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节 髡学
经过了这次酒宴,黄禀坤就算成了这群士子们中的“一员”了。UU小说,www.uu234.com到宴席快结束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伙士子多是“玉源社”的成员,说是“钻研文章,吟诗作赋”,其实就是一群人混在一起吃喝玩乐,作诗谈论国事。
这个社组织松散,成员也不限于南海县学的生员,也梁存厚这样的举人和吴佲这种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其中林遵秀是金主,梁存厚则隐约是其中的领袖人物。
没过几天,黄禀坤又受林尊秀所邀,去了他的“别墅”游乐。
林家的别墅就在白云山山麓,取了个雅号“竹园”,其实不过是山林中的一栋别馆。布置亦普普通通,胜在四周风景修理,环境幽静,这里距离广州城亦不远,可以当日进出城池。林尊秀就将这里作为了玉源社成员,特别是骨干成员聚会的场所。
黄禀坤来到这里,才发觉梁公子已经到了。看他嘴角微微的笑意,他立刻明白邀请他来必然是梁存厚的主意。
这倒有点闹不明白了。尽管黄禀坤知道玉源社的成员大多对髡贼抱有好感,意图从他们的崛起中捞取好处,但是梁公子的态度却是十分暧昧。黄禀坤本能的感觉的到,他的想法比其他社员要复杂一些。
梁公子之外,还有几个书生,有的是酒楼上见过的,亦有宴请时没有到场的,那位史秀才和好做惊人语的吴佲都在场。林尊秀一一为他们做了引见。
僮仆献过茶水,闲话一番,林秀才才进入正题。
原来这他们几个都是醉心于“髡务”的读书人。其中兴趣最大的。反倒是很少在外面谈起“澳洲人”的梁公子。
论起和澳洲人的渊源,在这广州城里他大约仅次于高举了。当初郭逸举办善堂。开办产业,梁家是出了不少力的。后来明军进剿临高。梁家也对郭逸留在本地的产业和人员暗中多方维护。所以郭逸一回广州,便悄悄的去拜会过。
不过,他们之间的交往也仅限于此了。梁家是世代官宦人家,对和澳洲人之间的交往是极其慎重小心的,不愿意染上太多他们的色彩。毕竟结交海外人士不但不好听,更容易惹祸。
虽说彼此保持着距离,但梁存厚一直对澳洲人的一切都十分感兴趣。在他看来,尽管广州城里澳洲人的影响与日俱增,谈论“澳洲人”和“髡学”的读书人也很多。但是大多是隔靴搔痒,没有谁真正了解髡贼。
玉源社这个团体正好给了他聚集同好,研究澳洲人的大好机会--因为身份的关系他平日里不便公开谈论“髡学”,也不好到处搜集髡贼的材料。有了玉源社这张皮就好办多了。在他身边,聚集起一群醉心髡学的读书人。他们利用这里讨论髡学,搜集各种“澳洲书籍”,设想着有一天能够举办“髡务”,来个富国强兵,扶持大明中兴。
黄禀坤暗暗心惊,想不到这广州城里居然还有这样一群人!不过看他们的言论。即不似酒楼里那些急着“从龙”的书生,又不像官吏们那般畏髡如虎。倒有些“忧国忧民”之思。
这样的人才是我要找得啊!黄禀坤暗暗高兴。
话题是从林秀才新买得一本澳洲书《物理小识》谈起的。之所以买这本书,是因为他们听说澳洲人的许多“奇巧之物”便是以此为基础的。其实这本书是以物理学科普书为蓝本的,说得是质量、力的相互作用、能量守恒这些最基础的物理知识。并没有什么实用知识。对于一贯饱读诗书的秀才们来说。实在艰深了点。
黄禀坤因为看过黄平的教材,又听他解说过一些,倒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当下拣选自己知道的。细细说了一遍。
“髡学果然艰深,”林尊秀摇头道。“看来真要兴办髡务,非得有专门的人才才行。”
“当初李大掌柜想从澳洲人手里购买炮厂。聘请工匠,澳洲人亦不允许。” 史秀才道,“我看这事难。”
“他不肯聘,我们可以派人去学么!” 黄禀坤插话道。
“去学?”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不错,”黄禀坤点头道,“髡贼好为人师,在临高举办学校,教习的都是髡人的学问。到处搜罗子弟入学――小弟还曾送了个小厮去习贼学呢。”
“学得如何?”梁存厚十分关心,“可曾习得造炮建船之法?”
“此乃髡学中至高之学,未曾习得,不过此书,” 黄禀坤用扇子指着《物理小识》,“他倒是样样都解得。”
“竟有这样的事!”林尊秀十分兴奋,“不知黄兄可有门路?我也想派遣几个小厮去习髡学!”
“林贤弟,莫要强人所难。”梁存厚道,“此事慢慢再议。”
黄禀坤赶紧道:“澳洲人内外盘查甚紧,外来学生是一概不收的。不过若要想办法亦不是不行,不过……”
“不过什么?莫非是学费昂贵,这不用担心?”
“非钱财之事,” 黄禀坤想到了自家的黄平,不由叹了口气,“诸位有所不知,澳洲人最擅迷惑人心。好好的孩子,若是入了他们的学校,不过一二年功夫,便是‘假髡’了。把老爷也忘了,祖宗也淡了,天理人情种种,都不在话下,全是澳洲学问,澳洲规矩了……”
“须得寻年岁较大,心志坚定的又能读书孩子去才行。”
“这样的孩子,哪里去找!”史秀才道,“能读书的孩子,谁家愿意送去学髡学?若是一般的下人小厮,都是愚钝无知之辈,若是和黄兄所说一般,去了之后还不是一样被迷惑了……”
“看来此事甚难啊。”
说起髡学,林尊秀兴趣最大,也自认为研究最深,他不觉高谈阔论起来:“难办也得设法办!髡学乃是当务之急!自崇祯初铁船北上,入我琼州,败我王师,不过三四年功夫,便已俨然一国。其造机器,修战舰,诱惑百姓渡海去投。官府莫能制!这的确为三千年一大变局。中国之弓矛、鸟铳、土炮,不能敌髡人之枪炮,中国之舟楫艇船,不能敌髡人之轮机兵船,故而处处受制。处今日之局势而侈言攘夷、驱逐出境等等,固虚妄之论,即欲保和局、守疆土,若无枪炮船舰,亦是空话。学生以为,自强之道在师其所能,夺其所恃,故不能不办习髡学、办髡务。设炮厂,建船坊,这髡人枪炮舰船,大多亦是在琼州所制,用得铁料是我中国之铁,匠人亦不过是流亡百姓。就能持之而侵凌我大明。若我们果能深通其法,也就能造出如髡人一样的船炮,说不定还可超过他们,那时就不愁攘灭髡贼了!”
黄禀坤凝神听完这番宏论,对他所提出的“三千年一大变局”的论点激赏不已。这是一句振聋发瞆的呼喊,可惜皇上、中枢诸大臣,各省督、抚、布政使听不到这呼喊,出了一个澳洲货之外,大约谁也没有真正意识到髡贼的谋算之深。
“林兄,你以‘三千年一大变局’这句话来概括今日形势,非常简明动听。你以这句话为宗旨,把刚才说的这些内容,很可以写一篇大文章,传抄出去,让天下人都能受到震动。”
“呵呵,我写了这文章,天下读书人还不将我骂死。”林尊秀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说我‘危言耸听’那是轻的,要说是‘亵渎圣学’,我可就万劫不复了。”
梁存厚轻轻的用扇子拍打手掌:“林贤弟过虑了。学髡学也好,办髡务也好,引用他们的好办法好制度也好,有一个基本之点要时刻记住,那就是必须以我中华名教为本。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髡人富强之术。”
“正是!梁兄说得好哇!”几个人都抚掌赞同,“所谓髡学为用,中学为体。澳洲人的长处要学,老祖宗的衣钵更不能丢!”
黄禀坤深以为然,正要说话,史秀才接口道:“习髡学,办髡务,且不说能否攘灭澳洲人,起码亦可自保。”史秀才别看一脸与世无争的胖子形象,谈起事情来却一点没有含糊劲道,“当初澳洲人兵临白鹅潭,火烧五羊驿,我兵竟无还手之力。幸而澳洲人好商重利,不然,怕是这广州城早落于他们之手了!”
吴佲冷笑道:“难道现在就不是他们的吗?不是我危言耸听,澳洲人想要这广州城,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错,这广州城里可是金山银海。”
“那他们为何又不取呢?”梁存厚忽然问道。
“为了生意。” 吴佲将扇子一阖,“澳洲人取下广州不难,难得是一取广州,便不能与大明做生意。城里有金山银海又如何?他们看重的不是钱财!”
黄禀坤忍不住附和道:“所言极是!髡人虽说好商逐利,实则所图并不在此!”
“那他们图谋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节 髡学达人
黄禀坤一时语塞,是啊,髡贼图得是什么呢?自己当皇帝吗?髡贼虽说地盘不大,但是占据琼州一府,也堪称是个不小的局面了,若是说图谋造反,以他们的战船枪炮,横扫半个华夏绝无问题,官兵绝非他们的对手。∈↗UU小说,www.uu234.com
如果说他们要改朝换代逐鹿中原,自从他们炮击虎门,血洗中左之后,大陆上的任何武装都是摧枯拉朽。别看髡军看上去不多,但是只要他们冲进广东,登高一呼,募集数十万大军也是顷刻之间的事情。这年头,只要有军饷,有粮食,有的是吃粮当兵的穷苦人。
可是他们只是待在琼州那个岛上,孜孜不倦的修路,架铁线,到处开荒种地,举办水利,招募流亡,兴办学校……把个荒芜的海盗经营的欣欣向荣,不但如此,他们似乎以此为乐,还弄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所谓“澳洲玩意”――在黄禀坤看来,这些“澳洲玩意”简直毫无意义,徒耗钱粮罢了。
他想了半天,方才说道:“我看,他们是想经营出一个‘新澳洲’!”
“新澳洲?!”几个人都惊呼出来。
“不错!”黄禀坤愈想愈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便将自己的见闻和想法一一道来。众人听得十分仔细。
他们虽然对澳洲人了解堪称丰富,但是多半是从澳洲书刊和传闻中得来,没像黄禀坤这样长期生活在临高,又能经常接触到真髡的人的亲身感受。现在听得黄禀坤的话,不觉又惊又喜。
“船炮机器。说到底不过是奇技淫巧之物。有则增色,若无也不碍大局。” 黄禀坤侃侃而谈。“若说他们要争霸天下,何必印刷这些澳学书籍散播天下?弟在琼州。见百姓渐习澳洲之法,惯用澳洲新话,澳洲之风俗更是趋之若鹜,髡人衣冠亦竟成风尚,孩童们无事唱得亦是髡人的童谣……”
“以夷变夏!”梁公子轻声道。
“正是!”黄禀坤扇子重重一拍,“所谓澳洲是大宋后裔,我绝不相信。岂有大宋苗裔自变服制,抛却大宋衣冠之理?他们除了说几句‘我大宋’、‘澳洲行在’之外,即不避讳大宋列朝帝皇之名。亦不用大宋之典章制度。”
“所谓以夷变夏,不过痴心妄想尔。”林尊秀笑道。
众人都点了点头。接着林尊秀先问了他许多澳洲人的事情,比起宴请那天众书生主要是海外奇谈式的问题不同,林秀才问得问题,多是澳洲人在琼州的实施的典章制度,治国方略上的事情,不但主题明确,而且很有深度。有的问题大大超过了黄禀坤的见识范围。
谈得兴起,林尊秀与梁存厚行了个颜色。梁存厚点点头。林秀才道:“黄兄,请随我来。”
一干人起身,林尊秀一路向后院而去,却是一栋小楼。居中建在院落中间,与周围的房屋都不想靠,黄禀坤暗暗奇怪:这算什么格局?
林尊秀从袖中取出钥匙。打开楼门,一楼只有些大号的水缸。都贮满了清水,居中便是一架楼梯。黄禀坤恍然大悟:原来是藏。
几个人拾阶而上。二楼果然都是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书籍。黄禀坤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他明白过来了:这里收藏的全是澳洲书籍!
黄禀坤是见识过澳洲人图书馆的规模的,这所藏论规模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一个士人别院里居然有如此多得澳洲书籍,这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见识到了。
林尊秀道:“市面上只要有得澳洲书籍,我都吩咐下人尽量搜罗来,连他们的话本小说都不漏过。只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不知哪些有用,哪些无用。黄兄即自临高来,还要请黄兄多多指教。”
黄禀坤一看,里面搜集的书籍真是什么都有。从他在广州书铺里看到的各种“杂志”,“画报”、“读本”,到只有在临高才有的“教材”……堪称应有尽有。墙角还有一个架子,堆满了他十分熟悉的东西:《临高时报》――临高的缙绅们几乎每家每户都订阅一份,用来研究澳洲人的政策动向。
“《临高时报》!”他不由得叫出声来,快走几步,来到书架前。
却见这些报纸按照月份日期堆叠的整整齐齐。不过,从纸张的新旧来看,似乎翻阅不多。
“这是我专门委托郭东主从临高购得澳洲人的朝报。”梁存厚道,“他一个月给我送一次。看上面的日期,是逐日出版?”
“正是!”黄禀坤道,“所谓日报。每天都出一张。”他摩挲着纸张,“此报大有文章!”
“请黄兄教我!”几个人的眼里都露出了光芒。他们知道这报纸相当于是澳洲人的“朝报”,读朝报可知朝廷风向这是古已有之。但是澳洲人的“朝廷”是如何运作的,该怎么判断,他们完全没有概念,而且这澳洲人的朝报拉拉杂杂,上至天文地理下到农时耕作,乃至市井百态,无一不有。要从中看“风向”实在很难。
黄禀坤很是得意――从《临高时报》上判断澳洲人大概想干什么,在临高的缙绅们中间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他随手抽出一份旧报纸来。
头版头条的标题是《维护海上贸易秩序是元老院不可推卸的责任》。
“诸位请看,这文章说明什么?”
几个人都看了一遍,文章夹叙夹议,无非是说海上贸易秩序必须是稳定的、安全的,这样才能有利于沿岸诸国的民生和繁荣诸如此类的话,
“看不出什么来。” 吴佲说话了,“我看不过是澳洲人一天到晚鼓吹的海权。”
黄禀坤点点头,翻过第二版来,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道:“再看这篇。”
这篇的题目是《泉州府又酿惨案――一海商全家自尽》。文章说得是某个海商因为未购买郑家的贸易令旗,船只被郑芝龙截获,船货全部没收。涉事海商倾家荡产,全家自尽身亡。
一干人默然不语,略有所思。黄禀坤接着又翻到另一版面,上面又有一文:《是什么限制了华夏海商的步伐》。
“……还有这篇:《欧罗巴诸国航海录(连载)》。”
“这些?”几个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黄禀坤――虽然大概有点明白过来了,但是总觉得隔着层什么。
黄禀坤指着这日期道:“此报出得日期,是澳洲人袭击中左,大破郑芝龙的前三个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史秀才大为兴奋,“黄兄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过奖了!”黄禀坤道,“这报纸,不但可知髡贼澳洲人的朝局方向,亦能看出其他来东西来。奥妙无穷。”
“日后还要请黄兄多多指教!”林尊秀亦十分高兴,“黄兄真耐髡务之第一人才!今日得见,当浮一大白。”
斑竹林边,竹馆里,一干人推心置腹地畅谈。西边天空渐由明朗而转成绯红,最后,夕阳冲破云层,在即将坠入西山的最后一瞬间,露出了它火红的一角。余辉将白云山染得通红,预示着明天将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林尊秀对着窗外的仆人招招手,待人进来他吩咐道:
“备下酒宴,今晚我要和诸兄一醉方休!”
