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节 涧内
“不,中国人很胆小,”魏斯端着酒杯慢慢啜饮,这场晚会让他觉得无比别扭,幸好还有在井水里镇过的,清凉可口的雪利酒。“而且我只要给旅馆老板半个皮阿斯特,他就会派他的两个儿子扛着矛枪在我的房间门口守上整整一天。”
“吉兰丹的领主用半个皮阿斯特雇来一支中国仪仗队——”说话的人坐在桌子远端,看上去约摸有五十岁,鹰钩鼻,高颧骨上边有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后凸的脑壳 上几绺头发因为抹了油而显得整齐发亮,为此他的脑袋散发出一股变质牛油的恶臭。市长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伯爵仍然神态自若地啜饮着雪利酒,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句无礼的话。
“伯爵阁下,您也许对中国人慷慨过头了,”这次开口的是殖民地财政官塞巴斯蒂安?安德拉德,“半个皮阿斯特足够一个有家庭的他加禄人四天的花销。”
他开始历数菲律宾的中国人如何有钱,可是总督要向他们收取特别居留费以换取其在帕里安以外居住的权利时,他们却一味地拖延和哭穷。中国人的罪恶还包括用赌博的恶习来蛊惑虔诚的土著居民,萨拉曼卡总督竟然同意中国人在通多和比侬多建立斗鸡赌场,虽然这两个赌场每年向殖民地政府上缴八万比索的赌博税,可是天晓得有多少金钱已经流入中国人的手里去了。
安德拉德滔滔不绝地列出一大堆数字,指出每年驶入马尼拉港的中国商船越来越多。但是在中国掮客和港口税务官的共同努力下,王家殖民地的国库却没能增加多少收入――因为呈送的报告上的数字还是这么几艘。其余的船――尽管它们都停泊在港口里,却在报告上消失不见了。
大家都在议论总督和他的亲信从这种明目张胆的舞弊中到底得到了多少好处才能对如此悬殊的事实视而不见。当然。这种议论只能背后和知交窃窃私语。
显然,总督阁下还有自己忧心的事情。他整天生活在对尼德兰军队伙同整个东印度的海盗入侵马尼拉这种子虚乌有的威胁的恐惧中,他已经在扩建工事和征募军队方面花掉了三十万比索,并且还准备花掉更多的钱。给陛下和枢密院的报告总是充满了绝望的呼吁,好像他正站在被围困的要塞里苦苦度日。
现在他的恐惧的幻想里又增加了澳洲人。西班牙人从澳门获悉:澳洲人已经和可恶的低地强盗缔结贸易协定,不仅如此,他们还干脆展开了可恶的海盗行动。去年(1632)两艘从新西班牙开来的。装有王室补助金的盖伦船就在距离马尼拉不远的地方被可恶的澳洲海盗劫夺而去。
这个消息出来立刻在马尼拉掀起了一场小小的地震。圣路易斯(san luis)和圣瑞蒙多(san raimundo)的被劫持不仅仅是总督失去了二十三万比索王家补助金那么简单,船上还装载了来自新西班牙的大量的货物和现款:有合法的也有不合法的。牵扯到几乎全马尼拉的权贵。以至于两船被夺走之后,到底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一直是个谜团。
两船被劫持的确切消息出来之后不久。马尼拉就有好几位大商人宣布破产,随之破产的还有一大批中小商人。马尼拉乃至整个菲律宾的银根一度紧张了许多,利息应声上涨,汇票的贴现率更是高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为此涧内的中国高利贷商人们都发了一笔小财。
“澳洲人原先一直很和平。他们和葡萄牙人做着有利可图的买卖,出售许多非常美妙的货物――”安德拉德似乎不无惋惜,“据说里面还有不少主的信徒,耶稣会在他们那里很得势。可惜他们和低地强盗混在一起之后就变得下流卑贱起来了!幸亏他们还在买入蕉麻!”
安德拉德在马尼拉经营很大的蕉麻出口生意,每年在这生意上赚到好几万比索。澳洲人是最大的买家。
“他们全是一群该上火刑架的无神论信徒!”有人的宗教狂热情绪在灌入大量酒精之后开始发作了。
……
魏斯慢慢地喝着雪利酒,没有插话。他记下了这些有价值的消息和数字,正在心里酝酿发回临高的第一份报告应该怎样写。仆役送上了餐后甜点和雪茄。
“喏,伯爵阁下。”安德拉德凑近烛台,点燃了一支雪茄。他继续说下去:“摆在您面前的就是整个菲律宾殖民地最值得投资的事业,此地烟草绝不次于古巴和墨西哥最好的种植园里的出品。但是现在私人已经无望从中获利了。”
他谈到总督下令要对整个殖民地的烟草实施专卖,并要建立专营的卷烟工场。“这将给总督增加每年至少四万比索的收入,”他说:“总督会将笔巨款交给那个神奇的日本人,让他去制造射程达到一里格的大炮,以及只要命中一发就能炸毁一条船的炮弹。这种了不起的炮弹一颗就需要花费五百比索。”
财政官的一言谈引发了筵席上的一阵嘈杂的议论。“纯粹是胡闹!”菲律宾王家检审法院的一名法官大喊起来:“连在院子里种植一点供自己享用的烟草都要交专营税,萨拉曼卡难道不知道,他根本没有增加新税的权利。这个傻瓜没有读过王室敕令吗?”
“一派胡言,”饱餐之后的圣地亚哥要塞司令正在往自己的嘴里一杯接一杯地灌酒,话也说得口齿不清:“诸位,你们有谁听说过或是亲眼见过射程一里格的大炮?真是一派胡言。”
“太孤陋寡闻啦,亲爱的埃查苏,”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军官,卡维特要塞长官说,“路易十一时代,法国人在疯子关圣贤的地方:巴士底放了一炮,炮弹一直飞到圣贤关疯子的地方——夏浪东才落地。你对那里应该不陌生,亲爱的埃查苏。”
“嘿,阿尔方索——”愤怒的老上校喷出一口满是酒气的哼哼,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同僚伸出一根威胁性的手指。
“别再提什么大炮和炸弹,”市长站出来打起了圆场,“没有大炮,国王的勇敢骑士们一样能够战胜异教徒和加尔文教徒。上帝的恩宠与荣耀永远属于伟大的天主教国王!”
一阵乒乒乓乓的瓷器和银杯的撞击声,伴随着“国王万岁”,“马尼拉万岁”之类的狂呼乱叫,草坪上开始放焰火,晚会的气氛到达了最**。
帕里安,这片马尼拉城外的华人区一到夜晚就漆黑一片,寂然无声。前雇佣兵从马背上跳下来,让史力克把马牵回旅店的马厩。旅店是一座两层高的瓦顶木楼,他踩 着嘎吱作响的楼梯走上去。店主的两个小儿子把削尖的竹矛横亘在腿上,靠着楼梯睡的正香,直到被脚步声吵醒,慌忙地站起来。魏斯挥了挥手,将他们俩打发走。
魏斯?兰度包下了整间旅店的二楼,虽然他只占用了其中最大的一间客房。他拍了拍门环:“开门,咪咪,是范拿诺华伯爵阁下。”
门板后的栓子咔咔地响了几声,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没有点灯,从门廊一侧窗口里射入的月光能清楚地照出进门者的模样。魏斯知道,如果站在门口不是他而是一个陌生人,多半立刻就会受到9mm子弹的欢迎。
那盏半明半暗的椰油灯点亮了,咪咪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地给他拿毛巾,打洗脸水。露契亚,或者被魏斯叫做咪咪的这个女仆,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看上去和“五处”——这是魏斯私下里对政治保卫局的称呼——一名普通特工人员没什么两样。魏斯很清楚,“中心”将这个女人调过来,以贴身女仆的身份派到自己身边充当助手,一个没有说出口的任务就是对他进行监视。配发给她的武器是扎斯塔瓦cz99自动手枪,而不是临高自制的黑火药左轮。想到有朝一日可能会被自己带到这个世界来的武器打穿脑壳,魏斯只能耸耸肩膀。
“码头上有什么消息?”冒牌伯爵把那套花里胡哨的行头一件件地扯了下来,这些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现在他只想痛快地洗个澡。可惜此地没有任何卫浴设备,要洗澡只能到客栈的院子里,用一个木桶从水井里吊水冲凉。
“包括今天进港的,一共有21艘中国船和1艘葡萄牙船。”感谢萨琳娜和门多萨小姐,咪咪的英语很出色,西班牙语说得也不错,“中国船里有两艘会开到广州和香港去,其他都是福建船。”
“去香港?那好得很。明天我们看看能不能让它捎点货物回去。我真受不了这鬼火,咪咪,去把蜡烛点上,今天晚上我必须完成给江的报告。我们要在这里建立情报站,不能连一部无线电台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节 财政官
兰度先生打开自己的密码筒――这是临高向欧洲进口的少数机械产品之一,对外情报局和政治保卫局是主要用户。兰度的密码筒里装着用薄纸写得密码本和密写药水的药片。
当他开始铺开纸写一封索然无味的普通商业信件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葡萄牙船?”
“是,有一艘葡萄牙船。”
“明天去设法打听下,船主是谁,装得是什么货物?”
魏斯?兰度没有把那身花花公子式的浮夸派头维持多久。这一天塞巴斯蒂安?安德拉德奉命去帕里安区检查当地的商税征缴状况,当他接受帕里安区长胡安? 阿吉拉尔的建议去一家酒馆里体察民情顺便谈谈华侨社区公共基金的支出问题时,恰逢范那诺华伯爵殿下从酒馆里走出来。他像个水手一样穿着洁白的荷兰细亚麻布衬衣,敞开衣领,手中拿的马尼拉草帽虽然精致,但远不如装饰着鸟羽的宽檐帽华丽惹眼。只有他的马裤没有没有按着欧洲流行的习惯,用缎带和绳子系在衬衣下摆上,而是用一条水牛皮带紧紧扎在腰间,金质的腰带扣雕镂成一头怒吼的狮子,长筒皮靴擦得锃亮,再加上那支时刻不离身,柄鞘上镶满宝石的军刀。这样一幅半吊子式的打扮让财政官意识到,伯爵首先是个赳赳武夫,其次是个有钱的武夫,最后才是个假冒的贵族。
而武夫或者军人,在曾于孔普鲁腾西斯大学修习哲学与拉丁语。梦想成为宫廷学者却被派遣到边远殖民地充任监督官的安德拉德眼中,就是酒鬼、白痴和匪徒的代名词。也许伯爵不是白痴,但此刻他身上的确散发着酒气和匪徒式的凶戾之气。一名矮个子。略有些驼背的中国人跟在伯爵身后走出酒馆,一转眼就消失在转角处。安德拉德没怎么去注意那家伙,因为伯爵此刻的形象和平日里讲求仪表的做派之间的反差太过强烈,太吸引人们的眼球,并且他正在对自己一行人打招呼。
“啊,哎,真是上帝的安排。”魏斯挥着手中的草帽,走向这一行人。西班牙人坐在搭有凉蓬的软轿上,由中国苦力抬着。凉轿前面走着两个领路的中国人。对安德拉德和阿吉拉尔点头哈腰、毕恭毕敬。魏斯认得这是黄健、黄翔兄弟俩,都是虔信天主教的中国富商,也是殖民地政府任命的帕里安华人管理官和书记官。
“我刚与一名可敬的中国绅士谈妥一笔生意,他答应为我的部下提供三百支日本火枪。而且要价只有乔?德?克罗斯(注)先生的一半。两位尊贵的先生。请一同来为我的幸运干一杯。”
伯爵的满脸笑容让安德拉德颇觉不适,似乎他正用微笑的面具隐盖着某种嘲讽的意味。财政官如果知道这副咧嘴笑的表情是魏斯模仿吉米卡特的结果,或许会嘲笑他的努力;但如果知道冒牌伯爵一分钟前还在这家酒馆里接见线人,搜集情报阴谋对殖民地当局不利,那一定会对他的演技大加赞叹。
虽然自认为能够成为十七世纪詹姆斯?邦德,但前雇佣兵在情报战线上奋战近一个月的成果不过是发展了几个愿意向他提供消息的线人,包括小商贩、水手以及为殖民机构跑腿的低级雇员。这些人地位不高,清一色的都是旅居当地的中国人或者混血儿。只能提供些内容泛泛,价值一般的情报。尽管如此。魏斯还是很清楚,如果他的所作所为暴露在殖民地官员眼前,那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伯爵思索着该安排哪一个下属或是代理人与线人接头,同时微笑着继续察言观色,两个西班牙人相互顾盼的眼神和犹豫的表情说明他们对自己的出现与邀请都出乎意外。
果然,区长先生推说还要去视察帕里安区的监狱,他感谢伯爵的好意,却带着悻悻的神色离开了。财政官则诚恳表示他必须马上回城,因为萨拉曼卡总督还在官邸中等待自己的报告。
“那么请您赏脸用我的马车吧。至于轿子,那是东方民族数千年陈腐生活的产物,他们喜欢这种摇篮式的代步器具,所以他们不重视英雄,壮年男子怯懦幼稚如同婴儿,注定是要被征服的。如您所知,恺撒是立在车轮上赢得了整个罗马,而阿塔瓦尔帕却坐在轿子里丧失了他的帝国。”发完这一番怪论,伯爵转过脸去打了声唿哨,两对额头长着白斑的黑马牵引着四轮马车徐步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下。安德拉德大吃了一惊,连本想谢绝的话都忘了说,他的脚像钉在地上一样,目光在金色镶边的红旗马车来回打转,又贪婪地望着那四匹矫健而优雅的驭马,以及马身上银光闪耀的挽具。直到伯爵示意史力克扶着安德拉德走上铺了天鹅绒的踏板,他还沉浸在那种恍惚的状态中。
关上车门砰地一声响才使得财政官回过神来,伯爵的黑奴从后边跳上马车,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车夫拉起缰绳,马车开始徐徐前进。安德拉德伸出手去抚摸沙发座椅上闪光的缎面――这是最好的南京缎!,接着他凝望着用景泰蓝装饰的内壁镶板,薄纱窗帘,又像个好奇的孩子那样模仿伯爵的做法,转动手柄把玻璃车窗摇上摇下。
“阁下,人们只知道您是一位因幸运而致富有的人。”安德拉德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但现在我要改变看法了,若仅仅富有,无论钱财多至几何,都不足以让在这个地球被遗弃的角落里的人像个那不勒斯亲王那样生活,这或许要具备某种魔术或法力才能办到。”
“当心,财政官大人,您正准备把我描述为一个巫师。希望宗教法庭还没有在马尼拉设立起来,否则我实在太冤枉啦。”
“请原谅,伯爵殿下,我自认为并非无知。此种骏马曾载名于亚历山大远征记之中,印度的王公们愿意用宝石和黄金换来以为自己的坐骑。堂?埃斯特万?萨那夫里亚先生想买一对这样的名马来匹配他的马车,出价到一千皮斯托尔也没有人愿意卖给他。至于要估量这样一辆马车的价值——”
“慢来,阁下。”魏斯打断安德拉德的话头,打开嵌板上的一个暗格,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银箱,里边用丝绒衬垫着四只雕花的高脚玻璃杯一个酒瓶。“无论我为我的马车和马花了多少钱,请您告诉我,那笔钱有没有使它们的美丽为之减色?”
“不,没有。我只是想指出——”安德拉德喝下一口朗姆酒就咳嗽连连,“天哪,这酒真厉害。”
“堂?埃斯特万?萨那夫里亚。您所报出的这姓名告诉我,他准是位不折不扣的贵族。我想这位先生应该位列马尼拉第一流绅士的行列吧。”
“阁下,您这个问题会得到一个皮浪(注)式的回答,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萨那夫里亚先生是一流的富翁,缺少这个前提,他就不是绅士,更谈不上不折不扣的贵族。”
“请您详细一点说?”
