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节 新官上任
对外情报局算是个不坏的选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是他一点明朝知识也没有,也不想去驻外站驻点——据他说不是贪生怕死,实在是驻外的生活条件太恶劣了。
虽然他着力把自己打造成个“意识形态专家”,想凭借一个《对伪明知识阶层意识形态重塑方案》ppt,从元老院捞到一个“意识形态构建委员会秘书长”的位置。但是张好古下手比他早,早就搞了个真理办公室,把持了这方面的机构,结果他只在真理办公室里混了个二把手,每天帮忙涂抹改写旧时空的各种资料,编写数不清的“指导意见”和“文宣小册子”。
“人没有点理想,和咸鱼还有什么两样。”在这样的情绪激励下,大陆攻略一开始,亟须大量充实地方的元老,解迩仁觉得当个“百里侯”不错,至少地方上都可以自己说了算,条件差点不要紧,滋味一把手,给自己在驻地专门营造个舒舒服服小天地的能量总是有的。
于是,他立马报名了北上的元老干部的行政培训班,准备到地方上领导了。
他被分配到是琼崖支队的西路支队,专门负责广东西路地方接收工作的。梧州是全部接收计划中的最西点。也是两广攻略第一阶段的西线终点站,即要做好防御明军从广西反扑的军事准备,又要搞好下一阶段对广西进攻的后勤准备,还要尽可能恢复住与广西的商业贸易工作,作为梧州的市长,责任十分重大,因此在人事配备上要求配备元老坐镇。解迩仁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梧州地区主任,管辖范围大致就是分管原大明的梧州府所辖的各州县。
为了让自己尽快进入角色,大陆攻略一开始,解迩仁就带着女仆和几个归化民助理,跟着伏波军行动了。作为前敌指挥部的一份子,始终活跃在最前线。他觉得,自己就算对于军事指挥插不上话,亲眼目睹几个旅的战役决策过程,对于以后写一本《大陆战纪》也是好的。再说一路上也能目睹不少具体的接收工作的事例。了解下大家的具体做法。
这一路上,解迩仁对各地的接收工作大体都是正面的评价,对经验都是虚心接纳的态度,唯独对各地的文宣工作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元老院的报纸给一个临时工记者办得差也就算了,这文宣工作在张好古的把持下也不过是金卢布的套路——总之,不入他的眼。
“这群人每天妓者妓者的嘲讽宣传工作者,真记者也没见过几个,等平定天下,定要叫他们看看什么才是舆论战线老手。”
当然,天下还没有平定,不过在梧州搞搞对敌宣传应该是没问题的——也算是他发挥专业特长。
不过这一次,他却没赶上“第一时间”解放梧州,而是在肇庆负责俘虏和投降人员的审讯、甄别和“再教育”工作,直到昨天才匆匆从肇庆赶来。
解迩仁告别了第一旅的军官们,没有立刻带着自己的班底进城,而是在西江旁的一座破庙里先设立了临时的办事处。眼下朱全兴已经进城开展接管工作,自己贸然进城会搞成一仆两主,反而对开展工作不利。干脆等局面再安定一下,自己再进城比较好。
虽然不进城,免去了和“乡贤”们应酬的麻烦和善后初始的纷乱工作,但是手边的工作并不轻松,光这梧州之战的抓捕的俘虏和遭了兵灾无家可归的难民就有上万。
难民好说,这些人多是梧州本地人,虽然兵火中失去了房屋财物,但是只要救济一下,帮着他们恢复生产,安排临时住所,再有一部分人投亲靠友也就都安置下去了,真要完全没法在本地过活的,也可以直接安排移民到其他地方去。
唯独这帮丘八爷不好安排。本地兵丁因为有家有口,不敢造次,甄别之后直接释放回家就算完事了。而这次抓获的俘虏中大多是客军。
这些人大多是青壮男子,有体力有组织,不能随便释放,不然立刻成为盗匪;但也不能总是羁押着白吃饭,会对伏波军后勤形成了压力;更不能像有的酱油元老叫嚣的“统统坑掉!”毕竟伏波军是文明的代表,不是鞑子更不是后世的法西斯。怎么处理这些战俘已经成为他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俘虏的政策亦是有定例的。象这类被俘的职业军人营兵,一向是编为劳工队作为劳力使用,役使满一定的年限,以积分自赎。愿去愿留随意。不管他们是不是兵痞,几年严厉看管的劳役服下来,基本上可以算是老实了。
要在其他地方,那自然就照此办理了。但是梧州地处前线,身后的交通线两旁全是潜在的动乱地区,把好几千精壮编成队伍留着干活固然不错,但是一旦受人煽动来个“斩木为兵”可就问题大了。
但是他又舍不得把这几千精壮劳动力后送——梧州这一带的开发建设需要大量的人手。
解迩仁在破庙里兜了个圈子,披上从旧时空带来的短风衣,一手捏着元老特供雪茄,就在西江边来回溜达,苦苦思索两全的解决方案。
实际上在旧时空,解迩仁是不抽烟的,每天上班,他总是靠着星巴克提神,不过在这个时空,为了和陆军的少壮派们靠拢,他也开始吞云吐雾。身上这件风衣,在旧时空也算是个奢侈品牌,在这个时代,则是他个人形象标签的一部分。
风衣袖子上缀着一条袖标,上面是红底白字的“博铺”二字,正是当年博铺港对海盗的这一仗,奠定了他和陆军的铁关系。当时他手持sks,击毙一个海盗,算是临时军事人员中算是开过荤的了。
解迩仁一手叉腰,一手捏着烟,沿着西江来回踱步,两岸调动的部队,江面上浮桥和炮艇构筑起一幅颇有声势的战争画卷。让他不时止住脚步,凝神细观。
身后跟着他的秘书:赵丰田。赵丰田是从山东被鹿老爷捡回一条命的,当年刚刚上船,负责给他们登记名字的元老正好脑汁枯竭,直接用后世的汽车品牌给他们起名字,什么“马奔驰”、“季宝马”、“刘别克”。轮到他,他说自己姓赵,元老呵呵一笑“呦,国姓爷,给你个好名字‘丰田’!”
虽说不知道为啥第一次见到他的元老都会笑,但对于世代在山东务农的赵丰田来说,“丰田”真是个好名字。他接受了净化、扫盲识了字,又通过文化考试,成为了一名元老院的干部。
如今,他成了解迩仁元老的工作秘书,正在远远的等着元老指示。
几步之外,解迩仁一手叉腰,一手举着雪茄眺望着江面。
见他的风衣不断往下滑,警卫员赶紧上前几步为他披上。
解迩仁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警卫员,转过头来:“赵丰田!”
赵丰田正跟几个警卫员说着什么,听到解迩仁叫他,向警卫员交代一声:“明白了吗?”随即一路小跑,来到解迩仁面前。
“你记一下。”解迩仁朝赵丰田一指,赵丰田随即掏出纸笔。
“我作如下部署调整:以四纵、十一纵加两个独立师,强化塔山防线;二、三、七、八、九五个纵队加六纵十七师,包打锦州;十纵加一个师,在黑山、大虎山一线阻击廖耀湘兵团;十二纵加十二个独立师围困长春;五纵、六纵两个师监视沈阳;一纵作总预备队。”
赵丰田越听越糊涂,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解迩仁立刻以威严的口气命令:“给我复述一遍。”
“首、首长……”赵丰田不知所措,“这是啥呀……”
“哦,别管刚才说的,我这是在酝酿情绪,”解迩仁尴尬的咳嗽一声,把自己从《大决战》的自我陶醉里拉出,“记下下面的话。”
“是!”
解迩仁很想和林总一样,铿锵有力的发布一通命令“我命令!”、“第一、第二……”最后再来个“抄送王、马、文……”
但是他此刻酝酿了半天的情绪,情绪是到位了,到底想说什么却毫无头绪。只说了个“第一”便卡壳了。
要说要做的事情,那真是千头万绪,说也说不完,但是这些都是有“成例”的事情,自己只要“照章办事”就是了,用不着报告,也无需什么“发散性思维”,更别说梧州那点事情要抄送文还说得过去,抄送“中央”的王和马未免有点不合规矩。
赵丰田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首长有什么指示,那边通讯员却等了不少时候,正眼巴巴的瞅着,便试探性的问道:“首长……”
“什么事?”解迩仁的思绪被打断,有点不高兴。
“刚才通讯员来了,说朱首长请您赶紧到城里去会面,他有事情要谈。”
朱全兴是新鲜出炉的梧州地区卫戍司令,算是解迩仁的工作搭档,听说他有事找自己当然不能不去,解迩仁顾不上再想应该发什么命令的事情,赶紧关照“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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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节 问题(二)
芳草地的德育课程还是“我们好敌人坏”的初级阶段,元老院并不喜欢归化民在这方面想太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冯诺沉吟了一下,对她说道:“真实世界是复杂的,但是学校的孩子们,却还不能接受这样的复杂性,我们的教育,‘世界观’要‘正’,也就是必须要赋予学生们‘正确’的概念,使他们认识到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这样等他们长大了,在自身的阅历中认识到权谋和不那么伟光正的东西时,才能立足于‘正确’,而尽可能地摒弃‘错误’。我们不能一开始就教育孩子们不辨黑白,不分对错,不知好坏。”
“那,报纸广播,是给所有人看的,为什么也只是报道正面的新闻,不提大多数人都是有私念或者缺点的,也对……那些错误的东西避而不谈。这,不是一种偏颇和谎言吗?”
“你在芳草地,德育课上应该讲过所谓的‘真’、‘善’、‘美’吧,‘真’是好的,‘善’和‘美’也是好的,问题是,‘真’的东西,并不总是‘善’和‘美’的。”
冯诺有意忽略了“真善美”之中,“真”其实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因此,在舆论宣传之中,一方面,我们要让广大人民群众认识世界的‘真’,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引导他们向‘善’,向‘美’。而当二者不能兼顾的时候,就必须有所取舍。”
他耐心地向冯珊解释着,只是其中的一些论调连自己听了也要皱眉头,在旧时空,他对此是嗤之以鼻的。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对冯珊这样讲。
大概是冯诺耐心温和的语气感染了冯珊,她渐渐不再紧张了。看得出,她对冯诺的谈话还是有些不能理解的地方,但是不像刚才那么困惑了。
冯珊似乎是在咀嚼他话里的含义,冯诺知道她肯定还有别的问题放在心里,于是他静静地等着,心里也在想着她之前的问题。
“老师,元老院的目标是什么?”
“嗯……应该说是,建立世界的新秩序吧。”
冯珊摇摇头,“我还是不太明白……学校的老师说,元老院要为人民创造一个新世界,这是同样的意思吗?”
冯诺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说,“等你真正明白其中区别的时候,也就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接着他正色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在元老院建立的新秩序下,人民将过上比伪明、后金、欧洲各国……比世界上当前的一切统治者统治之下都更好的生活。”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少女的瞳孔中放出了璀璨的神采。
冯诺不自觉地躲开了与她闪闪发光的眼睛的对视。
他想,元老们对于建设新社会和新世界的意义其实并不比归化民的认识更强烈、更深刻。“创造一个新世界”,元老们自己未必相信的口号,归化民们却切切实实的信了。
冯珊能够整日整夜地思考学习,平时承担繁重的教学工作,空闲时间还要到这里帮助他的开发……可以说她几乎完全没有个人的时间和空间。然而,冯诺却从未见她流露过不耐烦或厌倦的表情……有的只是温和的坚强与固执。就连他,之前也并不能完全理解这样的坚持。
而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或者不如说,是感受到了原因。
“那,首长们的目标是什么呢?也是为了让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女孩子真的长大了,冯诺想,她能察觉二者的不同之处。
“嗯,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不一定每一位元老都会为此付出自己的全部,但每位元老都始终为此而奋斗着。”
“每一位首长都这样想吗?……您,是这样想的吗?”
“他们……我们怎样想的并不重要,冯珊。”
冯诺思考了一会才慎重地说道:“历史和时代的发展,有其自然的规律。尽管创造历史的是人,但世界的改变并不是人的想法所能够决定的。”
他停了下,想了下该怎么阐述这个问题。
“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讲,未来的几十年、几百年,即将在这个世界的改变中起到最关键作用的就是我们元老们。但是世界的改变,依旧并不全然是我们中每个人的想法的结果。相反,我们的想法,只是在顺应着世界改变的趋势。”
这段话的含义并不易理解,冯珊眼神中的迷惑之色渐浓。
“在历史长河中,人的行动除了产生他们原本目的那种结果以外,通常又产生一些附加的结果。他们的确是满足了自己的**和利益,但这并不是全部,在他们的行动中,还有着并不是他们的目的、而且他们自己也未必会意识到的结果也同样完成了。
“打个比方说,某个人,被复仇心所驱使,或许是正当的复仇也未可知,而烧了他仇家的房屋。则这一行为,可能将产生他期望以外的结果。尽管他仅仅是在仇人的房梁上放了一把小火,但由于被放火的那段梁柱连接着其它各段、仇人的房屋又连接着其他的房屋。最终可能将导致一场大火灾,这场大火灾不仅仅焚毁了他的仇家,而且使许多别人的财产都变成了灰烬,甚至还可能出现伤亡。
“这样的结果或许并不是那个人初始的企图或者想法,但却有着远远超出他想象的破坏性。而且,这个人也必须为此负责,从而受到处罚,并不会因为他本来并没有酿成一场大火的想法,就放过他所犯的罪行。
“那么从相反的方向考虑,那些推动了历史发展的人,比如嬴政、杨广,他们统一全国、统一文字和度量衡、开创科举、修建长城和大运河,或许其初始想法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更舒服,只是希望拥有更多的权力和力量,只是想要满足自己的**和野心。
“然而当他们完成自己的目的时,同时也完成了当时历史发展所要求的某项任务,或者说,顺应了历史和时代发展的潮流。因此,他们成为了推动历史发展的人。这样的人,可以称之为‘英雄’。说他们是英雄,并不是因为他们个人的品德是楷模、或者有多么高尚和善良,而是他们在改变这个世界,使之更符合时代趋势和历史发展的内在规律的过程中,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所以,重要的并不是我们怎样想的,而是我们是怎样做的,我们做了些什么,我们在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候,为世界带来了什么。”
“不错,我可以毫不避讳地承认,我们元老们来到这里,有着许多别的热情和**,也有着私人的种种目的和企图。但这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不能成为我们受到庸人批判的理由。”
冯诺有些严肃地说。
“一个庸人,他可以说我们有野心、想造反,我们穷奢极欲,是这些**让我们改进农法、建立工业、发展教育、革新社会,这些都出于所谓‘不正确、不健康’的私人企图。
“那么从这种说法马上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个庸人,他是优于我们的,因为他没有这些‘不正确’的企图,所以他没有做出这些改变世界的事情,他只是庸庸碌碌地活着,让别人也庸庸碌碌地活着,世界则一成不变。”
“这是庸俗的看法,而这些庸俗的看法,特别容易在一类人中出现。”他顿了一下。
“生活秘书。”
“我们不能不饮食,不能不穿衣,我们总有亲朋好友,我们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我们也会有个人的兴趣、爱好,乃至,缺点。这是我们的私人属性。”
“no mana herohinot because the herono hero, but because the valeta valet.”