从竹馆回来没几天,黄禀坤发觉自己稀里糊涂成了“髡务人才”、“髡学大家”。每日到客栈来的访客不络绎不绝,客栈门庭若市,弄得他很是不安。幸亏梁存厚帮忙,很快他就从客栈搬了出去,搬到了城内一座寺中暂寓。这里环境清静,住房雅洁,林尊秀又送了名清俊小厮伺候他的起居。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只是他托梁公子找到的当年曾参与过讨伐髡贼之役的文武官员以及幕僚们的名单,悄悄拜访了几个人却没什么结果。进人家门的时候,一听他说临高来的,都是客客气气请进来,门房连门包都没有要。不过进得门来和主人面谈,却只是彼此客套几句便送客了,隔日虽有仆役来馈赠土产,却再无进一步的表示。
黄禀坤这日又碰了个软钉子,心中烦闷的往回走,这时候已经掌灯时分,广州大埠虽然没有宵禁,但是路上行人也已经不多了,回住处的路上,黄禀坤一直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离寺庙还有一个小巷的时候,他看到拐角出似乎有个人影在闪动,手里似乎还有家伙。黄禀坤也不多想,准备绕开这条小巷绕远走过去。结果刚一转身,就见拐角出窜出两个黑影,拿着棍子照着黄禀坤头上打来。好在黄禀坤曾经剿过土匪上过阵,身手灵活,机变更是过人,轻松躲过了头上的棍子,迎面向来人面门一拳,又一脚踢开了另一个,回身要跑,却见又有三个人,拿着棍子跑着过来,几个人把黄禀坤围在核心。黄禀坤看到这五个人都是一身儒衫,只是皮肤偏黑,手臂肌肉微凸显然是干过农活的。当中一人大喝:“髡贼!休走!”(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节 反髡志士
五个穿着儒衫的人和黄禀坤互相僵持着,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眼珠子里似乎要滴出血来。√∟UU小说,www.uu234.com为首的一人似乎要师出有名,表示自己不是劫道的,指着黄禀坤朗声说:“尔这狗汉奸,汝等祸乱南海、屠戮士绅、残害百姓、抗拒王师――”
黄禀坤不知道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但是这些人痛恨髡贼是无疑的欲灭髡贼而后快是无疑的。他赶紧道:“兄台差了,小弟不是汉奸……”
“呔!你不是汉奸还有谁是汉奸,你深受朝廷恩典,在临高却任由髡匪坐大,不思圣人之学深习髡术,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怎么不是汉奸?身死是小,失节是大,不为朝廷尽孝,身死守国门为皇上分忧,怎么不是汉奸?我等今日上为朝廷除害,下……”
“下”字刚出口,为首分子脑袋上就挨了一土块,“哎呀”一声顿时捂着脸蹲了下去。原来黄禀坤见对方显然把自己当成了髡贼,还要除之后快,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抢先动手。
土块出手,他朝着右边一个个子较矮的人猛冲过去,劈手抢下了木棍,推开了撒腿就跑。
对方是儒衫儒巾,穿上是讲究风度翩翩的,撵人打架这种长衫只能扯后腿。这五个人有一个算一个眼见都跑不过黄禀坤了。
奈何呀黄禀坤去拜访缙绅自己穿的也是长衫,跑的急促了,没留神脚下的石头,长衫裹腿拌上石头。立即就是个狗吃屎,倒下的同时右肩还撞上了墙。棍子也脱了手。当他再想爬起来的时候,后面的几个人已经追了上来。当先的一个搂头便打,大喝道:“髡贼,受死!”
黄禀坤多年剿匪,搏斗经验十分丰富些,眼见躲不过去双手一抱头用后背生生接了一棍子,这一棍打得黄禀坤七荤八素,好在不是要害,顺便捡起来刚才掉在地上的木棍,和随后赶上了的几个人战在一处。这几个身穿儒衫的人并不似一般读书人那么弱不禁风。力量很大,挥舞其棍棒来虎虎有生,幸而他们并无搏斗技巧――黄禀坤左支右拙,好不容易才抵挡住。
不过他以一对五,手中又无称手的家伙,渐渐落了下风,正盘算着怎么脱身,突然远处传来了:“那边,嘿。那边干嘛呢?”的叫声。听声音似乎巡街的衙役,围攻黄禀坤的几个人一看不好,扭身都往巷子里一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只有这个和黄禀坤厮打在一起的。被牢牢的抓住了衫子,急切挣脱不开。衙役们闹闹哄哄的赶了过来,将两人分别抓住。
两个人分别被两名衙役夹住了胳膊。都动惮不得。黄禀坤起身只觉得脸上有东西在流淌,伸手一抹却是满手的血。顿时大骇。幸而再一抹才发觉是刚才摔跤的时候把头皮给磕破了,并无大碍。这才定心。那个长衫的儒生被夹住了胳膊。兀自叫骂不绝:“髡贼,败坏名教人心!髡贼,我父母有什么罪,你绞死他们!?髡贼荒淫无耻,我妹妹有什么罪!?竟拉去做了奴婢!髡贼!贪利忘义,我家的牛都牵走――”衙役见他大骂髡贼,赶紧喝道:“你胡说什么!喝多了先去醒个酒!”
因为两人都是读书人打扮,巡夜的差役一时不知底细,怕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举人喝多了闹事,亦不敢动粗,只是将人制住不闹事。
然而对方却毫不在意,一个劲的挣扎踢打:“髡贼!你们伤天害理,勾结官府,你们给了熊文灿多少银子……”,只听啪啪两声,一个衙役唯恐他胡说八道扯出什么“不应”来,直接给了那儒生两嘴巴。他们都是家传的手艺,下手即狠又毒,书生顿时口角流出血来,顿时说不出来话来。领头的衙役听他的言辞,知道这位大约是和“澳洲人”有什么勾连的人物,这可是得罪不起的,赶紧赔笑着给黄禀坤打个千儿:“您老受惊了,没事吧?”
“不碍事。幸苦几位了。” 黄禀坤拿出一张名刺,衙役目光一闪:这是梁府的帖子!赶紧赔笑道,“您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这狂徒咱们兄弟给他先醒醒酒。免得他啰唣……”
黄禀坤对这次街头的奇袭没有感到一丝的惊诧,更谈不上受到惊吓了。自从组织书生去刺探军情,黄禀坤就时刻准备着一群穷凶极恶的髡贼突然出现,拿着那种短把的小火统来朝自己放铳。今日的场面却让他哭笑不得。眼见着衙役揪住那个近乎发疯的儒生将他压住,头巾飘落,头发乱的像个流民,耳边只听得他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却根本听不出他在骂什么。
他苦笑了一下,就在衙役们准备带着儒生会县衙的时候,儒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扑向黄禀坤,幸亏衙役们已经给他上了绑,一下子就拉住了他。不过就在这时,一口和着血的黏痰从儒生嘴里吐出,一下子飞到了黄禀坤的脸上。黄禀坤连忙用衣袖去擦拭,发现袖子上满是鲜血,和痰液血液混在一起的,还有一颗刚刚被打落的牙齿。
黄禀坤第二天躺到中午方才起身,虽然昨天他没受什么大伤,小厮出去找了个大夫来敷了点墨鱼骨粉额头上血也就止住了。不过身上还是有些淤伤,想着不如干脆将养几日再作计较,外面来探视的人却络绎不绝。原来他遇袭的事情小厮一早已经去禀告了林秀才。玉源社的一干人纷纷来探视,有的自己不来,也打发了小厮来送食物、伤药。
黄禀坤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万众瞩目的人物,不得不起来应酬一番。一天下来,反而腰酸背痛,口干舌燥。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自己才算坐下来歇息。
小厮给他煎了活血化瘀的汤药来,喝了几口。只觉得浑身酸痛。他奔走了这些时日,拜访了不少人,也结交了县学里的士子。算一算在广州城里已经耽了月余了,一些髡贼的杂书,一直也没有得闲去看看。此刻松懈下来,反而让黄禀坤的头脑更清醒。
回想起自己在临高的种种作为,不可谓不殚精竭虑,髡贼却没什么动作便化解了,所谓“跳梁小丑”大约也不过如此。
好不容易到了广州,这些日子不但没有让他感受到“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的感觉,反而给了他深深的失望和怀疑。这里的肮脏和混乱,百姓的穷困……似乎样样都在对比给他看。而髡贼在城内城外为所欲为,官府不仅无所作为,反而许多逐利小人对髡贼百般逢迎。连县学里的学子都没有了节操。
说来好笑,自己在广州诸事顺利,也是因为大家都认为自己深通“髡学”。黄禀坤捏了捏手里的牙齿,昨天被吐到他脸上后,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收藏着。在广州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大约也就是这几位不知名姓士子了。
对,应该找他谈谈!
黄禀坤叫来小厮,叫他去南海县衙打听下昨天的被差役拿住的人的情况。小厮去了不多久便回来了。
“那书生昨天已经死了。”小厮道。
“什么?!”黄禀坤大吃一惊,“只一夜功夫,便死了?”
“是,”小厮道,“我听里面的人说,昨晚巡夜的将他押在班房里,今日一早去看,已经悬梁自尽了!”
黄禀坤手心一疼,似乎是被牙齿刺到了,他赶紧将牙齿丢了出去。他又问道:
“真是自尽?”
“班头说的确是自尽,又说他已经不是头一回被抓了……”
“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是。”小厮说这书生原是东莞县乡下一个粮户家的子弟,叫雷仑赋。几年前髡贼过兵的时候,他家组织乡勇力抗髡贼,结果全家都给灭了。只有一个妹子据说是给掳到临高去了。他自己在县城里念书,因为东莞缴了赎城费,算是逃过一劫。
“怨不得他对髡贼如此怀恨了。”黄禀坤暗暗点头。
“自此之后他便有些疯癫了。”小厮接着说,“整日里在广州城里散发揭帖,又几次去衙门告状。眼见官府不理,又去紫记号闹事,被镖局的人赶了出来不算,郭东主大约又用了什么手段,革掉了他的秀才功名,叫南海县衙将他抓进去关了半个月,在牢里很是给他吃了些苦头。”
“然后呢?”
“然后他就愈发和澳洲人对上了――”小厮说此人纠集了一班和他差不多遭遇的人,又去紫记闹事,前些日子刚被南海县拿去,打了几十板子,才刚放出去。
原来是这样,黄禀坤肃然起敬,这倒是一位义士!只是不知道其他那几个人又是什么人,若能联络上,自己的反髡大业也多少有了帮手。
“你且去衙门里打听下,和此人一伙的大约哪几个,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小厮笑道:“黄爷您这又何须费这个事?给衙门里的班头几两银子,少爷您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节 反髡志士续
黄禀坤一愣,知道他是会错了意。±UU小说,www.uu234.com苦笑道:“你且去打听就是了。”
小厮去了之后,他又躺下歇息,一闭眼却都是那雷仑赋怨恨的眼神和嘶声力竭的吼叫。他连着做了几个噩梦,干脆不睡了,出去走走散散心!
黄禀坤一个人缓步逡巡在这广州的街头,心下茫然。袭击自己的儒生已经死了――黄禀坤并不相信他是自杀,多半是衙役暗中做了手脚。他在临高的时候就隐隐约约的听说过髡贼有一份黑名单,上面都是与他们做对的人。上了髡贼的黑名单的人,迟早是个死。
自己在临高大约也是上了髡贼的黑名单。想到这里,他暗暗惋惜,这雷士子敢作敢为,也算是个英雄了,哪里像自己,灰溜溜的从临高逃出来,真如丧家之犬一般!
漫步在这刚刚熟悉的广州街头,作为南国大城,虽然面积广大城墙高耸,看似雄伟,整个城市却充满着暮气,站在城门口一看,珠江畔火热的建筑工地和城里慢悠悠的节奏,似乎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黄禀坤反思自己从髡贼登陆以后的一桩桩一件件自以为得计的谋划,每一次都如蚍蜉撼树般可笑。难怪爹和大哥都劝自己的“识时务”。可是他总似乎咽不下这口气,不应该是这样啊!
可是又该是什么样的呢?若说过日子,髡贼没来之前,他们父子不是枕戈待旦预备着土匪海盗袭击,便是亲自下田指挥佃户长工们劳作。闲暇之余,又是修寨墙。造兵器,操练乡勇。夜晚也不得安眠。每晚都要起来巡夜,看看寨墙上的乡勇们有没有懈怠。特别是凌晨――土匪海盗们总是喜欢选这个时间发动偷袭……
髡贼来了之后,日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好过,特别是天地会承包了他们的大部分土地之后,连父亲都感觉年轻了许多,不但脚步轻建,还时常去县里参见各种会议;哥嫂的日子似乎也过得有滋有味:最近又给他添了个侄女儿便是证明。
然而他们家在县里的地位却是一落千丈。原来黄家是“临高栋梁”,现在成了个普通的乡贤,为了能够在县咨局的改选中获胜,老爹和大哥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附和澳洲人的种种“运动”。犹如牵线木偶一般……
真是不甘心啊……突然黄禀坤完全明白过来了。髡贼确实不是简简单单的改朝换代,他们不但要以夷变夏,还要彻底的改变这个世界久已存在的规矩。他们不要与自己这些士绅共天下,他们的下场要么是成为和林秀才一样的商人,要么就是成为髡贼治下的工人农民一般,若是好一些,便是当个“干部”……
黄禀坤抚了下额头,终于明白了髡贼来了以后,自己为什么一直抗拒。澳洲人治下的世界。他不会有优渥的社会地位,不会有见官不跪的体面,不在有免粮的特权,再也不会有人叫他“黄二爷”……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气血翻滚,只觉得天旋地转,胸闷欲呕。踉跄了几步,赶紧扶住墙壁。
“咦?黄兄你怎么在这里?”忽然有人扶住了他的胳膊。
黄禀坤定住心神。却见是吴佲,几日前他们还在竹馆高谈阔论。昨日他又专门来探视过自己,算是熟人了。
“不碍事,一时气血不顺,有些眩晕……”
“黄兄你也是受了伤的人,不在下处将养,跑到街上来作甚。”吴佲很是热情,“来来来,我送你回去。”
黄禀坤过意不去,但是自己一时间浑身无力,只好说:“有劳吴贤弟了。”
“好说,好说。我刚下学回来。”
吴佲虽是个书生,却很是有力,扶持着他一路回到下处。原来他目前还在“南隅社学”中念书。
说是念书,其实当得是“助教”。其实就是教小师弟们念书,自己则揣摩时文,为参加童试做准备。这在当时的私塾社学里是很常见的。
“吴贤弟见识广博,此次童试必然是高中的……”黄禀坤没什么好谢他的,只好说几句空头人情话。
吴佲笑道:“托黄兄吉言了。我十九岁参加童子试,科场蹉跎十年了。这次想来必中了。”
黄禀坤暗暗纳闷,俗话说文章憎命,多少读书人考了一辈子,到死都是个童生。他才不过考了十年,怎么就有如此的把握说“必中”?莫非是打通了什么关节?想到他和梁存厚等人厮混,大约也能沾光……
正在狐疑,小厮回来了,果然抄回来一张名单,是不是那晚袭击黄禀坤的人不知道,不过他们都是和雷仑赋一起被县衙拿过得人。
吴佲见他拿着名单反复端详,很是不解。黄禀坤便将雷仑赋的事情大致说了一回。
“原来是他!” 吴佲笑了笑,脸上满是鄙夷,“死了也好。”
“此话怎讲?”黄禀坤道,“他虽说暗中偷袭,那是不明就里。和髡贼视若寇仇,亦是忠义之士……”
吴佲面露不以为然的表情:“哼,他算什么忠义之士。乡下劣绅罢了。他的底细我倒是略知一二。”
原来这雷仑赋家虽然是东莞土著,在广州城里也有产业。他时常来府城享乐,和县学里的士子多有交往。
“此人仗着家中有几个臭钱,县里又有些势力,在众人面前拿大。他家在乡下仗势欺人,凌虐佃户,欺压乡里不说,听闻为了争地还打死过人……” 吴佲说,前两年王督欲伐临高,雷仑赋很是上串下跳了一番,大发一通厥词,说什么“髡贼无兵可用”云云,煽动士子们去紫明楼“匡扶圣教”。
“其实他是预备着去抢里面的女人。连装女人的轿子和小船都预备好了,就等着一抢到手立马抬到码头上塞进船里带回东莞,” 吴佲一笑,“后来见大家都不理会,官府关防森严,又有人放出话来说紫记早有朝中大佬看上了,他立马就缩了……”
听着吴佲说这位雷秀才的“光荣历史”,黄禀坤哭笑不得。
“后来澳洲人舟师攻入珠江,他家还组织乡勇冀图自保,结果兵败身死一家子都灰飞烟灭,雷仑赋也成了丧家犬。”吴佲谈兴很浓,“你手上这几位,我虽不认识,大约也知道,都是和雷仑赋差不多的破靴党。忠义是谈不上的,不过和澳洲人有私仇倒是真得。”
黄禀坤暗暗失望,集结“忠义之士”作为班底的幻想顿时破灭。又问起在市面上的三教九流对澳洲人的态度。吴佲轻轻摇动扇子,道:“说起来,是毁誉参半。”
原来自从广州缴纳赎城费,髡贼虽说从城下撤军,实际留下的影响极大。不但郭东主堂而皇之的回来,做起生意来更是胜于往日,过去一些遮遮掩掩的做法也不用了。
“就说这澳货吧,原本都是些珍奇玩物,后来便多了纸张文墨,再后来,各种针线铁钉器具农具如潮水一般涌来,又有火柴这样好用又贱的物件……官府别说过问,连课税都不敢……”
这么一来,广州城里做小生意的,开小作坊的,破产倒闭的不计其数。
“岂不是民怨沸腾?”