“您一定听过,”几杯朗姆酒下肚后,那种混合着礼貌与戒备的拘谨气氛当然无存,安德拉德舒服地把脑袋靠在沙发椅背,谈话的兴致愈来愈浓。“菲律宾被誉为上帝赐予吾国君主的明珠,可被它的光芒吸引来都是些除了发财美梦的一无所有穷人,这些人窘困到连在新西班牙都没法安身。萨那夫里亚先生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位,但他在马尼拉很快就弄到了钱,据说他投骰子赢了一个中国富翁一大笔钱――不过更有理由相信他是抢来的――三十年前中国人的暴动的时候他可是个‘志愿兵’。”说着财政官脸上露出了微笑。
兰度明白他微笑的含义――当时的所谓志愿兵就是一伙匪徒,他们是没有任何军饷的,一切开支和补给都靠抢劫。
此后萨那夫里亚先生做了几次成功的投机,特别是他曾经娶了一个有钱的寡妇,她很快“病死”之后,他的财富终于累加到能买一个“堂”放在名字前边,以佐证他的贵族家世了。很快他就开始出入马尼拉的显贵们的门庭,财源滚滚。
魏斯继续为财政官斟满酒杯,事实证明无论是中国人、日本人、西班牙人,只要能给他灌下一瓶酒,事情都会好办得多。
“我猜,您说的这位先生并没有为这个‘堂’花很多钱,最多也不会超过为他看中的马所出的那点儿小钱。您知道,东方的显贵们鄙视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蛮子,他们最看重的珍藏莫过于骏马和美人,而且充实马厩的花费比充实后宫还要高得多。萨那夫里亚先生居然只肯为两匹最好的玛瓦里骏马掏出区区一千皮斯托尔,这未免太有损于第一流富翁的身份了。(未完待续。。)
ps: 注:澳门枪炮铸造场的创办人之一。
注:古希腊怀疑派哲学家。
第二百一十五节 马车上的闲聊
“萨那夫里亚的财富,大概只有港口税务官能够说出确切的数字。他的的住宅甚至在马尼拉甚至比总督的府邸还有名。王家东印度舰队的舰长们最羡慕就是萨那夫里亚的私人游船。他喜欢炫耀他所拥有的本地最快最豪华的马车,当然——”财政官做了个轻蔑的手势:“那绝不是同您的马车相比较的结果。”
“啊,如果腓力二世陛下知道只要靠勒索和抢劫中国人就能获得如此众多的财富的话,他该有多么后悔放弃远征中国的计划。”魏斯给安德拉德点上一支雪茄,后者虽有些醉眼蒙眬,但还是好奇的盯着伯爵手中镀金的澳洲打火匣,想一看究竟。
“远征中国,这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安德拉德吐出烟雾来,“中国人太多了。那怕是帕里安的几万中国人――他们即怯懦又内斗不止――总督还时时担惊受怕,生怕他们被哪个中国人煽动起来作乱。”
“经过三十年前的那次暴乱之后,他们应该知道大炮是什么滋味了吧。”
“据说三十年前的暴动里中国人死掉了三万人,鲜血将河水都染红了。很多人以为中国人再也不会到马尼拉来了,可是你看,现在的帕里安的人口比那时候还要多几倍。单从利益的角度来看,中国人比这里任何一种土人都合适当臣民。”
“但是他们都是些迷信而不信神的异教徒……”
“是的,这点我完全同意。中国人的确满身恶习。可是那些虔诚又懒惰的人。对我们有什么用呢?何况他们根本就谈不上虔诚。”安德拉德喝了酒,抽了烟,谈兴甚浓。“不管是修路、建造房屋、经商还是种地,全靠中国人!木匠、制砖匠、铁匠、制糖、炼铁……只要你想得到的工作,都得让中国人来干。人头税也是他们在缴。他们也就源源不断的涌了进来。”
“最近又来了很多中国人?”
“总督虽然一天到晚对中国人的数量忧心忡忡,可是最近却在大量的招募中国工匠到马尼拉来。这全是受了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的蛊惑,肆意的挥霍金钱在各种各样的新玩意上,手面阔绰得好像谷地侯爵一般。”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议论总督不大合适。
兰度故意把话题转了个方向:
“请告诉我。堂?埃斯特万?萨那夫里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是乡绅,那么他拥有多少田产?如果是商人,他究竟做什么生意?”
“按照王室敕令。马尼拉对中国货施行整批交易法。‘常来’(注)们运到的货物均由总督委派的一名官员整批估价,然后按比例售卖给本地的西班牙商人。在估价之前不允许私自交易。一般地说,港口税务官会被派去估价。但是堂?巴西里奥先生与堂?萨那夫里亚先生显然很有交情。”安德拉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他总能提前知道最低的价格。按着最大份额拿到最好的中国货。他还有自己的商船,往来于马尼拉和科罗曼德尔之间。中国的丝缎和瓷器,印度的象牙与香料,装满了他在王家大帆船上占据的货舱。新西班牙副王命令每条大帆船只能载运四千包货物到阿卡普尔科,可是仅萨那夫里亚先生一个人的货物就接近了这个数字。其他的商人非但没法和他竞争,相反还时时要向他借贷货款。他只有过两次失手,一次是圣安布罗西奥号大帆船被尼德兰人击沉了,损失了三十万比索的货物。另一次则是因为澳洲人。一些住在中国海岛上的怪人。”
“当心哪,您可就坐在这些怪人们制造的马车里。”
“我一点不介意这些怪人的制造的商品。他们的货色很棒,不但在这里供不应求,从印度一直到近东到处受到欢迎。”安德拉德毫不在意的说道,“要是我能得到稳定的澳洲货的供货的话,我早就是整个菲律宾的首富了。”
这时候马车驶过大片的椰林和竹林,穿过几处他加禄人的村庄,打一间间茅舍旁疾驰而过。这些茅屋简陋至极,墙壁不过是用村边的青竹编成栅栏,上边盖着香蕉叶充当屋顶。女人在屋里屋外忙个不停,男人成群地聚集在路边和屋角,几乎人人腋下都夹着一只公鸡。魏斯早在三百年后就知道斗鸡是菲律宾人的全民性娱乐。一群顽皮的孩子追在马车后边乞讨赏钱,红旗马车飞驰而去,一转眼就把他们甩得没了踪影。从帕里安经比伦洛到马尼拉城的大道很受殖民当局的重视,时常加以修缮,尽管如此,未经硬化的路面还是布满了车辙和坑洼。在减震弹簧和沙发座椅的双重作用下,即便车夫扬鞭策马,趱程飞奔,车里的乘客也不过感到些许摇晃而已。
“怪就怪在这儿,这些人只占据着一个大小和福摩萨差不多的岛,这样的偏僻海岛在中国皇帝眼中不过是世界边缘的一小粒沙砾罢了。就是这伙人,却在岛上建起繁荣的都市,所有的中国货经过他们改造,都精巧了不止十倍。经营澳洲货的东南亚公司的第一次船队抵达马尼拉,全城都轰动了。总督也震动了,因为他们鸣放的礼炮甚至盖过了圣地亚哥堡的炮声。因此澳洲人拒绝接受整批交易法时,萨拉曼卡总督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所以萨那夫里亚先生准备照老办法大捞一笔,结果是什么也没能捞到。他恨他们入骨。经常游说总督扣押东南亚公司的船只和货物――至少也要罚他们一大笔款……”
“为什么?仅仅因为他没有捞到好处?”
“可以这么说。”财政总监冷笑起来,“当然啦,谁都知道东南亚公司的大股东实际就是澳洲人。自从澳洲人夺走我们的二条船之后,堂?萨那夫里亚的主张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不过总督还是很犹豫――东南亚公司的贸易对殖民地来说必不可少……”
安德拉德没有指出自己是强烈反对这一主张的:东南亚公司运销的蕉麻占去了他现在年销售量的一半。
魏斯知道,安德拉德所提及的东南亚公司的商船队。因为马尼拉贸易能够运回很多急需的原木、蕉麻、烟草和椰干。企划院对马尼拉的贸易远航行动评价很高。他想把话题从澳洲人的方面引开,就在这会儿,突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闷响,仿佛是巨大的鼓槌正在敲打着地面。前雇佣兵就像条件反射一般地扑到车窗边。
“萨拉曼卡先生又去观赏他的新宝贝大炮了。”安德拉德说。
道路两边的杂树林随着马车的疾驰一晃而过。娇柔、明丽的香蕉树和修长、阴沉的椰子树交织成无边无际的绿篱,树枝的缝隙中似乎露出了几座土黄色的营房,但是 在宽大的蕉叶遮挡下转瞬即过。炮声还在一阵接着一阵,魏斯的心猛一下抽紧了。他听见了炮弹拖着拉长的尖啸的尾音,教他记起在巴尔干服役时那种很常见的76毫米铁托炮,接着是爆炸的轰响,树篱上边翻滚出一团白烟,夹杂着飞散的青草和土块。
魏斯冲动地想立即停车,下去看个究竟。但他马上改了主意,伸手在座前的一个铃上按了两下,这是催促赶路的信号。两对马在车夫的驱策下像象是插上了翅膀,车轮掀起的尘雾淹没了道路上的其他东西,几个西班牙人策马疾驰过来,想一睹这流星一般飞驰的耀眼的轿车,最后都被甩在后边。经过巴石河上狭窄的木桥,灰色的城墙下面,守门的士兵看来很熟悉这辆马车和它上边的纹章,当它隆隆作响,旋风般地冲过城门时他们还敬了个礼。红旗马车带着一种雷鸣似的喧闹声滚过城内用碎石铺垫的街道。行人们纷纷闪到路边,惊讶而又羡慕地望着伯爵的马车和鬃毛飘荡的骏马。
“我到现在才知道人会由于速度而产生快感,”安德拉德的酒意有些醒了:“啊,当心,伯爵,前边有马车!”
行驶在他们前方的这辆马车镶嵌着一个图案十分繁琐的大型纹章。虽然车夫竭力保持着对后来者的领先位置,可他的努力完全是徒劳白费。过于宽大的车身,大小悬 殊的前后车轮以及靠皮带连接的悬挂装置都决定了这不是一台适宜高速行进的车辆。在路边和楼房上围观者的一片惊叫中,红旗马车轻而易举地绕过前面的马车,将它抛到身后。当两车交会时,马车的白缎子窗幔挑开了,露出一个油光锃亮,只剩下几绺头发的脑袋,那高颧骨、鹰钩鼻和一对凶光毕露的眼睛,都是魏斯在市长府邸宴会上所熟识的。
“看来,”安德拉德说,“堂?埃斯特万?萨那夫里亚先生已经成为您的敌人了。”(未完待续。。)
ps: 注:sangley,指来菲的中国人,亦可指他们与当地人的混血后代。
第二百一十六节 海滨别墅
作别财政官以后,红旗马车穿过总督府前的花园广场,驶过几处街道和民房,按照伯爵的吩咐,穿出城堡的南门,向海滨驶去。车轮下的这条道路就是三百多年后马尼拉著名的景观大街——罗哈斯海滨大道。不过在本时空,这条路虽然被殖民当局视为马尼拉城连接卡维特与甲米地要塞的军用要道,每年都拨出一笔款子来维护道路,路况却一塌糊涂:所谓的整修不过是往车辙中铲几锹泥土,朝陷坑里丢两捆柴禾。
马车碾过这些障碍时虽有些晃动,却半点也没有减速,减震的板簧在车身下吱嘎作响,但是经受住了考验。马车一直驶到一个沙丘环绕的小湾,海湾后边是一个名叫玛拉特的小渔村。从搁在沙滩上的小舟和一片寒伧的茅屋中望去,渔村附近只有两座砖石建筑,一座是教堂,另一座则是坐落在港湾边坡上的两层楼别墅,围绕着木制的栅栏。那是马尼拉一位前市政官为他病弱的女儿而建造的,为了让她能呼吸到有益的滨海空气。直到小女孩病逝,市政官去职归国,这座精美的建筑便一天天荒颓破败下去。魏斯没花费多少钱就将它买了下来。
车还没停稳,魏斯就打开车门跳下地。史力克却在车后的站阶上磨蹭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挨下来。魏斯早就知道这个看似身强力壮的黑奴其实胆小得可怜,方才马车飞驰时那番七摇八晃上下跳荡的滋味已经让他魂都吓掉了。魏斯丢下史力克一个人在那儿发愣,径直向自己的新居走去。花园和别墅都是大门洞开。院子里堆满了砖瓦和灰沙。院墙石头上原先覆满的荒草和爬藤已被铲了下来,从帕里安找来的木匠和泥瓦匠忙着修缮这座建筑因为多年闲置而损坏的部分,并按伯爵的要求将它粉饰一新。
院子里的草木已经被清理掉了――在热带。植物极其猖獗,只要人类的活动稍稍减少,植物就会很快收复失地。当初刚刚买下这别墅的时候,院子里的草木密集的几乎无法走进去。
除去正在房屋里监督工匠干活的咪咪,还有一个小伙子带领几个本地仆人从一辆牛车上卸下大大小小的木箱,往屋里搬运,都是魏斯的行李。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冒牌伯爵用来充数的种种行头:这些都是不惜大价钱从澳门购买的,一部分来自马尼拉大帆船上的战利品。
小伙子穿着一件新做的长襟号衣,上边绣着范那诺华伯爵家族的“纹章”。他的头发剪得参差不齐。短发茬如狗啃过一样高低短长乱糟糟地矗立在脑门上。这无疑是对着镜子自己操刀剃发的成果,本地没有人会理这样的短发。
这已经算是一种对“组织安排”的服从了,原本他一直穿着自己那件海军作训服,不过在头发上面。小伙子不肯妥协。继续这种奇怪的发型。
魏斯知道这个拼命显摆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澳洲髡人”的小伙子叫纪米德,是出身于旅居北圻的华商家庭的归化民。越南内战的长期化已经把相当一部分海阳的华商拖入了破产深渊,纪米德的父亲就是其中一员。虽然没有落到人财两亡,但已经是全家生活无着,连回福建老家的盘缠也没有。
靠着熟人介绍,父子俩才到大昌货栈谋了个差事。和一心只想混碗饭吃的父亲不同,精巧的澳洲产品激起了少年人对“澳洲”近乎狂热的向往。这份热诚甚至打动了北圻站的站长贝凯。他打报告到临高,推荐纪米德进入芳草地上学。
因为家庭生意的缘故。纪米德自幼便学会读写算账,加之聪明好学,获得临高乙种文凭自然比大多数流民出身的土著省却许多功夫。因为年龄和专长的关系,他入读了芳草地的商务职业班,临近毕业时被选入东南亚公司参加首次吕宋远航贸易的的实习。
这次芳草地里人人羡慕的实习任务倒是给年轻的商务班高才生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患上了热带斑疹伤寒,再加上并发症,几乎命悬一线,而此时船队已经准备返航了。虽然在随船医生的治疗下脱离了危险,然而要完全康复,却也绝不在十天半月之内。
船队不能再等待下去,帆船组成的贸易船队应当趁着信风季节尚未结束尽快返航。然而谁也无法承担起将一名尚未痊愈的传染病人带上船的极大的风险。远洋航船原本就是疫病的温床,即使最严格的隔离措施也未必能防范传染病暴发。最后决定让纪米德留在帕里安的广东会馆里休养,平秋盛给他留下一批药物和银子,并向商帮会首额外馈赠了礼物,通过他找人来看护纪米德,等下一班贸易船来得时候再接他回去。
魏斯动身前就从情报口知道了他在马尼拉“会找到个有用的人”,经历了今天与情报员这次险些穿帮的接头,魏斯觉得这个康复以后干劲十足,“时刻准备着为澳宋事业贡献力量”的小伙子的确应当丢出去派点用场,让他整天留在自己家里打杂实在太可惜了。
魏斯走上台阶,沿着门廊踱了几步。黑瘦的中国匠人们从敞开的大门里进进出出,把灰桶和锯开的木料搬进屋里,他也跟着走进屋里。为了增加屋内的光照度,一楼的窗户已经被扩大,而且还增加了一个直达屋顶的全挑高空间――屋顶上开了个洞,准备安装玻璃天窗。
新安装得临高制造的百叶窗全部敞开着,让原本昏暗的客厅明亮了不少。尽管通风良好,一股石灰、生漆混合着亚麻仁油的强烈气味还是让他皱起了眉头。咪咪却不在乎,在客厅里跑东跑西地收拾,不时敏捷地避开溅落下来的灰泥和油漆。那飘动的裙摆和少女纤细的腰肢,蓦地让魏斯从这片刺鼻的气味里嗅到了一丝诱人的青春芳香。他摆了摆手,示意咪咪陪着他四处看看。整个别墅和花园里到处一片忙碌的施工景象,捶墙钉木的声音和工匠们的喧哗响成一片。二层楼他的卧室已经基本完工,墙壁透着一股新刷的石灰水气味,地面已经铺上了从澳门运来的波尔图软木地板。这种地板耐磨美观且富有弹性,在临高很受元老们的欢迎。
屋子里已经放上了家具,家具是原本别墅里的旧家具,多年空置有些受潮变形。咪咪找了个木匠重新整修了一番,东西都很结实,全是用本地上好木材制造的。
按照兰度的吩咐,单人床上已经铺设好了临高的草席、纱蚊帐和竹皮凉枕,看上去就很清爽。
一想到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居然睡在褥子上,他就一阵浑身发痒,好想立刻洗个澡。
然而新做出来的洗手间里空荡荡的,什么设备也没有,只有几个预留的空洞。
“卫浴设备要晚一些才能从澳门启运。还有管道。不过这里的人不会安装……”
“不要紧,会随船派人来安装的。”兰度说,“排水的暗渠做好了吗?”