“黑……澳洲有位先贤曾经说过:‘仆从眼中无英雄,但那并非因为英雄不是英雄,而是因为仆从只是仆从。’”
“生活秘书们,也包括那些在我们身边工作的归化民--他们接触我们的衣食住行,知道我们的嗜好缺点,她们与我们的私人生活太密切了,以至于在她们的眼中,只能看到关于我们的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在这样的事情上,我们就是和她们一样的平常人,平淡无奇。不仅如此,或许在她们眼中,我们身上的缺点还要更多,水准说不定还在平均之下几度。”
冯珊的脸蛋有些发烫。
“但是,冯珊,我希望你不要和她们一样。你是有能力从世界改变的角度来看待我们元老们,看待元老院的事业、理解其中意义的。”
“不要从生活秘书的角度来观察我们,要从世界发生了怎样改变的角度来评价我们。我希望你能够成为与我们有着同样视野、处在同样高度的人。我希望你不要成为一个仆从,而要成为一个主人。自己的主人,世界的主人。”他盯着冯珊的眼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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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解迩仁进城
解迩仁对梧州的第一印象很不好——说起来他对大明治下的任何一座大中城市的观感都在及格线以下,总体就是“脏乱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反倒是一些富庶的村落和小镇还能给他文艺范的清新感。
梧州因为遭了兵火,城里的状况就更为不堪了:到处可见瓦砾和灰烬,刚刚回城的难民们蹒跚在废墟上扒着东西。被炮火吓的躲藏起来的野狗被街道上尚未收敛的尸体的血腥味所吸引,纷纷出来觅食,被看街的壮丁们吆喝着驱赶,到处乱窜。
解迩仁披着风衣在卫兵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一开始他还摆出一副《莫斯科保卫战》里朱可夫收复叶利尼亚的派头昂首阔步,然而看着这片惨状和街道上面色晦暗的市民们,心情一下变得不好起来——来这地方当领导,怕是不好干啊……
梧州的市政府暂时就设在梧州府衙门,解迩仁刚到府衙门口,便见几个士兵带着壮丁在闹哄哄的往外抬着几句用芦席包裹的尸体。
他叫住一个在旁边指挥的归化民干部,问道:“这些是什么人的尸体?”
“是明国的梧州知府,叫胡笃华。还有几个小官小吏之类的人。”归化民干部不知道他的来路,但是看他的模样和身边的卫队就知道来得必然是位“首长”,赶紧汇报道,“都是在衙门里自尽的。”
解迩仁心中暗叫“晦气”——这些人死哪里不好,非tmd在衙门里自尽。
自然了,作为唯物主义的信徒,或者说在元老院唯物主义信徒占大多数的情况下,他解迩仁绝不能流露出这种情绪,听闻还死了个知府,便云淡风轻的挥挥手道:“死了就死了吧,家眷呢?”
“仆役说他早把家眷送走了。”
解迩仁微微有些遗憾——他想起了广州的董明。
老子是刘翔的话,肯定要好好的“关怀”一下这位董小姐的。
在胡思乱想中解迩仁进了府衙,企划院的抄家队正在“搜索”,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他无心看这些掘地三尺的搜罗,
来到二堂,这里是审理民事案件的地方,现在辟为市政府会议室,说是会议室,不如说是个临时办事处,闹哄哄的都是进进出出的归化民干部和军人。朱全兴全身戎装,正在和一群通讯员们说着什么,他说完几句话,一个通讯员便立刻立正敬礼离开,接着便是下一个,极是干脆利落。让在西江边憋半天没想出一句话的解迩仁又羡又妒。
看到朱全兴正在忙活,解迩仁也不便打搅,便在这二堂里逡巡。却见西边墙壁上提着几行墨字,字迹潦草淋漓,不觉有了兴趣,走过去一看,却是一篇“绝命书”:
夫圣人有言:“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某为大明之官,岂可降于禽兽,失节偷生。我胡氏一门,祖宗无犯罪之男,亲族无再嫁之女。既受孔孟之教,国家之恩,殁于国事,正所愿也。为人臣者,其德在节。为臣不忠,与禽何别!三年何镇败于澄迈,吾心胆俱裂,浴泪弥年。然而隐忍不死者,以为一人之廉耻小,国家之仇怨大。今髡贼窜犯广州,岭南崩坏,仁义充塞,率兽食人。吾自度不免陷贼,然岂可为贰臣耶?事已至此,义无再辱。惟愿大明大张天罚,扫清群丑。某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这是谁写的?”解迩仁问道。
旁边一个投降书吏赶紧道:“这是知府胡老爷——不,伪知府胡笃华自尽前所题,已经叫人去取石灰水了……”
解迩仁下意识的看了下屋梁,上面倒是没有绳子。书吏道:“胡老爷胡逆听闻天兵入城,在后堂沐浴更衣,然后到此题壁后闭门北面再拜,在公案前服毒自尽的。”
“噢。”解迩仁点点头,“倒挺有骨气。”
再看旁边还有两首绝命诗,笔迹却和这胡老爷的不同。解迩仁虽然是中文系毕业的,对诗词一道其实没多少了解,意思虽然大致明白,却看不出好坏,只知道肯定比打油诗好,总之是不如唐诗的。
“这是胡逆的书启师爷邢先生所题……”
“人呢?”
“邢丞焕先生……不,邢逆亦在二堂上自尽了。”
“他一个幕师,又不是朝廷命官,守土有责,做什么要给大明殉葬——熊文灿都丢了广州、肇庆一路跑到这里又溜出城去。真是不可理喻!”解迩仁听说这师爷也跟着自杀了,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元老院和伏波军才不会理睬他这么个小小的知府师爷呢。
“是,是,总之是一时想不开罢了。”书吏叹道,“他就是广东人士,听闻家中刚与他定了亲。真正是可惜了。”
“很年轻?”
“三十出头,听闻前年才进学的,家里穷才出来游幕——和胡老爷有些世交关系。二人倒是宾主相得。”
解迩仁说了几句“可惜”之类的话,他这些话是故意说的,有借着这邢丞焕的“马骨”来招揽“千里马”的意思。
他这番做作,倒让投降的大小官吏们安了心。
这边朱全兴安排完工作,见解迩仁已经来了,赶紧招呼他到旁边的一间厢房“商谈要事”。
“我很快就要离开梧州城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朱全兴说道。
“什么?!”解迩仁吃了一惊,这梧州城才拿下,各方面秩序还未恢复,朱全兴作为梧州的卫戍司令,正是他在这里的军事主心骨,他一走,自己一个毫无军事能力的人怎么来包围梧州的安全呢?
“这个,梧州刚刚拿下,四周属县也没有全部拿下……”
被看解迩仁对林总很是崇拜,cos起林总的命令来也惟妙惟肖,但他其实对军事所知甚少,更不会指挥打仗。一听说朱全兴要走,顿时就着了急。
“你说的没错。”朱全兴说,“我正是要去带队攻占梧州的各属县,这样才能尽快布置好梧州的防线。”
“这不是朱旅长的工作么?”
“朱鸣夏现在顾不得这些了……”朱全兴压低了声音道,“刚才旅部接到电报,八排瑶那边的局势不太好,情况非常紧急。朱旅长要赶回肇庆去居中坐镇。”
虽然解迩仁作为接收梧州的元老已经事先阅读过1635年八排瑶大暴动的背景资料,但是他并没有把这当做一回事。感觉这不过是段史料罢了,根本没往心里去——在他心里,伏波军那是百战百胜的强军劲旅,更是诸邪不侵的定海神针,只要有军队在,什么难题都不要紧。没想到自己一上任就遇到了这个情况!
八排瑶大暴动的后果是什么,解迩仁还是懂的。现在部队的进攻势头正好,朱鸣夏却要赶回去,这就充分说明这件事的危急程度了。
“你不会走吧……”
“我是梧州地区的卫戍司令,当然不会走。”朱全兴赶紧给他打气,“可是我也不能待在梧州城里不出去,梧州周边的攻略计划照常执行——这样才能充分保障梧州的安全。”
“这就好。”解迩仁松了口气。
“你放心好了。”朱全兴心中暗笑这解主任,“我给你留下一个连,国民军梧州中队很快就会开到——尽快扩展到大队规模。本地的民兵也要尽快组织起来,这样才能保证梧州的安全了。”
“只要有国民军在,梧州就不会有事!你放心的去便是。”解迩仁大约觉得刚才的紧张太过失态,赶紧做出一副“从容”的态度来。
心一定,觉得自己的确有些杞人忧天了,一个连的正规军再加一个中队的国民军,最低程度守住梧州城是没问题的。
“部队的指挥官是谁……”
朱全兴说道:“这个连的连长是老归化民军官了,带兵打仗很有经验,政治上也是很可靠的——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交代完毕,朱全兴把留在梧州的战列步兵第7连的连长叫了过来。
“这位是7连连长钱多上尉。”朱全兴介绍说,“老保安团出身的军官了。”
当初的百仞保安团是元老院的第一支武装,这个出身在伏波军里算是响当当的资历了。继承了百仞保安团衣钵的步兵第一营的军歌第一句便是“光荣建军,百仞滩前”。当初参加保安团的士兵只要没有战死或者退伍的,现在都成长为军官了。军事水平好坏且不论,至少资格和忠诚两点是没有问题的。
钱多喀嚓一个立正敬礼,解迩仁点点头,心里有些放心不下:这钱多又矮又黑,其貌不扬。能担的起梧州卫戍的重任么?
似乎是看出解迩仁的不放心,朱全兴又说:“钱上尉不但资格老,服役经历也很丰富,参加过多次重大军事行动。军政素质都是第一流的。”
钱多又是一个立正:“谢谢首长夸奖!保证完成元老院交给的一切任务!”
解迩仁点点头:“这接下来的梧州城防工作就全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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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二节 分类机
冯珊的脸变得更红了,老师的话她虽然只能听得半懂,但是也大致明白其中的意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且,她还敏锐地察觉了老师最后的话里面另外的意思,于是她把自己本来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吞了回去她已经得到答案了。
原本她想就自己和学弟之间的联系和来往做一个解释,但是现在想来已经用不着了。原本困惑又紧张的心情一下放开了,忽然感到这世界尽然这么宽广。她后退了一步,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没有问题了!我去把分类机测试要用的户籍材料再整理一遍!”
第二天,李加奈特意提早到了车间仓库,打算把昨天朋友拜托查询的户籍资料找出来。可是看到一叠叠摆放整齐的户籍信息表,她却傻了眼以前这些材料都是按照公社和户主姓名排列的,一家人的卡片都在一起。现在却变了,被整理成按照原籍和职业排列了,每一叠旁边还细心地写着原籍是哪,职业是什么,人数……等等信息。
这里有临高和琼山两县部分地区的超过一万人的户籍资料,上哪儿去找加来公社林光辉家的户口?
这时冯珊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李加奈连忙问道:“小冯老师,这些表格……顺序怎么都变了啊。”
“哦,今天要测试分类机的样机,老师说除了以户籍所在地和姓氏分类之外,再用原籍和职业两类信息对卡片分类。因为每个公社的人数和每个姓氏的人数以前都统计好了,所以昨天他让钱羽之重新整理了这些户籍资料,准备用来验证今天的分类结果的。昨天晚上……呵欠……我又查了一下每叠的张数标上去的……查到半夜……”
“啊,对了,你今天要查那户人家的情况。”冯珊想了起来。
“是啊。钱羽之这呆子……都没和我说一声。”
说着,李加奈突然想起昨天她也喝了不少酒,回到家就睡了一觉,然后晚上又窝在房间里整理记录白天听到的一些信息,并没有和隔壁房间的钱羽之见面。早上起来时她还发现门口放着一个暖水瓶和两块薯粉饼,上面夹着昨天晚上钱羽之给她留的字条。
“这怎么办?”李加奈有些着急。
“……”,冯珊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冯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老师早。”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冯诺随意说了声,“好”。然后马上说道,“这些资料整理完了吗?快搬到外间去,分类机的样机马上就装好了。”
说完,他又走了出去。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只好开始把户籍资料往外搬。
“一会儿测试的时候和老师说说,用机器查一下,应该没问题。”冯珊悄悄地说。
好几个归化民工人正围着满地的组件忙碌着,冯诺和攻关小组的好几名元老站在一旁指点兼聊天。
“我还是觉得应该设计成转盘式的,搞个10格大转盘。转盘上装几个篓,分类机感应到哪个孔,就把转盘转到对应的篓上,将卡片丢进去。”一名元老说。“现在你这个设计相当于10套串联的读卡系统,每套系统才连接1个继电器,穿孔的就横推到侧面的卡袋里,没穿孔的继续走。这样每个读卡单元只用来检查800个孔位中的一个是否穿孔,效率太低。”
“我记得制表机的读卡是每秒1张吧。”又有人说道。
“嗯,还要长一点,1点几秒吧。这次的读卡装置用了钟博士新设计的结构,估计能控制在1秒以内。”
“那还是太慢了,1张卡的分类需要10秒钟。”
“老梁,你又忘了,上回和你解释过一次。第1张卡片传到第2套读卡机构的时候,第2张卡片就可以传到第1套读卡机构了,实际上还是每张卡1秒钟。”
“哦,哦,对。”
“速度还算可以,还是每小时3000多张。”
“我看太快也没必要,万一继电器还是适应不了怎么办。”孙立瞥了一眼正在安装继电器的钱羽之。
“这次没问题了,这段时间我们给继电器改进了设计。”冯诺连忙说道。
“新的绕线机什么时候能到?现在的设备绕0.1mm线总是有些问题。”他又问孙立。
“大概还要一周。”孙立回答。
标准件厂最近出品了0.1mm线径的紫铜线,电子设备车间也马上在其基础上制作了一批漆包线。效果还是很不错的,一部分控制用继电器的体型显著缩小了,反应也更加灵敏。
“计数器的数码轮用的是什么材料?”钟博士问。分类机的每个卡袋处安装了联动的计数器,反正又不费事,原理和制表机是一样的。
“高碳钢吧。”有人回答。
“计数器用的这种轮,不需要太好的材料。现在的设计里,这种数位轮与上下级没有机械接触,仅有电接触。我们可以将其做成可快速替换的模块,如果坏了,拔下来换个好的上去就行了。这样维护起来比较方便,也节省昂贵的材料。”钟博士又开始推销他的模块化构想。
“不过梢钉是计数器里负荷最重的零件,需要频繁地与棘轮齿冲面摩擦,需要硬度高一些的材料。”他又补充说。
“嗯,下次试试。不过上回那个设计图有点问题,y型叉架离开角度不对,会导致棘轮回拨,这样另一个梢钉就对不上冲面了。”
“哦,这次没问题了,我增加了梢钉间距,能保证一个可靠的‘开锁’位。另外棘轮冲面角度也修正了。”
……
“老冯,你还是没设计多条件分类么,是不是有点保守了?制表机、分类机,都是只能针对卡片的某一列进行统计和分类。”
“谁说没改进,还是有改进的,最多可以支持10条件分类。”冯诺略带得意地回答。
“嗯?怎么弄的。没看到有相应结构啊?”
