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红光
马度推开房门骂道:“有什么大事?难不成天塌下来了!”
张五六急道:“天塌下来就不找您了,小的说不清楚,侯爷快跟俺去吧。”
他拉着马度就往外跑,又叫上十来个家丁护卫,沿着官道往北跑了半里路。
只见一只小船停在岸边,张中秋正举着灯笼坐在船尾,还隐隐的听见白暨豚急促的叫声。
张中秋回头问道:“爹爹,侯爷请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你赶紧的下来!”张五六拉着马度直接上了船,抢过儿子手里的灯笼往河里一照,“侯爷您看!”
马度一伸脖子,待看到河中的情景差点把肺都气炸了,船尾边上是小白一家,此时的小白没有如往常挥舞着双鳍朝他泼水。
在它的背上斜插着一支箭,身体似乎已经不能动弹了,身体微微的侧翻着,露出雪白的肚皮,他的老婆和孩子在下面顶着它,试图帮它调整身体,确也无济于事。
“这是谁干的!”马度不由得怒吼一声,普通一声跳进秦淮河里,伸手抱住小白硕大的身躯,把耳朵放在它的肚皮上听了听隐约的有轻微的心跳,不过很急促。
仆役护卫也一股脑的跳进水里,将小白扶住,“小心点,不要碰到了箭!”
“这两个也一起送上岸去检查。”
小白老婆有些抗拒,不停甩着尾巴,一下子抽在马度脑袋上,就像是重重的挨了一巴掌,只把他打的两耳嗡嗡作响,鼻血哗哗的往下流。
“侯爷您流鼻血了!”
马度用袖子在鼻子上抹了一把,“没事,五六你是怎么发现的它们的?”
“俺晚饭吃的多了,肚子涨得慌,就带着儿子活动活动本来想划船来着,刚一上船就瞧见它们从下游过来,当时已经中了箭,俺咋呼了一声,小白认得俺就朝着俺游了过来,游到船跟前就不动弹了,俺就立刻回家禀告侯爷。”
“嗯,干得好!”马度又问道:“你可曾看见什么人了?”
“那倒没瞧见,要不俺现在就带人到附近搜查。”
“不必了,我估计它是在长江里头中的箭,哪里去找,你明天一早就问问秦老伯,他常在江中打鱼,问问他最近有什么人在江上转悠又不打鱼的。”
即使找不到人,马度也猜得到是谁干的,除了胡惟庸还能有谁!
马度没有救他的儿子,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他也要让马度尝尝这样的痛苦。
方山附近有火器局,有书院,在这里都有大量的护卫和锦衣卫,想对马家人动手很难,但是马侯爷就在应天附近的长江里生活爱宠就太容易了。
自己太疏忽大意了,胡惟庸的报复来得太快,他这种没有底线的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不管是小白还是任何一个家人出了事,都会让他追悔莫及。
小白被送到家里,马度让仆役寻了六张一样大的八仙桌子,正好放得下小白一家三口,仆从护卫打着火把围成一圈,亮的犹如白昼。
马度粗略的检查一番,小白身上并不是一处箭上,只是其他的伤口比较浅,至于箭矢应该是落在水里了,这样的小伤口,小白老婆和儿子也有。
可以大约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当一支利箭射来,小白像个男人那样挺身护住妻儿,给它们机会潜水逃走,凶手们则是对着水面一阵狂射。
“夫君,大晚上你不回房休息在做什么……哎呀,这是谁干的!”宋霜大叫一声,吓了马度一跳。
马度头也不回的道:“你瞎嚷嚷什么,这么大嗓门一家人都要给你吵醒了。”马度对仆役吩咐道:“你们把这两个先送到琉璃房子里头去,晚上要让人看好了。”
张五六已经找了马度的药箱,“侯爷您的家什拿来了!”
“五六,帮我扶好了它,不要让它动弹。夫人你就不要干瞧着了,过来帮我往它身上擦水,是往它身上擦水,不是给它喂水。”
宋霜用手帕沾了干净的净水在小白的身上轻轻擦拭,另外一手掩着着嘴道:“这是谁这么狠心的心肠,连条鱼都不放过,侯爷你这是在外面又得罪谁了,小白真是可怜。”
“这会儿别跟我说话分心,等我忙完了再跟您说。”马度脱掉身上湿漉漉的外袍,只穿一件小衣,将袖子一直撸到肩头,就开始给它做手术,
箭上扎的很深,力道一定很猛,老天保佑,若不是有根骨头挡着,定会被射个通透。
小白不是第一次中箭了,在鄱阳湖时马度就曾经给它处理过箭伤,那时马度给它拔箭头时,它挣扎的厉害,那时它还只是个小小的顽童,现在它应该是中年的铁汉子。
它很聪明知道马度是为它好,它也不挣扎,任马度的刀子、钳子、针线在它的皮肉之中穿梭。只有疼的厉害了才会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亮晶晶的泪水顺着萌萌的小眼睛留下来……
“这群狗娘养的,一定合起伙骗老子的钱,不然怎么会输的一个铜钱都不剩,竟敢聚赌,看俺不跟县衙的李捕头知会一声收拾这群王八蛋。”
胡四手里拿着酒壶骂骂咧咧的往家里走,这两天的运气真是不好,刚刚得来的那点赏钱,全部都输了个干净。
在乡下弄点银钱可是不容易,早知道就和哥哥一起去应天投奔胡惟庸多好,跟着胡大公子吃相喝辣该有多么逍遥快活,自从哥哥去了应天给相府干活,不说里长、粮长,县衙的捕头、班头哪个不给他胡四几分颜面。
说起来这胡大公子也是够倒霉,年纪轻轻的就病死了,这天大的富贵也享不了。前些天回乡安葬,胡四还跟着跑上跑下的帮忙呢,这赏钱就是他帮忙抬纸扎得来的。
听胡府的管事说,现在哥哥胡三又去给胡相爷驾车,想必工钱应该涨了吧。哥哥这人真是有些忘本,平常受了胡大公子不少好处,胡公子出殡他人不回来不说,也不说给家里稍些钱来。回头得让人往回应天稍信,就说娘病了,问他要汤药银子,嘿嘿……
噗通,胡四走路踉踉跄跄,一不小心就栽了个跟头。
“呸,哪儿来的纸钱,真他娘的晦气!”
胡三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前面就是胡惟庸家的祖坟了,胡大公子新丧,这纸钱撒得漫山遍野都是,这胡公子就是大方,死了也不忘给他送钱。
说起来那胡惟庸从前也不过是穷酸书生,谁曾想到竟一路青云当了宰相。乡亲们都说这胡惟庸家的祖陵是一块风水宝地,到了晚上坟头各个冒青烟。
胡三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的往胡家祖坟方向看了一眼,青烟没有看到,可却在夜色之中看到坟头之上一片红光湛然!
“鬼啊!”
第678章 刀枪
“在定远的事情办完了?这么快!”老朱头一边批改着奏章,一边问跪在御案前头的韩成。
“皇上吩咐的事情微臣不敢不尽心,现在胡惟庸老家人,都晓得他家的祖陵晚上会闹鬼冒红光,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传到胡惟庸的耳朵里。眼下事情只做了一半,另外一半什么时候做请皇上指示。”
老朱拜拜手道:“不着急,他是有心无胆的人,若是一同出现反倒是会吓到他,过些时候朕吩咐你再做。”
他放下毛笔趴到桌子上,用手指轻轻的掐着两眼之间的鼻梁,这是朱小五教给他,说是什么眼操,书院的学生课间都要做,说是可以舒缓眼睛预防眼疾,老朱也觉得十分好用。
元生见状立刻撸起袖子给老朱揉捏肩头,老朱立刻发出舒服闷哼,过了一会儿才道:“眼下朕的猎物张牙舞爪蠢蠢欲动,朕虽有准备可也缺一柄好刀。韩成,你觉得满朝文武谁最合适?”
韩成闻言沉吟片刻才道:“魏国公、曹国公战功赫赫,威望甚高,由他们来做最合适不过。”
“思本不合适,他怕是不会帮朕,反而会拦着朕。至于天德,那是柄擎天巨剑,可以为朕征战沙场,却做不了这种事。”
韩成突然跪地叩首,把地磕得砰然作响,诚恳道:“微臣愿做皇上手里的刀,为皇上斩妖除魔!”