吴佲点头:“这个自然。为了这事,城里也闹过几回。官府畏髡如虎,哪里敢为百姓说话。加上都是平日里澳洲人用银子喂饱的……总算澳洲人在城里有善堂,实在过不下去了去那里应募,愿意搬迁的送临高安置;不愿意搬迁的,到城外那大世界工地上去做工--总算还能糊口……”
“先是残害小民,又诱之以温饱。真是何其毒也!”
“谁说不是!”吴佲点头道,“倒是家大业大的富商缙绅,有的贩卖澳货赚了大钱,有的不在乎几个小钱,有各种新奇澳洲玩意消遣就好。对澳洲人一片好评。”
吴佲说这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打着算盘要和澳洲人攀关系,好分一杯羹。
两人拉拉杂杂的谈了很久,见天色将晚便告辞了。
“我明日还要到社学里去。黄兄还请好好歇息。”
这一夜黄禀坤在床上辗转反侧,深感这广州已经和几年前的临高一样,除了挂着大明的旗号,实际上髡贼无处不在。自己想在这里聚集起反髡义士已经是痴心妄想。眼看着带来的盘缠在广州这段时间花了不少,下一步如何走要有个定夺。继续向北,去福建?去南直?还是干脆直奔京师呢……
渡过湿热的夜晚,广州的清晨凉爽舒适,惯于晚起的市民还在睡梦时,惠福巷少东家张毓挟着书包,慢慢的从祖传的核桃酥小店踱了出来。几位早起正在下铺板的老人家看见他也热情的打招呼:“虾米仔返学啦”,张毓也一一见礼,身后留下一片赞叹:“真是知书达礼,我家大头几时才能学到这样呢。”
十五岁的张毓正在就读南隅社学,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也是街坊口中的好学生。(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节 社学的学生们
只是他转到永清街却忍不住驻足流连起来,这里有块荒地,有些小商小贩撂地做买卖,吃得玩得应有尽有,特别是还有拉澳片的小贩。最近的澳片翻新的特别快,原本新片上了之后至少要半年才有新片上,最近竟然一个月就有一部新片。又快到月底了,他忍不住看看有没有新片来。
一看拉得还是“火烧中左所”、“考验”、“临高风光某月号”、“三宝太监下西洋”之类,没有新片,不由兴味索然。一旁卖米粉、卖油糕之类小贩热情的吆喝,惹得张毓的肚子咕咕叫,然而他摸了摸袖子里的几个铜板,使劲咽了口唾沫,低下头赶紧往社学走。
因为在半路流连了不少时间,到了社学已经迟到,本级先生果然还没到,只是“学长”吴佲带着大家背书。这吴学长最好说话,两人平日里又都喜欢髡学,很有共同语言。
至于先生正迷恋新出得**彩。这彩是最近几个月才突然出现的。却一下风靡广州。论到赌钱的门道,广州府没一千也有五百。其中花样百出,但是都没有这**彩来得简单易行,一注用不了几个钱,每旬还开两次彩。很快就吸引了大量市民参与。
先生不过是成千上万入迷者中的一个。有次上课一帮学生正读到:“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先生突然高呼:“吾得之矣”!吓了正在走神的张毓一跳,接着先生急忙冲出屋外。丢下一班学生大眼瞪小眼。后来听学长说先生在书中找到了号码,还中了三等奖五两银子呢。从此先生搏彩热情更加高涨。上月张毓竟然在一家**彩店门口看见先生和一帮短衫的力工口沫横飞的讨论热门号码,完全没有课堂上那种清高的样子。最近他来社学更是蜻蜓点水一般,完全是应付差事了。
有口无心的背了几段书,学长就宣布:“先生要大家仔细观摩《时文选》第十三篇。”
好学生老老实实拿出书来研究。张毓身边的李子玉一阵挤眉弄眼,他很有默契的推推前后的好友曾卷和陈识新,四人就收拾起书包,大摇大摆的逃学了,反正学长从来不管。
跑出书斋,一众好友说说笑笑尽情享受逃学的乐趣。街边一个租书摊的摊主看见他们招起手来:“几位少爷,最新的三国演义公仔书到了。”
几人顿时停下脚步。赶上前一人取了一本连环画,在人群中找张凳子上埋头看了起来。识新不舍得花钱,只把头凑在后面看。
这澳洲人印的书虽然都是俗体字,但看惯了没有任何问题,何况画工精美,连几个阿婆也看得津津有味,当然她们看得是戏剧故事,看到苦情处还要抹上几把眼泪。
良久,几人才恋恋不舍得将连环画放回书架。又上下搜寻了一下,见没什么新书,就付了钱挤了出去。还不忘高叫一声:有新三国到记得通知我们啊。
“还是关老爷厉害”沉浸在书中的朋友们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下一集就应该打上许昌了。”
“屁!没看下集预告是走麦城。”
“是先吓死曹操再走的麦城,我婆婆告诉我的。”
“别吵别吵。再过十天下一集就出来了。”
“这公仔书一旬才出一集,真等不及啦。”
几人说说笑笑,走到珠江边。眼前有一船状石头,正是海珠石。时为羊城八景之一,称“珠海晴澜”。石上建有文溪祠,祠里人头涌涌,他们没去凑那热闹,转到江边的“秘密基地”:堤边一棵大榕树下刚坐下识新就迫不及待从书包中掏出澳洲炭笔,开始临摹刚才看的连环画。另外三人已见怪不怪,曾卷提议:“玩三国杀吧。”
李子玉边掏书包边说:“别急,昨天我家买了髡人一个新游戏。”
张毓一看:“大明辅弼?是不是髡人的升官图啊?”
“比升官图好玩多了,听说是髡宋的八字御免马亲王手创,髡人最好拜此先贤,可保佑家宅平安呢。”
大家边听李子玉讲解边研究说明很快就上手了,越打牌越投入。
“你勾结阉党!”
“我要上疏自辩”
“首辅的圣眷就快没了,快弹劾吧。”
牌战半个时辰,李子玉成功登顶位极人臣,三人边互相开玩笑边收拾,话题很快引到了辽事,拜髡人军事杂志的福,几位已经不再把武将决斗当成打仗的内容了,杂志上读过的文章化成自己的思想争相从口中流出:
“一定要结枪阵。”
“没错,只要向右刺,鞑子便无计可施。
“摇动长枪可以破箭雨喔。
“标枪才可破敌!”
曾卷深有感触,摇头晃脑的说:“就算鞑子善战,能以一当十,能战者不过二十万,我大明人口众多,百中择一,精择二百万枪兵,灭髡屠鞑必矣!可恨朝官尽为酒囊饭袋,诛尽朝中诸公,辽事髡事不足虑也。”
张毓嗤之以鼻:“二百万?哪来的那么多钱募兵?”
打仗花钱这个概念也是看了澳洲人的军事杂志之后才有得。
“辽东沃野千里,辽民被屠戮一空,可授精兵以战士授田证,复辽即可得田,众将士敢不用命?”
张毓还未张口,江面上一声汽笛传来,一艘髡人汽船推波鼓浪,溯江而上。几个髡发短服的水手在甲板上忙碌着。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但一阵无力感还是涌上各人心头。
识新也放下炭笔,喃喃道:“髡人火器凶猛,奈何?奈何?”
李子玉冷笑道:“髡贼火器虽猛,我大明亦有大杀器未出耳。”
张毓知道李子玉大伯是广州前卫千户,所以经常吹嘘可以看到大明《武备志》,当下问
“是你上次说的火龙出水吗?”
“非也,非也,”李子玉摇着手指也学着转起文来:“此物号飞空砂筒,取两个火箭颠倒绑在一起,射中敌船篷可喷射毒砂,专伤髡贼眼目。”
“那也无甚出奇之处啊。”
“最奇的是喷完毒砂,另一火箭即可向后起火发动,飞回本营,髡贼虽火器犀利,也当未见识过,心下必惊骇莫名,我官军乘势掩杀,破髡易如反掌!”
大家不由得赞叹叫绝,曾卷更是激动:“我大明人才济济,髡贼虽逞凶于一时,必不及我大明雄厚也。”
张毓仔细想了一下:此神器能吓得了几人,唬得了几次?还不如把飞回的火箭取消,多装点毒砂火药不好?但李子玉家代为武官,且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书,算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首脑人物,还是不要公共质疑为好
这边厢曾卷激愤起来:“我大明有此神器却不能用,正是因为这些贪官污吏和髡贼勾搭粘连,听人说前日里紫明楼召集广州士绅开什么海天盛宴群莺会,淫声浪语传于楼外”。
“欲亡其国,先坏士风,髡贼用心何其毒也!”
“髡贼无君无父,生性好淫,最惯于勾搭无耻之徒!”
他们骂得来劲,一直沉默的识新却吞吞吐吐的说:“其实我觉得髡人也不错啊,即不扰民,做事又讲信用,就是商人也喜欢和他们做生意。”
李子玉讥笑起来:“你这么说髡贼好话,怎的不去剃头?”
张毓却恍然大悟:“莫不是识新你去见到了髡人?”
这些众人精神起来,一起逼识新吐实话。识新只得承认前几日实在好奇,跑去江边大世界工地游玩。
“那个大世界,果然雄丽,”识新吞了口口水:“虽然还没完工,可是到处是铁架镶玻璃,不绘龙画凤,另有一番震撼。还有那些钢铁的机械,真是让人又敬又畏……”他看得兴起,忍不住就掏出画纸炭笔开始画起来。
正画得起劲,身边却响起声音:“这里透视得不对。”
惊醒的识新回头望时却是个面带微笑的髡人,高大挺拔,显然是个真髡。识新也曾远远看见过真髡,这么近却是第一次,心中有些害怕却有些不服。他是看了髡人书中闻所未闻的插画,所以也买来炭笔临摹,虽无老师靠自己的天分,总有七八分相像,观者无不称奇,现在却给人批评不对。
那真髡索性在他身边坐下,和他讲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的什么透视原理绘画技巧,还拿了髡人画册出来,那栩栩如生油画素描写生让识新大开眼界,最后还邀请他去临高,说那里有专门学画画的地方,学完了绘画还有大把工作。
“你不是真想去临高吧?”李子玉正色道:“那可是从贼啊!再说了,你没有功名,画画画得再好也就是个画匠,能赚几个钱?”
“我不知道啊”识新眼内满是迷茫:“其实我真得不想读书,不想去考秀才――要考大约也考不上,只想画画,想到能画出那样的画作出来,真是死了都值得。”
想到自己的前途,众人也嘲笑不起来了,陷入了一片沉默。(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节 小本买卖
午后,张毓一步懒似一步往家走去,才到街口的茶居就听见有人叫他:“少爷!这里这里。UU小说,www.uu234.com”晃眼看去,原来是茶居里的说书人。
在桌边坐下,说书人讨好的推过来笼叉烧包:“少爷,吃包吃包。”
张毓一向省钱不吃早饭,正好大快朵颐,等得茶足饭饱。说书人才满面笑容递过来本《故事会》,这说书人是半文盲,所以一向请张毓来读这些市井读物以作说书来源。
张毓翻到连载《娱乐大亨》,小声读了起来:“上回说到那冠西公子将书箱送去修理,竟失落了夹层中的几百幅秘戏写真图,轰传一时,娇娇小姐羞愤几欲自尽……”
读完良久,说书人才清醒过来,擦擦口水:“这澳洲人果然花样多,还有没有劲爆点的?”
张毓翻了翻:“这篇市井奇闻吧:《海天盛宴群莺会,新安县地窖藏奴案》。”
读完了书,说书人又塞给了张毓十文铜钱,加上这些天不吃早饭存下的,下期《战争史研究》的钱够了,张毓步子也轻快起来。
正在铺头生闷气的母亲看见儿子回来也不由得露出笑容,跟在后面不停问学习情况,还端来壶热茶,一碟刚烤出来的核桃酥。张毓想下楼帮父亲敲核桃和面,母亲还不干:“后生仔专心读书就行了。”接着又絮絮叨叨说生意难做,又给当差诈走了几百文,今天相当于白做了,你看东面的裁缝铺家少东考上了秀才。当差的乞食的都不敢来了,咱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一定要考到秀才!”母亲走了。张毓一脸悲壮打开《时文选》,第十三题是个截搭题。还是莫名其妙的无情搭:“君夫人阳货欲”,看下来莫名其妙的破题,东拉西扯的承题,空洞无物的起讲,张毓心中一阵阵气闷厌烦,实在看不下去了,随手把书推开。
虽然要考到秀才的誓言还在耳旁回想,张毓还是忍不住从书箱里取出本《战争史研究》来,虽然早已通读过几遍。但看下来还是那么新鲜激动。翻到封底的新书广告:澳宋科学幻想名著闪亮登场!科幻大家呕血之作!本年度您不得不读的大作!震撼心灵的奇妙探险!澳宋出版社倾力巨献!摩挲着《从地球到月球》的书名,看着一个满是坑洼的巨球前梭子的广告画,张毓满是好奇。幻想小说他读过,现在《战争史研究》就有连载政治幻想小说《亡国奴日记》,说得是日月朝给蛮人水青国入侵亡国的故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说的是大明,不过官不举民不究,没人多事告官,有多事的也嗤之以鼻:“大明怎么可能亡于女真之手。还神州陆沉三百年,荒唐荒唐。”但科幻小说张毓就从来没看过了,实在心痒难耐,只是这书价也让他动摇。虽然这澳州人来了把旧书坊打得落花流水,书价几成的往下跌,可 自己只能靠父母的一点零花钱。这澳州人新东西不停出来,一会拉澳片新番一会画画书。就靠节约下来的早点钱和给说书先生念话本赚几个铜钱根本不够花啊。
想到识新的话,心中也是一片迷茫。其实社学里能中秀才的有几个?大部分家长送儿子上学不过是想学认几个字会看账本什么的,就算不读下去一想到继承这个小铺子经营一辈子也觉得失落。自从髡人来了,从此知道原来除了四书五经还有如此大千世界,用母亲的话说自己心野了,原来以为的唯一的金光大道现在看起来变得狭隘闭塞,“要不然叫上识新跑去临高?”一个想法在张毓心中出现。
张毓很快就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投奔髡贼!他深知自己是干不出这样大胆的事情来。投髡的,早先全是衣食无着,走投无路的人家,把去临高投髡剃头当作最后一条保命的选择;再后来,有些苦哈哈的匠人小贩贪图那里的活好找,生意好做去得临高;眼下,又多了第三种人,都是些像吴先生那样读书不成的落魄士子,受不了外人的嗤笑和穷困,一怒而下留下所谓“处处不留爷,爷去当髡贼”的豪言壮语,投奔临高去谋取一官半职去了。
张家的日子虽然不算宽裕,好歹也算衣食不愁。守着这家祖传老店,纵然自己中不了秀,大约也无非像老豆一样继续经营店铺,娶妻生子――就和爷爷、老豆一样,这家核桃酥老店,在他父亲已经是第四代了。娘每次都说,开店能开成百年老店,真比中个进士还难。
不过想起自己未来的生活张毓就觉得了无生趣:每日里鸡叫头遍就要起来做生意,中午暂时歇了买卖,还得出去采办食材,去各家茶楼和大户人家送货收账,其中的琐碎繁难不一而足。到得晚市做过,又要预备加工明日的用得食材。做不到二更敲过是不得睡的。年初一做到年三十,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张毓年岁即长,渐知道生计之艰难。尤其是晚上入寝之后,听到隔壁父母临睡前的言谈:总是生意艰难,外面百物腾贵,苛捐杂税又多;说到家里的开销,又是长吁短叹。用母亲的话来说:“这几年渐渐的连内裏都上来了。”
一想到自己这样虽不算宽裕好歹还是无忧无虑的生活有过不下去的可能,便如蛇虫噬心一般。这几年,社学的同窗、街坊的邻居,破产的店家颇有一些:上吊投河的、卖儿鬻女的、沦为乞丐娼妓的……他都算见识到了。社学中有几个同窗,家中破落之后便不见了,也有的勉强还来上学,破衣烂衫,缩在墙角不敢言语。因为没钱馈赠师长,交际同学,连着老师学长和同窗都嫌弃。这还算好得,还有人据说被卖到相公堂子里接客,有人见他身着女装,满头珠翠……
张毓每每想到这里,便是一身冷汗……龙阳之事,他亦知一二。学中亦有此等风气,多半是家中有几个钱的年长学生,和与年幼又长得粉妆玉琢的学弟相好。即使师长也不以为意。同窗们偶有调笑,不算什么大事。但是这和穿着女人的衣服,妆扮成女子去贿酒接客完全不是一码事……
正在胡思乱想,又听得楼下娘在怒骂,接着又夹杂着劈劈啪啪声和学徒的惨叫求饶声。从前生意好得时候铺子里还用两三个伙计,如今只用光吃饭不拿钱的学徒了。即使这样,娘还念叨着学徒“吃得太多”、“偷吃”,没个好脸色。
张毓心烦意乱,干脆书也不看了,下楼见娘余怒未消,小伙计已经抱头鼠窜而去。他劝慰道:“娘,你莫要心焦,自己伤了身子,罚他不许吃饭就是了。”
娘这才脸色稍霁,抚着儿子的头道:“不要紧,打他几下难道还会伤着手?”她一脸愤懑:“真真是没了王法了,他老娘居然还和我说得给点剃头洗澡的钱,他吃我这几年的米我还没给他算钱呢!倒问我要剃头洗澡的钱?!”
