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节 石翁
“既然是个穷地方,怎么会有教书先生?!”他反问道。
“依我看:若不是有人说谎,那就是这个教书先生十分可疑。很可能是幕后的一个重要人物――贾乐就是他介绍进来的。”
赵引弓的脑子里急速的转动着,要不要把这个教书先生抓来?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贾乐无足轻重,她的上线也不会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得一个牵一个才能找出幕后的黑手。
“能盯着这个教书先生么?”
“难,南下洼我们一个关系也没有,派人进去根本难以获得信任……”
“花钱,绑架,随便你怎么办,要尽快弄一个关系。”赵引弓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要知道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在南下洼都做什么,和哪些人接触。你尽快查清了告诉我。”
“好,我这就去办。”
赵引弓看着赵通出去,沉重的喘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分不安,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一直笼罩着他。
暗地里的危险,他不是没想过,但是危机迫近的紧张感却是从未有过的。
一定要把这个家伙揪出来!碎尸万段!他很恨的说道。要是有几个特侦队人员就好了。
曹光九恭恭敬敬的坐在一家行院的包间里。这种地方他来过不少次,只是都是作为陪客来得――这里的花销可不是个小数。
说是包间,其实是个小小的院子。这院子很小。却也有泉石流水的布置,墙角的一棵芭蕉,翠绿欲滴。映着如刚刚洒过水的卵石铺地,让人瞧着就满目的清爽。
桌子上的茶已经凉了,连同六攒雕漆红果盘里的六种干果零食一样,都没被碰过。墙外,隐隐约约的传来檀板歌唱之声,愈发衬得这院子里的寂寥。
帘子一挑,进来了一位中年文士。轻摇折扇。曹光九赶紧站起来见礼:“石翁……”
他心中暗暗失望,原本以为约在这样的地方,大约会是老爷亲自见他。没想到来得依旧是个师爷――老爷府上的清客。
“九兄多礼了,我们坐下谈。”
“是,多谢石翁了。”
被称为石翁的文士并不急于说话,先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茶。又用了些干果零食。曹光九暗暗心焦。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毕恭毕敬的相陪。
良久,石翁才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托老爷的福,很是顺利。”曹光九当下将最近自己和苟承绚的活动一一告知,“……揭帖、童谣都已经散布出去了,最近凤凰山庄里已经加了戒备,赵引弓也不怎么出门了,大约是心里已经怕了。”
接着他有报告了郝元派人策反山庄里赵老爷的“大丫鬟”的计划。这个消息引起了石翁的兴趣。
“能办得到么?”
“郝元似乎是胸有成竹。”
“呵呵。”石翁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他沉吟片刻问道:“你觉得郝元此人如何?”
“心思缜密,行事老辣。绝非一般人物。”
“九兄。你也算一方的伏地豪杰,就看出这么点内容来?”石翁语带戏谑。
“让石翁见笑了。”曹光九赶紧抖擞精神,说道,“那就恕我斗胆放肆了……”
“但说无妨。”
“郝元的精明能干,自不用去说。只是以我之见:此人颇有洞若观火之能,看事看人,都有鞭辟入里之论。最要紧的厉害之处:此人不论身在何处,与何人相交,三言二语,便能让人产生好感,进而甘心受他驱使。即不用钱,亦不使法,诸人就能信他。他在南下洼不过几个月时间,已然指使其中的百姓如手足一般。”
“你说得如何神乎其神,莫非他有法术?”
“绝无法术。”曹光九断然否定,“他不烧香,不拜神,亦无演法之事。我曾经寻机翻过他的行李,并无出奇之处,无经文也无法器,他在南下洼也从不为人治病施药。”
“这倒奇了。”石翁捻须道,“莫非行善?”
“正是。不过他身上的钱财很少,除了老爷给他的银子之外,并不见他有什么其他来钱的渠道,全部拿来行善亦很有限,另外就是在南下洼办了个义塾。”曹光九说,“此人天生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本事:几句话就能说到人的心坎里,讲话在理又让人熨贴。让人口服心服。”
石翁不露声色的听着,问道:“这么说来,郝元绝非池中物了?”
曹光九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经验老道,如何听不出石翁这话中的池中物是何意。不敢直接回应,半响才嚅嚅道:“不至于呗……”
“九兄呀,莫非你也被他折服了不成。”石翁含笑摇头道,“这郝元的事情,我家老爷也叫人另外打听了他的言行。别得且不去说,就他这不贪财,不怕苦、不惧死,不畏权贵,深得黎庶爱戴……九兄也是读老了书的人,不会不知道这种人吧。”
“是,是。”曹光九的额头上已经流下汗来。
“郝元其志非小。他现在是不成气候,若是给他成了气候,一个赵引弓又算得了什么?”
“是,老爷英明。”曹光九暗暗庆幸,看样子,老爷有卸磨杀驴的意思,幸亏刚刚自己有一说一,没有在石翁面前替他多打马虎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苟承绚怎么样?”石翁忽然又问起了他。
“人很能干。虽然年轻,却很沉得住气。办事也得力。看得出经历过不少事。”曹光九一边说一边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焉知有没有人问过苟承绚同样的问题。
“然后呢――”
曹光九知道自己若是没有一点“本质”的东西说出来,石翁是绝不会满意的。
“他胸中似有极大的恨意,尤其痛恨赵引弓。不知道有无私仇?”曹光九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苟承绚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这个破靴党看人的眼光很好,第一次见到苟承绚就知道此人是受过大难吃过大苦的,心志极其坚忍。杀打不怕的广里光棍,比他这个有家有业的破靴党必然狠毒百倍。
“若非如此,我家老爷岂能用他?”石翁得意的笑了笑。
“是,是。”曹光九陪着干笑了几声,巴望着这恐怖的话题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以他的见识,深知郝元和苟承绚的可怕,他可不愿意说错了话得罪了他们。
“你也是有家有业的人,只要诚信做事。把事情办好了,我家老爷少不得要重重的谢你。”
“谢不敢当。”曹光九姿态放得很低,“求老爷栽培!”
“好说。”石翁点点头,又拿起茶盏润了润喉咙,继而问起了七月半冲击凤凰山庄的准备工作。
曹光九回禀说人手已经安排妥当,他已经和十来个打社的头目打过招呼要用他们的人,下了定钱,只等七月半一起动手。
保密期间,他没有透露要对付谁,也没有告诉他们要一起动手。以免走漏风声。
“……大约可以募集七八百人,这些人都是打架斗殴的老手,足够用了。”
山庄里的人口起码也有二三万人,但是大多是难民,这些人不成组织,没有训练,手中亦无武器,形不成战力。真正需要对付的是山庄里几百家丁。
目前为止,曹光九还不知道山庄里的家丁具体数目,根据几个外围内线的报告,估计也有个三四百人顶天了。
“人够么?”
“够了,这几百人是核心,外面少不得还得煽动裹挟一批人。否则势不大,闹不起规模来。”
除了打社成员之外,曹光九还准备联络张广湉,到时候发动起一批佛教徒来“卫道破魔”,此外,被揭帖煽动起来的贫民们到时候也会被引诱到山庄门口。
曹光九说到这里,迟疑了下,又说道,“只是银子不太够――”
“这事老爷不是已经拨了五百两给你。你这打社的几百人每人给五钱的定钱还不够么?”石翁面露不快之色,似乎嫌他胃口太大。
曹光九当然报虚账吃空额,但是他提出银子的事情倒不是为了贪图钱财。
“石翁,你有所不知。山庄有家丁,赵引弓又是个缙绅,在打社看来那是块硬地,他们要担伤亡风险。打社的人若是到时候若没有重赏,临时鼓噪起来不肯去,十分的麻烦。”
“那你的意思呢?”
“请石翁转告老爷,出阵之前需有重赏。每人至少要有一两。”
“想不到你们这打社也和官兵一般了。”文士笑道,“没打仗就要安家费,上阵还得开拔费。”
“不敢,不敢。”曹光九赶紧辩白,“石翁你不知道打社的规矩,他们这些人黑眼珠只认白银子。若没有钱财壮胆是绝不肯动手的。”
“好,就依你。到时候会备下银子的。”石翁把扇子刷得一声合上。笑道,“打破了凤凰山庄,还怕没有钱财拿?这些人,真是鼠目寸光!”
“谢石翁体谅下情!另外,还请石翁转禀老爷:需要备下几条人命。”
“人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节 小恩小义
“是!这次去打凤凰山庄,少不得要有死伤,养伤抚恤且不去说,想来老爷一定是有安排的,但是打死了山庄里的人,官府上面不能不有所交代。这买命的钱少不了。”
如果没有安排好顶命的人,打社这伙人亦不肯出死力的。杀人偿命,这点最基本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
“这个好说,要花多少钱?”
“一个人四十两,至少要准备十条命。”
石翁似乎嫌贵:“这就要四百两银子了!”
四百两银子绝非小数,战场上战死一个兵丁,抚恤不过十两,家眷能拿到的更少。
“三十两银子一条命,十两是打点的费用。”曹光九小心翼翼的解释道。顶罪替杀,不但要买下人命,从县官到牢里的牢头,刑房的书办……一层层都要花钱打点,不然到时候稍一刁难,立刻就会爆出大案来。所以这笔打点费用必不可少。
“好,就依你。”
七月半未到,整个杭州城已经暗流涌动。城狐社鼠们似乎都闻到了什么味道,有的摩拳擦掌,准备着浑水摸鱼,大捞一票;有的置之事外,不愿意趟这一次的浑水。
凤凰山庄里,外松内紧。不但步斗队每天操练,日夜上双岗,在山顶还设立了瞭望塔,时刻监视周遭的动静。
赵引弓和赵通都很清楚,敌人的攻击行动很快就会发生,但是具体再哪一天。有多少人,会怎么攻击,都还是未知数。有赖于西华来查明。
然而这贾乐自从和西华接触过二三次之后。就再无动静。虽然派人秘密的日夜监视,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外面接触的举动。
从西华汇报的两人谈话的情况看,贾乐显然是在竭力说服西华反水当内奸。不过在谈话中从来没有涉及到当内奸的“好处”。
按照一般的规矩,要人当内奸,第一要有极大的好处,第二就得有以后的出路。但是贾乐却从未提到这二件事。
从西华的汇报中看,贾乐反而是不断的在“晓以大义”。强调赵引弓是个“祸害百姓”的“独夫民贼”。这未免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这种策反手段倒让赵引弓摸不着脑袋:这对手到底是什么路数?派个小女孩子来说这些空洞无聊的话有什么用处?
西华的确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姑娘,但是赵引弓也深信她不会被小女孩子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鹦鹉学舌一般的话语说打动。
派去打听义塾的塾师的赵通。总算通过收买和绑架威胁,查到了一点线索:那个开办义塾的教书先生名叫郝元,在南下洼已经住了有快一年了,在南下洼的民望很高。他就住在贾乐家的隔壁。平时和贾家经常来往。但也仅限于此。
这个郝元在十来天前忽然离开了南下洼。去向不明。赵通派了几个人半夜里潜入搜查他丢下的屋子,结果一无所获。赵通算了下,郝元离开南下洼的时候正好是贾乐入府的日子。显然,贾乐就是个传话人的角色,话传到了,她也就是一个弃子了。
就算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她知道的和赵通知道的东西一样。赵通便提议把贾乐秘密处决或者移送到台湾去“劳动改造”。
“还,暂时还留着她。”赵引弓摇头。“她既然来了,必然还有其他用处。绝不会就当个传话的人。我们就瞧瞧这个郝元有多大的本事。派人继续盯着她――还有西华!”
“首长,接下来这个什么郝元一定会设法和西华碰头,到时候要不要抓住他?”
“当然不抓。郝元依然是个走卒,受人指使奔走组织而已。他的背后肯定还有大人物,抓住了他也无大用,不过打草惊蛇而已。你盯着他,以他为线,把后面的黑手全挖出来,一网打尽,寸草不生!”赵引弓恶狠狠的说道,神情有些狂躁。这些天来他被无形的压力折磨的寝食不安,两颊消瘦,眼睛四周也黑了一圈。
他已经致电执委会,请求调动高雄的特侦队分队,准备在杭州进行一次彻底的“定点清除”行动。
“告诉西华,这些天肯定会还有人会和她见面,让她矜持点。不要很快答应。我看敌人很不简单嘞。”
这天,西华正在慈惠堂的义塾里清算账目――她不仅是抚孤院的校长,还是教师、保姆,同时也兼管后勤和财务。
“西华姑娘,茂兴号来了一位牛掌柜,说是来和您核对账目的。”
“请他进来吧。”西华不以为意。马上就要七月半了,再过一个月就是“三节”之一的中秋,各家铺户都要结算,人欠欠人都要清理。
茂兴号是本地的一家杂货号,专门供应凤凰山庄。慈惠堂的抚孤院在这家桑号专门立有个折子。
孩子始终是元老院最重视的人力资源,不管在哪里,对“元老院的孩子们”总是有着政策性倾斜,不管是生活待遇、卫生保健还是文化教育,享受的都是归化民中最好的一档。因而和茂兴号
在杭州虽然没有这个条件,但是抚孤院的孤儿们依然是难民中的“上等人”。开销也最大。和茂兴号的往来也很多。
“西华姑娘安好。”进来的却是一个年轻人,衣着整洁,举止文雅,很象一个大铺户的“大伙”。
“好,何掌柜安好?”西华觉得来人很是陌生,不是茂兴号常来的伙计,不由得有些奇怪,“坐。”
“他老人家安好。谢坐。”年轻人姿态潇洒,轻轻一撩衣襟落座。
西华正等着他对账,却见此人取出账本放到茶几上之后并不来核对,正诧异间,忽然闻听他开口道:“贾乐这孩子还合用么?”
西华顿觉心里一紧,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倒还是可用之才,就是有时候不免自作聪明。”
“她毕竟是小孩,有点小聪明,不免得意忘形。多亏姑娘包涵了。”年轻人微微笑道,“久闻西华姑娘之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奉承话少说了,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在下郝元。正是贾乐的塾师。”郝元十分淡定的说道,“想必姑娘也知道我来此所为何事了。”
“你要做得事情,我决计不会做。”西华面无表情,“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我知道你是个有仁义有担当的汉子,不愿你身陷其中。你快走罢。”
“姑娘果然有仁义有风骨!”郝元赞叹道,“象姑娘这样的人,为赵引弓做事,那是助纣为虐。”
“老爷于我有恩有义。”
“此乃小恩小义。”郝元正色说道。
“小恩小义?莫非你有大恩大义于人?”西华冷笑道,一指窗外,“外面的数万难民,哪个不是仰赵老爷的恩义才能苟活于世,这许多孩子原本都是冻饿而死的,如今在这里衣食不愁,还有书念,莫非是你的恩义?”
郝元毫不生气:“在下自然没有赵老爷这等的财力。若论行善,赵老爷也算杭州,不,或许是整个江南的第一人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要我做不利于东主之事?”西华说,“这山庄是多少人衣食所在,山庄一灭,这些人从而寄托?莫非都是由你来负责么?”
“在下只是小小的塾师,这等重任,自然是担当不起的。”
“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几万人的衣食固然要紧,赵老爷做得善事也堪称壮举,只是姑娘有没有想过,这金山银山,米山布山是从哪里来得?”郝元不慌不忙的打开扇子,轻轻的摇着,“赵老爷即不会点石成金,家里又没个聚宝盆。这钱财总不见得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这有何奇怪,老爷擅营运生发而已。”
“营运生发,将本求利。这都是应有之意。只是赵老爷的营运生发,是昧着良心赚黑心钱,赚得不是银子,而是人的膏血!”郝元一改面带微笑从容淡定的模样,正色说道。他随后放低了声音,“赵引弓在杭州做了什么,是人都看得到,莫非只有姑娘看不到?”他的手一指窗外,“你只看到他收容了多少难民,活了多少饿殍。不看看他亲手让多少百姓沦为饿殍!”