老朱抬眼看看他,继续的做眼保健操,“你不行,你是朕的暗箭,现在还不是你上台面的时候。”
韩成稍稍抬起头来,神情很有些失望,稍一沉吟又道:“那微臣觉得只江宁侯和武定侯合适了,都是皇上信得过的人。”
“郭英是忠心打仗也有几下子,可要说到勾心斗角还是不行,当年初建神机营时竟能被文英一个毛头小子架空,可见他不是这块料。至于玄重嘛,他看似懒散无为,其实又精又滑,心里头主意正着呢,脏活累活都躲得远远的,就那次逼他杀朱亮祖,便与朕置气,好久都不来宫里。”
“皇上可能有所不知,江宁侯与胡惟庸,已成水火之势,未必不会应承皇上。前些时候勋贵官员们之间都在盛传,陛下准备废掉胡惟庸,让江宁侯接任宰相……”
老朱打断道:“朕知道,你跟朕汇报过,这些人也不用用脑子,玄重还不到三十又是外戚,朕怎会任他为相。这些日子朕没有动作,这谣言不是早就不攻自破了吗。”
“马侯爷和胡相之间不仅仅有公怨更是有私仇,皇上不知道江宁侯的爱宠前两天差点被人给射死了。”
老朱笑问道:“是那条大鱼吗?那条鱼他可是比儿子还宝贝呢,是胡惟庸干的?”
韩成老实回答道:“微臣不曾在江面上安排人手,并不知道是谁做的。”
元生小声的嘀咕道:“国舅爷不肯出手救人让胡相爷痛失爱子,胡相爷自然也不会让国舅爷好过,便让他痛失爱宠,若不是方山那边伸不进去手,怕是国舅爷家里人都要遭殃了呢。”
老朱捻着胡须笑道道:“嘿嘿……胡惟庸的胆子确实够大,竟然敢杀玄重的爱宠,那厮和朕一样都是护犊子的性格。当年杨宪惹到了他,他直接就要杀杨宪,现在定是要和胡惟庸干倒底的。元生,让宋拟旨,免徐达右丞相之职,敕建大功坊以彰其功业……”
小拿着一杆粗大的毛笔,蘸饱了水小心的擦在涂抹在小白的身上,并非是准备把小白拿来烧烤,实在是无奈之举。
小白这次中箭比在鄱阳湖时伤得重,马度已经没有了抗生素给它用了,它的伤口肯定见不得水,可是偏偏身体又离不开水,只好用这种笨方法。
可恶的是让家中仆役丫鬟给它擦水还不成,必须要让马度、大鱼儿或者小在跟前,不然就会不老实。
可怜儿子被马度按在家里不准上课,连带着张中秋和朱檀都跟着凑热闹。小见了刚刚下班的马度就撇着嘴道:“爹爹,孩儿给小白刷了一天的水,胳膊实在是抬不起了。”
“那是你太笨,你只好好生的跟它说话安抚它,找一个手脚轻巧的丫鬟给它擦水就是了。”马度看看袖子湿漉漉的朱檀道:“辛苦殿下了,殿下应该好好读书才是。”
朱檀摸着小白光滑的脊背,一脸向往的道:“不差这几天,能照看老神仙的坐骑本王与有荣焉,它很通人性,当真是一头灵兽。”
坐骑?灵兽?敢情那天晚上话白说了。
“哎呀呀……它撒尿了,这尿是我的谁都别想抢。”
这孩子没救了,希望他不是拿小白的尿去炼丹,如果是的话最好献给老朱吃。
马度拍拍中秋的肩膀,“中秋辛苦你今天帮小照顾小白,晚上就在家里吃饭,别说不,这是你应得的。”
张中秋舔舔舌头挠着头笑道:“多谢侯爷!”
“你们去玩吧,别跑太远待会儿就开饭。”马度接过小手里的毛笔,揭开小白背上的那一小块油纸,看下面的裹上的麻布还是干得便放心了。
马度拿起毛笔在小白的背上轻轻刷着水,这家伙就像是小鸡一样发出舒服的叽叽声,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来十分的享受,还微微的抬起身子,让马度给它刷没有刷到的地方都快成精了。
马度和小白正配合的好,张五六兴冲冲的跑进院子里,“侯爷,侯爷,元生公公来了!”
马度抬起头来,就见元生笑呵呵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宦官。
“这么晚了公公怎么来了?”马度起身用毛巾擦了擦手。
“还用说这不明白着吗,自然给皇上宣旨的,您哪,又升官了!”
“我升官了?”马度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朱竟然会主动给他升官。
马度一拱手道:“请稍等,我这便去换件衣裳,摆案焚香,把家里人都叫出来。”
元生看看天色,笑道:“不必这么麻烦,皇上给的是口谕,再说天色也不早了,您这么折腾一下,奴婢就回不了宫了。侯爷准备听旨吧!”
马度立刻躬身垂手,支起了耳朵,连个圣旨都没有,八成不是什么紧要的官职。
只听元生清了清嗓子道:“皇上口谕,晋江宁侯为光禄大夫,另授武英殿大学士,中书省左丞。”
马度闻言一怔,这中书省左丞可是中书省实打实的三把手,手底下权利可大着,之前一直由汪广洋担着,还有这个什么武英殿大学士是在干掉胡惟庸之后才有的官职,因为废掉了中书省,老朱忙不过来才设的机要秘书。老朱突然发神经给他这么个官职,这是要做什么?
“国舅爷!国舅爷!您该接旨谢恩啦!”
“微臣谢吾皇隆恩!”马度连忙的拜倒叩首,元生这家伙常常大老远的给自己传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沾他的便宜。
马度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问道:“元生公公,皇上授我这么重要的官职,为什么不颁圣旨呢。”
“还不是您官职太高了,给您这样的超品侯爵颁旨,都要用玉轴才行成本太高了些,皇上说了能省则省,尤其是您不用这么讲究。”
连个圣旨的钱都要省,老朱真的是抠门到家了,不过比崇祯连颁圣旨的钱都没有要强的多了。
“皇上让我做了这中书省左丞,那汪广洋去哪?告老还乡了?”
“皇上把魏国公的右丞相给免了,汪广洋现在是右丞相,那老酒鬼混喝等死,在中书省不过是个摆设,右丞丁玉是胡惟庸的姻亲,皇上给了他一个右都御史的头衔,再过几天皇上就会让他去四川去平土酋叛乱,您便是中书省实打实的二把手了,皇上可是很看重您的。”元生神情暧昧的挑挑眉毛。
“呵呵……元生公公不着急走,先吃了饭再回吧!”
“不了,不了,皇上身边可少不得奴婢伺候,这就回了,国舅爷留步,不必送了!”
等元生出了门,马度这才暗暗的啐了一口,心里骂道:“老朱这哪里是器重我,是要拿他当枪去捅胡惟庸的***呢!”
第679章 上任
老朱说的没错,马度和他一样都是护犊子的人,见到受伤的小白,马度不是没想过打上胡惟庸的家门替小白报这一箭之仇。
可想到胡惟庸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没多少时间好蹦,有老朱诛他的九族,足够让自己解气了,心里便放下了。
谁曾想自己和老朱盘算到一起去了,不要脸的老朱竟拿他当刀子使,估摸着用完了,他的官衔会和中书省这个机构一起进入历史的垃圾堆。
马度心里头是万般的郁闷和不情愿,家里人恰恰相反,宋霜听说自己夫君升了官,当下就高兴坏了,说以后再去开茶话会腰杆子又硬了几分。
家里的上上下下的仆役都得了赏钱满心欢喜,天没亮就守在门口,手里捧着盆子毛巾,牙刷青盐,肥皂香膏,准备把侯爷好好打扮一番去开朝会。
可是侯爷很让人失望,直到盆里的热水都凉了,太阳都晒了屁股,都还没见人影,
“起来了!”这是宋霜第四十八次踹马度的屁股了,见马度还没动静,直接掀开被子,把沾了凉水的双手直接伸进马度的衣领里面。
马度打了激灵,再没有什么睡意,不满的抱怨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叫你去上朝了,现在已经晚了,当心皇上不高兴又削了你的爵位。”
“你以为我起个大早就能赶得上了,我一个小小侯爵,可没有面子叫开城门,早起晚起都是要迟到的,袜子呢,我袜子呢,昨天晚上明明放在床头的。”
“给你换双新的!”宋霜随手递过来一双袜子,叹口气道:“看看你这样子,皇上真是瞎了眼了让你来做丞相。”
“女人就是没见识,是中书省左丞,跟丞相还差着一级呢。”
“才一级而已,夫君这么年轻,早晚要当丞相的。”
马度一边穿袜子随口敷衍,“是啊!早晚要当的。”
穿上公服,坐上马车,比平常多带了几个护卫沿着官道直奔应天城。从洪武门进了皇城,便算是到了大明朝的中枢了。
街道了两侧便是六部衙门,太常寺、大都督府,中书省了,张五六把马车缓缓的停下来,“侯爷,中书省到了。”
“不着急去办公,咱们先去进宫面圣。”
“可前头不让马车进了!”