“虽然每套读卡系统只有1个读卡触辊,每次只能读1个孔。但是这个触辊的位置是可调的,可以分别调整对准不同的列和行。我在每个送卡继电器上游又加了一个控制继电器,上面有个开关,可以选择激活或者不激活。这样,相当于可以给控制送卡机构的继电器取反了。我既可以选择送出所有穿孔的卡片,也可以选择送出所有不穿孔的卡片。”
“然后,第二套送卡机构我再换另外一个孔检查,再把不符合条件的都送出去。以此类推,到最后剩下的是就我要的同时满足多个条件的卡片。”
“嗯……这也太简陋了。一来你没办法解决‘或’条件的问题,因为你已经在第一个卡袋把不满足条件的卡片都送出去了,对吧?所有条件之间的关系都是‘与’;二来,你要的卡片是挑出来了,但原本的卡片库顺序就全乱了,实际上是被随便分类了。”钟博士皱着眉头说。
不过,这个办法虽然很简陋,众人还是觉得思路颇有意思,一时间讨论十分热烈。
又过了一会,机器安装完成,接上动力运转也正常,工人们就撤走了。元老们半讨论半闲扯了一会,也渐渐散去了,这一天才刚刚开始,大家都有很多事要忙。最后只剩下电子设备车间的4个人。
“开始测试吧。”冯诺说。“把卡片搬来,先……”
“老师……”李加奈举手示意,接着她把要找户籍资料的事情说了一下。
冯诺来了兴趣,有个具体的例子试一试也不错。
“户主叫什么?”他问。
“林光辉。加来公社的。”
“加来公社是1001014”
在民生省制定的地区代码表里面,与旧时空类似,只不过是用7位数代表地区。前3位是到“省”一级,100是海南,101是台湾,102是济州岛……这是元老院目前的直辖地区。110-199是预留给大陆的,200-219预留给朝鲜,220-249预留给日本,250-269预留给中南半岛,270-299预留给南洋诸岛。其余的号码暂时还没有分配。如果以后地盘大了不够用,也可以在最前面增加一位解决问题。
之后就是省以下的县/区,在海南,10是临高,11是三亚榆林,12是三亚田独,13是琼山,14是澄迈……而最后一位就是公社了,在临高,11是百仞公社,12是博铺公社,13是南宝公社,14就是加来公社了……
其实还有10。户籍所在地的第6~7位代表公社/村,但所有的县下属公社都是从11开始编号的。而‘10’,代表这个人是久居此地的元老家中的一员:元老本人、配偶、子女、其他家属、生活秘书或者奴仆等等。
“这次我们只有临高和琼山的一部分户籍数据,所以第1读卡位排除第5位不是0的卡片,这就区别了临高和琼山,第2读卡位排除第7位不是4的卡片,这就挑出了加来公社。”冯诺交代。
“户主姓林,林的区位码是”
“3354。”那边李加奈迅速答道。
“嗯,那就用第3-6读卡位选出户主姓氏3354的卡片。7-10位就过滤一下户主名字的后一个字吧。是辉吗?”
“是的,区位码是2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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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59节
第五十九节 翻墙入院
易浩然又冷又饿,他蹲在这处废墟里已经很久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里原是城下的一座小庙,供奉的是哪位神灵大家也说不清楚,不过但凡有从此处城门出城远行的人,都会到这仅有一楹的低矮小庙的神主牌前上香祷告,祈祷自己能一路平安。
小庙在伏波军的炮击中被轰坍了半边,易浩然便躲在这仅可容身的半边废墟中,苟延残喘。
昨晚他想混在难民群中出城,未曾想髡贼发炮轰击城池,一弹正落在街道上,顷刻炸死几十人不说,队伍顿时大乱,他也被堵在城内没能出去。
听闻各处城门口都有髡贼堵截捕捉难民之后,易浩然又起了组织人马和髡贼“逐屋巷战,力竭而死”的念头。
然而已经他孑然一身,和蒋锁一起训练出来的家丁队已经解体,其他人马他也指挥不动,别说“巷战”,就是想突围逃命都不可能。
在乱军中,易浩然身边随从仆役全部亡失,连蒋锁也不知去向。他一个人逃到这破庙里,预备着悬梁自尽。
然而面对房梁,易浩然又不想死了。自己当年千辛万苦从辽东逃出来,又辗转万里才来到此处,寸功未建,怎么能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死去!
要死也得轰轰烈烈的——至少也得落个让髡贼绑上法场一刀两断的下场。
既不死了,便要想着下一步。易浩然从总督衙门出来的时候已然换上的旧袍服,随身还带有些银钱,还有半皮囊的水和几块干粮,勉强可以度得一二日。
躲在这废墟中不是长久之计:这里距离城门极近,髡贼兵丁近在咫尺。且一入城就开始组织壮丁清理瓦砾废墟。
打定了活下去的主意,易浩然便定了心。他蹲在这废墟里一动不动,深恐惊动了髡贼,一直挨到夜深人静,这才悄悄的从破庙里潜出。
出城是不可能的,城门虽然残破,却被看守的严严实实,火把灯笼照的一片通亮,刺刀映射着寒光。易浩然不敢迟疑,赶紧往城里去。
好在几天前的混乱,使得各处的街栅多有破损,兵荒马乱的,夜里看守街闸的壮丁队也不敢出来巡视。巡逻队和更夫有灯笼,远远的便能看到躲开,易浩然走走停停,一连过了几条街道。
去哪里他内心一片茫然。他在梧州人生地不熟的——他一直和蒋锁在广西练兵,一直到熊文灿逃到梧州才带队来的梧州,除了官面的人和熊的幕僚之外,本地并无相熟之人,更别说朋友了。
认识的人,自己背着这么个“熊文灿幕僚”的身份,去投奔谁谁都不会收留,更何况他们自身难保,搞不好也已经逃走或者被髡贼抓捕了。
要尽快找个藏身之处!
他想,必有家主逃命或者死亡的空屋留存。不拘大小,找一间先躲藏进去再说。
易浩然见这边有座院子,门上悬着铁锁。院墙不高,看模样是户中产人家的房子。易浩虽已年过五旬,但是常年练武,腿脚很灵便,纵身蹬腿上墙,两手一扒便上了墙头。
院子里黑沉沉的,渺无人迹。亦无犬吠声,易浩然心中暗喜,立刻从墙头跳下。
他久在军旅,逃难的经历也算丰富,并不莽撞行事。先在墙根张望一阵,这才悄悄的往屋子旁摸了过去。
摸到墙根窗边,窗户的纸多残破,被风吹的扑簌扑簌。易浩然慢慢直起身,侧身从窗户边望进去。
这一看却吓了一跳,原来堂屋正中,架着一口薄皮黑漆棺材。棺材旁点着一盏“倒头灯”,一灯如豆。
来不及回过神来,便听到屋里有极细微的女人的哭泣声出来,在漆黑的夜幕中嘤嘤的泣声幽幽传来,说不出凄凉恐怖。易浩然一凛——他并不信鬼神之说,但是即有哭泣声,房中必有主人,自己找空房子藏身的打算可就落空了。
看情形,这是一户新遭了丧事的人家。梧州被围攻的几天,城外炮击,城内暴乱,死了不少无辜百姓。
只是这新遭了丧事,虽然正是兵荒马乱,不便操办,也不至于倒锁大门,灯火尽灭,只留这么一盏油灯。
果然,哭声突然变成小声的哀求,又听到一个男子压低了嗓音的威吓声。易浩然知道这里必有蹊跷——自己正在躲藏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正要走,忽然灯影一黑,却从里屋跑出个人来。易浩然暗叫不好,他赶紧收回脚,缩回头,只求对方有什么事赶紧办完回里屋去,自己好翻墙出去。
却听屋里是女人痛哭的声音,不一会,又传来两记响亮的掌掴声,响起男人恶狠狠却又压低了的声音:
“我叫你哭!老子先宰了你的娃崽,再把你这死鬼男人大卸八块!”
易浩然一怔:这男人说的不是本地的梧州话——梧州话和粤语相类,而是桂柳一带的官话!
他忍不住微微探头张望,却见堂屋里一个矮小精悍的汉子,穿着件不合身的衫,敞胸露怀,揪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发髻,边骂边抽她的耳光。那女子被打的口角流血,身子虽在挣扎,却在男人的胳膊下动弹不得。只是一个劲的啼哭。
易浩然从俩人言谈知见那女子应是丧主,只是这女子并不服孝,穿着绫罗,涂抹着脂粉,心中大怒:这女子真是寡廉鲜耻,丈夫尸骨未寒,尚未下葬便与这奸夫在家勾搭成奸。果然是世风日下!难怪会有髡贼这样的妖孽出世祸乱天下!
然而此时又走不得,易浩然只能收敛声息,悄悄等着。
堂屋里却听那女人边哭边道:“你个贼子,家里的银钱首饰都被你拿去了,叫我哪里再去弄钱?”
却男人道:“你少来!你家的底细我知道,你那死鬼男人虽不过是个穷酸秀才,你娘家却是有钱人家。西街的那家绸布行不是你娘家的产业?你新遭丧父,回娘家求个帮衬,弄个一二百两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易浩然心道:“果然是一对狗男女!”
只听女人道:“我娘家虽是开铺子的,也不过几百两银子的本钱,何况我是嫁出去的女儿,平日里求个几两银子的帮衬也不容易开口,何况你一张嘴便要一二百两!”
男人狞笑道:“这不就看你的本事了么?你若是顾惜你娃崽的性命,天亮了便与我去借钱,若不然,爷先宰了他,再把你那死鬼男人大卸八块!”说罢他又哼了一声,“你且滚回房去,重新用些脂粉涂饰了,再来好好伺候爷!把爷伺候的高兴了,明日给你的娃崽多吃一口——要不然我先送他去见他爹!”
女人只是抽泣,不再言语。只听男人又言道:“我的盔甲兵器藏好了没有?”
“都放在后院的棚子里了。”女人抽泣道。
“小娘子,”只听男人的声音放缓,“爷可是朝廷的武官!有告身的!这会时运不济,在你家厮混几日,待得爷捱过这场难,照样荣华富贵,你就算是个寡妇,爷也不嫌弃你,照样给你个小妾的名分……哈哈哈……”
女人只是一个劲的痛哭。
易浩然大怒,他已经大概明白,这男人大约是广西客军的溃兵,趁乱跑进这户人家,霸占了刚刚丧夫的女人。
刚才他还在鄙夷这女人为何不自尽,甘心受辱侍奉贼人。此时知道她是为了儿子委曲求全,觉得为了宗嗣延续偷生受辱也算是情有可原。
“只是日后儿子能成家立业,这女子也应自尽谢罪才是。”
然而他不平也好,敬佩也罢。这里却是非之地,自己不适合掺和进去——他已经不再有年青时候“仗剑天涯”的气概,只想着赶紧脱身换个地方。
他退后一步,正要离开,却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哐当一响。只听屋子里男人立刻一声叱喝:“谁?!”
易浩然暗暗叫苦,转身就要跑。却听得堂屋门吱嘎一声,一个黑影猛得窜了出来,三两步便拦在他的面前,扬手便是一刀。
易浩然猝不及防,幸好他少年习武,多年来又是练习不断,身手尚称灵活,勉强避过。转身便将配剑拔出。对方的刀法明显是军旅中的武术,知道自己的推测没错。
他心中极是愤怒: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取人性命,这兵痞着实可恶!
他赶紧道:“朋友莫要动手,我只是路过寻个藏身地!”
对方见他躲了过去,又有佩剑,不由一愣,森然道:“不管你是哪来的朋友,今晚就留下别走了!”说罢又是一刀砍来。
易浩然原本还想和他搭话,大家各走各路。没想到对方立刻便是要取他性命的意思。亦不敢大意,立刻挥剑还击。
夜深人静,俩人剑斗,时间一久必会引来巡逻的更夫和髡贼。因而俩人毫不留情,招招都是夺命之式,以求尽快杀死对方灭口。
易浩然毕竟年老体衰,不过三四招便落了下风,左支右绌,几乎就要落入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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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333节
三百三十三节 分类机的运用
设置好了分类机后,冯诺打开了机器的开关,卡片开始唰唰地分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关照李加奈和钱羽之看着机器,就和冯珊一起回机房检查服务器的运行情况了。
快中午的时候,冯诺回到了车间里。卡片已经分类完成了,他看了看表,2个小时多一点。对于分类1万张卡片来说,速度还挺快。不过李加奈和钱羽之却沮丧地坐在机器旁。
原来并没有找出任何符合条件的卡片。
这倒很奇怪。冯诺想了想,又看了看分类机的情况。他注意到第9号卡袋里没有任何卡片,第10号卡袋却有几张卡片,这说明这些卡片是倒在了最后一关上。他捡起了10号卡袋里面的一张卡片看了一下。这些卡片之前已经用译码机在顶端打印了每列对应的数字。
“2750。这个户主不叫林光辉。”冯诺说。“你们查查,3354,这是林,没问题。然后是2567,2750。”
“林广灰,这个人叫林广灰……”李加奈又好气又好笑。
“是不是打孔时候打错了?”冯珊问。
“哼,”冯诺哼了一声,他倒觉得此人八成是广州难民营收容的难民,所以带了一个“广”字,至于“灰”,大概是收容当天起名用得都是各种颜色吧。
“原籍:12216,这是福建吧。职业:农民。成份:军户。”看来这户八成是和百图林氏没什么关系的了。
李加奈根据这些信息,在户籍信息表的“福建”、“农民”那一叠中,找出了林广灰家成员的“常住人口登记表”,抄录了必要的信息,写成一份证明文件。还在后面附加了信息查阅过程的说明,冯诺也在上面签了字。
元老们现在都很自觉地把能看到的问题解决掉。不论是不是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情,总归这是元老院的事情,那也就是自己的事情。
都写好了,李加奈就准备把证明送出去。
“加奈,你就不用回来了,下午去天地会办理一下调职手续,把档案拿过来。”冯诺吩咐道。
随后,他让冯珊和钱羽之整理卡片,分别按户籍所在地、姓氏、原籍和职业统计人数,然后与人工计算的结果作对比,正式测试分类机的样机。
正式转换工作的一个星期后,李加奈在回家的时候收到里一封发件人是一个邮箱号码的信件。她没有左顾右盼,立刻拿起信封,迅速塞进了口袋。
晚上,李加奈迫不及待地找机会拆开了信件,里面是没有任何抬头和落款,只有简单的几句密语指示。她又仔细核对了数处暗记,确定无误后才强自按捺内心的激动,销毁了信件。
当李加奈如约到了信中指示的联络地点时,下巴都快惊掉下来了,没想到经常来电子设备车间指导他们技术的贾组长竟然是自己的上线。她可从来没有察觉到过。
贾苯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会中断和她的联系——李加奈自然也没有问——只是简单询问了李加奈这段时间的情况,又收下了她交上来的工作汇报和个人小结。指示她“一切照过去方针办”后,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李加奈精神饱满的回到车间时,冯诺正在指导冯珊和钱羽之使用分类机,还在黑板上写了不少东西。见到李加奈回来,他点点头示意她也过来一起听。
分类机的测试很成功,只是,不能处理“或”条件的确是个很大的局限。关于如何改进,冯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思路,不过今天他要以此为例给学生们上一节课。
这其实已经涉及到了计算机的核心原理。他要的并不是简单的操作员,而是能实际运用的程序员。
“今天,我们从理论上来分析一下,我们的分类机能解决什么样的问题,不能解决什么样的问题。”
“首先,排序。毫无疑问,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我们把10个读卡单元上的读卡触辊对准同一列的0-9,则卡片就会按照这一列的数字被推送到10个卡袋中,手工把卡片重新合成一叠时,这些卡片就是按这一列数字的大小排序的了。”
“其次,单条件分类。‘把所有卡片分为男性和女性两叠’。这个完全可以完成,只需要打开1个读卡单元,对准性别列的0孔,性别为0,也就是女性,会被推入卡袋,男性则不会。”
“第三,多条件分类。这就需要具体分析了。我给你们出几个问题,你们想一下怎么用分类机完成。第一个问题,假设我们现在有整个东亚地区的户籍卡片,我要找出海南临高加来公社的卡片,该如何操作?羽之,你说一下。”
“让1~7号读卡单元依次筛选出户籍所在地为1001014的卡片。”钱羽之回答道。
“正确。加奈,第二个问题,我依然有整个东亚地区的户籍卡片,现在想找出三亚大区除奴隶以外的卡片,该如何操作?”