“一派胡言!”西华扳着面孔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我这会只要招呼一声,世上就再没有你这个人了!”
“为天下穷苦人谋,郝某何惧之有?”郝元不露声色,“不过是一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皮囊而已。姑娘若要取去,郝某亦无怨言――死得其所。”
郝元拱了拱手:“西华姑娘稍安勿躁。赵引弓于您有恩不假。对于你对于这凤凰山庄里的所有人都堪称恩重如山。可是你想过没有,这凤凰山庄的几万人吃饱穿暖,是多少外面穷苦人的民脂民膏?!”他面色严肃,“你穿得衣,吃得饭,给孩子们读得书,用得纸墨……你知道有多少百姓为此卖地破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节 直斥胸中
西华一惊,虽然贾乐已经几次说老爷的钱“来得不干净”,但是贾乐是个孩子,所说的不过是鹦鹉学舌,人云亦云而已,哪里有郝元这般有理有据,逻辑严明。这番话狠狠的打中了她内心深处一直不愿深究的问题:老爷到底是好还是坏?
“这与你何干?”惊恐之下,西华不由自主的说道。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不是姓赵的老爷的天下!”郝元气势迫人,步步紧逼“没有百姓的耕种织布,天下人的吃穿从而而来?这都是千万黎民的膏血。我等即是黎庶,就与我有关!”
“你疯了!”西华已经忘记自己应该有的态度,那就是徐徐转变态度,慢慢的表示自己接受郝元的看法,没想到对方的言辞如暴风疾雨一般,冲击的她的思维摇摇欲坠,她到底只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
郝元冷冷一笑:“我疯了没有,日后自有分晓。”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西华姑娘,你是读过书,明事理的人。我又听说你当初挺身而出的义举,知道你是个有仁有义的奇女子。所以今日才特意亲自登门造访。若你真要郝某的人头,郝某也也绝不怨恨于你。”
西华站起身来,又坐了下去:“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
郝元正色道:“西华姑娘……”
赵引弓眉头一挑,皱眉道:“他真这么说得?”
“是。奴婢不敢妄言。”西华站在他面前,似乎有些惊魂未定。
这孩子还是太嫩了,赵引弓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暗自叹息。
不过,今天西华向他报告的内容却令他暗暗吃惊:这郝元是什么人?这套言辞在近代社会当然不值一提,但在17世纪的大明绝非一般的文人所能归纳――起码也得是黄宗羲一类的宗师。
这会的黄宗羲还是个少年人,他的理论要到中年反清失败,潜心著述的时候才渐次成型。这郝元难道是某个不知名的天才么?他对郝元的兴趣愈发浓厚。
出来的说客就这么厉害,背后的人物不知道有多么强大。赵引弓的背上不由得出了层冷汗。看来自己的面对的危机远比估计的要大。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出幕后黑手来。这个郝元绝非对方首领手下的小人物,若能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一网打尽也不是难事。
“你可以答应他。徐徐图之。”赵引弓关照西华,“你现在做得很好。”
“是,谢老爷。”
“你要用心去做,山庄上下的安危。就寄于你一身了。你要好自为之。不可辜负了我的信托。”
“是。奴婢定当不辱使命。”西华低下头,小声说道。
“首长,”赵通待到西华退了出去,这才悄悄的从另一扇小门进来,“派去盯郝元的人被截了!”
“被截了?!”赵引弓不觉眼皮一跳,他手下的秘密系统虽然不能和临高的相比,但是也算是精兵强将,还从来没有吃过瘪。
“没错。是同行!”赵通的神色也很紧张,“看样子。是京师几个镖局的人!”
赵通手下的人大多是起威镖局系统的人。虽然镖局经营南北不同,但是基本的模式,行事手法并无不同
赵引弓木着脸不说话,京师的镖局的人!事情似乎愈发复杂了,对手手下既然有京师镖局的人在保驾护航,说明对头很可能是来自京师的大佬。
莫非是某些朝中大佬?或者是无法无天的皇亲人家?但是这样暗中的阴谋,图得又是什么呢?
如果是要逼迫自己把产业投献,那么应该和当初广州站那样,先礼后兵。况且他们这些人赵引弓多少有点了解,那就是多半对自己的权势十分自信,对他这么个小小的秀才公,完全用不到这么复杂的阴谋诡计。
西华退了出去,一夜未曾合眼。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郝元的音容笑貌,似乎他还在自己眼前侃侃而谈。第二天一早醒来,身体困乏的不行,但是山庄里的事情一天也不能拉下,又支撑着身子起来做事去了。
这样过了几日,这一日,她正在义塾的工地上巡视新得教室的工程进度。她这几日一直为自己的任务心烦意乱,郝元的话几乎无时不刻不在她的心头袅绕。一面,却又是赵引弓的“维护山庄的重任”。
她觉得自己已经对不起赵引弓了,因而郝元和她说得最后一段关于穷人为何受穷的话语,她没有说给赵引弓听――郝元临走的时候特意对她说了一句:“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从这句话里,她直觉的感到郝元其实知道她是个诱饵。然而,明知自己是个诱饵,还能偏向虎山行的来到山庄里说服她,让她也多了几分感动。
两者搅合在一起,让她日夜寝食难安,原本每次见到慈惠堂收容的难民、难童衣食有着的那份自豪感也完全不见了。
西华沿着工地走了一圈,她的身份不比常人,现场的难民劳工们一个个都自动分开,带着敬畏和感激的神情看着她,这让她的心情愈发混乱。
好不容易走完,便在距离工地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坐下,喝口茶顶顶神。忽然见郝元面带微笑的走了过来――他依然是那天的打扮,大商铺的大伙打扮。
“西华姑娘一向安好?”
“好。”西华点点头,不知道怎么的,她现在即有点怕有有点想见这个男人。
想到他能为自己甘冒奇险,屡次来会。这是对自己有多看重?
想到这里,不由得脸颊有些发热,
“这是前些日子说得到的新货,请西华姑娘过目。”郝元的笑容和伙计们的笑容一般无二,殷勤备至。
西华接过来他递上来的货样册子,打开做出翻阅的模样,低声道:“你怎么又来了?”
“西华姑娘不愿意我来么?”
“你纵然能说出天花乱坠来,又有改变换地之能么?”西华强压心头的紧张,喝着茶问道。
“我自然是没有的。”
“那你说的大仁大义之道,让穷人翻身的道理,不过空中楼阁,水中捞月而已。又从何谈起呢?”
郝元淡淡一笑,翻开一页:“姑娘请看这里,这草鞋是极好,价钱又便宜,正合适姑娘这里用,价格上可以再谈……”
待到靠近的人远去,郝元这才接着说道:“……天下的百姓受盘剥,非止一日,要扭转乾坤,岂是一人一世可为?”郝元的笑脸和他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昔日朱太祖起于赤贫之中,最终建立大明,然而大明与大元又有何不同?百姓一样受苦。”他曼声吟哦,“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张养浩的潼关怀古,对书香门第出身的西华来说并不陌生,当年她读到过的时候也不过是感到世事沧桑而已,然而此刻再听郝元念来,感受却已完全不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得心里一酸,眼中已经湿润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仆役过来请示事情,西华三言两语问过,或驳或准,不过一盏茶时间便已处理停当。
郝元这才继续说道:
“你如今虽然锦衣玉食,在这凤凰山庄里手操大权,为赵引弓办着许多大事,看似受重用,风光无限――多少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不能为。不要说富家千金,纵然是许多在外面奔走营生的男人,又有几个能及你的?然而你见到赵引弓依然要双膝下跪,口称奴婢……”郝元意味深长的看来她一样,“他赵引弓确实做了无数善事,活了无数性命,却要众人卖身为奴来报答他。你想想看丝厂出来的生丝每一石是多少银子,里面的女工全是山庄的奴仆,给得工银和衣食微乎其微……你说他是大仁大义,还是自私自利?”
“若是他不办厂呢,不收容奴仆呢?岂不是都活活饿死?”西华微弱的抵抗着。
“没错,他是做了善事,活了无数的人的性命,但是他不是为了仁义而行善,只不过是为了他的一己私利。好比做买卖,大家是卖,他赵引弓买。只不过他赵老爷是大户,怎么卖,卖多少钱都是他说了算而已。谁要是不肯卖,就活活饿死他。”
西华的面孔变得呆滞起来,郝元乘热打铁:“丝厂里的刘丫儿,你是知道的。”
“知道,很苦的一个孩子。家里的地给债主收去了,走投无路全家自尽,就她一个人被邻居救下来,才送到这里来得。”
“刘丫儿家里是蚕桑户,原本还过得,绝不至于被收地。全是因为被官府的一道和买令才弄得破产,走投无路全家自尽。你知道这和买令是谁得主意?!”
西华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她赶紧撑住身体――这件事,她隐隐约约的听到过一些风声,说今年杭州府赈灾办得好,全亏了老爷作为赈荒局委员给知府大人出了主意,才筹到大笔的银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节 反间
虽然她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主意,但是最近老爷突然大量养蚕,还办了缫丝厂,许许多多的蚕茧和生丝源源不绝的来到山庄。以她的聪慧,猜到其中的关联并不难。
原本这只是猜测,她亦不愿意往这方面深究。此刻从郝元口中说出来,如五雷轰顶一般。自己把这几个月的各种事情串起来一想就知道郝元绝非污蔑。
她的眼中顿时泛出泪来。郝元知道火候已到,自己毋须多言,将身一躬:“在下告退。”
这一次会面,西华虽然依旧向赵引弓做了汇报,却将很多内容隐了没有说――她说不出口,也不愿意说出口。
原本敬如父兄,尊如神明的赵引弓,虽然依旧有着温和的笑容和亲切的话语,却让她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狰狞。
这样的神情变化当然瞒不过赵引弓:“你身子不舒服?”
“不,”西华勉强笑道,“奴婢只是觉得这样好累,说句不恰当的话:里外不是人……”
“再熬一熬,敌人很快要动手了。”赵引弓正色说,“你现在不仅是为了保护山庄的安慰,更是为了保护这山庄里的老老少少的平安。”
“是,奴婢知道。”西华低头道,“奴婢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待她退了出去,赵通有些担心:“首长,西华好像有些不稳。我觉得她有些神情恍惚。”
“她还是个小孩子,对手很厉害。她有点吃不住了。”赵引弓沉吟道。“这个郝元真不是一般人。事后一定要干掉他。”
赵通忍不住问道:“首长,你说这郝元是不是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策?”
赵引弓沉吟片刻:“此事如今十分微妙。不过,他肯身犯奇险进入山庄。至少说明他对西华抱有很大的希望。”
“可是首长,这世上还有反间一说。”赵通好歹也是在政治保卫局读过几个月书的,“这郝元若是反其道而行之,我怕西华道行太浅,被他迷惑了去。”
赵引弓沉默了许多,摇头道:“不至于罢,她不会这么没良心。”
西华是受了他绝大恩典的。她父亲的丧事是他帮忙办得,她家被族人强占去的坟地也是他运作官府拿回来的,就这二条在古代社会就是无以回报的大恩了。更别说若不是他出面干涉,西华早就沦落风尘。
要是这三条大恩都不能收买人心,那这个人一定是冷酷无情到极点――西华她还是了解的,对“恩义”二字看得很重。应该不至于如此。
看到赵引弓在犹豫。赵通又说道:“首长,古人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
“你说得有理。”赵引弓点头,“即日起,你再加派几个人监视她,保证24小时不断人。万一有什么异动,直接向我汇报。”
“是!”
“还有那个贾乐和其他的奸细,也要看紧了。”
“我都安排了。”
“局面一波三折。局势不明朗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其后几天。她几乎每天都在工地见到郝元,郝元每次和她见面,都谈一些道理,和她讨论。不过这样的见面并不长,每次不过十几分钟。
又过了几天,贾乐给她带来了郝元想在山庄外面见她的消息。
西华迟疑了一下,还是去找了赵引弓报告此事。
“你去就是了,这次,他肯定会向你摊牌,不要急着答应,看看他要什么。”
“是,奴婢明白。”
“不用说,他必然会用极大利益诱惑于你,”赵引弓表情严肃的看着她,“你是个有见识的女子,明辨的了是非。你去吧。”
西华找了个借口,在管事房备了案,便要了一顶小轿出门去了。
约定的地点,就在茂兴号的一处外柜。
西华从前门进去,自然有伙计出来接待,因为来者是女子,又来了几个仆妇招呼,将她迎进了后面接待贵客的客室。
说是“室”,实际是个精致的小院子,小小的三间正房,门窗都敞开着,十分荫凉。西华出门没有排场,也不带跟包的丫鬟,只有二名轿夫和二名山庄的护卫家丁相随。这些人都被伙计另外招待到一处。
西华坐座,仆妇送水茶水点心。瞬间就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房中,望着浓荫蔽日的青石板小院。
想到一会就要见到郝元,西华的心不由得砰砰乱跳,十五年似乎从未有过。到底他这次又要和自己说什么呢?
她的等待没有持续多久,旁边的一扇门轻轻的打开了,郝元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儒生的青衫,带着三山冠,走路很轻,姿态潇洒。神情却比平时严肃。
西华本来已经感到惴惴不安,这时却突然又掺杂了不好意思的心情。
“我和你说的话,你想过没有?”
“想过。”西华点头,她看着他,“你说得道理很透彻,很明白。原本觉得习以为常的事情,原来有这么多的道理。可是我还有一点疑问。”
“你说罢。”
“你说得很好,可是,光有道理并不能改变现实,您说对吗?”
“不错。”郝元赞许的点头。
“我知道你是要对付赵老爷,可是你也说了,没有赵老爷,也有王老爷,刘老爷,就算是改朝换代,也不过换了一批赵老爷上来。无论兴亡都是百姓受苦受难。”
“正是如此。”
“那你做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你一定听说过许多秘密帮会、教门的事情吧。这里是杭州,罗教的势力本身就很大。”
“是的,听说过。”
“按照这些秘密帮会和教门的做法,凡是反对官府反对大户的人都会秘密结社,建立组织,占山为王,四处建立分舵,成员们用暗号或手部的特殊动作互相打招呼。”郝元气闲神定,“但是我们不是――我们只是几个在黑暗中点亮蜡烛的人,千千万万的人都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他们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别人,更看不清脚下的道路。我们看到了,我们要点着蜡烛――纵然只是星星之火,也要为后来者照亮前行的道路!”
他的声音很低,然而语调铿锵有力:“我们这一辈子里,不可能发生什么看得见的变化。我们是死者。我们的真正生命在于将来。我们将是作为一撮尘土,几根枯骨。但是这一点点的光亮照亮的几个人,会继承我们的想法,照亮更多的人。一个人接一个人,一点亮光接一点亮光――终有一天,光明会重返大地!”
他的表情即坚定又悲伤,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了下去,“但是这将来距现在多远,谁也不知道。也许是一百年,也许还是五百年。我们除了尽可能的把火种移植到人的心中,别的事情都是不可能的。即使我们起来造反,最终也不过是换了一群赵老爷而已……”
西华仿佛被催眠了一般,直瞪瞪的看着郝元。虽然他说得话里有许多她听不懂的地方,然而郝元的形象似乎从来没有这样高大过。
“怎么样,有些糊涂了罢?”
西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的确不大明白。”
郝元又解说了十来分钟,这才很明确的告诉她,他需要她的帮助。
“你大约早就知道,我是黄盖了吧。”西华问道,心中不由得一阵轻松。
“知道。”郝元点头,“可是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才会来见你。你受苦了。”
“又灌米汤了。”西华低下头莞尔一笑。
“你要是个只知道小恩小惠的普通女子,我这么会特意来见你?纵然是黄盖,蒋干也是赌了性命到江东的。”
“你要我帮你什么?”