“不让进,咱们就走着去。”
马度下了车,带上张五六,穿过外五龙桥,入承天门沿着御道过了内五龙桥,总算是到了奉天门外,一路上侍卫如林,宫禁森森,胆子小一点的怕是都要腿软,脑袋进水了才会造老朱的反。
让奉天门值守的宦官通禀一声,过了一会儿便宣他入宫,马度跟着宦官一直到了谨身殿。
跨过高高的门槛,低头垂手一直到御案前头,叩首道:“微臣拜见吾皇。”
“起来吧!”老朱抬起来看着马度,笑呵呵的道:“玄重很少穿得这般正式来见朕,啧啧啧,人靠衣装马靠鞍真是一表人才呀!”
被老朱夸就没有什么好事儿,马度拱拱手道:“陛下谬赞了,陛下当真让微臣做中书省左丞的位子?”
“自然,昨天不是让元生传了朕的口谕给你嘛,朕向来是器重你,你是知道的。”
“鬼才知道你器重我!”马度心里嘀咕了一句又道:“可是微臣太年轻,又没有什么理政的经验,怕是干不了这么重要的职务,皇上还是令择贤能的好。”
老朱昧着良心说瞎话,“年轻好呀,年轻人有进取之心,干不好也不重要,就当是历练了,朕老了,太子还年轻,总有些不周到的地方,以后少不了你的帮扶。”
这话太不实在,都不像是从老朱嘴里说出来的,马度干脆挑明了道:“皇上微臣真的不是一把好刀,顶多算是一把菜刀,拿来杀人实在不好使,您何必要挑微臣呢。”
老朱闻言不由得一怔,“玄重你说什么,朕不明白。”
“如果皇上都不明白,那微臣就更不明白了,这就去中书省当值了,正好跟忠勤伯一起饮酒作诗。”
“回来,回来!”老朱招了招手把马度叫回来,呵呵的笑道:“朕以为能瞒得过你,你还真聪明,这也猜得到。朕就直说了,胡惟庸这些年结党营私,打击异己,实非贤相,朕有意换了他,可总要找个由头,这才让你到中书省盯着他,寻他个短处,朕才好下手不是。等事情完了,便免了你这中书左丞的官衔,好好回书院教你的书。”
老朱这话不尽不实,倒是最后一句是真的。
“可微臣不通政务,去了中书省也没用啊,到时候如何拿捏他,不知道从何处着手啊!”
老朱没好气的道:“谁让你从政务上着手了,使阴招下绊子你不会?总之和他对着干就是了,放开手去做,有朕给你撑腰,没什么好怕的。”
要的就是老朱这话,马度故作为难又道:“可那胡惟庸心狠手辣,上次在微臣跟前说杀人就杀人,可把微臣吓坏了,中书省的值守的兵丁差役可都听他使唤,他若是狗急跳墙要是杀微臣可如何是好?”
“别在朕跟前装怂,说到大场面你见的还杀,你还会怕他杀你,上次不也好好的从胡惟庸府上出来了。莫要唠叨了,去中宫见见皇后,便去当值吧。”
“还是不去见娘娘了,正事要紧,微臣这就去中书省。”
老朱点点头道:“也好,对了,朕不管你每日什么时候应卯,可是放衙后必须来宫中见朕。”
“微臣记下了!”马度躬身一礼退出殿外。
老朱脸上的笑意迅速的散去,只化作的一脸疑惑,“他也不去见皇后,似乎不想给皇后添麻烦,他知道朕的心思,元生你昨天见他的时候,是不是跟他说过什么。”
元生闻言噗通跪在了地上,“奴婢冤枉,昨日传了皇上的口谕之后,微臣赶着回宫伺候您,国舅爷让奴婢留饭,奴婢都拒绝了,根本就没有说悄悄话的机会,皇上可以让人询问随行的宦官和锦衣卫,便知奴婢所言是否属实。”他说完就把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
“起来吧,朕还信不过你。”老朱皱着眉自言自语,“他大约也就猜到朕只杀胡惟庸吧。”
元生心道:“他还年轻,哪里晓得人心险恶。”
如果说老朱是大明的头脑,那么中书省则是大明的心脏,自然是第一等的衙门,加上老朱爱面子的个性,自然修得阔绰,门前兵丁守卫森严。
马度正要进门,兵丁突然横刀拦住,喝问道:“何人竟敢擅闯中书省!”这兵丁声音不小,可是眼神闪躲,明显的没什么胆气。
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这是胡惟庸给的“吓马威”,不过这手段也太小儿科了,马度又不是平头百姓小官小吏,就连这守门的兵丁使起来都心虚。
不用马度说话,张五六一脚就把那士兵踹翻在地,“瞎了你的狗眼,不识得俺家侯爷,也当识得官服上的补子吧!”
大明公服胸前都是有补子的,文官是禽,武官是兽,公、侯、伯、驸马不在常例,绣的是麒麟和白泽,只看补子便能知晓对方官职大小。
“五六莫要再打他了,自去到外面找饭吃,吃完了就回来守着,有事我自会叫你。”马度吩咐了一声径直了入了中书省。
来得很巧正赶上饭点,伙房的杂役一个个端着托盘奔走送饭。大明的官衙是有工作餐的,而且伙食相当的不错,这都是托马大脚的福。
她曾劝老朱即使自己的吃得差,也当给勤恳办公官员吃好的,至于这条好政策有没有流传下去就不知道了。
马度拦住一个杂役,问道:“本侯是新任的中书省左丞,在什么地方办公啊。”
“左丞那可是大老爷,自然是在里面,您过了门廊便是了!”
“嗯,你去忙吧。”马度没有道谢,不然这杂役八成要吓得扔掉托盘给他磕头。
他刚刚穿过门廊,就听见东边有人喊道:“玄重你可来了,老夫等你半天了,哈哈……”
第680章 发威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倚在门边,双颊通红,满脸醉态冲着马度招手,在衙门里头喝成这样的除了忠勤伯汪广洋,还能有谁。
马度初见他时还是在鄱阳湖上,那时他还在常遇春帐下帮着打理军务,能和常遇春搭档一定要有一副好脾气才行。
汪广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人宽和自守,儒雅风流,人缘不错,老朱对他也算是器重,把他放在中书省,自然是想他能够钳制一下胡惟庸。
可不知道为何这老头随即年纪见长便越发的贪杯好酒,对政务半点也不上心,这才让胡惟庸还有机会做大,可以说老朱对他很失望。
马度对汪广洋颇有好感,觉得他是一个有趣的老头,一直很想把他弄到书院去教书,要知道他可是元朝的进士,含金量很高的。
马度上前拱拱手道:“汪先生,好不自在呀!”
“呵呵……一个人饮酒有什么自在,实在是无趣。”汪广洋一把抓住马度的手腕,“听说玄重要来上任,老夫欢喜异常,等了一个上午,实在没想到你现在才来,快进屋先与老夫喝上几杯再说话。”
公事房很轩敞,还换了玻璃,办公条件不错,可惜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小厮在这里侍候,估计还不是衙门的人,应该是胡惟庸从家里带来的。
“去到伙房里面,再要一份饭食过来。”汪广洋吩咐一声,拉着马度在一张小几边上坐下,“玄重是爱干净的人,怕是不喜欢老夫动过筷子的残羹冷炙。”
“晚辈哪有汪先生说的那般交情。”马度伸手拿了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竟不是纯白,微微的有些发红,凑到鼻尖有股水果香,轻轻的抿了一口,道:“这是什么酒,清甜甘冽,竟有点鸡尾酒的口感。”
“玄重见多识广也不认得。”汪广洋呵呵的笑道:“这酒名叫猴儿酿,不过老夫找不见听话猴儿储藏果子,便寻了方子,让人把水果放在山洞里腐烂然后再加酒曲发酵,别有一番风味,昨日听闻玄重要中书省任职,可把老夫高兴坏了,便取了一坛子过来与你一同享用。”
“猴儿酿,晚辈从前也是听说过,不过却是第一次喝到,味道不错,回头您可得送我几坛。”
“你开了口,老夫怎能小气,送你几坛就是。”
马度拱拱手,“那晚辈可就多谢了,说到酒我知道一种用麦芽酿造出来的酒,酒色金黄犹如琥珀,上浮白色泡沫,可做夏日冰饮,喝完之后便有气体从胃中泛出,舒爽无比。”
“还有这样的酒,玄重你可得把秘方给我。”汪广洋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找纸笔了。
“我哪儿知道配方,不然早就做来卖钱了,这是我从前随爷爷游历天下事,极西之地所见,并不晓得做法。您是酒中豪客,又会制酒回去慢慢研究就是。”
两人说话间,那小厮已经端了长盘回来,两菜一汤,一道猪肉炒芹菜,一条蒸鱼,另外还有一碗银鱼汤,一碗米饭,算是不错的饭食了。
汪广洋却道:“也就这碗银鱼汤鲜香,其他没什么好吃的。以菜下饭,不如以诗词佐酒。近日又有一首《沁园春》流传,都说是老居士所作,老夫正要像你求证呢。”
马度夹一块猪肉,“先生觉得不像吗?”