“三亚大区包括两个县级单位,三亚榆林,代码10011,三亚田独,代码10012,其下属奴隶区代码为1001299。”
“让1~4号读卡单元依次筛选出户籍所在地前4位为‘1001’的卡片;然后让5号读卡单元把户籍所在地第5位为‘1’的卡片推入5号卡袋,这些是三亚榆林的卡片;让6号读卡单元把户籍所在地的第5位不是‘2’的卡片推入6号卡袋,此时机器上剩余的是三亚田独的卡片;让7号读卡单元把户籍所在地第6位不为9的卡片推入7号卡袋,这些是三亚田独11~89公社的卡片;让8号读卡单元把户籍所在地第7位不为9的卡片推入8号卡袋,这些是三亚田独90-98公社的卡片,此时机器上剩余的就是三亚田独的奴隶卡片了。合并5号、7号、8号卡袋的卡片即为所要的结果。”李加奈考虑了半天才回答。
“很好,加奈,正确。”冯诺有点意外。
“冯珊,现在我有临高的全部户籍卡片,一,找出住在十三村和百仞公社的姓名为‘刘四’的人;二,找出原籍为福建和海南的人。你试试这两个问题。”
“这两个问题都不能解决。”冯珊想了一下后回答道。
“为什么?”
“原因不同,第一个问题不能解决是因为读卡单元不够。”冯珊说。
“要确保卡片上的姓名是“刘四”,需要确保卡片上存储姓名的列是“刘四”的8位区位码,这需要8个读卡单元排除不符合条件的卡片,可以说,到达第9个读卡单元的所有卡片,姓名都是“刘四”;”
“但是,此时分类机只剩下两个读卡单元了,百仞公社是‘11’,十三村是‘18’。可以用9号读卡单元把户籍所在地的第6位‘公社’不为‘1’的卡片排除,此时机器上剩余的是11~19公社的‘刘四’。其中,可以用10号读卡单元把第7位为‘1’的卡片推入卡袋,这是‘百仞公社的刘四’,但不足以把‘十三村的刘四’从剩余卡片中分类出来了。所以这个应用不能被完成。”
“不过,如果分类机上再有一个读卡单元,这个应用就可以解决了。”
“嗯,不错。第二个问题呢?”
“第二个问题并未用到所有读卡单元,而是我们现在的分类机从设计上是不能解决的。”
“说一说。”
“原籍海南,代码为100,原籍福建,代码为122。我们可以首先用1号读卡单元选出户籍所在地第1位为‘1’的卡片。但是之后如果我们选择推出第2位为0的卡片,则就不能继续筛选第3位也是0的卡片,会导致海南(100)与台湾(101)、济州岛(102)的卡片无法再分离;如果我们选择推出第2位不为0的卡片,则会导致福建的卡片被推入卡袋,无法进一步与其他卡片分离。”
“很好。这就是钟首长说的不能做‘或运算’的问题。他说得还比较笼统,我们现在从理论上分析一下,为什么这个问题我们解决不了。”冯诺走到黑板前说道。
“所谓理论上的分析,就要把像之前我问你们的那些一个个具体的问题,抽象成一个一般的问题进行研究。”
“我们要找任何卡片,总有一系列的条件对目标卡片进行描述,这一系列条件,我们叫做‘命题’。这些条件反应在筛选手段上,就是穿孔卡片上的某个孔‘是否’穿孔。注意,也就是说,每个命题存在两种可能性,是和否,我们称之为‘真、假’。”
“现在我们有了两个概念,命题、真假。最终,一张卡片,是不是我们所要的卡片,往往有许多条件共同限定,每个条件是一个命题,那么我们的最终目标,就是由许多命题合成的一个新命题,我们可以称之为‘复合命题’,组成复合命题的每项条件,可称为‘简单命题’。自然,‘复合命题’也有‘真假’。”
他在黑板上写上:命题、真假、复合命题、简单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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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节 藏身之处
正暗暗叫苦,却听对方身后哗啦一声,那汉子“啊”的一声,忽然滑倒在地!
易浩然毫不犹豫,立刻窜上一步,挺剑就刺,没想到脚下踩到了不知道什么圆溜溜的东西,立足不稳,也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佩剑也脱了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耳畔只听得一声垂死的闷哼声。
这一跤摔的他七荤八素,两眼发黑,他心中大急,顾不得眩晕痛楚,挣扎着便爬起身来。
却见那女子已经捡起了他丢掉的佩剑,双手紧握,直指他的胸口。
那汉子却脑袋歪在一边,满头是血,一旁是柄沉重的铁如意。上面沾满了血迹。
易浩然不敢轻举妄动,低声道:“嫂子莫要怕,我不是坏人!”
女子满面是泪,艰难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管你是好人坏人……”说罢猛的一剑刺了过来。
易浩然赶紧侧身一闪,没想到脚下又踩到东西一滑,这回他有了准备,顺手拉住廊檐下的柱子,才没有跌倒。见女子一个刺空脚步踉跄不稳,立刻翻手过去拧住了手腕,稍一用劲,佩剑叮当落地。易浩然生怕女子叫喊,赶紧低声道:“嫂子莫怕!我真不是歹人!”
然而女子的身子一软,竟然晕了过去。
易浩然赶紧扶住女子,将她连拖带拽的拉进了堂屋,放在椅子上。
他侧耳倾听,只听外面寂静无声,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心中暗定。他深恐屋中还有男子的同伙,赶紧回到廊檐下,将佩剑取回,又试了试男人的鼻息,已然是断气了。
平白惹上了一桩人命官司!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居然虽说乱世人命不如狗,可毕竟死了个人,天一亮该如何处置?
远远的,听到打更的梆子声已经在敲三更三点了。四更一敲,做早市的人就要起来预备营生,街市上便渐渐有了人迹。自己这副模样在街道上游逛,顷刻便会被巡逻的髡贼拿住。
只能在这里躲一躲!捱过白天了。
想到这里,他返身回去。在女子的人中上连掐了几下。女子才悠悠苏醒,见到他又是一脸惊恐,低头缩起身子道:“你要怎样?”
微弱的有灯火下,女子的面色惨白,头发蓬乱,嘴角还有血迹——真所谓人不人,鬼不鬼。乱世人贱如土,想到这小女子的遭遇,易浩然不由叹了口气,打了个躬,低声道:“嫂子不要惊慌,学生也是个落难的人——髡贼进了城,抓捕大明官吏将佐,我原在熊督幕中,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只求嫂子容我在这里藏身一日,明日天一黑便走。”
他说的恳切,又是一副正经文士的谈吐,果然让女子的神情松弛了些。只见她回过头,借着油灯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的表情又放松了几分,问道:“你……是官?”
“学生不是官,是熊督幕中的幕僚——就是熊总督的师爷。”易浩然怕她不明白,解释了下。
女子点了点头,又打量了他几眼,忽然问道:“几天前,老爷是不是在这附近和兵痞打过一仗?”
易浩然一怔:当时他是为了救援被乱兵袭击的常青云,的确在这附近和狼兵冲突过。
“确有此事。”易浩然点头道,“当时学生正奉命巡城,看到常师爷被乱兵所困,赶过去救援。”
“你说的常师爷,是不是四十出头,留着一缕胡须的中年文士?那天他还骑着马,带着**个兵丁。”
“正是他。常青云常老爷,我们都在熊督幕中。”
“原来他姓常。”女子喃喃道。
易浩然见她的神情,大约是与常青云有什么渊源。这让他的心定了不少。
“常老爷与奴婢有恩。”女子道。
易浩然点头:“原来如此。”
“那日梧州被困,奴家娘家有事,便急着回家去看看,半路上外子却被乱兵……所害……”说到这里已是泫然欲泣,好一会才继续说道,“贼兵还要当街淫辱奴家,多亏常老爷带兵巡视路过,才保的清白……奴家当时还存着痴念,想着请常老爷为夫君做主报仇——没想到他自身亦难保,幸亏有老爷来相救。”
“哪里哪里。我们同在熊督幕中,他在危难之中,我岂能见死不救?”易浩然对常青云不觉起了敬意,没想到他还有过这样的义举!
“不知道常老爷先在可平安否?”
“昨日晚上我见他随难民出城了,亦不知生死如何——不过髡贼素不嗜杀,纵然被拿,亦不过受一番折辱,用作力夫,性命总是无碍的。”
“这就好,这就好。”女子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号。
俩人又说了几句,易浩然知道这女子娘家姓蒋,小名秋蝉,娘家在西门大街开一家绸布庄,夫家是藤县人,家中有些田地收租。她嫁过去之后生了个儿子,丈夫考取了秀才进了府学,夫妻俩人便带着儿子搬到梧州,在城中购屋居住,日子过得很是和美。
没曾想却天降这一场大祸!
常青云救的了她一时的清白,救不了她一世。昨日城破,乱兵四散逃窜。有个客军兵丁情急之下便翻墙而入,这一回再也无人能救她了。
“……奴家原是要以死相拒的,没曾想这贼子抓奴家儿子,以此要挟……”说到这里,秋蝉几乎说不下去了。
易浩然点头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虽是失节,一是被人所强,二来也是为延嗣,罪不在你。”
秋蝉默默点头,大约还没有从“失节”这个问题上回过神来。
易浩然道:“只是外面的尸体……”
这下顿时提醒了秋蝉,她惊的跳了起来:“天爷!这……这……可怎么办?!”
“这院里可有地窖池塘?且先将尸体埋藏起来再说。”
“地窖池塘都没有,倒是后院有口枯井……”
“且去收拾了。”易浩然道,“天一亮,若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是,是,老爷说的是。”秋蝉此时完全没了主心骨,下意识间已把他看作依靠了。
俩人一起动手,先将那乱兵的尸体用破芦席绳索包裹捆扎了,再一路搬到后院。
收拾尸体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哗啦”一声是黄豆,秋蝉将半斗黄豆洒在地上,然后趁着乱兵滑倒的瞬间,用堂屋里用作镇纸的一柄铁如意敲破了乱兵的脑袋。
这份机智和瞬间暴发出来的狠劲,让易浩然不由的刮目相看——不是平常女子!
死尸甚是沉重,秋蝉力弱又是裹脚的,帮不上什么忙。易浩然连背带拖,好不容易将尸体运到后院。
后院有个小小的菜园,还有个茅亭,看样子秋蝉死去的丈夫是个很有闲情逸趣的人,太平时节,大约还在这里饮酒品茶,赏花玩月……战乱一起,不但自己死去,连带着老婆儿子都受了一场折磨……真是世事难料……
“这便是枯井。”秋蝉拨开墙边的乱草,地面上是一块木板,易浩然挪开木板,一股水腥腐臭的气味扑鼻而来。他张望了下,枯井颇深,丢下去十天半月应是无碍。当下将尸体推了下去,重新将木板盖住井口。又在上面覆了一层浮土,免得腐臭气味外泄。
丢弃完尸体,俩人用在廊下将血迹洗刷干净,待到一应痕迹收拾完毕,已经是鸡叫头遍了。俩人半宿折腾,已经是筋酥体麻。易浩然道:“你且将大门要是与我,待我翻墙出去将门上的挂锁去了——这锁再挂着还会招来是非。”
大门挂锁,会被人以为家中无人,反而会引来歹人窥觊。
“开锁容易,奴家开了后门绕过去便是,只是一开锁,髡贼来唣又当如何……”
“髡贼素来不扰百姓。只是髡贼破城之后必会来清查户口。小娘子只要当心应对就不要紧。”易浩然道,“只是学生要在后院躲藏一日了。”
秋蝉微微点头,咬着嘴唇思索片刻,决然道:“易先生,你这样躲藏亦不是办法。若是被髡贼发现,反而说不清楚。依奴家来看,你不如算作是奴家夫家的表叔,进城办事被困在城里——暂且在这里歇脚。”
易浩然一想,秋蝉说的有理。她夫家是藤县人,梧州本地自然不知道她的夫家有哪些亲戚,自己冒充下“表叔”,容易糊弄过去。
好在熊文灿的幕府搬到梧州时日不长,自己因为在藤县练兵的关系,在梧州时间更短,城中认识他的人极少。只要不遇到共过事的人,要隐藏下来并不难。
“好,就依你。”易浩然一躬到底,“多谢秋蝉嫂子!”
“你莫要谢了,我们都是落难之人,”秋蝉叹了一声,“只是这称呼要改过来。”
“是,是,学生明白了。”
当下易浩然改名叫“郝冉”,身份是蒋秋蝉的娘家表叔。年轻时外出读书游历,最近才回家乡。此次来梧州办事被困,只能投到这表侄女家。易浩然在藤县练兵多日,藤县的地理环境,人文情况都知晓一二,多少可以糊弄。因为是“少x小离乡老大回”,他不会说藤县话这个问题也有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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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四节 真或假
“复合命题由一个或多个简单命题合成,那么其合成的方式,我们称之为‘联结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比如,‘这张卡片不是奴隶’,‘这张卡片是16岁以上的男人’,‘这张卡片是原籍福建或海南的人’,这是三个复合命题。”
“第一个命题,是对‘这张卡片是奴隶’这一简单命题的一种否定,合成方式是‘非’;第二个命题,由‘这张卡片是16岁以上的人’和‘这张卡片是男性’两个简单命题构成,合成方式是‘与’,也就是两个简单命题同时为‘真’时,复合命题为‘真’;而第三个命题,由‘这张卡片是原籍福建的人’和‘这张卡片是原籍海南的人’两个简单命题构成,合成方式是‘或’,也就是两个简单命题中的任意一个为‘真’时,复合命题为‘真’。”
“所以,我们有了联结多个命题使之成为更大命题的三种手段,与,或,非。其实还有另外两种,不过暂时与分类机的设计无关,这里先略过。”
“我们用符号来表示命题和联结词,则任何一项查询,都能表示为一个表达式。显然,令表达式为‘真’的卡片,就是我们要寻找的卡片。而分类机的作用,就是对所有卡片,判断这个表达式是否为‘真’。”
“因此,凡是我们的分类机能够判断‘真/假’的表达式,就是我们能够解决的问题,凡是我们的分类机无法判断真假的表达式,就是我们不能解决的问题。”
“这就是我们对这一问题的初步抽象。”
冯诺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奇怪的符号v(或)、∧(与)、┐(非),看起来像是旋转了90度的大于号和小于号,还有倒过来的拉丁字母l。
“好,现在可以写一下
‘原籍福建或海南的人’这一命题的表达式了,海南是100,福建是122,所以我们令
命题a:‘地区码第1位为1’,
命题b:‘地区码第2位为0’,
命题c:‘地区码第3位为0’,
命题d:‘地区码第2位为2’,
命题e:‘地区码第3位为2’,
则,复合命题的表达式为:‘(a∧b∧c)v(a∧d∧e)’。”
“我们的分类机是如何判断真假的呢?是通过检验穿孔卡是否穿孔,也就是说,分类机的每个读卡单元,能够判断复合命题中的一个简单命题的真假。同时,通过一个控制继电器,我们可以让每个读卡单元,判断仅有1个‘非’联结词的复合命题,也就是一个简单命题的非命题的真假。”
“假如我们仅有1个读卡单元,那么仅此而已。但是现在我们有10个读卡单元,所以事情要复杂一些。不过仍然是可以分析的。请大家注意,每个读卡单元侧面的卡袋,装入的卡片的特点:
k号卡袋中的卡片,是1~k-1号命题的‘非’命题的‘与’、再‘与’k号命题。
经过k号读卡单元的剩余卡片,是满足1~k号所判断的命题的‘非’命题的‘与’。
1~k号卡袋里面的卡片,合起来是满足1~k号所判断的命题的‘或’。
假设我们的读卡单元所判断的简单命题(或简单命题的非命题)为p1,p2,...,p10。
则我们所能够判断的命题表达式为:
1号卡袋:p1
2号卡袋:┐p1∧p2
3号卡袋:┐p1∧┐p2∧p3
4号卡袋:┐p1∧┐p2∧┐p3∧p4
...
