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九节 除旧布新(二)
“全市常住人口不过五十多万,乞丐流民就占了1%。太浪费了”刘翔忍不住评价道。
“其实目前的流民乞丐数字还不止这些。”慕敏说道,“这只是关帝庙人马控制下的乞丐。还有大批流民涌入广州。”
随着广东攻略的深入,尽管伏波军尽量稳定地方,但是战火波及之处,必然伴随着社会秩序的崩坏,元老院有限的行政和军事力量短时间内也无法迅速绥靖地方。地方治安的紊乱造成了大批百姓涌入“安定”的广州城。形成了新得流民群体。
市政府对灾民的收容照例是由原来广州站的慈惠堂负责,然而收容并不理想。因为慈惠堂年来收容难民之后都是送海南岛的,所以便给市井留下了去了慈惠堂便要“被卖去海外开荒”的说法。而眼下这批难民多是因为地方不靖临时来避嚣的,不愿意去什么“海外”,所以宁肯流落街头乞讨也不愿意去慈惠堂。甚至每次慈惠堂来收容难民便会一哄而散,百般躲避。
如此一来,大量的难民分散各处,不但难以管理救济,还成为社会治安的不安定因素。不但治安案件频发,还发生了不少人口拐卖案件。巫蛊案中的不少受害者就是这个难民群体中的。
新旧政权交替之际,群众对新政府不了解,不信任,如今的广府治安形式表面上看较之于入城之初大有好转,实际上底下暗流涌动,并不太平。
“灾民有多少呢?”
“林主任昨天报给我的数字有9000人。”慕敏说。
“准确吗?”
“这个数字是根据城内各粥棚发出去的粥筹计算得出来的。”林佰光说,“这里面应该有一部分是和关帝庙人马相重复的,但是误差不会大于500人”
林佰光说为了救济难民,同时也防止他们进一步的流散,他找了高举,要工商联出面办理粥棚施粥。
“……慈惠堂眼下的不被灾民信任,都说要抓他们出海去开荒,所以只好让工商联出面了。这样至少能稳住人心。”林佰光苦笑道。
“不说难民了,慕局你继续。”
“关帝庙人马在广州城内城外,共有六十四个大小窦口。每个窦口有大骨执掌,各有势力范围,多以各种庙宇宫观为活动场所。不少寺庙的主持对他们长期侵占庙产亦有烦言。不敢得罪而已。”慕敏说着揭开一张广州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着各个窦口的分布。刘翔注意到:连交通不便,相对荒芜的河南岛上都有窦口。
“各窦口的营生。我就不详细阐述了,过去在情况通报会上已经多次说明过。根据我们调查的深入,关帝庙人马还在一定程度上垄断了城外蔬菜进城的贩卖——我们的警员不止一次在关厢附近打击过他们拦截强买菜农、菜贩蔬菜的犯罪行为。”
“现在情况怎么样?”刘翔一听赶紧追问道。
“几次集中打击,加上我们设立副食品批发市场之后,这种情况已经不存在了。”慕敏说道,“这就形成了我们彻底取缔关帝庙人马的第一个有利因素。”
自从在关厢外设立了粮食和副食品批发市场,关帝庙人马勒索菜农商贩,强收“过路钱”的行径已经绝迹,巡警制度又打击了乞丐强讨恶要,勒索商铺的行为,关帝庙人马的经济收入大不如前。群丐们已经不似过去那么听招唿讲规矩了,凝聚力自然也不如前。
“……从我们搜集到的情报来看,他们内部人心不稳,普通乞丐和大骨都有怨言,不少窦口都闹着要减向高家缴纳的份子钱。高天士暴毙之后,高家本身围绕团头继承和遗产分配问题也有很大的争论,有起内讧的可能性。”
“这么说来我们解决关帝庙人马的机会正合适。”
“是的,眼下关帝庙人马人心涣散,也没有一个能服众的领导核心——高家长子高达成虽然已经继位为总团头,但是他的几个兄弟多有不服,现在是勉强压住场面。换而言之,新团头对下面的控制力大不如前了。”
看起来大家对解决关帝庙人马已经有了共识。沈睿明心想,关键看解决之后如何处置的问题了。
果然,接下来便是全市开展乞丐流民集中收容整治工作的细节讨论了。
这个工作说来容易,实施起来却有很大难度。首先是乞丐流民的分布十分广泛,城里城外几乎随处可见,尤其现在已到了入夏时节,四郊瓜果蔬菜众多,天气又暖和,随处可以过夜饱腹,不像冬季乞丐几乎全部猬集在城内和各关厢。一旦开始收容,风声传出去势必造成大量乞丐四散,反而造成乡间的不安定因素。
“……所以这次收容,不仅要动员全部警察和驻广州的国民军,还要呈请华南军司令部,调用一部分驻扎在广州地区的陆海军部队协同。预计调动六千人。”
其次全城的乞丐难民,加起来足够一万五千之多。广州站的慈惠堂常年转运难民,原在城外就设有中转营地,但是容纳量不过一千人而已。根本无力全部收容。
“这倒不要紧,香港岛上有为发动机行动建造的转运营地。收容二万人也不成问题。”林佰光说,“而且香港有农垦联队的农场,乞丐流民可以让他们就地劳动改造。”
“难民和关帝庙人马还是应该有所区别的,不能一勺烩了。”
“这个自然,我们市局拟定了一个大致的安置方案。”慕敏说。
在这个“最终解决”方案里,总得原则是“一分为二,区别对待”。
首先是强调人群中的区别,因为战争、饥荒等原因流入广州,不得不乞讨为生的难民和关帝庙人马这样的职业乞丐相区别。前者只在香港岛收容一个短时间,主要是做好为生和生产工作,待到他们的家乡平靖之后,再遣送返乡生产,愿意留下在当地农垦就业的,亦可接受。
关帝庙人马,同样要一分为二,高家和各窦口的大骨等中上层人物,追究其过去的各种罪行,有血案的一律处决,无血案有民愤的,判刑后移送田独铁矿等矿场服苦役;无民愤但是确系关帝庙人马中高层的,强制移民到台湾。此类人员的家眷亦同时移民台湾。
下层人员,虽多系被剥削者,但是其中职业乞丐甚多,亦有犯下严重罪行的,特别是各类“有手艺”的乞丐,牵扯到诈骗、敲诈勒索、挂卖人口、盗窃、盗墓、贩卖赃物、窝赃……总得原则是凡确实凡有罪行的,分类起诉定罪;没有罪行或者罪行较小的,有劳动能力的青壮年男性,全部编成劳动大队强制劳动。丧失劳动能力的残疾年老人员,移交给新成立的广州市福利院。孤儿和妇女全部移送临高。
过去关帝庙人马充当清道夫、看街打更、仵工等为市政和治安服务的一批人,由各对口单位接受,重新鉴别教育使用。
“这基本上就总得原则了。”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又有人提出了几个问题,慕敏一一作了解答。最后刘翔作了总结性发言:“乞丐是人类社会最该消失的史现象,是元老院所代表的进步相悖的,他们不仅扰乱社会秩序,还严重影响了人民生活安定与新生政权的稳固,对乞丐的治理是广州市民政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几个乞丐在元老院面前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维护社会稳定,是移风易俗。”
以元老院的思维方式,未来的新世界里是没有乞丐的,每个人都是社会的螺丝钉,是要创造社会价值的。临高如今已经基本消灭了游民现象,连行卜,卖艺,帮闲,等等也被集中再教育后发光发热了。
沈睿明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要点和自己的想法。毫无疑问,对关帝庙人马的司法审判是个重头戏。不仅是因为他们牵扯到巫蛊案,就慕敏情况介绍里提到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罪行的起诉材料,就够自己忙上一阵了。
元老院的法律体系讲得是“证据”,关帝庙人马在此盘踞百年以上,涉及的犯罪行为虽然多如牛毛,却多无明确的物证,有些案子更是陈年老账,别说物证,大约连人证都快没了;若说以人证为主,牵扯面就太广了。沈睿明很清楚,关帝庙人马的各种犯罪行为,别看罪行听起来五花八门,在犯罪情节和案值上能够得上刑事犯罪的甚少,绝大多数都属于治安案件。要凑到“案值巨大”,不知道得弄多少人的证词才行,这又是一个人海战术……
他想着如何有效的准备起诉材料——因为从会议的总导向来看,广州市政府是“严办”的思路,要得是“一网打尽”的效果。那么自己的起诉材料就要按照“从严从重”的思路来准备……
正琢磨着该如何行事,忽然听到刘翔点名了:“小沈,你是司法口派来的检察官,谈谈你的看法吧!”(未完待续。。)
二百四十节 除旧布新(三)
沈睿明这会心里已经有了谱,刘翔点名他马上站起身来,刘翔摆摆手道:“你坐着说吧。都是同志嘛。”
“我初来乍到,对地方上的情况知道不多……”沈睿明先谦虚了一下,“单就司法领域的话,我也打算遵循‘一分为二,区别对待’的原则。”
他这时候已经把腹稿全部打好,说话也流畅起来:“我这里的一分为二,是把上层和下层分开进行司法处置。
“具体来说,对关帝庙人马的中上层,抓几个大案、近案,做到人证物证齐全,司法手续完备,公审公判,办成程序证据都无懈可击的铁案;对于下层人马,采用马锡武审判法,在了解事实真相的前提下,依据社会舆论来进行简易审判。”
这话从一个法学会成员口中说出来,让元老们都不大适应。因为法学口的基调是“依法治国”,对舆论操纵、影响审判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沈睿明见大家有些不理解,解释道:“所谓马锡五审判方式,一是要深入基层、调查研究,实事求是地了解案情;二是要尊重群众意见,也就是考虑社会舆论;第三是方便群众诉讼,手续简便,不拘形式;第四是坚持原则,依法办事,廉洁公正
“第一和第四点自不必说,所谓‘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第二点重点在于‘尊重群众意见’;第三点则着重于诉讼程序的简化。
“大家都很清楚,我们现在是‘打天下’阶段,缺少合格的法律人才,如果关帝庙人马的案子要完全按照正规的司法流程走,这么多人的案子仅仅在搜集证据这个环节就要花费无数的人力物力,审判流程更是到猴年马月也审不完,而且这里面的许多犯罪行为按照法律实际上够不上量刑的标准。最多算是治安处罚的范畴……”
他这话立刻得到了慕敏的点头。
“但是,显而易见的是关帝庙人马多年来骚扰勒索广州市民,影响十分恶劣,如果我们因为法律条款的限制,对这部分人不能绳之以法,明正典刑的话,就很难收到审判的宣传效果。”
说到底,这次审判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宣传”,如果不能出一个简单明确又让群众满意的结果,宣传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我们对关帝庙人马下层的司法程序,不需要死抠法律流程,可以采用简易流程,采用类似群众大会的模式。在大会上让受害群众踊跃上台揭发诉苦,然后再进行审判。这个做法第一顺应舆论,第二,在狂热的气氛下使得许多过去不敢说,有疑虑的受害者也会站出来揭发,可以使得许多陈年旧案被翻出来,确保有血案民愤的人不漏网——如果严格按照法律程序走得话,这些案件只能石沉大海了。”
沈睿明之所以主张引入马锡五审判法,并非心血来潮。实际司法口在巡回法庭的审讯中也运用这一审判法的某些原则。以眼下的社会环境来说,元老院空有完善的法律条文和法学理念,却缺少有能干贯彻的这些理念的法律人才。完善的法制等于是纸上谈兵。
所以他们在司法实践中尽量运用那些最简单易懂的法律,将条款简化以及在部分案件中使用“情理”而不是“法理”。刘邦约法三章的能够成功的道理也在于此,战乱过后,资源匮乏,人心未定,游戏规则最好明快迅速。
再次,本时空的政治经济文化水平比较落后,老百姓的文化素质和诉讼能力很低。将诉讼模式简化,有利于降低群众的诉讼成本。有利于减少他们畏惧打官司的情绪。
刘翔听了频频点头,这套论调对了他们这批搞行政的人的胃口。大家对这位突然来到广州要插手几桩大案的法学口元老顿时有了好感,觉得他“和马甲他们不是一回事”。会议结束之后,刘翔便把沈睿明单独留下了谈话。
刘翔先恭喜一下沈睿明升任总检察长。随后把话题引向了公事,沈睿明也很知趣,直夸广州在刘市长治下,“焕然一新,城内城外都有长足进步。”
客套结束,转入正题。刘翔谈话的内容是要他设法把缙绅和巫蛊案联系起来。
“……可以说巫蛊案和广州的不少缙绅是有联系的。然而警察局掌握的线索大多只能联系到关帝庙人马上,如何把这条线再联系到缙绅们身上,你作为检察长,是不是拿一个方案出来?”
沈睿明脖子后面暗暗出冷汗:这刘市长是要兴大狱啊!
不过,他倒也认同通过这个泼天大案狠狠的整治一下缙绅们,毕竟巫蛊这种案子,元老院是占有道德高地,在这个案子里翻了船的缙绅,可以说是永世不得翻身,只要证据确凿,再过多少年都没法洗刷。
不过,如果警察局都没有发现足够的证据,靠他这个没上任的检察长去罗织罪名未免太不靠谱。他想了下说:
“首先我认为我们的外宣口径上,对‘巫蛊’两个字要予以淡化。”
“为什么?”刘翔觉得奇怪。
“因为巫蛊这个罪名,在我们的刑法中是不存在的。以此定罪,与法不符。”沈睿明说,“从冒家客栈这案子来看,这案子牵扯到的主要罪名有:故意杀人、绑架、拐卖人口、非法拘禁、故意伤害……这些罪名不论按照大明律还是我们的刑法典,都是存在的。从依法治国和宣传法律的角度来看,应该更多的突出该案件中的残忍愚昧,而不是在‘巫蛊’上大做文章。”
“有道理。”刘翔点头,忽然又问道,“我们有没有***罪?”
沈睿明一愣,心想刘市长的脑筋转得还是挺快的,他说道:“要说***罪,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我们有*********这不就行了吗?”
“问题是还得有证据……”沈睿明摇头道:“审判讲究个论迹不论心,就算广州缙绅有反对元老院的意思,但是目前发现的证据还够不上阴谋颠覆元老院罪。只有证明他参与了冒家客栈案,我们才有可能将其绳之以法。”
“这么说是没法了?”
沈睿明一看他面色不好,赶紧道:“也不是完全没法。这需要进一步搜集证据,不管人证物证,只要有证据就好办了。”他在“人证”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接着又说道,“如果这些人的民愤够大,掀起舆论风暴,搞群众运动式的大揭发,翻出史老账,旧血案……”
这话没说完刘翔就摇头了:“这法子我想过!可是其中有那么几户,都是所谓诗礼传家,手段隐蔽,名声好得很!中下层百姓都被他们蛊惑,我们想搞运动式的清算,怕还有些牵强。”
有一点刘翔没有明说,那就是列入他的黑名单的梁家,在广州一直是澳洲人的“朋友”面目。如今光复广州不过半年,如果用社会运动式的手段罗织罪名强行打倒,未免有“过河拆桥”之嫌。对将来的全国征伐不利。所以他特别在意“合理合法”。
沈睿明看到刘翔眉头紧锁,知道他的难处,便出声安慰:“放心,在现有的法律框架内,我们一定会配合好广州市政府的工作。毕竟这也算是法务省在大陆打响的第一枪。”言下之意便是要和刘翔统一战线,有啥问题一块沟通解决。
双方就工作配合等事宜作了进一步的沟通,具体审判方法沈睿明没有说刘翔也没有问:这属于广州市法院的内务,留给沈睿明和梁心虎处理便是。临到告辞的时候,沈睿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刘翔:“本案的司法工作人员还需要一位,我个人希望是一位女性元老,只要兼职就可以。下一步要在广州开展司法归化民的招募培训工作,可以吸引女性土着参加。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人选?”刘翔想了片刻,开口道:“郑尚洁最近忙于工商整合,慕敏那边案件多如牛毛,看来是帮不上忙了。”
“这样啊”沈睿明有点失望,想了想又说道:“我记得张允幂好像正在做你的秘书吧?她能不能来帮忙?”