汪广洋自己就是个诗人,而且产量不少,只是没有什么脍炙人口的名作,对诗词自然有研究。
他摇着头道:“不像,文采意境均不如那首《临江仙》,可豪情气概非寻常人所能及,若说是皇上所作,老夫倒是信了。”
马度冲着他输了个大拇指,“您真是高明,晚辈服了!”
“哈哈……老夫几分眼力还是有的,来来来,玄重与我同饮此杯!”汪广洋袍袖一掩,脖子一抬就将酒饮下,果然是名士喝个酒也是有该有的风度,若换成老泥鳅一定要喝出“吱溜”声才觉得好喝,不然就说和白水没区别。
马度放下酒杯,叹气道:“晚辈真是羡慕先生逍遥自在。”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玄重在方山不是一样逍遥自在。”
“日后怕是不行喽!”马度故作无奈的将桌子上的酒杯斟满,“这中书省政务繁忙,日后只能案牍劳形,想想我都觉得浑身酸疼。”
“这要看玄重怎么想了,你若想有上进之心,少不得要辛苦。其实老夫觉得你大可不必,以你的功绩出身早晚得个公爵,只是娘娘现在凤体康健,你又年轻,皇上自然不好恩赏太厚。所以你大可学老夫这般轻松惬意。”
“呵呵……”马度苦笑一声,“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正是您这个看守之人轻松过头了,不然我好好在方山呆着,会来中书省吗?”
汪广洋一怔,无奈的叹口气,“老夫能有什么办法,这中书省尽是李公留下的旧人,老夫虽然是个伯爵,可却背景单薄,朝堂之中连个爪牙也无,如何看得住猛虎啊,原本上次被削了官职回家养老就挺好,谁曾想皇上又把老夫找来,实在是找错人了。”
听这话里的意思对老朱颇有怨念呢,汪广洋跟随老朱很早,可他既不是浙东帮也不是淮西帮,让他在中书省钳制胡惟庸最好不过。
可他却不争气,整日饮酒消磨时间,喝酒不是问题倒是喝酒的时候叫上三五同僚,好歹是个侯爵又是中书省的二把手,就不信笼络不到亲信。
老板给了机会,不努力工作,还口出怨言说老板给的担子太重了,老板不炒你炒谁呀。
“玄重你与我不同,你出身淮西,与众勋贵交好,又有太子娘娘在宫中作为助力,还有你的学生有不少已经堪用了,让你来钳制他最合适不过了,皇上英明这次真的是找对人了,他日老夫卸下官职,便到书院凑个热闹,玄重莫要嫌弃老夫贪杯哟,哈哈……”
瞧瞧,多单纯可爱的老头呀,到现在了还以为马度是老朱派过来钳制胡惟庸的。他说错的不只这些,马度其实和他一样都是孤军奋战。
前路尸山血海,至于老朱这个始作俑者是指望不上的,马度也不会带着马大脚、朱标、朋友和自己学生一起去趟,路途艰辛只能仗剑独行。
“平常您就一个人在偌大公事房里喝酒吗?”
“可不是,胡惟庸还是给老夫留了几分脸面的,有个地方栖身已是不错了,平常还有杂役端茶倒水洒扫房间。”汪广洋一脸的自嘲。
“这里宽敞,以后我便与汪相为伴了。”
“老夫说了,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哈哈……”汪广洋突然制住笑声,“外头有人来,想必是来请你去拜见上官的。”
马度一抬眼,就见外面有一个穿着绿袍子的小官朝这边而来,他冷笑道:“上官?在中书省还有比本侯更大的官吗。”
“又不是在朝堂上,这里是中书省自然是胡惟庸最大。”
马度问道:“是吗?来的那人是谁呀?”
“七品经历刘骞,胡惟庸的爪牙,前些时间百官纷纷弹劾胡惟庸,就是他带着中书省值守的兵丁和胡府的仆役拦路殴打的,打完了第二日就被打发到辽东做小官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地方。”
“我擦!”马度有点震惊,作为一个小官找个大腿来抱再正常不过,可甘心给人当爪牙走狗,便是一点读书人气节都没有了,这胡惟庸已然有几分九千岁的风采了,难怪老朱坐不住要收拾他了。
说话间那小官已经径直的进屋,略一问拱手便问道:“请问哪位是新任的左丞?”
“你瞎了眼吗?”马度面无表情冷冷的道:“这里只有本侯汪相两个人,你说谁是新任的左丞?你刚才进房时可曾通报了?”
“是下官失礼了,还请左丞见谅!”
“哦,那若是本侯不见谅,又当如何呢?”
那左丞习惯性的道:“请左丞责罚。”
“你说该怎么罚你才好?”
“该……”刘骞这才意识到自己给绕进去了,忙改口道:“下官刘骞奉是来请左丞去见胡相爷的。”
“切!我乃超品侯爵,区区宰相不过一品,要见也当是他来见本侯,快去叫胡惟庸过来给本侯见礼!”
小官一脸的懵逼,你是侯爵不假可这里是中书省啊,县官不如现管,还讲不讲官场规矩了。
“本侯的话是不好使吗?还不快去叫胡惟庸!”
“这这……”刘骞一时语塞,他要是回去喊胡惟庸过来,八成会狠狠的挨上一巴掌,只是他没有想到不去也会挨巴掌。
马度豁然起身喝问道:“怎得本侯的话是不好使吗?”说完一巴掌就全力抽了过去。
马度注定没有长到前世的身高,可是一米八的身高在这个成年男性普遍只有一米六出头的年代已经算是魁梧的了。
他好歹也练过军体拳领军奔波,气力自不是一个读书人所能比的,这一巴掌直将刘骞抽倒在地。这还不算完,随手拿过圆凳朝着刘骞的身上砸了下去。
刘骞每惨叫一声,汪广洋的老脸就抽出一下,忽然觉得请马度和他同在一个公事房里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第681章 密谈
凄惨的嚎叫充斥着整个中书省,官员们饭也不吃了,一个个伸头探脑的往这边瞧,几个兵丁八成是受人指使,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待看清楚里面的情景,惊讶于马度的残暴,不敢上前劝阻。
马度把凳子扔到一旁,稍稍喘匀了气对几个兵丁招招手,“你们几个人把他抬走吧,记得到各个公事房门前转一圈。”
兵丁们倒是听话,口里陪着罪,将地上抽抽的刘骞抬走,马度这才整了整衣冠重新的坐下,“汪相咱们接着喝酒吧。”
汪广洋手一哆嗦,“喝,接着喝!呵呵……玄重到底是在军伍上历练过的,手上功夫还真是了得,老夫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汪相取笑了,晚辈不过仗着人高马大欺负人罢了,不说这个,咱们喝酒,喝酒。”
马度跟汪广洋喝了一个下午的酒,眼看着天色不早,就拉着已经酩酊大醉的汪广洋起身出了公事房,准备放衙。
老汪走路一摇三晃,嘴里还不听的嘟嘟囔囔,“这群混账,平常怠慢老夫,看不起老夫,玄重今天你可替老夫出了一口恶气。”
老汪一边走一边敲打着自己的胸脯,“玄重啊玄重,你不知道老夫这些年在中书省有多么的憋屈……你看什么看,当心老夫叫玄重收拾你!还跑,你给老夫回来,哼,无胆鼠辈!”