“苦力们要后天才能来工作――现在本地的苦力很紧张,价钱也上涨了,”咪咪拿出个小本子,“经办的工头说了:这里什么都涨价。连木材也是。”
木材这东西在马尼拉堪称遍地都是,只要你找到足够的工人去砍伐再把它们运回来。如果这东西都涨价,只能说明人工上涨的幅度非常之大。
“已经给您在楼下的盥洗室里准备了新的浴桶――按照您的吩咐,是从日本人村买来得。在院子里设立了临时厕所。至于肥皂、浴刷和手纸,在帕里安都买到了。一会就送来。”
东南亚公司干得不错么!兰度形心想,起码自己不用特意写信申请这些最普通的生活日用品了。
“所有的窗子都必须更换,这些可笑的贝壳都要换成玻璃。”菲律宾人喜好用珍珠贝壳镶在窗户上阻挡灼热的阳光,并且在频发地震的马尼拉,更换破损的贝壳窗板远远比玻璃便宜的多。即使西班牙人也不能免俗――更何况能够在长达一年颠簸的海运中完整运到马尼拉的欧洲玻璃都是天价。
“玻璃到帕里安的黄记铺子里去买,东南亚公司的玻璃板都由他家代销,再让他们派个玻璃匠过来。不,我不是让你去买,叫纪米德去办这件事,记得带上我的名片。还有史力克这个笨蛋,叫他全副武装的到大门口去站岗!快去吧,我的甜心。”
看着咪咪红着脸带上房门走出去,魏斯怀着愉快的心情脱下闷热的靴子,他没有直接躺倒在床上,而是躺在了一张从帕里安的竹器店里买来得竹榻上――他暂时还不打算脱掉这身满是泥土和汗渍的衣服去享受床铺――凭借着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在一片嘈杂中很快进入了梦乡。(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节 射击场
黄昏时分,伯爵大人走出书房,吩咐车夫套好车子,要在晚饭前出去散散步。他依然穿着早上的那套行头出门,只是加披了一件带兜帽的深色大斗篷。马车顺着海滨 大道驶入马尼拉城的南门,从另一侧城门穿出城堡,一路疾驰到村庄旁的一片香蕉树和椰子树混合成的杂木林才停下。魏斯走出车厢,嘱咐马车等在这里。他裹紧了 遮蔽自己的斗篷,里边贴身藏着匕首,望远镜以及在整个雇佣兵生涯中须臾不离的cz75手枪。
他穿过这片杂木林,又费力地钻进一片银合欢、石梓和冬青交织成的茂密灌木丛。灌木从后面,一大片竹林被砍伐殆尽,地面上只能看见翻出来的竹根,延伸出去一片开阔的原野。这里从前肯定是荒地,但现在许多原本齐腰高的野生植物都已经割倒,横卧在嫩草和野花交织成的地毯上;然而这片天然地毯显然也受到了多处破坏,许多绿草倒伏在深深的车辙印旁,被碾碎的花瓣四散零落,就像地毯被扯掉了毛,露出了麻线的底子。除了炮车,魏斯想不出还会有什么重载的车辆会特意来到这片荒地上反复碾压。
这些车辙重叠交错,伸展出去成为一条临时便道,早先他在大道上看见的那些黄顶绿墙的营房就矗立在便道后面。竹篱墙,顶上厚厚地盖了一层稻草和蕉叶,这几座营房与附近村庄里的农舍一样简陋,只是更大些罢了。和圣地亚哥要塞里那些坚固的石头兵营根本没法比,显然是仓促赶建起来的。
这时候正值开饭时间,兵营四周的空地上闹哄哄地像个蜂巢。身材矮小的东印度士兵。穿着衬衫和肥腿灯笼裤,个个都赤着脚――殖民地没有足够的鞋子给士兵穿。从木桶里盛出汤和芋头之类的炖菜,或坐或立在草地上、便道旁吃着。魏斯调节好望远镜焦距,慢慢地移动观察,大门外靠墙边立着几杆长矛,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大炮或者其他火器。小道旁边,两名穿得花里胡哨的西班牙军士站在那儿喝酒。一群他加禄小孩也在操场上玩耍。围着士兵和兵营打转,他们应该来自附近的村庄,想讨点残羹剩饭。西班牙军士喝的半醉。一脚把一个孩子踢翻在泥地里,四周立刻爆发出一片粗野的狂笑。
操场尽头有几座的矮丘,在望远镜里,它们都呈现出七歪八倒的奇怪形态。四周布满坑洼;有的插着木杆。上面挂的红布已经碎成了条状。有一座已经半塌了,土块和碎石飞溅到很远的地方。魏斯感到很兴奋,在马尼拉郊外开辟的新炮兵演练场,肯定与“萨拉曼卡先生的新宝贝”有莫大的关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营房内外燃起了灯火。士兵们在军士的喝令下,排成一个个小方阵开始训练队列。魏斯始终没能看见他们拉出大炮,他收起望远镜,悄悄地从灌木林里钻了回去。
依靠着早上的印象。兰度找到了大道旁的村庄,这里离营房和训练场都很近。他穿过农舍之间的泥泞小路。从那些热情兜售芋头、香蕉和自酿的土巴酒的他加禄村妇的包围圈中摆脱出来,朝正在屋前玩泥巴的两个孩子招招手,递给他们一人一块小饼干。效果出乎预料,接过饼干后,两个孩子一转眼就不见了。五分钟后,他又被十几个高矮各异,浑身上下脏乎乎的小孩围了起来。魏斯用西班牙语和新学会的他加禄土话反复向孩子们询问,回答很教他满意: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孩子说看见西班牙士兵每天早上都在训练场上施放大炮。大炮既短又粗,孩子伸出沾满泥巴的手指比划着说,而且“就像崭新的比索一样亮光闪闪”。
前雇佣兵掏出了一串“铅片”:这是本地的日常通货,实际就是大明的沙壳广片之类的劣质私铸钱。名为铜钱,实际几乎不含铜,主要成分是铅――西班牙人、荷兰人恰如其分的称呼它为“铅片”――不但即薄又小,而且杂质极多,掉在地上就会摔碎。
纵然如此的劣币,在东南亚它却是流通最为广泛的小额通货,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运来的都是大量的白银,在殖民地的小额通货上完全依赖中国铜钱。在市场上很少能看到新西班牙运来的银比索,包括欧洲人在内,日常消费和流通基本都用这种劣质通货。
因而中国海商大量的运输这种劣质铜钱到东南亚各地牟取暴利。随着信风季节的即将到来,比索兑换“铅片”的行情就会一路下跌,当第一艘中国海商的船只驶入港口的时候,甚至会出现暴跌的行情,而当信风季节即将结束,中国海船开始逐一离去的时候,铅片的行情又会不断上涨。在东南亚的各个欧洲殖民地,都有商人从事这种货币兑换的投机买卖。
迎着一片贪婪的目光,他宣布谁能去练兵场上把炮轰后留下的铜铁碎片捡回来,就能得到一串“铅片。这番话说到第二遍,孩子们已经一轰而散。魏斯觉得这笔买卖挺划算,几百文钱换来的碎弹片有一大堆。他不得不又在村里买了只藤筐,还雇了两个村民把这筐碎铜烂铁搬运上马车。
本地招来的仆人都感到奇怪,伯爵大人今晚一反常态,对一顿有烧鸭和雪利酒的丰盛晚餐弃之不顾。回到玛拉特的别墅,他命令纪米德把一筐黑乎乎的东西从马车上搬进二楼书房,又吩咐厨房给他端来咖啡和几个鸡肉馅饼。最后咪咪按照嘱咐送进去一座点燃了6支澳洲蜡烛的烛台。书房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了,这表示伯爵不希望受到打扰。
魏斯戴上棉纱手套,掀起床单盖到地板上,把从藤筐里取出来的碎金属件铺在上面一件件清点。小孩们捡来的很多都是地道的废铁,锈断的马蹄铁,脱落的马掌钉,车轴上掉下来的包铁皮,火枪射出的铅弹,这些废物都被推到一边。一小截管形残片让他很感兴趣,那是黄铜做的,很像迫击炮弹上的触发信管,可惜其余部分已荡然无存。最有价值的收获集中于筐底那些的大块破片,他发觉几乎可以用从中拣出的破片拼成一颗完整的圆锥体炮弹。所有破片中,炮弹壳底面整个儿地保存了下来。魏斯凑近蜡烛,翻来覆去地查看,赫然发现这块锅盖大小的圆形金属片实际上由一组三明治式的结构所组成——厚实的铸铁弹底下附着紫铜铸成的同口径圆板,铜板下边则是一块直径略小的薄铁板,烛光下,铜板边缘清晰地显现出膛线刻划的留痕。在十七世纪的炮弹上发现可胀弹带结构着实教魏斯大吃一惊,作为前美国陆军的一员,他对有着类似设计的4.2吋化学迫击炮弹可不陌生。
藤筐翻了个底朝天,魏斯把每样东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希望能找到一个完整的引信,但是一无所获。他开始重新检视破碎的弹片,破碎的弹壁厚度都很大,粘附着许多黑火药烧灼后的残渣,但无论内外表面很光滑,或许是铸造后再用车床加工过。破片大小不一,总体而言弹体的破碎率不算太高。有块特别大的破片引起了他的注意,约有四分之一颗炮弹的大小,比其它爆炸弹片更薄。弧形部和弹底面都已经炸掉了,靠近底面的内壁上,粘附着两枚葡萄样的弹丸,魏斯用镊子扳了下来。弹丸是铁质的,直径与12号猎枪弹相当,表面十分粗糙。他靠近了烛台,那粗糙的表面是一层黑色的粘胶样致密物,在烛焰旁散发出少许刺鼻的气味,像是沥青和焦油的混合物。这种混合物将球形铁弹粘连在弹壁上,或者是偶然的原因,火药的热力也没有使之完全融化。他又从那堆废铁垃圾中找出了三十多枚铁弹,它们和火枪发射的铅弹很容易区分,都是12号猎枪弹大小,表面或多或少地粘有黑色的混合物。
魏斯沉思了半晌,突然跳起来拉开房门。“咪咪!”他冲着楼下大喊道,看到自己的情报员兼女仆提着裙子蹬着楼梯跑上来,“去准备密写墨水和密码本”,他轻声地嘱咐。
“大人,季风季节已经过去了,”咪咪提醒他,马尼拉港里的中国商船都已返回,仅有一艘没装好货的福建船滞留在此,要等它回航起码也是五个月以后的事。
“我会把信件交给圣班托号送走。”圣班托号只是一条小型的卡拉维尔船,却已经多次往返于澳门与马尼拉之间。魏斯不久前还在酒馆里同它的葡籍船长把盏言欢,得知船上装载了新鲜的苏木和巴拉望燕窝,最近两天内就会起碇返航。
“今晚上别想睡觉了。只要报告能送到澳门情报站,无论是江还是上帝都无法挑剔我们的工作。”(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节 圣地亚哥堡
这几天早晨江山走进对外情报局办公室的时间总比平时略晚些。而且他还养成了一种不怎么引人注目的习惯,只要一坐下来,就会无意识地把手架在鼻子下,似乎手指上还残留着些许好闻的香水气味。
局里的秘书送来了等待处理的文件,按照不同的标签放置在不同的文件筐里。这是从政保机要培训班里调来的机要秘书,只负责工作。江山一直没有购买生活秘书,他独自一人住一间公寓,吃饭都在食堂解决。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以摆脱脑海昨晚缠绵的女性形象,然后拿起放在首层盖着红色戳记的文件袋,上边的标签表明这份文件来自澳门站。信件等级是特急、绝密。
澳门站是对外情报局窥探东南亚欧洲人动向和保持与耶稣会渠道的一个主要窗口和通道享有第一等站点的位置。
拆开用封蜡密封的牛皮纸口袋,里面滑落出一份欧洲式的信函来。从上面那夸张的纹章他就知道这是兰度的信件。
里面装得信笺抬头上印着精美的家族纹章,厚厚的足有一大叠。范那诺华伯爵的葡萄牙文写得十分潦草,下面附着译文:他在信里用极其冗长的篇幅向纯属子虚乌有的下属谈论矿物学问题,喋喋不休地对在澳门订造的采矿机械提出种种繁琐至极的要求。江山略扫了一眼,将信纸翻过来,真正的情报就写在背面。机要室译码员已经在纸面上涂抹了一层碘溶液,让原本空白的信纸背面显现出蓝色的字迹。字母的组合排列都是经过加密的密文。
除了原件,文件袋里还有一份经过机要室译码整理后的打印稿。报告是用英文写的,这是江山很熟悉的语言。就没有翻译。在信件里魏斯详细描述了他在马尼拉的新发现——新建的炮兵射击场,西班牙人已经拥有某种线膛炮,配有装有某种引信的榴弹和榴霰弹。最后,魏斯谨慎地提出自己的推测:甲船,也就是鲭鱼号上失踪至今的穿越者,日裔美国人黑尔目前正在马尼拉,并已成为萨拉曼卡总督极为倚重的首席军事工程师。
江山从头到尾读了三遍报告。放下手中的稿件,抓住办公桌上磁石电话的摇把摇了几下,拿起话筒:“喂……电话总台吗……请接执委会……有谁在?……文主席?……好的。那就接文主席办公室……”
尽管公开露面的次数并不算多,范那诺华伯爵还是在马尼拉上流社会里引发了不小的波澜。本地名媛都对他颇有兴趣,有关伯爵的种种传说是闺房茶会上最引人瞩目的话题。这难免造成丈夫们,也就是殖民地官员和富商们的不快。大商人们尤其憎恨伯爵。因为他那种不事张扬的奢侈使他们一掷千金的暴发户派头变得一钱不值并且极为可笑。埃斯特万?萨那夫里亚到处宣扬伯爵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其实是个从新西班牙逃出来的诈骗犯。可是在为准备圣伯多禄瞻礼而举行的一次募捐会上,萨那夫里亚这番言论遭到了痛斥,“您总是习惯于以己度人,”来自澳门的耶稣会士这样抨击他。得到兰度先生大笔捐赠的多明我会和方济各会的修士们也异口同声的参加了这一大合唱。萨那夫里亚发觉自己不但成为全城人的笑柄,还有沦为教士们敌人而成为异端的危险――据说宗教裁判员阁下对富有商人的信仰一贯是十分在意的,为了避免招来他们的目光,他只好对伯爵忍气吞声,因而暗地里便加倍地痛恨起伯爵来。
此番风波没有对魏斯?兰度产生任何影响。或者说他根本无暇理会这些琐屑。他现在致力于拉拢殖民地军官,邀请他们一块儿打猎。在别墅里设下本地从未见过的盛宴款待他们。这一切很快收到了成效,阿尔方索少校盛赞伯爵精良的马匹与武器,以及他卓越的枪法。埃查苏上校则沉溺在朗姆酒、大黄甜酒、杂果白兰地和盛满美食的瓷盘中乐不思蜀。特别是加入水果汁之后用井水镇凉的朗姆酒,在马尼拉的可怕温度下简直就是琼浆玉液一般。既然耶稣会士都赞扬伯爵为捍卫主的荣耀而战斗的英勇,而且他又如此慷慨,那么这个人就绝对是“自己人”,这是殖民地军官们的一致看法。埃查苏破天荒地写了一封亲笔信,邀请魏斯参加掷瓦球比塞。
瓦球场其实是在圣地亚哥堡外的练兵场上圈出来一片土地,四周树荫如盖,草地像毯子一样厚实柔软,泥坯烧制成的空心瓦球即使落到地面也不至于摔碎。早晨八点钟,军官们已经聚齐了,如同出征一般全身披挂骑着战马,威风凛凛地排成两行。
鼓声雷动,首先出列的是埃查苏部下的骑兵队长皮拉尔上尉,魏斯身旁的一名骑兵立即迎上去。两人展开一场精彩的追逐战,皮拉尔上尉炫耀着骑术,灵活地避开追逐者掷出的瓦球,或用盾牌准确地挡开。从对面行列里又冲出一骑人马接应上尉,使刚才的追逐者转眼成了逃跑者。魏斯纵马而出,赶上去支援自己的同伴。一个个骑手相对着从行列中杀出,比赛最终演变为一场互掷瓦球的混战游戏。跟班们在后边四处奔跑,手脚并用地捡起球交给主人,还得留神躲开马蹄。这是个技术活。笨手拙脚的史力克被流弹一样四处横飞的瓦球命中了好几次,倒在草地上,幸运的是居然没被马蹄踩中。
游戏在早上十点钟鸣金收兵。伯爵显然余兴颇足,又提出要参观圣地亚哥堡要塞。他的要求理所当然得到了满足,不过老上校在激烈运动了两个小时后以后不免略感疲惫。他让皮拉尔队长作陪,自己表示了歉意之后就一溜烟的钻回了兵营。
“您这里可真是凉快。”皮拉尔上尉吃惊地转过头去,发现伯爵正注视着他,带着标志性的,用来隐藏真实表情的露齿微笑。时近正午,热带的太阳开始吐出毒辣的白光,汗珠从骑兵上尉扑了粉的假发下面渗出来,小河似地淌过脸颊。伯爵的耐心简直叫他吃不消,似乎对要塞的每个房间,每个角落甚至每条下水道和通风孔都很感兴趣,要细细端详一番,而且还一直用着某种不太自然并且机械的步伐走路。皮拉尔不知道他的贵客正用步测法估算要塞的大小,炮位和防御工事、营房间的距离,还以为伯爵可能是在骑马时扭伤了胯部。
他们一直登上了城堡的顶端,城墙的垛堞后边,肤色黝黑,手持长矛的他加禄哨兵站在闪光的大炮旁边。炮都是铜铸的,配备四轮炮车。最大的有一尊42磅加农炮,被供奉在单独的炮台上。从火炮的铜锈看这门炮在这里不少年头了,但是引起兰度注意的是一座带有倾斜滑道的枢纽式炮座赋予它近180°的射界,这可不像西班牙人的杰作,魏斯仔细观察了木制的巨大炮架和表面上包裹的铁皮,铁皮还没有生锈,说明它是新近制造出来的。魏斯将手举过头顶,在炮口中摸了一下,没有膛线。配置在这可疑的炮架上的只是一尊普通的前装滑膛炮。
“您瞧瞧这个玩意。”皮拉尔上尉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不是炉灶么?”魏斯发现炮台上每隔几个炮位就有一座砖砌的火炉,“我认识旁边的那玩意,那是中国人用的风箱。”
“对极了,这是风炉。您见多识广实在令我们惊讶。”
“如果这是用来投掷手榴弹的炉子的话,我不明白为何要这么考究的风炉?正常的做法不是架设一个火盆么?莫非上校希望炮台上的士兵还能就此吃上热饭,这不是个妥当的做法,会把他们都惯坏的。”
“这下您可大错特错了,”上尉汗津津的脸上露出了蠢人在自以为是时常表现出来的故作高深微笑,“这是总督大人的杰作,是他听信了那个日本佬的主意后搞出来的新鲜玩意。这个炉子上烧烤的既不是面包也不是汤锅,而是炮弹。您见识过么,开炮前得先把炮弹架在炉子上烧红。”
“没有,第一次听说。”
“然后打出去就能让目标燃烧起来――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哈,也许还应该把炮弹用香茅草裹起来,撒上点盐和胡椒,变成一只香喷喷带的烤鸡。再一炮发射过去,尼德兰人和英国人肯定会衷心感谢我们的恩赐。您累了么,我带您下去吧。”
兰度心想这位上尉的见识着实有限,或者不如说他一直在这只能见识到土人低水平战争的菲律宾执勤的关系。烧红的燃烧弹在欧洲可不是什么特别新鲜的玩意了。
不过也好,马尼拉的保卫者们是一群菜鸟总比一群三十年战争的老兵来得有利于己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节 游艇
“谢谢,不过有劳您告诉我,那些风车是怎么回事,它们一座连着一座,看起来像树林一样。”
上尉疑惑地望了望泛着白光的海面,好半天才明白伯爵指的是甲米地方向。
“那是甲米地要塞,啊,不,您说的肯定是船坞。风车也是日本佬弄出来,用来给船坞抽水。您喜欢这个?”