刘翔刚才没有提张允幂的原因是他觉得后者过于年轻,对于这样的要案怕是难堪重任:“这不好吧?她还太小了,这案子尽是阴暗面,怕是压力太大了。”
“嗨,没事,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作为元老也应该多见识大场面。有什么问题,我会处理的。”沈睿明倒是很豪迈的样子。
刘翔忽然警觉了起来:这小子不会是对张允幂有什么想法吧?虽说沈睿明一米八五的个头,看上去也有不少肌肉,但和那些个天天锻炼的德棍一比还是不够看的。
其实沈睿明还是比较喜欢前凸后翘的大洋马,对张妹妹这样的爱抖露并没有什么兴趣。
刘翔思考再三,觉得沈睿明的一番说辞也没有什么能挑的出来的毛病,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拂了他的面子,便答应了这事。(未完待续。。)
二百四十一节 除旧布新(四)
回司法局的路上,沈睿明一直在考虑刘翔给他的任务。顶点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当然,从旧时空的法学老师们来说,刘翔这算是“粗暴干扰司法独立”,“行政干预”的典型了。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说到底,法律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法律首先是统治者的工具,而非枷锁。
至于他提出马锡五审判法也并非一时心血来潮。他在梁心虎给司法口的秘密报告中已经了解到不少广州本地的司法实践情况。总体来说,司法口在海南推行的那套简易审判体制,到了广州依旧显得过于繁琐——特别是眼下正处于敌我双方角力,大案要案不断的时候。法律必须和现实结合起来才能发挥最大功效。只考虑法律问题而不考虑政治和社会现实,无疑是陷入了法律原教旨主义的泥潭。
一路上到处是挖渠清淤,铺装路面的工地,沈睿明的轿子走走停停,不时还得绕路,回到大佛寺,新“家”已经安顿完毕了。两个女仆正在卧室里忙着收拾布置。他的办公室已经打扫布置好了。
座椅家具,自是抄家物资,不过房间布置的很是舒适实用——办公厅在长期的工作中已经摸索出一整套对传统房屋的改建、装修的方式。市政府总务科也依样画葫芦的把这里改造过。无论光线还是房屋的实用性都上了一个台阶。
沈睿明觉得挺满意,正要坐下来翻看下刚刚送来的案卷:梁心虎已经派人将巫蛊案和与关帝庙人马有关案件的相关卷宗送了过来——实话说数量还是相当可观的。
“主任……又……手张来,要现你。”
波斯女仆能说一些中国话了,只是发音欠佳。这个贵族家出身的女奴十分聪颖,在临高二年多,已经能大概看懂报纸和信函了。
随着通报进来的,正是先来一步的梁心虎。
梁心虎当初抱着“当广东中院院长”的野望来得广州,到到了广州之后忙的像个陀螺一般,就没正经的停下过。一方面是因为确实各种案件层出不穷,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人手不足的关系,这会见到沈睿明,真是比见了亲人还亲。
沈睿明见梁心虎一脸倦色,知道他身上的担子不轻,也不急着说话,待梁心虎点上一支南海雪茄后来才开口:“临高发来的电报相信你已经看过了,咱们长话短说,你多休息休息。”
梁心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身体没事:“没事没事,你我都才过三十,革命的日子才长着呢。”
梁心虎忽然又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忘记你不抽烟的了。”说着就要熄灭雪茄。沈睿明阻止了他:“不要紧,我这里没这么讲究。”
看到梁心虎抽了几口,精神稍有恢复,沈睿明才说:“几件事,一是审判,这个等会再说;二是组织处已经批复同意广州设立五个法院,包括配套归化民司法公务员的培养的方案,这样一来你的担子可以大大减轻。”
梁心虎吐出一口烟圈:“我没来广州之前老刘催法院配套建设倒是催的很紧,我来之后他催的没那么勤了。不过也说过要给整个广州60万人口人多配几个法院的事,按十万人一个法院来算,这担子不轻啊。”
“刘市长的算盘打得不小啊,不过这是明末的广州不是21世纪的广州,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法院——21世纪的中西部城市的法官们一年都审不了几个案子,小农经济这锅死水没必要搞那么大阵仗。过去广州市区范围内不过两个县衙门就料理全城的司法案件了,一个府衙还要兼顾下属其他州县的司法案子,一口气搞五个法院实在太多了——也没这么多人填。”
梁心虎一愣,知道司法口内部肯定有了细节,问道:“那么具体方案呢?组织处批复了,我们再改,是不是有点手续上的问题?”
“组织处只是批复给我们五个法院的建制,可没说具体的法院级别和用途。这个自由还是在我们法务省的手上。”沈睿明说,“法务省研究之后,决定先设南海、番禹两个基层法院,再设一个广州市中院。这样大致和过去的一府两县相对照,老百姓接受起来容易一些。”
“其他各县呢?听说组织处也批了。”梁心虎追问道。因为最近各县都有不少案件积淀,除了重案照例解赴广州审判之外,各种小微案件和民事案件只能按照老办法,由各县县长进行审理。
结果新成立的县政府,等于又回到老路上去,各县县长便各自制定日期,或者初一十五,或者每周周几“放告”。告状的都挤到县政府去,虽然不下跪不打屁股,但是本质上和大明的县令审案没什么两样。
县长们,不论是元老还是归化民,其实对元老院的法律体系都所知甚少,全靠法学会编发的几本手册,案情略微复杂一点便难以为继——特别是民事案件,其中纠缠夹杂的事件甚多,仅仅要把事实调查清楚便破费脑筋。若是元老还好些,起码都经过现代法律的熏陶,多少看过法制节目,基本的法制概念和精神是明白的,审起来多少还有些调理。归化民县长,要么口含天宪随心所欲,要么循例把案子又交付给下面的留用书办或者刑名师爷。这些乱象都经过政治保卫局的汇报汇集过来,要求“司法进县城”的唿声一时间变得很大,这也是为什么组织处和干部处突然对司法口如此慷慨的原因之一。
“每县一个法院我们现在还做不到。”沈睿明说,“我看得等广州的司法培训班第一期毕业之后才能大概满足几个重点县。法学会也考虑到了,所以五个法院的编制,除了刚才我说得三个,接下来一个就是广州特别区巡回法院——专门派遣巡回法庭在各县巡回审理。这样可以保证审讯质量,同时也减轻地方行政部门的压力。”
“第五个法院呢?”
“第五个就是海事法院。”沈睿明胸有成竹,“这也是个重要区域。”
梁心虎点点头,这样安排的确很合理,兼顾各个方面。但是他还有些担心:
“这样设置是没问题,但是我们有这么多元老去负责吗?就算你又当检察官又当法官,我们个个都是一专多能身兼数职。元老还是不够用的。这些机构又不能空设,必须用归化民司法干部去填补。说实话,计划书上提到的60天速成班出来的法官,不管我怎么想都很难认同啊。原时空一个成熟法官得经过至少18年的基础教育,还得有10年的实践经验,更不要说现在法治情况比旧时空不止复杂十倍。”梁心虎说出了他的忧虑,“刑事案件好说,能拿来审的慕敏那边证据之类都会准备好,除了一些特大案件,需要元老来作检察官,一般情况下归化民照本宣科即可。但是民事案件就不一样了,本时空来打官司的土着,虽然知道证据的重要性,但是往往拿出来的证据要么不全要么根本和所需要证明的事实无关,基本上都要我们法官自己去收集证据。就拿前几天的租房纠纷来说吧,我让手下人去查当地的民间商业习惯,好说歹说才肯配合,费时费力不说,往往还拿不到真相。搞这些速成法官真的能胜任这些工作吗?”
沈睿明很清楚梁心虎会有这方面的疑问,他解释道:“关于民事审判这件事,我看我们得转变一下工作思路。在临高乃至整个海南,我们在社会各方面都是有压倒性的优势的,民事案件不多,即使有,因为我们对基层政权的控制,各项工作开展都很方便。但是到了广州这样的新解放区,情况就大不相同,依我看,原时空的方法水土不服,不如用抗日战争时期根据地所使用的马锡五审判方式。”
梁心虎也是法学专业毕业的,自然知道这个,他说:“这个方法确实不错,但是有两点问题。第一,目前我们还不能说完全掌握了整片广东地区,下乡工作安全没法保证——就算广州府下属各县,偏远一点的眼下也不平靖;第二,就目前的公务员考试的报考和录取情况看,比例最高的是所谓市民阶层,也就是城市小资产阶级,真的能和群众打成一片?”
“对此我也考虑过,”沈睿明有点迟疑,过了一会才继续说,“我从杜雯那里要了几个讲习所培养出来的农村干部,这些人下乡很有经验,我们再弄几本指导手册,常见问题解决起来不困难。至于新招收的学员就需要跟着这些干部,在工作中学习了。当然,我承认肯定是会有不能正确摆正自己位置的人存在,但是总归不能因噎废食,培养计划大方向是没有问题的。”他显得十分有信心,“万事开头难,这件事上我会倾尽全力的,你放心好了。”(未完待续。。)
二百四十二节 除旧布新(五)
广州的西关外,原是一片水网纵横的平原地带,不过近城部分开发甚早,西关外在隋代即有居民聚落,形成了“坊”,旧时空广州城残留的“扬仁”、“德星”等巷名和路名都是当年的坊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所以这一带颇有些街道民居。
但是西关外的街市也就到此为止了,再往西走,便是农田村落了,期间河流纵横交错,湖泊池塘星罗密布,一派水乡泽国的农村风光。此时西关并没有什么西关大屋。全都是小型村落,在村外可以从这一头望到那一头,住上砖砌院落的,不是大户人家也至少是个小地主,大多数都是竹子抹黄泥墙,外面上门板的房子,而坚固的蚝壳墙房子是殷实人家才有的。
在靠近上下九甫的地方,有一座庙宇,名为西来庵。
这座古庙虽规模不算太大,却是旧时空有名的华林寺的前身。而西来庵本身的来头也不小。据说当年达摩祖师渡海抵达广州,后人尊崇他是来自西方佛国的高僧,便称他最初登岸的地方为“西来初地”。这个名字一直沿用下来,而达摩到达广州后建筑的寺庙便是西来庵,是代广州的五大丛林之一。
在距离西来庵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不知建于何年何月的破庙,原名已不可考,众人都唤作“金花寺”,据说原是西来庵的下寺。关帝庙被当地官府收回重修之后,原来猬集在该庙内的关帝庙人马便强占了西关外的这处寺庙,作为自己的窦口所在地。
西来庵的和尚自然不是一般的和尚,然而面对这群号称“天王老子也不怕”,缙绅官员都避之不及的无赖,和尚们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不要说完全沦为乞丐王国的金花寺,便是这西来庵里,从山门到二门,廊檐下日日夜夜亦聚集着许多乞丐,日夜喧哗骚扰香客,和尚亦不敢过问。
高家先祖把窦口安置在这里,自然是有用意的。因为清代以前,西关平原尚是主要的航运区,这里纵横密布的河涌不但作为航运通道而存在,而且不少和西濠、大观河相通,可以沿西濠一路上溯到越秀山附近的避风港。也可以沿柳波涌、荔枝湾涌等西关主干流到荔枝湾避风——繁忙的航运区自然有不少油水可捞。
金花庙的自被高家先祖霸占之后,已经过了百年,乞丐们里自然不会花钱修缮房屋。里面的建筑破败不堪,佛像供桌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当初的正殿还算完整,这里便是广州总团头平日里办事的“大堂”。
别看高家世袭的总团头不过是个乞丐头目,“官威”却着实不小。这殿宇里一样有公案、公座,两边陈设有水火棍、枷锁之类的刑具。门口还有两个手持木棍挺胸叠肚站班的乞丐,颇有衙门的风范。整个“公堂”里特别显眼的,便是在公座旁竖着的一根大棍,足足有一丈高,碗口粗,裹着黄布。这便是所谓的“杆子”了。
“杆子”据说为皇帝御赐。凡乞丐作奸犯科,团头即可请出杆子,当场打死不论。不过,这也是说说而已。从来没人见过这杆子脱下黄布套是什么模样,再者团头要处死一个乞丐有得是办法,根本用不着这么繁琐的手续。
从“大堂”往后走,走过高家的师爷们办事的院子,过了中门,便又是另一个天地了,乃是高家的私宅所在,与前面的即破且脏的乞丐窝相比,堪称别有洞天。
高家代虽是“团头”,实则从未当过一天乞丐,一家老小亦是唿奴使婢的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虽为地位卑贱人所不齿,吃穿享用,等闲的大户也比不上。
不过,最近的高宅却有些冷清,前不久高天士突然“暴毙”,丧事虽已办过,却还在守孝期,高家虽是乞丐团头,这起码的“孝”还是要讲的,新继位的团头高令项成自然不能公然宴饮唱戏享用——他的几个兄弟对他的继位的事情并不服气,都虎视眈眈着。
家中即不太平,外面更是危机四伏,各路大骨聒噪不安,高令项也没心情饮酒作乐。
此刻,由“大爷”升级为“老爷”的高令项正斜倚在湘妃竹榻上,几个婢女或端着冰镇荔枝,或打着蒲扇在旁侍候。
屋外的廊下站着的是莫家来的管家,大热天走道,热的满脸滴汗,却只能陪着一脸笑,擦都不敢擦一下,等着他叫进。
澳洲人刚在广州城拆偏铺那会,莫容新便叫儿媳带着厚礼来省亲。说是要给老爹祝寿,好嘛,这寿没做过多久,老爹就一命呜唿了。高令项一见到莫家的人便觉得不是味。
高令项今年正是不惑之年,要说以往,他这样的大户的嫡长子,壮年死老爹没准还是件喜事,至少他的老婆便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他一点也“喜”不起来。
眼下内忧外患,老爹活着,指使下面的大骨如如臂使指,自己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靠着爹的亲信和母亲娘家的势力,才算把各路大骨摆平——说是摆平,实则下面暗流涌动,只要一有机会,那几个大骨还有兄弟们难保又要跳出来生事;更别说外面还有澳洲人虎视眈眈了——他大略知道,高天士的突然去世和最近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巫蛊案”有关。
巫蛊这事可不得了,高令项问过爹手下的几个得力手下,结果这几个人个个含煳其辞,但是从他们闪烁的言辞之中,他知道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这可是夷灭九族的大罪啊!高令项差点没把下巴吓掉,自己老爹精明了一辈子,怎么会掺和到这里面去?!他不敢往深里多想,只将高天士书房里的各种书信札记细细翻阅了一遍,将可能与此事有关的东西全部一火焚之,又派亲信到各窦口暗中打听,有无具体的知情者,预备着慢慢的将他们一一灭口。
眼看着澳洲人没什么表示,高令项心中稍安,他想到澳洲人来了之后,老爹居然毫无表示,已是失策,再掺和进巫蛊案更是自寻死路。澳洲人眼下虽不动生色,但是一步步的夺去关帝庙人马的财源,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没法维持这个摊子了——大家跟你混,明着是兄弟伙世代的义气,暗地里就是个“钱”,他高家维护不了各路窦口的财路,大骨们要你这个团头何用?
说到底,老爹没有及时的去投靠澳洲人,换个“大宋广州府总团头”的文书下来。如今再要去投靠,未免有些晚了!
