上限,虽说没人敢违拗他的粮食限价令,但是各家粮铺都开始限售。有的铺子虽不限售,却每天只开门一两个时辰。市民受到恐慌情绪的刺激,纷纷去抢购,结果进一步扩大了紧张情绪。眼下别看表面上市民们“情绪稳定”,实则恐慌情绪一直存在,要不是乡下治安不靖,不少乡下有田庄或是亲戚的早就跑了。
自古粮食是民心稳定的根本,解迩仁知道自己的限价令那是治标不治本,就算再下一道命令命令粮商24小时营业也不顶用——不能赶紧确保粮食供应,梧州迟早会不战自乱。
无奈之下,解迩仁和许可商议,一是准备在梧州城开始“计口配售”,二是想请许可回三水一趟,去找老洪弄点军用口粮回来。
“计口配售”,按旧时空的话来说就是“计划供应”。但凡闹粮荒的时代,就会有这个政策出台。解迩仁暂时变不出粮食来,只能求助于这个法子。
至于要许可回去弄粮食,自然也是因为元老的面子大。要是派赵丰田回去,三水那边就只有“公事公办”了。解迩仁少不得先得打报告给广东大区的文区长,等他批准了再调集粮食。这个过程对解迩仁来说太漫长了,不如直接请许可到三水去“借粮”来得快捷。
“什么都可以,那些砸的死人的军用口粮夜行,咱不挑剔。”
“我去三水跑一趟没问题,”许可满口答应。他这些天一直在忙于审俘和了解梧州和广西的情况,原本就打算找个机会回肇庆一趟,汇报情况。再跑一趟三水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你要计口售粮,这可不是件简单的工作。这里的户籍制度还没有建立起来,除了留用的衙役,也没有警察。发粮本拿什么做依据呢?梧州城里光在册的户籍人口就有差不多三万——大明的黄册数字本身就不准,又打了这么一仗,跑路的,死亡的,外面跑进来的……里面进进出出的可是很大一个数字!”
解迩仁摇头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不过搭建警察班子不是一朝一夕,琼崖纵队就给我派了个郑二根当梧州警察局局长。他呢,一共就带来两个警察。如今只能先用临时治安队里苍梧县、梧州府的留用衙役——这帮衙混子,不能指望他们做这样细活:第一做不来,第二肯定会舞弊,好事肯定会办坏。”
许可心想这解迩仁别看平日里风花雪月,看问题倒还算明白。
解迩仁苦笑道:“你别忘我是当过记者!社会上什么丑恶的事情没见过?!自古以来,基层都是一个样,我们自己培训的人,多少还能放心些,交给那些胥吏,那还了得——以狼牧羊啊。”
“你打算?”即没有警察又不打算用胥吏,许可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国民军!”解迩仁说,“国民军这两天就会到梧州。北炜和我说了,梧州的国民军会配一个大队——不是一个中队。”
由于梧州地处重要交通枢纽又是前线的关系,解迩仁得到了一个大队的配置。
“这个大队正好先用来当一回警察,起码先把警政工作搞起来。”解迩仁已经盘算好了。国民军一到,先把户籍搞起来,来个全城摸底。
许可点头,虽说这注水版的国民军素质可疑,但是无论如何都比留用的衙役要可靠些强。关键是,现在解迩仁不得不在很多事情上依赖留用人员——时间长了难免要生出骄惰的情绪,国民军一到,政权内的平衡就建立起来了,留用人员也会知趣收敛的多。
两人正说着话,通讯员来报告:“国民军梧州大队刚刚抵达。大队长已经过来了。”
“快叫他进来!”解迩仁精神一振。
不多片刻,只见一个青年军官大步走了进来,啪的一个立正敬礼,大声道:“报告:国民军广东中队梧州大队大队长,国民军中尉,朱四向您报到!”
解迩仁见来者年纪很轻,皮肤黝黑,是个精装干练的小伙子,颇为高兴。起身欢迎道:“一路辛苦!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吧?”
“我们坐的是火轮,又有枪炮,路上没人敢惹——就是……”
“就是什么?”许可问道,“不要吞吞吐吐,有话说话。”
“是!”朱四又是一个立正,“两岸经常有不明身份的武装在活动,夜间停船休息的时候,发生过一次企图偷袭的事件。”
“噢。”许可的眉头皱了起来,西江两岸的骚动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不过几天功夫,就已经开始影响江面航运了——这瑶乱的发展速度也太快了吧!
“是瑶峒的武装吗?”
“报告:不太象。”朱四说,“我们大队里有过去明军的兵丁,据他们说这些人不是瑶峒的人马,但是几次遭遇到的队伍里的确又有瑶民存在。”
“是不是当地的乡勇团丁?”
“他们也这么说,不过乡勇团丁一班都是在本村本寨内守备,很少这样大股聚集在一起活动的。”
许可心想,这倒是个新情况!他意识到这次“瑶乱”不但来势猛,范围广,而且很可能因为己方的涉入历史的变化,造成了新的形式。仅仅依靠史籍来判断未来的走势已经靠不住了。
应该尽快赶到肇庆去,把部队搜集到的情况好好整理一番。想到这里,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动身。
解迩仁却不在意这些,他更在意部队的情况。
“部队情况怎么样?”
“我们大队一共三个中队和一个直属小队,目前实编三百三十二人。其中病号三人——都是轻病号。”
“好,好。”解迩仁听说来了三百多人,信心大涨。
“武器配备不大理想,只有一个中队有南洋式步枪,其他中队都是标准矛……”
按照原来的计划,苍梧县的配置只有一个中队,现在是临时扩编成大队的。朱四说扩编的部队成分以广州府地区的收容的明军降兵为主。训练和纪律都不太好。
“都是前明的官兵啊……能放心么?”解迩仁有些担心了,招降这些官兵没多少日子,又没有经过政治学习和内部清洗,忠诚度怎么办?”
朱四却一脸满不在乎,“虽说这些前明官兵都是新近归顺的,首长也不必担心:一来他们都是有根有底的,有家眷在广州府;二来我元老院自他们归顺,便付清了伪明的欠饷,军饷又是从优发给,他们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该给哪边卖命。第三嘛,我们核心的一个中队都是归化民组成的,配发的都是南洋步枪。”
解迩仁还有些不放心,许可其实也不是很放心,他低声说:“老解,你也不用担心,满清当初进关,打仗还不是靠绿营?绿营不一样是前明的官兵和农民军的残部?满清也不见得有什么政治学习。还不是靠着‘按时发饷’,‘赏罚分明’这么两个最简单的原则就打天下了……”
许可没有说的是这只是部分事实:清初,绿营将领反正的事情屡见不鲜——不过许可认为这里面绿营将领个人主导的因素比较大,封建军队兵为将有的人身依附性很强。而现在国民军里收编的是明军的兵丁,并无军官核心,这种危险性就要小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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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九节 曲线救国(一)
一样的天气,一样的码头,一样的班船,不一样的是王企益的心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和前两次没精打采截然相反,这次没等踏板放稳他便一个箭步冲上了元老通道。
“爸爸爸爸……”
“哎呦~可想死爸爸了”王企益一手一个抱起来老二老三,使劲在每个脸蛋上都亲了一口。张筱奇站在旁边乐的直咧嘴。
“怎么样,算是惊喜吧。”
“惊喜惊喜,哎,青青你怎么也来了?不上课了?”