“喜欢,”魏斯说:“少年时代我曾有幸游历于加那利群岛,那里是风车之乡。所以这班景象教我看起来分外亲切,您提到的日本人是怎样的一位人物,我倒想见识见识。”
“您见不到他的。他虽然是世俗人士,做派却和苦修士、隐士差不多,除了总督和大主教大人谁也不见,连他那位经受了千辛万苦才来到马尼拉千娇百媚的未婚妻恐怕都见不到他几面――真是一位可怜的美人儿……”上尉的胡子暧昧的翘了起来,“不过尊敬的阿尔方索司令官和他经常有来往,以后可以请他为您介绍。”
“阿尔方索先生,这位可敬的人物缺席了我们今天的比赛。”
“他有仗可打,”上尉的话里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总督交给他四个连和一千个土著人去攻打班诗兰的伊洛科人。那日本人也跟去了,负责照料他制造的大炮与火箭。”
魏斯刚想跟着皮拉尔队长走下炮台,忽然,一阵遥远而模糊的枪声被似乎风吹了过来,接着又是一声。
“怎么回事?”皮拉尔拿起了望远镜。“从科雷吉多传过来的,难道是灯塔船发出的信号?”
两个人用望远镜轮流观望着,海面上反射的阳光极为炽烈。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只能隐约看见几片白帆在地平线上闪烁。过了近一个小时,魏斯看见甲米地要塞上升起一团轻烟,传来一声炮响。
“见鬼!有船闯入了海湾!”上尉叫了起来,他的双手扶住垛口,“敲钟报警!备战!”
哨兵敲响了警钟,随着警钟长鸣。连队的鼓手开始急促的敲起集合鼓。炮手从营房里蜂拥而出,奔向炮位。步兵们也穿戴上铠甲开始列队。魏斯知道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他走下了楼梯。刚走出要塞。就瞧见惊慌失措得堂?巴西里奥骑着马狂奔过来。
“我派人到处找您,”港口税务官气喘吁吁地说,一边不顾风度地摘下帽子揩汗,“圣母玛利亚在上。瞧瞧您的水手做下的好事。您的游艇会惊动总督大人的。”
“堂?巴西里奥先生,用不着我教您面对一位爵爷应当怎样说话!”魏斯傲慢的回答,“究竟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半个小时后,魏斯坐在一艘舢板里向海湾中划去,税务官瘫坐在舵手旁边,絮絮叨叨地谈起一艘快船如何不顾科雷吉多哨船的警告闯入了马尼拉湾,以“惊人的速度”在港湾内游弋。港内的巡逻桨船和战舰没有一艘能追上这条船,最后船上的水手同意让一艘没有武装的小艇靠近。港务官员才得知这艘快船属于伯爵。
小舢板在桨手们的号子声里破浪前进,那艘把马尼拉湾搅得鸡飞狗跳的双桅游艇渐渐出现在眼前。优雅修长的黑色船身,漂亮的维多利亚式涂装。随着舢板的越划越近,魏斯抬头看见高处的桅盘里有一件熟悉的武器对准了他们——打字机。
舷墙和艉楼上,带着步枪的水手各就各位,控制着四周的海域,威吓那些土著的独木舟不许靠近。
水手们放下舷梯,魏斯从舢板里爬了上去。当他踩到最后一级阶梯时,一只手将他拉上了甲板。
“wele back!”薛子良说。
海圻号,或者按照为蛊惑西班牙人而新改的名称——艾斯美达拉号,原先是香港船厂为澳门葡萄牙富商兰代拉建造的私人快艇。一贯精明的工业口从不放过任何坑外销客户的机会,于是兰代拉先生的订单便从香港造船厂变成了博铺造船厂绝好的试验品。有人甚至提议把这艘游艇造成双体或者三体船。最后这些过于惊悚的建议还是被否决了。最后的船型基本脱胎于200吨级双桅巡逻艇,采用已经成熟的铁骨木壳结构。排水量略微减小,加大长宽比,为增强稳性,安装了舭龙骨。但是,当船体基本完工,工人们正往船底钉上铜皮时,传来不幸的消息:兰代拉先生破产了,他的一艘商船在望加锡港外触礁沉没,另一艘满载帝汶出产的珍贵檀香木的船成了荷兰人的战利品。
自然破了产的兰代拉先生无法清偿余下的四成尾款,完工度超过九成的快艇就成了企划院的财产。
海军与农委会、特侦队和远程勘探队打了不少嘴皮官司,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这艘船,用于风帆训练。条件是必须随时听从召唤执行执委会下达的要人和重要物资的运输任务。香港船厂按照海军的要求进行了大大小小的诸多改装,为了让海军学员们熟悉不同的帆装,双桅纵帆的原设计最终演变为钱水廷所说的“brigantine”,前桅挂横帆,主桅挂纵帆。一波三折之后,游艇演变而来的风帆练习舰“海圻”在香港基地加入编入了海军序列。至于日后它又改头换面,摇身一变为范那诺华伯爵的私人游艇艾斯美达拉号,在情报口联合主导的行动中扮演角色,当时是不会有人想到的。
“不要把船开进巴石河那条臭水沟。”魏斯说。
艾斯美达拉号在汤都的岸滩附近落帆下锚,谨慎地与圣地亚哥堡发射炽热弹的大炮保持着距离。汤都是另外一个时空里菲律宾最大、人口密度最高的贫民区,现在则仅仅是巴石河北岸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虽然人烟稀少,但是漂亮的游艇还是颇能吸引眼球,十几条满载货物的独木舟逐渐围拢过来,黑黝黝的土著挥动胳膊,各种各样听不懂的语言嚷嚷着向船员兜售菠萝、香蕉、芒果和芋头。游艇上的水手却不为所动,只是把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企图靠近者。利用兜售货物的机会登上甲板抢劫船只是马来海盗们的惯用伎俩,往来于此的中国商船和欧洲商船都没少吃过亏。
巡逻舰舰长踩在小舢板顶端的木档上,其身体前倾幅度之大,似乎一个趔趄就会落入水中。他却始终保持这姿势稳稳当当站在那里,盯着愈来愈近的艾斯美达拉号。
以一名飘泊过半个地球的巴斯克老水手的眼光来看,梭子鱼一般颀长的快帆游艇简直就是个罕见的美人。不但比例完美,船只的每个细节都做得十分精致匀称。
三列桨巡逻舰驱赶走土著的独木舟以后,就收起桨正面对着游艇,停在两链以外。下舢板之前,舰长吩咐艏楼平台上的大炮必须做好战斗装备,两舷的回旋炮都要装填好弹药,一边随时开火。可是他的命令落了空,除了甲板下的桨手,所有当值或不当值的水手和士兵都涌上艏艉楼,甚至攀上已经落帆的桅杆观望从这未见过的高桅窄身的奇特帆船。
“乌合之众,”薛子良冲着桨帆船上挤满人的艏楼炮台扬了一下下巴。一个他加禄水手跨在船艏冲角的尖铁上,毫无意义地挥舞着点炮用的火绳杆,该由他负责点放的大炮却远在身后好几米处,炮口前也档满了人。“只要打字机转过去,几个长点射,这条可怜的破船就会变成浮动棺材,那帮白痴们准连个屁都来不及放。”
舢板横靠上游艇,碰出轻微地几声闷响。巡逻舰舰长抓住侧舷的绳梯,没几步就跃上了甲板,全然不顾同舟而来的两名脑满肠肥的港务人员还在绳梯上艰难晃荡,直至被游艇上的水手拉上船。舰长感到疑惑,这条游艇的线形与众不同,修长流畅而又十分平顺,没有高耸的船楼,没有醒目的船艏像,也看不到常见的从两舷一直延伸到艉楼的繁缛雕刻。只见到盘得整整齐齐的缆绳和一些用途不明的机械,还有照得出人影来的柚木甲板。
向前走了两步,他立刻就明白了甲板光可鉴人的原因。一队赤着脚的水手,显而易见是中国人,正跟随拖动的水龙带刷洗甲板;随后撒上沙子,趴在甲板上起劲地用石头打磨起来。眼前这些中国人和戎克船上那些萎靡邋遢的同胞截然不同,穿着整洁的蓝色制服,衣领像荷兰人那样平翻在肩膀与后背上,缠着白色帽带的圆檐草帽下露出短发茬,精神十足却很少说话,随着水手长的哨声整齐地动作。
此情此景令舰长不由得一个劲儿地回想着自己的见习海员岁月,却没注意舷墙边排水口的位置。水龙里喷出的海水漫过甲板,一直冲到他的靴子上才发觉,他慌忙跳到一边去避开脏水,没料到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节 艾丝美拉达号
范那诺华伯爵已经摘下帽子,略微欠了欠身算作致礼。“尊敬的先生们,诸位大驾光临。实在令鄙人不胜荣幸之至。”伯爵卸去了打球时的骑兵装束,穿上一套华丽的猎装,身后站着的一位海员也许是船长,体格像北欧人一样高大精悍,深棕黄色的皮肤显然是热带阳光与海风长期熏炙的结果。他戴着假发,身穿长襟衣,衣襟上缀着金色的双排纽扣,饰有铁锚和橡叶的三角帽夹在臂弯下,双脚分立,身体挺直得如同桅杆。他打量别人的目光令西班牙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一个犯了过错的少年海员,正胆颤心惊地在舰长面前等待领受处罚。
“伯爵阁下,难道这是您的船?”或许是在舢板上晃荡地晕头转向,一名港务办事员愚蠢地问道。堂?巴西里奥狠狠地瞪住他。伯爵却不以为意,伸手指向桅杆顶端,在那儿飘扬的旗帜上绣着兰度的家族纹章,与马尼拉远近闻名的那辆红旗马车上所镶嵌的一样。
风势越来越大,浪花裹挟着耀眼的阳光高高跃起,在岸滩上、礁石上拍碎成雪亮的碎末。艾丝美拉达号抛了单锚,所有的帆都已落下,但依然随着浪涛的拍打颠簸不止。魏斯走在摇晃的甲板上,就像在游艇艉舷外的游廊里散步一样自在。巡逻舰长对伯爵越来越好奇,原以为他只是一位骑士,行走在船上却像个老海员。相比之下,港务官和办事员已经落在后边。而且得扶着舷墙来勉强维持平衡了。这个远道而来的欧洲贵族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游艇上没什么可看的。比起优美的船身线形,甲板以上从头到尾呈现出一种惊人的朴素和整洁。似乎它唯一的使命就是快速地航行,灵活地规避敌人舰船的攻击。仿佛这不是一艘游艇。而是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武装快艇。观看过甲板上的大炮后,巡逻舰长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您的船上只有两门炮么?”巡逻舰长问道,当伯爵按照他的请求,吩咐除去炮衣后,泛着黑色亮光的大炮让他的眼皮急剧地跳动。整个远东,他只知道澳门的葡萄牙技师博卡罗会用铁铸造重炮。当然中国人也用铁铸炮,不过那实在难以称之为炮――巡逻舰长曾登上戎克船看过中国人的铁炮。都是些既小又寒碜的烂铁管子,谈不上任何制式和加工,似乎是随意的做个泥模然后用铁水浇铸就完事了。靠绳子马马虎虎地系在船舷上。不可能与眼前铸造精良的大炮相提并论。
“没有回旋炮和轻隼炮,您怎样对付拉德斯龙海盗?他们的纵火船和快艇会潮水一样涌上来。”
伯爵转回头说了句话,戴假发的游艇船长大声地用听不懂的语言发出几道命令。转眼间就有四名水手奔上炮位,解开系缆。扳动炮身下的几个螺杆转盘。伯爵的马鞭挥向何处。炮口就随之转向那里,抬高俯低,似乎那并不是粗重的大炮,而不过是柄只手便可掌握的簧轮短枪。演示进行了两次,证明艏部甲板上的短炮和船尾的加农炮都是地道的“回旋炮”,只不过它们发射的并非2磅的小铁球或者霰弹,而是毁灭性的24磅和68磅巨弹。
“不论拉德斯龙还是马来海盗,我这里都为他们预备了最好的礼物。”伯爵用镶银的鞭梢指向68磅卡隆炮旁边的弹药槽。令人生畏的葡萄弹整齐地码放在那里。
“阁下,您的战舰如此精良。纵然在欧洲各地,最盛产快船的塞维利亚与热那亚恐怕也是很难造成的。”即便舰炮瞄准的演练刻意避开了巡逻舰,西班牙人所受到的震慑仍然不小。任何一个对海战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艾斯美达拉号这样装载大炮的快船,只要两三艘便能从薄弱的艉部包抄攻占一艘大帆船。而且魏斯的客人们还没见识过68磅开花弹和燃烧弹的恐怖呢。
“您说的很对,艾斯美达拉号是我的船,而我是一名军人,我的船同我的剑一样是服务于天主的武器。我很愿意听见您称它战舰。”伯爵傲然说道:“我的战舰必须能快速地抢风航行,追击马来海盗的贼船;它要有足够浅的吃水以利于深入暗滩密布的盗匪巢穴,解救被掠为奴的基督徒。本地任何一种船都不合我意,所以我在香港的船坞订造了艾丝美拉达号,当地另有一家工场为我制造采矿的机器,我设计了能灵活旋转的炮架,命令他们制作出来。至于大炮是在澳门博卡罗先生的铸造场里订购的。全部这些费用都出自我个人的收入。”
“香港,您说得是那个现在在那些澳洲人手中的广州外海的小岛么?”