他这些天都想着如何搭上澳洲人的线,最好是能搭上一二个澳洲大官,送上一笔重礼——哪怕把自家的金库掏空也在所不惜。只要能保住广州总团头的位置,什么都好说。
这会莫家突然派人来拜,还馈赠重礼,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不过莫家的是文澜书院的掌院,每年要从这书院头上弄许多银子,这会来找自己,必然还是和书院的事情有关。当初莫家派自己的妹子来给爹送重礼贺寿,便与承宣大街上的那十多间书院的偏铺有关。
这文澜书院最近并不太平。文澜书院的院董、管事,多是一帮广州的“劣绅”们把持,借此将丰厚的院产把持为己有,借此肥私,对书院内念书的士子却十分刻薄。士子们几次起来相争,都被莫荣新、钟艾教这书院的“哼哈二将”使用种种手段给压制下去了。这会改朝换代,而且听闻澳洲人清正廉洁,书院里的士子便又起来闹事了。
想到这这亲家爹当初让庶出子娶自家的妹妹便有些屈尊纡贵的意思,自己去莫家送亲的时候,莫家也是遮遮掩掩,似乎让自己上们辱没了他家的门风一般,别说礼遇,连整个仪轨都是草草了事。不但气得妹子的母亲三娘哭,爹也满脸的不快。
往日里不把自家放在眼里。如今又压不住几个酸子,非得找人帮手!想到这里高令项冷笑了一声坐了起来。道:
“进来吧。”
这一声招唿,原本站在廊下垂手侍立的管家才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走进放着冰块,凉爽宜人的外书房。
莫家的管家到金花庙送礼,明面上的说法是为了庆贺他继位当团头,暗地里是有一封书信托事的。管家进门到现在一直站在门外的廊檐下,虽不至于被日头晒,屋外的热浪也让他的脸红成了熟虾皮,心里骂了不知多少句乞公。
莫家在广府士绅中虽口碑不好,属于“劣绅”一流,好歹也是有过功名的。明面上一府两县的官员、城里的大小缙绅还是要给些面子的。莫管家去投贴送礼被如此冷遇,也算是头一遭了。
一见高令项已经坐起来了,他连忙满脸堆笑,上前见礼。
“这是什么规矩,莫管家来了怎么连个座都没有。”
旁边的丫鬟连忙送来瓷墩和凉茶。莫管家坚决不不入座,连说:“没这个礼数!”(未完待续。。)
二百四十三节 除旧布新(六)
“什么礼数,”高令项一挥扇子,“我这里就是乞丐窝子,没那么讲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莫管家赶紧道:“高老爷折杀小人了,小的怎么能您老人家相提并论,莫要拿小的玩笑。”说罢,他赶紧呈上礼单和书信。
高令项并不拆开书信,先看了看礼单,不住的点头。“莫老爷这礼未免忒破费了。”
管家忙说:“高老爷这是哪的话,来时我们家老爷嘱咐了,这是恭贺您继承广州府总团头之位,这是天大的喜事,咱们老爷跟着沾光,这点东西不过是添个喜气。”
说着拿起一个精致的贴着花纹纸签的盒子呈上去
“这是澳洲名产,唤作‘南海雪茄’,这了是个稀罕物,这里面包的烟叶原是南海紫竹林中所产,澳洲人开着大铁船披波斩浪求来,一年也不过百十来支,我家老爷偶尔得了几支,听说亲家老爷最喜澳洲珍货,一支没留全包起来送到府上”
“亲家公太客气了,太客气了。”高令项毕竟年轻,习惯追捧各色澳洲物件。抽雪茄是早就染上的习惯。每日总要切只雪茄。自然知道这雪茄中最高级的便是这元老特供的南海雪茄。礼物中还有其他几件澳洲货。件件都是价值不菲。莫容新也是下够了本。
高天士拿起一件玻璃樽,玻璃樽上蚀刻着各色妍丽花卉,杯边上由金丝勾勒——一看就是紫珍斋的手艺。价格不菲。
他透着杯面向上看着天,不经意的问道:“亲家爹太破费了,听说最近外面的田租收起来也不容易,还花这许多钱!”
这份礼物至少价值五百两,堪称厚礼。看来亲家爹的事还不小。不然他不会拿出这么一大笔财香,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广州市政府开展的“清理田赋”运动已经在广州周边的若干州县展开,而广州城里的缙绅们,名下的田产土地大部分都集中在这一带,这一清理,查出大量的隐田、田赋不符、投献等等问题,原本要收的租子已然是大打折扣了。
偏远一些的,虽说澳洲人还没开始“清理”,可是地方不靖,庄头们要么收不到租子,要么收到了也谎称道路不宁,扣在手里不缴。田租的问题已然成了缙绅地主们最担心的事情了。
文澜书院名下的田产有三千亩之多,这三千亩等于是院董和管事们的私产,收入的三分之二都为他们所侵吞。莫容新作为掌院,侵吞最多。莫家能锦衣玉食,文澜书院的院产功不可没。
管家连忙说到:“只能小心经营。老爷说了,莫家和高家是连理共枝,如今天下动荡时局不稳。更得同声共气,相互扶持。”
高令项微微点头,不管他对莫荣新有多少旧怨,这话说得却是在点子上。莫家需要高家,高家又何尝不需要莫家呢?莫家名气再差,也算是个绅士。在许多城里的缙绅面前说得上话。比自家这种虽富却贱的情况要有周旋余地的多。
他拆开了莫荣新的书信,跳过前面的客套话,直接进入到后面的部分。
原来新容求他的事情是一桩旧事。
十多年前,一个在文澜书院念书的书生不满莫家等人长期把持院产,侵吞经费。联络了一帮同窗闹了起来,这书生有个长辈在京中为官,自己又是秀才,更兼占了理字。不依不饶要莫容新等人“告退”,辞退原先的院内使用的一帮莫家、钟家的私人,归还侵吞的院产,不然就联合同窗联名上状,将官司打到广州府。
被欺压良久的学生也被鼓动起来大闹。此事在民间议论纷纷,连广州知府度叫人过问此事,要莫容新“好生处置”。
这个书生读书读死了自觉为民请命,无论莫容新怎么劝解,许下多大的好处,这酸子软硬不吃,认了死理。更加上身后有许多看不惯莫家的缙绅之家煽风点火,拼死也要伸张正义与劣绅斗争到底。
莫容新一时犯了难。来文的,这书生用银子收买不了,来武的,这书生有功名,还有同族的为官的长辈,真要出了点什么事,自己也得闹个破家不可。
为难之下,他便去找高天士商量——他和关帝庙人马早有勾结,莫容新能长期把持书院掌事的位置,和关帝庙人马的支持有关:每次书院重选的时候,高天士都会派出大批乞丐到场给他助威。
高天士脑筋一转,便拍胸脯应承下来。一面叫莫容新暂时服软,将院中的师爷、管事之类学生们民愤最大的开革了几个,原本出列不堪的伙食、被装也稍加改善……先来了个缓兵之计,先把事情拖下来再说。
没过多久这个秀才被人引诱染上了赌瘾,不过十多天便输了个精光,原本小康的家境禁不住糟蹋,连祖居都输掉了不说,欠下大笔赌债。屋漏偏逢漏雨,不几日便传出书生的老婆与和尚**被抓的消息。闹得身败名裂,穷困潦倒,最后含冤饮恨,一绳子吊死在书院里。头羊一倒,“倒莫派”的锐气去了七七八八,莫容新打蛇随棍,一顿连削带打,将声势浩大的“倒莫运动”压了下去。
自然,这诱人赌博做局,引诱良家妇女,都是关帝庙人马中的专业的骗子手所为。不但顷刻解了莫容新的围,又彻底的败了对方全家的名誉,逼得只能自杀。这一手即狠又毒,外人抓不住莫家的把柄不说,对书院里有心要与莫家作对的人来说又是“杀鸡儆猴”,堪称一举多得。莫容新对高天士的能量刮目相看,这才结为儿女亲家。
没想到这桩过去多年的旧案,随着广州城的变天又被人翻了出来!那书生过去的几个同窗,据说是联名向澳洲人的广州市政府举发了此事,虽说暂时还没有下文,但是澳洲人到了广州之后一直做得是“革故鼎新”之事,这事再被掀出来,澳洲人保不定就要借此生事,把书院的院产夺走……
莫容新在书信里,卑辞求教,请他想想办法把此事压下去。他在书信里还提醒高令项,高家每年也能从书院分润五百两银子。
高令项哼了一声,这事太难办了!
要在过去,这自然不算什么,然而现在是什么时候?澳洲人刚破了巫蛊案,要不是爹及时的死了,自家搞不好这会已经一家子捆着上法场去“满门抄斩”了。眼下高令项装孙子还来不及,哪里还愿意去淌这混水。
高令项缓缓直起身,道:“亲家老爷说得是!世道不靖,一家人原是该同舟互济。不过呢,你家老爷家大业大,纵然书院上漏掉一些也不碍事;我这里才是无本之木呢。平日里都要靠着老爷们指缝里漏些才过的下去。如今大兵进城,四处抓流民,你上街上看看,这时节还有几个人敢上街讨生活,别说交分子,他们还要吃我的,喝我的。这可是好几千张嘴——朝廷的兵爷没饷就敢绑钦差,杀主官——这几千人,一个顾不上,就敢上门把我也吃了。”
这话原是他的真心话,却被莫管家当作是拿乔,要敲几下莫府的竹杠。赶紧赔笑道:“亲家老爷说哪里的话!我家老爷说了,这事,除了您,谁也平不了!他忘不了您的好处。再说了,您那三弟如今也在书院里,听说他和那帮酸子走得很近……”
这下可戳中了高令项的要害,莫管家口中的“五弟”名叫高令达。今年才十九岁。是高天士最小的一个儿子。他打小聪明好学,书读得不错,当了个文童。开笔之后,又走莫荣新的路子,到文澜书院里就读。
高令达天资聪慧气度涵养都比几个兄长强。虽说庶出幼子,在关帝庙人马的上层中却颇有人望。关键是他的母亲七娘是高天士生前最受宠的姨娘。因而在他身旁汇集了一批关帝庙人马中的实力派,成为挑战高令项最强有力的对手。
眼下兄弟们虽被压了下去,却不见得服气。尤其是高令达,可以说是功亏一篑。难保他还抱着什么希望。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微微紧张起来。
他沉吟片刻,道:“你且去回复你家老爷,这事我知道了。不过,此事事体兹大,且容我考虑几日。”
莫管家听到这话,忙起身告辞。
高令项盘算着,事倒不难,关帝庙人马有的是套路,书院的读书人多是些书呆子,“雏儿”,要哄骗他们上当并不难。
唯一要忌惮的便是澳洲人会怎么看待自己插手文澜书院。澳洲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河南地的大骨刘石佛儿号称铁皮骨,滚刀肉,出了名的“杀打不怕”,在乞丐中名号大的很。不合收了牙行的银子去找潮汕帮的晦气,被那帮潮汕仔后面的澳洲人拿个正着。一家老少迟了一步,一个也未走脱,被澳洲人抄了去。自此就没了消息。据说被澳洲人抓去海南,男的贬去作苦力,女的被澳洲兵将收了房。殷鉴未远,自己也莫要触怒了这群魔头才是。(未完待续。。)
二百四十四节 除旧布新(七)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宋的刘府尹上任还不到半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确有一番大手笔的作为。这几月收流亡,清吏治,办警政,整顿商业……表面上看来与叫花子无关,可件件都好像在关帝庙人马的身上套了一圈又一圈的绳子。拘得动弹不得不说,财源也无法保障了。
眼瞅着兄弟伙们一个个怨声载道,要他“想办法”,高令项心中忧愁,别说自己,就是老爹活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对策——要不然,他也不会卷进那巫蛊案里去。
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打听下书院的情况再说。他叫来婢女:“把韩长乐叫来。”
韩长乐是高天士养的护院,不过,他并不作巡夜打更之类的事情,更多的是充当他的武班底的师爷。
韩长乐原是官兵,当年王尊德的讨髡之战,他是个小校尉,在激战中被反击的伏波军用刺刀刺穿了小腿,从此落下了残疾。
因为腿伤落了残疾,澳洲人也没叫他留下了修路赎身,治好了腿伤就放他离开了。
韩长乐拖着伤腿,一路乞讨,好不容易回到广州。虽说他过去当过军官,到底只是个不入流,伤了腿,自无当兵吃粮的可能。他半生从军,除了满身的气力,并无一技可以谋生,也不曾积攒下多少钱财。好在他是光棍一条,便干脆跟着关帝庙人马混了。
关帝庙人马的重要营生之一便是充当宗族缙绅大户的打手,特别是乡下的宗族械斗。他虽然跛足,却久经战事,几次下来便崭露头角,成了关帝庙人马中有名的“军师”了。被高天士直接招揽在身边。
不多时韩长乐走了过来,此人身材不高,一身短打衣衫。贪凉裸露着两侧小臂,青筋乍起。只是走动时明显看到腿脚不方便。
“你且去城中走一走,探探风头。”高令项道,说罢,又低声吩咐了他几句。韩长乐微微点头,道:“小的明白了!”
“行事要小心,如今咱们没靠山了。”高令项沉重的吐了一口气。
韩长乐进了城,冒着烈日在城里转了一圈。特别是到各窦口转了一圈。澳洲人进城以来收揽流亡,连街上的乞丐也有意无意的抓走一批。强讨恶要的只要店主一招唿,巡警就过来干涉,轻则一顿警棍逐走,重则直接拘走——这一拘可就出不来了。
街面上清净了许多,市民也拍手称快。只是各窦口都是一股愁云惨雾。大骨们不敢捋澳洲人的虎须,见到韩长乐也没有好声气,只一个劲的问团头有什么主意。
“再这样下去,咱兄弟可真要喝西北风了。”
不止一个大骨对他这么说,亦有的大骨只是懒洋洋的应付他几句,也不说情形好坏。韩常乐一一都记在心里。也不多话,只应付几句便走。
他这一转,就转了大半天。天色渐晚,他也不打算出城回金花寺去——他有个结义兄弟在文澜书院里当门子,晚上便打算歇在这义兄家,顺便打探下书院的情况。
他正从油栏口外的窦口出来,便看到前面一群人站在街边。几个黑色服裤,圆盘帽子,小腿上绑着布条的澳洲公人拥簇着一个澳洲女人。
那女子身着一色的黑色制服,头戴圆盘的无檐软帽,下身却是一条打褶的黑裙子。长度刚过膝盖而已。脚蹬黑靴,衬得身上前面后面鼓鼓包包,一双大腿浑长。
街上的人群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韩长乐听人说澳洲人派来广州的真髡里有个女官专管缉凶捕盗,刑名诉讼,权势极重——不会就是此女吧?只见一干人在后面低声谈论,却害怕那一群凶神恶煞的公人,只敢远远的围观。
这女官站在一众男人之中手持一个黑色小本,不住的指指点点。偶尔还和周围的几个人说上两句。接着再向前走一段。不知道在做什么事。
韩长乐站在旁边看着热闹,忽然发现女官身边的一人看着脸熟,那个人也是黑色制服胸前多了两个口袋,肩上两侧布条上几个铜杠闪闪发光,这人站的比其他随员靠前一些,紧跟在女官身后。韩长乐往前紧走了两步,“没错了,是他。”
陆大缸是当年和他一起在游击将军王道济的标营当差,与韩长乐是一个铁锅搅过马勺的袍泽。论起亲戚来亦算是瓜蔓亲的表兄弟。当年海南官兵大败,两万多人只逃出几千人。韩长乐受伤被俘算是逃出一条性命。陆大缸却听闻无此好运。逃回来的人有的信誓旦旦的说看到陆大缸被髡贼的铁炮打个粉碎,有的却说陆大缸逃跑的时候溺水身亡,还有得说被髡贼抓到劳改队做苦力,又说这“一入髡门深似海”,进了劳改队的个个是九死一生,断无生理。彼时广州城内乱成一团,官员尚且难求自报,更无人顾得上大头兵的死活。韩长乐万万没想到这陆大缸非但保住了性命,如今还投了髡,看起来颇受重用。
这倒是个难得的故人!韩长乐心想,若能相认,至少能从他口中得到些消息出来。他们如今最难办的,便是不知道澳洲人的想法。
正要慢慢跟过去,忽然一个中年妇人,从路边小巷里窜出来,急步抢到路当央,双手高举一个护书两腿一跪,凄厉地高声哭叫道:
“青天大老爷!你为民妇作主啊,冤枉啊!”
慕敏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了一跳,她今天是特意来这里检察风俗业整顿情况的。风俗业整顿工作正进入**,各处大小妓馆行院都进驻了工作组正在清查。然而最近有情况反馈,一部分乐户家出身的妓女,乘着各家妓馆行院停业之际,在油栏门外大街等几处过去的风月场所周边的街道租用民居商铺,私下招嫖,一时间弄得乌烟瘴气。周边街坊商民有怨言。慕敏今天就是来这里实地查勘的。
她这身装束加上身边的簇拥的警察,走到街上不用敲锣叫人回避,街上的行人也都躲得远远的。没曾想居然有人突出跳出来喊冤。
拦轿喊冤这种事,慕敏还是头回遇到。刘翔和林佰光这几位倒是常遇到过几回了。在老百姓心目里,能伸冤理枉的只有地方官,找班头捕快是不成的。
两个元老护卫总局的特工立刻拦在她面前。慕敏摇摇头,示意他们不用紧张。问道:“什么事?”