“我妈帮我跟张老师请假了,就一星期。”
“哦,好”王企益也顾不得问这么多了,好久没见家里人,既然聚齐了,那就高高兴兴的过上一星期再说吧。大陆攻略一展开,这样的日子就愈来愈少了。于是放下孩子拿起行李领着一家子下了船。
艾志新在盐课司是给王企益安排了住处的,但王企益还是在大世界专门申请了一套元老住宅,理由是他家女性太多,需要良好的卫生住宿条件。
大世界里有个内部招待所,专门给派驻和出差的元老居住。因为常驻广州的元老大多在办公地点下榻,这里的空房不少。王企益入住的是中等户型,比在临高的要宽敞一些。由于是新建,有些设施甚至比临高的家还要好。这次因为家里没人,张筱奇就让老刘夫妇也一起跟来了。
“张嘉蘅呢?没跟着一起来?”王企益路上问。张嘉蘅是王企益邻居的孩子,她爹张英波与王企益两口子是山东老乡,两家关系很好。相对于王企益两口子贪图安逸,张英波显得更像一个“负责任”的元老,他惋惜于山东兖州鲁王府毁于战火和兴隆寺改建,发动机行动收尾的时候便把孩子托付给了王企益一家北上执行任务去了。
“别提了,按张校长说法这种情况是一天假也不准的,你家老大拼了命非要闹着来我没办法才去请假的,人家嘉蘅就没说要来。”
“切——老妈,来都来了你说那么多干嘛呀。”
一家人正乱哄哄的安置新家,书房里的电话就响了。去接电话的王企益没几分钟苦着脸回来了说艾志新有要紧的事商量,让马上过去。
“你去吧,这边有我呢,再说还有老刘他们。”张筱奇头也没抬。
“这哥们让咱俩都去,必须,说是很急。”王企益一肚子不痛快但又莫名其妙,“听口气不像作假,上午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嬉皮笑脸跟我开玩笑来的。”
“那去吧,怕是真有什么大事。青青你领着妹妹们收拾,听刘伯伯的话。爸爸妈妈出去一会就回来。”
艾志新坐在办公室里愁眉不展,桌子上是临高几位好兄弟给他的私人电报。既有bbs上的留言抄录也有他们自己打听来的各种消息。所有的东西都在告诉艾志新一个事实——因为他的“包税制”方案他在元老院的前景不妙,bbs上骂了七八页不算,有人甚至要以“无节操向旧势力妥协”、“工作中过分倾向狗大户”“无视元老院基本政治原则”等理由要求撤换他。
“坐而论道,一群赵括!喷子治国!”艾志新越看越生气,索性全摔桌子上闭目养神去了。对于“包税制”会遭到批驳,他是早有准备的,但没想到这群粗坯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税是一定要收的,但是怎么确定税基,怎么进行征收却是麻烦事,现在虽说元老院已经占领了广东全境,但是实际上说政令不出县城门也没什么不妥。干部质量不够,数量更不够,连搭起一个县政府的班子都勉强,伏波军可以击溃明军和豪强武装却不能管理地方,工作队太少,负责当地治安的国民军力量更是捉襟见肘,加上广东传统上宗族力量强大,现在的广东全省基层力量也就是停留在彰显存在这个层面上。
这种情况下,哪怕有伏波军的刺刀做后盾,税收工作依然只能向现实低头,向地方豪强妥协。继续沿用过去的那套老方法。
“我何尝不希望一竿子插到底,笔笔钱都攥在自己手里啊。你们这群只会说绝对正确废话的键政局。”艾志新抱着脑袋感觉自己要在现实和理想之间被夹碎了。
“咋了,脑袋被门夹了?”王企益一进门看到艾志新那副样子,顺嘴就把肚子里的小火撒了出来。
“哎呦,我的大哥大姐,你们可来了,快坐下,快坐下,咱商量个事。”艾志新一脸讨好让王企益觉得这要商量的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看看这些,都是我方案报上去之后朋友给的临高那边消息。”说着艾志新把桌上的电文统统塞给了他俩,也不避讳什么了。
王企益慢慢翻着电文,心情和艾志新一样。对于挨喷,他也早有预料,这是必然的,“包税制”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落后和倒退的,尤其是现在穿越众无论科技、工业还是社会管理制度都在一日千里的追赶旧时空,他们这个方案“逆潮流而动”简直太清新脱俗了。其实对于这个方案王企益当初第一眼看到就心生厌恶,不过他觉得刚到新岗位就和主要领导关于主要问题犯顶不利于开展工作,更主要的是在白天恶心完之后,晚上回到宿舍躺在床上静静的想了想,发现确实也无奈。
税收工作能做到什么程度,税收能掌控多少资源是政府管理深度和广度的最直接体现,就现在广东这样,几个大城里还整不利索遑论更加广阔的城外了。如果强行按照现代征管体制进行的话,税收成本将大到不可想象。
在对基层社会的管理上,现阶段元老和土豪大户是存在信息不对称的,在元老院把行政权力触角深入每户家庭之前,大户们掌握着远胜于穿越众的更详细的基层情报,也有着更强大的控制力。然而税收工作刻不容缓,那么妥协也就是必然的选择了。
张筱奇拿着电报却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她在临高的时候已经在bbs上见识过了,真正的骂街比这几封电文上写的难听的多,甚至事情已经开始变味,从单纯的“技术路线”批判转到了针对艾志新本人和财税局的批判上。因此在来的路上她就一直琢磨如何让财税局摆脱这个现实造成的困境,已经有些主意。现在艾志新给自己的电文让她又深入了解了一次其他元老的想法,对自己的思路更加确定了。
“艾局,你也别急了。”张筱奇看着艾志新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我说说看?”
“好好好,我的好姐姐姐,我就知道你们准有法子。”
“呵呵,不算什么好法子,不过勉强能糊弄一下。”张筱奇实话实说,实际面临的困难不是灵光闪现几个“黑科技”“金点子”就能解决的。
严格说起来,艾志奇的想法也不无道理,不失为短期内快速扩大税收的办法,“多快好省”。不过,这么干的话,必然要被人喷——而且税务口也很难辩驳。
“你的方案我在临高的时候也看了,说实话不要说其他人,就是我这样了解现在征收上实际困难的人看了也觉得憋屈。你别急,听我说完。”张筱奇摆手制止了艾志新想抱怨的冲动。
“我知道,现在广州城外是个什么样子,企益跟我说了。我在bbs上也能看到一些相关报告。所以你这个方案细细想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你首先得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狠的喷你,甚至比当年黄烨去东北喷的还厉害。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包税制这个东西堂而皇之的写上。”
“我就提了几次,而且做了一些改进了,仅仅类似而已。你有更好的方案?”
“但总归是包税制吧,首先这个名字听了就很不舒服。我没有什么特别法子,但是我觉得至少可以先把名字换了。旧时空的车船税是怎么收的?‘委托代征’和‘代收代缴’你们都忘了?”
“哎!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艾志新一拍大腿,“是,只要换个名字就大不一样了。妥妥的立马变身21世纪税收的管理方式。谁还敢找茬?”
“其实要说的话,我们过去征收的‘合理负担’也是一种变相的包税。征集‘合理负担’的人是谁?一样是地方的乡贤么。在操作层面上,和包税其实没什么不同。”
“不光是换名字,”王企益有点懂老婆意思了,“筱奇的意思是方案按照旧时空的规定来,哪怕做不到也要把精神体现出来。”
“是的。大家喷无非是觉得在开历史倒车,我们光改名字显然是滑不过去的,但实际情况又逼得我们必须妥协一部分,那就至少要把精神和远景体现出来。”张筱奇越说思路越清晰,“委托代征和代收代缴的区别你们都知道吧。”
“嘿嘿……”两个男人表示太细节的东西老爷们不操心。
两个混子,张筱奇暗暗鄙视了对面这俩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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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节 狂想
这么一说,解迩仁总算有些信心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下命令让大队进,分驻各城门和城内外要地。钱多的民兵队已无必要存在,就地解散。原来的伏波军官兵归建,民兵们,愿意回家的发给遣散费回家,愿意继续当兵的,暂时编成一个补充中队,隶属国民军梧州大队指挥。
解迩仁一盘点手中的兵力:正规军一个连队,国民军一个大队又一个补充中队,足有五百多人,虽然不能算兵强马壮,到底也不是一开始那种胆颤心惊的“裸奔”状态了。
心情一旦放松,便想起了关在土地祠里的女刺客。当下关照,晚上要“审问”。
他嫌弃赵丰田嗦,便换了一个秘书。这位新的秘书虽然是男的,却善解人意的多。听领导命令,当下脸上浮现出“心领神会”的猥琐笑容,表示自己一定把事“办妥”。
其实解迩仁本人暂时还没什么猥琐的想法。他觉得自己要干的事情太多了。
前些日子都是为了安全问题担惊受怕,现在来了一个大队的国民军,城外还有一个营的伏波军在活动,虽然算不上“固若金汤”,也不至于“危如累卵”了。他过去考虑的一些政策什么的也可以落实下去了。
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呀……解迩仁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来。
“这么说,梧州有机会做他一票?”胡烂眼迫不及待的说道。
“有。”苟循礼点头,“眼下是个好机会。”
这对把兄弟说话的地方,就在梧州城东不远的连绵山地里的一座简陋山寨里。这一带瑶汉杂居,距离府城虽然不远,官府没多大的影响力,是个谁拳头大谁就有理的地方。土匪们基本不用担心官府的围剿。
不过土匪们的日子并不好混:这里不仅汉瑶村寨犬牙交错,因为瑶民暴动的关系,官府多次从广西征调狼兵来“镇瑶”,期间又有狼僮的寨子。所有的村庄都是以山寨的形式存在的,每寨必有团丁乡勇。各个村寨因为争地、争水、争林等等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时有冲突械斗。
这种氛围下的村寨,基本上都是戒备森严,百姓械斗经验丰富。土匪不论是抢掠还是拉票都十分不容易。有时候还会被“肥羊”反杀。即使“捞偏门”也十分不易。
要不是有西江这条航运繁忙的黄金水道,苟循礼肚子里的鬼花样又多,时不时的总能发个财,根本就养不活这寨子里的二百多号人。
对胡烂眼来说,他对“报仇”或者“朝廷”都不感兴趣,虽然髡贼杀了他不少兄弟,可是他也没打算去鸡蛋碰石头。唯一能吸引他跟着把兄弟干下去的道理,还是为了个“财”字。
当初他们困居广东的时候,一度被石翁所招揽,要他们去临高的瑶区接应“侠客”们。虽说后来因为各路好汉纷纷被抓被杀,事虽然没办成,胡烂眼对苟二这个把兄弟算是另眼相看了——能给朝廷大员效劳,这可不是一般的绿林好汉能巴结的上。
别看绿林草莽平日里自我标榜“不怕官”,实际“招安当官”的思想是相当浓重的。胡烂眼能这几年一直跟着苟二搏命,一来是无可奈何,二也是苟二数次为官府招揽,他总抱着某种幻想——说不定能发达呢。
如果乘着这个机会在梧州捞一票,不管朝廷叙不叙功,起码一次捞上几年的花用是够了,闹得好,一辈子的钱都挣下了——大不了不干这行,到江南这个富贵温柔乡去混过下半辈子。也省得再在这破旧潮湿的山寨里混日子。
“我打听的明白,城里的假髡不过二百人,连着他们收编的衙役,临时编的民兵队,拢共也不过五百人。”苟循礼和易浩然会面回来之后,愈发觉得这次冒险有戏——易浩然不但对髡情非常熟悉,而且对髡贼有仇恨之心,请他当领路人去疏通官府十拿九稳。不过,这位师爷也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要去关说熊文灿,这面总得拿出个具体方略来,这样熊大人才能考虑支援的问题。
“二弟,不是我说你,髡贼的战力可远在我们之上。”胡烂眼道,“这几年咱们兄弟可没少在他们身上吃亏!你说他们假髡不过二百人,我们这山寨,满打满算也有二百号兄弟——有一半还得临时去家里召集!就是破个寨子都费劲,带着这么几个人去梧州,岂不是羊入虎口?熊督不出兵的话,我看悬的很!”