张毓赶忙劝道:“娘,给不给还不是我们的一句话吗,她愿意说就让她说去。”
娘叹了口气:“傻孩子,娘会为这点事情生气吗?你看看他干得好事!”她有愤愤不平起来,“叫他剥核桃皮,又没挑干净。做到核桃酥里就有苦味,老主顾一吃就知道,咱们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做核桃酥要用核桃,广东不产核桃,要从南北货行里进。原本他们家用得都是当年的新货,如今生意大不如前,核桃价钱又涨。便开始用廉价的陈货。
陈核桃味道不如新货,因而店里是两者搀和着用,即有香味,又能保证足够的量。只是这陈核桃的内皮必须挑干净,不然味道便容易发苦。内皮剥掉之后,凹陷的地方还有残留,便要用缝衣针一点点的挑出来。这照例是学徒晚上的活计。不过张家小店拢共就这么一个学徒。白天干一天杂活,晚上还要在灯下剥核桃皮――自然没法干得地道。
“这可是事关我们店声誉的大事啊。娘你教训得对。”张毓连连点头,“若是一时纵容了,后果不堪设想。”
“毓儿,你真是懂事多了。”娘不由得感叹道,“就是不知道你爹有没有本事把店传给你了……”
“怎么?”这话对张毓来说简直就是五雷轰顶,一时间几位同窗的遭遇顿时涌入了他的脑海。
“毓儿,你也大了,家里的事情你也该知道一二了。”娘了口气,叫他坐下,“你总知道,城外那个澳洲人的大世界吧。”
“是,孩儿知道。”张毓点头,“看样子就快就要修好了。”
“如今大世界里正在招商,据说要开许多店铺出来。吃喝玩乐的什么都有,”娘忧心忡忡,“听闻澳洲人自己也要在里面开店――其中便有茶食店。”(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节 髡贼的生意经
这下张毓如五雷轰顶一般。◎UU小说,www.uu234.com髡贼只要自己经营的买卖,别家决计竞争不过。他们不使阴得,不用官面上的势力,光用价格和质量就能把对手活活压死。就说几年前郭东主开始经销各种澳洲粗纸,城里城外,造纸的、卖纸的,除却做文房纸品买卖的因为澳洲人不做这些东西逃过一劫之外,几乎无一幸免,大多破产。勉强存活下来也都只能靠经销“澳洲纸”过日子了。
这倒也罢了,因为销售纸张的店铺自己并不生产纸张,澳洲纸倾销,完蛋的是造纸的作坊和批发的纸行,零卖的小店依然可以维生,甚至利润要比过去好。问题是核桃酥这种东西是自产自销的,若是澳洲人的茶食店也卖核桃酥,价格又比他们低廉,他们这种小店顷刻就得关张大吉。
“娘,你不要担心。”张毓强压心中的惶恐,“咱们是百年老店,大伙都认这个牌子。它价钱再低又能如何?”
“毓儿,你有所不知啊。”娘皱着眉,“零卖这一块,倒也抢不去多少生意。我就怕这茶居的生意……”
张家铺子的核桃酥,茶居是个大去处。他家的核桃酥在这一带有些名气。附近的茶居大多用他家的货色。虽说赚不了大钱,却是定息的收入,对小店的生存十分要紧。
茶楼等于是批发的生意,路途远近并不要紧,只要“价廉物美”,澳洲人便能拿下这块生意。若是如此,自家的铺子可就维持不下去了!
说白了这些。张毓也急了。这真真是釜底抽薪!
髡贼真是可恨!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可是又很茫然。该怎么办呢?髡贼自然是看不上他家的小店的,大约也根本不知道广州城里还有这么一家店铺。好好得他们开什么茶食店呢?莫非要卖“澳洲茶食”?想到这里他灵光一动。对了澳洲茶食和大明的茶食肯定是不一样的,爹早就说过,饮食风尚,百里就不同了,澳洲远在海外万里之外,总不见得也做和他们家一模一样的核桃酥吧。
想到这里,他稍稍安心,宽慰母亲道:“娘,你不要着急。我有个学长对澳洲人的事情很熟悉。我且去找他打探一下,看看到底有没有这澳洲茶食店,它卖得有什么。”
他换了出门的衣服,一溜烟的跑出去。他家对门是个豆腐店,老板的女儿比他大一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常在铺面上帮着卖豆腐,两人时常四目相对,都是青春少艾不免眉来眼去。每次家中要买豆腐,张毓都抢着去,女孩子递给他豆腐的时候,手也在他手里都停留那么一会。
女孩子见他从店铺里出来。正脉脉含情的望过来,却见他火烧屁股一般,对这里看都不看一眼便跑了过去。不由得暗暗啐了一口。
他径直往社学跑去。果然吴佲这会还在社学里。正坐在廊下和几个学长高谈阔论,见这个没到中午就溜号的学生跑回来。还一个劲的挤眉弄眼,知道有什么急事要和他说。便道了声:“去去就来。”慢悠悠踱了过来。
还没等张毓开口,吴佲的扇子已经啪得一声敲到了他的头上:
“你个兔崽子,整日逃学!看老师回来不打烂你的屁股。”吴佲笑嘻嘻的说道。他们虽然有师生之实,平日里却算是同学,没什么师道尊严之类的说法。
张毓没心思和他玩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到一旁,急道:“我有事!”
“呦?平日里你考个差等都不见你着急成这样……”吴佲理了下袖子,“说罢,什么事?”
“学长,我知道你素来通髡学,髡贼有茶食店吗,卖不卖核桃酥?”
吴佲一时不明就里,含糊道:“大约有罢。”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张毓急得眼圈都红了。
吴佲不知道这学弟为什么忽然对髡贼茶食来了兴趣,他们在见他急了,宽慰道:“你有话慢慢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便将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髡贼只要自己经手的买卖,谁都做不下去,”他紧张的说道,“这该如何是好?我家可就靠这么一家铺子维持生计。”
这倒难住吴佲了,玉源社专门研究髡学,可是从来没研究过髡贼的“茶食”。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髡贼要是也开茶食店,价格必然比师弟家便宜。况且澳洲人的茶食店,不用说和紫记一样,只缴正常的税赋,乱七八糟的各种“捐”和漏规是不会缴纳一文的。就这也比师弟家的铺子占了便宜。
吴佲将扇子打开,摇了几下道,忽然笑道:“你怕什么,核桃酥这东西说起来也是便宜物件。你家的铺子在城里,大世界在城外,谁会为块核桃酥跑这么远去买?他卖得再贱,脚力钱也是钱啊。再说了,你家是百年老店:酒香不怕巷子深,澳洲人的店可没这个名气。”
“学长,你说得是没错。可是我怕得是他们抢走茶居的买卖呀。这都是大盘的生意。他只要价格放低一点,茶居就都跑去那里进货的。没了大盘的生意,我家的铺子可就支撑不住了!”
“原来如此!”吴佲将扇子一拍大腿,兴奋的说道,“这经济之道果然有趣!澳洲人诚不欺我!”
张毓面上流露出失望之色,“经济之道”什么的他是不懂的,但是看得出吴学长对此也没锦囊妙计。
正当他灰心丧气之余,吴佲忽然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这大世界不是正在招商吗?我看你们干脆将店铺搬到大世界去如何?既是澳洲人的地盘,那些陋规杂捐都可以不缴了,岂不美哉!”
张毓哭笑不得:“学长,您刚才都说了:谁会为块核桃酥跑到城外去买。咱们这种小铺做得就是几条街的街坊邻居的买卖。搬到大世界去,这些老生意就都黄了……”他见此知道吴佲也想不出什么妙计来,便颓然道:“我再寻人去打听打听。”
“你莫要着急。”吴佲道,“正好,我有一位好友,新从临高来不久。不如我带你去见他。他久居临高,澳洲人的情形最清楚不过。”
“如是甚好!” 张毓一躬到底,“请学长速速带小弟去。”
吴佲是个热心肠,当下向学里告假一声,领着张毓往黄禀坤的下处去。
黄禀坤听了张毓的话,长叹一声,道:“果不其然!髡贼的魔掌还是伸到广州府来了!”
这“某某的魔掌”是澳洲人惯用的修辞,黄禀坤耳渲目染,也跟着学会了。
“黄兄……”吴佲开口道,朝着他使眼色:这位小兄弟正着急呢,您来就别长吁短叹了。
“若说茶食店,临高是有得。”黄禀坤道,“核桃酥,倒是未曾见过。”他顿了顿,“不过我素来不好此物,或许有之,我未亲见……”
张毓都快哭出来了:这算什么回答。
黄禀坤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其实这位小兄弟也不用焦急。髡贼做事,向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要你顺着他,总会留有余地。我看这次大约也是这样。”
“此话怎讲?”
“以我之所见所闻,髡贼最厌小作坊的生意。什么都要汇聚成大的工场。所以此次他们若是也要开茶食店,必然要开一个大大的茶食工场……”
张毓的脸都白了。这大大的茶食工厂什么样子他想不出来,不过市面上若是一下多了许许多多的核桃酥,非杀价杀得血本无归不可――他家可承受不起。
“……不过他们向来给百姓留一条活路。到时候,大约又会搞什么‘合作社’,要你们加入‘联营’,再分你们几小股,要你们去工场做工。别得不说,养活一家人衣食无忧大约是不成问题的。”
“这是吞并!”张毓叫道,“我家可是百年老铺啊,金字招牌,怎么可能去参加什么‘联营’?”
黄禀坤看着张毓悲哀的摇摇头:“小兄弟,你不知道髡贼手段的狠毒啊。我虽没吃过你家的核桃酥,不过髡贼只要想做,决计不会比你家做得差――大约还要远远胜之,价钱最多一样,你有什么法子?”
“如此说来,只要垂首候死了?”张毓的脸刷白,他已经想起了那个在相公堂子里卖笑的前同窗了。
吴佲见他神色颓唐,知道此事对他关系极大,心道与其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安慰,不如干脆来个直接些的法子。便道:
“你莫要着急,既然澳洲人如今正在招商,不如明日你我一起去大世界看看如何?澳洲人有没有茶食店,做不做核桃酥,当面一问便知。比你这样无端的干着急岂不是强些。”
张毓一想也只有如此了,灰心丧气道:“这样也好。”
黄禀坤心中很是不忍,说道:“总算髡贼还有些良心,不至于赶尽杀绝。这样罢,明日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有没有真髡,我也会说几句澳洲髡话,可以当面问个明白。”(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节 棱堡市场
第二天一早,三人在大东门外会齐。UU小说,www.uu234.com一起往大世界去。
他们不是有钱人,坐不起轿子乘不上黄包车,只能安步当车,好在此时已经入秋,天气较之夏季要凉爽不少。三人趁早赶路,倒也轻松自在。
澳洲人的大世界,自他们广州城下退去后不久便开始兴建,
从大东门往大世界沿途地界,原只是一片江岸畔淤泥出来得泥滩。别说房屋和田地,连像样的大树都不多。荒烟漫草中散落着些荒坟野冢。澳洲人自从三年前来这里修筑大世界之后,便先修筑了一条大路。将大世界与广州城连在了一起。于是这大世界还没开张,与广州的联系就已经建立起来了。
道路自然是按照髡人的一贯奢侈作风,用得是碎石和黑色的煤渣混合铺成,又宽又平,两侧有排水的阴沟,栽上了木棉树。
三年多时间里,大世界工地上凡是能够从广州采买的物品多从这条道路上运输,而城里的各种工匠和壮工,也沿着这条路走去上工。大东门附近的居民们也习惯了每天早晨大世界工地呼唤上工的汽笛声。
此刻大路上行人已经不少了,大多是和他们一个方向。多是些“短衣帮”,做工的下力人。也有些贩卖吃食的小商贩,挑着担子推着车子,络绎不绝的往工地去。
然而人流中也夹杂着些轿子,也有做生意人模样的,骑着驴子。带着小徒弟,慢悠悠的往大世界而去。
黄禀坤看到商贩和力工里居然有不少人髡发,顿时吃了一惊。莫非这里也有许多假髡么?再一看,这些人身上还是大明服制,又不像“假髡”,便悄声问吴佲是怎么回事。
“这都是本地的百姓,给髡人做工久了,也学着澳洲人的样子髡发。”吴佲说道,“说是这样干净易打理。”
“官府也不管?”
“官府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愿意为这个去得罪澳洲人?”
“真正是无法无天!”黄禀坤气恼道。
走不到半里路,却见有工人正在路面上镶嵌一根根的长铁条,吴佲说这是髡人的牛拉铁路――有很多人都看到髡人用牛拉着装满建材的货车在路上走――听说以后只要几文钱就可以坐到珠江边的大世界。除了牛拉的货车。亦有小铁车在修好的路段上奔驰,只要两人上下压动就行走如飞。
“这不是牛车的铁路,是髡贼的火轮车的轨道。”黄禀坤看着正在施工的轨道,忧心忡忡道。“用不了多久。髡贼的小火车便能直抵大东门了。”
“这倒是一定要体会一下。”吴佲兴致勃勃,“听闻他们的小火车不用牛马人力,燃火煮水而行。一直不明其然,这下可以亲眼看一看了!”