有警察赶紧汇报:“说是来喊冤告状的,有天大的冤枉要告状。”
“我这里不是司法机构,她有什么案子让她去法院……”
警察赶紧去了,不多片刻又回来了,道:“首长!这女人说是一桩旧年的杀人案……”
“杀人案?”慕敏觉得奇怪,但是即是杀人案,自然是由警务部门处理了,当下关照:“先把她带回总局。”
慕敏视察完情况,又和当地派出所的所长谈了一会,七点多才回到局里,边吃晚饭边办手里的公事,早把那告状的女子忘记了,只到手中文件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才舒展了下身子。这时,只见下午陪她去视察的一个警察站在办公室门口,正在张望。
“什么事?”慕敏依稀记得他是原来衙门里的快班的“白身”,因为巫蛊案的关系,重新增补进来的。
因为这样的人多少有些旧衙门的习气,所以慕敏不怎么喜欢他们。瞧他鬼鬼祟祟的在之计办公室门口,更是没了好气。
这警察被吓了一跳,赶紧进来来了个四不像的立正敬礼,道:“我,我就是想问问,首长,下午那拦轿告状的女子……”
慕敏顿时想了起来,看了看手表,已经快晚上九点了。道:“怎么?一直没做笔录?她既是报案的,叫刑警给她录口供就是。”
没想到这警察却不肯退出去,反而踏上一步,用哀求的语气道:“首长!这案子,前前后后拖了十来年了,……实在有不得已的地方……小的斗胆,能不能请首长……亲自审……”
这么一来,倒勾起了慕敏的好奇心。这警察既然这么请求,必然有什么难言之隐,非得请她亲自办理。
她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我……叫毕德凡。”警察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个问题。
“说吧,你拿了人家多少好处?”
毕德凡吓的一激灵,赶紧分辨道:“首长!她一个黄连水里的苦人儿,我哪敢拿她的好处!要天打五雷轰的!”
“那你这么热心又是为何呢?”慕敏微微一笑,“今天指点她来‘拦轿告状’的,大约也是你吧。”
毕德凡目光霍地一跳,道:“首长英明!实不相瞒,这女子原是我的一个远亲,这案子的底细,小的也还略知道些。里面牵扯着城里的的贵人大佬。过往没一个衙门愿意管得。她原是死了心,屈死不告状。如今换了大宋的天下,世道清明,这才动了告状的念头,若能昭雪,也能还死者一个清白……”说到这里,他眼圈一红,几乎坠下泪来。(未完待续。。)
二百四十五节 除旧布新(八)
这话却让慕敏听不明白了,“昭雪”、“还死者一个清白”,怎么听都是冤案的意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但是又说这是杀人案。
看他的样子,不像伪装。此事似有天大的冤情,慕敏点头道:“你带到预审室去。我一会就来。”
“谢首长!”看这警察的意思,恨不能立刻跪下来给她磕头。慕敏无奈的笑了笑,眼下这种事情越来越多了。类似“拦轿告状”、“击鼓鸣冤”的案子,每天市、区两级政府都要转几桩过来。反倒是那位梁法官精心布置的法庭乏人问津。
不过,反过来想,这些被转过来的案子几乎都是刑事案件,牵扯到人命。或是案情不清,或是有冤屈,而且往往是陈年旧案,光厘清脉络就够要费很大的精力。
她办完受伤的事情,来到预审室里。却见告状的女子三十多岁,穿着妖艳,脸上涂抹的妖里妖气,看模样似乎是乐坊街上的妓女。
她素来对妓女反感,当下沉下面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有何冤屈要报案?”
那女人,抽咽道:“民妇王贺氏,有一桩陈年旧案,求老爷……首长……昭雪!说到“昭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号啕痛哭起来。
哭声极其惨痛,不过对慕敏来说这也算是家常便饭了。她点点头,道:“你莫要哭,起来慢慢说话。”
女人擦干眼泪,断断续续的说起案情来。
案情本身并不复杂,这女子娘家姓贺,闺名一个熙字,生在小康之家,打小也念书识字。十六岁嫁给了本地的一个王姓秀才。即是门当户对,又是少年夫妻,琴瑟和鸣,很是恩爱。后来
这王姓秀才在文澜书院念书,十年前,因为不满书院里院董、掌事的侵吞公费,克扣钱款,便与院中书生一起起来相争,一度搞得声势浩大。全城无人不知。
没想到这掌院的莫容新心机极其歹毒,竟勾连了关帝庙人马,派了老千来勾引王秀才赌钱,几个局一做,王秀才不但倾家荡产,还欠下巨额的赌债,连家里的一点祖产都被占去抵债。
虽然此时他已幡然悔悟,知道这是中了莫容新的局,却也无可奈何。
“……民妇当时亦劝他,不如不再和莫家相争了,忍一忍便过去了,”女子哭诉道,“没曾想,那莫家竟歹毒至此……”
她虽然说歹毒,却不肯说歹毒在哪里,还是那警察代为表述,说她当时为了还清债务,曾去娘家商议筹钱。有一日单独在家,有人给她传话,说娘家已经允了此事,要她赶紧过去商议,这贺熙便急匆匆的跟着来人去了。
“……这一去,便入了虎口,”那警察叹道,“原来,这是,这也是那莫容新安排的。”
贺熙的娘家在城外,半途中因为口渴便在路边茶摊喝了一盏凉茶,没想到这一喝下去便人事不知,醒来却睡在一座破庙中,身上衣服被剥净,竟是被人奸污了。
说到这一节,贺熙只伏在地上恸哭。慕敏知道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以她这样的书香门第出身,被人玷污就只有寻死了。心中十分同情。
自然,这事立刻传得满城风雨,活灵活现。都说她在那破庙里与和尚野合。王姓书生即遭破家之灾,又遇这等颜面扫地之事,精神上彻底崩溃,最后自缢在书院里。而贺熙本人,也因为“夫债妻偿”,被人卖到了乐坊街上当妓女。
“奴婢原想一死了之,还是奴婢这娘家兄弟相劝,说:‘即有天黑的日子,便有天亮的时候,黄河还有河清日,莫家难不成一辈子只手遮天不成?’”说罢又哭了起来
这话说的那警察也垂泪了,一边用袖子擦泪,一边还劝解:“莫要哭了,有首长给你做主。”
慕敏听了心中很是愤怒,她进广州案子办了无数,不见天日的案子也见多了,这么歹毒的绝户计还头一回遇到。然而再一想,这事却和刑事案件完全不沾边。她男人是自杀,这点她自己也承认,要说能法办的,只有两条:一是骗子手设局诱赌,可以以诈骗论处,二是下药***可列入强奸。无论哪条,都算不上人命案。而且案子都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物证不用说全湮灭了,人证更是不知去向。凭她这一番话怎么立案?又用什么罪名立案?
不过,这案子牵扯到文澜书院和关帝庙人马,的确是很有用的“黑材料”,慕敏打定主意,当即关照先带她先去录一份完整的口供。
“录完口供,你把她带到市局看守所暂时拘押起来,不要让她再外出了。”
“是!”警察见慕敏的态度很重视,不由得精神大振。
陆大刚摇着酸痛的脖子走出广州警察局的大门,路上过往的警务人员无论是老归化民警员,还是广州招募的的警员都要他叫一声“一级指挥员同志”。这个警衔在广州不说绝无仅有,也是寥寥无几。
他原在临高的一个派出所工作,选入琼崖支队到广州之后全部官升一级到几级,他接任命为市局治安科下属的巡警一队的队长,管理着百十名新招募的警员,还要兼任着警察专科学校的教员,平日里忙的不可开交。
陆大刚对这种忙碌是有一种享受的感觉的。北上之始,陆大刚的领导就对他说这次他的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少说也要做到自己这个位置。他从劳改队出来之后便给改了名,当时还不解其意,现在看来一字之差却要庄重不少,配得上他这个队长的位置。陆队长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对自己的工作甘之如饴。
今天自己随着慕局长巡视自己管理的巡区,看起来对自己的工作比较满意,言语中似乎对自己还要有重用。这让陆大刚充满了献身北上大业的力量,更加起劲的整治自己的那群新瓜蛋子。
陆大刚正打算在路上胡乱吃些就回自己的宿舍休息,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靠近,这几日慕局长耳提面命,广州城内的反动势力碍于元老院的强大暂时蛰伏,但明逆绝不会甘心情愿的放弃自己的利益。他们一直在等待时机对元老院发起破坏。陆大刚心中一紧,一手拔枪转过身来大喝:“什么人。”
来人连忙停下解释:“表弟,是我……我是你韩长乐表哥啊!”
“表哥?!”
日落西山,红霞漫天,就在距离市警察局宿舍不远的一家小酒馆中,两个男人占了一个桌子等着上菜。
这酒馆是新开张的,因为距离近,从临高过来的归化民警员一般不带家眷,虽有食堂供应三餐,平日里也想换个口味,这酒馆便发达起来。因为警察作息时间的关系,营业一直到半夜——这在当时的广州饮食业里也算是少有得了。
“表弟啊!海南溃败之后表哥不是没想找你,表舅跟舅妈死的早,你也没个兄弟,连老婆都没娶。我不管你,谁管你。我腿脚一能下地就去打听打听你消息,逃回来的人胆都吓破了,哪个顾得上你。可恨我腿脚不方便,不然我就是追到临高,也要找到你。”韩长乐说的六分真四分假,可说着说着就落了泪。陆大刚在世已无亲人,他少年便投军,无论是在明军还是临高都是集体吃住。极少享受到亲情。如今遇到姑且算个表哥的亲人,对方说的又动情,不禁也被感动的流泪。
两人谈起往事,不胜唏嘘,陆大刚问起韩长乐现在的生计,韩长乐不敢实说,只说在大户人家当护院混日子。
不多时,菜已经上齐。两个下酒的冷碟:水煮花生米,凉拌海蜇,上面淋着香麻油。又上了两个热菜,一个是闻名遐迩的澳洲菜:西红柿炒鸡蛋,一个是小炒肉,最后中间放上一锅冒着热气的炖鱼。陆大刚明天还有工作,就只要了几两黄酒驱驱晚上的湿气。
伙计还特意上了两瓶瓶冰镇的红茶菌,说是敬得。
两人边吃边说,韩长乐偷眼打量着陆大刚。几年不见,陆大刚身量壮实了许多,眉宇间多了一股精悍之气,腰间系着牛皮的腰带,显得身躯挺拔整齐。腰带上挂着一个皮套,里面露出乌黑发亮的把手,正是澳洲人常用的“转轮连珠手铳”。韩长乐指着陆大刚腰间问到:“连这等军国利器都有,看来表弟颇受大宋重用”
韩长乐这句话颇戳中了陆大刚的痒出,不无自得的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从海南来的干部大多都配了一把——大明的地界乱,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就出来跟元老院作对,走了这个,便是高里来去的什么高手,一颗子弹也教他有来无回。”说着拍了拍腰间的配枪。
韩长乐叹了口气说道:“还是表弟你福大命大造化大,当初以为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如今你这投了大宋,还做了大宋的官儿,也算是衣锦还乡。”(未完待续。。)
二百四十六节 除旧布新(九)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巡警队长,算什么衣锦还乡?”陆大刚说得很谦虚,然而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表弟你太谦逊啦,”韩长乐笑着给他斟了一杯酒,“谁不知道髡……澳洲人这回打进广州是准备着逐鹿中原,改朝换代?等到那文丞相打回东京城,辅佐大宋皇帝重归大宝,你就是从龙之臣,博个封妻荫子的前程还不是手到擒来。若是一个碰巧了,立下不世功劳,封侯封公也难说……”
这下陆大刚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赶紧定了定神,说:“这都是元老院的恩情。我倒是没想得这么远——毕竟是将来的事,还得看有没有这个命去享。”他慨叹道,“和我一起从警的兄弟,有好几个已经不在了;当初被俘的兄弟,有从军的,有到下面去当村长、乡长的,太太平平活着的固然很多,出任务的时候的殉职也不少。打天下哪有这么容易!”
“那是,那是。”韩长乐恭维道,“若不是象贤弟这样有真本事的人,如何能有这样的福分!”说罢又敬了他一杯。
陆大刚一杯下肚,愈发快活,道:“真本事,哪里说得上!不过是狗屎运还不坏罢了。”
韩长乐道:“说来过去咱们给官府也是当差,你如今给元老院也是当差,可是给官府当差那会,尽走背运;你给元老院当差,尽是好运!这真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陆大刚这会已经有了酒,笑道:“说是运,其实也就是大伙肯出力:众人拾柴火焰高,大伙肯出力,什么事办不成?过去当差,那是应付——他娘的连饷都不发,当官的唿幺喝六的,要咱们兄弟去刀头舔血卖命,傻子都不干!”他说着一拍桌子,“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韩长乐连连点头。
“外面说都说澳洲人救世济民,澳洲人自己说‘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咱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大道道。咱们出来当差就是图个吃粮。给谁不是当差?澳洲人按时粮饷,不克扣——就冲这个,弟兄们也得实心给他们卖命不是?!”
“是,是,”韩长乐深以为然。要不是高家给他优厚的待遇,他才懒得给高令项来打听什么消息,“兄弟说得有理。只不过你每天都这么忙碌,可要当心身子骨,身子可是自个的!”
“多谢表兄关心。”陆大刚笑道,“我这身子倒还吃得住,澳洲人素来对手下人大方。给他们当差,别得不说,吃得就好!给得衣服也都是好料子……”
正说着话,忽然有个乞丐闯了进来,团团一揖,道:“各位三老四少们吃着喝着,小的来给大伙唱个莲花落,助助兴!”
这乞丐大约常来店里,伙计们并没把他往外赶,还几个相熟的食客起哄道:“你唱来常去就那么几套,且来个时兴的听听!”
这乞丐当下敲打两块竹板,三颠式的边打边唱:
噢~!
过路客回头客
人生漫长如此路
何不坐下歇一歇
泡碗茶点支烟
来张飞饼送嘴边
新朝好新朝妙
新朝风俗有花样
客官问啥花样
且听花子讲一讲
首长们真会玩
破布拿来当裤穿
补丁也不打一片
前露洞后露眼
叫花裤子挺新鲜
丐帮从此长了脸
澳宋元老花样多
澳宋元老玩得浪
玩得浪谁最浪
当仁不让女首长
女首长们有多浪
且待花子想一想
众仙客莫心痒
点些吃食和茶汤
先让五脏爽一爽
花子舔颜讨个赏
赏些茶钱泡粗茶
润润喉咙接着讲
店里顿时嘻嘻哈哈一片,还有几个喝多了的发出应和的怪叫。从海南来得女性元老和干部不仅制服在百姓们眼里堪称“大胆”,平日里的便服更是堪称“伤风败俗”——特别是入夏以来,诸如短袖衬衣、连衣裙之类的夏装不断出现,更是极大的冲击了广州市民的眼球和心灵。这莲花落不但唱得应景,更是勾起了许多人内心深处对“澳洲女人”的淫念,便有人大叫着叫他“快快唱下去!”更有直接丢出一把分币来。
店里热闹,掌柜的却急了:这店里常有警察来吃夜宵,平日里他唱个莲花落,逗食客一笑,讨几个钱,也不惹人嫌。这新词对女髡如此不敬。万一被哪个警察听去了到局子里一说,岂不是祸事临门!当即赶上几步,掏出一张角票塞到乞丐手里,道:“去去去,出去吃喝,再唱我要叫巡警了!”
这一声“叫巡警”,如同仙丹妙药,还摇头晃脑沉浸在“创作”中的乞丐赶紧弯下腰将地上的钞票捡起便熘走了。
韩长乐心道这乞丐不知道是哪个窦口上的,倒是个角色!转头见陆大刚脸色通红,赶紧道:“贤弟,一个唱莲花落的花子,乱编着讨几个钱,不用往心里去!”