“正是,澳洲人在岛上建立了很好的造船厂和铸炮厂。他们非常善于制造机械,大炮尤其精良――可惜出再多的价钱也不肯出售。”
“您倒是和澳洲人的关系十分密切!”税务官不怀好意的说道。
“当然,”兰度傲然的摸着自己的胡子,“我这样有身份的爵爷,天主的忠仆,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更何况澳洲人是一群拜金教徒!”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丝绒钱袋,里面响起了清脆的叮当声。甲板上立刻响起了一阵笑声。
兰度继续说道:“澳门的耶稣会神父们提出过,要为建造这艘船发起募捐,让其在澳门外海巡逻捕拿海盗之用。我倒希望马尼拉的绅士们能够筹集到这笔款项——如果能募得到的话。只消再有两三艘艾斯美达拉号,组成一支小舰队交给我统带,凶悍狡猾的摩洛人划艇队将被彻底毁灭,侵扰宿雾和米沙鄢的异教匪徒们只能束手就擒。到那时,天主的光辉,陛下的荣耀必将映照从马六甲直至马鲁古的整个东方群岛。”
堂?巴西里奥带着半是惊诧,半是怀疑的表情望着伯爵。巡逻舰长则激动地紧紧握住他的剑,“啊,墨邱利号同样是条装备精良的好船,可是萨那夫里亚先生的头脑里绝对诞生不出您这样高尚而伟大的想法。”
“这位尊贵的先生所指的,”伯爵对堂?巴西里奥说:“一定是您的挚友堂?萨那夫里亚阁下的海上宫殿喽?”他转回去继续听巡逻舰长说话,丢给满脸尴尬之色的税务官一个后脑勺。
“……东印度王家殖民的舰队里,也找不出比它更快,更华丽的三桅帆船,萨那夫里亚先生花了很大一笔钱聘请果阿第一流的造船师迪亚哥?路易亲自督造出来。它的索具和帆也是最优良的,赶上好风一个钟点能走两到两个半里格……”
“但是一阵大点的侧风就能掀翻它。”戴假发的游艇船长突然插话进来,他说的西班牙语声调挺奇怪,不过还算听得明白,“在船舷上雕梁画壁,竖起阿波罗、密涅瓦、涅普顿之类的大得吓人的雕像,只会徒增无用的重量,降低速度,让航行变得更不平稳。”
“嚯,马里奥,我的好船长,”伯爵说:“您真见识过堂?萨那夫里亚阁下的海洋快车?看在仁慈的圣母的份上,您没有冒犯他的船吧?”
“阁下,我们进入海湾,刚从马屿和修女屿一侧驶过,那条三桅船就跟了上来。”马里奥船长不时摸摸头上的假发,好像生怕它被风吹落。“我肯定它就是您说的船,船头船尾满是鎏金的雕像,活像那些炫耀富裕的中国女人,头发上插满金光闪烁的首饰,却连路都走不稳。它的船长可能把我们当作海盗,升满了帆拼命地在后面追赶。”
“那您都做了什么呢?”
“我下令围绕三桅船转上一圈,以便于那位不长眼珠的船长对您的旗帜能认得清楚些。它还是企图撵上我们,连副翼帆都全挂了出来,最后当然被甩掉了。水牛怎么可能跑得过骏马?”
“好啦,看看您,让贵客们都吓得不轻。亲爱的马里奥,堂?萨那夫里亚阁下若听到你这般形容他的宝船,恐怕会动用朱庇特的武器将你我轰成粉碎的。”伯爵一直 踱步到甲板后部敞开的舱口旁才停下。他从腰上解下一个沉甸甸的丝绸口袋拍了拍,发出金币清脆悦耳的碰响:“税务官阁下,我以我的名誉向您担保,这艘180 吨的小船上没有装载任何准备在马尼拉出售的货物。可我还是准备遵从总督阁下的法令,缴纳每吨12银比索的停泊税。您与您的同僚可以检察每一间舱室,每一处角落,查验我的话中是否存在不实。”
堂?巴西里奥窘迫至极,帽子在手里几乎都要揉碎了,他只能低头折腰,颠三倒四地赞美伯爵具备宽恕的美德,反复表达着歉意并且一再宣称:伯爵的私人游艇艾丝美拉达号在马尼拉停泊,无需检查,更无需缴纳商船的一切税费。(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节 及时的增援
伯爵不打算过多地为难税务官。履行完了一切官方手续,堂?巴西里奥、巡逻舰舰长及其他官员都收到了范那诺华伯爵的礼物——大唐公主甜酒。且不说大黄甜酒在马尼拉本身就是极受欢迎之物,单单盛酒的中国瓷瓶,贩运到阿卡普尔科便已价格不菲。西班牙人欢天喜地下了船。魏斯也满意地走进甲板下的船舱,现在他有了强大的支援力量和交通工具,而且这一切都获得了合法的掩护身份与相当的行动自由。
另外他也亟需有人来保卫他的人身安全,黑尔一旦回到马尼拉,他的处境就会相当微妙。此人一旦对他起了杀机,自己手下的几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他又不可能24小时都醒着。
一踏入艉楼甲板下宽敞的官舱,魏斯头也不回地便冲进军官盥洗室。预定的几套卫浴设备还在从临高运来的路上,每天除了洗海澡就是拿木盆冲凉的生活不时地勾起他对于在澳门度过的那段光阴的不快回忆。
在军官盥洗室的淋浴间里痛快地洗过一个澡,换上勤务兵送来的棉麻混纺制服,魏斯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松弛下来。填充了羊毛的普尔波万短上衣,累赘的南瓜裤,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紧绷绷的半截长袜连同镀金马刺装饰的马靴,就像那些愚蠢造作的贵族风范和礼节一样,无不令三百年后的穿越者感到疲惫、憎恶。他甚至开始怀念巴尔干,怀念枪炮的轰响。坦克履带摩擦出教人牙酸的尖音,机枪令人胆寒的扫射声;怀念进攻前的呐喊,垂死者的呻吟和战斗结束后幸存者因还活着而发出的粗野残忍的欢笑。但那个世界已经同他道永别了。西班牙人治下的马尼拉到处充斥的汗水和鱼腥的恶臭,他想念起刺鼻的烈性炸药味、炽热的钢铁气味和引擎的润滑油味儿,在这个世界里仅仅属于临高工业帝国的味道,远比十七世纪女人衣服上的熏香更令他怀恋。
“我不知道你还会说西班牙语。”
“职业需要。总不能同墨西哥毒贩们开口就用纽约腔打招呼,让他们猜到我是个美国执法人员,准备送他们去坐牢。”假发已经摘下,和三角帽、长襟衣一起都挂在墙上。薛子良一身熨烫整齐的卡其色短袖衬衫呈现出十足的米国海军派头。
“看看都给你带来什么礼物。”他按响电铃,对着传声筒下达命令。
一只只标准包装箱搬了进来,几双有力的手将沉重的箱子悄无声息地搁到军官会议室铺的亚麻地毯上。
“你带来几个人?像这样的——”魏斯对临时充当搬运工的归化民军人很感兴趣。虽然都穿着水兵制服。但壮实的体格,极具协调性的动作,还有脚上的作战靴与挂在三角背带上的冲锋枪都明白无误地说明他们是特种侦察队员,元老院的绿色贝雷帽。
“就这四个。别嫌少。都是六队里一等一的棒小伙。必要的话。你可以带着他们攻下马尼拉的全部要塞。”特侦队新组建的第六分队侧重于水上侦察、两栖渗透作战,被视为临高版的sbs。负责提供训练支援的海军和海兵队都对这支力量眼红得要命。特别是石志奇,已经几次放话要搞出海兵自己的海豹突击队来。
魏斯向特侦队员要了一支冲锋枪来细致端详。从鲭鱼号上捞出来“蝎子”已经在白羽和李一挝手中被魔改得面目全非,钢管制成,附有古波塔胶垫的伸缩式枪托取代了原装折叠托,自制的枪口消焰防跳器让枪管看来似乎长了一截。弹匣前边赫然又伸出一个前握把,还连着一截圆筒,仔细一看。那居然是用激光笔改装的目标指示器。
“这些中国人工程师拿自动武器当乐高玩具么?”魏斯从包装箱中找出自己惯用的那支“蝎子”,很幸运还没受到李一挝的毒手。他更信赖原装的钢丝折叠肩托和消声器。
“他们能干的超出你的想象。”薛子良说:“机械口的那几个武器狂人正在研究改造mgv-176的枪管和弹盘,为了适用威力更大的帕拉贝鲁姆手枪弹。”尽管.22lr枪弹已经可以装填黑火药复装生产,mgv-176冲锋枪却因威力过小而不大受欢迎。新鲜劲过了之后军事口的元老们都没了兴趣,除了少量装备特侦队和用于训练以外;更多的都在高山岭的库房里睡大觉。
“圣母玛丽亚保佑他们成功。”魏斯随口应声,一边继续查看木箱里的物资。包装在防水金属盒中的c4炸药,其分量估计足以将圣地亚哥堡厚达数米的石墙炸崩一面。他期盼已久的无线电台和折叠天线,fal伞兵型步枪、m75手榴弹。
“检查你的专属武器吧,邦德先生。”薛子良指的是箱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的玩意,伪装成手杖的间谍枪――可惜不能消声;米尼枪管改造成的掷弹器,两只弹药箱分别装着配合空包弹使用的超口径杀伤榴弹和燃烧弹,射程可以达到100米。魏斯摸了摸装填满黄磷和稠化油脂的薄铁壳,觉得如果在实战中发射这玩意还是需要些勇气。
“我会把试用报告写得尽可能详细。”魏斯耸耸肩膀,他表示对艾斯美达拉号本身更感兴趣。
薛子良拿出管控物资交接单:“你清点完毕之后签个字。”
兰度先生吹了声口哨,接了过来:“这上面还有子弹,还有黑火药弹和原装弹的区分!我得一发一发的清点吗?”
“没错,企划院没有特别要求你回收弹壳,不过只要有可能你最好回收。”
“上帝!”
“还有电台。”薛子良示意了下装电台的箱子,“电池要特别小心。另外箱子里配有一个爆炸装置,如果你不得不抛弃电台的时候,别忘记拉响炸药。”
“我觉得这样做有点浪费……”
“你太不了解元老们的。”薛子良带着微讽的笑容。
“我要得其他货物呢?”
“都在底舱:卫浴设备、成套餐具、建材、食物和酒……还有你要的在这里装爵爷派头需要的各种行头。为了给你找全这些东西李炎到企划院仓库了翻了几天。企划院觉得你的日子过得太奢侈。这些江山同志给你争取来得。”
“007每次出任务可都是住总统套房的。”
伴随着再度响起的电铃的刺耳声音,一名军官穿着雪白的三十二年式海军夏季制服,走进来立正致礼:“海圻号练习舰舰长:钱长水海军上尉前来报到,请长官指示。”魏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他穿上立领制服,配上金光闪闪的肩章,像极了二战电影中那些身材矮小却威严肃杀的日本海军军官。他不知道这个相貌颇似渊田美津雄的海军上尉几年前还只是刘香手下的海盗头目,在袭击博铺的战斗中被俘之后才从龙的。
“舰长,”薛子良说,一边从抽屉中拿出手枪皮套挂到腰带上,“请带领兰度先生和我参观军舰。”
两三小时过去了,魏斯感觉他好像已经在游艇上度过了一整天。在甲板上研究过各种索具和机械助力的升降帆装置,又钻到甲板下查看各间舱室。每当有水兵看见这一行人而放下手中的活计敬礼时,前雇佣兵就立刻挥手制止。他喜欢背着手一声不吭,旁观船员们做着自己的工作。
“这架子上原本装的是什么?”前雇佣兵费力地用汉语普通话提出一个问题。他指着中间塞满了吊床捆的舷墙,上边安装着钢架支撑的转轴支架,两舷都有,比鲭鱼号上为安装m240而焊上的万向支架粗大结实得多。
“是机关炮,长官。”钱长水舰长用一种庄重而又不失分寸的语气回答。
“机关炮?”魏斯仿佛听见他所熟悉的大毒蛇链炮的砰砰声,他又想起南斯拉夫制造的,让雇佣兵们闻之色变的20毫米机炮。这怎么可能呢?
“手动机炮,和加特林枪差不多。”薛子良做了一个摇曲柄的手势。“现在存放在下边的前舱里,免得吓坏西班牙朋友。”
虽然船上的废水都通过铺在龙骨中间总水管排出,位于船底的前舱里还是弥漫着污浊腐臭的怪味。
“就是它,”在防水盖布掀开后,魏斯差点以为澳洲人在穿越前盗窃了某家南北战争博物馆的藏品。五支炮管在汽灯下依次泛出乌蓝的光泽,他抓起手柄摇了摇,机件上了油,非常利索,炮管回转起来毫无阻滞感。
“射速能有多快?”
“将近每分钟一百发,前提是你的胳膊够有力气。”薛子良比划着,“这是理论速度。这东西是以哈乞开斯手动转管炮为蓝本开发的,相比历史上的原型,口径由37毫米缩小为30毫米,身管增长到25倍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节 任务书
“那么炮弹的威力会随之减小么?”
“不,炸药的装填量比博物馆里的老式炮弹多,而且爆炸力更猛。”如果林深河在场,大概又会鼓吹一番高密度柱状黑火药的优越性。薛子良懒得费这番口舌,他也不怎么看得上临高自产的火炸药,“就你刚才摇的那两下,足够把一条海盗的快艇轰成碎片了。”
“可惜没有蒸汽机。”雇佣兵对没有发动机的东西一贯不放心。
“在马尼拉你没地方加煤去――工业口倒是有人建议为这条船试验性的安装热球式柴油机。”
“我记得企划院没有柴油吧。”
“有倒是有一点,实在不行烧椰子油也行,不过工业口的那伙人折腾半天之后说燃油泵搞不定,所以这事就黄了。”薛子良不无遗憾的说道,“这船原本倒的确准备上柴油机的,位置都留好了。”
热球式柴油机是什么概念前雇佣兵即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反正除了没有动力系统之外,艾斯美达拉号上的一切都令人满意,无可挑剔。冒牌伯爵兴致勃勃地回到舰长官舱。
“在这儿停留得够久了。我们去玛拉塔,那个港湾刚好容得下艾斯美达拉号。重要的是,伯爵应当能从别墅的窗口里一眼就看见自己的船。”
“挺有意思。”薛子良盘腿坐在兰度的书房的地上,面前的软木地板被一大块帆布覆盖着,上边铺满各种破烂不堪的金属杂碎。都是纪米德按伯爵的指示从马尼拉城郊的炮兵射击场上偷偷捡来的,各种球形、圆锥形榴霰弹和开花弹的残片。破碎的锥形弹体上长满锈斑,在残留的铜质或铅质的膨胀弹带上。被膛线刻划出的凸痕清晰可辨。
“瞧这个玩意,西班牙人的土星五号。”魏斯抓起一个通体焦黑,外形还基本算得上完整的火箭残骸。如果被林深河看见了,应该会认出这是一枚经过改进的康格里夫式火箭,尽管铁皮卷成的箭体呈现出一幅前粗后细的怪模样,箭体下固定的导向杆烧得只剩下了一小截。头锥上能看出开了几排整齐的圆孔,边缘已被高温所扭曲烧裂。弹头内的燃烧剂就从这里边喷溅出来,那里还凝留着几许硫磺和沥青混合物的残痕。事实上,这枚火箭从炮兵射击场上被施放出去后。阴差阳错地在空中拐了个弯,一头扎进了附近的村庄。当装扮成华人商贩的纪米德从那名他加禄农妇手中买下这支“魔鬼的焰火”时,她还在为自家被烧成灰烬的茅舍而痛哭流涕。
“你的这位朋友应该到本?拉登那里拿十万美元的月薪,替他制造核弹。这样的人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走私几支破枪?”