10号卡袋:┐p1∧┐p2∧...∧┐p9∧p10
最终剩余卡片:┐p1∧┐p2∧...∧┐p10
最后由于这些卡片被彼此分开,所以我们最终可以自由选择任意多个卡袋的卡片合在一起,也就是上述表达式之间的‘或’;其中最重要的,是从1~k号的连续k个卡袋中的卡片合在一起,其结果为:p1v...vpk,即以p1为开头的连续‘或’运算;
而经过k号读卡单元后机器上剩余的卡片,可表示为┐p1∧...∧┐pk,即以┐p1为开头的连续‘与’运算。”
“所以,凡是能变换成上述形式表达式的命题,就是分类机能够查找的,否则,就是分类机不能查找的。”
“我给加奈出的问题,找出三亚大区除奴隶以外的卡片,可以分解成如下的简单命题或简单命题的非命题:
命题a:‘地区码第1位不为1’,
命题b:‘地区码第2位不为0’,
命题c:‘地区码第3位不为0’,
命题d:‘地区码第4位不为1’,
命题e:‘地区码第5位为1’,
命题f:‘地区码第5位不为2’
命题g:‘地区码第6位不为9’
命题h:‘地区码第7位不为9’
┐a∧┐b∧┐c∧┐d∧e,这是10011,三亚榆林,它符合5号卡袋的表达式,所以这些卡片位于5号卡袋中,可以记为p5。
┐a∧┐b∧┐c∧┐d∧┐e∧┐f∧g,这是100120~100128,三亚田独11~89公社,它符合7号卡袋的表达式,所以这些卡片位于7号卡袋中,可记为p7。
┐a∧┐b∧┐c∧┐d∧┐e∧┐f∧┐g∧h,这是1001290~1001298,三亚田独90~98公社,它符合8号卡袋的表达式,所以这些卡片位于8号卡袋中,可记为p8。
后两者合起来,即p7vp8,是三亚田独,但不包括奴隶。三者全部合起来,即p5vp7vp8,是我们所要的结果。因为这个表达式符合我们上面的形式,所以分类机可以解决。”
“而‘(a∧b∧c)v(a∧d∧e)’,无论我们怎样变换,是不能变换成上述表达式的,因而是当前的分类机所不能解决的。”
“好,问题来了,怎样变换表达式?”这时他看向了冯珊。
“这是0和1的布尔代数。”冯珊答道,她的眼睛里透出着迷的神色。
冯诺点点头,钱羽之和李加奈此前已经完全不知所云了,不过听到布尔代数,他们有点反应过来了。
冯诺只教过他俩最简单的布尔代数,以至于他们以为布尔代数就是0和1的布尔代数。
“然后呢?”冯诺继续引导。
“布尔代数是有补分配格!交运算是‘与’,并运算是‘或’,求补是‘非’,满**换律、结合律、吸收律,‘与’和‘或’彼此满足分配律!0-1布尔代数还满足幂等律!”
这是布尔代数的理论部分,钱羽之和李加奈又糊涂了。
“很好。”冯诺表扬了一句。
“不过,”他又补充说,“格的基本运算律只是‘与’和‘或’两种运算之间的,包括交换律、结合律、吸收律、幂等律、分配律等等。在命题逻辑里,还要考虑‘非’的性质,这里我暂时只说两点:其一,双重否定律,很显然,命题的非命题的非命题,是其自身。其表达式的形式是”
冯诺在黑板上写下:
┐┐a = a;
“其二,德……唉,就叫‘与或转换律’吧,两个命题的合取的非,是两个命题的非的析取;两个命题的析取的非,是两个命题的非的合取。其表达式的形式是”
他又写下:
┐(a∧b)= ┐av┐b,
┐(avb)= ┐a∧┐b。
“我举两个例子你们就明白了,‘不是16岁以上的男人’,也就意味着是‘16岁以下的人’或‘女人’;‘不是原籍海南或福建的人’,也就意味着‘不是原籍海南的人’并且‘不是原籍福建的人’。”
然后他继续说道,“根据这些运算律,可以把逻辑命题的表达式变换成各种形式,不过,一般我们会变换成连续‘与’的‘或’,或者连续‘或’的‘与’,称为析取范式和合取范式。”
“好,有了理论工具,我们就能够发现,目前分类机在设计上存在局限性。如果分类机能够处理一般的析取范式或者合取范式,就不存在从设计上无法解决的问题了。比如‘找出原籍福建或海南的人’。”
“这就要求我们的每个读卡单元,不是仅能判断一个简单命题的真假,而是能够判断多个简单命题构成的合取项或者析取项的真假。反映在分类机设计上,就是把读卡单元目前仅包括1个工作继电器和1个控制继电器的简单电路,改造成包含多个继电器的开关电路。”
“羽之,你这段时间已经很熟悉电路了。你来组装一个有两个开关和一个灯泡的电路,要求‘只有2个开关都闭合,灯泡才亮’。”
冯诺指了指一旁的工作台。工作台上有一大堆导线、继电器、灯泡和开关,台下放着两个笨重的钟式电池,万用表和其他几种仪器则被丢在工作台的角落里。
钱羽之熟练地来到工作台前忙活起来,他首先从电池的正负极引出了导线,然后把灯泡连入电路,灯泡亮了。接着,他把两个开关用导线连起来,又和灯泡、电池连在了一起。
冯诺让三名学生都去试一下,是不是只有2个开关都闭合时,灯泡才亮,如果有任意1个开关是断开的,灯泡就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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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节 当务之急
秋婵又把自己娘家和夫家的情况大致和他说一遍,以免万一髡贼上门盘问的时候露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是学生寄宿此地,虽有叔侄名分,毕竟也是男女有别……”易浩然又开始担心起来。
“先生……莫要担心,待得明日街面稍安,奴家还要托人带信报丧……”
易浩然这才想起,这堂屋地里的棺材里还躺着秋婵的亡夫呢。他赶紧起身,在案上捻了三枝香,到棺前默默祷告,将香插上。
既然要办丧事,秋婵的亲戚们自然要来帮忙办事——这等中产人家,又在战乱时期,就算不能停灵满七七,至少也得过了三七才能发送。期间陪灵伴宿家中一直不会断人,自己作为“长辈”留在这里帮办丧事,不会引起怀疑,也不会引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物议。
想到这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一松劲,瞌睡也上来了。秋婵道:“表叔,且去后面的书房歇息……”
“不用,不用,”易浩然摆手道,“侄女请自便,我在这里歇息一下便好。”坚决不到后房去。
秋婵知道他是避讳和自己“孤男寡女”,道:“这里还停着灵,表叔……”
“不碍事。”易浩然看着幽幽灯火下的的黑漆棺材,道,“我上过战场,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里停的又是侄女婿的法体。没什么好怕的,我也不忌讳这个。就算是在这里为侄女婿守夜陪灵了。”
秋婵暗暗赞他是个方正君子,她挂念后房里熟睡的孩子,便往后面去了。
易浩然又叫住了她:“若那贼人有什么物件落下,一定要收好。违碍的东西或是埋起来,或是明日引火做饭时候烧掉。”
“奴家省的。”
关照完,易浩然的头往板壁上一靠,立刻沉入了梦乡。
朱全兴带着大部队一走,解迩仁心里着实有点虚,毕竟这笔杆子不如枪杆子实在。而且这区区一个连的驻军在他看来也少了些。
“待在后方不觉得,到了前线才觉得安定的生活来之不易啊。”解迩仁看着这劫后的梧州城,感慨道。
不过在元老或者归化民面前,他解迩仁就显得“从容自信”。他在梧州府衙里设置了临时军管会,立刻开始了工作。
解迩仁出发前就领到了“梧州市政府”的大印,又专门刻了一方大号的个人私印,正憋着要盖。立刻关照人准备安民告示。
这安民告示是民政口编制的,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是固定格式的填空文章,用的是半文白的句子,阐述元老院是“吊民伐罪”、“光复大宋”,要百姓们“各安本业,毋须惊慌逃散”云云。使用的时候填上具体的城市名称就可以了。
下半部分是空白,这是由各地的军管会自行根据本地情况填写的各种行政命令。其实这些行政命令亦是大同小异,内容无非是实施宵禁、清查户口、招降散兵溃卒、官吏衙役等“旧公务人员”限期报到等等。
解迩仁在旧时空练过书法,一笔毛笔大楷还算可以见人,就不劳烦归化民或者留用人员来誊抄了。当下用了端详一番,又端端正正的盖上“梧州地区公署”和他的“梧州地区主任解”两方大印。
“立刻找人照样誊抄五十份,盖章后交给善后局,要他们派人全城张贴!”
发完布告,下来就是开展实际工作了。他的秘书已经把梧州知府审案的公案改成了他的办公桌,上面放上了公文纸、文具,就等着他这个“大宋梧州知府”来发号施令了。
要论工作,眼下当务之急自然是善后。不过善后工作千头万绪,仅仅民政口编印的《县级行政领导工作手册》上罗列的就有赈济灾民、修缮城池、整顿市政、清查户口、整顿治安、稳定市场……等等一大堆事务。
各种请示和报告源源不断的涌进了他用作办公室的梧州府衙大堂上。梧州不像广州,有一大套元老班子,在这两广攻略的末梢节点,千头万绪的事情只能堆给解迩仁一个来决断。从好的一面说他是“圣躬独裁”,从糟糕的一面说任何人单独面对这千头万绪的善后政务,要保持镇定也颇不容易。
何况解迩仁手下的归化民,连伏波军的一个连加上他的生活秘书和勤务员都算在内也才一百三十人。真正受过行政训练的干部不过二十几号人。很有些捉襟见肘的意思。
他想起在出发前政务学习班上听过,行政办事一定要分出轻重缓急来。什么是“急”,什么是“缓”,并无一定的标准,完全看行政首长当时面对的具体情况。
梧州的当务之急又是什么呢?解迩仁想了想,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是最要紧的莫过于保持社会秩序安定。
和无血开城的广州不同,梧州虽然成功阻止了焚城大火,但是城内不少地方还是遭了乱兵的抢劫和火焚,大批房屋被毁,流离失所的百姓极多,他们拖儿带女,扶老携幼的挤在街边和庙宇等处,不但饥困交加,还容易引发时疫和各种治安问题。特别是其中还隐藏着许多脱下号衣的溃兵——是社会稳定的一大隐患,必须尽快加以解决。
解迩仁思索再三,列了三条“当务之急”。
第一是清理救济难民,维护治安,保证社会稳定;这是稳定民心的当务之急,无需赘言。
第二是修复城防设施,确保城市的安全。梧州被围攻之后城墙残破,留给他的守军又不多,纵然一时间明军无力反攻,也要严防周边的匪盗趁机掳掠。特别是西江流域还有一个潜在的危险:八排瑶暴动。朱鸣夏急匆匆的带着第一旅的主力回肇庆也正是为此。天顺七年大藤峡瑶民暴动时期,首领侯大苟曾经带着七百人夜袭梧州,冲进梧州城,杀死了布政使宋钦,俘获总兵陈泾,战斗力不容小觑。
第三是恢复梧州的内外交通,让梧州这个两广的商业物流中心重新运转起来。梧州地处两广交界,处西江、浔江以及桂江三江交汇口,自古以来便是粤桂咽喉,岭南之交通枢纽,更是广西的“水上门户”,可谓四通八达。所谓“握桂西之钥匙,连粤东之福地”。调控着西江这个黄金水道之闸门。虽然现在战火正帜,但是只要战事稍一平息,这条黄金水道就会流通起来。
不过这三件事都牵扯到粮钱的问题。只是梧州的存粮损失很大,特别是米商的私人存粮,被几次“征用”和抢劫之后损失惨重。公库存粮则大部分被抢运走了。到底剩下多少钱粮企划院特别搜索队正在清理盘点,具体数字要几天后才能知道。
向联勤要粮食是不现实的,联勤从三水往梧州运粮本身就受限于运力,存粮紧张,现在不从梧州“现地调达”粮食就算是支持他的工作了。
少不得又要拿本地的老财开刀,要他们“乐善好施”一回了。解迩仁心想。
主意打定,他立刻叫来赵丰田
“你去通知善后局的人,要他们午后1点到我这里开会。”
“是!”赵丰田转身就要离去,解迩仁又叫住了他问道:
“许可还在城里吗?”
“许首长在城外的俘虏营里审问俘虏,不在城里。”
“你派个人请他今天晚上到我这里吃晚饭,顺便商量些事!”
其实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和许可商量,只不过解迩仁头一回一个人主持工作施政,身边没有其他元老,多少有些心里没底。
许可虽说是海军出身,到底也是军人,可以请他就梧州的防务安全提提看法。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集思广益下总没错。解迩仁想。
此时,在城外的一处破庙中,许可正在秘密会见骆阳明。
骆阳明是许可派人以“办理善后事务”为名,从铺子里叫出来。家里上上下下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这给副爷当差,自古就是落不到个好字的。搞不好把性命丢了也难说。
此刻,破庙的方丈室内,倒是其乐融融。许可见到了“孤狼”之后,把他狠狠的夸奖了一番。弄的骆阳明很是不好意思——他久不在“绿区”,对临高的言辞用语多少有些不习惯了。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的嘉奖很快就会由中心发下来。其实,比起这个嘉奖令,你对梧州做的贡献即使几十年几百年也会有人记得赞颂。”许可说道,“下一步的工作,你打算怎么办?”他注视着眼前这个中年商人的眼睛,“中心给我临场的处置权。你要是想回去,可以帮你安排:不管是回临高,还是到元老院治下的任何地方——比如你的老家三水——都可以。搬家、住处和工作都不用你操心,要是愿意继续经商也可以帮你开店;如果你愿意留在本地工作,我也可以安排。”
骆阳明摇摇头:“我不想回去了,三水那地方去了只能徒增悲伤。何况阿桃也不愿意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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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五节 瓜熟蒂落
然后他说,“如果每个开关是一个命题,开关闭合为‘真’,开关断开为‘假’,灯泡也是一个命题,亮起是‘真’,熄灭是‘假’,那么两个开关所代表的命题和灯泡所代表的命题是什么关系?”