陆大刚摇摇头,口舌已经不清了,道:“我为什么……要往心里……去?他也没几天好唱了……”
韩长乐心中一紧,知道话里有音,赶紧端起串筒,又给他斟上一盏,道:“他一个唱莲花落的苦哈哈,有什么好计较的,得饶处且饶人吧。”
“他唱莲花落倒没什么,”陆大刚这会酒劲上来了,只觉得轻飘飘的,早把纪律忘得一干二净,笑道,“不过花子们也没几天好蹦达了。过几天这广州城里就没花子了……”
“表弟又说笑了,”韩长乐故意做出漫不经心的态度,“这要饭的叫花子,哪朝哪代没有?就是太平盛世,要少不了讨吃得……”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陆大刚把头摇的象拨浪鼓一般,“全琼州我不敢说,单就临高,绝没有一个花子——都送去修路挖沙子了——你瞧着吧,这广州城里的花子也得都去挖沙子……”
虽说韩长乐已经大概猜出了陆大刚的“没几天好蹦达”的话里的意思,但是他亲口这么说出来,依旧很是震撼。
没想到随便出来一趟,阴错阳差的竟得到这么一个要紧的消息!韩长乐心想,得赶紧去回禀东家!
两人一直喝到月上梢头,韩长乐付了帐,见陆大刚已经醉得有些晃悠,便叫来伙计,给他些钱,叫他将陆大刚送回去。自己急匆匆离店而去。
天色已经落黑,澳洲人虽已经取消了夜间宵禁,但是各处城门入夜之后依旧是关闭的。没法出城回金花寺去。思索再三,决定先到西关关厢的窦口歇一夜,明日一早出城去报信。
陆大刚回到宿舍,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好在他第二天是中班。起床之后盥洗一番便赶紧去上班了。
昨日的事情,他差不多已经忘记的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和表兄韩长乐一起喝酒,至于喝酒的时候说了些什么,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就和所有喝醉的人一样,彻底的“断片”了。
刚到办公室,自己手下当班的兄弟们已经到齐了,三十多个人聚集在会议室里,听候任务简报。
他们平常的工作是事务性的,主要是保持街面上的治安力量的存在感,震慑各类不法分子,及时阻止各种违法行为的发生,对街面治安进行常态化管理。
元老院体系下的警察局,执法范围空前广泛,旧时空由各行政部门执法大队负责的行政执法,在本时空几乎全部是警务部门来承担的。有元老认为元老院有“行政警察化”的趋势。
之所以采取这样的做法,根本原因是17世纪的社会教育水平很低,要进行有效的社会基层治理,只有借助于暴力手段。警察无疑是最为合适的机构,不仅如此——与其建立各式各样的“大盖帽”让“破草帽”犯煳涂,不如让一顶大盖帽来统一管理来得简单明了。可以说元老院对警察使用暴力手段来进行社会秩序治理不但是赞成的,甚至是暗中鼓励的。
虽然巡逻是事务性的工作,但是每个阶段都有“重点工作”,从抓捕小偷、打击随地便溺到禁止乱倒垃圾,搜集街面治安信息不一而足。而最近巡警们的重点工作就是对街面上的乞丐、流民的活动情况进行调查统计。
要对关帝庙人马进行治安整肃,开展全城大收容行动计划,已经在警察局的中层干部——全部是琼崖纵队的归化民干部——进行了传达。不过对于大多来自本地招募的基层警察来说,这还是个秘密。
“今天我们的主要工作,还是对街面乞丐流民的情况进行搜集,管控乞丐活动。”陆大刚早就忘记自己昨日的“酒后真言”,拿着教鞭在管区地图上指点着,“重点是何家祠堂、普济院这几处——特别是普济院,这里是本地关帝庙人马的窦口所在地,要特别注意其中的动向!”说着他在普济院的图标上重重的敲打了几下。
警察们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关帝庙人马在本管区的窦口。巡警刚刚开始上街的时候,看到乞丐滋扰市民和商家还不太敢管——毕竟关帝庙人马积威犹在。有次他指挥巡警刚把在店铺门口“砸碗”强讨的乞丐抓走,大骨第二天便派人在他管区各家店铺门口泼粪。连派出所门口都泼了一地。
陆大刚得了消息之后,手提一根哨棒亲自带着大队警察到普济院,下令“见人就打”,从门口一直打到大殿上,将许多乞丐打得骨折吐血——据说事后死了几个。他自己亲自揪住大骨连扇了十几个耳光,直打得对方口鼻流血跪地求饶为止。从此普济庙里的乞丐们便老实了许多。搞卫生运动的时候要打扫街道,陆大刚随便叫一个乞丐去传话,本片的乞丐们第二天都得自备工具出来扫街清垃圾。
“……管控乞丐流民之外的另一项重点任务,是对私娼进行打击。”陆大刚的管区是油栏门大街一带,正是本地的“红灯区”,全市风俗业大整治,行院都关了门,妓女们都在“等候安置”。不少乐户家出身的妓女即无一技之长,又习惯了过去的生活,便在这一带做起“半私明”来。寻芳客们也苦于没地方消遣,生意很是火爆。乐坊街上冷冷清清,油栏门外大街的不少支巷反倒是夜夜笙歌。
“半私明”、“私门头”之类的私娼,因为不领取黄票,即不体检也不纳税,属于脱离治安管理体系的人群,所以在临高就是治安的打击对象——广州也不例外。
他接着宣布了对私娼的处理的方式,一旦发现就查封其营业场所,拘捕所有从业人员。对于出租房屋的房东也要传唤到派出所进行治安处罚。
“……这个政策,你们要对那些房东进行宣传,一旦发现,除了没收非法所得,还要罚款五元,吊销出租许可证一年。”陆大刚解说着具体的政策精神。
本地招募的警察基本文化素质都不高——对各种政策法规不现场解说,光叫他们看文件是不行的。这还不够,还要天天讲,反复讲,一直到他们把执行政策法规形成条件反射。
“大家检查装备,”陆大刚见无人发问,下令道。
巡警虽然一般不会面对高强度的暴力对抗,但是眼下广东的局面尚未稳定,加之前不久爆发的巫蛊案又充分说各种敌对势力依旧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因此巡警们不但配备标准的警用装备:警棍、哨子和捕人索外,还全部配发了短柄的警察佩刀作为高强度对抗时候的武器。
“在执勤过程中要时刻注意异常情况!”陆大刚又吩咐几句巡逻中的注意事项,这才命令巡警出发。
“普济院那帮花子都是给队长您老人家打服的,有什么事关照一声就是,吾使费周张?”散会之后,他的副手,原是本地的一个快班衙役不解的问道。
“这事你就别问了,上面自有主张。咱们当差的只管听吩咐便是。”陆大刚说道,“出发吧。”(未完待续。。)
二百四十七节 除旧布新(十)
广州西关外下九甫的地方,有一处居民的聚落,名为绣衣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街坊里有一条不大的巷子,名为文澜巷。大名鼎鼎的文澜书院便坐落于此。
天启年间,魏忠贤迫害东林党人,颁“东林点将录”,随即废弃天下书院,这文澜书院也不曾幸免。
书院占地甚广,不但有院落数进,在后院还专门修建有文昌庙,周边尚有供出租的房屋几十间。加上散布各县的田地和城中多处铺面房产,资财之雄厚,堪称广州第一。
半年多前,元老院行雷霆手段,广州城一夜变换大王旗。广州官员死得死逃得逃,满城骚动,书院也一度关门。在广州市政府的尽力维持下,局面很快恢复了稳定,文澜书院又重新开了门。
城里城外,刘翔的新市政府除旧布新,各种整治工作热火朝天,文澜书院里却依旧是波澜不惊,对身处这书院里的书生们来说,这些似乎都与他们毫不相干。
尽管澳洲人已经宣布不开科举,过去在广州城举办的诸如童子试、县试、府试、院试和乡试一概取消。澳洲人自己办得“公务员考试”又不考时文,但是这书院里,生员们依旧在研读着各种时文集,探讨着破题、承题、起讲、提比、中比,探讨着近年来考试出题和主考官们喜欢的文章路数。
但是这种远离现实的虚幻,并非因为他们真得热爱八股文,而是一种强大的惯性使然。明代的书院,大多对举办书院的最初目的:讲学并不重视,反而以应试学习为主。而明末兴起的“洞学科举”使得这一倾向愈演愈烈。
所谓“洞学科举”,是从天启年间开始的,即每次乡试的时候,本省有名的大书院,各有保荐名额。这文澜书院亦有四个名额。
所以在这所只有生员才能入学,府学的训导和教谕兼任山长的广州头号书院里,应试是头等大事,书院师生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应试来运转。虽说知道澳洲人不开科举了,可是除了四书五经,时文应制诗之外,其他学问他们亦不懂,既然书院还在发食米和膏火银子,院内的诸生也就继续着他们的“学业”了。
不过,外面的翻天覆地,多少也影响到了书院内。对于文澜书院的学生来说,最大的变化就是书院提供的饭食明显好了起来。过去书院每日供应三餐,但是伙食质量低劣,除了一些穷书生之外,家中稍有资产的小康之家的子弟便不愿在书院内吃饭。饭是掺杂着许多秕谷沙子的陈米煮得,就是供下饭的菜肴也是难以入口。不是臭鱼烂虾,便是菜皮萝卜,煮个没肉的鸭架子便是打牙祭了。
如今书院的送来的每日三餐,两稀一干,都是上好的白米。菜里每日也能了荤腥,初一十五亦有整鱼整鸡的大荤的供应。原先用着各种名目七折八扣的“膏火银”、“食米”也都按时按量的发了;在书院内各种趾高气扬的夫役们,最近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澳洲人对书院也是秋毫无犯。除了办理户口和牌甲的时候,有警察和“干部”登门调查之外,官差从不到书院来。据说院董和掌事的几次请大宋的刘府尹到书院来“讲学”,刘府尹都推脱了。
澳洲人的态度客气而冷淡,书院里的诸生们多少有些失望。要知道这文澜书院,可是广州府的头号书院。不但有钱,而且有名。要入院的,必须是有生员功名的,出去乡试,考中举人亦是广州府最多的。
原以为澳洲人打进广州要改朝换代,总得招揽些读书人辅佐。为此书院里一度还展开过相当热烈,几乎要动手的讨论:要不要接受澳洲人的“伪职”?
有一部分生员认为大明气数已尽,大宋——不关这澳洲人的大宋成色到底有几分——即已登陆大陆,便已是在逐鹿中原,以澳洲人军势之强悍,钱粮之丰裕,改朝换代指日可待。如今若能从龙,大富大贵,封妻荫子唾手可得。
另一部分则认为对方是“丧心病狂”,“辜负圣恩”,坚称大明不用一年半载就要打回来,到时候什么刘府尹、文得四、马千竹“巨渠”之类统统都要被“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第三批人认为大明无力打回来,但是也不愿意就此投靠澳洲人。这里面即有谨小慎微,不愿意冒险的,也有认为澳洲人“望之不似人主”的,还有的认为澳洲人是“蛮夷”,纵然他们文治武功再好,亦是“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
最后一批人,是纯粹的“吃饭人生”,总之便是“大明来依大明,大宋来则附宋”。只要这书院开着,有食米发,谁来当皇帝都不要紧。
书院的诸生们,每日中午吃饱喝足后,每人端着一盏熬的酽浓的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在这些高谈阔论的士子们中,有一个年轻的书生,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不像有些士子儒生那样,不参与聊天是为了休憩或者读书,而是一个人在书斋中发呆而已。
这个发呆的年轻书生,便是前任广州总团头高天士的第五子,现任广州总团头高令项的兄弟,高令达是高天士的七姨太所出,从小聪明伶俐——这七姨太虽是娼门出身,打小却也念过不少书,高令达受着母亲的影响,喜欢读书,在课业上很有天分,和他的几个江湖习气浓重的兄长不同。被高天士认为高令达是高家改换门庭的希望。虽说这世袭的团头有钱有势,却是为人所不齿的”。若是能出一个读书人,对自家的门第多少能有所改观。所以打小就不让他参与家中事务,让他专心读书。
高令达参加了县试、府试,成了童生,又因为高天士和莫容新的关系,以童生的资格进了这座只允许秀才入读的书院。
虽说进了文澜书院,又有莫容新这样的实力派撑腰,高天士在广州城更有“立地知府”之称,但是高令达一直是书院中的异类,不管他如何用功好学,上至山长教授,下到院中的同学,无论富贵贫贱都不愿与他相交,殷实之家,书香门第视他如洪水勐兽,避而远之;家境贫寒的也自觉高他一等,不肯“折节下交”。若无绝对的必要,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高令达不知道这叫做“冷暴力”,在书院读书几年,虽然谁也不敢欺负他,但是也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便象一个不存在的人一般,在书院里形单影只,如同孤魂野鬼一般。
父亲高天士突然暴毙之后,家中一时为了继承人起了争端,其实高令达对当广州总团头并无兴趣——在他看来自己在书院被人冷遇,全是因为这“总团头”的职位闹得。
只是权力相争向来是身不由己。他很快就成了自己母亲,野心勃勃,企图“挟团头以令群丐”的七姨太的棋子,加入了继承人之战。关帝庙人马中不少人遂以他为号召,一度闹得不可开交。他亦同牵线木偶一般被人摆布。
争位失败,他的生母七姨太“自尽殉夫”,高令项倒没怎么难为这个兄弟,让他继续念书。但是派了好几个手下始终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书院里无人理睬,家中更是备受冷落。又兼父母双亡,高令达悲痛之余,只觉得前路茫茫。
“五爷,午饭来了!”随着一声招唿。给他送饭的高家小厮来了。
高令达的饭菜一直是家里送的,虽说七姨太死后他在高家的地位一落千丈,比之书院里的伙食还是一天一地。
小厮打开食盒,轻手轻脚的在桌子上布下菜:金华火腿炒竹笋,油盐炒枸杞芽,酒糟鱼块,蚝油塌棵菜,一大碗白米饭。
“五爷,这火腿是前几日码头上孝敬大爷的,地道的东阳货!大爷今天特意关照给你做菜。”小厮殷勤的介绍道。
高令达知道这小厮亦是大哥的人,他这么说,无非是要表达大哥的“善意”,同时也是提醒他,高令项可没忘记他,时刻都惦记着。
他知道,虽然大哥当了总团头,但是下面的大骨不服他的人很多。他要严防自己这个“失败者”再次被人当作“号召”。
“那真是让大哥费心了。”高令达不能不虚与委蛇。
高家平日最重享用,几个小菜整治的色香俱佳,清淡可口。一端出来,周围的书生看到后,已经吃饱的肚子,似乎又起了反应。连忙转过去与同窗攀谈。
这个说:“这几日寻到一本澳洲地理图,上面说海外有腐国,国中有一牛敦学士,言说万物如同磁石有相引之力,其可怪也与!”旁边的人回到:“果然海外奇谈,如若万物相引,你我如何不吸在一起”,又有一人说到:“先前所言未必无力理。我曾于泰西教堂见到过一物,唤作地球仪,此物浑圆而分两极,据说是泰西传教士利玛窦在海外所传,如若如其所言人皆居球上,没有引力,人岂不飞起来了”(未完待续。。)
二百四十八节 除旧布新(十一)
“真是匪夷所思,我是信不过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如今要去应澳洲人的试,就是考这个。你信得过,信不过,又如何?”
“我辈空念了这些年的四书五经,澳洲人一来,全部落空!想考个新朝功名,还得再作冯妇,从头学起。”
“考取了又如何?我家隔壁的冯三,考了二十多年的童子试,每回都是考末等,捂着屁股回家的。家里穷得老婆都跑了——这回去参加公务员考试倒是取了。如今在税局当文案,一早忙到晚不说,还要去各处里收税,为了几文钱与乡野鄙夫争执。说是官,不过就是个小吏罢了!”
“这你就可就不懂了。所谓勐将发于行伍,台阁起于州县,澳洲人更甚一步,行得是官吏一体,凡官都是从小吏起……”
“想不到汪兄对髡情尽然如此熟悉!”
“不敢不敢,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周贤弟也不可抱残守缺呀,这‘髡’字实乃有辱国体,贤弟以后还是莫要说了……”
高令达听着同窗的讨论不禁摇头:“简直一派胡言!”
澳洲人进城后,初时一众读书人还感于家国日非,心向大明。也有人写诗属文痛斥髡贼狼子野心,可随着澳洲人将广东官军一扫而空,大局已定,越来越多的人被功名利禄烧昏了头,听说澳洲人手下少有读书人。不知多少人已打定主意,只要澳洲人招纳贤良,便推辞几下,“忍辱负重舍身事贼”。更有的已经开始到处钻营,去找澳洲人的门路了。不知什么时候,士子间竟流行起了澳洲伪学。高令达心中心痛又畅快。
往日里一个个道貌岸然,看不起自己的人,不过几日,廉耻也忘了,忠孝也忘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都忘了。急着要卖主求荣寻自家的富贵——这还都是个个受过朝廷的恩情,有过生员、监生功名的人!