“指望熊督出兵,那是靠不住的。”苟循礼摇头道,“这就好比做生意,我们不拿出点干货来,熊督凭什么相信我们?”
“这倒也是……”胡烂眼有些失望,“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过去,咱们想请熊督出兵,那是做梦——不过如今他已是危如累卵,只要咱们拿出一点小小的功绩来。能让他在朝廷面前讳过饰非,他就一定会拿出大本钱来!”
胡烂眼“腾”的起身在茅茨土阶的“聚义厅”上来回走了几步,似乎有些兴奋,反问道:“你说说,怎么办?”
“眼下这西江两岸,瑶乱已起,髡贼自顾不暇——我听城里的眼线说了,髡贼原本在梧州要放置重兵的,十几天前突然接到消息仓皇撤走,只在城西洗马滩的校场留了千把人……”
“兄弟,你这是坑死人不偿命啊,”胡烂眼连连摇头,有些心惊肉跳,“这洗马滩距离梧州不过五六里路,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出援梧州。咱们这点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使不得,使不得!”
“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苟循礼这次去梧州,打听到不少消息,“洗马滩的髡贼又不是天天在那里——整个梧州府可不仅仅是一个苍梧县!前些日子便开出去收降梧州的各属县,如今大多不在那里。”
“可是他们还要回来……”
“若是他们回不来呢?”
“?”胡烂眼瞪大了眼睛,“你有什么妙计?”
“妙计?我是没有,不过眼下的情势倒是可以一用。”
所谓的情势胡烂眼是知道的,那就是“瑶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本地。
广东的瑶族分布,在明代已经大幅度收缩,主要聚集区位于了粤北:连州、英德、乳源、阳山等州县,但是在梧州、肇庆等西江沿岸山地里依然有大量的瑶民寨峒。还曾经围攻过梧州,甚至一度突入城中,抓走了数名朝廷官员。
虽然几任经略来此“镇瑶”,基本压制住了梧州周边的瑶民,但是周边山区瑶民的力量依然非常大。几百年来和官府、汉族村落的冲突不断,彼此的结仇很深。
连山等地的“八排二十四冲”开始暴动的消息,也由人传递到了本地:这里距离连山县不过三百多里。胡烂眼知道:连山等地的暴动瑶民正在本地串联,鼓动瑶民起来呼应。
“你是说联合瑶人么?”胡烂眼连连摇头,“这可不好办啊!这帮土舍、土官,哪个是好相与的!再说了,咱们拿什么说动他们?”
“有梧州这么大一个鱼饵,他们会不动心么?”苟循礼冷笑道。
“话是不错,可是……”胡烂眼看着他。他们和黎民素无来往,平日里虽是井水不犯河水,时不时的也会暴发冲突,要说深仇大恨是没有,但是交情也谈不上。难不成这位兄弟要自己去游说土舍?虽然瑶民寨峒不是龙潭虎穴,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去游说,保不准会被瑶人当成奸细给杀了。
这个把兄弟胡烂眼是知道的:要说足智多谋,那还勉强算得上,说敢以身犯险,深入虎穴,那可就谈不上了。
苟循礼见他疑惑,笑道:“兄长莫要疑惑!我自有计较。”
苟循礼的谋划很简单:尽量煽动瑶民暴动,造成混乱局面。
“连州的瑶民一直派人到本地来勾连,我看不用我们煽动,他们也会起来造反。”苟循礼说道,“一旦瑶民造反作乱,必然要下山攻打村寨,髡贼新近得了梧州,照他们的脾气,剿匪安定地方是首要之务,所以这髡贼的主任必然会出兵平瑶。这千把人的大军,即要防备明军从广西过来,又要四处镇抚,哪里还顾得上梧州城?”
“髡贼极是厉害,我看这瑶民也抵挡不了多久……”胡烂眼说话的时候心有余悸,当初被髡贼小部队追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闭眼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亡命往事还历历在目。
“只要能有个十天半月的空档,我们便有机会。”
“什么机会?”
“偷袭梧州。”
胡烂眼这下下巴都快合不上了,心想这把兄弟是不是失心疯了。梧州可是一座堂堂的府城!别说自己就这点人马,就算是不可一世的髡贼,也是好几千人围着,又用大炮轰了几天才把梧州打下来的。
“兄弟……”他有些结巴起来了,“这事……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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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节 曲线救国(二)
“委托代征,就是委托代税务部门征收税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征收行为是需要执法权的,执法权对于执法部门可以让渡但不能转移,所以受委托人必须自有执法权。代收代缴就是委托特定法人收缴税款,但仅限于收缴,被收缴人无视法律的时候,受委托人是只有报告权没有执法权的。”
“就像旧时空同样是车船税,车管所收就是委托代征,保险公司收就是代收代缴?”
“是的。所以我们定下第一条就是,大户们是‘代收代缴’,不是委托代征。我们在这里给大户做代收代缴纳税人登记,这个身份是和他自身的纳税人身份互相独立的,仅在缴纳其受代收代缴的税款时有效。而且代收金额,我记得你之前那个方案上已经说有了。”
“是的,搞包税制也得估一个基本额度。”艾志新现在早已把自己做的包税方案丢到九霄云外了。
“这样在每个征期开始前,你选定的这些大户至少都会收到两个通知单,一个是他本期自己需要缴纳多少,一个是他本期需要代收多少。然后他需要按照第二个单子上的数额及时足额的代我们收缴税款,注意,是收缴,不是征收。他们不能强迫别人缴纳税款,在法律上真正的纳税人是那些向他上交税款的人,他只是个中介,所以即使那些人确实抗税导致他收不上来税款,违法挨罚的也不是他,他只要及时据实报告就可以了。这个基本原则一定要贯彻下去让他们都明白,这也是咱们这个新方案和包税制的根本区别。”
“那些大户会这么老实?他们都横惯了,再说谁举证某某人故意抗税?那些大户要是故意借此坑人或者干脆说都抗税来个直接不交怎么办?”