这老头真的是喝醉了,他的小厮和车夫把他扶上车的时候还骂骂咧咧。
等汪广洋的马车走了,马度对张五六道:“我还要到宫里一趟,你让瘪头把马车牵过来等着。”
按照老朱的吩咐,马度再次的进了宫,老朱只抬头看了马度一眼,吩咐道:“把殿门关上,给他搬个凳子。”
“陛下您叫微臣来,还有什么吩咐。”
“没看见朕正忙着呢吗,忙完了再与你说话。”老朱低下头继续的批折子。
马度只好干坐着喝茶,一炷香的时间都快过去了老朱也不说话,眼瞧着天都快要黑了,老朱才道:“时辰不早了,你不走还等着朕留你用饭吗。”
“哦,那微臣告退了。”殿门缓缓的打开,马度躬身退出殿外,往外走的时候碰见了正跟着小宦官入宫的胡惟庸,总算是明白老朱把他叫来原由。
虽然他和老朱什么都没说,但是胡惟庸不知道,他定是认为马度是在找老朱汇报情况呢,心里头以为马度背后老朱的影子,定会越发的慌乱。
刚刚的出了洪武门,便碰上了齐泰等一干书院的学生,听说马度当了中书省的左丞便前来道贺,说几人凑了钱请他到秦淮河喝花酒,另外则是表忠心说是准备给马度当帮凶,助他在朝堂大展拳脚。
这在马度的预料之中,若是他们不来才不正常,乡党和师生可以说是官场上天然的盟友。尤其是师生关系,若是学生背叛了老师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可马度是有良心的,他不会带着这些个小猫小狗的面对老朱这头魔龙,一通臭骂就把一干人撵走,坐上马车径直的出了城。
“哦?他没和自己的学生聚会?也没有去魏国公府、郑国公府?他这是准备单打独斗了。”老朱随手就把韩成递上来的纸条撕的粉碎。
元生在一旁笑道:“国舅爷还是有两下子的,韩都督不是说他一巴掌就把人给抽倒在地了吗。”
“就这你还替他说好话,他说自己是一把菜刀,朕看他还是一把生锈的破菜刀。”老朱把指节捏得咔啪作响笑道:“不过这简单粗暴的手段朕喜欢。”
“有道是狠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国舅爷这是以力破巧呢。”
老朱反倒是眉头一皱,“让朕没想到的是一个侯爵三拳两脚就能镇住中书省,你们觉得是不是勋贵的地位太高了些。”
韩成道:“陛下仁德厚待功臣,百官自然也更加敬重。”
“奴婢可不这么认为,那汪广洋不是也是勋贵,到了中书省可不敢耍横,国舅爷有您在背后撑腰,凡事自然有胆气。”
“没错,有朕给他撑腰哩。”老朱又对韩成道:“让你的人盯紧了胡惟庸,他心里不安,今天晚上必定到李善长府上问计,最好能够探听出来他们说了什么。”
韩成面露难色,“恕微臣无能,胡惟庸与李公说起紧要的事情,常常都要去密室,这个怕是探听不出来的。”
“无妨,让你的人不要暴露才好,朕就是猜也猜得到他们说了什么。”
老朱神机妙算,其实胡惟庸见老朱从皇宫里出来就直奔韩国公府了。
他刚才去宫里去告状,正碰上马度出来,马度的表情却十分的轻松似乎没有挨骂。果然他进殿之后皇上虽对他好言安抚,却决口不提处置马度的事情。
在衙门里殴打同僚是很恶劣的事情,他胡惟庸也只敢在路上殴打而已。
老朱再明显不过的偏袒包庇,让胡惟庸惴惴不安,不等天黑就去了李善长府上。
李善长是他的乡党又是姻亲,他胡惟庸能有今日显赫的地位,少不得李善长提拔、推荐和帮扶,当然他也没少往李府送了银子。
可要说他是李善长的门徒也不全对,他能坐稳宰相的位子也少不得老朱的宠信。他是李善长权势的延伸,亦是独立的个体,总之两人的关系很微妙。
李善长年纪大了脾胃不太好,纵有万贯家财,晚上也不过是一碗百合银耳莲子汤而已,若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这一宿便不用睡了。
李善长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精神,慢条斯理的将碗里的最后一颗煮的松软的莲子咽进肚里,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才道:“老夫的饭不喝你的胃口吗?记得你从前挺爱吃的。”
胡惟庸将手里半碗汤放倒桌上道:“实在是有要事向您讨教。”
“你也是当了多年宰辅的人了,怎得这般沉不住气,不能把饭吃完了再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李公此事非同寻常,昨日皇上突然……”
“嘘……”李善长对书房里服侍的丫鬟仆役道:“你们都出去,好生守着莫要让人进来。”
等人都出去了,李善长这才起身拿起桌上的烛台,缓步走到书橱边上,在书橱上慢慢的摸索着。
“李公以您的地位和威望何须这般小心。”
“正是因为地位高声望隆,才更该小心,事涉天子怎么能当着丫鬟仆役的面宣之于口,你太不谨慎了,当心祸从口出。”
咔啪一声轻响,书架轻微的晃了晃,李善长轻轻一推就挪到一帮,露出一扇看起来十分厚重的门,李善长轻轻的推开举灯进入,胡惟庸紧随其后,随手把门拴上。
密室没有窗户,举头也是看不见瓦片,而是一层厚厚的木板,很是严密,但是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个书桌还有几张椅子,看来平时在这里说话的不止有两人。
李善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道:“说吧,到底是又碰到了什么难处。”
胡惟庸也不废话,当下就将这两日的事情,详细的给李善长说了。
“李公,姓马的来势汹汹背后有皇上撑腰,皇上究竟要做什么,莫非是想废了我,让姓马的接我的位子。”
李善长不屑的笑了一声,“你糊涂,皇上让谁做宰相也不会让他做,他可不是个寻常的外戚,你想多了。”
胡惟庸追问道:“那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多半不是要废你,别看你势大可皇上要想废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拐弯抹角。”李善长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前些时候因为你擅杀人命,皇上在朝堂敲打了你一番。你不知道悔改收敛近日又张扬起来,这才派他来中书省。他不救你的儿子,你让人射杀他的爱宠,你们彼此生了仇怨,他来了中书省自然与你为难,多半也是皇上在变着法的敲打鞭策你。”
胡惟庸一脸疑惑,“是这样?哦,李公以为是下官让人射杀姓马的爱宠吗?”
李善长皱眉反问道:“莫非不是你?”
第682章 弹劾
“下官怎么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他见死不救让下官白发人送黑发人,若不是那方山伸不进手,下官当让他尝尝一样的痛苦,岂会拿一个畜牲泄愤。”胡惟庸的咬着牙,胸口起伏,有些急促的呼吸将烛火一闪一闪的。
“你当真以为他是个绵软的性子,当年杨宪就因为拷问他的家人差点被他亲手扼杀,乃是老夫亲眼所见。
你敢杀他儿子他就敢灭你满门,他有一堆奇怪的手段,杨宪是怎么死的到现在都没个说法,又有娘娘太子做后盾,他顶多落个削职罢爵,你家也只能白死!”
“这事儿以后再说,眼前圣眷天心才最要紧的,若他只是皇上派来钳制我的,下官让着他些也无妨。”
李善长微微颔首,“嗯,明日朝会上你先让人上个弹劾奏章试探一下。”
“好!那下官就这就回去布置,李公也早点安歇。”胡惟庸刚刚起身,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重新的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还有什么事就直说,难道连本公也信不过。”
“此事非同寻常,确实需要请李公参详。”胡惟庸声音再次的压低,“前两天定远的家奴来报,不少乡亲都瞧见下官的祖陵每至夜晚便有红光闪烁……”
李善长闻言两眼圆睁,随即便出言怒喝,“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竟敢宣之于口,给本公滚!”
“我儿辛苦了!”马度接过毛笔继续的给小白刷水,“去和鲁王一起玩吧,这些日子你要紧跟着他不许离他太远。”
小眨眨眼问:“这是为何?”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儿子的小命着想,估摸着胡惟庸不会因为射了小白一箭就能解心头之恨,现在自己进了中书省与他作对,更要防着他狗急跳墙,马度早就吩咐家中的护卫四处巡逻小心提防,严查可疑之人。
朱檀是皇子,身边有精锐侍卫,只要跟他呆在一起,小的生命安全应该有十分的保障了。
“你别管,平日只管跟着他就是。对了,他没给你吃过什么东西吧。”
“有呀,今天鲁王给我吃了宫里带来的核桃酥呢,味道比咱家的好吃。”
“没有其他的什么仙丹之类的?”