想到现今自己的处境,高令达不由得悲从心来,满桌珍馐也索然无味。
草草吃罢午饭,小厮收拾了食盒自去了。高令达也无心念书,有心要回家去,然而想到家中的情形,实在也懒得回去。
他家中只有一个过门不到两年的妻子,要说出身,倒也勉强算是书香门第——不曾进过学的穷塾师的女儿。高天士结这门亲自然有为他“洗白”出身的用意。然而对方虽穷得几无立锥之地,却还觉得把女儿嫁过来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这媳妇自然心中不甘,平日里虽然恪守妇道,要说夫妻恩爱,那是完全谈不上的。
同窗们若是娶了妻子,至少新婚的头一年亦还是如胶似漆的,每逢初一十五休憩,早早的便往回家赶,往往还要被人取笑。
取笑归取笑,当事人也是甘之如饴。相比自己,高令达不由的气馁。
正在郁闷,外面忽然一阵骚动。接着便传来“乒乒”的炸响,还带着尖锐的哨音。书斋中的诸书生一凛,这是澳洲人的快枪声!
澳洲人进城之后,早几个月广州城内城外不时都能听闻到这样的枪声。但是近几个月,随着治安渐渐平靖,已经很少听闻到这样的枪声了。
现在突然响枪,枪声还这般的密集——听声音,似乎距离此地也不远。到底是澳洲人又在“搜缴匪徒”还是官兵突然打了回来?原本高谈阔论的书生们突然间噤若寒蝉,谁也不说话了,书斋里一片死寂。
外面的枪声渐渐稀落起来,外面的骚动声却愈来愈大,街道上密集的脚步声既是在内院书斋里也能听得清楚。众人正在焦急,忽见一个杂役从外院进来,有人便赶紧叫住了他,打听消息。
“小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澳洲人突然出动了许多人马,各条街口都布上兵了,禁止行人通行。”
“澳洲人又在全城大索?”
“听闻说是。不过具体抓谁却不知晓。小的在门口只见街道上在过兵,不光是警察,还有什么国民军……连倭人和朝鲜人都出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这样的全城大索的搜捕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澳洲人下如此大的力气来对付?
虽说满心疑惑,但是诸生一听只是在全城大索,不是大明又打过来了,脸上的神情又轻松了许多了——自古过兵如遭匪,澳洲人算是个异类!要是真得大明官兵打回来,那是逃命也来不及了。
气氛一轻松,书斋里又开始了海阔天空的闲聊。高令达听得无趣,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好不容易捱到天色将晚,杂役们说外面的封锁已经撤销,他这才起身,略略收拾了下出书院回金花庙去。
封锁虽已撤销,街面上的警察和国民军依旧不少,路口的拒马也未撤去。个个神情肃杀。警察警棍盾牌,国民军荷枪实弹不算,枪上还上了雪亮的铳剑,看上去寒气森森。至于那些为澳洲人卖命的倭寇,腰插双刀,脸上罩着狰狞的铁面罩,与恶鬼相仿。高令达不敢多看,夹着书包贴着墙根走路。
街上行人稀少,高令达匆匆而行。街上三三两两的有澳洲人的小吏出没,铁皮桶和长把的扫帚。似乎在往墙上涂抹什么标语告示。这在广州不是稀罕事,高令达无心去看。正闷头走路,忽然听到街道上一阵喧哗。他赶紧往旁边一躲,却见路上来了一行囚徒:几十个破衣烂衫,鹑衣百结的乞丐,用绳子捆成一串,被上了刺刀的士兵押送着蹒跚走过。他们的脸色困惑而震惊,仿佛还没弄懂是怎么回事。有人的身上有伤,胡乱的包裹着,渗出斑斑血迹来。警察们拿着棍子,不断地驱赶着他们快走。
这是怎么回事?高令达暗暗惊讶。自从潮州会馆暴乱之后,高天士便吩咐各窦口“小心从事,不要触了髡贼的逆鳞”,因而各窦口都很收敛,许多过去习以为常的生意都不敢做了。大哥继位之后,尾巴夹得更紧。这些人是哪个窦口的,犯了什么事触怒了澳洲人?想到刚才的鸟铳声,他愈发感到不安了。
高令达正惶惶不安,忽然见到前面几个刷墙涂标语的澳洲人已经走了,墙上已经用白灰涂满了文字。他一抬头,正看到“乞丐”二字。他吃了一惊,赶紧走过去仔细读了起来。
这一看,便如三九天被人浇了一桶雪水。
却见题目是:大宋澳洲行在广州特别市强制收容乞丐游民公告
他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下面写得是什么竟然一句也看不出来了。高令达当然知道这布告意味着什么——进城半年来,澳洲人虽然不断的挤压的乞丐们的“生存空间”,但是由于双方实力悬殊,高天士也好,高令项也好,都不敢与其正面对抗,只敢暗中使些阴招。因而双方虽小有摩擦,但是大致还是相安无事。高家和大骨们,还存着一线希望,能这么熬个五六年,等大明来收复广州再做计较。
而这布告,便是髡贼是对关帝庙人马的宣战书!
高令达浑身发冷,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正在发呆,胳膊给人一把揪住。他吃了一惊,正要质问,只见来人已经将他一把拖到了旁边的一条支巷里。
高令达定睛一看,来人他不认识,从穿着打扮来看,亦是个儒生,
“你怎么还在街上闲逛!”
“你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来人急道,“我已经找你很久了!”
这下高令达煳涂了,他嚅嚅道:“学生与先生素不相识……”
“你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你。”儒生道,“你是高天士的第五子,七姨娘所出,高令达!”
这下高令达吃惊了,对方知晓的如此清楚,必然是认识自己。他努力又想了想,确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惊讶之余只是点了点头。
“髡贼已将金花庙给剿了!”
高令达的脑子“轰”的一声,不管他对这个家的感受如何,金花庙毕竟是他生活了十九年的家。是他可以遮风避雨的家。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发冷,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澳洲人的手段之毒辣,行事之果决残忍,他是久闻大名的。金花庙被剿,高家必然是玉石俱焚——虽然他对大哥颇有腹诽,但那到底是他的亲人,何况家中还有几个兄弟姐妹,还有自己的老婆……
想到此处,他面色变得惨白,身体已是摇摇欲坠。
“你不要怕,你家里的人没事!”来者大约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不过你不能回去了,要马上躲起来——髡贼正在指名抓人,高家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高令达连说几个“是”字,脚却一动也挪不动。他心中即害怕又绝望,躲起来,躲在哪?他打小念书,家里的“生意”从没掺和过,父亲也有意把他和关帝庙人马隔离。十九年来他唯一知道的去处便是金花庙,要么便是那穷鬼岳父家——这岳父现在会不会翻脸还难说!(未完待续。。)
二百四十九节 除旧布新(十二)
时间是晚上六点半,八月里这会天色尚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金花庙外已经被澳洲人新编练的官差,新话叫做警察的,围得里外三层,水泄不通。西关外几个各个保甲的保长、牌甲亦带着“治安积极分子”在外面放哨,维持秩序。
附近的几个街口,都被拒马封锁起来,进出的人都要盘问,有些可疑的,便临时扣留,叫本保本甲的保长牌甲来具结领回。
老百姓只能远远的围着望去。有那消息灵通的,跟周围人嚼着舌根,信誓旦旦的说这巫蛊案已经破了,关帝庙人马便是元凶。这回的全城大搜捕就是为了捉着那正主,以正典刑。
搜缴关帝庙的行动比预计多费了些时间,聚集在前面的花子们没有抵抗,看到警察上来便一哄而散,在各个街口被逐一捕拿,有上房翻墙跳河要跑的,少不了吃了枪子,沦为庙墙根的芦席覆盖着的一排尸体。倒是后宅费了一番手脚,警察动用了催泪弹才把里面哭哭啼啼的女眷仆役们都赶了出来。
总得来说,行动并没遇到多少阻力,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在专政铁拳面前,乞丐们还是很识时务的。
金花庙的大门敞开着,台阶上的血迹斑斑——那是一个不识时务的被刺刀戳穿之后留下的。
庙里的关帝庙人马上上下下都已经被清理出来押走了,从庙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警察和国民军,他们正在企划院特别搜索队的指挥下进行全面搜检。
街口的一棵木棉树下,支着一张折叠桌子。这是元老们的指挥席。打击地方恶势力,关键在于“首恶必办”,高天士已经死了,不能享受“恶贯满盈”被公审公判的待遇,但是他儿子既然还是广州总团头,这个“首恶”的帽子自然要给他戴了。
崔汉唐穿着一身道袍,身上披挂着不少降妖伏魔的法宝,边扇着风边看着搜检过程。作为金花庙这边带队的两位元老,除了分别担任着正副组长,崔道长还有一项特别的使命,根据巫蛊案的调查,关帝庙人马牵扯很深,很可能在他们的老巢里还藏着什么秘密。要他负责去“掌掌眼”。
还有个不能说出来的原因:关帝庙人马牵扯进巫蛊案很深,所以还要崔道长到场给年轻的警察队伍壮壮胆色——广州府这里的归化民不比临高,封建迷信那一套还是很有市场。
坐在他旁边喝茶的,却是新来的“检察官”沈睿明。他还是头一回参加这种搜捕活动,觉得样样都新鲜。
说是“指挥”,实际崔、沈二人只负责下个命令,拿捏个大方向。具体的执行还是由资深的归化民警官负责。
这会工作渐渐进入尾声,随着最新的一次报告传来,崔沈二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来——这次对关帝庙老巢的突袭,堪称失败!
不但高令项没有拿获,连他的妻儿也全未抓获。只丢下几个小妾。
高天士存活有三子二女。女儿已经出嫁。在高宅内被抓到的,只有高天士的四儿子高令全,本地出名的纨绔恶少,警察冲进去的时候他正和高天士的一个小妾鬼混,被吓得软成一滩泥,几乎没法从女人身上爬下来。
高令全虽然在本地的纨绔恶少中很有知名度,却不是关键人物。
至于尚未被捕的高令达,其存在感就更虚弱了。他的老婆提起男人神情冷漠,似乎完全不在意男人的生死。
高家几个经管重要事务的亲信师爷,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睿明因为刚来不久,对关帝庙人马尚无直观认识,对这个结果多少有些懵懂。但是直接参与过巫蛊案的崔汉唐来说,这结果可就令人失望了。
临时讯问被捕的人员,都说这些人是在前两天刚刚离开的。高令项的妻儿是“回娘家”了、走掉的,至于高令项,昨天白天他还在金花庙里发号施令,今天一早才发现人去房空。
由此看来,高达令跑得很仓促,而且行动隐蔽,以至于在庙外监视他们的暗桩都没有发现。应该是得到了相当准确的消息才跑得。
崔汉唐喃喃道:“我看这回刘市长要发飙呀……”
一个要紧的人物都没抓到,即使沈睿明这样对当地情况再不了解也知道其中是出了大问题:“我看是有人泄密。”
“有奸细!”崔汉唐咬牙切齿。
“那是肯定的了!”沈睿明点点头,他已经看了不少巫蛊案的卷宗,对韩月的叛变记忆犹新,看来,市政府里的叛徒可不止韩月一个。
这会,从庙里又押解着十几个服孝的女子蹒跚走过,个个面色晦暗,神情悲戚。崔汉唐叫住带队的警察:
“这些是什么人?”
“都是高天士的姨太太。”警察说。
“这花子头居然有十几个小老婆!”沈睿明吃惊道。
“这算什么,高天士可是‘立地知府’,多娶几个小老婆算什么?”崔汉唐大大咧咧的审视着这些女人,从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到十几岁的少女,各个年龄层次都有。环肥燕瘦,各有不同,相同的便是都有一双小脚。
“这高天士真是浪费!”崔汉唐目送着渐渐走远的女俘队伍,觉得可惜,拍着肚子道,“新道教正好需要女性的道生……”
沈睿明噼口将他的话拦了下来:“我们司法口不少干部还没有老婆呢!”
“妈蛋,我就是说说而已,你不要这么猴急嘛。”
两个人正在闲扯,有警察来报告,说里面的人员已经清理干净了,请两位首长进去视察。
一进山门,只见这庙宇面积甚大,只是房屋坍塌颓败,墙倒屋斜,按照元老院的标准来都算是危房。山门以内,甬道两侧的廊房、偏殿住得都是乞丐。据调查,在这里常住的乞丐有数百人之多,环境的脏乱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里的乞丐刚刚被全部收容,房内房外还到处残留着他们丢下的破衣烂衫、芦席、各种破烂的盆盆罐罐……一股恶臭弥漫在空气中,崔汉唐想到刘三已经几次向市政府说过,乞丐们聚集的一些庙宇祠堂很可能成为夏季传染病的重要发源地。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穿过前面的二进院落,第三进便好得多,这里的正殿便是团头们“办公”的地方,公案、刑具一应俱全。那根象征着团头权威的“御赐杆子”正被几个警察小心翼翼的从底座上卸下来。
这“杆子”引起了他们很大的兴趣,看模样,杆子外面的黄布套子已经糟朽了,触手即破,不少地方又用黄布缠绕包裹着。杆子顶端开口的地方的贴着封条,还盖着印。封条倒是很新,看落款时间还是新年时候换过的。两人不识篆文,也懒得知道上面写什么,关照士兵将布套打开,见识见识这“御赐龙头杆”的模样。
关于这“御赐杆子”,元老们都听过它的传说,什么这杆子是朱元璋御赐,什么从南京派专差运来的,用得是紫檀硬木,上面遍体雕龙……而且此杆子素有灵性,广州凡有危难,都会有显灵……说得神乎其神,因而崔汉唐很想见一见这东西的真面目。
没想到这布套刚拉开一点,就露出木头的白茬来,虽然年深日久,颜色黯淡,但没有打磨上漆的粗糙纹理依旧十分清晰。
从这木纹看,显然不是什么紫檀,甚至硬木都不是,应该就是松柏之类的普通木料。
再把布套往上拉,却见上面还是白茬,别说雕龙,连道油漆都没见到。拉到顶端,传说中有龙头的地方,却没什么龙头,只是一个胡乱噼砍而成的木块而已,用钉子固定在上面。
“这就是御赐杆子?!”沈睿明看着眼前的“杆子”,着实有些意外。
元老们并不太相信有关“御赐杆子”的传说,就算当年确有此事,这杆子保存到现在的可能性也不大,很可能是后来再做出来的。
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如此粗糙,要按照崔汉唐的话来说,那就是“造假都造得一点诚意也没有”,难怪从来就没有人看到过包裹杆子的黄布被打开过。
“妈蛋!这就是根粗棍子么!”崔汉唐大声道,“这就是高家的传家宝?!”
高家在广州把持团头之位逾二百多年,靠得就是这“御赐杆子”的无上权威,且不说这东西史上到底有没有,以他家的财力做一根“真得一样的杆子”并不为难。
就这么煳弄着,一根不知道哪来的木杆子,连漆都没上,用黄布一包就成了高家权威的象征——还一用就是几百年。一种强烈的荒谬感涌上了沈睿明的心头。
“首长,现在怎么办?”几个警察士兵也觉得难以置信,在一阵沉默之后,有个警察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东西吧,当棍子用太粗太长,”崔汉唐摸着下巴,“造房子又太细太短,我看出了当噼柴也没什么用处了……”(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节 除旧布新(十三)
“不,这东西要留着,还有黄布套子,封条,全部都要保存好,这是教育老百姓的最好武器。”沈睿明说,“让他们看看,这个所谓的‘皇封团头’真面目是怎么一回事。”
崔汉唐对“教化”这种事不感兴趣,他看过《巴黎圣母院》,对这个广州版的“乞丐王国”有着浓厚的好奇心,四下探寻起来。.