“自然我们去调查,税管员干什么吃的。再说复杂的还有稽查。放心,这种案例虽然最开始可能多一些,但不会普遍发生的。当然要是发现有人故意造谣说别人抗税,或者代收代缴纳税人不开展业务,那自然处罚也少不了,罚款起码五倍起吧。再说,他们要真是搞得严重了,咱们手里不是还有刀把子么,正好给稽查练练手,搞几个典型,杀鸡儆猴。”
艾志新和王企益对视了一眼,这女人还真狠。
以广州市政府的统治力来说,要在农村搞村委会直接领导是办不到,但是派兵下乡屠灭几个不听话大户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何况这种事即能有效增强元老院在基层威慑力,又能“没收”大量的财物和土地,可以说除了被灭的大户之外是皆大欢喜。
“第三,你这个‘包干’不能那么弄。”张筱奇拿着艾志新方案的影印件毫不客气的说,“包干,包干什么意思?交足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全是自己的。这是鼓励农民多产粮食。你给这些当中介的大户包干,他们能不上下其手?能不转嫁税赋欺负弱小?到最后还不和大明一样。所以即使这次来不及了,下个征期前我们也要做到代收代缴税款的明细申报,每个纳税人哪怕税款是被人代收来的,应交多少,实缴多少,什么时候的税款,最后税款交给谁了都要清清楚楚。每季度一次难的话至少每年年底应该出一张汇总完税凭证由我们的人交到每个人手上。”
“这个不现实”王企益觉得老婆有点脑子过热了,“就算在旧时空,咱俩也没见过几张自己的个人所得税税票吧。成本太大。更何况在这里,没有计算机也没有打印机全靠人工翻账本挨个誊写,不现实。”
“那好吧,不过最起码我们自己要有明细账,要按照我们确定的纳税人和税款进行代收,不能丢给大户一个总金额让他自由发挥。”张筱奇喝了口水,冷静了下脑子继续说道,“收谁的税,收多少税,怎么收,怎么罚,这是我们说了算,而且说一不二,这种一竿子插到底捆住他们手脚的感觉必须尽早让他们适应。”
“不弄包干还管的这么严,大户哪来什么积极性?得有甜头人愿意不是。”艾志新觉得张筱奇有点异想天开了。
“这个嘛,合法化就是了”张筱奇嫣然一笑,“旧时空我们有代收代缴手续费,新时空就不能有了?这也是符合经济规律的嘛。”
艾志新恍然大悟。
“当然手续费具体多少可以再议,是定额还是像咱们那时候按百分比都行。主要是这个钱,是咱们发给他们的,不是他自己收了就能直接“截留”的。换句话说我们给你的辛苦钱,是财政经费是财税局自己的钱。而税款是国家的谁都不准动,财税局也不行。这既是程序也是原则。”
“哎呦我的姐姐,你不去马甲那里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是我税务口的一大幸事。”听完方案艾志新感觉心情豁然开朗。人才啊人才,他暗自感慨,自己一天到晚抠书本,到底在实务上差的太远了。这几个改动就让整个事情从落后腐朽变得高大上,充满了浓郁的现代风格。没有比这更能堵住那些喷子嘴的了。是的,最重要的是要体现元老院的精神。
“那个,王哥张姐,你看今天真不好意思,你们一家刚来还没站稳呢就让我给拽来了。要不晚上咱一起吃个饭吧。”艾志新脑子很活络,刚刚因为临高来电有些急火攻心,现在事情解决了,自然要好好和自己手下这两员大将亲近亲近,再说下一步把今天这个谈话落到纸面上恐怕也还得两人出力。
“带上你家三个小美女,也不去别处,就在大世界,离你们家近。”艾志奇说,“不谈工作,大家吃个饭,放松休息下。”
“让我老公去吧,我和孩子们就不过去了,累了一天,想随便吃点就睡了。”张筱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别啊嫂子,话说自从去年我来广州咱们还没聚过呢。”艾志奇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不过这会他不便变脸,还是咪咪笑着继续邀请。
“真不行。”张筱奇态度很坚决的说到,“艾局,我这里还有件事,既然你提到征收了,我就一并说完再回去吧。”
张筱奇说的是关于广州市税款集中征收的问题。这件事刘翔、张易坤、郑尚洁等一票政商界元老都来问过,之所以引起这么大动静主要还是因为张筱奇坚定要求整个广州市不设其他征收点,只在盐课司衙门外的税收大厅进行征收,而且要求单位纳税人必须由固定的人员进行报税。这个略显蛮横的做法让很多人都不太适应。大家觉得别人不管,起码大世界作为元老院在广州的明灯,店铺集中税款多,就算不设征收点也要搞个代收点方便商户就近缴纳。于是立刻就有人觉得她这是在搞“逆流”、“反弹”,毫不“人性化”。
“执法上所谓的人性化,本质就是把苦药裹层糖衣,让人吃下去舒服些。而不是为了‘人性化’而‘人性化’。”张筱奇听了这些议论,反倒激起了她过去的一些想法,顿时来了一个长篇大论。
“大世界离广州城没多远,他们完全可以在空闲时间来缴税,再说我们征期又不是一天。广州城里的事我们必须要亲自管起来。”张筱奇一步不让,“我的态度很清楚的。就两条:第一,他们纳税人的时间没我们税务干部的时间值钱。我们现在是人员少负担重,监管困难,只有直管和收缩机构才能保证效率。工作进度是按照小时计算的。而他们闲的多,我们办公时间也比他们真正营业时间长的多,再说真正大额税款的大户们,有专门的人来跑腿,耽误不了什么。第二,要让他们从现在就搞明白一件事情,税,必须要交。哪怕天上下刀子,也不是你不交的道理。”
“你这个太夸张了,真要地震了人家还怎么交。”
“没什么夸张的,本来纳税就是义务,没有讲条件的权利。”张筱奇耸耸肩表示对艾志新的说法不屑一顾。
“确实有困难不能交需要改变方式或时间,那是另外一件事了。再说,等咱们人多了,自然会再增设分局和大厅。不过就算以后大厅多了我也想着按照集中征收的思路规划,少设厅多设窗口,把征收这块确实独立出来从制度上把舞弊堵一下。”
“那好吧,就听你的,刘翔他们那些人我去协调。”艾志新表示同意,想着不行就跟他们说现在是力量不足权宜之计,然后再画个大饼忽悠下。
“还有,你为什么非要申报呢?反正现在都是我们给他们下税款核定通知单让他们来按单交税,有人说这属于脱了裤子放屁,又浪费时间又浪费纸张还浪费人员。”
“这怎么是浪费!”张筱奇对艾志新无语了,觉得这个人已经迅速从一名业务干部蜕变成了政客。就想着怎么讨好舆论,该干的事情反而畏畏缩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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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节 布防
苟循礼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胡烂眼知道,这把兄弟又有什么“料”来教育自己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哥你一定知道,在这桂江之上有一座峡谷,叫座断藤峡。”
“这我知道,那是瑶人的地盘。”
“不错,断藤峡里的瑶民,在嘉靖朝起来造官府的反,他们的首领叫侯大苟,曾经只带着七百人攻破梧州,抓走了好几个朝廷的官儿,杀死了布政使。”
“有这回事?!”这下轮到胡烂眼吃惊了。
“当然是真事。”苟循礼道,“这还不算,瑶民从天顺年间到成化年,七次攻破梧州。每次都是以少胜多——难道我们连几个瑶蛮都不如么?”
这番话让胡烂眼动了心,不过侯大苟到底有七百人,他们只有二百人,大明的兵和髡贼的兵也不是一回事。
“……所以咱们要做的,不是把梧州打下来……”
“不打下来,还发什么财?”胡烂眼大失所望,“咱们又不是官兵,冲进去砍几个人头就能领功——再说了,一个人头又能领几两银子?闹不好还给当官的给黑了去,不干,不干。”
“呵呵,大哥你可错了。我看,连人头都不必砍。”苟循礼道,“你可知梧州城里就有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只要把这宝贝弄到手,升官发财都是指日可待……”
胡烂眼一拍大腿,大声道:“兄弟,你少揉搓人了,一惊一乍的。你就坦明了说罢。打算怎么干?!”
“好!”苟循例知道自己已经让胡烂眼下了决心,便不再玩弄话术,道,“梧州城里最大的宝贝,就是髡贼的‘主任’!”
“主任?”
“便是真髡的元老。”苟循礼重重的点了下头,“只要咱们把他抓到手,献给熊督,呵呵……”
“可是他在城里,我们怎么抓?”
“所以说,我们是偷袭,‘掏被窝’。”苟循礼道,“我们一共才这么点人,要把梧州打下来大掠三日那是不用想的,可是偷袭梧州,把这真髡绑出来却不是没有机会。”
这个想法胆大包天。胡烂眼一时呆住了。然而他思来想去,这个战利品的诱惑的确太大了——迄今为止,朝廷在和髡贼的交战中别说抓到一个真髡,便是阵斩假髡首脑也未曾有过。一旦捕获真髡,献给朝廷,这个功劳绝对不会小。而且真髡和假髡在气质形象上差距甚大,很难冒充,也不用担心熊文灿不信。
“兄弟这主意使得!只是他人在梧州城内,必有重兵保卫,我们如何下手。”
“我前几日进城,已将城内情况摸透。这髡贼的主任到的城里,忙的都是些无干紧要之事,对兵备一事并不在意,反倒是天天在墙上抹字,叫人在街头唱歌说话,搞什么‘宣传’迷惑百姓;叫商贾们开业,‘繁荣市场’,又急着大笔聚敛,要‘修桥补路’——一门心思当百里侯。唯独这兵事准备,倒不甚在意。这便是可趁之机……”
“你是哪年的兵?”钱多带着朱四,往指挥部走去的路上问道。
元老院的军队,不可避免的和世界上所有的军队一样,喜欢排资论辈。你是哪年的兵,大致就可以确定你的地位如何。
国民军士兵固然来源广泛,五花八门,但是军官阶层无一不是伏波军出身。朱四也不例外,他当即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报告!我原是明国的登莱镇营兵出身。1632年黄安德营长在山东支队服役的时候经他介绍入伍的。入伍当时隶属于山东支队挺进纵队。”
“噢,那也是老兵了。”钱多点点头,“调到国民军前在哪里服役?”
“在临高警备营服役。”朱四对自己的这段履历很是骄傲:临高警备营虽然兵力有限,但是拱卫首都,保卫元老院的部队,里面的军官士兵都以“羽林军”自居。
“什么军衔?”
“下士。”说到这个朱四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在警备营服役时间不算短,但是表现却谈不上好。只是按部就班的按年资才晋升到了上等兵。这个“下士”军衔还是临调到国民军之前才提拔的——总不能让一个上等兵调到国民军去当军官。
和他同期在山东入伍的士兵,有不少已经当上了军官,军士算是很常见的了。
“怪不得你一出来就当大队长。是个老兵了!”钱多用赞赏的语气说道。
“长官见笑了,”朱四被他一句话说的心里很是熨贴,他恭恭敬敬的说,“这都是元老院的栽培!”
虽然军衔上朱四只比钱多低一级,但是伏波军的军衔要比国民军“值钱”的多。毕竟国民军中的军官都是伏波军中的军士充任的。从伏波军调到国民军,真所谓“连升三级”。
梧州的城防指挥部就设在苍梧县衙门里。旁边便是充当市政府的梧州府衙门。这里紧挨着城墙,又是梧州城里少数面积较大的砖石建筑,部队无论是机动还是屯驻卫戍都比较方便。
钱多摊开桌面上的梧州城防地图,在上面指点着。
“原来我们兵力不足,卫戍梧州非常吃力。”梧州城里的实际最高指挥官钱多在梧州地图上指示着,“你也看到了,梧州城周长将近三公里,以一个连来说是根本不够的。”
朱四看到这部署图,暗暗吃惊。这梧州的城防也太薄弱了。难怪原本他只指挥一个中队,临出发却突然要改编成大队了——敢情这里的解元老就是唱空城计啊!