“爹爹放心,孩儿才不信他胡言乱语,他家里头又没有神仙,哪里来的仙丹。”
“就是,我儿聪明。”马度伸手拍拍他的脑袋。
“要说仙丹还当数咱们自家的,去年孩儿和中秋两个用祠堂里太爷爷灵前的香灰搓了几个,还真管用,只一年我们两个就长高了不少。”
马度点点头,“嗯,确实长了不少,毕竟里面含钙量挺高。有这好东西千万不要给你姐姐。”
“小你有什么好东西,快给我瞧瞧!”碧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
“哼!想得美,就不给你!”小傲娇的一甩头跑了出去。
碧琳一撅嘴道:“爹爹有什么好东西只给弟弟,为何不给我。”
“你又不帮爹爹照看小白,没有弟弟乖,叫我怎么疼你呀。”马度拿毛笔在她头上轻戳了一下,“今天没惹祸吧。”
碧琳摇头叹气道:“都是些女娃娃她们见了孩儿都畏畏缩缩的,孩儿自然也不好欺负她们,实在无趣。”
今秋一开学马度就把她塞进了小学,希望她能多读一点书,可却事与愿违,倒不是她学不好,而是让旁人学不好。
实在没办法,只好在把小学分出去一部分当做女校,让村子里的女娃娃们去上课,其实跟之前徐晓在家里办的私塾没多大区别,只是多加了财物管理和数学两门课。
“要不给你找几个有来头的伴儿。”
“好啊,最好能把宁国和安庆找来!”
“别做梦了,皇宫里的金枝玉叶才不会到咱们来读书,再说了两位公主都是大姑娘了,再过几年就要招驸马了。”
老朱不会拿自己的女儿去和亲,亦不会让她们嫁到婆家被欺负,而是修建一座漂亮的公主府让她们住在里面,来维护皇家至高无上的尊严,就连驸马想见公主也是有限制的,至于公主们是不是真的幸福,他似乎没那么在乎。
“要不我把赵德胜家孙女给你找来,听说她可练得一手的好鞭子,还有邓家的闺女会骑马也会使剑,汤家的小丫头听说能开得动二斗的小弓了。”
“能开二斗的弓又怎样,孩儿还会使火器哩,最近跟着舅舅也学了两手功夫,爹爹尽管把她们都找来,孩儿必不会输阵给您丢人。”
“不是让你去跟你舅舅练字吗,怎得跟他学起武来了?”碧琳的那一笔丑字,颇有马度的风采,故而每日让她去找宋克学习书法,想不到碧琳本末倒置竟跟他学起武了。
“孩儿字要练,武也要学,爹爹在草原上爹爹跟孩儿说要有强大的力量才行,嚯!”小妞儿轻呵一声,一抬腿一伸拳,倒似模似样。
老朱说了不管马度什么时候当值,只要每天放衙后去他那里就行。作为臣子自然不会辜负君主的期望,第二日马度仍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出府。
他刚要上马车,就见马车对面露出一个脑袋,“恩师,学生有礼了。”
“陈瑛,你不去上课怎么在这里儿。”马度定睛一看,不是朱棣的好狗腿陈瑛还能是谁。
门房老孙道:“侯爷不知这后生从天没亮就等在这里,老汉给他早饭也不吃,就等着要见侯爷呢,真是个诚恳憨厚的后生。”
用诚恳憨厚来形容陈瑛,这老孙头也是瞎了眼,陈瑛倒是会顺杆爬,一脸谦虚的道:“老丈过奖了,这是为人子弟者该尽本分。”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性,前途不可限量。
“陈瑛有话直说,是来找本侯替你向朱先生求情的吗?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研究诗词歌赋在书院里面就行,不用到秦淮河。”
“恩师误会学生了,学生已经好久都没有去过秦淮河了。听闻先生到中书省任职,学生便想随您同去。”
“陈瑛,你还毕业呢,这就迫不及待的想当官了。”
“学生不是这个意思,是想去中书省帮着您端茶倒水,铺纸研墨,就当是长长见识历练历练。”
马度脑袋里面进水了才信陈瑛的鬼话,这家伙功利心太强,不过他真的是个好打手,他和朱棣另外一名叫纪纲的狗腿配合默契,收拾了不少朱棣看不顺眼的人,其中不乏名臣名将。
当然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没良心的朱棣用了完了他,就将他宰了泄公愤。
“既然你有上进之心,我便成全你,就帮着我写写公文奏章吧。”
“多谢恩师!”陈瑛深深一礼,随即掀开车帘请马度上车,这样的贴心的小动作,换成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绝对做不出来的,不是不屑做是他们那样的木头脑袋根本就想不到。
马度进中书省的时候,发现守门的兵丁明显的比昨天恭敬多了,只是官员见了他都像是见鬼一样绕着走,看来昨天打人打得还不够狠,不然这会儿都该来巴结他才对。
不要嘲笑马度的手段太暴力低劣,其实胡惟庸的手段也没高明到哪里去,看到不顺眼的就寻个由头贬走,遇到不听话的就堵路上揍一顿。
政治斗争对有实力的人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摆明车马的就是要搞你,最牛逼的就是发动全国人民一起搞,幸存者最后还得拉出来四个人给他背黑锅。
眼下马度就有绝对的实力,他的背后站着大明最有权势的人。一进公事房汪广洋就过来找马度打小报告,“玄重,今日朝会有个叫涂节的御史弹劾你了!”
第683章 开战
“弹劾我?弹劾我什么,强抢民女?贪污受贿?还是结党营私啊?”
“哪儿有那么多罪名,只一条殴打同僚的罪名落实了便有你受的。”汪广洋用手指点着马度。
“看来我是又要丢官罢爵了,巴不得呢。”
“被皇上抓了差,哪儿有那么容易放你走,皇上对你可是厚爱的很,只罚了两个月的俸禄便算作罢,至于那刘骞反而因为不敬上官,被皇上革职查办了。”
汪广洋嘿嘿的笑道:“看来老夫真的是要出头了,以后再不用受胡惟庸的闲气,今日又带了些家中的私酿,与玄重一起品鉴,呵呵……”
“还喝?晚辈不胜酒力,今日就算了吧。”
“什么晚辈,你是跟皇上一个辈分的,让老夫摆在哪里,以后老夫叫你玄重,你叫我老哥。来来来,先喝上一杯再说。”
瞧瞧多可爱随和的老头,老朱怎么就能忍心把他砍了呢,胡惟庸贪权枉法他老朱的责任绝对比汪广洋要大的多。
马度放下酒杯道:“今日只喝这一杯,昨天打了头阵,今天正式跟他们开战。”
他走到门口指了指北边的那间公事房,对陈瑛道:“陈瑛到那边去把今日各部呈上来的奏章取来。”
“是!”陈瑛很听话立刻扭身而去。
“玄重,你自己不出马,却让自己的小厮去,怕是他要吃苦头了。”
“呵呵……这不是我的小厮,是书院的学生,非要跟着我过来长长见识。他太过急功近利又贪花好色,怕他日后走了歪门邪道,故意让他吃点苦头。”
“玄重教导学生不拘泥形式,堪称名师。”
和马度预料的差不多,没多大一会儿,陈瑛就出来了,一手捂着腮帮子,鼻子还流了血,见了马度就哭哭啼啼的道:“恩师,他们蛮不讲理,还殴打学生您得给学生做主啊!”
“好了,赶紧的擦擦鼻血,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马度递给他一个手帕,汪广洋也叫自己的小厮去给陈瑛打水清洗。
马度起身对汪广洋道:“汪相咱们一起去找回场子。”
“老夫年纪大了,可经不得这样的场面……玄重松开我!松开我!”