这“大堂”的两侧,各有长排的廊房。推门进去,里面却是师爷们办事的地方,此时已是人去屋空,不过桌子上的文房四宝,各种账册却都还在,有的屋子里还有存放卷宗账册的柜子。这里有掌钱米出入的;有掌乞丐们“挂号销号”的;有负责与官府接洽的……颇有府县衙门六房的气派。
转过“正堂”里的公座,后堂却有一座小小的神龛,香烛已经被搜索队的人熄灭了,但是从香炉里厚厚的炉灰和烛台上堆积的蜡泪看得出这里是长期供奉的。
神龛里的神像制作粗糙,只看得出是个老者,怀抱婴儿。崔汉唐对中国道教和民间神明体系系统了解很多,可以说只看到神像,结合具体的形象、装饰、法器,大概就能知道是哪一位。但是这位他端详了半天还是没看出来。
看塑像,似乎是赵氏孤儿的意思。然而这个故事和乞丐没多少关系。
从供奉的情况看,这应该是乞丐们的“祖师”。中国的各行各业都有供奉行业神“祖师”的习俗,纵使是下九流的戏子、妓女也不例外。乞丐自然也有。
崔汉唐见过的有拜春秋范丹的——据说是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范丹借过粮给孔子和诸弟子;也有拜宋代吕蒙正的,据说吕蒙正少时曾沦为乞丐……总之无非是攀附名人,而且多半有一段史所不载的传说。
但这位,以崔汉唐的见识也没见过,好在这里负责金花庙日常庶务的乞丐还留着,用作“协助搜查”之用,当下叫来一个。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位叫做“窦老”,据说是汉平帝时的宰相,曾抱着太子逃亡,靠乞讨维持生活,太子继位之后,封他为天下乞丐头。
以崔汉唐有限的史知识,大概知道东汉作为外戚的窦家曾经权势滔天,但是汉平帝却是西汉的皇帝,怎么想也对不上史人物。
真得假得,崔汉唐也懒得理会,便叫这管事的乞丐带路,在金花庙中参观起来。
一看之下,才发觉这金花庙的乞丐窝真不得了,不但有“公堂”,有“六房”,甚至还有“监狱”,就在这正院的旁边,另有一处偏院,里面有十几间低矮潮湿的小屋子,墙壁上用铁环固定着一根根铁链。管事的说,凡犯错的乞丐,就被押到这里脖子上戴上铁链,锁上一天到数天不等,期间屎尿只能就地解决,饮食也全靠有人发善心——群丐们称之为“戴铁链”。这在乞丐中算是最轻的刑罚了。
小屋里原有十几个“犯人”,这会都被警察放出来带走了。这里阴暗潮湿,地上因为屎尿的关系,不但*****还散发出阵阵恶臭。崔汉唐看着这这不见天日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锈迹斑斑的铁链、铁枷,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怖。
沈睿明嘀咕道:“这简直就是私设公堂。”
“这旧社会真tmd黑暗……”崔汉唐从小黑屋里出来,站在蓝天下深深的吁了一口气,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深信元老院的正义无敌。
“天不降元老院,万古如长夜”,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沈睿明不由得一怔,这个披着道袍,五大三粗的粗坯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了?
“没什么,有感而发。”崔汉唐说道,“咱们去高家的私宅瞧瞧,看看他家几百年来吸血到底吸成什么样了。”
他和沈睿明都怀着对高家私生活的强烈好奇心,想看看这位赫赫有名的“立地知府”人家的私生活。高家的私宅就在金花庙的后半部分,从正殿后面的院落穿过一个月洞门便是。走进去一瞧,就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宅邸模样。虽然碧瓦朱檐,雕梁绣户,却没有超过崔汉唐的想象。
要说有什么特殊的,那就是这团头高家一点也没有拉下广州的“澳洲时尚”,诸如玻璃窗、玻璃镜、各种玻璃日用品,“国士无双”酒……基本上紫字号发卖的各种“澳洲”享用品,高宅里都看得到。
正觉得失望,忽然有人来报告:“首长,发现窖藏了!”
这下崔汉唐和沈睿明都来了兴趣。自古富豪大户都在家中设有秘密的窖藏用来储存钱财和贵重物品。而大户们一旦败落,年深日久,他们留下的窖藏就会成为传说。社会上经常有有某人买了旧房翻建,拆房挖地的时候掘到“藏”,一夜爆发的故事。
元老们虽然并不冀图“一夜暴富”,但是对土豪们的“窖藏”同样有着浓厚的兴趣。这几年来,元老院在次战争和社会改造中掘“藏”发得横财着实不少。以高家这样在广州横行数百年的土豪,不知道积攒下了多少财富?
银窖就在高令项的书房里,这广州总团头的书房名为“书房”,实则除了本之外一本书也没有,倒不是高家不学无术,实在是这里并非念书的地方,而是高家主事人办事的地方,堪称是关帝庙人马的“上书房”。
秘窖就在这书房的一角,上面原先放着几只大号箱子。箱子里装得都是大骨们交上来得铜钱。
这些铜钱,决没有外面常见的沙壳广片之类的“小钱”、“劣钱”,全是好钱,据说企划院的人估计,仅仅这些箱子里的铜钱,就有近一千贯。按照明末的行情,也有六七百两银子了。
企划院特别搜索队倒出铜钱,将箱子搬开之后,发现下面的青石板是松动的。他们都是做老了事的人,知道石板下面必然有蹊跷,当即将石板搬开。
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有台阶可下,搜索队点起火把下去一看,下面是个石室,掘地深一丈,方五尺,四围及底都用糯米石灰汁砌以纹石。底部又堆放了一层厚厚的炭灰,即坚固又防潮。
无数的银子便堆放在这间石室里,这里没有银箱银鞘,银子亦未经炉房重新冶炼成锭,似乎这里的的银子都是以它收到时候的状态,被随意的丢进窖内。银锭银块有大有小,成色不一,甚至还有各种银器银首饰。
大约这个银窖长期以来放得多,用得少,各种银锭银器多已氧化发黑,失去了闪亮的色泽。有些压在最下面的散碎银子已经变得黑乎乎的一大块。搜索队的队员们只能用口袋和箱子装着搬运出来称重,不计成色。
“这倒有点山大王的意思。”崔汉唐想起从前在海南岛剿匪的时候,缴获土匪的“战利品”,也是这么杂乱随意。
看着队员们不断的搬运称重,登记编号上封条,他问道:“这里有多少银子?”
“报告首长,初步估计有十一二万两。”
崔汉唐点点头,这下刘市长和财经口的同志们又可以松口气了,市面上流通的纸币又多了一些信用的支撑。
“一个乞丐头就藏了十万两银子,这广州城里的缙绅大户们家里那是更不知道藏了多少钱财了……”崔汉唐不由的感叹道,“要是把他们都——”
沈睿明赶紧咳嗽了两声,示意他不要在归化民面前乱说——哪怕是特别搜索队这样“久经考验”的。
对金花庙的突袭虽然没有抓到关键人物,但是缴获颇丰,高达令等人仓促而逃走。高家在广州三百年来剥削乞丐,勒索百姓获得的积存除了少量细软之外,全都没来得及转移。也算是对崔汉唐等人的一点安慰了。
抄到了大笔的钱财当然是件好事,特别是抄到大笔钱财的还不止高家住宅,在各个窦口的大骨的住处,都查获了数额不等的银钱,少得几十两,多得甚至有积蓄上千两的。
尽管被捕的大骨们无一例外都辨称这是窦口上的“公费”,用来接济本窦口上的乞丐用得,或生病,或天雨时候发给救济,实则这种“照顾”的花费极其微薄,而所谓的“官中钱”数额多少,用在何处,都是大骨一言而决,形同私囊。下层乞丐莫说置疑,连过问一句都要遭毒打,
各路大骨丐头们私囊丰厚,群丐们过得却是饥寒交迫的日子,奔波一天,甚至靠自残身体讨来的几个小钱,还要“上贡”给丐头。即使讨要到的不过是些残羹剩饭,还要上交给大骨用作饲养“三鸟”牟利的饲料。这种剥削程度,才叫是敲打骨吮髓呢。刘翔看着对各窦口的清理报告,心里暗暗感慨。
这次全城统一行动,虽然跑了高令项和他几个得力手下,但是对全城乞丐流民的收容工作却还相当的顺利。(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一节 除旧布新(十四)
中午十二点,双门楼的午炮一响,广州特别市的“决战决胜”行动第一阶段正式拉开序幕。早已布置完毕的军警政人员一齐动手。先是关闭了各处城门,各街巷的牌甲也按照前一天接到的通知,午炮一响便全部锁闭了各条街巷的街闸。
城里城外,海陆士兵控制各处交通要道,各窦口外事先埋伏的治安军和警察一起发动,没费太大的力气,便将各处窦口和乞丐们日常聚集场所的尽数扫荡。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不剩的全部抓捕。同时警察、治安军和牌甲组织的“治安积极分子”全面的“净街”,武装巡逻队见到乞丐流民就抓,拒捕逃跑的就地击毙。
装在手推车的大喇叭不断的在街道上逡巡着,播放着《大宋澳洲行在广州特别市强制收容乞丐游民公告》。各处的牌甲也在警察的指挥下出动青壮,协助搜捕。
巡警逐条街道的通知各家铺户和当地保甲长,即日起不得向流浪乞讨人员提供钱米饮食衣服,包括饮水也不许提供,发现乞丐流民必须第一时间报警,并展开围捕监控。对抓捕得力的保甲和个人予以奖励,对抓捕不力和向乞丐流民提供帮助的,处以治安处罚。
不论是关帝庙人马还是到广州来躲嚣的流民,谁也没料到澳洲人会采取这么大的行动——闻所未闻。过去的官府针对乞丐流民的清理活动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多是采取驱赶的方法,总之不在本地官员的管辖范围之内就是了。若是皇帝、大官之类的贵人出巡,嫌乞丐流民有碍观瞻的,那就更简单了,叫当地的团头们颁下命令,哪几天不许上街便是。从未有这样的全面抓捕的。以至于一个大骨被捕之后,还奇怪的问道:抓了这许多乞丐流民,你们要如何养活?
“如何养活?当然是你们自己养活自己了,”刘翔心想,“和元老院算成本,只能呵呵了。”
到下午五点,各处传来报告:金花庙和六十四处窦口,各处乞丐流民日常聚集的破庙、祠堂、码头等地的集中清理收容工作已经全部完成,转入对零星人员的搜捕工作。企划院特搜队对各处的财货物资的清点盘查工作也已经展开。
就目前的报告看,抓捕行动成效卓着,关帝庙人马除了跑掉了高令项和高令达两兄弟和几个亲信之外,几乎全部被捕,六十四处窦口的大骨多数都被抓捕,另有数人因为拒捕或者逃跑被杀,未落网者寥寥无几。
收容的乞丐流民的人数,初步清点有6000多人,加上尚未押送到收容中心的和正在抓捕中的,人数和他们估计的差不多。
明天一早,第一批被收容的人员就会被转运到香港岛的难民营地里接受净化和甄别了。他心里估计着,这么一来,连接下来的全面市容整治的劳动力和经费都有了。
不知道接下来搞文澜书院又能弄到多少钱财?刘翔微微有点兴奋的翻看着《金花庙初步搜查报告》,看着里面罗列的各种财物,想到这文澜书院素称院产最丰厚,几个院董不知道自己捞了多少?抄了他们的家,大约也不会少于遮盖高团头。
再推而广之,这广州城里的缙绅大户,不知道藏了多少银子宝货在家里,不好好的拿出来支援建设,真是严重的浪费啊。
惟一的遗憾,便是跑掉了高令项,这个团头若不能明正典刑,他们对广州的整个“除旧布新”行动便失色了不少。
从慕敏那边传递过来的报告看,高令项显然是临时得到了什么消息,仓促出逃的。理由是他逃走的极其匆忙,即没能通知手下,也没带走多少财货。除了老婆孩子和几个亲信,几乎全部都丢弃了。
到底又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应该是某个参与者的泄密!刘翔心想,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还真是差!
内奸的可能性并不大,虽然广州光复以后出了叶姐和韩月两个案子,但是刘翔相信大多数归化民还是可靠的。特别是取缔关帝庙人马这件事,能够接触到这一信息的归化民只有在强力机关工作的琼崖支队的北上干部们。他们都是参加工作多年,久经考验的老归化民,政治可靠性是没问题的。
但是政治可靠并不等于不会泄密——尤其是对毫无保密意识的人来说。他自己已经从郭熙儿那里得到了够沉重的教训了。
虽然巫蛊案的调查,政治保卫局得出的最终结论是郭熙儿“无主观因素”,属于“被利用”,但是光她为了“求子”、“固宠”而干出来的一系列事,就已经让刘翔没法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了。政治保卫局对她的处置是:建议注销她的“生活秘书”资格。禁止她再出入元老身边。
刘翔为了这小姨子焦头烂额,不得不专门写了几封私信给赵曼雄和萧子山求情,这才换成了办公厅给予郭熙儿“开除留用察看”,“调离元老近身工作”的处分。他顾不得郭熙儿掉眼泪,悄悄派了两个警卫将郭熙儿送回临高,交给她姐姐去“教育”了。
明明自己姐妹双收,现在却闹得又要重寻五姑娘这个“旧爱”了,刘翔不觉叹了口气。
刘翔的思路不知道怎么又岔到了陆橙身上,说起来陆橙那妮子虽然相貌普通,身材倒是真得不错……他赶紧把思绪又收了回来。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把身子更靠近桌子边了一些,一脸严肃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从右手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
文件袋上的题目是《关于恢复机要局、保密局编制的建议》。
刘翔在原时空是搞混沌密码的,在学科分类上当然属于信息安全领域,他的老板当然也就不可避免地参与到所在省市的各种机要建设当中——做评委、专家或者直接做项目。刘翔也被老板带着参与了不少政府部门相关的项目中去了。因此他对机要保密这一块还算比较熟悉。
对于元老院的机要工作,刘翔早就不满意了,因为很多人,包括绝大部分元老,对机要保密工作都有一种神秘化的幻想,似乎一谈到机要,就马上联想到核武器密码手提箱,一谈到保密就马上联想到各种007,似乎非如此不为机要,非如此不能称之为保密一般;元老们因为恶趣味的问题也确实加深了这一神秘化倾向。然而这种矛盾积累到你死我活的剧情**式的“机要保密”并非机要工作的常态。刘翔在琼山的时候就开始着手,通过回忆和大图书馆的一些冷门资料来给机要局、保密局做三定,同时还要结合澳宋的技术水平现状对原时空的三定做出适应性调整,等整理的差不多了,刘翔也被调到广州了。正好出了郭熙儿这一档子事,刘翔就准备适时地抛出这个建议书。
从他的内心深处来说,这文件与其说他想提醒元老院保密机要工作有多重要,倒不如说借此说明下元老院的保密工作作得有多么差劲。所以归化民工作人员犯下某些“小”错误是不可避免的,责任不在归化民……
刘翔首先解释了一下机要局和保密局的功能,因为在很多人眼中这两个部门简直就是一个部门,而且旧时空里在县处级的行政中枢机构里也确实是把两个牌子合并成“机要保密处”来减少编制人员。对于大部分在旧时空难以接触到市厅级更遑论省部级行政中枢的元老们来说,“机要局”和“保密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行政单位这个概念是一定要讲清楚的。在详述了两大机构的权责范围后,刘翔不得不还要打个比方:机要局就是机要工作中的政府机关,是负责机要文件的密级确定、传输、送达、保管、检索等等具体业务的,而保密局则是机要工作的公检法机构,负责监督、审查、调查、培训、资格认定等工作”。刘翔也不知道这样类比之后能不能让绝大多数人彻底弄清楚。再往后翻就是两个部门的下属组织机构的细分权责了,当然也得与现实情况相结合,比如保密局的企业涉密资质认定工作现在约等于没有,同样机要局下属的科技处在元老院现在的技术条件下也没太大的意义,不过刘翔还是列了出来,然后写了个“建议保留组织框架”的意见。
“机要信息的涉密等级按照重要程度的降序排列通常分为绝密、机密和秘密三个等级,而非涉密的一些信息也有内部公开和完全公开的划分以及传达范围的限定……
“机要信息并不是什么神神秘秘的大新闻,很多很日常的信息其实都是机要相关的,比如高考试卷就是‘启用前绝密’,这也属于一种时效性的机要信息。而机要局的很大一部分工作都是关于这些……(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二节 除旧布新(十五)
“元老的个人信息、行程安排,甚至元老的具体数量……
“从目前来看,不止是归化民干部,就连一大部分元老自己的保密意识都完全可以说极为低下。保密局的一大工作就是要进行保密教育,把保密工作的意义、范围、规章制度、处罚措施等等普及下去,要让元老、归化民尤其是旧社会留用人员认识到保密工作的重要性……
“元老院应尽早恢复《保守国家秘密法》,以指导机要保密工作的进行……”
写到这里,刘翔心想要是能在中央恢复机要局、保密局的编制,那将是二五后最大的一次部门调整,涉及到大图书馆、政保、警务、军队、电信等多个部门,完全算的上是一次大的政治地震了。而目前“元老的生活秘书管文件”的作风下,建设这两局后也会影响不少生活秘书的工作。
所以刘翔非常狡猾地在最后写道:“提请中央审议,在广州地区先行恢复两局的编制作为试点”,这样就只涉及以归化民为主体的干部群体,避免了很大一部分元老院内部的撕逼。架子在广州搭好之后,只要能稳定运行,那么这一系统的“创派祖师”自然就是面前这位刘大府了。
赖小看着慢慢接近码头的驳船,再看看四周明晃晃的刺刀,心里暗暗骂道:又遭了髡贼的道!