“另外,还要看守三合嘴的战俘营,这个营地里的战俘还没有转送完毕,目前还有大约一千人——虽然我们动用了一部分留用的衙役去看守,但是没有我们的部队压阵,壮班的衙役是根本压制不住这些兵油子的。”
“我明白了,请长官指示,我们大队的任务是什么?”
“你们的任务,是替代战列三连担任全城警备任务。这样,我才能把三连作为一个拳头集中起来,随时可以动用——你恐怕来的路上也发现了,沿途的环境十分复杂。我们的西面是还在藤县盘踞的熊文灿的广西明军,周围是数不清的瑶、僮寨子,形势对我们很不利。随时随地都要应对可能的袭击。”
“是!保证完成任务!”朱四来梧州前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他是旧营兵出身,对当兵打仗并不害怕——只要有钱拿,有官升。在警备营那几年已经把他给憋坏了:天天站岗,护送,练队列,哪天才能积够功劳当上军官啊。
调任到国民军,虽说是官升三级都不止,但是国民军不算正规军,干的又都是打杂的事情,朱四颇有些灰心丧气。直到听说要上第一线,他才来了精神。不但不害怕,还有几分窃喜:跟着元老院打仗很少会送命,立功的机会倒是不少。
“好,你来看。”钱多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指点着: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苍梧县衙门,旁边就是梧州府衙——也就是新的市政府,解首长和整个市政府的班子都在这里,所以这一带是我们的设防重点。”
朱四点点头。
“你的大队里哪个中队战斗力最强,最靠得住?”
“当然是第一中队了,”朱四说,“他们是老归化民组成的,全部装备南洋步枪,军官都是退伍老兵。”
“那么就由你的第一中队驻守这里,同时负责警备驻南熏门和德政门,也就是大南门和小南门。这两座城门在攻城战役中受损很严重,你得把这里看好了!”
“是!首长,我把大队部也设在这里,我亲自负责!”
“好。”朱四点点头,铅笔在地图上移动,“你看,梧州城墙正南是南熏门也就是大南门,向西延伸至德政门即小南门,再向西北伸至西江门——就是西门,然后又向北弯至北面的大云门,再向东延伸至北山脚,沿着北山向东南至东门的阳明门,最后转回南熏门。你的第二中队,驻防西门和北门;补充中队驻防阳明门。”钱多直起身子,“第三中队,驻三合嘴。看守战俘营。”
“是!长官。”
“战列三连,我会全部集中部署在三总府。这使我们的核心机动部队。”
朱四明白钱多的意图,三总府是全城制高点,在这里部署最强的部队一来可以控扼全城,二来随时可以出援各处。等于是梧州全军的总预备队。
“实话说,我比较担心的是补充中队,这个中队成立只有十几天。多是散兵游勇和本地失业壮丁,不论是战斗力还是纪律都很差——我原先打算把三排归建,现在看来,要让他们发挥作用,三排只能继续留在这个中队里当骨干。”
不过这么一来,三连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实力,这对钱多来说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朱四一听,赶紧来分忧:“报告,我建议从国民军另外三个中队里抽调部分人员,和补充中队混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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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一节 家庭小插曲
“申报纳税,申报纳税,申报就是你主动的意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难道不该主动吗?这不是单纯的走个程序的问题。纳税行为发生了,你就应该主动申报纳税而不是等待税务局上门,如果你应申报而未申报那么税务机关查到你,就可以据此处罚你。如果没有申报这个程序,那么你完全可以说,你没通知我纳税,我干嘛缴税?处罚没理由啊。我们马甲同志的法学会还有政务院是怎么说的?依法治国。依法行政。该有的流程绝对不能少,这样在法律上我们就占据了不败之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以后你怎么办?你打算所有纳税人每期应缴税款都是咱们自己去调查摸底然后计算出结果再给他们?不可能啊,以后的路子只可能是他们自己算出当期应缴,然后填申报表,我们按表征税。所以是不是申报是不是据实申报是税务处罚的基本条件之一。再说这也是对“皇粮国税”一个直观的体现,我不觉得当地人会有多少抗拒心理。我不光要求缴税时候要先申报,还要求哪怕他当期没税款交,也要来零申报呢。过去的临高和现在的广州城外,我们没有足够力量只能妥协,但是这广州城里,必须要把模板立起来。”
“……好吧我的张姐姐,我听你的。”艾志新彻底投降了,“时间不早了,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去啊。”
“不去了,我回大世界。你们也不就用跑那么远了。”
“让她回去吧,累了一天了。”王企益当然明白艾志新要笼络自己夫妻的意图,也看得出老婆现在有心事,便出来打圆场。
月上中天的时候,微醺的王企益才回到大世界的家中。这顿饭吃了很久也很有“价值”。
宴会设在大世界的“里世界”的宴会厅里,好酒好菜不一而足——特别是供应充分的猪肉被各种花式烹调,让吃惯了临高本地可怜的特供的王企益连连称赞。。
艾志新憋屈了一天的心情在经历了下午的跌宕之后终于在晚上彻底释放,在他热情的邀请下,从刘翔到崔汉唐连带慕敏、孟贤、郑尚洁等等一票在广州城里的元老基本一个不拉的都被他拽来了。除了扯淡吹牛,艾志新不失时机就“包税制”的替代方案和张筱奇的集中申报征收问题在酒桌上和各位元老通了气,王企益也对大家比较关心的细节一一做了说明。所谓酒过三巡好谈事,散场的时候,大家就纷纷表示之前的质疑不过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当然代价也是有的——艾志新被警卫架着回了宿舍。
艾志新醉醺醺的回到宿舍,艾懿心正等着,见首长不但酒气冲天,衣服也吐的一塌糊涂,不觉暗暗皱眉,赶紧把他往屋子里拖。
“别拽我!我走得动!”艾志新到得房间里,一屁股瘫倒在藤椅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艾懿心有心有要给他换件衣服,再洗个澡再扶他上床休息,不过实在扶不动这个1.93米的大汉。又没法说话,只好一个劲的拽艾志新的胳膊,想让他清醒清醒,配合自己一下。
摇了好几下,艾志奇才晕乎乎的睁开了眼睛,还没等艾懿心朝他做手势,艾志气已经一个巴掌甩了过来。
这一巴掌猝不及防,他又是个高个大汉,喝醉了更是不知轻重,这一巴掌直打的艾懿心翻滚在地,脸颊上顿时高出五个指痕来。
“你拽个屁!我叫你拽!拽!拽!”艾志奇大发酒疯,一脚踹倒了放洗脸水的凳子,瓷脸盆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水洒了一地。
艾懿心自从分到这位艾首长身边,还从来没有被打过——艾志新平日里素来以温文儒雅的雅皮士,高级白领的形象出现。“请”、“谢谢”不离口,对下级和女仆的包容度也很高,一般的小错误,都是心平气和的指点纠正,极少骂人训斥人,可以说是从来不乱发脾气,更不用说动手打人了。
艾懿心又气又疼又难过,几乎要哭出来。再看这位艾首长,又倒在椅子上,鼾声如雷了。
王企益喝的不多——他向来对喝酒不太感兴趣。再说他在广州这么长事件,一直是空虚寂寞冷,老婆来了自然要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要做有趣的事情,就不能喝多了。不然事情就变得不那么有趣了。
怀着高涨的期望,王企益回到住处,推开屋门看到老婆正坐在床上等他,头发洗过,蓬蓬松松的垂在肩上,穿着一声浅蓝色的棉麻睡衣,光着脚……王企益的血液开始朝着某些部位集中。
“你说我们家的男女比例是不是有些失调,亟须改善一下……”王企益挨着老婆坐下,一只手放在老婆肩上,另一只手却“攀新高峰”去了。
“哎呀,你等会!”张筱奇一巴掌拍掉他的咸猪手,“我先跟你说个事。咱老大的。”
“干嘛……”看着老婆一脸郑重,王企益的劲头小了大半,头皮开始发麻。
“来广州前几天,青青收了封信。不过信我没见,那天她收拾书包我就瞥了一眼。后来我让午木他们帮着查了下,发现确实是真正的信。是广州寄过去的。”
“广州?广州能有谁给她写信。张允幂?”
“不是,午木他们也查了,是咱们财税局寄出去的信……”
“什么?!”
“啪!”
“哎呦,我的杯子,成化窑的!……”
“你疯了啊,摸枪干什么!”看到王企益听完自己说完前因后果把床边的左轮手枪拔了出来,张筱奇吓了一跳,赶紧制止。
“干什么!你闺女才十四,你不知道啊。敢打我闺女主意,我去废了那小子!然后再去打断青青的腿!”
“你每年的办公厅组织打靶都不去,当心先把自己腿给打断了!”张筱奇劝道,“你小声点!孩子都睡了,我话还没说完,你给我坐下!坐下!”