“凤凰山庄的地图、家丁的布防安排,还有赵引弓平日晚上到底住在哪里。”郝元说道,“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对凤凰山庄动手了。”
西华心中一震,虽然早就知道郝元说服自己的目的,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其冲击性还是很大的。
“凤凰山庄到底也活了几万百姓。”西华犹豫起来。
“你放心,慈惠堂的难民我们秋毫无犯。要对付的只是赵老爷和他带来的狗腿子。”
“可是,没了赵老爷,那些难民岂非衣食无着?”
“慈惠堂的产业是能生蛋的金鸡,没了赵老爷,自然有其他人来接手经营。”郝元说道。
“那和赵老爷经营又有什么不同?这不是你说得赶走了赵老爷,又来了王老爷一个样?”
“没错,就现在来说王老爷和赵老爷是一回事。”郝元正色道,“但是赵老爷毕竟与众不同。”
“哪里呢?”
“很多,我只问你一句:杭州城内,可有哪一家――无论是自家还是作坊的缫丝,有慈惠堂缫丝厂那般如同人间地狱的?”
“没有……”
“你可知道,赵老爷这家缫丝厂不过是牛刀小试。只要凤凰山庄存在一天,难民奴工们被他多剥削一天,他就还有着更多更无情的机器会投入使用。到了那个时候,他的银子就越来多。他就会愈发的无法无天,彻底剥开自己伪善的面皮。”(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节 叛变
在这个时代,缫丝是没有集中化的手工工场的,生丝大多是养蚕户自养自缫,自家忙不过来的,再雇几个短工帮忙。也有直接向丝行卖茧的,但是丝行自己并不开办工场,而是采用外发给个体工匠来加工。这一模式一直要延续到20世纪初才被机器缫丝厂终结。
想慈惠堂缫丝厂这样高度专业化、组织化的丝厂在本时空是绝无仅有的存在。工作的紧张和环境的残酷性也不是传统手工作业可以相比的。
所以郝元的话立刻在西华心里产生了共鸣。她虽然并不负责管理丝厂,但是对丝厂的情况一清二楚。
“你愿意慈惠堂缫丝厂这样的地方在杭州,乃至整个江南遍地都是,千千万万的人都要去做着牛马一样的苦工吗?”郝元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
西华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老爷他只是个秀才,我看他经常为钱财烦忧,并不是富可敌国的富豪,做不到这么大的……”
郝元摇头:“你以为赵老爷只是一个人?错了。他的身后有着一群比现在的赵老爷更狂妄,更狠毒的人。他们什么也不怕。不畏天地,不惧鬼神,连宇宙洪荒的大道都不放在眼里。为了他们的目的,无所不用之极。到了那个时候神州陆沉,就会陷入比现在更黑暗的黑夜中,而且恐怕太阳再也不会升起来!”
这番话如同铁锥子一般,深深的刺进了西华的内心深处。一想到郝元描述的可怕情景,她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正在彷徨颤抖间,感到一只温暖厚重的手轻轻的按住了她的后背。一个高大身影来到了她的身边,有个令人温暖的声音从高处落下:“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西华很快就说出了所有郝元想知道的东西。郝元原本通过山庄内的内线已经收集到了一些情报,不过那些情报都是零星的,不成系统。西华到底是赵引弓身边的主要干将,虽然有些事情不是她经管,但是身处高位。全局上知道的事情要多得多。
“赵引弓平日里会在哪里过夜?”郝元终于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西华犹豫起来。她知道郝元的这个问题的目的何在。然而不管郝元再怎么说赵引弓是个人面兽心的恶魔,女人总是最为感性的。赵引弓对她已经不是简单的有恩,而是再造之恩。一想到平日里赵老爷待她的种种好处。不由得进退两难。
“你要取赵老爷的性命么?”
“当然不,”郝元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取他的性命?”
“那你要打听他住在何处做什么呢?毁了山庄,也就毁了他的一切。他到底还是做了许多好事的――哪怕你说是假仁假义。”
“我不会取他的性命。他赵引弓不过那群狂妄的蝼蚁中的一员,我何惧之有?”郝元长笑道,“我要知道他的住处,只是要抢先一步制住他,让山庄的中枢失效。断然不会害他的性命――我知道他有大恩与你,就是为了你,也不会坏他的性命。你放心就是!”
“谢郝先生。”西华忽然惊觉起来,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了快半个时辰了。“我得赶回去了。”
“回去之后,你准备怎么说?”
西华迟疑了下:“说你想知道一些山庄的事情。但是我还在犹豫。”
“对。”郝元点头。“你这么说了,赵引弓一定会告诉你怎么来回答我,他一定已经做好了全套的东西让你到时候来交给我。”
“是。”
“你还要对他说:我已经许诺:事成之后给你一万两银子,让你隐姓埋名搬到另一个地方。有一位缙绅家的三公子,会娶你为妻。”
“他真得这么说?”赵引弓问道。
“奴婢不敢撒谎。”
“这郝元好大的口气!”赵引弓皱着眉头,一万两银子是很大的数目,这且不去说,后一个条件,一般人是根本做不到的。这郝元到底是何方神圣,有这么大的势力?
“奴婢也觉得他的条件开得太大,不似真得。”
“现在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肯定也会说给你摘下来。”赵引弓开玩笑的说道,“咱们不说这个了,你下次就很明确的答应他好了。”
“是。”
“他要的情报,我也大约估计到了,”赵引弓从书桌里拿出一份手折,“你把这上面的内容告诉他就是。”
西华接过来,默默看了几遍,这套假情报编得很详细,几乎就是按照郝元的问题编得。老爷果然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只是看到最后,她不由得一怔:
“老爷,您准备告诉他每晚的入寝地点?”
“当然,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不一定需要你的消息他才能知道。”赵引弓说,“他一定会设法验证这些情报的真实性有多高,你告诉他就是,否则一旦他知道你给得是假情报,你必死无疑。”
西华此时心中纷乱如麻,但是不敢在面上露出半分来,只得勉强问道:“这样老爷不就身处奇险之中了?”
“狡兔尚有三窟,我纵无三窟,一夜数迁还是做得到的。”赵引弓说道,“你把这些情报都告诉他。他不会就此满足的,十之**还会要你做内应。今后恐怕还会设法和你相见。你要套清楚几点:第一,郝元的后台老板是谁?第二,他们打算采用什么手段打击山庄;第三准备在哪天发动行动?第四,参加攻击的人大概会有多少。我们的关键性的情报不要一次性给出去,要吊住胃口,这样你才有机会进入他们的会议中面对更要紧的人物。”
双方的计谋就这样一天天的运作下去,期间西华时而亲自和郝元见面,时而通过贾乐传递消息,不断的递送着各种情报,真真假假的消息来回的传递,让她这个“双面间谍”快要崩溃了。
幸好在这巨大的压力中,郝元依然保持着男人少有的温柔。虽然限于身份关系,两人很少能见面,但是不时的,郝元会让贾乐带来一些礼物,这些礼物很轻,不过是些饼饵零食,香包折扇,最值钱的也不过一副金绞丝的手镯。却让西华时刻感受到他的关怀。
相比之下,赵引弓感受到的压力却越来越大了。外面的揭帖、童谣愈来愈多。每天,赵通的手下都把这些揭帖和童谣的材料送来供他研究。
这些揭帖童谣的内容,在赵引弓看来都是“义和拳”的套路。都是借着各路神佛来造势。但是不管后人如何嗤笑拳民的无知愚昧,他们在揭竿而起的时候爆发出来的煽动性和破坏力却横扫了华北大地。
如果这一套提前在杭州爆发,赵引弓只能指望自己这山庄是东交民巷。
西华虽然已经顺利的被对方所信任,但是一直没有特别有价值的情报。西华也没能见到比郝元更高一级的人物。从这条线上唯一得到的就是茂兴号是敌人的一个联络点。为此赵引弓特意派人调查了茂兴号的掌柜,却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知道茂兴号的财东是京城来得,至于是京城里哪一家?姓甚名谁,一概都调查不出来。
稍感欣慰的是,他利用西华这条渠道透出去的假情报足够使得敌人一旦发动起来必然会陷入被动,而且自己能够做到有备而来,不至于被突然袭击。只要自己应对得法,暴乱的时候保住山庄不成问题。
至于郝元,赵通的人不止一次的企图盯住他,但是没有一次能够成功。虽然赵引弓此时并不介意使用暴力,但是自己眼下的局面已经十分被动,先动手先嗝屁――特侦队还在路上。就算特侦队到了,远程狙击掉一个郝元不成问题,但是依然找不到幕后黑手。
找不到幕后黑手,针对山庄的阴谋还是会继续执行下去。天气愈来愈热,赵引弓心里上火,嘴上生泡。
作为应变,他派出了乌龙社和粘杆处所有可用的人手,四处打探消息,同时又动员了更多的难民临时编入步斗队进行操练,又对山庄的各个进出口进行了设防,准备了拒马。山庄外围原本只有一道壕沟,现在添加了二道篱笆。庄内重要的建筑周围也修高了围墙,挖掘了壕沟。
赵引弓和山庄里的主要管事们商议,这里毕竟是府城之外,敌人不至于公然上刀枪弓箭――否则官府面上无法交代,必然大股人马用得是棍棒,少量骨干暗中带匕首短刀之类。
不利的是,他们同样不能大规模的动用冷兵器,虽然械斗都会死人,但这里不比金华、义乌等本身械斗成风的地方,动静太大难以收场。
“我们主要要对码头、丝厂和住宅本部设防。”赵引弓在地图上指点着,“这三个地方是全山庄最要紧的地方。其他地方暂且放弃就是。至于养蚕场、茶场之类的地方都在山上,也没什么大油水,敌人不会去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节 未言胜,先言败
预案是步斗队在各个要点设防,但是主力聚集在半山腰,居高临下控制局面,只要一发现哪里是敌人的主要突破口,就集中主力压过去将对方击退。
布置完毕,赵引弓叫来奉华和赵通,秘密嘱咐他们将山庄内的重要文件、金银细软、具有价值的蚕种和植物种子和义塾里准备重点培养的十多个孩子秘密送到城里完璧书坊安置。
杭州是府城,敌人不管是谁都没胆子在城里公开冲击完璧书坊――这叫“明火执仗”,在古代社会是足够砍头的重罪,一旦闹出来地方官府绝对捂不住。
“事情要尽量保密。除了你们和具体经办人之外,谁也不能知道。”赵引弓嘱咐道。
“每天山庄和书坊之间都有物品来回输送,把东西混在货物里一起送就是。”赵通说,“孩子们就直接跟着护送队伍走好了。不要紧。”
赵通又说道:“首长,你是不是也到完璧书坊去避一避?”
“我走了的话,这里原本就没几个归化民,还不人心涣散,不战自乱了。使不得。”赵引弓摇头。
“首长,当初我们上课培训的时候首长一直说:未言胜,先言败。万一我们在这里顶不住,也得有个撤退的章程才是。”
“你说得是。”赵引弓摸了摸额头,“我糊涂了。”
慈惠堂里的难民自然是顾不得了――人太多,组织性也较差。大乱起来根本指望不上。好在敌人对他们不感兴趣。也不会对他们下死手。至于山庄里的奴仆。这就比较要紧了。很多人现在都是熟悉一门技艺的劳动能手了。不管是采茶工人,养蚕女还是丝厂工人,都是长期培养出来的。真要死了或者散失掉了很是可惜。
但是这批人人数很多,全弄进城里根本不现实--杭州城里也没这么大地方可以安置这几千男女老幼。计算有这个地方,大规模撤退的举动也会严重动摇山庄的人心。到时候步斗队和临时编入的难民壮丁就有“被抛弃”的感觉,能否出死力应战就有很大的疑问了。
“这些人只能不动了,”赵引弓权衡再三,“动了会动摇根本。奉华,你按照技术水平的评级名册。暗中送走一部分人和他们的家眷。不超过二百人。”
奉华却说:“首长,你送走几个孩子不要紧,要送走二百多山庄里的奴仆是绝瞒不住任何人的。这里的奴仆虽然都卖了身。却不是归化民。一旦发觉了一定会动摇,敌人还没来打,我们这里就阵脚大乱了。要打我们就下决心在这里打到底!”
“你说得有理!”赵引弓点头,“要打就得在这里打到底。要给大伙这个信心才行。除了那几个孩子。一个人都不要动。”
赵通也说:“我已经在码头上安排一艘小发艇的。日夜升火待发。万一事不可为,我们粘杆处全体出动,护着首长冲到码头上船就是。”
虽说把撤退行动的规模压缩到最小,但是在山庄的核心人群中这个行动是无法隐瞒的。金银细软山庄内倒是不多――山庄有杭州德隆银行作为金融支持,毋须储备大量现金。山庄里的花销全用流通劵,自然也用不着银子和铜钱。一般大额用度都是开银票出去,平日里只准备二三千两银子和几千贯铜钱作为小额支付用。这些钱赵引弓决定不动,留到紧要关头大把撒钱用。转移走得主要珠宝玉器。金银首饰和一些用来馈赠的澳洲货之类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按照赵引弓按照财政口的命令秘密收兑来和对日贸易中获得的黄金。这些黄金已经累积了大约三千两。堪称是山庄里最大的一笔财富。
财政口十分注意搜集黄金――虽然临高未来的货币很可能是银本位,但是黄金作为最可靠的财政储备依然是财政口诸公孜孜以求的储备货币。
除了财物,山庄内还有许多“管控物资”,这些大多是从临高运来的仪器和设备。按照赵引弓的命令,凡是属于“一级管控物资”――包括显微镜、天平秤、温度仪之类的全部要装箱运走。其他粗笨的,在临高能够制造的设备物资则留下。
这些财宝和物资只装了二十几个箱子就完事了。反倒是档案文件数量庞大,按照政治保卫局的一人一档的要求,在山庄工作的卖身的奴仆全部有个人档案。
眼下在山庄里工作的奴仆就有二千多号人,光人事档案就能堆满一间屋子。除了这些人事档案,现代管理制度的核心之一“档案制度”也使得山庄在短时间内已经积存起了大量的档案。从蚕种场的技术档案,到管事房的奖惩记录,会议记录,工资补贴发放记录……林林总总的档案不计其数。要装箱的话,根本不是平日里往返山庄和小规模的运输队能够胜任的。
这样大规模的运输档案,反而会引起很大的轰动,势必会有传说说山庄里大量的财宝被运到完璧书坊了,反而引起更大的窥觊。
考虑再三,最后决定只运走一部分关键性的秘密档案和技术档案,其他档案打包之后全部移动到山庄本部仓库里――这仓库是临高来得建筑队用铁梁和本地的砖石建造,十分坚固,防火防盗。原本就是专门用来专门储存贵重财物和管控物资之用的。
“敌人能攻击我们的时间十分有限,即使他们买通了官府对此视而不见,最多也只能攻打一天时间。”赵通胸有成竹,“最不济,我们也能守住宅邸部分。”
“这么一来,我得派个人坐镇完璧书坊才行,奉华,从明天起你就到那里去帮我好好看着!”