太阳当空照,**辣的。他和身边的几百个人一样,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四周是髡贼的国民军和“黑狗子”。一个个凶神恶煞。杀起人来毫不手软:这里是珠江边,一刺刀捅下去,顺势一脚,尸体就直接踢到江里去了,连埋的功夫都不费。从早晨到现在,赖小已经看到好几个被这样丢进江水去里的倒霉蛋了。
身上的破衣烂衫,经过昨晚的抓捕和“爬水池”一番折腾,变得几乎不能蔽体。虽说夏日里不会受冻,但是在毒日头下从早晨蹲到现在也够受得。
就是当乞丐,髡贼也不容。赖小心里愈发的痛恨这伙“遭瘟的短毛”。
自从哥哥赖大在临高败露被抓,二少爷仓皇逃走,赖小在临高县学里又当了几个月杂役。期间听说哥哥赖大已经被判了死刑,给髡贼杀了。赖小伤痛之余,默默的祈愿二少爷能带着官兵回来“报仇雪恨”。
官兵虽然后来确实来了,却被髡贼打得一败涂地。赖小的“还乡团”之梦随着大队大队被押解到临高的俘虏而彻底破灭了。
在庆祝胜利的“火把游行”的那天晚上,赖小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流泪——他不敢哭,即使同屋的人都去看热闹了,他也怕被人发现。
对髡贼的痛恨和恐惧交织在心头,虽然他一度矢志要为兄长,然而最终还是抵不过恐惧——髡贼在临高的盘查越来越严——还是逃之夭夭了。想着回广州找二少爷再说了。
他不敢走公路去琼山渡海,便在临高寻了一条小渔船,渡过海峡到了徐闻,再往广州而去,路没走一半,盘缠便花光了,只能一路乞讨,好不容易才回到广州。
然而苟承绚却不在广州,他四下打听,始终没有得到二少爷的消息。赖小穷途末路,最终沦为了在关帝庙挂号的乞丐。
赖小打小给人当奴才出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熘须拍马更是不在话下。不论是外出乞讨还是逢迎大骨,都是驾轻就熟。在窦口上虽说资不长,成了本窦口上的“人物”。
广州这个地方,工商业发达,铺户大户多,冬天又不太冷。赖小混了几年,便觉得这要饭的日子亦不坏——所谓“讨吃三年,给个知府都不干”。
髡贼的突然袭占广州,一度让赖小胆战心惊,起了逃跑的念头。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个乞丐,这广州城里的乞丐总有好几千,自己算哪名分上的人,髡贼要特意来抓?再说即使逃走,跑出去又何以为生?要饭这行当,也是就熟不就生。去了新地方未必有广州好混。万一遇到丐头不肯挂号的,那真是想要饭都不成!
于是他便抱着侥幸的心理,在广州继续混了下去。
没想到,髡贼居然连乞丐都不放过!昨日午后,吃饱喝足之后的赖小正在窦口睡大觉,忽然一声哨子,髡贼的“黑狗”们一窝蜂似的涌了进来,把他硬生生从好梦里给打醒,双手抱头的蹲在墙根,看着他们用哨棒和刺刀“检查”着他的破衣烂衫的一点“家当”,随后被押走。
赖小此时真是悔恨交加。他在临高待过,知道髡贼们的套路:这船多半是要把他们运回临高去的,去了之后,少不得又是“净化”,然后便是无休止的劳作。哪怕是瘸腿断手的,只要没成“人棍”的,都有活干。
他正在自怨自艾,忽然等待的乞丐们中间起了一阵骚动,原来一个年老的乞丐突然晕倒了。
现在正是夏天,大群的人聚集在毫无遮蔽的码头上,中暑晕倒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卫生局派了几个卫生员,看到有晕倒的抬到一边的凉棚下,喂点水,给他吃一剂避瘟散便是。
“不许乱动!蹲好!”随着严厉的呵斥声,卫生员和两个警察用哨棒分开人群,来到病人身边。
卫生员是从临高调来得卫生部短期培训班的学员,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老乞丐,忽然脸色大变,连连倒退了几步,声音都变了:“快!把这里的人都疏散开!”
“……这是人民伟大胜利和迅速进步的一年。在这一年中,广东人民在元老院带领下继续着剿灭篡明反动统治的大进军,完成了广东全境的解放。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伟大的元老院领导广东人民在政治、经济和文化各方面进行了蓬蓬勃勃的改革和建设工作……”
刘三烦躁地丢掉手里的报纸,摊开眼前的一堆文件,开始例行发愁。
元老院解放广州已经满一年了,卫生防疫工作的进展却并不能使元老们满意。刘三在广州风风火火地忙了大半年,顶着的头衔却一直是“民生劳动省广东卫生专员”,铺开的摊子越来越大,人手却没增加几个。刘专员焦头烂额之际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几乎一直是孤军奋战,作为高贵的元老办了这么久的事,却没个自己的班子——别说班子了,连个牌子都没有,才急急忙忙申请成立了广州特别市卫生委员会,统筹广州的公共卫生管理工作,毕竟现代化的公共卫生和防疫事项绝对不是他一个人加几个中医大夫能管得过来的。但刘元老同样遇到了和广州其他部门一样的问题:缺干部。
真正了解元老院现代医学体系的归化民本来就不多,而且这部分人也有相当一部分被分配到了本来就已经捉襟见肘的卫生工作第一线,一个个都当大夫去了。广州各个部门都在要干部,而元老院的医学教育才刚刚起步,归化民中的卫生行政工作人员几乎是空白,后续的培训自然也没怎么跟上。他正抓耳挠腮想办法。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报……告!”进来的是他的通讯员,小伙子气喘吁吁,看来是勐跑了一阵
“什么事?”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出了严重问题了。
“遣送……遣送香港……的乞丐中,发现……发现……发现……”他连说了三个“发现”,“鼠疫!”
刘三大吃一惊,勐得站了起来。
广州有鼠疫疫情这事并不算出乎意料,因为他早就听医官们说过,本地有过鼠疫传播。但是从安然度过回南天以来,他还没有接到过鼠疫的报告——当然也可能是病人死了就死了,谁也没有意识到是鼠疫——总之,并未有鼠疫疫情的传播。
他赶紧问道:“具体情况?”
“就在广州三号码头,第4批遣送人员。”通讯员报告道,“病人是一五十多岁的老者,在候船时突然晕倒,经目视检查有寒颤、恶心症状,体温高,腹股沟发现有淋巴结肿大……”
听到这里,刘三已经确认,这多半就是腺鼠疫了——鼠疫中最常见的一种。医官们曾经多次提到过广州有这种传染病。
即便在旧时空鼠疫也是令人闻风色变的“一号病”,位列30余种法定传染病之首,仅有的两个甲类传染病之一(另一个是霍乱),而且目前元老院并没有足够安全有效的疫苗和治疗手段。和消化道传染病不同,鼠疫是可以通过跳蚤和飞沫传播的。对于公共卫生环境恶劣,不讲究个人卫生的时代,它的传播和致死率几乎是毁灭性的。
惟一可以庆幸的是,腺鼠疫算是鼠疫中最轻的一种。
“采取隔离措施了没有?”
“国民军已经封锁了三号码头。”
“马上通知海警指挥部,要他们派隔离船,将病人和接触人员全部运到离岛隔离。”(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三节 除旧布新(十六)
仓促发布完几条命令之后,刘三意识到自己对公共卫生防疫的知识仅限于他就读众议院那几年里上得大课,仅限于“了解”。自己在这里下令指挥无论如何都是“不专业”的。
“快!备轿!去省港总医院。”刘三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声命令道,随后提上公文包出了门。
随着广东局势逐渐明朗,香港的那个小小的海军医院的距离已经不能满足广东军民的求医需求了——连广州市都满足不了。虽说卫生部为华南军组建了一支随军卫生队,但是这个卫生队的医疗中心驻扎在伏波军的后勤中心三水。能满足广州市市民和干部卫生需求的。只剩下卫生部派来的刘三一个光杆司令。
刘三在广州收编了“医学”的医官们,又得到润世堂的支援,勉强算是能为归化民干部和元老提供最低限度的医疗服务。一些难以处理的危急症还是很转到香港的海军医院去。但是这种服务随着本地公务员和警察的大批入职,变得越来越难以为继,更别说为广州市民提供医疗服务了。
在这样难以为继的局面下,还得兼顾广州市的防疫工作。刘三只好发电报给卫生部,请求“无论如何,赶紧派人来支援”。
这电报到了邓铂手里,便成了极好的武器。他跑到时部长面前一合计,出来办公室的时候“省港总医院”这件在卫生口长期“议而不决”的案子便算是正式定了下来。
像元老院治下的其他医院一样,新成立的省港总医院名头很大,编制很少——不是因为不给编制,而是因为能给编制的人手实在太缺。但是好歹也算从无到有的突破,正如被任命为总医院院长的林元老日后在回忆录中所说的那样,“为一片黑暗的广东卫生事业带来了第一缕曙光”。
林大夫穿越前曾是广州一名不得志的年轻外科医生。虽然是中山大学医学院出身,无奈却只是个硕士——在这个硕士多如狗,博士遍地走的医疗圈实在不是什么耀眼的招牌。好不容易挤入一家广州的一家三甲医院,只能苦苦的熬资格。
不得志的林大夫穿越过来之后,很快在百仞总院得到了重用:卫生口的元老们当中专业医师并不多,专业的外科医师就更少了。选他到广州来当院长,自然也有支援前线的意思在内——毕竟战伤多需外科治疗。
轿子在堆满了瓦砾污泥的街道上缓缓而行——刘翔的“满城挖”弄得原本就狭窄的街道愈发难以通行,不但从临高运来的公务马车无法使用,连人力车都用不上。元老们出行要么徒步,要么就只好坐轿子。
轿子一路出了大东门,直奔广州大世界而去。
省港总医院其实只是一块牌子,物质基础就是原来大世界里的卫生所,病床不过二十张,但是有一间简易手术室——这在卫生口的下属医疗机构中也算是相当高的配置了。邓铂闹着要搞省港总医院创收,就是瞧上了大世界卫生所的设备。
刘三揣着满腹的心事,被轿子一路抬进了大世界。大世界有里外两个部分。“里世界”只允许元老和相关归化民出入。卫生所就设在这“里世界”的一楼。
尽管大世界戒备森严,但是一进入“里世界”,气氛便轻松许多。刘三下了轿子来到了挂着“省港总医院办公室”牌子的房间,推门进去发现林默天正在面色凝重地看着一份文件,一边看一边用铅笔在上面涂抹一边叹气,连他推门进来都没有注意。
“老林,看什么呢?”刘三发现林默天的表情他其实非常熟悉——不是因为和林默天相处多深,而是因为刘元老最近经常出现在自己的镜子里看到这种表情。
“哦,刘大夫……”林默天赶紧站起身来,“来,来……快请坐。”
“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刘三没有坐下,而是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份让林默天眉头紧锁的文件。结果只看了一眼标题,刘三的心就沉了一沉《关于广州特别市防疫工作进展的报告》。
“我能看看吗?”
“你是卫生部门的领导,当然能看。不过这只是份草稿。”
照理说,这工作不是临床外科出身的林默天来干得——雷恩才是正儿八经的卫生防疫出身,但是这位雷恩却长期被栓在高雄当卫生方面的负责人兼元老大夫。即使是难民转运工作已经大体结束之后,台湾的疟疾防疫工作依然十分繁重。
广州的防疫工作便落到了这位新来广州不久的林院长头上。虽然林默天一直对卫生口诸位大佬尊敬有加,也从来没有主动要过官,似乎保持着“纯业务干部”的清高。但是跟他共事过的人都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清心寡欲、对权力毫无追求的人。恰恰相反,没能在加官进爵的浪潮里赶上第一趟车的林默天在要求进步方面相当积极,他一到广州就打报告,要求开设省港医学院和麻醉专科就是很好的证明。
不过,这并不讨人嫌。有想法说明他是想做事的人,刘三心想。在诸多元老已经满足于海南岛的小日子的环境下,执着于做实事的人还是很难得的。既然大家跑来穿越都不是抱着什么伟光正的心思,而且几乎已经注定此后都将成为各学科领域的创建者或领头人,有这方面的抱负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来,真是一片黑暗。”林默天看着他翻看报告,苦笑着,“该做得事情多如牛毛,却一桩也做不了!”
这份报告虽然不是刘三起草的,但是看上去却很熟悉:报告中的很多数据和段落就来自于他组织搞得调研工作报告。
从公共卫生行政管理的角度来看,广州的卫生工作进展很难称得上令人满意:虽然这些进展对于明代百姓已经堪称翻天覆地了。由于元老院提倡的新生活运动和推行牛痘疫苗接种之类的初级计划免疫工作都在逐渐展开,痢疾、天花、肠道感染等常见的疫情都较往年有了明显缓解。尤其是天花的控制。明代百姓对于防天花的“人痘”接种并不陌生,对于更加安全的牛痘自然接受起来更加容易——何况接种“牛痘疫苗”有费用减免。随着“新生活运动”的推行,“不喝生水”、“三管一灭”的习惯也随着伏波军的刺刀、卫生警察的棍棒和各保甲的宣传督促渐渐推广开了。
城内的饥饿情况也在被逐步消灭,因而原本春夏常见的痢疾和各种肠道传染病疫情也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更何况元老院还有对付消化道传染病的利器:静脉输液加抗生素,这三种疾病在广州的传播比往年好转了不少。
另一方面,从不那么伟光正的角度来说,对于早早接受了各种疫苗接种、又有特供饮食和无与伦比的卫生条件的元老或归化民高级干部而言,天花霍乱一类的传染病是可防可治的,没有那么可怕。所以他们并不是特别担心这一类传染病的疫情。
但是卫生口对整体局面还是不满意的。按照旧位面的标准来说,鼠疫、霍乱都属于最高等级的甲类传染病,一经发现需要立即上报的那种。可是现在他们连最基本的社区卫生院和村卫生所都没有建立起来,基层机构一塌煳涂,除了国家警察体系下的卫生警察,几乎谈不上有什么一线的防疫工作人员。在卫生工作方面发动群众的难度之大远超琼州的局面,因此传染病的控制只能是“相对好转”,“消灭”实在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任务。
“屋漏偏逢漏雨!”刘三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出了疑似鼠疫病例了!”
林默天一震,鼠疫这个词的可怕程度,即使在旧时空也足以让医务人员闻风色变:高传染性,发病极快,高致死率。
他努力镇定自己,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刘三当即将报告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看情况,应该是腺鼠疫。还算是万幸。”
“可是对我们来说,腺鼠疫和肺鼠疫有什么区别呢?我们什么都没有。”林默天说,腺鼠疫相对“好一些”,那是在现代医学看来,对他们来说,这两者都是难防难治的烈性传染病。
在旧位面,广东并没有爆发鼠疫的确切记载,只是笼统地记载为“大疫”。但是从刘三对医官们的调查,和卫生口收到的疫情报告却并不乐观,从广州下属州县发来的残缺不全的报告来看,已经零星的疑似鼠疫病例出现。
由于广东的医疗卫生条件有限,并无具备保存样本送检的能力,广州也没有生化实验室,无法做细菌培养,所以无法确诊。为慎重期间,类似的病例都是按照尸体和接触物品全部焚烧,接触人群隔离来处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