马度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汪广洋的胳膊直奔北边的公事房,这里的人很多,马度扫了一眼大约有二十个官吏,一个个都坐在桌子前,虽然手里提着笔,可一个个都盯着刚进来的马度。
这里没有胡惟庸,八成是在里间,还有两个壮汉守在门口,不是衙门里的兵丁,应该是胡惟庸家里的护卫保镖,明显的是怕马度揍他。
马度只把目光扫向办公的官吏,这些人立刻底下脑袋埋头写写画画。
他凑到一个官员跟前问道:“这里是处理的什么政务。”
那绿袍小官抬头讪讪的笑道,“回左丞,淮河下游水患,灾民五万,胡相吩咐拨粮赈灾,下官正在写赈灾措施计算所需钱粮。”
“他不写赈灾措施,倒是让你写,不如你来做这个宰相。”
“左丞说笑了,下官不过是小小知事。”
“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赈灾钱粮交由户部,他们自会合算拨付。这个是你计算出来的结果嘛?五万人就给这点粮食,灾民不是饿死就得造反!出了岔子皇上第一个就拿你祭旗!”
马度说着就去拿桌子上奏章,那小官反应倒是很快一把抓住,僵持着迟迟不肯松手。
“你觉得这奏折要是撕烂了,皇上是处罚我还是处罚你呢?再不松开,老子就揍你!”
那小官一缩脖子手一松奏折就到了马度的手里,马度嘿嘿的的笑着又看向下一个人,不等走上一圈马度手里已经多了十本奏章。
里间的门帘突然掀开,胡惟庸迈步走了出来,阴沉着脸道“左丞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胡相家中新丧,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定然万分痛苦,皇上体谅你的难处,才让本侯来中书省为你分忧,你这般说岂不是辜负皇上圣恩。”
“皇上隆恩,本相自然铭记在心。只是马侯儿初来乍到怕是不晓得中书省的做事的章程,还是先观摩一段时间,日后再署里政务吧。”
胡惟庸这是故意加了个儿字音气人,若换做旁人早就跳脚了,以马度脸皮之厚岂会放在心上。
“本侯不熟悉政务不假,可汪少师懂得呀。他前朝进士出身,跟随陛下多年,先后担任过江西、陕西参政,在中书省任职多年,不仅精通政务还善于军务……”
听着马度夸赞的话,身旁的汪广洋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脯,似乎觉得失去已久的自信又回来了,“有本相辅佐帮衬,玄重也是极聪慧之人,打理中书省自然不在话下。”
马度无奈用胳膊肘戳戳他,“是我辅佐您!”这老酒鬼的脑子这些年是酒虫吃的差不多了,若是真的让他做一把手未必能撑得住场面。
“对,老夫是右相,是玄重辅助老夫!”
马度装作一脸不屑鄙夷,“反观胡相又是个什么出身?哦,本侯记得您好些当过奏差,还在太平挖过矿,当时还是本侯的属下。以您的资历跟汪少师相比,简直犹如瓦砾和珠玉之别……”
他不知道汪广洋的一句失言,在胡惟庸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汪广洋辅佐马度?皇上竟真的要换了自己让这个毛头小子做宰相?
听着马度在一旁揶揄讽刺,胡惟庸心里又惊又怒,也不顾什么宰相风度了,喝骂道:“混账给老子闭嘴!”
马度脸上揶揄的笑意顿时凝固,公事房中官员也是瞪大了张大了嘴巴。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说清楚你是谁的老子!你竟敢辱没皇后娘娘,该当何罪!”
陈瑛不愧是那个善于罗织罪名酷吏,就在众人还惊愕胡惟庸的失言之时,这小子已经甩了一顶天大的帽子过去,反应实在够快,这大概也是一种天赋吧。
胡惟庸一指陈瑛,对身边的两个壮汉吩咐道:“把这小子给本相扔出……啊!”
不等他话说完,马度已经一个大嘴巴甩了出去,胡惟庸应声倒地,这么好的机会他要再抓不住干脆抹脖子算了,这可是打的再名正言顺不过了,若是不打天下人都饶不了他。
“站住!本侯要看看谁动一下!”胡惟庸的两个护卫刚想上前,马度立刻喝止住。
陈瑛很机灵已经把中书省值守的兵丁叫来了,外面一堆官员探头探脑,有胡惟庸的死党进到屋里想要怒斥马度这个不敬上官的无耻外戚,可问清楚情况立刻闭了嘴。
马度立刻吩咐兵丁,“中书省乃是国之重地,往来的都是重要文书,怎么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进来,把这两个闲杂人给本侯乱棍打出去!”
“他们不识字……啊!”胡惟庸还要再说话,马度立刻补了一脚。
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员喝道:“江宁侯,你太过分了!即使胡相一时不慎说错话,也当由皇上责罚,还轮不到你来折辱。”
“哦,你又是哪里来的小官。”
“本官乃是左都御史陈宁!”
“本侯当是哪个,原来是陈烙铁呀,苏州人可都晓得你的大名。不好好在都察院当值,跑中书省来做什么!”
陈宁原本是元朝官吏,后来投靠老朱,在扫平张士诚后做过苏州的地方官,征税之时常使烙铁祸害苏州百姓,故而被人成为陈烙铁,马度也是听大舅哥说的。
他当自己还是蒙元官吏,老朱自然不喜欢祸害百姓的官,没少训斥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攀上了胡惟庸一路高升到都察院之首,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胡惟庸的党羽多半都不是什么好鸟。
“哼,苏州人只念张士诚昔日小恩小惠,却不念皇上圣恩,给他们用烙铁都是轻的。侯爷倒是心念苏州,一妻一妾都是苏州人,听说您在苏州时与张士诚相处甚欢,得了张士诚不少的赏赐,这般为苏州人说话,莫非不是还念着张士诚的好处……”
果然都察院之首,扣帽子的本事都是一流的,这样的帽子要是扣在头上,以老朱的疑心想洗都洗不清。
马度甩手一个巴掌将他抽翻在地,冷声道:“本侯昔年为皇上大业潜伏平江,刀头舔血朝不保夕,岂容你肆意污蔑!”
谁知那陈宁好大的脾气,怒吼道:“你竟敢打我!老夫与你拼了!”
他说着就骨碌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以头作槌朝着马度的肚子顶了过来。
一看就是没打过架的,马度稍一抬腿就把他踹翻在地,他捂着胸口躺在地上,嘴里扔在骂道:“无耻外戚,老夫一定会上表弹劾你,你必不得好死!”
第684章 禽兽不如
“陈御史是疯了,赶紧的把他送回家里找个大夫给他瞧瞧。还有你们这些人是瞎了吗?怎么当属下的,赶紧把他送到里间好生的歇着。”
马度吩咐一声,转身就出了公事房,汪广洋扭头看看没有人跟上来,“没一个识相的!”
“您太心急了,胡惟庸代表的可不只是他自己,也代表着韩国公,以他的根基之深厚,我这几下拳脚可动摇不了他们。”
“玄重这么来,怕是明天弹劾你的奏章,便如雪片送上皇上案头。”
马度无奈的一摊手,“那我能有个什么办法打开局面,您以为那些淮西人都会挺我?如果一定选边站的话,他们绝大多数都会站在韩国公的那一边,不对我拔刀相向便算是不错了。”
“玄重有皇上的真龙之气护体,怕他们作甚。老夫这就写奏章,一为玄重辩白,二来弹劾胡惟庸辱没国母。皇上素来爱重娘娘,这次胡惟庸定然丢官罢职,痛快!痛快啊!”
马度很想告诉汪广洋他会失望的,老朱不会罢了胡惟庸,不然胡惟庸还有什么资本造反呢。
马度把手里的奏折递给陈瑛,“送去通政司!”
“好嘞!学生这就去!”陈瑛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玄重,为什么不自己批阅,你不通政务,但是老夫懂啊!说起来老夫有好些年都没摸过中书省的奏章了。”
“不着急,您还怕没有机会,皇上近来修身养性精力旺盛,正说手下的活不够干呢。”马度以后会给老朱送去更多的奏折,他要是能过劳死那最好不过了,自己也不用漂洋过海带着全家逃命了。
陈宁为官掌权多年尤其是做了都察院的头脑之后,手中权力渐大,官威日盛为人也越发的跋扈,脾气也更加的坏了。
除了做元朝的官时被蒙古老爷打过嘴巴,这些年何曾被人当众如此羞辱,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听着妻妾跪在床前哭哭啼啼,他便越发的烦躁。
“老夫还没死呢,哭哭啼啼的做什么,都给我滚开!还不滚!”刚刚似乎随时都要背过气的陈宁一抬脚就踢在小妾的胸口上,仿佛这一脚是踹在马度的身上一样,使足了力气。
刚才还在为自家老爷伤心难过的小妾登时昏迷了过去,妻妾们见陈宁动了真火,立刻抬着那昏迷的小妾退出了卧房。
“这些贱人巴不得老夫死了去找野男人!”陈宁骂了一句重新的躺下,刚才那一脚踹得痛快,让他觉得胸口舒坦多了。
其实马度揍他本来就不是很重,只是他心里气不过,身体不适都憋屈的。
谁知妻妾刚走,他的儿子陈孟麟进了来,关切的问道:“父亲,孩儿听说您被人打伤了,是哪个这般大胆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还能吃哪个,自然是姓马的那个无耻外戚,他不止殴打本官,还殴打胡相爷,本官明日便抬棺上殿,与他不死不休。”
陈孟麟皱眉问道:“父亲说的可是江宁侯马度!”