“是,首长!我一定保护好元老院的财富。”奉华是临高教育出来的归化民干部,一直被灌输服从元老院命令的基本原则。说是主奴关系,实际上是现代意义上的上下级,不会有什么“恋恩”之类的做派。
“首长,我们粘杆处平日里在完璧书坊没几个人,还有就是十几个家丁了。一下运去了这么多财货,恐怕不安全。”
“让乌龙社的人在书坊周围监护――乌龙社的人没有经过我们的系统改造,战斗力有限,让他们增援山庄也未必能起到大用处。只要我们转移财货的事情隐藏得好,敌人就不会冒险在城里动手――即使动手,乌龙社的人马也足够把他们打出去了。粘杆处放几个骨干,配合家丁搞好内卫就可以。”
赵通虽然觉得不是十分妥当,但是自家人马本来就少,在山庄设防已经捉襟见肘,还要分出力量去协守完璧书坊的确力有未逮。他觉得首长的分析也有道理,便不再坚持。
“蔡实我已经关照他明天起到完璧书坊去主持局面。”赵引弓说,“他是杭州土著,平日里有经常为我在杭州缙绅和官府之间奔走,人头很熟。在书坊里足以应对突发情况。书坊还是求个稳字。”
计较停当,各人分头行动。
虽然转移计划只有极少数人掌握,负责执行的人也是赵引弓挑选的极少数人员,但是打包档案和财货,转移物品这些事情是不可能完全保密的,特别是对那些原本就接近核心的人员。
西华很快就得知了转移行动。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很要紧的情报,但是她一直没有行动――她知道自己很可能正被监视,不管这种监视是出于保护还是怀疑。自己轻举妄动一定会遭到更大的怀疑。至于贾乐,这个人实际上身份完全暴露了,郝元能够利用她,只是因为赵老爷想搞反间计罢了。自己绝不能随意去找她。
郝元已经不再山庄内露面,西华很清楚,郝元的人进攻山庄的日子就快到了。即使在山庄内,她都能感受到暴风雨即将到来前空气中浓厚的硫磺味道。她的心不由得乒乓乱跳,神思也恍惚起来。
正当赵引弓等人惴惴不安之时,他一直期盼的来自高雄基地的特侦分队终于乘坐起威栈的一艘内河小货船抵达山庄。虽然来得不过区区十人,却让惶恐不安的赵引弓如久旱逢甘霖一般。
“可把你们盼来了。”看到穿着不大合身袍子别别扭扭走进内客厅的钱水协,赵引弓差点要哭着扑入他宽厚的怀抱,“我是望眼欲穿啊!”说着竟然哽咽着几乎要哭出来了。
其实他和钱水协属于没什么交集的人,论交情只是见过面的点头之交。但是赵引弓长期孤悬敌后,最近又亚历山大,惶惶不可终日,看到另一个元老出现,真如见了亲人一般。
“赵皇上您就别肉麻了……”钱水协虽然在米国久了,沾染了不少蛮夷之气,但是对一个大男人的投怀送抱还是消受不起。赶紧将他轻轻推开,“你放心,弟兄们给你来站台了,有哪个不开眼的,就让他全家变成非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节 出卖
“全靠你了,这下我就安心了。”
虽然特侦队的到来对眼下山庄的局面并无大的改变,但是原先他最为担心的山庄失陷的担忧已经完全没有了。以特侦队的战力来说,将暴民的头目无声无息的击杀在数百米之外就足以产生震慑力
特侦队在对付土著的时候经常采取这种行之有效的远程消音器狙击战术,在远距离上无声无息的致人死地,其威慑力足以使最狂暴的人冷静下去,胆怯的逃走。
“你叫人拿地图来,我们具体看下怎么布置。”钱水协立刻就进入作战模式,“我还要具体探勘一下地形。”
“我这里有详细的沙盘模型,你先看一看。你要看哪里,我再派人带你实地看。”
“好。”钱水协对赵引弓一天到晚自吹“大宋皇室后裔”没啥好感,不过到了地方此人办事倒还干练,而且一路走来看到山庄的形势,也觉得他发展到这样实属不易。不免有些另眼相看。
第二天一早,又是普通的一个夏日早晨,山庄又按照既定的日程运转起来。多数人却发觉环境有了微妙的变化。
山庄里的人,即使不是核心圈子里的,这些天也从老爷和他身边的人脸上的神色中能够读出几分忧色,而且这些天外面的谣言沸沸扬汤,一派山雨欲来的模样。早有人感觉不妙。在这里做长工短工的,都赶紧提前结了账辞工。就是卖绝了身子的。只要在本地有家有亲戚能投靠的,也纷纷请假,推说“有事”要回去“瞧瞧”。
多数人是无处可去的。只能在惴惴不安中度日。山庄内的谣言也四起,连续多日动员丁壮挖掘壕沟和建篱笆,似乎也证明谣言非虚。虽然粘杆处处置及时,抓得抓打得打,很快把流言压制下去了,但是谣言依然在暗中传播。
西华心中暗暗高兴――看这样子,凤凰山庄不堪一击。
然而今天一早。气氛却完全变了过来,她见到的奉华、赵通几个老爷最心腹之人,虽然照旧是平常的面孔。但是眉眼间却透出喜色来,特别是奉华嘴角也透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上位者的喜怒哀乐往往会影响到下位者。接下来的山庄内的各层管事的,一个个眉宇之间的凝重不安之色也渐渐消失了。进而连的原本人心惶惶的山庄大众竟也有了莫名其妙的安定感。
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西华极聪明的一个人,马上就猜出了背后的原因。
不过。自己没有知道这一切。说明这事情极机密,连她这样的“核心圈子”的人都只有少数人才知道。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又是一阵强烈的不甘――虽然已经下决心背叛赵引弓,但是发觉自己早就不被信任,失落感依然十分强烈。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山庄的高层忽然之间如获重释?
怀着这样的好奇,兼而搜集更多有用的情报给郝元的想法,她开始找机会打听。
不过。她是懂规矩的。不该问的事情不问,这是山庄的“铁律”。尤其是能够在赵引弓身边做事的人,在这条上没有犯第二次错的机会。所以她绝不能开口问一个字――只要问了,自己就会立刻暴露。
西华只是积极的做事,仔细的听着看着每一个细节。冀图从中发现什么。
然而她的职责主要在慈惠堂,除了有事要办和每天晚上例行要到山庄里向赵引弓报告工作之外,踏足山庄内部的机会和时间都很有限,等闲打听不出什么内容来。
考虑再三,她决定主动出击。正好贾乐也暗中传递消息为给她,要她去参加“会议。”她便以这个为借口,主动找赵引弓“汇报”。
赵引弓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有些兴奋,“看来你已经被他们视为自己人了。”
“是,奴婢也这么觉得。”
“这几天外面气氛愈来愈紧张,绝没有平白无故叫你去得道理,”赵引弓说道,“这次会议大约就是要商议动手的事情了!”
“你去就是。”
“要是他们问起庄子里如今怎么样,奴婢如何回答?”
“你就说山庄里人心惶惶就是。”赵引弓面露得意之色,“让他们大胆来攻!”
西华心一沉,已经知道赵引弓必然是从临高那边得了强援,这强援强到什么程度只要看赵引弓前后判若两人的神情就知道了。
“恭喜老爷了,这是叫他们主动来作死。”
“呵呵,你真聪明!”赵引弓满心欢喜,哪里意识到自己已经中了这少女的试探,“你好好的去作罢。”
西华得了这个机会,立刻和贾乐联系,要她安排和郝元见面。
大约是事情已经迫近的关系,她第二天就见到了郝元。
“……事情就是这样。”西华急匆匆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原先山庄正在不断转运财货和文件到城内的完璧书坊,赵引弓一伙人也整天惶惶不可终日,昨天突然就一个个都生龙活虎起来,感觉是来了强援。”
“嗯。”郝元点点了头,面沉似水,似乎这一状况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转移资产,不过是狡兔三窟之计,应在意料之中。”他起身说道,“赵引弓在江南剥削的民脂民膏,其精华大约都藏到城里去了――他倒是诡计多端,料定我们不敢在城里生事!”
言辞之中,颇多扼腕之意。
“……不过,只要能破了他的山庄,也就捣毁了他的巢穴。纵然他手中有钱,也难掀起大风浪来,江南的百姓总算能够喘过一口气来,不至于被他活活的勒逼至死了!”
“只是不知道这强援到底是什么?”西华也有些惋惜,“我再设法打听打听。”
“不,你不要打听了,”郝元果断的说道,“你现在处境很危险,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你身陷山庄,我没法……救你……”说到最后,已然是婉转柔肠。
西华心中犹如暖流涌过,不由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会很小心的……”
“不,你不要再去冒险了,你为我们走得一切已经够多了。”郝元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面色坚定,然而眼神却十分温柔,“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这一下,顿时让西华双颊飞红,这动作十分大胆唐突,按照当时的社会标准近乎“调戏”,一瞬间她整个人都似乎痴醉了一般。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西华只觉得身子软如泥,又轻似纸。还想说什么话,却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轻轻的:“嗯”了一声,眼睛不由自主的闭了起来。
“你现在处境危险。”郝元对少女的春情视而不见,笑容依然温和有礼,“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立刻就跑,不要犹豫。”
“好。”西华这会已经回复过来,忆起刚才的痴态,双颊烧得厉害,
“若有危险,你只要设法出了山庄,直接进城,只要进了凤山门,关厢里有一座王婆子茶社,你进去找王婆子,说‘八月十五杀鞑子’,她就会保护你的,然后你听她安排。我会在安全的地方等你。”
西华心中一热,比起赵老爷,郝元的安排正是即妥当又周全,处处为她着想。
“你回去之后,赵引弓必然会问你打听到什么消息。”郝元微微一笑,“你就告诉他,中元节那天就是我们举事之时。”
“实际不是七月半,对吗?”
“你问得好。”郝元点头赞许,“赵引弓肯定和你一样的想法。”他低声道,“来,我再告诉你一些由不得他不信的内容……”
“……郝元的计划是水陆两路同时发动,”西华按照郝元告诉他的内容一一向赵引弓汇报。
赵引弓仔细的听着,当听到郝元除了计划除了雇佣打社,煽动本地平民之外,还勾连了张广湉,准备聘请高僧,到时候在山庄门口大放焰口,诅咒“饕餮恶魔”的时候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家伙对自家的底细知道的还真清楚!
然而最大的杀手锏还在后面:几百个在今年的蚕桑季或者丢了地,或者家里死了人,卖了妻子儿女的人,已经被秘密集结起来,只等山庄的大门被砸开,就冲进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听说郝元那边已经事先买下几十条人命,不管是为钱而来的打手,为了破魔卫道的信徒们,还是怀着仇恨的蚕桑户,到时候下手都不会轻。
除了从陆路上来,还有水上的计划。郝元一伙人已经在城里各大纸扎店订购了大量的大号荷花灯,还有一只能够漂在水上的“**船”。这些灯船内部都存着大量的灯油和硫磺,到时候点着了就从富春江山庄码头的上游数十丈外放流,这些灯船火光熊熊的直接撞到码头上,不说码头和船只保不住,连设在码头边的锅炉房也得连带遭殃。
这种打击虽然算不上致命,但是对山庄士气的打击很大,而且还有混乱加成的效果。(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节 暗渡陈仓
趁着灯船撞码头,从富春江“九姓堕民”中的招募来得亡命之徒也会驾驶小船,趁乱在江岸登陆,来个水陆夹击,一举击破凤凰山庄的外围防御。
“真是其心毒也。”赵引弓不伦不类的拽了一句文,他朝着西华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你做得很好,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托老爷洪福……”西华恭顺的低下了头。
“呵呵,事情结束之后,我就送你去临高进修――你不是早就想去了吗?”赵引弓还沉浸在“一切尽在掌握”的兴奋之情中。
“谢老爷恩典。”西华跪下去磕了个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下一步就是抓捕郝元了。”赵引弓兴奋的直搓手,“西华,你要尽量保持和郝元的关系,看看能不能勾出他背后的大人物来!”
“是,奴婢知道。”
“赵通,让粘杆处的人继续监控在名单上的那些个内奸,看他们还有什么举动。”
赵引弓依然不忘抓“幕后黑手”,因而对内继续是“布防内控”,并不急于收网。
“是。”
“你即刻亲自带人出去调查:看看西华说得是不是都是真得!”
当天晚上,赵引弓带上资料到山庄的中央指挥室来找钱水协。
“这么说敌人会在中元节发动总攻了。”钱水协听着最新的情报,目光死死的盯着沙盘。
“我有些怀疑。毕竟对这个郝元来说西华有暴露被捕的可能性。所以七月半这个日子不一定完全准确。不过其他情报我已经派人核对过,基本都是准确的。所以这个日子可能性也很大。”
“你说得有道理,就算不是中元节当天,应该相差不了几天。”钱水协看着山庄。这山庄的面积太大,根本无法做到周密的防护,好在要保护的重要地点也没几个。结合明清时期械斗和群众暴乱的特点,钱水协认为敌人的进攻强度不会太大,主要还是“打砸抢烧”为目的,杀人不会很多。否则即使买有人命也不好收场。
“我看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山下的缫丝厂,山下除了难民营之外就是这个和码头设施最宏大。而且防御很有限。以暴民的组制度来说,很难想象他们能兵分几路的同时展开攻击。”
钱水协决定在缫丝厂和码头周围加强防御,包括在码头周围紧急设置铁链用来拦截河灯和法船。码头上安排几名狙击手,寻机狙杀船上的水手和“堕民”。同时配备连环艇,就是两艘小艇之间挂上铁链,万一铁链失效。二船同时开动。将河灯兜引到宽阔水域流放。
……
西华下去休息,虽然知道郝元布在山庄内的眼线已经全部暴露,但是她现在有了“揪出幕后黑手”的任务,反而可以心安理得的接触贾乐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随着中元将临,西华的心也一天比一天的悬了起来,贾乐也不再传送什么具体的消息来了,她即担心郝元策划的行动能否。又害怕一旦山庄打破玉石俱焚:慈惠堂的几万难民,义塾里的数百难童。都是她牵挂的对象。然而她最为担心的是郝元就此销声匿迹。
对郝元的牵挂和依恋,犹如一团火一般时时刻刻的焚烧着她的心,让她寝食难安。自从父母死后,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对人牵肠挂肚过。这种初始于朦胧的好感,此刻已经化作爱慕的灼焰。
在这般的煎熬中好不容易到了农历的七月十四。这天中午她刚刚从义塾回来,却见自己屋子里的桌子上笔墨纸砚已经换了地方,这是郝元要和她会面的紧急信号。
她立刻赶去和赵引弓汇报此事:她清楚现在完全处于监视之中,要私下离开非常困难。而且自己一旦逃走,赵引弓就会知道得到的情报不真,前面所做的一番苦心布置就完全派不上用处了。
赵引弓立刻同意了她去见郝元的计划。
“我看这次是要你起内应的作用了――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答应下来就是,就是别答应的太爽快,要勉为其难。另外,要尽量找到幕后黑手的线索!”
接受了赵引弓的“指使”,西华稍稍回房准备了下――她很清楚自己这次很可能是一去不回了,钱财之类不过是身外之物,郝元又说过“会照顾她”。最要紧的是自家祖坟的一张“地契”,当初是赵引弓帮着赎回来的,花了二十六两银子。她硬是用月钱和津贴一点点的都还清了――这是她家的祖宗坟地,不能欠着别人的。
还有,就是父母的几件“遗念”了。她都一一揣入怀中,其他东西虽然也有她很喜欢的,眼下也只能毫不在意的抛弃了。
一想到自己这一走,便和这山庄的生涯一刀两断,再回想起这二年来的日日夜夜,竟又有十分的不舍。
最后,她又带了些散碎的银子――只有七八两。山庄里的奴仆到手的都是流通券,这些银子也是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攒起来的。
出得山庄,到了指点的联络地点,由专人接上小轿,在无数的小巷街道中兜转曲折,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轿子才悄悄的抬到一处陌生的宅邸之中。
宅邸看规模不大,而且形制卑小,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住宅。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参天大树,浓荫蔽日。四周极其安静,唯听长长的蝉鸣声。
与她象中不同,这里没有要发动进攻前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热闹局面,整个宅邸安静的似乎无人居住一般。
“姐姐。”她刚下轿子,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双手就扶住了她的胳膊。
声音很是熟悉,定睛一看,正是贾乐。
“你怎么也来了?”她有些吃惊
贾乐一笑:“我再不走,准备给赵老爷捉去了严刑拷打么?”
“这倒也是。”看到贾乐,她的心安定了不少。
“这是哪里?”
“你到了就知道了。”贾乐含笑道,“你跟我来。”
带她走过走廊,来到正院里,却见郝元正端坐在正房,一手执茶盏杯浅斟,一手拿着折扇。所有窗门都打开着,凉风习习,吹拂得一角青衫飞扬,说不出的风流飘逸。西华一时竟呆了。
看到西华,他放下茶盏,含笑起身相迎。
“你终于脱险了!”