“见鬼。黑尔是保罗找来的。在他上我的船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这么个家伙。再来点什么吗,朗姆酒还是葡萄酒?”
“朗姆酒,谢谢。你在马尼拉究竟捞了多少好东西,我的爵爷?”
兰度从装满井水的木桶里拿出湿漉漉的朗姆酒瓶,倒了些在玻璃杯里,接着又在酒里加了点番石榴汁液,最后用苏打水加满。
“可惜这里没有冰块。”
“有苏打水和朗姆酒我就很满足了,幸亏元老院在享受方面一贯是‘世界的。”
薛子良不再慢慢啜饮玻璃杯里翻腾着气泡散发着红宝石光泽的酒液。而是仰起脖子来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打开自下船后一直不曾离身的公文袋。递给魏斯一个牛皮纸包,封口处盖着鲜红的火漆印:“机密,阅后即销毁。”
牛皮纸包里装着好几份来自不同抬头的文件,魏斯得到的指示远比他想象的更庞杂,他必须与临高建立起定时的无线电联系,详细查明马尼拉殖民当局的军事力量和经济状况,他看出江的情报局对后者比前者更感兴趣。随时报告殖民当局的动向、港口信息,特别是马尼拉大帆船的信息;从殖民地官员和商人中收集关于欧洲局势的各种情报。甚至,他还要设法为从临高开来的一支勘探队取得进入内陆的许可,尽管执委会不愿意在目前为攻略菲律宾投入力量,但对群岛下的矿床早已垂涎三尺了。至于幽灵一样的可能存在的他的前同伙,情报局下达的指令是:“设法查明其存在”,但“避免可能导致自身暴露的主动接触”。
今年菲律宾的雨季来得很迟,但毕竟还是来了。豆大的雨滴砸在窗玻璃上,汇成一片水流的瀑布。艾丝美拉达号在渔村附近的小湾里下了锚,这个小湾是由一条从海岸线延伸出去的天然乱石堤构成的,正好挡住了从东北方向涌来的风浪。
“你在这儿能待多久?”
“长不了,特别侦察司令部很快就会把我叫回去。你可以对舰长和四名特侦分队队员下令。他们接受的指示就是在菲律宾听从你的调遣,除非收到临高拍发来的新命令。”
魏斯凝望着窗外,玻璃窗外的雨帘模糊了视线,船上的帆都已经卷起来,在桅桁上捆扎得十分整齐。隐约还看得见甲板上几个罩在油布雨衣里的身影来回走动,那是执勤的水兵。
楼下传来乒乒乓乓的敲打声,隔着紧闭的书房门也听得见。马尼拉的华人工匠正顶着大雨在花园里埋铺管道,在随船而来的归化民技师指挥下安装新运来的盥洗设备。这些投入绝不是为了给自己增添阔绰的排场,他想,范拿诺华伯爵名下的别墅未来将会被作为针对马尼拉当局的情报中心,以及澳洲人驻菲律宾的贸易站。临高元老院里的那些中国人同国会山的议员们一样,头脑都精明得可怕。支援给自己的这条小船在他们眼里就相当于一整支航母战斗群,魏斯?兰度必须得干出点名堂来,否则就可能与江一起面对听证会的质询。
他将那几张命令塞回牛皮纸信封,用打火机点着,扔进了壁炉。
“那个黑尔,”魏斯眼看着纸张被火焰舔舐成灰烬,“说自己是从美国来的,难道你没在电脑上查到过他?”
“你在开玩笑,”薛子良说,“如果atf或者移民局的档案库里有个叫黑尔的日本人或者日裔美国人,我当然会有印象。问题是没有。”
薛子良犯了一个错误,虽然他不记得某个日本人或日裔美国人名叫黑尔,但fbi和移民局的数据库里都能找到一个原名叫埃瓦里斯托?罗萨?冈本的日裔巴西留学生,一个被列在通缉名单上的恐怖分子。
薛子良犯了一个错误,虽然他不记得某个日本人或日裔美国人名叫黑尔,但fbi和移民局的数据库里都能找到一个原名叫埃瓦里斯托?罗萨?冈本的日裔巴西留学生,一个被列在通缉名单上的恐怖分子。
1974年,30岁的冈本敬二带着妻儿离开故乡,漂洋过海,最后在圣保罗郊外的村庄安顿下来。尽管到七十年代战后日本的移民**已经过去,不过在拥有一百多万日裔和日侨的巴西没有任何人会对一个新日本移民的到来多加留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地的日侨社团渐渐发现这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尤其不喜欢和本国移民打交道。他们不知道这名自称来自熊本的农夫与一年前因扫射特拉维夫国际机场而名声大噪的冈本公三是远亲,为了避开警方而移民巴西,这一点一直被敬二小心翼翼地隐瞒了下来。他的儿子的葡萄牙语名字是后母起的。定居巴西的第三年,敬二的妻子患病去世,在过了几年鳏居生活后,他娶了一名信仰天主教的巴西混血女子,把对方的姓氏也加在了儿子的姓名中。
小冈本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农场里成长起来,和他父亲一样生性沉默。除了干农活,他无师自通地专长于修理汽车以及各种农机设备,这让他在周边村庄的日侨中 赢得了不少赞誉。而当埃瓦里斯托考入佛罗里达理工学院,前往美国留学时,在当地世代务农的日裔居民中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攻读学位期间的埃瓦里斯托?罗萨?冈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引人瞩目的特异之处。大学教授和同学们面对联邦特工询问时也只回忆得起一个中等身材,温和而寡言的日裔学生;成绩优良,除了所学的机械工程和化学工程专业,还对东方历史颇感兴趣,在日语外又自学了阿拉伯语。为了筹集去亚洲旅游的费用,他曾利用假期为联合太平洋公司工作,负责整修、维护堪称古董的蒸汽机车,他对那些老旧机械所倾注的热情令铁路公司的工程师们都为之折服。如果不是偶尔的一次缉毒行动导致警方 从他的公寓里搜出了遥控爆炸装置的详细图纸和部分已制成的部件;他还将把人畜无害乖学生的角色一直扮演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节 黑尔其人
其后发现的一些线索逐渐把事实勾勒得越来越清楚,埃瓦里斯托同“基地”的外围组织合作,这些炸弹将被偷运入日本后重新组装,用于袭击美国大使馆与美军基地。但小冈本没有落网,也未如警方所预想的逃回巴西。一年半后,情报部门发现他置身于黎巴嫩南部的一个训练营,此后数年间又零星地出现在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小冈本的行踪最后一次为美国人所知是在2007年的伊拉克,他从美军对什叶派民兵地下武器工厂的一次突袭中侥幸逃脱。
如幕的急雨打在帐篷和斗笠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就地征发来的土著民伕大呼小叫地想在军营里找到避雨之处。他们无权进入西班牙军人的帐篷,只好头顶几片香蕉树叶子权当遮蔽之物的聚集在树下。任凭暴雨把他们淋个透。
除了这群可怜虫,站在帐篷外边的还有一个头戴中国式竹斗笠的人,他的全身都紧裹在粗纺呢绒做成的黑色修士袍里,这在蚊虫肆虐的热带丛林中是一种不错的保护措施,而在雨季里,这种粗糙的羊毛织物还能够有效的泄水。只有凑到他跟前,才能从故意压得很低的斗笠檐下看出一张东方人的面孔。
埃瓦里斯托?冈本已经习惯于在室外独处以平息自己心中过度的兴奋。继母自幼向他灌输的种种繁琐的宗教礼仪对当下伪装成一个狂信徒十分有利,甚至童年时代残留下来的些许信仰的痕迹也开始以一种扭曲的形态逐渐占据他的头脑。逃出伊拉克。慌不择路一路逃亡,登上走私船以及后来如同费城实验般的穿越时空,一切如同这场骤雨般的令人猝不及防。当奄奄一息的冈本被海浪冲上东沙礁的滩头后。他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在靠喝雨水、吃贝类、生鱼捱过两个多月后,一艘前往马六甲的葡萄牙商船搭救了他。他从继母那里得到了两样财产:天主教信仰和葡萄牙语救了他,于是恐怖分子埃瓦里斯托?冈本,既变身为军火走私集团成员的黑尔之后再度摇身一变,于是他成了为行道而受迫害流亡的日本切支丹保罗?高山。
也许在那之后上帝突然大发慈悲,眷顾起这名冒牌的信徒来。保罗?高山在马尼拉原本默默无闻。直到因制造火箭大败再度围攻马六甲的亚齐军队而名声鹊起。当一些耶稣会士出于嫉妒而公开质疑他的身世时,他便如自己声称的那样,追随着伟大的族亲高山右近的足迹来到马尼拉。在博取西班牙殖民政府与教会的信任方面。他已经获得了初步的成功。
再过两天军队回到马尼拉,保罗?高山的声望肯定会跃上一个新的台阶,这可是一次不折不扣的胜利、凯旋。殖民军在从林加延、阿格诺河谷直到哥迪利拉山的远征中轻而易举的清剿了成百上千的伊洛科人,把凶悍的中国海盗子孙们所修筑的村寨变成一片白地。占领了富饶的碧瑶山谷。战斗中的伤亡少得令人惊讶。保罗?高山竭尽智慧发明的新式大炮和火箭当居首功,虽然他必然会以为人称道的谦逊来面对赞扬的声浪。但他的功绩和名字一定会被总督再次呈报给印地院,甚至会被上奏到腓力四世国王面前,有人说他甚至可能会因此被册封为贵族。
一位贵族的私生女出身的新娘已经在马尼拉等待他,但是黑尔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比起人类的解放者这个头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要不是这能有效的巩固他在马尼拉的地位,让他获得足够的马尼拉官方的支持,他才懒得理会。
只要能获得足够的支持。保罗?高山就能组织一支西班牙人和日本义勇队混合成的远征军,把日本从愚昧野蛮的德川幕府统治下解放出来。一如穿越前的埃瓦里斯托?冈本致力于从美帝国主义的压迫下解放日本一样。不同的是,当年他只能期望为自己的理想而献身;而身处这个时空,他似乎已经看到日本解放者的桂冠与统治者的宝座正在向自己招手。
热带的暴雨来得快去得快。雨消云散,太阳映照着湿漉漉的地面。保罗?高山按捺下兴奋的心情,转身走进帐篷。他没有注意到靠近北方的天际,一小片乌云正越聚越大,又慢慢地飘近过来。
临高角公园附近的那所别墅理论上属于办公厅,但占用它最频繁的却是对外情报局。江山总是把情报工作联席会议安排在这邬德的旧居里。别墅的围墙外有哨兵警备,能保证安全和隐秘,打开窗子就能看见临高角的海滩,比起政治保卫局那四不透风的密室式会议厅要舒适得多。即便为了使用投影而关上了百叶窗,阵阵清新的海风依然透进来驱散了室内的燠热。
“我们看这张,”幻灯机投影出一张凯旋庆典上的照片,保罗主持铸造的那尊据说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榴弹炮放置在花车上参加游行。距离极近。估计是魏斯?兰度将相机藏在斗篷的缝隙中贴身拍到的,江山对老式火炮不很在行,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后,他觉得这炮很像自己早年在东京游就馆里看到的90毫米青铜臼炮与达尔格伦炮的混合体。
“很遗憾,传说中的保罗?高山没有在庆典游行中露面,据说他以身体健康为由拒绝出席,马尼拉各处都在赞美他对荣誉的淡漠。”薛子良继续报告他在菲律宾的侦 察成果,新的照片投映在幕布上。
“圣地亚哥棱堡上至少已经增加了三处新炮位,安装的都是用旧青铜炮拉出膛线的24磅改装线膛炮。”照片一点点地被放大,他手中的白藤鞭在上边圈圈点点,提醒与会者注意一些细节:炮尾下的俯仰螺杆,炮台地面铺设的带有转轴的木包铁皮滑轨,四轮炮车紧贴在三角形桁材组成的下方大架上。
“倒有点中情局的范儿了,”江山在心里想,“但派外勤特工渗透到敌营里去实地拍摄这些情报,再用伪装的通勤船送照片回来。速度慢、效率低还不安全。”他的思绪一直飞到若干年后外情局会议室,大屏幕上滚动着卫星拍摄的实时侦察图像,无人机的航拍照片纤毫毕现,外情局所属的u-2、黑鸟和全球鹰构成全世界效率最高的侦测网络。以后要去和展无涯谈谈,航空工业应当尽快上马。在飞机搞出来以前先设法把资源部的遥控航模要过来,无人机部队可以先着手搞起来。林汉隆那儿也得去问问,航空侦察怎么能离得开高精度镜头和相机……
“……甲米地半岛北缘的海岸发现的要塞工程完全不同,没有棱堡。四座环形的海岸炮台,由交通壕联通,外侧延伸出去一条可以容纳步兵的掩蔽壕,请注意这里构筑的胸墙……这座要塞与南边的半岛上的圣菲利普要塞正好隔海相对,如果安装的都是射程够远的线膛炮,可以有效封锁甲米地湾。”
江山察觉到自己走神时,薛子良的报告已接近尾声。江山心中暗悔,放纵自己的胡思乱想近来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暂时压抑住心底某种**的潜流。他努力挺直起靠在椅背上的躯体,强行收摄住心神听下去。
“……最后是马拉塔港湾南边的圣安东尼要塞。西班牙人把它叫做要塞,其实原先不过是片木头兵营,附带一座简陋的小圆堡。最近他们开始在这里大兴土木。从正在进行中的地基工程看,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棱堡。可能会配备十五到二十门大炮。情报站设立的观察哨能完全监视炮台工程的进展,相距才两公里……”
“也就是说,那个猖狂到搞不清自己是谁的美国枪贩子居然把我们的情报站安置在敌人的炮口下。”王瑞相插进来说,作为原海上力量部与第一武器设计小组的成员,又参加过发动机行动的外勤,他对马尼拉行动一贯很有看法。
“目前不存在这种威胁,”发言被打断令薛子良有些恼火,“已发现的新造要塞炮架都安置在半圆形轨道上,方向射界不超过180°。修筑中的两座炮台只能轰击海面,无法指向东北方向的马拉塔村和港口。”
“好啊,那个日本混蛋搞出这么多天才炮台和炮架上,他能装什么家伙上去?给每一门西班牙大炮都拉出膛线?别的不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炮每种口径都得配上够用的新炮弹,这就是个天才也能活活折腾死。”
“日本鬼子搞得还是可胀弹带,不错,够先进,有他祖宗家**掷弹筒和他干爹家化学迫击炮的遗风。不过弹带是紫铜的,这价钱可就蹭蹭地上去了,还需要精密加工。他自己不怕累死,西班牙总督可要担心被丫玩破产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节 西班牙人的军备竞赛
“可胀弹带不一定要用铜,”林深河开口了,声音中透着疲倦,两眼布满血丝。逐件测绘、鉴别海圻从马尼拉带回来的武器零件、弹药残片的活计不轻松,情报局要他的鉴定报告要得很急,以致休息时间都在工作,“用铅就可以,成本低得多,加工也方便。”
“炮弹啊弹带什么的都是小事,”王瑞相点燃一支黄金限量版南海雪茄,吸了一口,意犹未尽地说下去:“关键是他能造得出什么炮?把个西班牙老炮拉条膛线出来 再到阅兵游行上露脸的破事就别提了。大口径线膛炮是那么好造的?那日本鬼子有本事赤手空拳复制个克虏伯公司还是岩岛兵工厂?他有钻床有镗孔机么?有汽锤么?tg的黄崖洞好歹还有两台蒸汽机呢。他一个人要能带着那些只会耍《圣经》跟火绳枪的白皮、屁都不懂的菲律宾土著就把整个火炮的科技树攀出来,咱临高的工业口集体去自挂路灯算了。”
“我这里有马尼拉站发来的一份长电报,机要处直到开会前才翻译完送过来。”江山把话头接过去:“报告了最新的情况,发现西班牙当局正在马尼拉以西,巴石河与圣胡安河交汇处修建金属熔炼工场,规模不小,当局在马尼拉和卡维特征集华人泥水匠、木匠、铁匠和铜匠前往工作,已经派去了四五百人。离河口上溯1.5公里左右,他们正在圣胡安河段上修筑一道用于蓄水的拦河坝。华人工匠正用上游砍伐下来的硬木制造某种水轮装置……”
“这玩意有屁用,”王瑞相不屑一顾地吐出一口烟圈,“水力机床。嘿嘿,效率低得吓人。难道还指望水力锤锻造炮胚?那他撑死了也造不出比12磅拿破仑更大的家伙。”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认为自己造得出,而且西班牙人也相信他造得出。”林深河说。“再说他完全可以用滑膛炮拉膛线这个最简陋的办法来制造大型火炮。西班牙人不大擅长制造铸铁炮――这个没关系,可以用那些青铜炮。反正西班牙人铸造青铜炮的经验也很成熟。我们可不要太小看了他在简陋环境下发挥最大的能量的思路。来看看他的作品。”说着他从样品匣里取出一件东西,薛子良曾经见过的火箭残骸。
“够简陋,对吧?即使和我们的黑尔火箭相比都差得远。更不用说任何一种我们熟悉的现代火箭弹了。这个日本人既然是走私现代武器的,航空火箭弹、斯大林风琴、63式107火什么没见识过?他为什么偏偏选定康格里夫火箭?因为这玩意够简单:弹体加上一根平衡杆就行了。弹体用铁皮卷的,连无缝钢管都不需要。”
林深河借喝水喘了喘气。继续侃侃而谈:“一些残骸表明这个保罗还进一步简化了工艺,用混凝纸在模具上直接压制出战斗部的壳体。没错,哪怕这家伙改良了设计,这些火箭的命中率依然很差。打出去的话不少还会做布朗运动。但是足够用来炸城市、烧码头的船、拆土著的村子。最重要的是。它不难造。”
“你的意思是,”王鼎试图总结一下:“他精通军火技术,却不是个简单的技术崇拜者,而注重的是在本时空环境允许的条件下制造性能尽可能好的武器。”
“价钱便宜量要足,”林深河答到:“这是为非正规武装搞地下军火的人的原则,如果那个保罗过去干过这种活的话。”
“这人很危险,当初在兰度的船上他就使用了假名字假身份。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要对一块儿干非法勾当的同伙隐瞒?”江山提出自己的看法。
“也许在穿越前他是一名武器专家,至少是相关行业的技术人员。搞不好是个恐怖分子。而在穿越后。他很有头脑地将自己的知识与技能作为进身之阶。目前我们不知道他是被动还是主动选择了投靠西班牙殖民当局,但是西班牙人肯定会欢迎给他们带来新武器的发明家。”
“为啥?就因为我们袭击了大帆船。把马尼拉的西班牙鬼子吓尿了?他们花了这么多钱,信用一个来历不明的黄种人就是为了平息他们虚妄的恐惧?”