黄禀坤暗暗苦笑,这火车自然是极好用的物件,铁路一成,髡贼兵临大东门只需瞬息,更不用说拉来大炮易如反掌。与其说是修了一条通往大世界的通途。倒不如说是套在广州城脖子上的铁链。
不过自己就算说了又有何用?官府不敢过问,玉源社这些读书人就更不用说了。
一行人继续前行。走不多远,便看到一座尖顶塔楼拔地而起。尖塔之下是一个拱形的石门――据吴佲说,这就是大世界的正门了。
玉源社的人,对澳洲人的一切都很感兴趣,自然不会放过大世界这个近在眼前的标本,每隔十天半月,社中总有人结伴来这里看看――吴佲可算做是来这里最多的人之一。
“这塔楼的形制仿佛是红毛人一般,”吴佲说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这最顶上一层,为何四面镂空?有人说那是悬挂大钟之用,可是这塔楼建好也有一年多了,未见悬钟,却又用芦席将四周围封起来,不知何解。”
黄禀坤却知道此“钟”非彼“钟”。他摇头道:“吴贤弟,这钟不是寺庙钟鼓楼里悬得大钟,乃是澳洲人的钟……”他思索了下该如何解释,“广州城里大约有些富贵人家亦有。”
“莫非是梁公子家的那座落地澳洲大钟?”吴佲有些怀疑,“那钟我见过,十分新奇。只是只有衣柜大小。”
“澳洲钟可大可小,小的可以揣在怀中,大的便装在钟楼之上。”黄禀坤摇头,“临高此等钟楼亦有好几座。每半个时辰便敲钟一次。这钟楼上没有钟,大约尚未造好。这大钟十分难造,即使在临高,那些钟楼也是空了好几年的。”
“原来如此。”
三人沿着轨道再往前走了一会,大世界便在眼前了。这大世界的模样十分奇特,说是家商号,却规模宏大,仿佛一座小城一般。
此刻他们站在路边的土丘上,大致可以看到江边的大世界是个巨大的五边形,黄禀坤想起来他在黄平的数学书上看到过:这叫正五边形。
每一边的长度大约都有一里多长。黄禀坤倒吸一口凉气:这规模在海南就够得上一座县城了。髡贼这叫开商号?明明就是在筑城!
黄禀坤久经战阵,熟悉军事,对澳洲人的城防建筑亦很了解。他一眼就看出,这大世界和髡贼在海南岛上修筑的各种军堡、营寨如出一辙:都是所谓的“棱堡”:城寨呈现五边形,每个凸角上是一座小型堡垒。这所谓的钟楼正是一座凸角堡垒。
稍觉欣慰的是从钟楼延伸出去的两翼并未修筑城墙,而是两道敞开式的柱廊,军事意味不甚浓厚。这里出了一部分还搭着竹脚手架,其他多已完工。粗壮的石柱上浮雕着花纹,显得巍峨壮丽。透过柱廊便可以看到内部是一片大广场,场地尚未平整,堆满了黄沙石子和各种材料。居中一座粗壮狰狞的黑色铁架塔楼便是这几年来广州城里无论穷富贵贱的谈资:一座蒸汽起重吊车。
这蒸汽起重机的粗壮结实、能吊重物、旋转自如也就罢了,最让广州市民――也包括玉源社诸位有志于钻研“髡学”的士子们――困惑的是:这塔吊是怎么自己长高得?
好瞧热闹的市民们看着这铁塔机器从一丈多高随着大世界的楼房越盖越高一路升到了七八丈高。
这吊塔是如何加高的便成了全城许多茶居酒楼里一直谈论的话题,玉源社里也争论不休。为此,林少爷还专门雇了几个手艺极好的木匠铜匠去现场观看这机器。只是施工区域不能靠近,远远的看了几回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只看得出它大约是一节一节的搭建加高的。然而这塔楼如此之高,每一节的铁架又是这般巨大沉重,显然不是靠人力或者滑轮之类的拖拽上去的。再者这塔架的最上方还有长长的悬臂和一座铁架玻璃小房子。要一层一层的加高似乎是完全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此时他们都没有谈论此事的心情,只随着人流往大世界里面走。
大世界的工地外面原本远远的围绕着一道竹栅栏,此时栅栏门都打开着,门口树着路标:一边是“务工”,另外一边是“招商”。
一行人顺着路标往“招商”的方向走去,沿路挤挤挨挨的都是做生意的买卖人。三人跟着人流走过柱廊,进入到还堆满建材的大广场上。几个人都是一怔:这是什么房子!
眼前的这栋主楼,不但身在广州的张、吴两人不曾见识过,就是从“髡贼老巢”来得黄禀坤也没见识过。
眼前的这栋大楼矗立在广场的中间,全部用石头修建而成。华丽的石头外墙上开设着又高又窄的长窗,玻璃在上面闪闪发光。这栋楼不但是五层大厦,而且每一层都比他们常见的楼层要高。恢宏的大楼的正门就有两层楼那么高,中间以石柱支撑。高高的台阶两侧是一对模样不同寻常的石狮,面目狰狞,肋生双翅。正门上方又一座钟楼。定睛来看,这楼房却不是四四方方的,与大世界外墙一样,亦是一座正五边形的建筑。五个角上各有塔楼。从两翼如双翅般伸展出来的是两层高的楼房,一直连接到大世界外墙的两个塔楼。
“这么高!简直,简直……”张毓结结巴巴的,忽然觉得自己的核桃酥小店完蛋了,自己来这个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这般高度简直和佛塔一般了。”吴佲强作镇定,仰头望着大楼,古代中国很少修建楼房,少数的楼房多为两层。称得上真正的高层建筑的只有佛塔这样的宗教建筑物。虽然有些塔的高度可以相当于后世的二三十层大楼,但是建筑面积小,并无多少实用价值。
黄禀坤惊叹之余,心中忽然一沉:在临高,从未见过髡贼修建过如此宏伟的建筑,为何单单在广州城外不惜工本建造如此宏丽的建筑?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修得这所谓的大世界,分明就是向朝廷宣战的战书。这大世界也不是什么纸醉金迷澳洲风情的花花世界,而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雄关要隘!(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一节 招商会
“想不到髡贼不声不响,就在这广州城外建起了这么一座小城!”吴佲感叹道。
黄禀坤道:“恐怕不用数年,这广州就有不忍之事。”
吴佲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似乎即兴奋又害怕。看了这大厦半晌,才说道:“走,咱们先给小兄弟办事去。”
走“招商”通道进来的商人们沿着指示牌往一侧的翼楼走去。沿途用竹竿拦起一条道路来,不许乱走。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好像进去可以领钱一样。
三人随着人流走进门去,只见里面是一间没有隔断的大屋,墙壁已经涂白,地面上也铺上了澳洲人的所谓水磨石。进门正中的桌子上是大世界的分层平面图,上面五颜六色的标记着各种颜色,色块里还用墨笔写着天干地支和数字。
许多来参加招商的商人掌柜们都挤在桌边,有的指指点点,和旁边的人讨论;有的盯着地图沉默不语;亦有看了几眼就胸有成竹的露出了笑容。
墙边亦很热闹,原来上面贴着着大幅的告示,上面用大号的宋体字一行行的标注招商的说明。黄禀坤原本无意多看,但是吴佲对此很感兴趣,便挤了了过去。
首先便是地图上色彩和数字的含义解释,这大世界第一期招商主要是两侧的翼楼,根据店铺的经营性质不同分为不同的区域。地图上每一个带编号的色块就是个商铺。按照商铺的面积、位置不同,自然租金也不一样。黄禀坤见上面的租金单位是用“平方米”来标记的,不由暗骂髡贼是愈发猖狂了。
下面是对入驻商户的限制性条款。诸如开闭店时间、店内用工、卫生要求等等,黄禀坤知道澳洲人对卫生清洁要求近乎变态。也不多看,再往下却是“优惠条件”。原来入驻大世界的商铺都可享受第一年免缴租金,第二、第三年缴一半租金的优惠。这倒是个不小的优惠措施!也难怪,他们在这城外修商铺,能有多少顾客愿意来光顾还未尝可知呢。
不过看这大厅里人头涌动,看好这块新市面的人还真不少。这澳洲人还真有蛊惑人心之术!
张毓跟着他们看了半天,只见说明上有“餐饮区”,却没见“茶食”两个字。心里稍稍安定,但是看图样说明,有“食品店”的分类。茶食也算食品吧。再一想。这里是“招商”,并非澳洲人自己开设店铺。他们开什么店铺,不会在上面写出来。
得问到人才行吧,然而学长和黄公子进来之后只是东张西望,并不急于打听。他内心着急,四下张望,却见不远处便是“洽谈区”,一长排的桌子后面坐得都是假髡,正对着来询问的人解说。一个个口沫横飞,劲头十足。
张毓见他们说得也是广东话,大约用不着这位海南黄公子翻译,他到底是年轻人莽撞。心里又担忧,便一个人先挤了过去。
桌子前的队伍很长,他哪里等得了。仗着人小灵活。张毓很快就在其中一张桌子前冒出了脑袋,刚张口说了句:“这位先生――”便听得有人一声大喝:“你!排队去!”
随着吼声。只见一个髡发短装,腰间还悬着一根短棍的大汉走了过来。指着张毓的鼻子:“不许插队!”
“你不要这么凶,我就几句话要问,和招商没关系……”
“问什么都要排队!”大汉毫不通融。
若是在其他地方,他是绝不买账的,至少也要嘴上讨个便宜,表示和对方女性长辈有过性关系才行,不过这里是澳洲人的地盘,他赶紧溜了出来,排在了队尾。
吴佲笑了笑:“你今天倒是老实!”
“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在这里不熟,要在广州城里,小爷非给他好看不可。”张毓犹自嘴硬。
黄禀坤摇头道:“幸亏这是广州,还容得了你回话;若是在临高,要敢对说个‘不’字。这会就已经绑在刑架上屁股抽开花了……”
张毓听了吓得一抖,下意识的几乎要去摸屁股,忽然看到人群中陈识新一闪而过,赶紧招呼道:“识新!”
只见他手里拿着个硬夹,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却没有见那大汉呵斥。听见他招呼,陈识新立刻挤了过来:
“怎么?你也来大世界了?你家也准备在这里做买卖吗?”
“算是吧。”张毓含糊其辞,“你怎么来了?”
陈识新的爹是个画匠,替人干活谋生,家里不开铺子,自然不会来招商。
“听说今天大世界开放了,我特意进来瞧瞧,顺便画画。上次我遇到的那个澳洲人教了我新得画法,又送了我画材。我想试试看。”
“什么画?我且看看。”张毓一听,兴趣大发。连排队的事情都忘了。
“看!”陈识新其实过去向大家隐瞒了一点,他和那个澳洲人后来又见过好几次,学了不少“澳画”的技术。他拿给过父亲看,父亲却说这不是什么“澳画”,是弗朗机人的“西画”。虽然小细节上有所不同,但是大致画法却是一样的――他父亲有一年在濠镜澳给弗朗机人做工的时候见过。不过这对陈识新来说也是大好的机会:有谁会来免费教他这个手艺人的儿子弗朗机人的画术呢?对手艺人来说多门手艺就是多口饭吃。
张毓打开夹子,却大失所望,原来这纸上的画画都是极其简单的,只是几笔勾勒而已。虽然有外面大世界楼房和那台大吊车的景致,但是连广场上的沙子、石块、垃圾之类都画了进去,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至于后面的全是些会场里各式各样的人物。虽说看起来几笔勾勒便活灵活现,却根本谈不上好看。
“这算什么画啊?”
“这叫速写。”陈识新认真的说道,“首长说这是绘画的基础之一……”
张毓脑中灵光一现,问道:“这么说你认识大世界里的澳洲人喽。”
陈识新点头:“是啊,他姓洪……”
张毓急道:“可否带我拜见洪首长?”
陈识新诧异道:“张兄你要见他做什么?你又不想学画画,再说他也不吃核桃酥……”
张毓这会急得就想给他跪下了,大庭广众之下做不出来,只好握住他的双手,十二万分的恳切说道:“弟有急事,还要劳烦陈兄帮忙则个。”
陈识新摸不着头脑,不过两人是好友,落不下这个面子,便道:“我去替你问问,若是他愿意见你,我便给你牵这个线,如何?”
“多谢陈兄了!”张毓差点一躬到底。
这时黄禀坤和吴佲也走了过来,听说陈识新可以介绍他和澳洲人直接见面,吴佲皱眉道:“到底见不见犹未可知。我看你不如继续在这里排队,左右他也要过一会才能来,你且问问这里的假髡再说吧。”
“是,学长说得是。”
正说着话,队伍已经前进了不少,眼看着就要到张毓了。前面谈话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了。
“你要开烧腊店,这个铺面位置就不行。油烟太大,影响别人。要么你换一个铺面,要么在外面做好了拿进来卖。”
“要开生药铺?现在这家开了多少年了?二十年?不要。要到大世界开药铺起码要三代传承的。”
“你说你家是百年老店?那得要有历年账本作证。县衙户房抄出来得帖子?这东西三两银子就能弄一张。没用。”
“和你说多少遍了,不管清的还是混的,咱们这里不做皮肉买卖。愿意多缴银子也不成。”
“你这家铺子好,首长就喜欢你们铺子的口味。你要得这个位置没问题,把表格填好了就准备来签合同吧。”
……
排到了张毓这边。还没等他开口,坐在桌子后面的假髡开口道:“开什么铺子的?”
这“假髡”说着一口道地的广州白话,显然是本地的土著。
“核桃酥――”张毓猝不及防,张口答道。
“就卖核桃酥?”坐在桌子后面的“假髡”皱起了眉头,“这点生意能撑得起买卖吗?不卖些其他茶食?”
张毓赶紧问道:“大世界有茶食店吗?”
“自然是有得。总不见得让你做独门生意。”假髡说道,“再说你只做核桃酥,咱们这里也未必要――太单一了。要不你先填个表登记上。”
张毓并不在意这点,赶紧问道:“请问,髡――澳洲人自己也要开茶食铺吗?”
“这倒不清楚,”假髡忽然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你到底要不要登记?不要就下一位了。”“假髡”官腔十足。
“容我再考虑一……”
张毓话音未落,“假髡”已经拉起喉咙:“下一位!”