“只有两个子命题同时为真时,复合命题为真,这是‘与’关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冯珊回答。
“羽之,这是什么电路?上次给你讲过。”
钱羽之挠了挠脑袋,回答道:“串联电路。”
“好,现在你改造一下这个电路,要求‘任意一个开关闭合,灯泡就亮’。”冯诺接着说。
钱羽之想了一下,把两个开关从电路里拆下来,然后把两个开关的两端用导线连接起来,再连入灯泡和电池的电路。然后他主动说道:“两个开关并联,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这两个开关是‘或’的关系了!”李加奈也抢着说道。
“所以,我们为分类机的每个读卡单元增加一个读孔触辊,将其和原来的触辊串联起来,会怎么样?”冯诺又提问道,他看了一眼冯珊,示意她不要回答。
“只有两个触辊所在的位置都穿孔了,相当于两个串联开关闭合、能够通电,继电器才会工作,把卡片推入卡袋。”钱羽之回答说。
“它的逻辑含义是什么呢?”冯诺又看向李加奈。
“是这张卡片满足两个触辊所代表的两个简单命题的‘与’。”李加奈回答。
“原来如此!那如果在每个读卡单元上多增加几个触辊,然后并联起来,就可以控制继电器推出其中任一个孔穿孔的卡片了,相当于多个孔位所代表的简单命题之间的‘或’!”钱羽之仿佛也发现了新的世界,高兴地说。
“就是这样,明天我们就这样改装一下,每个读卡单元安装10个触辊,彼此之间串联。”冯诺很满意,钱羽之最近似乎开窍了不少。
这样一来,只要待查询问题能够表达成“合取项不超过10个、同时每个合取项内部简单命题不超过10个”的析取范式,分类机就都能够处理了,功能将比现在强大很多。
他看了看表,已经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
“最后要说的是,分类机的这一类功能,实际与0-1布尔代数联系十分紧密,‘与’和‘或’,实际也是运算,我们称之为‘逻辑运算’,是计算机最核心的功能之一。”
“我们可以看到,逻辑运算的‘与’和‘或’,与电路的串并联有等价关系;而开关可能闭合、断开,继电器可能通电、断电,灯泡可能亮起、熄灭,这些元件的两种状态都可以用来表示‘真’、‘假’或者‘0’、‘1’。未来,还有别的电子元件能够做得更好。”
“所以,用电子电路来进行逻辑运算是非常方便的。而且,电子电路的速度要远比机械结构快得多,将是计算机的未来发展方向。”
“那么,问题来了,上面这些都是逻辑运算。但是计算机系统并不是只需要做逻辑运算的,还有普通的加减乘除、乘方开方,乃至微积分等等。这些运算,我们称之为‘算术运算’。计算机系统里的制表机,实际就是用来做算术运算的设备,现在我们能够用机械结构来完成累加功能。但如果我想用电子电路来做算术运算,该怎么做呢?开关可以表示真假,可不能表示具体数字啊。”
冯诺的目光扫过下面的三个学生,看到他们期待的眼神,嘴角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他转过身去,在黑板顶端写下了一行字。
“世界上有10种人,一种懂二进制,另一种不懂。”
几天后,机械厂会议厅里人声鼎沸。这是工业口开例会的地方,企划院在这里组织了一次穿孔卡计算机系统的研讨会——实际就是吹风会。目的是通过向政务院下属部委和强力部门介绍这套系统的功能,以便各单位回去研究提出具体的应用需求再考虑采购方案。
元老院对数据的采集管理运用的需求十分迫切,所以这个会议通知一出来,包括企划院自身在内,国土、民政、财政、税务、审计、警务、金融、政保等部门和伏波军的不少元老及归化民高层都参加了吹风会。
马千瞩虽然是推动这个项目的主要领导,不过本人并没有出席,只是发来了贺信。元老院的会风十分简练,主持吹风会的邬德仅用一分钟简单介绍了项目的背景和进展,就让冯诺上台来对整个系统进行讲解及答疑。
冯诺这一刻百感交集,眼睛有些发酸。和当初设想的“钓鱼”不一样,自己跨了n多个专业,亲手搞出来的机器,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孩子。
穿孔卡计算机系统在旧时空国内没有自产和仿制,中文资料寥寥无几。在国外也仅有ibm等少数几家制造商,而用户往往是大型企业和政府机构,并没有多少信息流传出来。其原理和设计都是零星分布于各类文献中,实际上并不存在可供复制或仿制的完整资料。
为了设计这套系统,项目组几乎检索了大图书馆的所有电子资料,将所有涉及这种原始计算机的资料——哪怕只是只言片语都给找了出来,再从中重新整理组合,仅编成的参考小册子就有等身高。
现在的一套原型机,是他和项目组的诸多元老们多少个晚上殚精竭虑不眠不休地反复研读、讨论、争辩、设计、制造、验证、修改、再验证、再修改……搞出来的,虽然机械结构和很多关键部件的设计都出自攻关小组的其它元老,但冯诺作为主要策划者,心中的激动感是难以形容的。
虽然这个孩子的“智商”还不太高,外形更是傻大黑粗,但是起码它已经能够真正的开始工作了。下一步,他还会进一步的改进它,让它变得更加聪明,运行的速度更快——当然,这也仰赖于工业口的技术进步。
他很清楚,机械式穿孔卡计算机只是一个过渡性产品,但是这个产品却是未来更高级的电子管、晶体管计算机的滥觞,有了这个简陋的系统,元老院的计算机体系就可以培养出第一批专业的计算机技术人员。他们必然会成为未来更高级计算机的开创者和使用者。
想到此处,冯诺心潮澎湃,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走到了主讲人的位置上,开始逐一介绍穿孔卡计算机系统的各组件功能和性能参数……
会场的后排,李加奈悄悄地走了出去,又到了定期联络的时间。
她感到有点怪异,贾苯明明就在不远的工段上,每次还得跑到特定的联络点联络。“以后要总是这样可够奇怪的。”她暗暗地想,没有注意到“组织”在这么小的范围内安排两个“隐干”,本来就很奇怪。
“这一年来你的工作做得不错,继续努力吧。”这是见面后贾苯的第一句话。
说完,他笑了一下,李加奈还不知道贾苯居然也是会笑的。但马上他的表情就恢复了严肃,补充说,“这不是我的话,这是地区指挥员同志委托我向你转达的”。
“是!谢谢组织的鼓励与信任!”李加奈连忙立正敬了个礼。
贾苯摆了摆手,示意她放松些。“过几天就会换其它同志联系你了”,他看似不经意地说,“既然你到了这里,我大概很快就要调走了,以后你要多留心机械厂,这也不用我多说。”
他没有提自己可能会调往广东,元老院正在佛山筹备一个金属加工企业;也没有提李加奈这段时间在穿孔卡机这方面干得不错,上头可能会考虑调她到技术处兼职政保局的元老们对于建立详尽快捷的档案系统有着很迫切的需求,而这玩意儿当年给集中营用又是出了名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时,李加奈却一反常态,略显不好意思地掏出一份材料递了过去,“又是什么?”贾苯一边接过来,一边问。
“恋爱申请书?”看到上面的几个字,贾苯愣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这次他笑的时间比之前长得多,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他看了李加奈一眼,少女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但却很认真地注视着他。
按照政治保卫局的规定,李加奈这样的“隐干”是要履行“重要个人事务报告”制度的。恋爱也算一种“重要个人事务”。
贾苯收起了笑容,不过脸上还是残留着一丝微笑,“你是认真的吗?我可不鼓励你把这个交上去——你还年轻,现在又是首长的学生了,前途大有可为。”
李加奈的脸更红了,但她还是没有答话,固执地看着贾苯。
贾苯有些无奈,他把信封往兜里一揣,“好吧,从规定上来说,你有这个权利。不过,你要知道,按照你的身份,就算钱羽之那小子是烈属,政治评级也算很高,要通过这个申请也要很长时间。”
“谢谢您。”李加奈的声音像蚊子一样细,“没关系,我愿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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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节 新的任务
许可点点头:阿桃当年曾经被典给人为妾,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回到都是熟人的家乡难免有人旧事重提,让人尴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还是想留在梧州,继续为元老院工作。”骆阳明道,“我在这里经商居住多年,梧州亦算是第二家乡了。掌握了不少地方上的情况,人头也熟。至于是安排我做公开工作还是继续开米铺,都听首长的安排。”
许可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在梧州的身份没有暴露,那么就继续潜伏下去,以米铺掌柜的身份继续为元老院服务吧。”
骆阳明点点头:“是!”他想了想又有些担心的说道:“只是这米铺的存货被官府强征了去不少,铺子损失很大……”
“这家米铺,是情报局资助你开的吧?”
“正是。”
“我记的情报局后来就没有再给你活动经费了,这些年来,你就是拿着这笔本钱运营到现在这么个局面的。”
“都是托元老院的洪福……”
“福不福的,暂且不去讨论。你用这家铺子生的财搞情报活动,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局里是不会和你计较盈亏的——当然了,最好不要亏了本钱。”许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元老院不会那么吹毛求疵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行的正,自然立的稳。”
“是,谢谢首长的理解。”
“你现在继续经营有困难么?”许可问道,“你提出来,我尽量安排解决。”
“有,不过暂时我还能应付。”骆阳明说。
许可点点头,给了他一个信封。
“具体的联络办法在这个信封里。”他严肃的说道,“从现在起,你就受‘中心’和‘政治保卫局’的双重领导了。不过这并不要紧,你的工作照旧:搜集情报。”
具体来说他就由对外情报局的“情报员”转为政治保卫局的“隐干”了。之所以还是“双重领导”,主要是考虑到梧州尚属“前线城市”,对敌情报工作依旧繁重。所以他即监视城内的情况,亦要注意搜集中转大明统治区和瑶区的情报。
骆阳明回到城里,已经是中午时分了,他的肚子很饿,但是心情却是十分愉快的,似乎多年的块垒都一消而散了。特别是今天许首长说的“对梧州做的贡献即使几十年几百年也会有人记得赞颂”的评语,更是令他精神振奋。首长经常说:“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过去他并不能完全理解为什么要加上一个“人民”,现在他完全懂了:如果说打下梧州只是为了元老院开疆拓土,那么他竭力挽救梧州免遭祝融之灾就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了。
骆阳明一路行来,见城里城外的秩序已经大致恢复,伏波军士兵和本地的衙役、壮丁队沿街巡逻,几处寺庙、衙署前也搭起了粥棚给难民供应稀饭开水。有些百姓已经开始动手清理自家的废墟,虽然店铺尚未开门,但是城中原本紧张恐怖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
他回到家中,家里人连温铁头在内翘首以盼。见他平安回来,这才都松了口气。妻妾们赶紧上来给他扫衣打洗脸水,仔细一看,两人脸上都有泪痕。骆阳明心中一热,笑道:“我又不是去虎穴狼窝,都担心成这样?”
众人见他神情轻松,面带笑容,知道此去见“髡贼”顺利,没什么祸事。一块石头才算是彻底放下。温铁头道:“老爷!刚才善后局派人来,说吃过午饭要去军管会会议。我回他说老爷被髡……澳洲人叫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过去……”
丁阿桃担心道:“才去过,又要去,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碍事,”骆阳明喝过小妾端来的茶,“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我也算是善后局的一员么。”
“依我看,老爷不如把这差事辞退了,我们又不是什么像乔老爷那样的大买卖,搅在里面有什么好的。澳洲人必是要征丁征粮,都是难办的差事,不昧着良心办不下来——得罪人。”丁阿桃督责着婢女拿上饭菜来,又给他亲手装好饭端过来劝道。
骆阳明笑了笑,接过饭碗吃了起来。温铁头见“主母”不说话了,才开口道:“太太莫要这么说。这善后局里的董事个个都是积年的人精,老爷只是跟着办事,天塌下来有这些长子顶着,老爷有什么好怕的?再说这善后局是官办的,别看老爷只是个小小的局董,却也是半个官面上的人物了。有个官面上的牌子,做什么生意不容易?”
丁阿桃道:“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还是本本分分的守着这份家业过日子最好——说来这次也算是遭了劫……”
她心疼被官府强征去的几百石米。骆阳明道:“这几百石米没了就没了,好在我们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财去人安乐!对了,李掌柜回来了吗?”
他想起李文升,出城之后还没有音讯。不过许首长既然会专门叫他去会面,多半是平安到了城外。
“已经回来了。”丁阿桃道,“他一个老人家,折腾了一宿,又累又困,我让他回房休息了——这会大概还睡着呢。”
“让他歇着吧,李掌柜这回可是……”骆阳明一时有些兴奋,脱口而出,忽然他意识到这样不妥。不仅他派李文升去联络首长的事情不能随便说出来,连李文升本人亦要和他统一好口径才是。
众人见他欲言又止,都疑惑不解。温铁头心思多,想到城破前夜驱逐百姓出城,李文升明明可以躲在铺子里,却莫名其妙的跟着难民出城——这里必有蹊跷。
骆阳明也不多说,吃过午饭,便起身往军管会去。阿桃不放心,关照温铁头跟着去。骆阳明摆摆手:“他跟去了也无用——况且他在码头上还有一帮兄弟,都要照应。还是让他快些回去才是。”说罢,又叫来账房先生,发了几百斤米的米筹给温铁头:
“铺子刚遭了官匪,一时半会也腾挪不开,这些米你且去发给兄弟们,且让他们应付一时。”
温铁头大喜,他是码头上的小把头,手下弟兄衣食照规矩是要照顾的,原本他就想向“妹夫”开口接济,只是这次兵灾“妹夫”铺子也损失很大,自己又不是正牌的“舅爷”,有些开不出这个口。当下道:“多谢老爷帮衬!这米,就算是我借下的,待市面好了,一并归还!”
“都是自家亲戚,莫要客气。”骆阳明见妻子老大的不情愿,知道她心疼钱财,不过他现在无心安慰,径直出门往府衙去了。
善后局的局董们,已经聚集在梧州地区军管会的会议室——过去的府衙花厅上了。
这里原本就是知府会客宴饮的地方,局董们多是本地的“乡贤”,对这个地方自然不陌生。
原本花厅的装饰家具虽算不上华美,也颇为雍容典雅。眼下却是一篇狼藉:昨天的骚乱中,部分乱兵冲入各处衙署抢掠,府衙未幸免。字画陈设,家具座椅无不被扫荡毁坏一空。连窗扉也被打破了好几扇,柱子上更是留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刀砍痕迹。
眼下会议室里的座椅都是临时凑起来的,显得杂乱无章。连茶碗茶盏都配不成一色。骆阳明注意到,墙壁上悬着三幅大型地图,分别是梧州地区地图、苍梧县地图和梧州城地图。不由的分外感到亲切——当初来测绘地图的工作人员都是他负责秘密接待和安排的。
至于其他局董们,自然瞧不明白这地图的奥妙。不过澳洲人初来乍到,就已经对梧州府的情况了如指掌,还是令他们暗暗惊讶。
新上任的“大宋梧州知府”是个年轻人——按照大明官绅的标准,澳洲人不论“真髡”还是“假髡”都可以算是年轻人。
解迩仁先做了个自我介绍,又由本地投诚的小官做介绍,逐一介绍了善后局的各位乡贤们。
善后局的局董们,大多是梧州本地的大商家。其中一部分米谷商另外一部分则是“平码行”。
这平码行实际就是牙行。不过,梧州的平码行和其他地方“吃了卖家吃买家”,倚仗有牙帖便胡作非为欺压行商的牙商略有不同——更多是是“代理行”的性质。
这种商业形态,与梧州的地理环境有关。梧州处于西江、桂江两河的汇集点,省内外土特产的集散频繁在梧州进行大宗交易。不论是从广西运来的米谷,还是从广东运来的食盐,大多在梧州进行贸易交割。由此产生了专营代客买卖、靠佣金收入的一种为上下河客商服务的平码行。
平码行主要是接受来货客方委托代为按照市场价格出售土产,也代收购方在本地收购土产。为了表示居间人的诚实,买卖公平,双方满意,如使用天平秤银两一样无所偏差,因而称为平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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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336节
三百三十六节 财税局局长
这段磕磕绊绊的机械计算机研发史前前后后走了差不多十个月,其中的艰难对冯诺来说真是一言难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眼下随同他来到广州的,是已经正式定型的“祖冲之型”,祖冲之此人,即是古代数额学家,对机械学也有相当深的涉猎,而且姓名里又带着一个“祖”字,用来命名这型机械计算机可谓相得益彰。
“祖冲之一号”在原型机的基础上进一步改进,受惠于机械厂的技术升级和材料进步,继电器车间可以生产出比冯诺当初手工制造更好的继电器,一些机械机构也做了优化。所以第一批次的几套机器不但体积比试作机要小了许多,功能和运算速度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已经不是原型机那种粗笨的模样了。
第一批次一共制造了六套机器,除了两套交给法务省劳改管理局和政保局档案处试验性使用之外,全部交给了在广州新成立的“华南数据中心”。
这个数据中心除了2台调拨来的台式服务器之外,就全靠这四套机械计算机了。
别看这设备傻大黑粗,运作缓慢,对于广东大区财税专员兼广州市财税局局长艾志新来说却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管理的是财税,而财税政策的制定又离不开对经济总量、货币流通总量等各个方面详细统计,问题是到现在为止,这些对他来说依然是一个谜。各个部门调查来的数据没有经过汇总分类和统计,和废纸没什么两样。而大明各级衙门累积下来的档案又缺乏足够的专业人员去整理:别说是现在,就是在旧时空,要清理几百年留存下来的海量档案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除了一些书办老吏知晓的“循例旧规”之外,基本没什么参考价值。
所以冯诺和徐老五一抵达,最高兴最热心的就是他了。从码头接站到送到大世界的内部招待所里帮他们安顿妥当,一路嘘寒问暖,搞得俩人很不好意思。只好表示会“尽心竭力”的搞好华南数据中心的工作。
虽说华南数据中心的土建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但是接下来的内部装修,设备安装和调试,人员培训……没有三四个月根本不可能投入实际使用。不过徐老五已经保证,他和冯诺,还有带来的归化民操作员会在大世界先搭建一套设备,投入实际运作。
“你们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们去河南岛的数据中心工地。”
艾志新安排好他们,自己出门上了轿子——刘翔的“满地挖”因为鼠疫耽搁了几个月,现在重新开始了,公务马车继续没戏,只能继续使用不太舒服的轿子。
广州城的大东门到大世界不过2公里,坐轿子要40分钟以上才能到,坐小火车只要几分钟,
因为巫蛊案的关系,刘翔和午木联合发出备忘录,要求在广州的元老除非有足够的警卫,否则不要在城内街道上步行或者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艾志新原本想做大世界到大东门的小火车,因为这个通知他只能继续坐轿子了。不过坐轿子也有好处,多少屏蔽掉了广州街面上的种种恶臭怪味和蚊蝇,轿子虽然不防弹,但是隐身其中,安全线也多少能有保证。
一行人沿着大东门外的小火车铁轨快步前行,来到了大东门。负责大东门警卫的国民军班长是个日本雇佣兵出身的下士,名叫日向鸣人,凑过去询问:“请提供交通文书或者身份证明进行登记。”
随从的警卫拿出了提供了相关文书,日向鸣人看了文书,又问道:“轿子里是什么人?”