西华掩饰的一笑:“赵老爷还指望能找出更多的线索呢。揭出幕后黑手来。”
郝元朗声而笑,笑声大得连树上的鸟雀都惊了起来。
“让他慢慢去找就。”他收住笑声,“他说得太对了!”
“他是谁?”西华有些疑惑。
“没什么。”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郝元掩饰道,“贾乐,你先带西华姑娘到她房间里安顿。弄些茶水点心……”
“我不渴也不累,你就先说吧。”西华的情绪高涨,“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什么要我做得?”
“这里是我的狡兔三窟之一。”郝元笑道,“你放心,这里绝对安全,不管是赵老爷还是其他什么人,都找不到这里。”
“其他什么人?!”
“正是。”郝元点点头,“其他人”正是花钱雇佣他的“石翁”。郝元很清楚,石翁也只是个跑腿的,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郝元很清楚,这种人往往视底层为蝼蚁,干了这种事之后过河拆桥,翻脸不认,甚至灭口都是可能的。自己为其“卖力”可以,“卖命”那就真得把命给“卖了”不可。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与你慢慢的讲。”郝元正色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你在完璧书坊待过很长时间,和我说说里面的情形,越详细越好!”
“你要攻打的是完璧书坊?!”西华大吃一惊。
“正是。”郝元点头。
“可是,可是。”西华都语无伦次起来,无论是从赵引弓那里,还是从郝元这里,她听到的论调都是完璧书坊不会去碰――在城里这么干就是明火执仗的抢劫,不是民变械斗这么简单了。而且于情于理,官府都会在第一时间出来干涉。
郝元就是利用石翁的计划,他很清楚赵引弓在步步紧压之下会做出一样的判断而把山庄内最重要的物品全部转移完璧书坊里去--西华证明他想得没错。
因为城里是安全的,赵引弓也不会在完璧书坊里安排太多的守备力量,特别是那些能令他们一夜之间就展开眉眼的神秘力量也不会被安排到书坊里,这些力量必然会留在山庄这个各方瞩目的焦点上。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郝元表面上他孜孜不倦的勤奋工作,为攻打凤凰山庄做种种准备――这些准备并不是虚假的。实际里,他已经聚集起南下洼的自己建立的核心组织中的成员,只等凤凰山庄那边一打响,趁着各方注意力全部被凤凰山庄吸引住的功夫,果断袭击完璧书坊,夺取一部分书坊里储存的金银财宝和重要档案,然后将书坊一火焚之。
他完全相信,这个打击远比冲进凤凰山庄一场大乱斗,烧毁几座丝厂碾米厂之类的设施更能令赵引弓痛心疾首。(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节 师徒
即使在石翁那里,他也交代的过去。石翁的想法他很清楚,冲击凤凰山庄,烧丝厂,砸住宅都是假――石翁甚至很明确的告诉曹光九,丝厂之类的只要象征性的破坏一下就可以,千万不要付之一炬,至于山上的宅邸也尽量不要破坏。反倒是大家都觉得不要紧的慈惠堂才是攻击的重点:石翁的目的是最大程度的造成流血――所以还策划了火烧慈惠堂的行动。
只要死得人多,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缙绅们也会即刻和他划清界限,不管他背后的靠山有多强大,亦不会替他出头,他赵引弓也就不可能在杭州继续立足下去。石翁的主子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事成之后,他郝元还能不能继续为石翁“效劳”,这是很难说的一件事。郝元对这些缙绅大户有着清醒的认识。
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大屠杀的时候,他的父亲正在马尼拉作为一家缙绅的代理商经商,当时已有风声说西班牙人即将对华人不利,他父亲回国结账交款的时候禀明东主,想结束马尼拉的生意,却被对方严词拒绝,只能重返马尼拉,结果在1603年的马尼拉屠杀中全家被杀,连尸身都找不到。
郝元当时还在襁褓之中,混乱中被他的土人保姆带到多明我会的教堂内避难,躲过一劫。后来被教堂收养直到成年。
虽然受欧洲传教士的教育长大,郝元也受了洗礼。接受了多年的宗教神学教育。但是他却没有象其他被教会养育长大的孤儿那样笃信教义。多明我会的神父,抱着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回到中国传教的目的,请了一个中国读书人。让他在西班牙语之外又学会了自己的母语。
因为土人保姆的关系,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凶残跋扈,他耳渲目染了许多,对教会的正义第一次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既然西班牙国王是受教皇的承认,统治半个地球的“天主教国王”,那么他们如此凶残贪婪的作为,哪里还有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应有品质呢?
这些从卡斯蒂利亚远道而来的西班牙人不但毫无“拯救迷途的羔羊”的觉悟。反倒把奴役、剥削和掠夺视为理所当然,这样的人也配作为“主的信徒”吗?
已经成为多明我会见习修士的郝元在虔诚的教士生活背后,怀疑的种子不可遏制的生长着。他需要更多的知识来回答自己的疑惑。教会的藏书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他甚至冒着被革除教门,送交西班牙人也闻风色变宗教裁判所的危险,潜入过教会的**图书馆,如饥似渴的阅读那些从捕获的英国、荷兰船上收缴来得和企图潜入西班牙殖民地传教的“异端”手中缴获的“**”。
“**”打开了他的视野。也摧毁了他的信仰。郝元变得更加“虔诚”了――这是内心的恐惧做出的竭力掩饰。没人料到。这个虔诚的华人见习教士已经成了马尼拉最大的一个异端。
终于到了**也难以满足他的地步――殖民地教会的藏书是有限的,虽然以他身份,可以很方便的出入马尼拉的达官贵人,富商豪门的官邸,但是这些人都是怀着发财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的,自然也不会带着大量的藏书漂洋过海来到这里。于是,他开始寻找其他的图书来源。
马尼拉当时已经有了采用“德国式”印刷的作坊,但是这个作坊主要为总督服务。印刷各种条令、公告和法律文书,即使印刷一些书籍也是《圣经》、《航海指南》之类的大众读物。找不到他需要的书籍。
借助教会的力量和他的修士身份,他能随意前往华人和土著的生活区活动。他开始以传教的名义出入涧内,悄悄的搜集书籍,悄悄的带回自己的静室阅读。这些书籍让他重新接触了中国的社会和文化――他对这个从未谋面的父母之邦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在传教士和土人保姆的口中,中国就是一个充满了阳光和黄金的理想国度。
然而在涧内中国区的活动,很快就让他的这种幻想破灭了。从马尼拉生活的华人口中他知道这个叫做“大明”的父母之邦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乌托邦”――他已经在教会的**图书馆中悄悄的看过这部从英国商人手中没收来得书――涧内中国区虽然在1603年遭到了炮击、焚烧和屠杀,二万人被杀,“河水为赤”,但是这里很快又繁荣起来,源源不断的中国移民重新来到这个对他们并不友好的地方,涧内的人口甚至比大屠杀之前更多。
郝元很快发现,那些为了发财来到此地的人并不多,很多人是被逼无奈的出洋讨生活而已。来到马尼拉做得也是卑微辛苦的工作,所得不过是糊口而已。
“不下南洋就过不下去了。”这是他一直听到的一句话。
虽然郝元早就知道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统治者从来不会仁慈。但是这么多百姓背井离乡,漂洋过海的来到一个只知道从他们头上盘剥,还充满敌意,随时用大炮对准他们栖身的居住区的政权的治下忍受歧视和不公,勉勉强强的讨生活,这大明还是一个传教士口中的“黄金国度”么?
他从新来的移民口中知道了许多大明的事情:皇朝的更迭,党争的变幻,频繁的灾害,苛重的税役,凶狠的官吏……
“活不下去了。”老百姓这样说。
“朝局一天比一天乱。”商人们这样说,“当官的都黑了心!”
郝元一直想打听自己父亲的消息,终于有一天,他在涧内的一家商号里遇到了父亲的旧识。这位旧识将他的身世和父亲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你爹等于是为了给赵老爷赚钱,活活的被逼着回马尼拉送死的。”老人流着眼泪说。
这件事给了郝元很大的刺激――原本听到的只是“别人的事”,现在他发觉自己也是受害者。父亲是死在唯利是图的缙绅手上的,由此,他对大明燃起了第一缕仇恨的火焰。
不论是马尼拉、宗主国西班牙,还是自己的素未谋面的祖国,都不是什么“黄金国度”。这个世界,到处是群魔乱舞的吃人国度。
一个普通人,一个“纯洁而贫穷的人”,到底如何才能幸福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书里的“乌托邦”和“基督城”,到底只是一个虚幻。郝元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发觉:没有一本书能回答他的疑问,没有一个人可以请教这大逆不道的问题。
这样的迷惑和困顿一直缠绕着他,直到几年前他遇到了自己的恩师。这个男人犹如迷雾中一盏明灯,照亮了郝元的心路。他的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
在几次谈话之后,郝元毫不犹豫的投入了他的门下,成为他的第一个徒弟。如饥似渴的学习那些“禁忌的知识”。越学习,他越觉得恩师的伟大。不,不仅仅是伟大,恩师还很神秘。他几乎洞晓一切,还掌握着许多世人不知道的知识,靠着这些知识,他很快成了马尼拉的巨富,得到了总督的信任,混入了上流社会。然而郝元知道,恩师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尽管他表面上有着大贵族一般的做派,本质上却如苦行僧一般强大的自我克制。
他追随恩师在菲律宾各地活动。有一天,恩师把他叫来,让他去大明。
“魔鬼的爪牙已经进入了中国,若我们不再做些什么,他们迟早会将这个国度收入囊中。”恩师穿着如同修士一般的黑色长袍,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孔,“你去罢,尽你的力量阻止他们的恶行。”
“是,师父。我去哪里?”
“去杭州。”虽然他从未到过中国,但是他已经从书本和与华人的交谈中得到了足够多的当地的风土人情。“他们已经有人到达了。”
“是,师父。”
“你要小心从事,暗中经营自己的力量。再寻机制服他们。同时,你要保护好自己。”恩师声音从深邃的兜帽中传了出来,“你到了中国就是孤身一人了,我不能再给你什么帮助了。你可以用这个地址给我写信――当然,要很久才能得到彼此的消息。所以你要做好自己在中国活动长远的打算。”
“是的,师父”
“恐怕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你在中国要给自己收下弟子,将光明的火种传授给他。你要记住:你只是一道光芒,射入的是无边黑暗。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会燃烧很久,只要有人能传承我们的思想,这星星之火终将燎原。”
郝元去大明传教的申请很快得到了教会的同意――他现在是一名多明我会的教士,作为传教士到中国传教,他的血统和语言比起欧洲传教士更有优势。
郝元通过教会系统的船只来到澳门,随后他在澳门住了一段时间,留起了发髻。最后,他换上大明百姓的衣服,悄悄的进入了广东,一路来到了杭州。(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节 前夜
郝元在杭州潜伏下来――他抛弃了他的传教士身份,也和杭州的教会发生任何联系――澳门的主教把他们和“澳洲人”的“亲密合作”在郝元面前吹嘘了一番。他很清楚杭州的教会已经不是可以依靠的力量了。
他在杭州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在杭州生活,他并不缺少钱财,但是他只满足于最简单的生活。冷眼旁观着澳洲人的到来,同时,悄悄的进行着他传播火种的工作。
工作很不顺利,郝元很快就意识到师父所说的“无边的黑暗”是什么,黑暗的不仅仅是这个世界,而在于人心。要照亮人的心灵,比用火烧毁整个世界还要困难。
经过几个月不懈的努力,郝元终于发现了南下洼这个地方。他在当地默默的待了下去,开始经营起自己的组织。
在南下洼郝元很快成了一个“有活力的民间组织”的头目。这个组织在杭州城里不怎么太出名,但是以敢下手著称,比起很多时候都是假模假式过过招,靠耍表面狠劲来壮场面的“打社”来说,“南下洼”的以下手狠辣,敢打敢拼著称。杭州城里的城狐社鼠们对他们都忌惮几分。
好在南下洼的兄弟并不打算靠这个扬名立万,在杭州打地盘争饭吃,他们要得不过是自保不被人欺负而已。
郝元有了自己的基本力量,亦有了点名气。不过他的名气并不大,在城狐社鼠中排上不好号――只不过是“不好惹”而已。他耐心的等待着。注意着赵引弓在杭州的一举一动。等待着赵引弓露出马脚来。
他是通过曹光九搭上石翁的关系的。曹光九作为一个“破靴党”,和这类的半黑半白的“有活力的民间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曹光九受石翁的委托,四处划拉杭州的城狐社鼠准备给赵老爷好看。奈何城狐社鼠大多数欺负良善的好汉,奉行的不斗势力的宗旨,听说要对付赵老爷,一个个都称头疼脑热。
这赵老爷虽然是个广东来的外来户,原本倒也不显山露水,最近却连着搭上了好些家江南的缙绅大户,听说和徐阁老家也关系不浅。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石翁的东家和赵老爷打架,不管打得多狠,等到事情了结。老爷们一翻脸不认人,倒霉的还是出力的各路牛鬼蛇神。所以各路好汉虽然垂涎于曹光九开出的条件,但是敢伸手的还真没几个。
大势力不出头,小人马自然就被曹光九看上了。曹光九听说南下洼这批人“敢打敢杀”。十分彪悍,人数虽然不多,却很有战斗力。便将郝元也拉入了伙。
郝元又这样的机会如何能放过,便顺水推舟的加入了石翁的阴谋集团。
石翁的东家是谁,郝元并不十分关心,他听得师父说过,最危险的敌人就是“澳洲人”,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打击他们。
但是。他并不准备跟随他们的步子亦步亦趋。他很清楚,石翁的东家要对付赵引弓。主要是利益问题,把赵引弓赶跑就是;自己和赵引弓不是利益纠纷,而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他决定趁着一个机会,顺势而为狠狠的打击一次澳洲人。
七月十四的晚上,他把自己的人马聚集起来。
来得人有十二个,外加一个贾乐。这些人是他在南下洼逐步发展起来的骨干成员,象贾乐一样,他多少都向他们传授了一些“真理”,但是还没有正式的收某个人作为弟子。
这十三个人中间,到底谁才能成为他的弟子他还要进一步的考察。
一张大桌子上,已经简略的用炭笔绘制了一张完璧书坊的平面图――这是根据西华的描述绘制的。虽然比例不大准确,但是整体结构是完整无缺的。
“你们听着,明天曹光九那伙人就会攻打凤凰山庄了,咱们的人也得去露个面。”他点着名:“李大,李二,你们兄弟明天带南下洼的弟兄去跟风站个场子,不用出死力。打进去给曹光九他们看看我们到了就行了!”
“明白!”
“他们抢,你也抢,他们放火你也跟着放火。他们干什么你就带着人干什么,自己别出头去干,你要把大伙都太太平平的带回去!”
“我们知道了,郝大。”李大李二对郝元十分信服,点头称是。
“董三、陈四,你们明天带人从完璧书坊前门冲进去,占住前厅,后面的兄弟进去之后,你们就一直守在那里,直到大伙撤退!”
“明白。”
“毛五,何六,你们带人在控制完璧山庄的街道两端,防止闲杂人等过来,如果有衙役马快冲来,就直接将他们打跑。你们任务最重,一定要坚持到三发起火升天再撤。”
“您放心,咱们就是死在这条路上,也不会让衙役冲过去。”毛五站起来坚定的说道。
“看你的了,不过做事还要用巧,多用脑子。”郝元笑了笑,“不要动不动就想到死。”
“是,我知道了,我会记住您说得话的。”
“张七,刘八――”
郝元一个个的分派下去,谁人从前门进,谁人把守后门,谁人负责接应运输,谁人负责放火,到哪里集合藏身,抢到的钱财档案暂存何处……都一一有着落。不但计划周详,还有几套备用的方案,万一遇到意外可以应变。
“明天是我们的第一次行动,咱们不是给缙绅老爷卖命,是为我们自己。”郝元说道,“我再说一遍,不管遇到什么事,人才是最重要的,万一遇到什么危机,首先保住自己!”