“那你说。”被老婆一吼,王企益立马少了一半气势,虽然枪还抓在手里,但是乖乖坐在床上了。
“早知道就不这么刺激你了。”张筱奇从后面抱着自己的老公悠悠说,“其实吧,人家青青没瞒什么,她在来的船上就跟我说了要去见一个人,自己挺喜欢的一个……”
“呸,还挺喜欢,什么眼光,我闺女……”
“你闭嘴,你再嘟囔我不说了。”
“行行行,你说你说”
“我也没跟她拐弯抹角,就直接问她是不是黄家那小子,这次死活闹着来广州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咱闺女都点头了,然后看我没生气又跟我说了很多,我听着也没什么。然后这不下午咱俩要去艾志新那边嘛,临走前我就跟她说要是真想去,就咱们走了之后用电话约吧……”
“你们两个!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她没瞒着你,可你俩全瞒着我。”
“你听我说完嘛。”张筱奇在老公肩窝上蹭了蹭,“我出门的时候也交代老刘了,悄悄跟着她怕出事。这不晚上回来人家青青就跟我说了他们一起吃了个饭。还是咱家闺女请的客。你来之前我们聊了好久呢。我跟你说实话吧,咱家闺女就是上学的时候看比赛,觉得黄家那孩子打橄榄球的时候特别帅,迷了。就跟以前小孩子喜欢明星一样,要我说连喜欢都够不上。这不一回来就拉着个脸,跟我抱怨各种失望,什么抖腿,吃饭吧唧嘴,嘴里东西不咽干净就说话,说话好像还喷唾沫,哈哈哈,别提了你闺女一口气说了那么那么一长串,末了还嫌人家胖了很多跟上学时候一点不一样了。哎呀,笑死我了。”
“然后呢?”王企益听的有点莫名其妙,这当妈的怎么自己笑起来了。
“然后,哪还有什么然后?然后就是你闺女自己生了一会气就跟我一样呗。你还想她怎么样。本来就是小孩子的心思,没长性。原来她还想再请一个星期的假,这不睡觉前又跟我说这周末就按时回去。说是想钱朵朵她们了。”
“你个大喘气的吓死我了。”听说闺女一切回到原来的状态王企益长出一口气“你早点跟我说不行?我这当爹的就没知情权了?全被你们娘俩蒙在鼓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可要注意呀,女主外向,当年你对你爹可不就是……好,好,我不说了,你心里有个数啊,得多和我沟通。”
“说,说什么?我跟你说啊,在船上的时候,我说那个黄平好像学习成绩不是很好,其他各方面也很普通呢。你猜你闺女怎么说?她说啊,不好就不好吧,谁让我就是觉得他很帅呢?也没什么大不了。哈哈哈,你这当爹的心里该拔凉拔凉的了吧。还想听不?我怕你听多了今天晚上就要去找林默天了。”
“……不听了,找什么林默天。嘿嘿,我今天晚上就找你了……”
“哎哎,小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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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节 骆阳明家的家务事
这样虽然进一步降低了另外三个中队的战斗力,至少能让这个补充中队能发挥些作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也符合钱多不想部队被稀释的想法,因而立刻得到了同意。
“让你的部队立刻进入驻地,开始设防工作。”钱多说,“城墙上破损的地方很多,有的地方的豁口大到不用攀爬就能穿过城墙,这几天虽然再修,也都是应急的,布哨的时候要多注意。不要留漏洞。”
“是!”
“老爷,又有新的澳洲军队进城了……”
“什么军队?”
骆阳明放下手中的账本,问道。
禀告的人是的小伙计阿纯,出去买菜回来。这些日子骆阳明特意嘱咐他,凡是上街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回来都要和他说一声。
“不知道。不过带的不是鸟铳,而是长矛。”
听说来的军队带得是长矛,骆阳明知道这必是来接管城防的国民军。
国民军进了城,原本一直担心城防空虚的骆阳明心里石头总算落地。伏波军大队人马撤走的时候,他是很不理解的——大军打下梧州不接着去攻打藤县,彻底肃清明军残部,反而匆匆忙忙的撤走了,就留下一个营,城里呢,干脆就留一个连。
这是叫解首长唱空城计?万一这熊文灿从藤县一个反击过来,这满目疮痍的梧州城和建制就是纸糊的一般了。
骆阳明满肚子不明白,但是纪律又让他不能去找许可,只能继续他的“潜伏”。
“人多吗?”
“好几百人呢,不像澳洲人!说话都带本地口音,人也懒懒散散,没有前面的来得精神!”阿纯少年心性,对新鲜事物特别好奇,伏波军即不是吃人妖怪,自然要凑上去多看几眼的。
“噢,我知道了。”骆阳明点点头,国民军大多是临时征集来的,军政素质差也是意料之中。
差就差,总比没有强。骆阳明这些日子虽然忙于善后局的工作,但是外面的情况也了解不少,原来梧州城里的缙绅出城下乡的不少——害怕明军反攻这里再成战场,但是最近几天,四乡的缙绅和财主却在纷纷进城,街上都在传“山上的瑶人都杀下来了”,连带着过去分散安置在山区充当封锁线的“狼僮”的寨子,据说也有变乱的迹象。
温铁头在码头也告诉他,从广东来的船大多是澳洲人的武装船队了,普通的民船来梧州的很少,船主舵工都是惊弓之鸟——据说西江自肇庆段往上,沿江瑶民武装活动频繁,一旦船只搁浅,必遭劫掠杀伤。
第一旅放着眼前的藤县不吃,却仓皇把主力撤回肇庆去,原来背后还有这么大一桩隐患!
骆阳明在梧州潜伏多年,对本地的汉瑶矛盾了解很多,知道大规模“瑶乱”一旦暴发后果不堪设想。
国民军固然打仗不顶事,只要把城墙都修好,守城总还能派上用处。他想。
正想着,忽然有人来送信:善后局请老爷午后过去。
“你告诉他,说我吃过午饭就过去。”骆阳明想,大约是国民军入城之后,城防和支应的事情要落实。
“又要去!又要去!”阿桃正给他送来茶饭,听了抱怨道,“这善后局的事总是要拖着老爷!老爷又不是苍梧县县令!又没个印,又没俸禄,白赶着去办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连吃顿饭都不安生!”
善后局的工作即多且杂,大多是局委又是“出钱不办事”的,骆阳明少不得要自己多多出力,家里的生意也顾不上了。老婆难免有怨言。好在老掌柜李文升平安回来,梧州光复之后米行的生意比较冷清,勉强也能支撑。
骆阳明安抚妻子道:“这事虽没什么收益,却也是有好处的——你看我如今在梧州也算是个半个官面上的人物了,以后做起生意来还不得便当些?就是澳洲人衙门里的人瞧了我,也得客气几分。”
“澳洲人!澳洲人!”阿桃一脸不快,“官兵可就在藤县呢!万一打回来了,咱们家可担待不起呀——我看这澳洲人也不象真龙天子,就那个穷酸样,坐不了龙庭……”
“混账!”骆阳明腾的站了起来,扬手就给了发妻一个嘴巴,怒喝道,“你懂个什么!妇人之见!”
他们能再世为人,夫妻重新团聚,全是澳洲人的恩德,骆阳明是永志不忘这份恩情的。妻子说着这样的话来,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忘恩负义。什么“不像真龙天子”,“穷酸样”……即是对元老院也是对他的莫大侮辱。以至于被气的浑身发抖。
他们夫妻和睦,丁阿桃从未被丈夫打过,一巴掌之下顿时呆了。转过神来便将脸捂住,呜呜哭了起来,背着身子嘤咛着“我好命苦”的出去了。她是小读书人家庭出身,自然不能号啕大哭——那就成“泼妇”了。
她这一哭,骆阳明心里略略清明了些,暗骂自己孟浪。元老院对他家有多大恩典,自己又从没跟她说过一个字。当初逃难,被典卖受辱的亦是妻子……说起来,自己是大大的对不起她……
心中内疚,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在气闷间。进来了个瘦小的少女。
进来的是温蕴,温铁头的妹子,本名“水丫头”。温蕴的名字还是骆阳明取得。要按照骆阳明的审美趣味只能算是“庸脂俗粉”,而且还有点“江湖习气”——这大约也是在所难免。
温蕴其实是个少女,年龄小,没什么机心,虽然没文化显得粗疏但却爽朗,所以丁阿桃还挺喜欢她。平日里带在身边,即是姐妹又是丫头。
“老爷,上次太太说的那个人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呢。”
“哪个人?”骆阳明一时想不起来了
“就是老爷说要找的账房啊……”
“噢,噢,我想起了了。”
因为善后局的事情多,李文升当初冒险出城,虽然安全回来了,毕竟是个六旬的老人家了,在城外折腾一宿,难免身体欠安。骆阳明又经常在善后局,李文升顶了半个多月,觉得实在难以为续,便提出要辞差。
差自然是不能让他辞的,一来这是他家的老掌柜,一直是“忠心耿耿”,不论从哪种角度来说他都有义务为他养老送终。二来这米行的掌柜也不是等闲能请到的。所以骆阳明便提议,再请个账房先生来帮忙记账做文书杂事,他只要掌总就是。
即是账房先生,只要能写能算就成,是落魄文人的不二之选。来荐差的人也不少,连丁阿桃也荐了一个人来。说是西街的蒋记绸布庄的女儿的夫家亲戚,藤县人。因为战火隔绝道路,流落在本地。
“请他进来吧。”
一见之下,却见来人是个五十出头的儒生,装束有些落魄。不过眼中却有着一股子精气神,谈吐举止,更始落落大方,骆阳明一看便知,此人并非普通的穷士人,应该是在外面见过大世面的。
试探性的问道:“郝先生过往是做什么营生的?”