张毓失望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显然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正没奈何在屋子里打转发呆,忽然见到陈识新从外面跑进来,满脸兴奋之色:“张贤弟,首长愿意见你!”(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二节 粮草先行
陈识新带着张毓出了大门,往旁边走过去却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门,门前有两个假髡看守。
只见他向守卫说了几句话,假髡点了点头,又将张毓身上搜了一遍,这才放他们进去。
开门进去只见里面另有天地:原来这翼楼后面还有一大片空场,又有一栋楼房。不过守卫并不容他们多看,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门口,又有警卫,更是公然腰间挂着转轮连珠铳了。
这种转轮连珠铳张毓在澳洲杂志上看到过,知道这是可以连发的军国利器,如今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看到,虽然插在枪套里只能看到握把,亦算小小的得偿所愿了。
不过,澳洲人如此关防严密,到底想做什么呢,张毓心中暗暗生疑。
警卫将门打开,只见屋子里正中放着一张大桌,桌子上堆满了纸张文卷。靠墙全是四四方方柜子和书架,一样堆满了各种卷宗册页。
桌子后面,一张藤椅中端坐得,正是一位“首长”。
陈识新也就罢了,张毓虽说第一次见,但是从衣着气质上就知道眼前这位是如假包换的“真髡”。
这真髡体格壮实,堪称膀大腰圆。脑袋上头发犹如和尚一般的短,真真是“髡贼”。他穿着短打扮,衣服全是棉布质地的,软塌塌,皱巴巴,颜色是褪了色的靛青。看上去实在不够威风。不过身上的气势倒是绝对的有权有势者才会散发出来得。
只见这壮汉抬起眼睛,朝着这里望了过来。
“这位是洪首长。”陈识新介绍道,“这位是――”
没容他说完。张毓已经腿脚一软,已经扑通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小民,小民……张毓。见过老爷……不,首长……”
洪璜楠点了点头:“起来说话吧。”
“是,是,多谢首长恩典。” 张毓颤抖着身子爬了起来,垂手而立。
“小陈啊,这就是你说得同窗好友了吧。到底有什么事,你就让他说吧。我的时间很宝贵的。”洪璜楠开口道。
洪璜楠来广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原本大世界招商的事情和他不相干,大世界项目组原本就有张易坤在负责。而且确定了“广州新城”计划之后,原来在香港的元老们基本都涌到了大世界,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除却大世界的未来的总经理,连在香港的商务代表洪水尹也来插了一脚,准备在大世界搞个大型批发市场。
至于洪璜楠元老作为联勤总部的主任,在香港岛上这几年堪称充实:先是为发动机行动提供后勤保障,成千上万的物资从港岛上转运,虽说后来又来了几位搞物流的元老,然而排船期和配货还是把洪元老的脑细胞消耗了一半。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诸如高雄收到了去济州岛的棉衣。济州岛却收到了诸葛行军散之类的事情时有发生。
转运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他就开始着手实施“香港岛联勤中心”计划,在港岛上主持修建库房,挖掘洞窟。修水坝,建码头。还在岛上建立了联勤食品厂,直接利用在珠三角收购食材加工耐储的军需食品。
除了这些正事之外。洪主任还不时的返回临高和来往与“元老院各管辖地”之间,去经办他的一个私人项目82号特供商店――当然这个项目理论上是属于元老院的。归办公厅领导――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人在奔走。
好不容易将82号项目建立起来了,备货也进入了正轨。军务总管庭又下达了“广东攻略整备”的命令。
这下他可要抓狂了,过去伏波军的行动目标都很小:经常是一个小岛,一座城,一小片地域。珠江突入战役虽说规模很大,却基本上是依靠舰队船只沿江河行动,仅仅使用随舰队行动的补给船和少量现地调达就可以满足军队的需要;陆上的最大规模军事行动“夏季觉醒”也只是海南一岛,海南岛地广人稀,不管是敌人还是潜在敌人的规模都很小,战斗力更是不值一提。因而伏波军每次投入的兵力,补给规模――何况他们有沿海航运的便利条件。所以组织补给并不吃力。
现在伏波军要占领的是整个广东,从发来的标注“绝密”的广东攻略计划上看,伏波军的军事行动遍及全省。动员的海陆军将会超过二万人――几乎是伏波军的全部家底,计划中还有组建“占一县即建一连”的广东国民军计划。按照明代的行政区划,全广东有77县8散州,也就是说仅新建国民军就有85个连――这些新建的连队从头到脚的装备都要从临高运来。
野战部队、治安军、国民军,还有即将要接收全省政权的“东进干部”,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全得靠联勤总部来筹措发给。
和发动机行动不一样,发动机行动的补给尽管规模宏大,补给品种复杂,但是补给地点就那么几个,部队不需要大规模的机动,联勤干得主要是配货和转运工作,补给终点距离兵站很近。而广东攻略行动,补给线要跟着部队前进,还要开设兵站线路。其中的协调复杂程度远胜以往。
他在临高和索普以及企划院的元老一起开了几天会,商量如何进行这次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后勤活动。最终定下的方案是“就地调达”。也就是说,除了武器弹药和被装之外,吃喝烧柴全部从广东就地征发。
因此广东攻略的发起时间最终定在秋末冬初,正是秋收结束,颗粒归仓的时候,这个时候发起攻击,公私仓库都很丰裕,不论是征调还是购买,都很容易获得足够的粮食物资。天气凉爽宜于行军和作战,疫病也少。
虽说是现地调达,但粮食方面的准备工作依然不少,本地的大宗存粮多是以干谷的形式存在的,野战部队不可能先舂米再煮饭。为了保证伏波军惯有的行动速度,必须保证足够的野战食品。
这些野战食品不但种类多,需要的量也很大。他和索普商量之后决定扩大香港岛上的联勤食品厂的产量。不过港岛上的淡水资源有限,对食品厂的生产有很大的限制作用。为此,他们商定在大世界搞一个食品生产厂,产品就储存在大世界,一旦行动开始便可就地补给。
连带着这个方案,他又开始鼓吹敌区预置兵站:马车行的计划。不过依然遭到了否决。方案本身争议极大,再者军务总管庭已经规定了制定作战计划的几个原则,其中之一便是尽量利用水运进行机动和补给。
洪璜楠到了广州之后,除了监督实施食品采购计划之外,便是每天都通过广州站的情报系统搜集本地和周边的粮食情况,特别是对目前还未收割的水稻产量进行预估,以便大致推测各县的实际产量。同时,他还筹备在大世界设立一家食品厂,专门生产军用口粮。
在工作之余,洪璜楠不时在便衣警卫的保护下大世界周边散散步――眺望下不远处另一个时空的“家乡”。自从d日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距离“家乡”这么近。
虽然对这“家乡”颇有亲近感,他也没敢靠得太近,这里毕竟是敌占区,他的广东话说得再好,到底也不像大明人士。万一给哪个不知死活的土匪强盗绑了去这乐子就大了。闹临高事件之后,对元老的安保工作都升级了。
在一次散步中他结识了陈识新。这孩子在艺术上的钻研精神让他有了好感――好歹他也是艺术类院校毕业的。虽然后来改了行,但是专业都还没撂下。从简单的指点到系统的教授,一来二去渐渐的便成了没确立关系的师徒。洪璜楠觉得他在艺术方面是个可造之才,不过眼下他对这孩子没什么想法――要做得事情太多了。
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会跑来求自己办事。洪璜楠有些好奇,便答应见一见他的好友。
“小民张毓,”张毓见他神情还算平和,没有官老爷的威风,也不见两边有三班衙役,稍稍定心,话也流畅了许多,“家中是开核桃酥店的……”
接着他就说起自家是如何的百年老店,但是听说大世界也要开茶食店,不知道这茶食店是不是“首长”们开得――因为首长们做得东西总是又好又便宜,所以一直很担心……
洪璜楠微微点头,对这孩子大有好感: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能想到为家中分忧了,也算不容易了。他想了想,商业部的确准备在大世界里开设若干“澳洲风味”的饮食店,卖得无非是冷饮、点心、快餐乃至“澳洲菜”,至于茶食店倒是没听说,不过莫笑安也和他说过,准备在大世界开个点心房,计划制作销售西式烘培食品和日式米粉果子之类的东西。
“卖本地茶食的店倒是没有,”洪璜楠说,“不过有卖澳洲茶点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三节 专供大世界的核桃酥
张毓也不知道这消息算是喜还是忧,怔怔的发愣。UU小说,www.uu234.com洪璜楠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家的核桃酥好吃吗?”
陈识新插话道:“首长,他们那店虽小,却是地地道道的百年老店,核桃酥号称番禹一绝……多少茶居都用他们店里的货呢。”
“番禹一绝”当然是吹牛,不过陈识新从首长的问话中闻到了对张毓家有好处的味道,所以才赶紧来一番介绍。
张毓也跟着点头:“我家的核桃酥,吃了的都说好。”说这话的时候他有点脸红。因为搀入陈核桃的事情,有的老客已经有烦言了,
洪璜楠点点头:“这样啊,识新,你明日给我买几块来尝尝。”
张毓赶紧道:“我身边就带着呢。首长您不嫌弃的话就尝尝看。”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油渍斑斑的纸包来――这是早晨娘给他当点心带的。
洪璜楠打开纸包,核桃酥已经碎成几块了。油纸下面积了一层细碎的颗粒。起酥做得不错。作为广州城里经常给杂志报纸的美食栏目写稿的作者,他对食物有着天然的敏锐感受。
他拈起一块来,先放在鼻端嗅了嗅,问道:“这是昨天烤得吧。”
张毓赶紧道:“是。昨天卖剩下的,小的带在身上当点心吃得。”
洪璜楠把核桃酥放在舌尖上,闭起眼睛慢慢的咀嚼着,他咕哝的第一句话是:“太甜了。”
甜,非常之甜。中国的传统点心往往是重油重糖。但是21世纪的甜度和17世纪相比还是淡了不少――这核桃酥的甜度堪比中东的糕点。
“这起酥的猪油不是陈得。”洪璜楠微皱眉,“是新猪油吧。”
“这个。小人不知道……”
做传统点心起酥用得猪油,讲究得是陈年的。据说是愈陈愈好。做出来得起酥点心不但香酥。而且久经耐存。可以放上半年不坏。
忽然洪璜楠的眼睛睁开了:“核桃是陈得!”他继续咀嚼了几下,“新旧各一半,用新核桃的香气掩盖,脑筋动得不错。可惜内皮没挑干净,残留有些许苦味。再者核桃多油,隔年的旧货会变味,就算把苦皮都挑干净,这股隐隐约约的哈喇味也是去不掉的。”
张毓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这核桃算是他家铺子的最大秘密。为了掩饰陈核桃的味道,他爹娘动了许多脑筋。不过还是瞒不过某些精于品尝的老食客的。
“实在是小的家里本小利微,核桃如今价格太高了,市面上的生意有不好做……”他勉强辩解道。其实他家的货色有一部分是用好料的,那就是大户人家的订货,主顾虽然挑剔,但是价钱大,量又小,所以东西绝不含糊。
洪璜楠却不在意他的辩解。虽然眼前的少年和他家的小核桃酥店不值一提。不过他却对此有了兴趣。元老院经常提到要“改造社会”,他也很有兴趣在商业上一展雄风――如今倒是有一个天然的试验品兼白手套送上门来。
他把核桃酥吞了下去,拿起茶漱了漱口。慢吞吞道:“东西做得还成。有真手艺。”
“是,是。多谢首长夸奖。”张毓不知道怎么的,心情特别紧张。
“你家就会做这个?”
“是,哦。不是,”张毓结结巴巴的说道。“一般的茶食,小店都能做。只是核桃酥口碑最好,大家也都认准了这个买……”
“这样罢,和你爹娘去说,咱们大世界里也要开个茶食店,店里的核桃酥呢就归你们家供货。若是卖得好,今后还可以再做其他的品种,”洪璜楠慢悠悠的说道,“东西么,也不用太好,就按照今天这个水平就差不多了。要控制价格……”
张毓的嘴巴张得老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陈识新机灵,赶紧推了他一把:“还不谢谢首长!”
只听得噗通一声,张毓已经跪倒在地,咚咚咚的连给洪璜楠磕了三个响头。这广州内外,谁不知道只要搭上了澳洲人的买卖便是飞黄腾达。至不济也是全家衣食无忧。自家的核桃酥这回算是发达了!真是祖宗有灵啊!
他激动的话也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多谢首长恩典!小的小的小的……今生今世无以回报,来生定当结草衔环……”
这一刻他满怀对这位洪首长的感激,不知道用什么言辞来表达才好,一时竟想到就算洪首长要他穿着女人的衣服去伺候他也愿意……
“这来生的事情就别提了。你们好好做就是了。”洪璜楠摆了摆手,说着关照一直站在旁边的假髡,“这事你关心一下。晚上提醒我出个函给老张,把事给落实了。”
“是,首长。”
“你们去吧。”
张毓又磕了个头,这才晕乎乎的随着假髡走了出去。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外面招商的地方。
填过专门的供应商资料表之后,假髡给了他一份“供货协议”,叫他回去带给店主画押拿回来之后便可“等候订货通知”了。
出得大门,却见吴佲和黄禀坤正在焦急的等待,见他们出来,吴佲赶紧迎了上来,连声问:“怎么样?”
张毓依然有些晕乎乎的,脸色发白,手脚冰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吴佲正奇怪,陈识新却笑道:“张贤弟这次造化大了!”
当下将他们见洪璜楠的事情说了一番:“如今张贤弟家搭上了澳洲人的生意,兴旺发达指日可待呀。”
吴佲也连说:“小张这回是走运了”之类的话。黄禀坤暗暗苦笑:真是什么都不如银子铜钱好使,昨天还视髡贼为虎,这会简直比亲爹还亲了。
“走,咱们赶紧回去,让你爹娘也高兴高兴。”陈识新简直比自己的事情都开心,“这可不比招商进去的店家,你家可是首长亲自选中的,这位分不比寻常呀!赶明让洪首长说说,也送货到紫明楼去卖……”
“紫明楼卖得都是澳洲点心,要你的核桃酥有什么用?”吴佲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看张贤弟还是先把大世界的买卖做好,以后大有前途啊。”
张毓连连点头,他活到现在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满怀憧憬。原本已经觉得无聊甚至有些暗淡的人生道路,忽然又变得光芒四射起来。连原本偷偷想过多次自己有朝一日考中秀才的画面都觉得有些无色了。
张毓就带着这样晕乎乎的感受回到了家――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模模糊糊的只记得是陈识新等人送他回来的。
到得家里,娘看他面色白得吓人,吓了一跳,以为得了什么怔仲之症。却被陈识新和吴佲道贺,夸他“能干”,有“贵人襄助”。
“婶子,您可是有福了,这回你们家可就真要时来运转了。”吴佲笑嘻嘻道,“想不到张贤弟竟有如此之能啊。”
闹了半天,才知道今天居然搭上了澳洲人的线,这下张家夫妻都是喜笑颜开。澳洲人那可是出了名的点石成金,能和他们做买卖,且不说是否发财,总之绝吃不了亏。而且自家这“大世界核桃酥专供”的牌子一挂出去,能沾得光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张家夫妻原本为小店的经营已经是伤透了脑筋,只是勉强维持着局面。现在听说有这样的转机,岂能不高兴,特别是看到了张毓拿回来的那张“回执”,知道此事千真万确,顿时连手都发抖了。除了连声说好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
当下拿出许多茶食来招待众人,黄禀坤原以为只不过是核桃酥,没想到花式还不少――都是大户人家零星定做得。
吴佲开玩笑道:“张老爹!我看这洪首长大约是很看得上你家儿子。”
张毓他爹颤抖着手道:“真是这样也是他的造化,能伺候澳洲人,也算他有福了……”
黄禀坤暗骂这简直是恬不知耻!
陈识新赶紧说没这回事,洪首长并无这种嗜好,全是吃了核桃酥觉得好才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这等事情竟不用多想,还是好好在货色上巴结才是。”陈识新说。张毓得了这个彩头,他也暗暗高兴,怎么说这是自己牵线搭桥的功劳。洪首长能给他这份好生意,大约也有看自己的面子,想到这里不觉有些飘飘然。
“这次也多亏是识新帮忙。”吴佲拍着他的肩膀,“多亏他认识澳洲人能说上话,不然哪里有这样的机缘!”
张家夫妻不由得千恩万谢,连带着根本没做什么事情的黄禀坤也得了许多感激的话语。特别是吴佲说了这位黄公子是临高来得,是髡学大家之后,张家夫妻更是流露出敬畏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拼命巴结起他来,要他在“澳洲首长”面前多多美言。
黄禀坤哭笑不得,怎么到了广州之后人人都把他当作澳洲人的化身?但是此时此刻也不便扫了他们的兴,便含糊其词的应付着。(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四节 水运优势
在张家的核桃酥小店沉浸在欢乐中的时候,洪主任已经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他日理万机。UU小说,www.uu234.com机要通讯员每天送到各位元老手中的保密公文箱,别人是“手提箱”,他是“包装箱”。
眼下整个联勤总部的工作十分繁重。入夜时分洪璜楠的桌子上依旧堆满了各种文件图册。在签署过一打文件之后,他打了一个哈欠,关照勤务兵把五更鸡的下面的灯芯点着――里面是他精心调配的夜宵:吃这种事情,他是从不假手于人的,更别说办公厅培训出来似驴非驴的女仆了。
“广州不愧是我大吃省的省会。食材就是丰富。”洪璜楠再一次看了五更鸡下面幽幽的小火焰,起身伸展了下腰身,“地图绘制的怎么样了?”