“是市财税局的局长。”警卫说道。
“请他露下脸。”日向鸣人说道,“这是规定。”
既然是规定也毋庸多言,警卫当下就要撩起帘子,帘子里忽然有人说道:
“日向鸣人ですか?仕事を忠な!”(日向鸣人吗?很忠于自己的工作吗!)
日向鸣人听到这么一句日语,立刻知道这是位元老。元老说的日语和日本人很不一样。有一种奇特的江户腔,遣词造句也不太一样。
他立刻一个立正,回了一句:“元老院の恩のために。”(为了报答元老院的恩义。)随后交回证件,敬礼放行,两边的国民军士兵一起行举枪礼。
艾志新从纱罗的轿窗里看着这些士兵,心中五味杂陈。
即有大丈夫功成名就的得意满足,又充满了对未来的忧虑。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广州的财税的这副重担可真不好挑啊。想到这些士兵其实都是要靠税收来供养,艾志新就愈发感到压力沉重。
回到设在盐课司的财税局办公室,他脱下外套交给艾懿心。这件外套是无标志的伏波军北方冬服短风衣,是从联勤被装仓库里买来的,保暖防潮——在小冰河期的广州很用的着。
里面穿的是他的工作服:那是从洪璜楠的82号特供店订做了几套不带军衔和标志的伏波军军官制服。
艾志新刚进广州时二乎乎的穿了身他在临高的财务省工作时候经常穿的西装,一副“雅皮士”风味,结果发现税务局的人员对他的风度并不买账,部分留用的老吏还觉得他奇装异服,背地里说他穿的是香山澳的夷人服装,澳洲人要以夷变夏。艾志新觉得这帮土著不知道什么叫做金领范,什么叫西装革履,都是群土包子。
既然土包子们不懂欣赏,也是为了珍惜自己旧世界的衣服在正是场合穿——作为一个193的高个,艾志新的衣服都得特别注意保养,不然他就得穿开档裤或者破旧的西服了——他才改穿军服的。不过他没想到的事,订制的军服不但穿着合身舒服,更让他在税务局说话多了些威慑力和份量。此外,他不知道的是由于他穿了军服就连外出时的安全系数都提高了。
艾懿心把来客登记本放到了他的面前,上面逐一登记了他离开的时候有哪些人来找过他,具体为了什么事情。他看了看,大多是下属来请示各项问题的。没有元老来找他。倒是元老院的老合作伙伴刘纲来过,还送了一封禀帖过来。
刘纲自从当年为元老院贩卖私盐开始,这些年来生意愈做愈大,和元老院的联系也愈发紧密。广州光复以后,艾志新便打算将他掌控的私盐运销网络“招安”进来,成为专卖局的销售网络。
禀帖就放在“来件”的公文筐里,现在还没到上午九点,昨晚到今晨送来的文件已经堆了十几份了。
到广州已经几个月了,他大概了解了广州的工商和税收情况,虽然缺少具体的数据支撑,但是大致情况已经掌握了不少。前几个月受到巫蛊案和鼠疫的流行,财税工作一度陷于停滞,他只好把精力放在基础性的工作上:建立财税体系的基本架构,培训税务干部……现在勉强算是初具规模。
虽然他在来广州前就提出了“自报实缴,轻税重罚”的模式来征收,但是由于缺少合格的稽查干部和各商户的账目混乱的实际情况,实际征收并不理想。一些比较复杂的税收也没敢轻易启动——万一征收出了差错,以后再改动会有很大的反弹。
他面临的是所有税务官员都要面对的核心问题:怎么多征税,又要控制征税成本。
要多征税其实并不困难,税种这东西,自古以来就能体现政府在想象力和创造力上的成就。关键在于征收。
理论上,只要配备充足的人员,建立起完善的机构,再加上推行严格的会计制度就能做到。但是这些投入都是要消耗税收成本的,税种越多,税基越广,征收成本也会随之几何级的上涨。轻则消耗征税的收益,重则还会给税基带来严重的损害。
而且他目前的局面,也根本不具备这些条件。所以他的征税思路,首先在于“低成本”、“易征收”。
在这个前提下,前不久他制定了以三大税种:财产税、流通税和印花税为核心的广东征收计划。
这三大税种的具体征收他原本已经做了相关方案。现在作了进一步的细化。
财产税为每年征收征收对象财产总额不超过百分之一的额度。
因为缺少账册,所以计划靠税务人员估算对方以户为单位的总财产,每五年重估一次,可以估计得高一些,如果被征税方可以提供完全的证据证明高估了他们的财产,可以将多征部分退税,退税后下回征税按照对方实际财产征收。
鼓励这种以退税为目的行政复议制度是为鼓励各个征税对象搞清自己的会计信息,有助于推广现代的会计体系。在纳税户彻底搞清楚自己财产的同时,元老院也能清楚的掌握社会财富的情况,便于控制少数富人。同时社会良好的会计信息普及能更好的方便社会管理和企业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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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节 出钱出力
平码行是在上下游的贸易中逐渐自发产生的,并无户部官牙贴,所以不具有垄断性特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各家之家的竞争很激烈,因而需要争取行商“水客”的支持,所以在代客户购销过程中,时常需要预垫货款,是需要相当本钱的生意。
本地的米谷商会的商人,究其源头大多也是从平码行转业过来的。他们多年来居中交易,上下游客户非常熟悉,积累了较多的资金之后便专营一行。不过,这些米谷商人的交易大多还是维持着过去的老习惯,等着广西方面的粮食“水客”上门,囤入之后又等着广东那面的“水客”来购入,只不过他们赚取的是差价而不是佣金了。
解迩仁在进城前已经大致读过对外情报局编纂的《梧州概况》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对梧州的地理、人文、商业、风俗、民生、社会和“重点人物”都有详细的介绍,让接收城市的干部们对接受对象有些大致的了解。
受惠于这本小册子,他对与会的“乡贤”的底细很是清楚,包括家庭成员,口碑好坏,大致经济状况等等。总得来说,梧州的“乡贤”们和其他地方的并无多少不同,除了少数口碑极好的和极坏的之外,多数人大致属于只要不损害自己的利益就能为善的水平:遇到天灾的时候他们会捐助钱米施粥度荒,也不妨碍他们利用这个机会大肆兼并土地收买奴仆;即给路倒尸施舍棺木,也为了逼租把佃户抓到衙门里去毒打追比。
这些局董其实还算不上真正的“乡贤”——本地的缙绅人家一户也没来。如此矜持倒也算情有可原,不过,来的这些商人们中间,颇有些梧州缙绅的“关系户”、“白手套”。比如和元老院颇有渊源的吴芝香家虽然没有人就任局董,但是局董笪辛轩却是出自他家的门下。实际就是代理人。
“首鼠两端!”解迩仁心里暗暗鄙夷,不过眼下自己势单力薄,缺粮食少钱,还得利用一下。所以少不得和他们应酬客套,很夸奖了一番诸位局董“急公好义”,设立粥棚,收殓尸体之类的“善举”。接着,他便话锋一转,说道:
“如今梧州逢此大劫,城里城外满目疮痍。百姓更是饥寒交迫——这些都要仰赖诸公出力。”
众人不安的互相看了看,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但是解主任即有枪杆子又有大帽子,不能不顺着他的话,当下应道:“这等都是我辈应有之意。”
“熊文灿这个老家伙,逃跑的时候还放了一把火,搞得现在城里残破不堪,民不聊生……”解迩仁先把责任问题说清楚:闹成这样要你们出钱可不是我,是熊文灿的锅,“我想了想,眼下就有好几件要紧的事情做。”
正说着话,忽然勤务兵来报:梧州城内十二社,城外十一坊的牌甲们都到了,正在外面候命。
“请他们也进来,一起议事。”
他一声令下,牌甲们都进来了。牌甲们多是带有些江湖气的小买卖人,地面上人头熟悉,衙门里能应付,是地地道道的“土地爷”。
“土地爷”们知道不管哪朝哪代当皇帝,都少不了他们办差,要说钱财呢,他们又算不上大户,因而没有局董那种惴惴不安的神情,进来了便乱哄哄的跪下磕头。
“都起来吧,我元老院不兴这套。”解迩仁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挺享受的。
“……眼下要做的事,一是治安,二是城防,三是救济。这三样做到了,下面的事就容易了。”
这三样没什么稀罕的,善后局昨天私下里已经会议过,拿出了一个十一条的善后方案。这三条都在其中,只不过澳洲知府老爷这么说,大家便一起随声附和:“老爷说的是!”
“现在城中难民有多少人?”
善后局的局董乔老爷赶紧从袖子里摸出这个折子来——善后局在街上施粥,每日派竹筹,按照这个数字可以大概统计出难民的人口。
“各处粥棚发出去的竹筹,大约有四千多口。”
“少了很多了么。”解迩仁一听只有四千多人,不禁松了口气,因为进城前他听朱鸣夏说晚上兜捕出城难民就有一万多人。
“老爷,这就不少了。”乔老爷愁眉苦脸:天启-崇祯年间整个苍梧县的户口不过6698户,27424人——这还包括了相当一部分的农村人口。
虽说黄册数字并不准确,而且梧州因为是地区商业中心的关系还有大量的外来人口,但是城区加上近郊的人口也不过三四万多人。四千多难民的比例已经非常高了
梧州光复之后,出城的难民凡是有家可回的,有亲朋故旧可以投靠的,都已经陆续散去。留下的全是无家可归的两手空空的难民。仅仅要满足这些人的吃住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他看了一眼随同一起接收梧州的归化民副主任,问道:
“确切人数在统计吗?”
“正在统计,但是难民分的很散,需要几天时间。”归化民副主任说道,“但是乔老爷说的人数差不太多……”
“现在难民都居住在何处?”
“大部分散在城内各处寺庙的收容点,另外城外的校场里也收容了一些。不过街道上还是有不少难民。”
梧州城外有两处校场,分别是在三合嘴和洗马滩,这两处都有原来的明军戍兵的营房。其中洗马滩的校场在城西2.5公里的浔江北岸,距离城区比较远,现在是朱全兴的第三营驻地,而洗马滩的校场则作为明军俘虏的临时关押地,朱全兴把一部分难民也收容在这里。
“城内外还有什么庙宇之类的大房子可以收容难民的,都要敞开大门收容,”解迩仁加重语气说,“一个难民也不能露宿街头,明白么?!”
难民在街道上度日,即有碍交通,又有卫生和治安上的隐患。
“喏!”