来人正是易浩然,蒋记绸布庄和骆阳明的米行平日里有些往来,因而蒋秋婵未嫁前和丁阿桃也有些往来,彼此都有些人情在。易浩然要寻个生计,骆阳明这里要找个账房,便趁势将这位“表叔”给荐了过来。
“学生久在外省,”易浩然知道自己的相貌气质不是平常的冬烘先生,便道,“多在官宦人家当塾师。”
从骆阳明的角度来说,且不说他的“官宦人家塾师“的履历,光他是藤县“敌占区”来的就会被直接否定。不过眼下他心中多少对丁阿桃子有些愧疚,不忍心就这么违了她的面子,便又看了看他的字和算盘,觉得都很好,而且谈吐应对也很好——实话说当个账房先生是屈才了。不过,丁阿桃说他是因为被“战火路阻”,滞留本地的,说明他原本也无意在这里久留。短期用用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他只求三餐一宿,工钱“随意”。是个很优质的“廉价劳动力”。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这里房子是现成的,先生什么时候方便搬过来就是。可有什么行李?叫几个伙计一起过去帮忙便是。”
“我今晚便搬过来,”易浩然道,“原本来梧州只是为了游玩访亲,没想到兵阻在此。哪有什么行李。”
易浩然匆匆吃过午饭,便往善后局而去。
善后局设在梧州西门的城隍庙里——据说这样大伙不敢“欺心”——善后局经手的都是大笔的粮款。骆阳明知道善后局目前为止还算“干净”,不过这和城隍的监督没多大关系,纯粹是对澳洲人“严刑峻法”之下的畏惧。
虽说如此,小偷小摸占便宜以次充好多算工也是少不了,对此骆阳明也是见怪不怪了——这种事,就算是在临高也是难免的,这梧州刚刚解放,用的人又大多是过去的旧人,就那几个北上干部,连走路说话都忙不过来。能把善后的事情做个七七八八也算不错了,其他也只有睁一眼闭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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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一节 征收筹备
广州特别市财税局的一间小屋子里端坐着五个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桌子一边是王企益和张筱奇,另一边是孟贤、慕敏和郑尚洁。艾志新则坐在正对门的上首位置。没人说话,气氛出奇的安静,让人隐隐觉得不安。
这是艾志新牵头召集的一个小型碰头会,就财税局在征收前的最后一些具体细节和相关部门做下协调。就在十几分钟前,这里还热闹的像个菜市场。大家各抒己见描绘着广州税收的工作的前景不亦乐乎,直到张筱奇开始提出德隆进驻征收大厅的建议。
她建议大厅一侧原有的5个窗口除全部拨付给德隆使用,由德隆派专业银行柜员进驻,税务大厅的办税窗口不再直接接收现金,而是在对纳税人的申报表初审后开具缴税通知单。由纳税人携带现金和缴税通知单在12小时内前往德隆柜台缴纳税款。
德隆柜员应对纳税人的缴税通知单和缴纳的税款进行核对,一致后将税款存入专门的“税款待结转账户”并在回执联盖收讫章由纳税人带回办税窗口,同时留存正联做记账凭证。办税窗口在收到德隆收讫回执后,应与通知单存根进行比对,一致后向纳税人开具完税证,完成税款缴纳工作。
这个流程并不是简单的模仿另一个时空,而是经过实景模拟测试的。这种由银行代收现金的模式虽然流程上多出一步,但反而要比办税窗口人员直接收缴税款再开具完税证效率高出很多。另外征-收分开,也有利于从内控。
因此张筱奇希望孟贤的广州德隆银行能予以支持。但是孟贤并不这样认为。首先就是人员的缺乏,现在的德隆是商业银行中央银行两个角色一肩挑,广州又是南中国第一商埠。财金省原本对德隆的广东分行就有很高的期望,特别是在吸储上。不管是元老院还是财金口,都希望德隆的广动分行能成为现金的抽水机和蓄水池。为元老院的军事和经济提供更多的周转资金。
因而仅仅办理现有业务就已经到了极限,而且银行不比其他行业,对从业人员自身的业务素质要求很高,很难依靠速成班培训大量人手使用。其次,本来办税窗口收受现金的话,税款汇总上解时银行就需要进行核对清点;现在即使柜员在征税大厅内收存了税款,到税款上解时仍然必须要再清点一遍。张筱奇的方案节省了办税时间,但是这个成本和风险实际是从办税窗口转嫁到了德隆的柜员身上。最后,他不觉得这么做对德隆有什么好处,就他的认识,旧时空银行愿意干这件事是因为会有大量的流动资金在银行的待结转账户里停留一到两个晚上,这笔利息是非常可观的。而现在德隆根本不需要这么短期的现金流。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用人员不足的理由拒绝了。王企益又说对于大户来讲,这种模式比让他们拎着一箱子钱去柜台合适的多。
“不用,他们拿德隆票子给你们,你们收了我这里一样可以做收入的。”孟贤防得滴水不漏。气氛就这么陷入半凝固的状态。
“咳咳,”艾志新首先打破了平静,“确实,德隆那边也有实际困难,我看我们可以把这个当做远景嘛,毕竟旧时空就是这样的。再说办税窗口不直接接触税款也是多了一道保险不是,避免舞弊还是要更多的从制度设计上想办法嘛。那个,慕局请示你个事儿呗。”
“你说,干嘛这么官僚。”慕敏大大咧咧的说,“你们是钱袋子财神爷,我手下以后吃喝拉撒全指望你们了,只要能做到的肯定全力支持。”
“嘿嘿说哪里去了,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们在广州市里是搞的集中征收,以后我们大厅里税款可是多的很,光靠保险柜我可不放心。”
“不仅是税款,”张筱奇接着说道“还有税票,以后还可能有发票,这些都是很贵重的东西。而且咱们大厅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女孩子,我其实也很担心真正开始业务以后,会有让人心情不太好的事。”
“你是说骚扰?”同为女人慕敏立刻听出了张筱奇的意思。
“是的,就算在旧时空喝了酒或者没喝酒纯粹就是来找事的也不少。我刚上班的时候就遇到过几次,因为这个我老公和人打架还背了警告。”
慕敏把手一挥:“放心,在这里我不敢说没有这种事,但是我可以保证有了第一回绝不不会有第二回。你们局里可以配备几名请愿警。”
“请愿警?”
王企益知道所谓请愿警就是“保安”,只不过国家警察属下的请愿警是正儿八经的警察,人事、训练和配备都由警察局负责,只是工资和福利由雇佣企业或者部门支付。便和张筱奇说了几句。
“这笔费用是要我们财税局支出喽?”张筱奇听了之后问道。
“是的。工资和福利都从你们局的经费里列支。这是正常开销,没问题的。”慕敏说,“他们的出勤、考评和日常管理由你们直接安排负责的,其实和保安是一回事,只不过他们的最终管理权在我们警察系统里。我看常年配备三人就够了。平时轮班,征期繁忙的时候加个班三个人全上。不管是扰乱秩序还是调戏妇女,要驱散还是抓捕都是你们一句话。”
“哎呀,那真是谢谢慕局了。”艾志新听到慕敏的表态很是高兴,心想怪不得张筱奇对窗口柜台又是加高又是加宽的,原来是有阴影。
“这有什么好谢的。临高的大商户和企业都有用请愿警,你这堂堂的财税局不用岂不是浪费。”
之后又和郑尚洁商量了纳税期限和纳税义务认定的问题。按照郑尚洁意思,传统商业都是三节回款,因此流通税方面采用按季度申报和收付实现制比较合适。对此艾志新和张筱奇都表示只能同意按季申报,对于商业企业也搞收付实现制的话,只能促使这帮家伙在帐上挂一堆“应收账款”来搞偷税漏税。
“必须是权责发生制,先预缴,等款项实际到账再在下个申报期进行清缴,多退少补嘛。”艾志新还是对他的退税政策念念不忘。但是郑尚洁觉得这么一来就等于无形中占用了一笔流动资金,对于经营肯定有不小的影响,更何况就算按照艾志新的多退少补,真退了,退的税款也是不会给利息的,这在拆借利息极高的传统商业环境里一不小心就可能逼的商户资金链断裂。所以她还是坚决反对。
这次王企益没有和老婆站在同一战线上,他认为贸然在这么大的范围内改变收入和支出计算方式很可能带来巨大的隐患,而且现在他们自己的稽查队伍里不要说那些旧吏,就是财税班科班出身的学员也不敢说能非常熟练的掌握权责发生制下的会计账目计算。到时候两头都抓瞎,这征税可就真征成了一滩浑水了。
“那每个季度的申报必须落到实处,哪怕当期不用缴税也要来做零申报。”张筱奇摆出自己的底线。
“税款是定额核定的纳税人也要申报吗?”郑尚洁问。
“不用。目前定额核定的主要是小规模无法独立建账的纳税人和印花税……”
“还有人头税。”艾志新对于这个“创意”很得意。
“好吧还有人头税,”张筱奇觉得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无比别扭,她对这种艾局长“讲政治”搞出来的奇思妙想很是不适应,“印花税和人头税不用说了,来咱们大厅买贴花,都是固定面值的,贴上就视同完税。定额核定户直接来大厅按照核定额缴纳税款后也视同完税。鉴于这类业务的面临的纳税人要么会计能力不足要么税额过小征收面过广,所以我们采用简并征收模式即税款缴纳同时由税务机关做申报处理,纳税人不用再单独进行申报。”
“这样很好,方便了很多小商户”郑尚洁点了点头。