单单是扩建要塞这一项,在旧时空的历史上就让总督捉襟见肘,不得不屡次呼吁国王增加补助金。而现在马尼拉的殖民地重新武装的规模远远超过了旧时空。
“首先,历史上马尼拉的现任总督阁下这些年来沉浸在荷兰人即将发动入侵的恐惧下,如果诸位有兴趣读一下大图书馆提供的历史资料汇编就知道,西班牙人对这种威胁恐惧到了何等样的地步。西班牙总督写给东印度理事会、枢密院和国王的信件中充斥着一种被围攻的妄想。而且历史上他也的确投入了大笔资金在菲律宾和马尼拉的防务上。”王鼎侃侃而谈,“我们抢夺了两艘马尼拉大帆船之后,和荷兰人签订商务合同之后,马尼拉的西班牙人的恐惧又被进一步被放大。他们的假想敌里除了荷兰人、英国人之外又多了我们。”王鼎说道,“往大局里谈,现在是三十年战争。黎塞留治下的法国即将与瑞典结盟对抗天主教阵营,西班牙在欧洲的形势会变得不大好过。战争才是军事技术最大的推进器,现在有又了一位善于利用现有技术资源的武器天才,并且还恰巧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在西班牙人看来简直是上帝的眷顾。何况西班牙人面临的军事压力是全球性的。”
“全球性的?”
“西班牙人――或者说哈布斯堡是世界上第一个全球性帝国,不幸的是这个帝国诞生在没有无线电,没有机动船的时代。在地中海,他们要面对土耳其人;在欧洲大陆,是新教的德意志诸侯和心怀叵测的法国人。然后是荷兰人和英国人。在亚洲和美洲,荷兰人和英国人不遗余力的攻击西班牙人的船只和殖民地。似乎要为这个帝国增加更多的负担,现在西班牙国王又当了葡萄牙国王,原本就捉襟见肘的西班牙海军中队还得担负保卫葡萄牙属地的任务――所以说,西班牙人的衰落那不是偶然,是必然。”
每一个西班牙或者葡萄牙殖民地的总督都很清楚,一旦遭遇到敌人的进攻,除非正好有地方分舰队在港内驻泊,否则他们是得不到任何支援的。殖民地的防务只有自己靠自己,在平日里就做好战斗的准备。
王瑞相哼了一声:“这算个球,让西班牙人放火箭烧了巴黎,法国人学会了做火箭再烧掉马德里,不是很好么?至于殖民地,他们可以互相烧。白皮鬼子自相残杀死的越多越好,省的以后攻略欧洲的时候还的咱们自己动手。”
“想的太远了。还是看看这个穿越者的作品会对我们带来什么现实的威胁,”从高雄赶过来参加会议的许可发言了,“姑且不论马尼拉要塞上会装什么炮,兰度先生发现的船厂里在竹棚下施工的神秘船只恐怕更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随着他的发言,投影机上出现了船厂被遮盖的严严实实的一个船坞。
“从船坞外围尺寸和临时竹棚的面积看,这艘船的吨位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小,如果是一艘船,排水量不会超过一百吨。”
问题就来了,一艘不过一百吨的船,无论如何也不值得用竹棚遮盖起来。
“……显然,这竹棚下面肯定是什么秘密武器。”
“按照本子的一贯秉性,肯定是最终决战兵器之类的东西。”
“非常有可能。莫非是高达。”
许可咳嗽了一声:“海军情报部门认为,这竹棚下面在建造的潜艇和杆雷艇的可能性各位一半。考虑到黑尔并没有掌握蒸汽机技术的迹象,那么人力潜艇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如果我们不够重视,有朝一日舰队进入马尼拉湾,豪萨托尼克号的惨剧提前二百多年上演。”
“您在开玩笑,要这样说我们还要造执政官级呢。再说就算是真得我们8154巡洋舰上的渔业声纳已经饥渴难耐了。”
“潜艇的历史很久远,能造出来不足为奇。就是没什么价值。这种所谓的潜艇,船上只要有合格的瞭望警戒就不可能不被发现,而且不能攻击航行中的目标。”
“潜艇倒不要紧。这个穿越者如果制造出简易的水雷,让西班牙人拿到基隆去布放,对我们在台湾海域航行的船队都会构成威胁。”
“水雷?这家伙设计的出来,西班牙人能造的出来么?”
“简单的锚雷没问题,漂雷的话更好造,比大炮方便多了。”林深河说,“触发机构可以用化学引信,他既然能做出雷汞,这玩意也没什么难的。西班牙人要是打算放弃基隆的据点而又想给我们添堵的话,水雷是个很好的选择。”(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节 监视哨
“854和901型舰,以及h-800船的水下部分都没有防雷纵壁和防雷带,哪怕是被几十公斤黑火药给木船壳来那么一下,也够呛的。”
“难道我们要给后续的型号全部考虑水雷防御问题吗?”
“未尝不可……”
“要我说,全铁甲舰才是海军建设未来的方向,现在已经证明,木壳军舰在本时空并不是不可挑战的。”
……
邬德咳嗽了一声:“对这种未经证实的事情,就不要讨论后续的方案了。”
“我觉得啊小江,你高估这位保罗向整个欧洲扩散军事技术的风险了,未免有点杞人忧天。毕竟成体系的工业力量只有我们一家掌握着,他就是再蹦跶也翻不了天嘛,”文德嗣听完江山的汇报后,说道:“不过西班牙人在他的影响下,加强菲律宾防御和海上力量的情报,是应该关注的。你有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可以说明,西班牙当局能把保罗的军备计划做到哪一步?比如在饥饿行动实施后,马尼拉政府还有足够的白银支付更新武器、修筑要塞的军费么?”
“打劫运银船的行动影响不小,但对菲律宾统治者们的实质性打击不如设想的那样大。”江山看着手中一叠材料,大多是魏斯写的报告,一部分来自澳门的葡萄牙人。
“总督强行颁布的烟草专卖令,再加上收取赌博税、向华人出租土地,为殖民政府捞了不少进项。加上他们比历史上征服了更多的土人。吸引了更多的华人移民。所以现在殖民地政府在贡赋和人头税两项上的收入都比过去增加了不少。还有一点很有意思,马尼拉对一种通常从中国进口的商品——水银的需求大大增加了。”
他翻出一张电报纸:“三周前,一艘来自澳门的葡萄牙商船上在马尼拉卸下了119罐水银。每罐约两加仑。总督下令把一批苦役犯押送到巴拉望岛去开采水银矿,甚至为此推迟了向三宝颜派驻军队、修筑城堡的计划。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断地写信请求从秘鲁给马尼拉运来更多的水银。”
“从西班牙人进口大量水银和自己开始开采本地的水银矿看,显然他们不是为了造雷汞――造雷汞用不了这么多。必然是打算用混汞法提炼金银。诸位一定记得报告里提到马尼拉最近的一次盛大庆典,庆贺剿灭伊洛科反抗者的胜利。”注意到到文总微微颔首,江山继续讲下去:“实际上殖民军队征服的地区包括了菲律宾最重要的金矿产地碧瑶。西班牙人早已知道那里出产岩金和砂金……”
“用别人的钱袋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倒真是聪明。”文总似乎在自言自语。“海圻——艾丝美拉达号现在在什么地方?”
“正在博铺海军船厂进行例行检修。整修结束之后它就会重返马尼拉。带去一批新得货物。”
“我个人是支持海军为情报局外勤行动提供支援的,只要在海军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文总从会议桌后欠起身。江山知道这是会议结束的表示,“那个会建造半潜式杆雷艇的日本人也有点意思,挺让人感兴趣。”
史力克踮着脚尖跨过花园小径。自从因为踩坏花坛而饱尝过主人几番“爱的教育”后,他便开始模仿起咪咪轻捷的步伐。在旁人看来。就如同一头骡子在企图学走猫步。一大早,别墅后边突然响起一阵接一阵的枪声,对于正专注于足尖艺术的史力克是个很大的干扰,吓得他差点一头栽倒在台阶上。
新造的车马库占据了别墅东侧的院墙,屋后原有的马厩按照伯爵的命令被改建成射击房,外侧还添造了一处带凉棚的廊台。史力克现在就站在射击房的台阶前,醉人的甜酒香气和可怕的火药烟气搅和在一起在清早的空气中弥散,一个性命攸关的重大问题在他迟钝的脑子里不停地打转——要不要走上去。主人就在上边。穿的一如某个豪放不羁的船长,洁白的丝绸衬衫敞着衣领。马裤用水牛皮带紧紧地缚在腰上,一手拿着酒杯另一手握着簧轮手枪,同市长夫妇还有一群官员们谈笑风生。大门敞开,史力克可以看见射击房里七歪八倒,缺头少腿的木刻人像。他不知道伯爵把这种他加禄人的手工艺品当作枪靶来用,可他愚钝的脑子想到的是:如果此时惹得主人不高兴,自己极有可能落得同倒在地上的那堆破烂木偶一样。
“不,亲爱的塞巴斯蒂安,范拿诺华大人是对的,”皮拉尔上尉嚷嚷着,双腿架在茶几上,膝盖上摆了一支放过的簧轮短枪,他喝了不少酒,带着股醉意高声说道:“我不是说肝脏对人不重要。我亲手杀死过很多敌人,也有很多人在我眼前死去。不,别以为我在说黑鬼和异教徒生番。尼德兰人、法国人、萨克森人、英国人,甚至西班牙人都一样,肝脏被长矛刺破,或者被子弹打穿,会痛苦不堪,可不会立即致命。有些人看起来像是死了,其实只是忍受不了疼痛晕了过去。要了结一个人的生命与痛苦,最快也最仁慈的做法,如伯爵所说,让一颗铅弹穿透心脏,或是用钢刀卸去他的膀上的沉重负担。”
“可是亚里士多德——”塞巴斯蒂安?台?安德拉德还想说下去。
“丢下您的亚里士多德,放弃您的经院哲学吧,”皮拉尔一口气灌下一大杯雪利白兰地,“眼见为实,我和您谈谈自然哲学。五年前我和一个朋友斗剑,不错,那个加泰罗尼亚人曾经拥有过我的友谊。我一剑刺穿他的肝部,那家伙疼得浑身乱颤,可是没倒下也死掉,而是回手砍伤了我的胳膊。他被抬回家过了一个星期才死,而我就被发配到这儿来了。怎么?您不相信我而相信什么亚里士多德?我们还是让事实来解决您的疑惑,伯爵这儿有的是剑和手枪。”
魏斯?兰度叫来一个本地女佣低声吩咐去给上尉添酒,等他完全醉倒后就将枪支全收起来。这类玩枪耍剑的聚会很受军官们欢迎,但搞不好没准会出事。尽管别墅就是座小型军火库,除了现代武器,临高生产的步枪、海军用12号霰弹枪,订制的.45口径新式左轮,一应俱全。但他从来只拿簧轮枪出来敷衍客人。
市长夫妇坐在凉台上。魏斯注意到伊莎贝拉太太已经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他准备吩咐仆人去取些冰镇的汽水,转过身就看见他的黑奴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台阶前。
“出了什么事?”
“嗯——呃,”史力克终于想起该说些什么:“咪咪小姐请你去厨房看看,因为蛋——嗯,蛋糕烤坏了——”
“咪咪,”阿尔方索拿魏斯打趣,“这是小姐的名字还是猫咪的名字?”
“出一个埃斯库多,我打赌是一只漂亮的小母猫。”
“而且它每个晚上都会在伯爵的床上做窝。”
“诸位,很抱歉闲坐片刻吧,”魏斯挥挥手,作为对这一片哄笑的回应,“我去去就来,这儿的佣人实在不教人省心。”
“我听说,伯爵殿下珍藏着一种带有轮子的连发手枪,如果能够赏脸的话,我想——”市长没能讲完他的要求,他的妻子截断了话头。
“亲爱的,我想我们已经看够了放枪的表演,也听够了鲜血淋漓的可怕议论,”伊莎贝拉太太向丈夫投出一个厌烦的眼神,朝伯爵伸出手去,带花边的衣袖滑落到肩上,露出一条白生生的壮硕胳膊,“很多人都说您的房间是完全用中国瓷器砌成的,您能赏光满足一个可怜女人的好奇心么?”魏斯看见市长脸上透出无奈的神情,他开始露出自己招牌式的微笑。
“您指的大概是盥洗室,恐怕过度夸饰的传言所引起的好奇,结果会令您非常失望,”魏斯轻轻握住那几根肥短的手指,“请跟我来。”
“找个人到浴室里去帮那个伊比利亚蠢婆娘使用抽水马桶。看好她,别让她四处乱走。”魏斯对咪咪说,“现在告诉我,出了什么情况?”