“首长,已经完成了广州地图和广州府所辖的大部分县的地图。”在他身边忙活的秘书汇报道。
“去看看。”洪璜楠说道。他很着急此事。
他带着警卫离开了办公室,穿过走廊来到一间房间里。这间屋子没有做任何隔断,是全层高的空旷大屋子。
屋子沿着墙壁一层一层的隔架,上面堆满了细长的牛皮桶和厚厚的活页册。中间是七八张大桌子。
桌子上,是用玻璃板压着的地图,这些地图即有广东全省地图,又有广东各县地图――无一例外都是大比例地图。许多归化民正在围着桌子忙碌着。几十盏煤油灯将屋子里照得通亮。
这里正在进行的是地图的“修正”工作。在这里工作的归化民,堪称“精英”,他们都是专门培养得测绘方面的“专材”。三年多事件里边工作边学习。基本就是练测绘和绘图。
大比例地图因为涉及机密,d日之前执委会尽管多方努力。也没有弄到军用级别的大比例地图,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搜集稍次一些的地图。好在通过北美分舵在美国弄到了一些四十年代测绘的美军军用中国沿海和主要地区大比例分县地图。
这些通过各种途径搜集来的大比例地图堪称是元老院最宝贵的财产。也是伏波军战斗力的重要保证。无论在临高剿匪还是后来春季觉醒战役之后的琼州治安战,可以说都是仰赖于这些地图才能保证完全是外来户的伏波军在野外不至于迷糊方向,能够按作战计划行动。
当然20世纪的地图和17世纪的真实地理环境还是有差别的,在海南岛上这样的误差还在可忍受的范围之内:无非是居民点和道路不能吻合,地形地貌上的误差不大。
但是放到珠江三角洲,情况就不是这样了。珠江三角洲原是一个多岛屿的浅海湾,由西江、北江、东江从不同方向冲刷淤积而成的三角洲。西、北、东三江水系进入这一地区之后,分歧辐射,形成了密如蛛网的河涌。低洼地区则行程星罗棋布的湖沼。在不到一万平方公里的面积里。就有一万条河汊交错综合。这些河汊中即有天然形成的,又有人工开挖的。而三角洲上广泛的水稻种植和基塘养殖,使得这一原本就河道纵横的平原变得更加支离破碎。以至于对旅行者们来说,村落更类似岛屿。很多地方陆路是不通的。
几百年来得河水冲刷、泥土流失和淤积,田地的改造……这些自然和人工的因素加在一起,使得两者之间的差距大得离谱了。
这一情况,其实在珠江口突入战役中就有体现。部队分散开之后就开始发觉地图变得不可靠,当时采取的主要办法是使用归化民中的带路党。当时因为部队作战区域不大,作战目的也是以抄掠为主。使用向导的做法还能将就。但是对全面征服来说就远远不够了。
珠江口战役结束之后,对外情报局在林佰光的指挥下,正式接管了广州站的情报工作。主要工作便是搜集广东的地理、物产、资源和民情情报。从这一活动中,积累起了大量的地理情报。现在做得地图修正工作也正是基于这些情报进行的。
“首长……”一名穿着便服的总参谋部的归化民军官看到他进来。过来敬礼。
“进度怎么样了?”洪璜楠关切的问道。
“已经完成了四十五个州县的修正工作。”军官汇报道,“山区和内陆各县的修正工作量不大,主要是三角洲地带的各县。需要大量的修正,河渠和道路几乎都不准。”
说到这里军官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因为元老的地图有这么大的误差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在“元老院无所不知,永远正确”的氛围下。居然有误差如此大的东西,难怪他要困惑了。
“都是几百年前的地图了,当然不准了。”洪璜楠说起假话来面不改色,“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地图要尽快出成品,这可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延误!”
“是,首长,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军官赶紧来了个并脚跟点头的德国式立正。
“一定要保质保量的完成。”洪璜楠又嘱咐了一句,“特别是珠江三角洲各处河道的水文情况、通航能力,要标识清楚。有不清楚的,要马上反馈给情报小组去沟通的。”
洪璜楠之所以如此关注这一修正工作,还是为了后勤补给考虑。他拟定的补给计划主要依赖于水运。
广东战役的后勤补给特点战线长,部队分得散。珠江三角洲破碎多水的地貌又使得过去他们使用的边推进边修路的作战模式在短期难以见效,除了主要驿路沿路之外,珠江三角洲的大多数乡镇并无正规的陆地道路连接,多利用田埂和河塘跋涉。一般人员和物资的流通主要靠船。
洪参谋之所以悄悄的放弃了他的东风马车行在广东的布点计划,很大程度也是看到了这悲催的道路情况报告。
即使粮食烧柴主要依靠现地调达,被装和弹药的补给量也不小。特别是伏波军还要携带火炮和打字机之类的重型支援武器,进一步加剧了行军和补给的难度。缺乏良好的道路是一个现实的难题。
尽管对外情报局估计广东的大部分地区应该可以传檄而定,但是明军在广东依旧保持有数千战兵可用:南澳副总兵和防瑶参将没有参加澄迈战役,战力基本保持完好。如果主政者抵抗态度坚决,还有可能动员少数民族土兵和本地各卫所的操军作战。对作战的烈度不能做太低估计。这还不是总参最担心的地方。广东攻略存在的最大军事威胁的警告不仅来自大图书馆――不止一位广东籍元老提醒总参:广东的土客矛盾尖锐,一旦作战中卷入了土客矛盾,很可能会陷入大规模的暴动中,历史上这些宗族的动员力很强,轻易就能发动几万人参与械斗,是远比明军更难对付的对手。
一旦遭遇到这样大规模的武装骚乱,现地调达就无法执行。必须从治安区调运补给。在本时空的社会地理环境下,能够快速、廉价的大量运输物资的也只有水路了。
从这点看广东堪称得天独厚。省会广州府正好处于广东省内三条主要江河北江、东江和西江的交汇处。水运条件十分优越,伏波军利用这三江的航运能力,可以轻易的将兵员的补给投送到关键节点:沿着西江直抵梧州,可封锁住广西方向的明军东进;沿北江抵南雄州,可控制大庾岭道的南下路线;沿东江深入潮汕地区,直抵蓝关,即可控制通往福建方面的越歧岭道。
而通过水运将军队和干部运送沿江各地,即可以线带面的扩大控制区。纵然不能做到覆盖全省,亦能够快速控制三江沿岸地区。通过三江的支流,使用浅吃水小艇的支队能够进一步的深入更为偏远的地区,控制更多的区域。
洪参谋查阅大图书馆编纂的广东内河航运水文资料的时候相当欣慰的发现,三江水系中能够通行的河道非常之多,如果不太在意船只的大小的话,十几吨的浅吃水小轮船甚至可以通航到省内相当偏僻的地方。
“这简直就是现成的铁路网嘛。”洪璜楠感叹道,“难怪总参要第一个打广东,看来不止是距离海南最近的关系。”
他俯身在办公室里的一张广东全省地图上仔细研究者,用彩色铅笔在玻璃板上涂抹着画上兵站、补给线之类的各种图示,琢磨着该怎么开设这个补给系统。
“报告!”随着报告声,秘书拿来了最新送来得文件,“这是施首长送来得香港造船厂的几种最新内河船只的图样,请你审阅。”
“放在桌子上吧。”洪璜楠此刻在佛山镇上用红蓝铅笔画了又画,涂了涂,这地方真是得天独厚,不但是西江和北江船只前往广州的必经之地,还有十二条河涌与珠三角各地连接。堪称珠三角的商品集散中心,难怪会发展成天下四大镇之一。(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五节 船只
在佛山镇可以设置一个大型兵站,物资的集散中心。他思索着,利用它的地理优势,既可以大规模的采购军需物资:大米、杂粮、牲畜、水果、布匹……又能够将补给方便的分发出去。
他的脑筋转得飞快,采购来得物资中的一部分可以直接在佛山进行加工,另一部分转运到香港去加工。收购来得稻谷,在兵站的粮秣厂里舂成糙米储存,在向部队补给前再舂成精米发放。按照陈思根提出的营养学理论,现在伏波军已经不再吃糙米了。原因是糙米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烹煮,浪费燃料,而且糙米难以消化,需要较多的咀嚼才能充分吸收。在战场上显然不可能有太长的时间来煮饭和吃饭。
除去粮食之外,蔬菜也可以在佛山就地采购加工,加工成干菜和咸菜来供应部队――如果运输的时间不超过72小时的话,干脆直接运输新鲜蔬菜给前线部队。
至于肉类、禽蛋乃至糖果,洪璜楠都有就地利用当地原料进行制造的设想。特别是肉类,有了快捷方便的水上补给系统,甚至可以不必考虑腌腊食品了。他可以发挥他在美食上的特长,制作一些保存期较长的菜肴供应给前线的士兵们。
画完示意图,洪璜楠回到办公桌前。五更鸡已经开始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他端起秘书送来得茶喝了一口,打开了刚送来得文件夹,里面是元老院的造船工业为广东攻略新设计建造的几种内河船舶的线图。
广东本身并不缺少内河船只,仅仅在广州至珠江口的江面上。常年停泊的各种内河和河海混用船只至少也有三四千条。除去渔船、花艇之类的小船,大多数都可以用来装货载人。虽然载货量不大。但是船只的吃水也够浅,基本上可以满足在东江、西江和北江各干支流航行的需求。本地的沿海商船也不少。直接征用费不了多少事。
但是洪璜楠对这些船都不甚满意:这些船只清一色都是帆船不说,货舱也不太适应联勤部门广泛使用的各种标准包装箱。虽然暂时需要大量利用这些船只进行运输,但是还是要建立一支自己的骨干运输船队。
在洪璜楠的考虑中,这些专门的船只不但应该是机动化的,还要有一定的防护力。特别是要防御河岸上进行纵火攻击。这是有经验教训的:在珠江口突入战役中,海兵队广泛使用了各种缴获的木船,战斗中的船只损失主要是由敌人的纵火性武器造成的,所以这些船只均不考虑使用风帆。
他一开始把注意力放在现有的海军船只上,特别是机动三发艇。这些小艇吃水较浅。装有小型的蒸汽机,是理想的浅水船只。此外,621型明轮拖船也是非常合适的内河船只。情报人员汇报说621型轮可以毫无困难的航行到梧州,甚至还可以再向上游航行,直抵南宁。
使用621型拖轮拖带驳船,即可以大量的运输物资和人员。洪璜楠心目中的“水上补给纵列”大致就是以此为蓝本的。不过这还不够。
对于三江的主航道来说,621轮的“补给纵列”大致可以畅通无阻,但是到了上游某些地段和许多支流,621轮就嫌太大了。因而还需要吃水更浅的“小火轮”来执行运输和拖带工作。这类小火轮一直到80年代还活跃在中国的许多江河上。
除了运输船只。为了保护航运安全,清剿水匪;作战中为登陆部队提供火力支援,威慑沿岸村落,还必须装备有小型的内河炮艇。
这些要求混在一起。就成为造船厂诸位元老的课题了,鉴于施建涛的主动请缨,该项目就由他具体负责。至于设计师,自然是请“中央船舶设计院”唯一的主任设计师钟子衡负责了。
经过军务总管庭和企划院的协调。船只的设计工作在临高进行,整船建造安排在香港进行。发动机、火炮之类的自然还是要从临高运来。
洪璜楠打开的第一页线图就是621“内”型。所谓“内”。便是专门用来在内河航行之用。这是钟子衡在621的原型上少量改动完成的,主要改动是换装了较小发动机节约船舱体积,缩小了煤仓的储备量,明轮改为尾轮,以适应较浅的河道。
不过621本身是基于沿海和珠江航道这样的大深度航道设计的,线型并未进行过专门的浅吃水优化。虽然通过改装较小的发动机等措施减少了船只吃水,它能适航的范围已然是比较有限。洪璜楠看了下指标,大约只有西江上它是畅通无阻的,一路跑到梧州没压力。
接下来的第二张线图是一艘铁骨木壳内河炮舰。按照500吨的分界线,它那260吨标准排水量只能算是艇。
这是一艘钟子衡“精心设计”的内河炮舰,具体的蓝本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列强在长江上航行的河川炮舰。这些炮舰因为有“镇暴”和“威慑”双重要求,往往装备有较大口径的火炮和相当数量的轻型速射武器。航速较江面上的木船要快。由于要考虑在枯水期越过三峡进入四川内地的考虑,吃水一般都很浅。
这个技术要求和总参在广东的河面行动不谋而合。因而这艘代号798的河川炮舰即是钟子衡贯彻这一要求设计的。主尺度长54.86米,宽8.23米,吃水0.79米。配备两座往复式500马力蒸汽机,两座燃煤锅炉。编制乘员56人,必要时可运载一个排的兵力。798型完全没有考虑航海能力,采用的是浅吃水的内河船线型,干线极低。由于舰体空间有限,798型拥有此类河川炮舰共同的特征:又长又大的上层建筑。再加上高大的双烟囱、巨大的130mm前装线膛炮的炮廓,显得整艘船头重脚轻。
不过,也受惠于这种设计,使得其可以通行于东西北三江的大多数航道和相当一部分支流。以它“巍峨”身躯和“巨炮”,出现在任何一段江面上,对周边地方势力的威慑必然都是极强的。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来投送陆军和运送物资。虽然船体采用铁骨木壳,但是主要暴露在水线上的舱室全部安装了热轧薄钢板作为装甲,除了红夷大炮之外,在近距离上对明军的大多数火器完全免疫。
洪璜楠对这河川炮舰十分的满意,不过出于对企划院吝惜性格的体会,他对企划院到底最终能同意建造几条专用河川炮舰798型炮舰持怀疑态度。当然,他个人是非常支持这种新型武器的。比起许多元老吹嘘的千磅级攻城炮,还是停泊在白鹅潭的河川炮舰更有说服力。
似乎是要和河川炮舰形成对比,接下来是一艘企划院显然会十分喜爱的小型内河炮艇、蓝本是日军在中国曾经广泛使用过得25吨内河炮艇。这种炮艇的适航能力几乎无限。抗战期间从江南的小河滨,到广东的河涌,到处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长江上自然不用说,解放军还用它出海支援解放近海岛屿战斗。残存下来的船体一直在长江沿岸充作杂役船一直用到90年代。
问题是这种小艇使用的是内燃机,这方面临高的工业能力还比较弱,设计方案上是使用一台根据李迪带来的美国的蒸汽机爱好者设计制造的紧凑型12马力蒸汽机放大仿制而成的18马力蒸汽机。自然航速和续航力都受很大的影响。全船规格是是长18.1米,宽3.5米,满载排水量30吨,安装有一门70mm试32年式大队炮的海军版――安上轮子又可以当步兵炮使用。
“这炮艇简直丑得惨不忍睹。”洪璜楠忍不住评论道。
不过丑归丑,却是很有用处的小艇。“水上补给纵列”倒的确需要这样灵活又廉价的武装小艇护航。
最后便是所谓1024型内河小火轮了。显然,钟设计师没有在上面多动什么脑筋,直接抄了现成的设计资料,除了将动力改为18马力小型蒸汽机,添置煤舱之外,它和在整个20世纪都活跃在中国内河水道上的“小火轮”没什么两样。1024型采用平底低干舷的常规浅吃水设计,虽然其貌不扬,性能平平,但其通航适应力强。使用方便灵活。洪璜楠决定这种船作为联勤的机动运输兵力来使用。
“这样就差不多了,最好是都建造一批。”洪璜楠在自己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把文件放回到文件筐里。在心里大概估算了下需要多少艘各种船只。
不过,他心里有些担心,因为现在已经是初秋了,距离发起进攻的日期只有三个多月了,这些新型号船只不知道到时有几艘能够投入使用?他对香港造船厂的效率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的进度报告给他。(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节 招标
“这是什么办事效率!”洪参谋发起了牢骚,“给我几张线图看看,却不告诉我有多少艘船可以用,这是让我充分脑补吗?”
他看了下手表,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得早些休息了,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吃了五更鸡里的花胶炖雪蛤就去睡觉,至于已经洗得香喷喷,换上纱**的生活秘书,就让她先凉快一晚上,今天搞不动了……
第二天一早,他准时出现在大世界的“洽谈室”里。里面正坐着一个小商人打扮的人。虽然已经入秋,他穿得也是夹纱袍子,可是脸上的汗还在不断的往下淌。
来者正是刘德山,他和澳洲人已经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出汗自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无与伦比的激动:澳洲首长要和他谈生意了!