分派停当,参加会议的人各自散去。郝元吩咐贾乐,将重要的文件物品收起,立刻转移。
“西华怎么办?”
“她目标太大,现在赵引弓手下的人恐怕都在疯狂的找她,带她转移只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中,让她留在这里反而安全。”郝元说,
“那你是要丢下她了?!”贾乐的脸色变得僵硬了,她和西华相处了不短的日子,对这个外表冷淡,内心情感丰富的姐姐很有好感,而且一想到她抛弃了一切逃到这里,万一真给郝叔抛弃了那就太可怜的了。娘说过:男人对女人说得话都靠不住。
郝元一笑:“怎么会?西华这么好的女孩子我会这么忍心?你放心好了,这里隐蔽又有人护持,她在这里很安全――她现在和我们一起行动对大家都有危险。事情结束之后,我自然会来接她。”
“你可不能骗人……”
“你郝叔骗过人吗?”
“那我也要留在这里。”贾乐还是不放心,“你不会狠心把我都扔掉吧?”
“好吧。”时间紧迫,郝元急于要赶去下一个地点全盘协调行动,顾不上这些小儿女心思。再想这里并未暴露,贾乐和西华都留在这里亦很安全,便答应了下来。
“你留在这里可以,不要乱走,尽量待在屋子里,连院子里也不要多去――西华也一样。”
郝元知道镖师和盗贼中颇有一些高来高去的能人,难保赵引弓手下也有这样的人。
“这个我知道。我陪着她,她就会安心,不然她一觉醒来,周围都是陌生人,换了你,你会怎么想啊。”
郝元急匆匆的去了,贾乐即留在这里,就是这里的头目了,她当即关照护院人等,将各处不用屋子全部关闭落锁,各处灯火除了必要的也全部熄灭。
“除了看护大门后门和负责对外支应的人留在前后门房,其他人全部回正院。”贾乐吩咐道,“将我的行李搬到西华姑娘住得东偏院去,我们以后就住那里,其他人就住在正院周围护持。”
这处宅子里有足够的食物和烧柴,亦有水井,即使足不出户也能过上一个月。郝元给贾乐的最后命令很简单:在这里安静的待着,不要和任何人见面和联系,直到他派来带着信物的人来找他们。
第二天一早,贾乐来见西华一起吃早饭。说到郝元已经离开这里,她发觉对方眼里露出一丝不安。
“你放心好了,西华姐姐,郝叔很看重你的。”贾乐安慰道,“你看,他特意把我留在这里侍侯你呢。”
“你别拿我开玩笑了。”西华心中烦闷,昨日逃出山庄的轻松感已经没有了,一种愧对赵引弓大恩的懊恼感却在暗中生长。
这懊恼中,又夹杂着对未来的不安。
在凤凰山庄,虽然对自己的未来也没仔细的想过,但是起码知道自己的生活会这样一日复一日的安然度过。虽然乏味,却也十分安逸。眼下忽然跳出了这个一成不变的框框,却让她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自己到底是一个女人,不像男人那么自由自在,可以抛头露面的做一番事业。那么自己的将来又该怎样呢?
郝元说过,要她留在自己的身边。那她又算是个什么名分呢?
昨晚,她被这些烦恼折腾的几乎一宿没睡,闭上眼就是赵引弓和郝元的面孔。(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节 幻灭
在梦中,郝元和赵引弓似乎是同一个人,长着两幅面孔的一个人。他时而露出这副面孔,时而又是另一副面孔。令她心慌意乱,无从适从。
偏院里只住了她和贾乐两个,整个住宅里也没几个人,安静的瘆人。吃过早饭,贾乐拿了茶食过来,与她聊天消闲,打发时间。
平日里在凤凰山庄,西华管得事务繁多,每天一睁开眼就是事,一直要忙到起更才能休息,去见赵引弓回事已经算是难得的空暇时间了。她每日还要学习赵引弓布置的一些功课,基本都要等到起更之后。尽管身体疲惫,但是精神却十分满足。
如今却是吃过早饭没有任何事情做。就是铺床垫被收拾屋子这种事,原本在山庄里就是小丫头做得,这里也有仆妇操办,用不着她操心。
西华坐在堂屋里,和贾乐两个坐在桌子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心里空落落的。
她已经听贾乐说了,有可能会在这里要潜伏一个月,一想到这无聊的日子还要过上一个月,她就觉得有些失落。
“平日里也这么空闲么?”
“平日里哪有这么闲,我还要帮着爹娘干活呢。”
“我是说郝先生。”
“不知道,他很少在家的,除了晚上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在外面――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贾乐很清楚南下洼有十几个人,或者说至少有几个人是知道郝元在干什么的。但是她牢记郝元的话:有些话还没到向西华说得时候。
西华察言观色的能力远在贾乐的伪装技术之上,眼看贾乐的眼神闪烁,就知道她说得不是真话。一时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山庄不知道会怎么样……”西华心中一空。不由得又想起了山庄里的人和物。想到昨日她还和这些人共事,今天却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地方。想到今天山庄就会遇到莫大的危机,这些熟人不知道安危如何?
一念至此,反而对他们愈发牵挂。
贾乐呆笑着,并不接话,西华见暗示无效,只能明着问:山庄和书坊会遭到多大的破坏。会不会死很多人?
“山庄那里,我们的弟兄只是去起个哄,大头是城里头和外地纠集来得打社人马。”贾乐说道,“听说还有几百个和尚。”
“对,和尚。说要卫道除魔。”贾乐百无聊赖的说道,“还有几百家红了眼的蚕……”她忽然觉得说这么多似乎不大妥当。赶紧把下面的话吞了下去。
“几百家红了眼的什么?”
“蚕……桑……户而已。”贾乐吞吞吐吐的说了。
再接下去。她唯恐自己又说错话,干脆不再接西华的话头,一个劲左顾而言他的乱扯。
但她到底是半文盲的小孩子,又有多少见识?虽然乱扯也扯不出多少话来。西华这会已经知道,不管是郝元还是贾乐,并不真得信任她。
如果真得信任她,此次他偷袭完璧山庄,就会将她带去作为向导。却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还留下一个贾乐――即有照应之意。更多的却是监视。
虽说知道自己在这里是“新人”,初来乍到难受信任也是常理,但是自己抛却一切,冒了极大的风险来投,却连半句实在话都听不到,心中难免有些不快。懒得再多说话,便一个人发闷。
贾乐是个厚道孩子,眼见她面有失落之色,知道自己严防死守的态度伤了她的心,赶紧又劝慰道:“您放心好了,山庄那么大,里面也有好几万人,打社那群人都是出工不处力的人,能打成什么样?也就是放个炮竹听个响罢了。”
“那还打山庄做什么?就为闹个动静出来?”
“可不是为了闹个动静出来?”贾乐说道,“赵老爷说来也个老爷,老爷和老爷有什么过不去的?无非是要这边的老爷要逼着那边的老爷吐出点好处来,别一个人独吞了。郝叔就是用了点计谋,让他们痛得厉害些。”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吧。”西华说,“那边山庄大打出手,这边郝先生出奇兵……”
“姐姐你真聪明。”贾乐笑着直拍手,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她也就索性敞开了说了。
“郝叔当然不会为什么石头先生去当‘冲头’,老爷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怎么还真心实意的给他们卖命?再说苟先生献得计策也着实歹毒。跟他们混在一起,迟早要吃亏。所以郝叔只是假意合作,和他们是各做各得”
“怎么个歹毒法子?”西华关心山庄里的熟人,不由得问道。
“那个什么苟先生也知道在山庄里闹不出个七七八八的,所以想了个歹毒的注意,准备一冲进山庄就来个火烧连营,先把慈惠堂给点着了……”
西华小小的惊呼一声:“这慈惠堂里可有好几万男女老幼呢!”
“怎么不是,”贾乐皱眉道,“那狗子也不知道和赵老爷有什么深仇大恨,想出这么一条毒计来。不过听郝叔说,那个什么劳什子石头先生就要山庄里死人死得多,越多越好,这样赵老爷就在杭州站不住脚,只能滚回广东去了。”
这种聚众械斗,场面大,但是多不求杀伤多――杀伤多了,官府一定会追究,买命费钱又费事的,而且死得人一多官府也没法遮掩。
但是纵火却又另当别论,纷乱之际很难说火是怎么起来的,只要掌握舆论,大可把放火变成失火,责任全部推给对方去担。
西华心中纷乱如麻,没想到敌人的计策如此的歹毒!她虽然没有参加山庄的对策会议,但是从事先的布置就看得出赵引弓并没有把设防主力放在慈惠堂上――毕竟那里没什么可抢可毁的东西,有得不过是几万难民和寝食的设施而已。
慈惠堂她堪称了如指掌,那些房屋都修筑的十分紧凑,一间长屋里就要住上五十、一百人之多,建筑材料多用木材,只要有火种投下去,顷刻就是火烧连营!
平日里都是靠着日夜逻察,严刑酷法的搞防火,到时候乱起来谁还还顾得了这个。
一想到这里,她的血都凉了。义塾里的几百个孩子怎么办?孩子身小体弱,在这火烧连营的乱局里,纵然不被烧死熏死,也会被活活践踏身亡。更别说抚幼局里还有许多不会走路的幼儿。那都是慈惠堂的人捡回来的弃儿,好不容易养活的。
她再也无心说话,只是默然无语。
“姐姐您要不要太担心了,郝叔叔说了,山庄里的护卫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就算想放火怕也没那么容易。”贾乐见她面色苍白,又来宽慰她。
“但求他们都平安无事就好。”西华喃喃道。
正说着话,忽然有人进来,对着贾乐耳语几句,贾乐面色一变,赶紧站起身来,笑道:“我有些事情,先过去下。”
西华心思很重,也顾不上什么了,只点了点头。
但见太阳越升越高,她心中的忧思也越来越重。她不曾料想到郝元参与的事情,竟然会牵扯到慈惠堂的数万难民的安危!
西华和其他人不同,她在山庄内一直经管慈惠堂的各种杂务,和难民接触很多,与他们的感情颇深厚。至于那几百个义塾的孩子,与其说是学生,不如说都是她的弟弟妹妹一般。现在听说他们面临险境,心中纷乱如麻。心里一乱,便坐立不安起来。不由得站起身来,到院中散步来消解胸中的闷气。
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依然不见贾乐回来。西华心中生疑,悄悄走到院门口,却见贾乐正在外院的回廊里和几个壮汉说话。
因为距离远了些,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她赶紧后退几步:窥视别人说话,那怕什么也没听到也是很犯忌的事情。尤其对她这样处境还有点微妙的人来说。
就在这时,西华闻到了一股奇异气味。
她顿时打了个激灵,这种气味她很熟悉――硫磺的气味。慈惠堂里有大量的硫磺软膏,专门用来治疗刚刚收容来得难民身上的皮肤病。
这几个人有硫磺的气味,显然不是涂了硫磺软膏,而是身上藏着硫磺。
一个人身上藏着硫磺,除了意图纵火之外,别无其他的解释。
西华的身子不由又打了个寒颤:“放火?!”
贾乐已经亲口说了,郝元不参加对山庄的攻打,而是声东击西的去偷袭完璧山庄了。既然不参加山庄的攻打,也就谈不上放火了。
他们要在完璧书坊放火!
西华只觉五雷轰顶一般,差点瘫软下来。原来她一直仰慕信任的郝先生,竟然也在策划放火!
完璧书坊地处杭州城内,周围都是房屋鳞次栉比,街道又狭窄。完璧书坊里又满是书籍和印刷用的油墨、纸张、刻板,真要烧起来顷刻就是延烧万家的大祸!
比起这边的手段,那个所谓“苟先生”真是屁都不是。
一瞬间,郝元的全部形象都变得面目可憎,甚至有些狰狞。(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节 一着不慎
西华强抑心中的恐惧,悄悄的摸着墙壁退回到院子里。
贾乐回来,见她正在院子里散步,面色微变,勉强笑道:“屋子里闷么?”
西华露齿一笑:“有点。”
郝元抬头看了看日头。太阳已经过了中天,再过一个时辰,山庄那边就动手了。现在,大约曹光九和苟承绚都已经到了山庄外的某个地方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张广湉那批人。至于石翁本人是不会去得:他要和这些事情撕掳的干干净净。
“拿我们当白手套吗?”郝元觉得师父的这个比喻很妙。不过,即使是白手套也是有代价的。要做大事,不得不先求生存。
他望着几十步外完璧书坊的大门口的两颗苍绿的铁树,书坊的大门紧闭着――今天是闭馆日,中元节是个大节日,赵引弓给书坊内的全体员工放了假,这年头没有劳动法,更没有休息日的概念,有个节日也能让大家松快一下。
人少就少了许多的麻烦,不然光制服里面的伙计和工人就要花很大一番手脚,搞不好还会出太多的死伤。郝元不忌讳杀人,但是,失火烧死和被他的人杀死,这是两回事。
午后的天气很热,这里又不是闹市,街道上冷清的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只有几个卖西瓜和摆茶水摊的小贩在凉棚下懒洋洋的打着瞌睡。这些人郝元已经事先调查过,都是赵引弓雇佣的乌龙社的人马。他们正在外围护持整座完璧书坊。乌龙社的大队人马则集结在这条街上的几处酒楼茶社里。
虽然乌龙社集结在书坊周围的人比他的人多得多。但是郝元并不担心,打社的人图得是钱财,所以打斗多用钝器不用利器。以免杀伤人命难以收拾。
他手下的人可不同,这次都是准备这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人虽少,意志却够坚决。只要一出人命,乌龙社就会顶不住。
昨天晚上,郝元手下的人已经在这里提前翻墙进去已经控制了二座铺子作为出发阵地。还有一些人则在完璧书坊后门的巷子里,负责堵截。他们全部身穿黑衣,头包黑布。脸蒙黑纱,内里则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到时候抛弃外套和凶器就可以伪装成良民。
郝元又一次打量着完璧书坊的大门。完璧书坊的门脸全部用石头砌造而成。造拱形大门坐落在三层石台阶上。这种建筑形式郝元一点都不新鲜:欧洲式的简化版本而已。
大门已经上了排门板,按照西华的情报和他派去得人实地的勘察。看上去饱经风雨的排门板用得都是上好的木料,而且尺寸很厚,镶嵌的上下槽是直接开在石制的门框上的,一旦拼合起来。里面还会加上铁闩加固。别说几个人拿着普通家伙砸门,就是用铁锤斧头劈都未必能很快劈开。恐怕得用到撞门槌才行。
别说这地方没有现成的大木头,就是有,十几个人抱着木头去撞也是件难事。至于其他办法更行不通:完璧书坊的墙壁很高,目测超过二丈,底部是条石墙基,墙体是卧砖砌成。不管是挖洞还是翻墙都很困难。
要冲进去的唯一办法,只能是撞开大门。郝元这次决定采用一种最简单最粗暴的方法来达到目的:直接上火药把大门给炸开。
火药就藏在安置西华的地方――院落实际距离这里并不远。一小包火药足以炸开这坚固的大门。
今天是中元节,各个寺庙都有佛事。大户人家亦有焰口经忏,四乡八镇,城里城外,放高升的,放铳的,整日不绝。一声爆炸引不起太大的注意,再配合附近会同时燃放大量高升炮作为掩护,应该能够糊弄过去。
大家都以为郝元想要得是完璧书坊里的黄金,毕竟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但是郝元更感兴趣的是那些被转移到书坊里的档案文件。
师父对“澳洲人”的一切都十分感兴趣,在给他的信件中多次提到,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设法夺取一些他们自己的档案。
档案这种东西数量极其庞大,赵引弓不可能在仓促间全部转移到完璧书坊的,转移来得,必然是最重要最机密的材料。
按照西华提供的资料,完璧书坊最核心的部位就是义塾。这所义塾虽然从山庄建成之后就已经停用,但是一直是完璧书坊内关防最为森严的地方,仅次于赵引弓自己居住的院落。据西华说,义塾的房屋全部是赵引弓亲自设计修建的,不但形制和一般的房子不同,用材也十分考究。
如果要临时储存大量的档案和财物,这所目前空置的义塾就是最好的地点。
他再次看了看桌子上的地图,这次幸亏有西华提供了资料:完璧书坊简直就是个**阵,内部的结构完全不按照一般的中西法式建造。走廊、门户。楼梯错综复杂。即使西华这样在书坊生活过很久的人也不知道里面的全部结构。不过她至少知道该怎么进入义塾。
要是没有这张图,自己带着人贸贸然闯进去,怕是在里面连门都摸不着――书坊内部通道纵横交错,千门万户,平日无事都是锁闭的,没有钥匙靠砸门闯进去要浪费很多时间。
有了这张地图和炸门的火药包,他们就可以轻松的直闯义塾,夺取里面的物资了。
第一批运火药的人已经回来了,分成小包装在一个个竹筒里,存在后院朝北的屋子里,屋子里还放了冰块降温。
“现在就派第二批人去领火药了么?”身旁有人问。
天气很热,这里又是城区,不能大张旗鼓的运送火药。今天要用得火药只能一小批一小批的蚂蚁搬家的从据点运来。
“去吧。路上小心!”