“观察哨发现西班牙人正往圣安东尼要塞运输大炮。”
西班牙人在殖民地兴建的独栋建筑多半都带有塔楼。别墅的塔楼在整修时被加高了一层,最好的天气下,观察哨甚至能看到进出卡维特港的船只。特侦队分成两个小组,轮流在上边执行警戒任务。魏斯首先看见一名背对着他的队员,手持望远镜正在观测,另一位靠近瞭望窗坐着,窗口堆着沙袋,以便架持他手中带瞄准镜的莫辛-纳干步枪。
观察哨24小时监视四周的情况,在夜间也不例外――他们配有夜视器材,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开启使用。有了这个小组的执勤,兰度爵爷的晚上睡觉踏实多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节 大炮
魏斯举起双筒望远镜。炮台胸墙里斜搭建起了三根粗大的木杆,木杆斜立着,顶端用铁器固定在一起,从上面垂下一套滑轮组,末端挂着一个吊钩,西班牙人正指挥 苦力把一个拖着绳索的绞盘安装在旁边。他对这个起重架聚精会神地研究了一会,然后又转向了炮台下的海滩。最引人注目的一点是,海滩上用木板铺成了一条道路,穿的花花绿绿的殖民地士兵,聚集在木板小道旁,有些人拿着长矛,更多的则挥舞竹鞭和火绳枪用的叉棍驱赶一大群本地苦力。苦力们上身**,或背或拽的绳索将观察者的目光引向他们所牵引的沉重负荷。一尊黑色的大炮,这绝不再是经过镗制改造的西班牙青铜老炮了,它比本时空澳门或马尼拉任何一个要塞或船只上的火炮都大,大概只有澳洲人在他们的蒸汽战舰架设的那门主炮能与之相比。黑铁炮身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外形曲线,就像一个放大了苏打水瓶。和粗大敦实的炮身相 比,桁材构成的三角形托架简陋至极,下边装着四只小得可怜的铁轮子。如果不是铺了木板,如此笨拙而又极不协调的玩意准会陷入海滩的泥沙中动弹不得。
“什么时候发现的?”魏斯问。
“日出前,五点十五分,发现一艘船。”特侦队员说,魏斯顺着他指的方向用望远镜看去,果然一艘单桅帆船落下帆,泊在要塞西南侧的海岸附近。“此后西班牙人一直忙着铺设简易道路。一个小时前他们搭起了起重架,大炮是滑车刚从船上卸下来的。”
望远镜又转回正被拖曳着的大炮,士兵们呵斥着。竹鞭和叉棍不时落到苦力的头上、背上。苦力们的皮肤上满是伤痕,在鞭笞和重压下不断露出痛苦的表情。魏斯对这残忍的一幕无动于衷。他在脑海里搜索,幼年时被父亲带去金门堡炮台游玩已经是太遥远的记忆;不过他清楚的记得,在杰克逊堡的陆军训练营时,曾经去过查尔斯顿参观萨姆特和莫尔特里要塞,那一次新兵魏斯?兰度被体量巨大的达尔格伦炮惊呆了。现在他又一次为类似的火炮和炮架所惊讶。尽管缺乏对古董军械的专业知识,魏斯起码知道那些南北战争时代的要塞大炮是为击沉装甲舰而制造的。如果艾丝美拉达号不巧被命中一发,后果很容易想象。
“如果我现在下令,你能击毙他们中的某一个么?”魏斯突然问。
“打不中。目标距离超过两千米。”狙击手回答,“不过在那儿占据一处阵地,就没问题。”他指的是别墅南边一片稀稀拉拉的灌木林。
魏斯摇了摇头,塔楼这个绝佳的监视哨不能放弃。现在有点后悔当初没在鲭鱼号的货舱里加上几支巴雷特或者.50麦克米兰。哪怕有一挺m2重机枪也好。他打开墙上传话筒盖子。又拉了一下铃铛:“咪咪,是你吗?把大望远镜和照相机送到塔顶上来,现在就要。”
“上帝知道这帮混蛋们什么时候开始试射。”他关上通话管,嘟囔了一句。
伯爵重新回到射击房时,皮拉尔上尉及他的几位同僚已经完全喝醉了,七歪八倒地躺在凉椅上,鼾声大作。安德拉德正与市长热烈地谈论东方艺术与偶像崇拜的话题,时不时地能听到财政官随口引用圣奥古斯丁与阿奎那的著名论断。伯爵示意仆人拿来一张凉椅。挨着阿尔方索在凉台上坐下。
魏斯不经意地打量着最近在马尼拉被到处谈论的这位新晋名人,绣着金线制服是新做的。将他新得到的勋章和绶带衬托得相当耀眼。阿尔方索先开口说话,他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酒意。
“伯爵,这样的喝法是你天才的杰作么?朗姆酒加冰镇果汁,喝下去爽快极了,简直像一片清凉的云雾。”
“在家乡曾经有人说过,如果我当初改行当个酒店掌柜,会比去跟异教徒作战还更出色。”魏斯做了个手势,命令仆人把调酒器和用井水镇凉的格瓦斯送过来,“和我谈谈自然哲学吧,先生。”
“自然哲学?亲爱的范拿诺华,我不是什么博士和学者。我是个靠打仗博取上帝恩宠的军人,同你一样。”
“不,你听到皮拉尔的话了?既然如何用枪弹和剑更快的杀死一个人是自然哲学,那么如何用一颗炮弹杀死一百个人就更应该属于自然哲学的范畴啦。”
“你是说保罗大炮?那的确是个令人愉快的东西,就像你的酒一样。只要你自己没有恰好站在炮口前。”
“那么和我讲讲。”
“讲什么?保罗大炮,还是铸炮的保罗?”
“都讲讲,亲爱的阿尔方索,你知道多少就讲多少,”魏斯把一大杯鸡尾酒塞进他手中,“这些事儿可真有意思,谁不想在战场上多立些功勋呢?”
“说起这位保罗先生,还真是神秘莫测……”阿尔方索少校在酒精的刺激下谈兴甚浓。
“您和他共事过还这么神秘么?”
“当然,当然,我的确和他共事过。但是实话说,这真是一个你永远都无法知道他内心所思得人――或许他真得和教士们所说的那样,虔诚到了不在意外界的状态了。”
“可不是,这位奇妙的人儿连凯旋式都没有参加――放弃如此大的荣誉,真是令人不解。”
“他不在乎这些。再说他回到马尼拉之后不久就又登上那条快帆船离开了,全菲律宾除了总督之外,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总督阁下总是无条件的表示支持――保罗先生现在是总督最亲密的朋友,”少校的嘴角略带猥琐的笑容,“不过,每次他一回来,总会有些令人吃惊的新花样出台。您就等着看吧。”
就在此时,距离马尼拉数百海里之外的萨马岛萨马岛北角荒芜的西海岸边,苦力们的号子声和西班牙语混合当地土话的的咒骂声正回荡在空中。
这篇荒寂无人,充满了危险的礁石和浅滩的海岸线上,停泊着三艘大小不一的帆船,在其中一艘小型单桅三角帆船的船楼上,埃瓦里斯托?冈本正注视着在浅滩中苦苦挣扎着用力的苦力们。他们在烈日的暴晒和监工无情的鞭笞下一个个摇摇欲坠,却又不得不施出全身的力气去拖拽正无情的摩擦着他们皮肤的绳索。
海水淹没人腰部的浅滩上,横亘着一堆巨大的废弃物。一根根已经生锈的,附满了枯死的海生物的铁骨凌乱的刺向空中,在这些铁骨上,还七零八落的附着着一块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板材。
在饥饿行动中因台风倾覆沉没在萨马岛北角以西海岸的901型炮舰“弄潮”号的残骸,在最近的一次台风中被冲上了海岸。
埃瓦里斯托?冈本对饥饿行动很感兴趣,从赎身之后返回马尼拉的西班牙俘虏和自己的“未婚妻”那里,他知道了这次行动的很多细节,也了解到有一艘澳洲人的船沉没在萨马岛。
对于埃瓦里斯托?冈本来说,一条船就是一个宝库。尤其对于他这样一个一无所有来到这个时空的人来说。他立刻带着人来到了萨马岛,很快就找到了弄潮沉没的地点。
然而,海军对弄潮的彻底处置使得他对残骸束手无策。弄潮的残骸横卧在水下沙滩和礁盘上,即使退潮的时候,距离水面也有三四米深。而且从船体上的巨大破口可以看出,这条船的结构部分已经被破坏过。以他所拥有的技术力量根本无法打捞――即使能打捞出来,也不具备任何修复价值,再者他也根本不具备修复的能力。
在使用潜水钟进行几次探摸之后,埃瓦里斯托?冈本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悻悻而归。不过,沉没在萨马岛海域的弄潮号,始终是他惦记的对象。
埃瓦里斯托?冈本毫不怀疑这伙所谓的澳洲人已经对弄潮进行了破坏,但是,这种破坏是弄潮倾覆沉没之后再进行的,这就意味着他们对船只的破坏和拆卸不可能进行的十分彻底。换而言之,这条船依然一个宝库――前提是自己能够触摸的到它。
保罗-黑尔的打捞条件十分不利,他没有任何潜水设备,而使用原始的潜水钟下潜,能做得事情非常有限。
然而,上帝似乎是在眷顾他的事业,在最近的一次台风过去之后不久,一艘在萨马岛附近经过的船只带来了一个消息,一艘奇怪的大船残骸被风暴推上了沙滩――这船的船肋居然是铁制得!
听到消息的埃瓦里斯托?冈本立刻带着一支船队出发了。他随船装运了数百名苦力,大量的绳索、绞盘和滑车,甚至还带了一个完整的铁匠铺。准备在萨马岛彻底的肢解这艘船只的残骸,看看到底能从中得到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节 捡破烂
他的这趟辛苦不会白费,最不济把残骸的铁肋拆卸回去对他而言也是宝贵的――这些都是可锻铁,能够省却他在冶金上投入的大量人力物力。
然而他很快就得到了比铁更贵重的礼物。他雇来得采珍珠的潜水伕很快在水下二米多深的礁盘上发现了一门“大得出奇的炮”。埃瓦里斯托?冈本亲自下水,透过透明湛蓝的海水,他发现这是一门达尔格伦炮,
这是901上的两门主炮中的一门。其中一门当初被海军救援队用绞盘从船上拆卸走了,这一门因为沉没在礁盘的深处无法打捞。这次的台风又将它从礁盘的深处推到了浅滩上。风暴摧毁了它的炮架,但是整个炮身完整无缺,海生物甚至还没来得及覆盖满整个炮身。
黑尔立刻下令打捞这门火炮,在滑车和礁盘的帮助下,数百个苦力劳顿了整整三天,终于将这门达尔格伦炮从礁盘上捞上了岸。
如获至宝的埃瓦里斯托?冈本立刻测量了这门大炮,很快他就发觉这门炮不是按照英制制造的,尽管他身上没有公制量具,还是很容易的推测这门火炮的口径是130mm的。
“就达尔格伦炮来说,这个口径有点小。”这是埃瓦里斯托?冈本对这门大炮的第一个评价。
以他现在掌握的技术和工艺力量,还不能制造这种威力强劲的前装线膛炮。不过这门火炮可以作为保卫马尼拉的一件重要武器。除此之外,还给了他下一步试验性的制造这种火炮提供了一个可参考的样本。
很快他就得到了第二件更好的礼物:一门小型的火炮。澳洲人铸造的小型海军火炮他在港海巡64号上已经见识过。依然是传统的滑膛炮。但是这门炮却完全不同,这是一门75mm口径的达尔格伦炮。
这么小口径的达尔格伦炮黑尔还是第一次看到,达尔格伦炮很少有中小口径火炮的。在这种火炮走红的19世纪中后期,它基本都担负着海岸炮兵和要塞火炮的角色,在美国的许多海岸要塞上的达尔格伦炮口径大多在200mm以上,406mm口径的达尔格伦炮也不算罕见。
这伙中国人居然制造75mm的达尔格伦炮!这实在超乎了埃瓦里斯托?冈本的想象力。除了他们不愿意浪费资源使得自己的战舰威力过剩之外,黑尔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立刻将二门大炮装船运回马尼拉,交给马科斯。”他发出命令,“告诉他。我要它们很快恢复到最佳状态!”
“是,老爷。”
“赏给找到大炮的潜水伕二十比索!”黑尔吩咐道,“参加捞炮的一人一个比索!有新得发现立刻报告给我!”
在物质刺激下。原本在灼热的阳光烘烤下在海水中挣扎的苦力们有鼓起了干劲。打捞出更多的东西来,首先是捞出了若干发炮弹,接着又捞出了装着发射药药包的火药桶,这些东西当然无甚价值。但是他依然不吝于发给赏金。
于是源源不断的各种破烂都被捞了起来:几支已经损坏的海军用短管米尼步枪。一支12号口径霰弹枪,更多的炮弹和少量的发射药。接着是锅炉和蒸汽机的残骸,这些东西已经在风暴和爆破中被炸得稀巴烂,许多残骸已经不知去向。不过埃瓦里斯托?冈本依然仔细的指挥苦力们将残骸大致的陈列在沙滩上,供应他仔细的研究。
无论是锅炉还是发动机,都不可能被重新利用。黑尔对此很清楚,对方是老手,对弄潮的破坏堪称彻底。但是从观察这些残骸依然可以推测出他的对手们大概拥有怎样的工业能力。
通过以往搜集到的情报和这次对残骸的分析,这些和自己来自同一时空的中国人还不能制造铁壳船。他们的所有船只,包括战舰都是木壳的,显然,他们不认为本时空有谁的火力能够威胁到他们的船只,这从他们给自己的主力战舰配备中小口径的达尔格伦炮的思路是一脉相承的――“刚刚好就行”。
他摸摸的浏览着这些“澳洲人”工业的最高结晶,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知道他们有什么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差距太大了!”他暗暗想着,今天的所见完全证实了迄今为止收集到的所有情报。海南岛上的中国人在工业体系力量上的优势大得惊人。
相比之下,自己在马尼拉殚精竭虑开创出来的一点局面,在他们的面前真是不堪一击。
如果这伙中国人决定武力干涉马尼拉,他迄今为止在菲律宾所做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埃瓦里斯托?冈本暗暗忧虑。幸好,上帝给他送来了这门火炮,让他手里多了一点筹码。现在得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提升马尼拉的防御水平。新的大口径线膛大炮必须尽快开工,水雷和杆雷艇的进度也要加快。
对弄潮号的捡破烂行动依然进行着,尽管锅炉和蒸汽机已无任何修复或者利用的可能性,但是这堆废铜烂铁依然被装上了船运回马尼拉。接着从水下打捞出来的一部分锚链、起锚机残骸,包括铁制的船肋全部被拆解了下来。埃瓦里斯托?冈本连残留船底的铜皮也没有放过,组织苦力一点点的全部剥了下来。
“位于圣胡安河下游的拦河堤坝已经完工,它蓄积的水能用于推动多组水轮,每一组包括了两到四个大小不同的水轮。我观察到所有的水车都安装了驱动齿轮组,使得它们为工厂机械所传递的动力平稳且有效率……
即使马尼拉本地的西班牙人也为殖民地政府雷厉风行的工作效率所惊讶,因为拖延和懒散才是它的正常作风。新建的火药工场最近发生了一次爆炸事故,将那些作为厂房的木棚子都付之一炬,然而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运来新木料,修复了损毁的建筑。甚至在总督的严令下,不等到厂房修复工作彻底完成,工人已重新开始投入生产。目前这个军工联合体已招募了不少于一千名华工,还有数千名他加禄土人苦力。王家船坞的负责人公开抱怨新的军火工场吸引了太多的华人工匠,以致他缺乏足够的人手来完成王家殖民地的订单。因而马尼拉当局决定进一步扩大招募华人工匠。为此已经派专人去澳门。在军工联合体中劳动的华人能拿到的薪水比在马尼拉和帕里安打零工要高出一倍,有专门技艺的工匠所得更多,但必须达到合同所规定的服务期限后才能领取。并且他们被集中安置在几个专门建造的工厂附设的营地内,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的监视和管束,几近于囚犯……
“圣安东尼要塞添置了一门外形类似达尔格伦炮的大口径火炮,火炮是用船运来的。尚不清楚这门炮的具体来历和它是否真得有膛线。不过,西班牙人对达尔格伦炮戒备森严,严禁任何人接近。据说要塞内正在为这门大炮修筑全新的炮台,炮架也是全新设计的。
“droideka的行踪和具体住址仍然无法获知。据同他密切接触过的殖民地军官和教士称,他有时住在教堂,但更多的时候是躲进马尼拉以外的某个岩洞里隐修或者在自己领地内的某个山谷里结庐而居――据说他在山谷里自己建了一座隐修室。但是我个人认为他主要在马尼拉城外新建的军火工厂内活动。那里戒备森严,外人没有总督的手谕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卫兵得到命令,任何没有得到许可的人企图进入厂区都可以直接开枪。
“无疑,他这样做是为了避开愚蠢而又好管闲事的天主教士们对武器设计和试验的干涉。我认为当前适度采取一些主动的行动非常必要,如果droideka因为感受到某种威胁而将自己的行踪局限于马尼拉城或军火工场范围内的话,反而对我们有利……”
江山放下厚厚的一叠译电稿,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魏斯?兰度的报告每次都是一大篇洋洋洒洒的长篇雄文,让译电室忙上个半天――幸亏自己能够直接读英文,否则这东西得和日本大使馆的宣战书一样慢了。他是在把报告当小说写,江山想,这家伙不去当个记者或者去写007故事真是可惜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办公楼里只能听见夜间值班人员的走动,秘书处那边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打字声。江山收拾好文件,锁进保险柜里,锁上门,然后到楼下的宿舍去简单地冲了个凉。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到自己的公寓,只让生活秘书将饭菜和换洗衣物送到门岗。如果不是每天坚持五公里长跑或者在海中游上一千五百米,这样连轴转地持续工作恐怕早就支撑不下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