“这就好。”解迩仁点头道,指了一下旁边的秘书,“把包干示意图拿出来。”
旁边的秘书立刻挂起一幅地图来,原来是梧州城市区图,包括城里城外的街坊都标记的清清楚楚。上面用不同颜色勾画出不同的大小区域来。原来这区域每个区域都用天干地支编着号,旁边写着一个名字,定睛一看,却是善后局的诸位“乡贤”们的名字。
众人正疑惑不解,解迩仁解释道:“这是你们诸位的包干区,既然出来要为梧州百姓做事,自然不能在善后局里坐而论道——这是诸位的包干区,每个人负责一片。你们不要怕,我自然会怕干部去负责,你们和本区的牌甲们只要好好配合他办事就是。”
解迩仁嘿嘿的笑了几声,接着道:
“你们每个人都要分片包干,和各社各坊的牌甲们一起去巡视,看到难民露宿的,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要登记送各收容点。如果有遗漏的,被我发现我可就送诸位家里,请你们当老太爷养起来……”
这可吓了众人一跳,纷纷表示自己一定尽心尽责去办。局董们一个个愁眉苦脸,这哪是什么干部,分明就是解老爷的化身,只不过他们几天也不见得会见一次解老爷,这分片包干的“干部”可是时时刻刻都要见的。
接着解迩仁又宣布了几条规定:
难民收容之后,造册登记,开具“难民证”。难民不得随意流动,每日必须回收容点过夜。白天则凭“派工单”按十人一队的编组集体行动。
救济善后工作的核心政策是以工代赈。
救济站即日起只给老幼病残孕提供一日两顿稀粥,凡十三岁以上的难民男女,一律编成劳工队干活。计日发给口粮。
口粮以工分计算,实行多劳多得制度。但是每人必须每天一定的基础工作量以换取口粮,超出的部分,可以结算为钱。
如果单纯的驱使难民劳作,必然有出工不出力的情况,解迩仁没有那么多的人力监督管理。如果滥用本地的胥吏壮丁,难免会激化矛盾。最后决定还是以“经济刺激”为主。
工分是具体的工作量要求的。这种制度在临高已经推行多年,什么样的工作多少工作量核多少工分都有运行成熟的成例可以查询,非常方便,这也是解迩仁敢搞工分制的一个底气。
解迩仁其实还盘算着:等城墙修好后,废墟清理完毕之后,就开始道路和下水道改造工程,反正大战方停,老百姓也不敢闹腾,免得像广州的刘翔,拆拆弄弄大半年,弄得怨声载道。
难民们出了力,所需的钱粮,自然要请善后局来“有钱出钱”了。
“我知道大家家里都不是金山银山,也没有米山面山,虽说是为造福桑梓,毕竟也不是自个家盖房子,要拿出来还是心疼的……”
“不敢,不敢。”众乡贤一边“不敢”一边心疼的直皱眉。
“所以呢,这钱粮是全城的大户一起分摊——升斗小民底子薄,经不起折腾,只好请诸位多担待了。”解迩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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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七节 间接税、直接税和包税
但是“财产”是个非常宽泛的概念,就本时空而言,从土地、房屋到古董、贵重衣物、首饰一直到卖身的奴仆,都可以算作“财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对于商铺来说,柜台、秤砣这一类的经营性工具——“生财家伙”亦是财产。
这些东西要逐一估价,对于元老院的税务体系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来他们缺少合格的财会人员,二来很多物品的估价也是毫无标准可言的——比如许多大户人家普遍大量陈设的书画、玩器、古董……理论上都很值钱,但是又很难用价格去衡量。
这种随意性较大的地方,就是权力寻租的大好机会。元老没有三头六臂,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归化民干部的操守和契卡的反腐能力也不能太过信任。
艾志新考虑再三,结合其他财金部分人员的建议,决定在财产估值上,将重点放在商铺、宅邸、山林,农地等不动产上面。
这些不动产不易藏匿,市场有较为明确的交易价格可供参考,估值数据有标准可循。特别是房屋宅地类不动产登记在大明就有较为完整的登记,元老院每接受一个城市,都要重新进行不动产登记,发给不动产契,所以房屋产权的资料相当完备。作为收税的依据是相当合理的。
农地山林类的不动产,亦属于登记资料较为清晰的。特别是广州四郊的农村已经开始“清丈田亩”的工作,对农村各类土地进行重新登记,这部分资料出来以后,不但农业税征收有了保障,连带着核算不动产税也可以展开了。
奴仆亦算是一种财产,因而在征收财产税的时候按照其身契计算价值,一并列入财产总额中计算。
按照“寓禁于征”的原则,另外开征“蓄奴税”,废除过去蓄奴的免征点,按奴仆人头征收,同时,继续执行累进原则,蓄奴越多税率越高。
流动的财产如货物,货币(金银)等等由于估价困难,暂时只能通过不动产类的固定财产估计,一般按照征税对象职业划分,商人认为他流动资产会比较高,核算资产时,按照以记不动产的总值的百分之百计算,大地主按照百分之五十计算,富农大户小商人不估算流动资产。
不动财产加上估算出的流动财产即等于总资产。
税率为一定资产以上的大商人每年收总资产的1%,大地主收0.5%;普通大户富农小商人收0.2%。
不动产低于一定值的小户都只征收象征性人头税。
农业税是财产税里的特殊税种。具体征收上,废除累进制,采取按土地面积固定税率征收。以粮食等五谷类型农作物实物税为主。
农业税征收,在海南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机制,艾志新毋须多操心,按照原来的规章办事就是。
第二大税种是流通税,
大致就是厘金,关税,入场检测费,消费税等等。
分两大税值:一是类似关税的入市销售基本税率,在各城门、渡口、桥梁等交通要道上设卡征收。
所有要进入市场销售的货物,入市销售先收5%,入市销售前要经过抽检,保证基本安全,没有经过入市销售检查阶段进入市场的商品视为私品,一旦出卫生质量问题购买者和货主都要被重罚。
二是对于一些大宗商品交易批发市场:如米、盐、茶、调料、木材、酒、肉、蔬菜、渔业产品等等,征收的特别从价税,在各大批发市场征税。
一般商品缴纳的流通税累计最高不超过当地价格的20%。收税各关卡和市场采取都提供相关税票作为收税凭据,以免重复收税。市场供应匮乏的民生类商铺,执行免税和低税率。
第三大税种就是印花税了。印花税其实也是直接税。不过税负痛苦相对较小,问题是征收额不可能太高。艾志新打算征收牌照印花税,各商铺有销售牌照的相关定额每年缴纳印花税,交相关牌照的钱可以经营相关商品,同时接受监督。这个税暂时由各同业公会代征,征收后财税部门返还部分作为同业公会开支,同时负责监督。
发给各种经营许可证、执照、地契、房契、契约……均需要一次性或者每年缴纳印花税,强化合同法观念。
艾志新的方案以流通税为主,流通税是间接税,收税成本低,税收痛苦低,对征收人员要求也不高,符合元老院现有的技术和人力条件。直接税征收复杂,征税成本高,税负痛苦高,有激化社会矛盾的可能性,但有调剂贫富的社会效益,所以还是要开征一部分。
总体的税务方针是:币制改革第一,税务第二。以征税来促进币制制改革的推进,同时迫使原来的旧工商业企业和大户引入现代财会制度,健全账目。
征收时收取法定货币和部分实物(农业税),不收碎银、铜钱和其他商铺实物。
在财产税征收上先从宽多征,然后如果对方申请复议可以退换多征的税。退税时,只要对方提供相关会计信息:如财产,地契,帐房账本证明多收了,哪怕对方有所隐瞒也可以将多征的额度退税,以此鼓励商人、大户将自己的财产、销售收入等等会计信息在退税复议过程中申报。
退税是给予一定利息,退税以法币支付,在具体执行上以支付流通券为主。确保新的法币:银元和流通券的币制稳定好用。法币实际包含有铸币税,比一般税收入高的多。
为了培养纳税义务的思维,十八岁以上的成年人不论男女均需要缴纳人头税。人头税的税额很低,由纳税人自行购买税票后黏贴在证件背后,检查证件时候无税票即为偷漏税。
艾志新知道自己这套简化了又简化的税收体制还是有很大的问题,特别是在具体执行上,还有许多细节要规范。他想了想,决定这事放到广州市的元老会议上再谈——毕竟在实践上集思广益比自己闭门造车更好些。
他很清楚,自己要干的事情,在旧时空堪称“惊世骇俗”,尤其是广州的大户们,可想而知他们得知税收方案之后的嘴脸,那真得要“食其肉,寝其皮”了。就算那些因为“换了天下”免去了种敲诈勒索的商铺的小商铺的掌柜们,看到这一条条的纳税条目大概也会哭爹喊娘的说要过不下去了。
待到几个月执行下去,大约少不了这广州城里有商户因为税收问题上吊投水的——这都是必然的事情。当年民国政府开征屠宰税的时候,各地都有反屠宰税的骚乱。很多地方最终没有执行下去。新中国建立之后开征屠宰税也是遭到很大的抵制的。
一旦新税制全面铺开,这广州城里的社会矛盾必然会有所激化,自入城以来元老院和广州市民大体还是“其乐融融”的和睦气氛大约就不会存在了。
不过,眼下不论是中央还是地方,都是花钱如流水。刘市长前不久因为取缔牙行和巫蛊案很发了一笔“抄家财”,虽然接下来的鼠疫却让财政受了不小的损失,但是目前还有部分结余,所以艾志新还算有一段缓冲的时间来逐步实施和整顿税收。广州这头奶牛既然已经落到了元老院手里,没理由不好好的挤一下奶的。按照五道口诸公的估计,广州的纳税潜力可大的很嘞。
不过,更让艾志新感到困难的,是广州以外的地方。因为他除了是广州事的财税局局长,还是广东大区的财税专员。
广东作为大明的第二大税源地,在元老院的统治下没理由不拿出更大的税收来。不过,广州,乃至珠三角都好说,毕竟是元老和归化民干部最密集的地方,治理水平虽然比不上海南、台湾和济州,比之大明还算是强很多的。
但是一出珠三角,元老院的统治效率就极度降低了。艾志新的这套税制,在县城里大约还能勉强推行,农业税则可以依托过去的征收粮赋的体制,至于其他税大概就没有征收的可能性了。
艾志新考虑再三,想到了在这些统治基础薄弱的新统治区推行包税制。
所谓包税制度,即国家将政府的征税活动承包给最高的投标者,后者只需要事前付给国家某个定额的租金就可以保留其他的税收收入。包税制的历史源远流长,在19世纪前包税制都是许多国家运用的最主要的征税机制。这种体制下,包税实际上国家以较低的行政成本获取了较高的税收。
不过这个提案,艾志新自己都觉得有点冒险。因为在元老院中,包税制是一种罪恶的制度,因为它使得纳税人的命运被操纵在贪得无厌的包税商的手中。而且历史上包税商的贪得无厌,肆意盘剥造成了恶劣影响的例子数不胜数。几乎在所有的历史书籍里,包税制都是一个被鞭笞批判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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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节 善后筹款
这“多担待”也算在“意料之中”,所以善后局的局董们虽然个个愁眉苦脸,却有一半是在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古以来这筹集善款的事,关键还在于经办,只要筹款筹粮的事是由善后局办理的,自然有法子把负担给转嫁出去。
这次梧州的“善后大筹款”,照旧是按照过去“合理负担”的模式征收。大致就是由善后局自行筹集。主要是向梧州的各个商业同业公会和本地的大户征收。
和“合理负担”略有不同的是,过去合理负担是比较笼统的征收,以一村一镇一个同业公会为单位,给出数字,内部的摊派比例是由这些实体自己去分摊的。
而这次拿出的合理负担的摊派比例是相当细节化的,不但具体到各个行业公会,连带着缙绅大户和字号也被逐一点名。基本上城内有钱的,无一幸免。
因为善后局的位次主要是被米谷行和平码行占据的,为了防止他们利用职权转嫁负担,所以这两个梧州最大的同业公会要共同承担全部“合理负担”的百分之四十。其他各公会按照经济实力大小按比例分摊。最后还有百分之十二由本地拥有大量土地的缙绅大户承担。
具体比例和数字当然不是解迩仁拍脑袋想出来的——骆阳明在本地潜伏多年,重点搜集的就是梧州的经济和社会情报,梧州的商业体系和“乡贤”详情自然是重点中的重点。所以解迩仁拿得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众局董哑然。这摊派比例堪称即准又狠。大致上摊派到每位乡贤头上的数字,是即能感到剥皮之痛,又不至于伤筋动骨。
要在平日,大家忍痛拿出来也就罢了,不过这次熊文灿已经领着官兵折腾了一回,如今元老院再来“合理负担”,这皮剥的也忒多了些,众人都有了失血过多的眩晕感。
“大家不要急着到我这里来哭穷,”解迩仁觉得自己这会笑着割人肉的的模样肯定是帅呆了,“这梧州城的底子,我元老院是一清二楚的。这比例绝对没委屈人——有钱多出,钱少的少出,没钱的不出。所以大伙也别来说这个不妥那个不成了,三天之内,都把钱粮备齐了。”
善后局的副局长乔老爷原不想说话,看着大家都眼巴巴的盯着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拱手禀道:
“首长!不是小的们要和您老讨价还价。这摊派的比例和数目要在往日也不算什么,小的们不敢多说一句话。实在是这次官兵——明军在城里祸乱百姓,各家大户都损失惨重,就说小的铺子里就有三千石米被征了去,一文钱也没拿到!还被他们刮去了几百两银子……这里的各家各户大小都有损失,有的商铺都被官兵抢掠一空,连生意都没法做了……如今再要摊派这些,怕是……怕是……”
解迩仁眉头一皱,心想我这第一个项目刚出来,你们就来打擂台,也太不把老子这个元老看在眼里了吧。他心中不快,脸色顿时一沉,道:“这么说,大家都要过不下去了喽?”
乔老爷一颤,这话头可不好。他有些后悔自己出来说这些话,但是他是米谷商会的头头,又是南城总甲,这个头不出以后在地方上也没法混了。又道:
“老爷……首长来这里为官,求治之心甚切,只是这梧州刚遭兵火,各方都有损失,并非只有小民饥寒。还是……还是……以保存元气为上——求老爷多少减免一些……”
解迩仁心里很不痛快,果然这帮子老财都不是好东西,看来不让他们尝尝“专政”的滋味是不会听话的。他反而淡淡一笑,道:“既如此,乔老爷觉得减多少为好呢?”
乔老爷是积年的老狐狸,看解迩仁不怒反笑,眼中凶光毕露,知道这文质彬彬的髡贼也是个粗坯。然而话都说到这里了,没法再缩回去。只得定了定神道:“减多少小的不敢妄言——只求首长为顾全梧州元气之计,酌情减免一二,梧州的全城百姓都是感恩戴德的……”
“什么梧州全城百姓,应该说你们这些人都会感恩戴德吧?”解迩仁冷笑道。
乔老爷只得俯首不语,整个气氛顿时有些僵了。
骆阳明觉得事情要糟,正要出来打个圆场,忽然旁边的一位弯着腰走了出来,先给解迩仁作了一个九十度的揖,道:“首长,不是小的们和首长打擂台,着实是这回大伙都被官兵祸害苦了!就小的店里也被伪明军抢走了几百石粮,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办呢!不过咱们再难,总没有街面上的难民难,首长要筹的粮款,小的们一定如数筹备齐全!”
骆阳明定睛一看,原来是笪辛轩。解迩仁想这小子倒是晓事,开口问道:“你是……”
“小人是‘裕信行’的掌柜,笪辛轩。”笪辛轩弯腰曲背,十分谦卑。
解迩仁想了想,记得材料里有这家字号,是家米谷行,也兼营平码。关键是这家背后的财东就是元老院的商业伙伴吴芝香家。
因为吴芝香的关系,吴家和元老院在广州的企业来往比较密切。除了同样和大昌有米谷生意来往之外,还以平码行的身份为元老院在梧州采购过各种物资。
因为有“元老院的商业合作伙伴”这个背景,解迩仁不能不客气一下,当下抬手道:“你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笪辛轩却并不坐下,道:“实在是各家受损轻重不一,有的铺户虽然大户,却因树大招风,受伪明官兵荼毒甚重。若是按这份额去收,便是逼得他上吊投水也凑不齐。未免有伤元老院好生之德。小的斗胆,只求首长不要再限每家份额,容小的们自行调配——总之这粮款一文不少一粒不缺,三日内都为首长办齐。”
他的话说的即恳切又有理有据。解迩仁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再想反正只要钱粮到手就是,自己也得给吴家和局董们一个面子,一上来就彻底闹僵,后面的工作不好开展——毕竟他连大头兵都在内才有一百多号人,还得靠这帮人办事。
当下点头道:“即如此,我就允你的所议,只是这钱粮,三日内必须备办妥贴!”
笪辛轩赶紧道:“小的们一定办妥。”乔老爷和众局董也立刻随声附和。骆阳明是隐干,重在观察监视。自然也不便随便出来说话便混在人堆里。
钱粮的事情落实了,下面的事情就容易了。解迩仁当即命令城内原各社因为守城需要组建的壮丁队全部遣散——这些人都是临时征发出来的中从事工商业的市民或者近郊四乡的农民,战力很低士气也不高。上千人聚集一起不事生产,虽然对治安有作用,但是要消耗大量的钱粮,费效比太低,真要遇到明军反扑或者剿匪也派不上用处。
“各处街栅有损坏的,要马上修复,打更的更夫有亡失的,也要尽快补上。城里的治安还要靠大家一起出力。”
这件事大伙都是赞成的,毕竟壮丁队存在一天大家就要多花一天的钱粮。维护治安对他们的意义显然比穷人和难民更大。
第三条是关于城内工商业的。城内所有工商业限时恢复营业,在战争中店铺、财货、人员遭受较大损害的,上报后免除部分商税。短期内无力复业的,十五天内必须上报。否则没收店铺。
解迩仁认为:梧州是商业重镇,只要能尽快恢复商业流通,钱粮什么都不是问题。而且工商业本身还有解决就业的问题,梧州的非农人口本来就多,工商业不能尽快恢复,这个大量失业人口的定时炸弹就算又背上了。
“……自即日起粮食、布匹销售价格实行每日政府指导价,上浮下跌均不得超过指导价的百分之十。严禁惜售!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一律按军法处置!”
解迩仁厉声说道,用他自认为“可以杀人”的目光横扫整个花厅。众人不敢多言,心里却在嘀咕:眼下战火连天,广西的粮食来源已经断绝,存粮卖一点少一点,如何能维持“不涨价”,这不是在强迫大伙平粜吗?!
但是大家知道这是澳洲人收买人心之举,要硬抗是不可能的,搞不好还会成了那只倒霉的鸡。所以都是唯唯诺诺。
接下来又商议了些善后的事务,特别是城内城外遗弃的上千具尸体,都要收殓掩埋,除了部分尸体有人认领,自行安葬之外,很多死者要么是外来的客军,要么是在梧州讨生活的外地穷苦百姓,多是做零工短工的,人死之后连个名字也不知道。纵然有雇主的,亦有雇主不愿认尸,以免还要承担丧葬的费用。
这些尸体都要收殓安葬。收殓的工作解迩仁准备安排俘虏组成的劳工队去工作,不过另一项工作就要劳工队去承担了:收拾战场遗留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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