第二批运送火药的人由何六带队。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并不集中行动,而是二三人一组,各自寻路去。到据点再集中领取火药。
何六是为首的,第一个抵达。他敲着暗号从后门进去,守卫表示一切如常。
“其他人呢?”
“都沿着院墙巡察呢,留得人手太少,又得照顾门户。”
“快带我去见贾乐。”
“您自己过去吧,我这里不能断人。她就在正房的东偏院里。”
“好。”何六对这里很熟悉,自顾自的就往正院去。正院里只有一个护院在,他是认识何六的,略一点头就放他进去了。
正院的正房后院里东面有一道月洞门,进去就是东偏院。何六快步进去,只见小院当中的石桌上放着茶点茶盏,却一个人影也没有。不觉奇怪,赶紧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何六暗叫不妙,赶紧四面寻找,转过半个圈子,忽然看到贾乐正躺在院墙一边的角落里,额头上胡乱缠着布条子,隐隐约约的渗出血迹来,不觉大惊,赶紧抢上几步,将她扶起。连着叫了几声。
贾乐悠悠苏醒,见抱着自己的是何六,挣扎着说道:“快,快,快去告诉郝叔……西华……是奸细!”说着又晕了过去。
“去取第二批火药的人回来了么?”郝元忽然意识到第二批去领火药的人
“还没有,”身边的人回禀道,“要去催一催么?”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跑了进来,正是何六,神情十分张皇。
“什么事?!”郝元面色一变,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刻,何六的表情如此惊恐,显然是出了大问题!
“出事了!”何六在他耳畔低语几声,郝元的面色大变,他猛得扭转头吩咐自己的副手:“你在这里盯着,我去去就来!”
他刚要下楼,何六猛得拉住了他:“郝大!去不得!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西华即已叛逃,据点的位置也就跟着败露,一二个时辰内,赵引弓的人马一定会来突袭。
“不行,那里存着我们的很多东西,要全部运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郝元着急道,他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西华会降而复叛。如此一来,这处据点就势必要放弃不可。
“我带人去搬运!”何六自告奋勇。
这么一来,原本要发动对完璧书坊进攻的人手至少要少十几个人。
削弱攻击力量是大忌,但是据点也是必救。西华的叛逃使得他立刻陷入了两难的局面。手下的头目紧张的围绕着他,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快下命令吧,时间不等人啊。”何六焦急的催促道。
郝元的脑海犹如风车一般的极速旋转着,推敲着西华叛变之后面临的局面。
西华的叛逃带来了二个问题:攻击完璧书坊的计划暴露;自己在城内的一个据点暴露。
赵引弓接到西华的报告,第一反应必然是加强书坊的防御――可能派自己的人过来,也可能动用官府的力量:请衙门派衙役护持书坊,这对缙绅来说只不过是一张片子的事情。衙役快手当然不算什么,但是青天白日明火执仗抢劫书坊不算,再加上杀害衙吏,这就是惹上极大的麻烦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节 满盘皆输
第二,赵引弓肯定会派人进城突搜自己的据点,搞不好还会知会衙门一起来搜。别得不说,就冲着院子储存的那些火药、硫磺和刀剑匕首――这就是够得上“作乱”的罪名了。
原本郝元的剧本是按照“黑社会斗殴”来写得,现在赵引弓硬生生把它改成“**暴乱”。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郝元的口中泛起苦味。这一局棋,自己步步为营,好不容易布局到了“将军”的程度,没料到一个西华的叛逃,顿时让自己全盘陷入被动之中。
仁不掌兵,他暗暗懊悔,昨天直接把西华灭口就好了!自己一念之仁,铸成大错。
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只能当作一剂苦药默默吞下,牢记教训。
“郝大,你看现在怎么办?”几个人看他面色凝重,知道事情大不妙。
“马上撤退。”
“可是郝大,我们的人都到位,火药也运来了一多半,就算走了风,马上动手也来得及。”何六心有不甘。
“现在不走,怕是都走不脱。”郝元冷冷道,“你们不知道他们的厉害,马上去告诉大伙,撤退。”
郝元知道此时容不得任何犹豫,师父曾经告诉过他,永远不要低估“澳洲人”的反应速度。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反应最快的人――你要用分钟,而不是小时来计算他们反应的速度。”
郝元很难想象世界上有反应这么快的组织,在这个反馈和决策都是以年月计算的世界上。一件事仅仅传播就要花上很多日子,哪怕是同一座城市,本地的新闻也要几天时间才能传遍全城。
但是师父说得话从来都是正确的。久而久之,郝元对师父的言论有着迷信一般的崇拜。
何六等人面面相觑,但是他们也养成了对郝元“神机妙算”的言听计从,虽然心有不甘,还是立刻下去执行了。
撤退的方案是早就准备好得了,一声令下,手下人很快就分组开始撤出待机地点。
郝元的命令下得正是时候。最后一队人刚刚走完,杭州府派来得马步快已经来到街道两端,封锁街道。盘查行人。有一些衙役直接在完璧书坊的大门口护持。
人还在半路,那边又传来消息,那处宅子也被查抄了,来抄查的也是官府的衙役。
虽然储存在内的火药、兵器都损失了。但是里面的文件和金银细软因为及时转移全部安然无恙。驻守的人也都及时撤了回去。
何六等人咋舌,这赵老爷真不是盖得!自然也对郝元暗暗佩服。
“你派一个脸生的本地人出城,尽快通知凤凰山庄那边的周十二,等天一黑就带着弟兄们走人,不要搀和攻打山庄的事情了。从据点撤出来的几个镖师都是石翁的人,全部灭口。”
“是。”何六点头,“我们现在怎么办?”
“咱们先在城里避一避。”
虽已不再攻打完璧书坊,但是很难说赵引弓有没有在城门口设下暗卡以图跟踪。所以郝元就关照大队人马暂时不要出城。先在城内各处据点落脚隐蔽。他自己也不出城,只带几个亲信。到一个秘密徒众家中隐蔽。
南下洼已经不能去了,那里虽然安全,但是现在出入口必然是有大量的暗探跟踪,自己的行踪一旦败露,保不住赵引弓会使出什么手段来。他原来打得是一个出其不意,现在“出奇”已无可能,攻守易势,自己的局面十分被动,只有蛰伏重新等待机会了。
曹光九、苟承绚苦心策划的“火烧凤凰山庄”的计划,尽管策划精心,实施到位。还专门通过张广湉请来几位高僧来放焰口做法事,宣扬破魔卫道,一群群破产的蚕桑户也集中起来,准备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更有大批的打社暗藏火种硫磺,直等一发动起来,冲进山庄就对着慈惠堂纵火,来个火烧连营。
然而西华的叛逃使得整个方案完全暴露,钱水协根据西华的口供,调整了防御安排。天色刚一擦黑,放焰口的仪式刚刚开始,几名狙击手就在山庄内的设计阵地开枪射击,将主持法事的僧人击毙。
喧闹的法器和消音器完美的掩盖了步枪射击的声音,夜视瞄准镜更是准确的将弹头送进了将近一千米之外的人体内部。
主持僧人的突然死亡引起了极大的恐慌。现场指挥的曹光九――苟承绚自告奋勇接了去放河灯的事情――暗叫不妙:搭设法台的地点距离山庄大门足有一里多地,法台周围,除了被煽动起来的百姓、“打社”和请来的和尚之外别无他人。赵老爷除非有法术,否则绝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内置人于死地。
张广湉却怀疑台下围观的人中潜伏有善用弹丸的刺客,因为看死去僧人的额头,却有类似中了弹丸的模样,只是孔径极小,不似火铳的弹丸。当即让曹光九将台下的人全部拦截到二十丈之外,只留下做法事的僧侣和随同来壮声势的各个“香社”。
没想到第二名僧人刚一上台,还没开口,就再一次突然跌倒在地。张广湉抢上台去,抱起僧人,已是气绝了。却见也是眉心多了一个流血的弹孔。张广湉心中恨极,知道必是山庄中人捣鬼,但是却不知道对方如何行事。法台旁全是可靠熟悉的人,闲杂人等已经被拦截到二十丈之外,别说弹弓或者手打弹丸,就算用鸟铳也打不到这么远。如果说是山庄那边射来,法台距离山庄有一里多远,得用大炮才打得到这里――况且第二名僧人登台的时候法器还没响,放鸟铳的声音不可能听不到。
到底用了什么邪术!张广湉气得满目赤红,却又无计可施。眼见着下面的众僧和香众表情仓皇,颇有畏缩的意思,不由得直跳脚,然而再要让人上来做法事却无人肯应了。任他如何劝说,再无一个响应。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将供桌上的一件法器“哗啦”一声吹倒,聚集在台下的僧人香众顿时一哄而散,不到片刻已经逃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张广湉一个人在台下气得大哭起来。
曹光九只觉得心里胆寒,暗暗嘀咕这事还成不成?正在彷徨间,忽然听到苟承绚在叫他,扭头一看却不见踪影,再看才发现苟承绚缩头缩脑的混大堆的人群中直向他招手。他暗骂:真是个没卵子的货。
“你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曹光九骂道。
“你过来,不要举火把,到人堆里来。”苟承绚小声道。
“玩什么把戏……”
曹光九骂骂咧咧的走了过去,苟承绚一把把他拉到人堆里,悄声说道:“老曹,河灯那边出事了!”
“出事了?!”曹光九吃一惊,放个河灯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这能出什么事?
“你看。”苟承绚一指原处,只见所指的地方火光熊熊。这处火光他早就看见了,因为今天是中元节,江边河滩上多有大户人家烧法船的,所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
“这就是那些河灯和**船!”苟承绚语带悲愤,“刚运到河滩,一条小船就过来了,朝着河滩上连打了二十几个起花,把河灯全点着了!”
河灯原本就是纸糊的,加上这次为了增强纵火效果,内部又特意加了容器,装了火硝、硫磺和桐油这里的助燃物。一被点着,立刻就成了燎原之势。
“这可怎么办?”曹光九发急道。他是石翁亲封的“前敌总指挥”,提调攻打凤凰山庄的全部行动。眼下却全乱了套:不但郝元连个人影子都不见,他手下带队来的周十二也不见了;苟承绚的水攻完全破产,张广湉那边也出了问题……
“我看是风紧,扯呼……”苟承绚根本不等曹光九答话,脖子一缩,人已经混入人堆中不见了。气得曹光九直骂娘。
曹光九回到自己的位置,正盘算要不要派人紧急联络石翁,忽然站在前面伸着脖子看热闹的一个“打社”闷哼了一声,跌倒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又有好几个人瘫倒在地。曹光九到底是破靴党中的头面人物,心思转动的极快,抬脚就把站在自己身边拿着火把照亮的“打社”一脚踹到,火把顿时熄灭。
没想到这一举动却给他招来了死神。就在他踢倒火把后的瞬间,曹光九只觉得身子被人重重一击,他暗叫不妙,又一发子弹击穿了他的脑袋,中断了所有的思维。
曹光九一死,苟承绚和郝元又不见踪影,聚集在山庄外的人群群龙无首,全做了鸟兽散。张广湉虽然有心要自己单干,奈何众信众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无人响应。
第二天天色大亮,在凤凰山庄门前的河滩上,满是丢弃的帷幕、法器、棍棒、草鞋、草帽……几具被丢下的已经僵硬的穷人的尸体还是慈惠堂收殓的。牌甲仵作过来,草草的验过尸报了个“暴病身亡”。这场风云变幻的大戏就此落下了帷幕。(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节 真正的敌人
送走了来商谈善后的刘梦谦的师爷,赵引弓伸了个懒腰,走出花厅。几个护卫立刻寸步不离的跟了上来――这些天整个山庄和他个人的安保措施都提升到最高等级了。
这次的事情虽然暗流汹涌,到底没涌起大浪来,除了山庄门口死了几个倒霉蛋,各方面还过得去。唯独有点麻烦的是张广湉这个“拗相公”,屡次三番要官府“彻查凤凰山庄妖术”,幸而奉教缙绅早就把他视为眼中钉,这次抓住机会暗中活动,硬是栽了他一个“聚众咆哮”的罪名,让杭州府出文:“发还原籍,严加管束”。算是把他给请走了。
唯独让刘梦谦比较挠头的是从城里的一处宅院查抄出来来不少火药和兵器,这着实有点骇人了,而且里面还不明不白的死了几个人。正当他犯愁该怎么处置的时候,各方面都递来了暗示:要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也乐得不多事,当即就按匪盗斗殴,互杀身死结了案。
赵引弓回到内书房,却没有进去,对护卫说道:“去粘杆处。”
粘杆处设在山庄深处的一个院落里,平日里除了赵引弓自己和粘杆处本部人员之外,其他人非持赵引弓的书面命令不得入内。是山庄里一个极神秘的地方――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山庄里还有这么一个机构。
打开院门,里面院墙高耸,将毒日头都拦在外面,只觉得凉气森森。
“带我去见西华。”
粘杆处的人带他到了一间屋子的门口。打开门上的铁锁,让他走了进去。屋子里很暗,一瞬间他什么也看不清。稍过了一会才发觉这屋子里也是有窗户的,只是又高又窄。
屋子里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和二张椅子而已。西华就坐在屋子中间的椅子上。她的头发有些蓬乱,脸色憔悴晦暗,似乎一晚没睡。
赵引弓暗暗叹息一声,走到她的面前。
“老爷。”西华低低的叫了一声。
“你应该叫我首长才对。”赵引弓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老爷。”西华依旧低低的叫了一声。
赵引弓看着眼前的少女,从她复归山庄到现在。她已经在这里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粘杆处的人肯定是审问了她整整一夜。虽然没有动肉刑,但是这车**战的疲劳战法也足以让人精神崩溃。
粘杆处的审问结论他已经看过了,西华的回归是真心的。而且她提供的情报对粉碎这次阴谋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但是,她已经成了不可靠的人。
赵引弓知道,西华的命运已经不在自己手中了,而是由临高的政治保卫总局来决定了。
至于到了临高她会怎样的命运。他无法预测。也不能询问。
“要发落奴婢了吗?”西华低声问道。
赵引弓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半响,他才说道:
“我相信你是清白的。这次杭州站安然无恙,你是立了大功的。”赵引弓说道,“不过,你不能再留在杭州了。”
“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受不了了……”西华闭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哀伤的表情。“送我去见爹娘吧。”
“你为杭州站立了大功,不要胡思乱想。”赵引弓心中暗暗惋惜。哀大莫过心死。她已经是个废人了,“明天一早,就送你上去临高的船。我们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赵引弓从屋子里出来,赵通已经在院中等候了。
“让她洗个澡,换件衣服,好好睡一觉。”赵引弓吩咐道,“派人看着她,别让她自尽了!”