“其实也是方便了我们自己,”王企益对此深以为然,在他的设想里,“抓大控中放小”才是税收管理的终极目标,那些小门小户是用来解决社会问题的,向他们征税效费比极低,猪还是要养肥了再杀。
会议进行的时间并不长,在问题大都得到解决之后,大家谢绝了艾志新留下吃工作餐的邀请纷纷告辞。艾志新坐在位置上翻看着艾懿心做的会议记录,觉得今天的会议开得还是比较满意的,王企益两口子提出的问题基本都得到了满足,孟贤那边因为人手少派不出来人进驻大厅也算是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唉,忙活了这么久,下星期二就是征期开始的日子了,到时候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南婉儿这个主任能不能胜任?不行,今天晚上关于这个问题还要和她继续探讨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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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节 整训
善后局里,今天的局董们来的倒是齐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就算本人不到,也打发了个清客师爷之类的人物来“代表”。骆阳明一看这阵势就明白了:又要谈钱的事了。
现在正是春季,农村青黄不接的时候,夏粮尚未登场,秋赋更是遥不可及。这城里的开销自然就落到了商贾们的头上。这位解元老又是个好大喜功的,进城不过一个月,已经连着下了十几个“文件”,要推行什么“澳洲新政”。
要推行“新政”,少不得得有人有钱。原有的衙役大多留用着,只是改了名头,又招募了不少新人,编了各种各样的“队”。什么“治安队”、“侦缉队”、“宣传队”、“劳工队”……
如今城里城外各类“当髡差的”的就有好几百人——要在过去倒也不算什么,衙门里的用的“白身”也比这个多,不过以往就是正身衙役一年的役钱也只有几斗米几百文钱,全靠他们各自“食”,澳洲人不承认灰色收入,但是工钱却是要足额给的:只要“吃公家饭”的,每人每月发给工食米200“标准斤”,这个数字不算多,维持一家温饱基本算是够了。比起过去大明基本不发工资的做法来说,算是相当先进了,这也是澳洲人要求公职人员“廉洁”的基本底气。
这么一来,仅仅梧州市政府的财政要供养的人员开销每个月就是个庞大的数字了。还有好几千虽然不用养家却得吃饭的俘虏和难民。
除了养人,还有各种修复的工程,每一桩都要钱粮。一开始解首长摊派下来的钱粮,便以飞快的速度消耗着——为此本局的局董也多次向解迩仁诉说,要求“削减开支”。
没料想解迩仁却完全不以为意,反而把去关说的售后局坐办乔老爷说了一通。
“……钱粮是花出去了,可是用的都是正道上。这钱粮出去了,百姓得了,又花销出来,不是活跃了市场吗?你们商人天天说:‘开门经商也无生意’,百姓有了钱,自然就有生意了,受益的还不是商人吗?”
这套歪论,乔老爷实在是无言以对,不过“节约”二字显然是提不得了。
既然解首长不肯“节流”,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开源”了。善后局最近没少为各种工程筹款的事扯皮打嘴仗。
这几天,善后局里正商议着两座浮桥的重修工作。这两件事是解首长特别看重的,所以善后局里的诸公们也特别看重,每日都在局里议事,如何筹措修复的钱粮。
技术上,修复浮桥没什么难度可言:铁链子虽说被打断,但是两端都还系在两岸的铁柱上,顺着铁链,劳工队已经把沉在江水中的铁链从江水里拉了出来,缺少的部分,城里有铁匠也有生铁,只要有钱,就可以开炉打造。重新接上就好了。
让局委们和负责修桥的工匠们挠头的是没有船。桂江浮桥需要56艘船舟,苍龙浮桥是岭南最长的浮桥,需要142只船。而且这些船都必须是舟宽三米以上的较大船只,不能用小艇替代。
原先两座浮桥上的船只,都在梧州战役中浮桥被毁的时候击毁或者失落了。事后陆陆续续的伏波军从江滩上回收了若干搁浅的船只。至于本地的水师官船和民船,要么在战前便已经逃走,要么在官军崩溃前被纵火,百不存一。伏波军和善后局的人竭力搜索,也只找到少量船只,结合船只尺寸吨位,能用也不到三十艘。连恢复桂江浮桥的船只都不够用。
要造船当然是行的,本地船匠正愁没活干,可是造船不是雇人往城墙缺口填土,干一天也不用给几个钱,船匠不能白干活,低价也不成——不然一个月的活他可以干一年,下水之后三个月保证漏水。匠役又有行帮,彼此沆瀣一气,很不好对付。善后局的诸位局董一算开销,都暗暗皱眉:不再搞一次合理负担,这件事便办不下来。
但是再收一回,大户们都不乐意——距上一次收钱才不过一个月,就算是大明,也没有这么收钱的。所以大伙谁都知道这钱是非收不可的,却没有一个人提。一屋子的人只是唉声叹气。
“起来!起来!你们这帮懒汉!”
杨二东还来不及反应,重重的一脚就踹在他的腿上,疼的他一激灵,赶紧从墙根边站了起来。
“全体集合!”随着这一声高亢的生意,原本分散在三总府墙根下的各个中队的士兵都急匆匆的往三总府门前的空场跑去——这是梧州国民军大队的第一次全体集合。
杨二东原本有些懵懂,不过“集合”他还是明白的,赶紧跟着众人跑过去。
梧州破城的时候,杨二东没有象其他滞留城中的军兵一样仓皇出城,而是丢掉了武器,从死人身上剥了一套衣服穿上,混入难民群中,准备择机再逃出城去。
没想到澳洲人来了之后就立刻就把难民都给圈了起来,集中安置,按天发筹换粥喝,除了本地难民可以自由回家之外,其他人一律当“劳工”换饭吃。杨二东是贵州人,学不来广州官话,冒充不了本地百姓,自然脱身不得。
在劳工队干了几天活,因为身体健壮,又是家丁出身,便被选到了“民兵队”。每天站岗放哨,巡逻值更。倒比在劳工队来得轻松。至于改换门庭,他倒不太在意:他只会当兵,给谁当不是当?只要给饭吃发饷就成。
民兵队里有几十个髡军当头目,即使以杨二东这样的“精锐”来看,这些人也是少有的“强兵”。别的不说,就人往你眼前一戳,那挺拔精干的身体和冷峻的眼神就能叫你知道“我不是好惹”的——让大头兵们乖乖听话。当然,也有不太信邪的,觉得澳洲人打仗就靠火器厉害,非要让他们见识下自己的功夫的——少不得被打的哭爹喊娘。
不过他们人虽然厉害,却还好相处。第一便是不摆架子,也不使唤虐待下面的兵丁,第二是大伙都平等:轮到各种体力活,大家出力,他们也出力,伙食也是一起吃,一样的饭菜,并无特殊。
这让在当了好几年家丁的杨二东颇为惊奇——要这样还当官做什么?
在他还没把当兵为了什么这件事想明白之前,国民军大队便来到了梧州。
国民军大队一到梧州,分配完驻地和防区,钱多便开始了整训。
国民军虽然现在已经扩大到了四个中队,但是这里面大多数的士兵都是仓促扩军的产物,兵源大多是明军降丁,因为时间仓促,也没有受过多少训练,军政素质都靠不住。国民军指挥部专门下达了相关的整训指示。
钱多全副戎装,站在这个临时操场的木台上,看着台下三个中队的乌合之众。
按照事先的布置,唯一由老归化民组成的直属中队目前接管了其他中队的防区,让这三个中队能够有时间整编。
这三个中队的人员,要说体格和健康状态,在本地来说都是中上水平,作为兵源来说基本上是合格的,但是钱多很清楚:这些人大多没有经过很好的训练,也缺少战斗经验。旧军人习气浓重。不说把打仗的死守烧杀奸淫视为寻常事,光偷懒耍滑就是个普遍现象。
下面的三百多号人穿着一色的国民军制服,服装装具都是全新的,除了没有步枪之外,和直属中队并无两样。只是队伍是歪歪扭扭的,军姿那也是各式各样的,前面的尚知要挺胸叠肚,做出“威武”的模样,后面的那就什么姿势都有了。
“你们现在就是元老院指挥下的国民军了!”钱多大声道,“不管你们从前是做什么的出身,在明军里又当过什么官,现在都是一名光荣的国民军士兵!你们要时刻记住自己是元老院和人民的士兵!要以元老院的军人为荣。服从纪律,无畏战斗。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军旗!”
他说完扫了下面死鱼眼一般神情的国民军士兵,大声道:“现在宣读元老院钦准:武装力量全体军人训令!”
旁边一名士官立刻站了上来,用一种近乎声嘶力竭的声音吼道:
“”
“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条!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第三条!一切缴获要归公!”
……
军事纪律对于那些广州过来的国民军来说已经不是头一回听到——他们人手一份的《军人手册》上就有,但是对杨二东这样“就地扩充”的士兵就显得很新鲜了。等到念完这些规条,他又有了第二个念头:“要这样当兵做什么?!”
纪律宣读完毕,钱多又审视了一番下面略略流露出不安的士兵们,大声说:“元老院的武装自建军起,南征北战,从无败绩,一切敌人都如土鸡瓦狗,靠的便是这铁一般的纪律!要时刻在心中牢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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