全广东的商人都知道,只要能和澳洲人直接“交上买卖”,就等于是请财神爷进了家门。澳洲人的胃口特别好,对各种商品的需求量非常大。最关键的是,他们的信用极高,不管是现款现货还是三节结账,从没有任何拖延刁难的之事。大伙都是趋之若鹜。
刘德山过去也不是没和澳洲人做过买卖,不过那都是和他们手下的商行做,现在居然能够和一个首长面对面的谈生意――要首长亲自出面的谈,不用说是一笔“大买卖”了!
到底还是秦老爷仗义!刘德山深深的感到“出门靠朋友”这句话。这桩买卖就是秦海澄介绍的,要不然以自己这样的小商人,哪里搭得上这样的大生意!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感到当初把女儿给秦老爷的大少爷当小妾是给对了。要不然秦老爷这样的海商中的魁首人物。怎么能对自己另眼相看?要知道当时表弟陈华民还激烈反对这事,说“不体面”。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女儿也是赔钱货。再说商人还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不知道澳洲首长们娶不娶小妾?自家老家可还有几个女儿没嫁人……
正当他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洪璜楠已经步入“洽谈室”。刘德山赶紧站起来毕恭毕敬的招呼:“首长……”
洪璜楠随意的摆了摆手:“刘德山吧?坐坐坐,不要客气。”
“是,是,是。”刘德山小心翼翼的坐下。
洪璜楠打量了下眼前的小商人,看他的样子倒是个北方壮汉,但是开出口来却是地道的广州白话。秦海澄说这位刘德山还是东莞土著呢。
“你是秦老爷介绍来得,说你专门走南北航线。贩卖南北货是行家里手。”
“是,是,谬赞了。行家里手谈不上,不过小的多年奔走在南北洋上,对南北货略知一二。”说是“略知一二”,神情上却流露出得意之色。
“北洋航线,最远到过哪里?”
“正儿八经的商埠,那是天津卫。”刘德山说,“再往北。去辽东亦不难。不过小的年轻的时候朝廷就禁了去辽东的商路。小的最北也就到过山海卫。”
“去天津不说了,山海卫又非商埠,能做什么生意?”
“山海卫的生意是镇兵和兵主爷的买卖。”刘德山说道,“可以买到蒙古货。”
“难怪秦老爷说你能弄到蒙古皮子。原来如此!”
“是!”刘德山点头。“要说蒙古货,从天津卫也能买到。不过那是老西儿的买卖,别人插不上手。他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要想赚大钱,就得上关宁镇的手上买――将爷们几乎个个都倒腾蒙古货。只是多少也得冒点风险。”
“我们要买牛皮。”洪璜楠开门见山的说道。
“牛皮不是蒙古货的大宗。”刘德山吃了一惊。他听洪首长的意思似乎是对蒙古货感兴趣,不想却突然说要买牛皮。“牛皮,倒是云贵川滇那边货色比较多。”
“我也没说要要买蒙古货啊。”洪璜楠说,“确切的说,我要牛皮、马皮、驴皮、骡子皮……”他说得都是大牲口的皮,“有多少要多少。”
“这都是粗皮不是珍货。就是运费值钱。”刘德山对他们的需求有点摸不着头脑,大牲口皮因为粗硬,用处不大,没有羊皮值钱――即使羊皮也不算太值钱,北方的穷人多以此御寒――除了军队制甲之类需要之外,需求量是很小的,“骡马驴皮北方甚多,不过牛皮就要到西南去寻了……”
“这个就是你的事情了。不管你是派人到西南去买也好,到北方去寻也好。这几种皮革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没问题!”刘德山激动的浑身发抖了,这几种大牲畜皮都不值钱的冷货,收购起来用不了几个钱,澳洲人敞开收购的话,总量上去之后利润是相当可观的。
“你回去琢磨琢磨,把价格报一下。”洪璜楠说道,“这是招标书。上面有得,都要尽量填详细些。第一批货,我二个月之后就要,能送到么?”
这实在有些紧张了,自从和陈华民合资买了东山居号之后,他们的运货速度提高了好几倍,但是粗皮这种冷货很少有人会大量囤货,要花许多时间从各处收买转运。
不过,一想到买卖做成之后的滚滚钱财,刘德山咬了咬牙说道:“能!能运到多少小的不敢说,但是一定能运到!”
“好,刘掌柜果然是快人快语!”洪璜楠点头,“那我就期待你的表现了。”
“小的这就去办货,一定不耽误首长的期望!”刘德山说着起身便要告辞。
洪璜楠想这很好说明是个很干脆的人,不像某些商人那么喜欢“坐而论道”。粗皮的生意交给他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之所以要大规模的收购粗皮,主要是为了给士兵制作鞋子之用。长期穿草鞋伤脚,穿布鞋又太费鞋。因而乘着这次广东攻略的机会,决定给士兵全面换鞋。就算穿不了全皮鞋,至少鞋底也得改成皮革的。
“让下一位进来。”洪璜楠喝了几口茶,关照秘书。
接着进来的是大昌米行广州总行的掌柜朱福生。这位朱老板原本是在雷州开店的,自从搭上了雷州糖厂的线,渐渐发达起来,从一家小米行扩展成一家遍及全省份,在越南和泰国都有分号的大米行。总号也迁徙到了广州,将原本把持这一生意的潮汕商人给排挤了出去。朱老板如今也是广州府里有“澳洲背景”的大商人之一了。实际上他已经是不剃头的归化民了,至于大昌米行的十三股总股本里朱家也只剩下半股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朱福生的心情。虽说他现在只能算是澳洲人的“掌柜”,但是自己的财产和地位,已经远不是过去那个徐闻县小米行老板可以比拟的了。不仅仅是他个人,连带着朱家的整个家族,都跟着自己在澳洲人手下发达了。最差的,至少也做个“干部”。
“首长……”朱福生和这位洪首长很熟,作为经办联勤业务元老,他经常要和大昌米行打交道。
“老朱,你坐吧。”朱福生是归化民,又经常“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洪璜楠就不多客套了,“我上次和你说筹粮事情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洪璜楠的补给政策既然是以“现地调达”为主,就要事先采购足够多得米粮。他不仅决定要事先采购,还准备在部队即将进驻的各县里提前储存这些粮食。
“您提出的那十几个县,我都安排好了仓房和看守人员。”朱福生说,“只是现在市面上的粮食不够――秋粮还没下来,价格有点高了。我打算等秋粮登场之后再开始买入。”
广东到明代已经成了粮食不能自给的省份,虽然珠三角土地肥沃,水热条件又好,但是大量的经济作物种植挤占了土地,使得粮食需要从邻近省份进口才能满足需求。
“这事你要抓紧。这十几个县每个县都要储存下三万公斤粮食。不管是米还是杂粮。”这是他按照1000名士兵三十天的口粮计算的,“如果是稻谷,要提前准备好舂米工具。”
除了粮食之外,这十多个县每县还要预储食盐500公斤,腌渍菜10000公斤。到时候部队一抵达就可以直接取用了。
“首长,粮食好说。秋粮一登场,要再多储些也容易。只是这么多粮食分储各地,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不得了……”
“此事你大可以放心,叫你储存粮食的县份,自然有安全保障。你只要关照人注意防火防盗就是了。”洪璜楠说道,“秋粮收购的准备怎么样了?”
“仓库、箩筐、麻袋和人员都预备齐全了,只是这次首长提出的收购目标数量太大,本店的流动金远远不够,德隆的拨款还没到位……”
“德隆那边我会协调的,你把准备工作做好就是。”洪璜楠说,“你叫各地分号的伙计多注意当地的粮食情况,什么官仓、义仓、常平仓之类的,只要有大量囤粮的,都要搜集清楚。”(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七节 胡学范
“是,小的明白了。¥℉UU小说,www.uu234.com”
“合理负担的征收也要抓紧了。”洪璜楠提醒道,“我看到报表上有不少村落去年的合理负担有拖欠的,要催一催。银子也好,布匹粮食也好。先征上来――都有用。”
“是。我这就安排人手去催。”朱福生赶紧应道。大昌米行广州总号还承担着征收“合理负担”的任务。每年珠江口各地的合理负担都是由他们负责收储转运的。
朱福生退出去之后,洪璜楠看了眼长长的召见名单,研究了下上面的名字,关照秘书:
“先叫胡学凡进来!”
进来得人二十七八岁,又黑又瘦又干,穿着一身“干部服”,脑袋上却留着发髻,走路还有点瘸,看起来不伦不类。
“首长。”胡学凡腿脚有毛病,不能立正,只能努力让自己的站姿好看点。
“小胡你坐吧,”洪璜楠对他很客气,随手从自己的白色特供烟里丢了一支香烟给他,“怎么样?下乡这么长时间,身体还吃得住吧。”
“首长您说哪里的话,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这是我的光荣。”胡学凡受宠若惊,接过香烟点头哈腰的说道。
“闲话我就不多说了。小胡,”洪璜楠一屁股坐下,“说说这次你下乡巡视的情况吧。”
“是,首长。”胡学凡没敢在首长面前抽烟,把烟卷夹到了耳朵上。别看他现在有了个体面的文绉绉的名字,其实他就是当初在临高户房书办陈明刚手下当“粮差”的“伞店小胡”。
陈明刚荡秋千之后,原本的粮差们除了几个民愤极大的跟着一起被绞死之后。其余的都进了征粮局当差,充分“发挥专长”。几年下来。除了有个别不开眼的去了符有地那里之外,其他人都成了税务局的“干部”。
“伞店小胡”有“知数”的本事。成了国税局的一员干将。珠江口突入战役结束之后,执委会委托税务总局将在行动中死亡和逃跑的当地缙绅大户的土地整合,成立了万盛号租栈”放佃。
胡学凡因为有这门手艺,万盛号租栈成立之后被调到广东,成为租栈里的“师爷”。他的工作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巡视收租的田亩,估算大概的产量。作为向佃户征收租子的基本依据。此外,他还要估算那些建立起“合理负担”制度的珠江口各村落的大概粮食、特产的产量,确保“合理负担”的征收数额适中。
他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干了几年,可以说对自己管辖范围下的各村落的作物田地情况了如指掌。
这次。他受洪璜楠的指派,对珠江口各县进行了一次巡视,察看今年的秋粮和经济作物的生长情况,大致估算下各地作物的亩产量。这些数据是洪璜楠就地调达的重要依据之一。
“首长,这事我已经写了个报告书。”胡学凡经过多次培训,如今写报告填表格都不成问题,“我先汇报下大概的情况。”
他去过的各县情况不一,有的县份庄稼长势很好,预计十成大熟不成问题。有的却遭了天灾,虽然不至于绝收,但是大幅度减产已经是肯定的了。除去自然灾害之外,今年的经济作物的播种面积比去年更大。所以广东粮食不足的情况肯定会愈发严重,特别是在珠三角的一些富庶县份,粮食已经完全不能自给。主要是元老院的功劳:广东现在是元老院的最大原料供货地和销售市场。大量的进出口贸易刺激了广东各地的经济作物种植。
“……就说这广州府的十五个县,大约三分之二都不能粮食自给。需要外面调运。”
洪璜楠喜忧参半,喜得是经济作物是财富之源。一旦拿下广东就是一笔横财!忧得是伏波军的大头兵和民政部门的干部不能靠抽烟喝靛蓝水过活。一旦实施了占领,除了给士兵吃饭,还得解决当地百姓的吃饭问题。
“看来事情还有点棘手啊。”洪璜楠皱眉道。胡学凡没敢吱声,等候首长的下文。
“你看现在各地的合理负担里有没有什么问题?我看去年的还有拖欠的。另外租栈收取得租子,有没有潜力可以挖一下?”
“问题自然是有得。”胡学凡赶紧说道,“主要是苦乐不均。有的地方负担太大。当地的联络员一直请愿,要求调低些。”
这事自从他上任之后就一直存在。特别是他这个手握大权的“知数”,各村的“联络员”每到征收“合理负担”的时候,都要来诉苦、请愿。有些村落的联络员还不时来馈赠土产礼物,暗示只要能减“负担”,就可以送一笔可观的“谢钱”。有好几次包着白花花银子的桑皮纸包已经塞到了他的手里,给他送来得荔枝筐、腊鱼风鸡里也塞过金镯子、银饼子。有一回联络员请他“饮茶”,干脆领来个大姑娘。说只要他肯“笑纳”,连房子带家具都有人“置办”。
这样的好事万盛号租栈和承办“合理负担”的大昌米行的工作人员几乎都遇到过。不过小胡不敢动心。他是经历过当年临高的“清丈田亩”运动的,后来又作为“协力人员”参加过海南各县的“清丈田亩”行动,深知首长们对此不但残酷无情而且耳目灵通。所以连荔枝都不敢多拿。每年米行和租栈里总要失踪几个倒霉蛋,大家对此闭口不言,却个个心知肚明他们去哪里了。
不过几年下来,他和各村的联络员多少也有了点“交情”,有些村子负担沉重也是事实,他也向广州站管理租栈的元老反映过此事,负责管理租栈的广州站的首长始终不同意。因为各村的“合理负担”数额其实还带有“惩罚”的性质,那些发生过抵抗或者抵抗比较激烈的,“合理负担”就比较重。多少有点“政治含义”。
他见此刻有机会,就又提出了此事来。
洪璜楠没有说话,胡学凡愈发觉得有戏,又说道:“虽说当初这些村落顽抗王师,不过到底已经过去几年了,再说当初冒犯天威的都是些大户缙绅,如今他们都灭了,这额外的负担再压在普通百姓身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洪璜楠说,“先不说这个,租栈的租子有没有潜力可挖?”
“合理负担”和“租栈”收租这两笔收入在平常年景大概可以征收二万石左右各种粮食,另外还有大约二万两的经济作物和现银。这笔收入是洪璜楠这次广东攻略中的主要收入来源。他觉得不太满意,想要挖潜。
“实话说不是不可以,只是……”胡学凡小心翼翼的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万盛号如今是和佃客五五分成。万盛还承担田赋。这条件要换成其他庄子就得四六分成了,要五五分成的那就是铁板租了。如果要挖潜,改成四六分成或者三七分成,只要没病没灾佃户也能过活――不过这样做,这样做……”他嚅嚅的没有说下去。
洪璜楠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这么干有损元老院的仁义之名。
“知道了,这个我再考虑考虑吧。”洪璜楠有点迟疑了,他知道元老院中的大多数人是很在意“名声”的,这种有损民心的事情大概不会同意。他忽然又问道:“你知道三良市的情况么?”
胡学凡的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应道:“知道。”
“我看了大昌的报告,三良市的合理负担每年都要拖欠几个月才交清。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胡学凡点头:“此事我知道。三良市的情形于其他地方不同。它那里最大的收入是席草,没法征粮,合理负担征得是银子。听做这一行的人说:每年等席草下来,晒干,再编成席才能卖钱,前前后后要小半年。要他们按时缴纳的确有些难。”
“原来如此。”洪璜楠点头,“你去吧。”
“是,小的告退。”胡学凡有些紧张,连过去的用语都冒了出来。
接下来被召见的是三良市的“联络员”:李存发。
李存发是个小席草商,原本在三良市里仰罗天球的鼻息过日子。当地的席草生意是被罗家垄断的,李存发只能做最底层的收购活计,忙死忙活收购整理好的席草只能卖给罗家的商行,他忙活一年所得不过一家人糊口而已。
澳洲人打破三良市,血洗当地的缙绅大户之后,他便和道了和尚出面维持秩序,当了“联络员”。澳洲人撤走之后,李存发就成了事实上的镇长,除了每年定时全市镇征收“合理负担”,还要为万盛号催粮。是镇上得头面人物。
听说有首长要召见自己,李存发暗暗嘀咕,这几年他可不是清白无辜的。罗天球倒台之后,他利用自己是“联络人”的身份,和道了和尚勾结起来,事实上垄断了三良市席草生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