“是。”
赵引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子上已经送来了一份关于西华事件的报告。
处理结果一栏是空白的。这是留给杭州站的最高首长填写的。
西华的事件,他一度想过要不要掩饰过去,毕竟本身西华就是担负着反间任务的,但是她的叛逃在粘杆处已经是不是秘密――叛逃之后粘杆处发动了全部力量去搜寻她。
即使钱水协等人不知道内情,粘杆处可能也直会接向政治保卫总局汇报。政治保卫总局对各地分站的保卫部都有垂直领导的秘密成员,自己即使能够瞒住元老也瞒不住政治保卫总局。
他再次将报告通读了一遍,报告是粘杆处起草的,按照他的要求:如实写,不要掩饰也不要溢美。说是这么说,他总是下意识的想让这份报告好看一点,减轻一点西华的罪过。他又亲自修改了几个字句,直到实在觉得无可修改为止才誊清的。
他提起鹅毛笔,蘸着着墨水写道:“以元老院和人民的名义,我批准将其移交政治保卫总局处理。”接着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文件装在“绝密”的文件袋里,将和西华的卷宗、档案一起装入特制的文件箱,随同她本人一起漂洋过海送到临高。由“临高之熊”来决定她最终的命运。
然而,他的难题还没有结束,这件事既然瞒不过政治保卫总局,自然也瞒不过执委会和元老院,杭州站的危机必然会成为元老院会议上一个尖锐的话题。一想到广州、济州、山东、台湾的难兄难弟们在元老院遭到了怎样的口诛笔伐,他就不寒而栗。
点着一支元老特供雪茄,他陷入了沉思。
自己在元老院的盟友,除了一个自己也被不断炮轰的司凯德之外,竟然就没什么有力的人物了。万一开起听证会来,自己在杭州苦心经营的局面就会土崩瓦解。
一想到自己已经开办起来的那些事业,他的心中涌起强烈的自豪感。
要不顾一切的阻止那些在元老院里坐而论道的嘴炮,赵引弓的一想到这些人的嘴脸,愤怒的几乎把手里的雪茄都掐弯了。
谁是可能的盟友?他紧张的思考着,将熟悉和认识的元老一个个的过罗筛选着。
正在胡思乱想,赵通进来了。
“什么事?”他警觉起来,赵通不是没眼色的人,不会在他想事的时候闯进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去南下洼搜查的人回来了,一无所获!”赵通禀告道。
事件平息之后,赵引弓综合各方面消息,知道郝元此人非同小可,特别是他对西华说得那些东西令他震惊――这太有现代感了,郝元莫非是个单穿?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实在太过恐怖,特别是他表现出的与元老院的对抗性,使得赵引弓很快意识到这是一条“大鱼”。因而下令粘杆处全力搜寻郝元的下落,无论如何要将击毙或者俘虏。
粘杆处正在城里城外暗中搜索,为此不惜动用了衙门的力量进入了南下洼搜查,但是到处都一无所获。狡猾的敌人似乎一下沉入了水底,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南下洼的百姓咬定郝元已经不知去向。
“贾乐和她父母拿到了吗?”
“这家人也不知去向。我们的人在西湖边伏击,也没能逮住西华的爹。他们好像都闻到了什么味道,藏起来了。”
“动作真快!”赵引弓咬牙切齿,愈发坚定了郝元此人异常可疑的想法。他忽然想到,郝元如果真是单穿来得,那么他的重要性就堪称天字第一号了。
赵引弓深知元老们对其他穿越者的恐惧。只要煽动起元老对此的关注,那么自己在杭州的那点事也不算什么事了。
“郝元的模拟像出来了吗?”
“已经出来了。我们交叉确认过,没错。”
根据西华的供词粘杆处已经绘制出了第一张模拟像。因为郝元曾经以茂兴号牛掌柜的身份来过山庄,见过他的人颇有几个,因而赵通专门对画像进行了交叉辨认,所有人都认出了这个人就是“牛掌柜”。
“送到完璧书坊去制版,先印一千张,发动我们在杭州和周围各府县所有力量去找!有提供有用消息的,赏十两!击杀或者生擒的,赏一百两。”
“是,我马上安排。”
“官府那边,我会去接洽,给郝元扣个江洋大盗的罪名――大约用不了几天杭州府就会出海捕文书。不过衙门里的人靠不住,还得我们自己花力气。只是有了海捕文书,办事就容易一些。”
“好,有了文书我们就可以冒充做公得,随意拿人搜捕了。”
“贾乐我们有她的照片,你关照人,先设法抓到贾乐,要不抓住她家里人也可以!”赵引弓冷冷道,“郝元距离贾乐不远。”
“明白。”
“那些尸体查验的怎么样了?”
“衙门里的仵作传出消息来了:今天已经有人陆续来领尸体。身份一一查明。不过都没什么油水。”说着他拿出一份报告,赵引弓草草一看,这几个被打死的倒霉蛋有的是无业游民,有的是店铺伙计,看样子都是打社的成员或者是被临时雇来得。也有是近郊的蚕桑户。他不由得有些失望,这些人都是外围的炮灰,显然不可能接触到什么重要人物。
“比较有有油水的是这几个人。”赵通又递过另一份报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节 巡视组
山庄外面死掉的人中间,身份稍微重要一些尸体只有三具,二具是和尚,一个本地一个外地,都是张广湉请来的,都由本地的寺庙具结领走了,没什么疑点。
剩下的一具尸体是个叫曹光九的秀才,据县里的衙役说,此人是破靴党,平日里专好包揽词讼,放高利贷,插手各种混账事,是个城郊出了名的光棍。
对比中元节当天的击杀记录,可以认定,这个曹光九就是当晚狙击手狙杀的人群中的某个首脑人物。
粘杆处利用在衙门内的关系,提前对曹光九的尸体进行了全面的检查。扣留了所有他们感兴趣的随身物品。
曹光九的随身物品并不多,除了银子之外,只有一个夏季常用的香囊,一柄折扇和一个私人的闲章――这都是当年读书人随身带的普通玩意。
“……主要是那柄扇子,上面的落款是‘弄石叟……’”
赵引弓眼皮一跳:“你是说,这扇子就是‘石翁’送得?”
“很有可能。”
赵引弓沉吟着,中元节晚上成功的击杀某种程度上是为敌人灭了一个关键证人的口。不过,有这柄扇子和知道了曹光九的身份,对他们找出幕后主使又近了一步。
“还有就是死在郝元据点里的三个人。”赵通说。
这三个人虽然被发现的时候都身无一物,但是粘杆处的原镖局成员还是从他们手上脚上的老茧,身上的伤痕都一系列特征判断出。这三个人都是习武之人,而且很可能是镖局从业人员。
“死因都是被人下毒……”
“下毒?”赵引弓吓了一跳。
“对,看来是被灭口的。”赵通说。“他们应该和郝元不是一伙,可能是那个石翁派来得人……”
联想到粘杆处几次试图跟踪郝元都没有成功,全是被镖局人员拦截,这三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初拦截粘杆处,暗中保护郝元行踪的镖师。
下手够狠。赵引弓心想,郝元这一手直接和“石翁”掐断了所有的联系,即使能够找出石翁。也得不到郝元下落的任何讯息了。
由于三个人都是“无人认领”,所以粘杆处以慈惠堂“掩埋无主尸”为由把这三具尸体弄到了手,进行了详细的检查。
从他们身上的衣着上发现了重大的线索。这三个人脚上穿得靴子都是京师一家有名的鞋店制做的。
“怎么认出来的?”
“这种靴子只有在京师那家鞋店才有得做。在习武的人中间享有盛名,京师镖局的人尤其爱穿。”
“这么说是京师镖局的人了。”
“是,我们已经拍了三个人的照片,情报局已经批准让京师站的人帮我们调查三个人的具体身份和他们的社会关系。”
“很好。”赵引弓点头赞许。“尽一切力量把郝元给我揪出来。扇子的线索也要加紧查。”
赵曼熊小心地。慢慢地从眼前推开装看文件的卷宗,缓慢地从桌前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他站在窗前,注视院子里的麻雀。临高的生态环境虽然正以日新月异的速度破坏中,但是自然环境依然比之21世纪要好得多。鸟类很多。
这些麻雀不怕人,每天都到百仞城的街道和院子里觅食。在经过三年苦难的行军,元老们的生活水准大幅度提高,已经不是看到活得物件都是会走会飞的肉类了。麻雀们的生存环境自然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看着麻雀不慌不忙地觅食。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空虚的倦怠感。他默默的抽了一口雪茄,转过身后。看了看午木,然后回到桌前,头向文件卷宗点了一下,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件事不同寻常,所以我必须多方验证其可靠性。”
“您向谁验证了这个消息,可靠吗?”
“完全可靠。我通过派驻在杭州站的十人团成员对此进行了验证。另外,在这件事被正式提出之前,杭州站保卫部和十人团成员也有过相关的报告,不过比较零碎。”
“非常感谢。”
他把报告拉到面前――上面贴着着“绝密,仅此一份,限元老阅读”的标签――再次浏览了一遍。报告是赵引弓是写得。写得很杂,头绪凌乱,但是大致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杭州站发现了一个疑似穿越者,他的表现、言论似乎都说明他来自何元老们的同一个时空。赵引弓要求元老院对此进行专门的调查并采取有力的处置,以免后患。
这份报告是由专人送来得,由办公厅开拆之后在执委会进行了传阅,随后被直接送到了政治保卫局。
显然这份报告还没有提到元老院常委会上,不过,不会很久了,一旦报告到了元老院常委会,整件事情必然在元老院掀起轩然大波。
自然了,赵引弓打得算盘,无非借此将杭州站的一堆破事就此掩盖过去――把水搅浑了什么都好说。
不过,此事就严重性来说,的确够得上眼下的头号国家安全事件了。
赵曼熊沉默不语、在办公室走了很久,然后站到午木面前,问道:“以您的看法,”他向桌上点了一下头,“这件事和‘甲事件’是否有关系?”
“很难说,很难说,赵曼熊同志。”
“为什么?”
“东沙岛的美国沉船,我们现在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但是,根据兰度提供的资料,这船上所有的人都和郝元的形象不符。”
船上的人,德国人已经死了,尸体也找到了。兰度现在是元老,唯一下落不明的是黑尔和二个东南亚水手。黑尔他们有兰度提供的模拟像:是个中年壮汉。不是郝元这样的年轻人,而且郝元也不是东南亚长相。
这说明郝元并不是这艘美国沉船上的人,除非兰度隐瞒了船上还有其他人。
“您认为。兰度可能欺骗我们么?”
“不,我认为不可能。”午木摇头,“另外,我觉得我们怀疑一位元老是不合适的……”
“合不合适,让宅党去讨论比较好。这么说您认为兰度直到离开临高去马尼拉之前都是诚实的。是这样吗,午木同志?”赵曼熊挪动着壮硕的身子,靠在办公桌上。审视地看了看午木的面孔,好像要用自己的眼睛拥抱他似的。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午木不安的挪动了下身子。他的牛皮武装带咯吱作响。
“好吧。我们认为元老们都是可靠的。那么这位郝元是从哪里冒出来得呢?”
“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类似我们的穿越者存在……”
“您说得非常有意思,这的确是合理的解释之一。”赵曼熊摸着自己的下巴。
“我们现在有一个接触过他的人。报告里提到的西华已经在前往临高的路上了。我想我们能够通过审讯她来确认郝元是否是穿越者。等她一来,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不,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除非我们能抓到郝元本人。否则一个只和他接触不多的人是不可能给我们提供太关键的证词的。您不要忘记。除了是穿越者本人。郝元也可能是和穿越者有关联者。”
的确,这样的话就可以把郝元和黑尔联系在一起了。但是午木觉得有点勉强,为什么郝元就不能是一个独立的穿越者呢?
“为什么他不能是一个独立的穿越者呢?”
“直觉。”赵曼熊微笑着说。
这算什么理由!故弄玄虚。午木暗骂道,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会出卖他,所以没有掩饰:“这是不是有点牵强……”
“不,一点不牵强。因为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一种解释。”赵曼熊说,“虽然我们没有郝元的第一手的资料,但是从目前已经掌握的情报看。他的行事方法,做事风格等等都表现出他是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人。他在杭州时间不算很长。却已经有了相当的局面。这说明他掌握着相当大的资源。”
“您说得对,赵曼熊同志。”
“好吧,我们回到您的论点上:一个单穿者。”赵曼熊把快要烧到手指的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我们已经知道:一个单穿者,只要有真本事加上运气足够好,在这个时空里有可能活下来,甚至可以活得很好――兰度先生就是一个例子。但是,要赤手空拳的开创一个局面,那是非常非常难的。赵引弓既然说过,郝元在杭州不经营产业,自己过着近乎苦行僧的生活,却有大量的资源可以支配,这就说明他背后有着相当的力量在支撑他。”
“您是说,郝元可能和马尼拉的黑尔有关了,郝元是黑尔派来得一颗棋子?”
赵曼熊点头,“午木同志,我们要习惯于把浮现出来的各种黑线连在一起看,这样才能尽快的搞清楚敌人的阴谋诡计。您只要回忆一下最近我们经手过得案件就知道,黑尔的手已经伸到了中国。你可以这么认为:郝元是另外一个郑芝龙。”
“用他来牵制我们?”
“完全正确。只有我们被拖在中国沿海,才不会打搅他在菲律宾的事业――假如他真得在那里的话。”
“那就得看兰度先生在马尼拉能搜集到什么情报了。”
“兰度先生是归对外情报局掌握的。他的事情暂时我们还管不着。”赵曼熊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们先把突破口放在杭州站上。”
他把身体直了起来,恢复了慢吞吞的踱步:“您知道吗?执委会昨天已经召开了一个秘密扩大会议,参加的人我就不和您一一列举了。不过会上的一个决议我可以告诉您。”他转身注视着午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不,不,您用不着感到不安,我告诉您的是您的职权范围内完全应该知道的事情。”
“是的。地区副总指挥同志。”
“我长话短说,执委会已经这次会议上做出决定,将派出巡视组前往所有的驻外站和基地。我就不一一列举那一长串地名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当然,巡视组并不针对任何特点的地点或者个人。”
午木心领神会:“我明白,赵曼熊同志。”
“是啊,您明白就好。我想我们很多同志都会明白的。”赵曼熊说道,“执委会的意见是这次巡视将以契卡人员为主,重点是审计项目开支。特别是各站的基础建设和项目投资超预算问题。当然其他部门也要派员参加。”
“您要我去参加巡视组吗?”
“不,这次您不要去。你的身份太重要,去了会给同志们造成困扰的。你另外安排一位元老同志去,他得是个不大出名的人。最好很少有人知道他。当然……你知道该怎么选择。”
“是的,地区副总指挥同志。”
“好啦,您去工作吧。晚上把这位同志的材料交给我。”赵曼熊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鬼天气!”
赵曼熊亲自打开办公室的门,送走了午木。虽然没有参加,但是他知道昨天执委会的秘密扩大会议上一度争论的十分激烈,关于驻外站的定位和元老的权限问题,各方都有自己的立场。
无论是济州岛还是杭州,在元老院内部都有自己的代言人。牵扯到这类外派站点和元老的议题总是会引起极大的争议。
最终各方勉强达成的共识是各驻外站的“脱缰”趋势需要一定的遏制,派出巡视组的目的无非是敲山震虎――同时也实事求是的看一看各驻外站的实际情况。仅仅看报告来进行讨论显然是不够的。
赵曼熊对什么外派元老的“独走”之类并不感兴趣,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在目前的体制下,任何元老都做不到真正的“独走”。无非是元老院内各派对有限资源的争夺反应在政治斗争的层面上。
在这个问题上,不止一次有元老试图拉拢他,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不利于外派元老的“重磅炸弹”,这些企图他全部予以了拒绝。他不打算把自己和政治保卫总局牵扯进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