陈宁恶狠狠咬着牙的道:“自然是那个混账!”
“不可能呀,前些日子儿子和朋友还去方山书院参观过,有幸在一旁听了江宁侯的一趟课,江宁侯幽默风趣,为人也随和亲切,和乡间老农说话都不摆架子……啊!”
话未说完陈宁已经从床上跳了起来,一巴掌抽在儿子的脸上,怒吼道:“照你这么说是为父有错,该挨他的打了!”
陈孟麟捂着脸劝道:“爹爹,皇上已经不止一次下旨斥责过您了,何不收敛一些!”
“你个逆子,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竟然敢教训起老子来了,看我不打死你!”陈宁说着两手左右开弓劈头盖脸的朝着儿子抽了过去。
陈孟麟也不躲闪任凭陈宁打骂,可陈宁却不解气,打的不过瘾顺手就抄起床头摆放的一个花瓶。
知子莫若父,这句话反过来也适用,自己老爹是什么性格陈孟麟再清楚不过,动了真火打死人也不是没有。
见老爹来真的,陈孟麟也不再傻愣着挨打扭过身子就跑,陈宁却不罢休,跳下床来紧追不舍,哪儿像是个伤患。
陈孟麟穿过月亮门就直奔后花园,想从后门溜走,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进了一个凉亭。
这凉亭是新修的还未完工,亭子里头横七竖八的放了一堆的杂物。陈孟麟到底年龄一跃而过,不忘提醒一声道:“爹爹小心!”
话刚说完,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响,陈宁竟真的被绊倒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陈孟麟连忙的止住脚步,试探的问道:“爹爹,爹爹你还好吗?”
可陈宁依旧没有回应,陈孟麟也不逃跑了,忙上前去查看,正要把陈宁扶起来,却感觉脚腕一紧猛地往前一拉,陈孟麟不由得仰面倒去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
他仰面望去,只他的父亲陈宁已经地上爬了起来,双眼赤红,满目狰狞,犹如野兽,而在他的手里则是一柄木锤。
陈孟麟绝望的喊道:“爹爹不要!”可那木锤的阴影却在眼前迅速的放大,“啊”
惨叫戛然而止,只有木锤的声音在小亭子里面回响,嘭、嘭、嘭……
(陈宁因为儿子劝诫,恼羞成怒锤杀了自己的儿子,而且打了上百下,字丑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不知道是老朱故意抹黑,还是真有其事。)
老朱甩着膀子扭着腰在空旷的大殿里缓缓的踱着步子,嘴里却在骂骂咧咧,“这厮当真胆大,打个小官也罢了,连当朝宰辅和二品大员也敢直接上拳脚,估计明天弹劾他的折子能堆成一个小山。”
元生递上一碗参茶,“那胡惟庸辱及皇后娘娘,国舅爷一时激愤打了他也是活该。”
“胡惟庸辱及皇后可不仅仅是该打这么简单,不过玄重这么做,对自己名声可不好,以后朕还怎么好用他,谁还敢与他共事……咦,你说他该不是故意的吧?”
元生笑了笑,“国舅爷是第一等的聪明人,奴婢就是个伺候人的,哪儿猜得到他的心思。”
“他聪明个屁,就会是使些滥招给朕添麻烦,给通政司说一声,明天弹劾他的折子一本也不要送到朕这里来。”老朱刚要转身回到座位上继续办公,就见韩成的迈步进入殿中,径直的到了老朱跟前行礼参拜。
老朱背着手随口问道:“怎得这个时辰来了?”
“皇上吩咐重点监察左都御史陈宁,他的府上刚刚急报传来,故而早来了些。”韩成说着高举双手。
老朱伸手从他的掌心之中取过蜡丸,轻轻的搓开,打开纸条看了看,眨眨眼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脸色也迅速变得阴沉起来。
“虎毒尚不食子,当真禽兽不如也!”老朱把纸条给韩成和元生瞧了瞧,两人都是露出惊讶愤恨之色。
元生用手背拍着手心叹息道:“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奴婢为了儿子能有一个好前程不惜净身入宫,他有一个那么好的儿子却活生生的打杀了,奴婢看着都心疼,这人的心定是石头做的。”
老朱不屑的笑了笑,“官啊,这就是官。再好的人做上几年官都要变得铁石心肠。对亲生儿子都如此,心里对君父又是如何?”
他眼珠子转了转,“韩成把朕后面半句话传出去!”
韩成领命起身要走,老朱又突然把他叫住,在他的耳边一阵小声的嘀咕,韩成笑了笑道:“微臣知道了,待会儿再来!”
老朱回到龙椅上坐下,继续的批阅奏折,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有宦官来报马度在殿外求见。
老朱头也不太抬的道:“让他进来!”接着马度进入殿中,到龙案跟前行礼拜见。
“嗯,起来吧,元生给他搬凳子。”
“谢陛下赐坐!”马度接过元生递来的凳子,往殿中的柱子边上靠了靠,坐在凳子上正好拿来柱子当靠北。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跟身上没长骨头似得。”
老朱跟马度说的刻薄话多了去了,若是往心里去马度早就憋屈死了,呵呵的笑了笑便闭目养神。
对于中书省发生的一切相信老朱一清二楚,无需他做什么汇报,马度每天放衙来这里报道不过是做给胡惟庸看的,到了点就回家。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韩成快步入殿,一如往常的跟老朱见礼。
“平身吧,有事快说朕还要批折子呢。”老朱的戏演得十分自然。
“定远传来一些紧要的消息要禀告陛下。”
“定远能有什么事?”
韩成撇了撇靠在柱子上的马度,“有国舅爷在,微臣不好讲。”
“有什么不好说的,玄重又不是外人,玄重、玄重。”老朱轻轻的唤了两声,马度却没有反应。
元生笑道:“国舅爷似乎睡着了呢。”
老朱眉头微微一皱,又道:“他睡着了正好,韩成你尽管说。”
“定远的锦衣卫探知,胡惟庸的祖陵夜里闹鬼有红光闪烁……”
在韩成禀告的时候,老朱的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马度,直到韩成汇报完了,马度的表情肢体没有半点变化,倒是有口水缓缓的流出来,挂在嘴角亮晶晶的一条,看得老朱直皱眉。
“你退下吧,给朕盯紧了,若有什么不寻常随时来报。”老朱挥挥手韩成立刻退去,他的一双眼睛依旧眨也不眨的望着马度,瞧了好大一会儿,突然大声喝道:“天都快黑了,还不快回家!”
马度像是受了惊兔子,蹭的窜了起来,一边擦口水一边揉眼睛,“中书省的事情太过繁忙,微臣有些劳累,殿前失仪还请陛下责罚!”
“跟汪广洋喝酒谈诗就动了两下拳脚,劳累个屁,还不赶紧的滚!”
“嗯,微臣告退!”
看马度甩着袍袖,大摇大摆的出了殿门,老朱才转过头来问韩成,“你说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早就猜到心理就有准备,不然听到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半点反应都没有。”
第685章 朱升的秘密
出了洪武门,就见张五六他们正在和常五瞎胡扯,内容大约就是在秦淮河如何的潇洒风流,上过的头牌花魁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别人吹也就罢了,瘪头这家伙有什么好吹的,统共也就只有四个手指头,听说这家伙逛窑子直接把负责招呼他的姑娘给吓晕了。
常五见了马度过来,上前行礼道:“小的见侯爷!”
“是常五呀,有什么事吗?”
“没有旁的,俺家公爷在家里置办了酒菜,请您过去叙话呢。”
“不只他一人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公应该也在吧?”
“侯爷神机妙算,除了韩国公,还有平凉侯、吉安侯……”
“告诉你家公爷,我身体不适回家歇息去了,让他们早点开席吧无需等我,五六别瞎扯了咱们回家!”
马度上了马车,把身子陷在柔软座椅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中的疲惫半点不减。
不明白老朱为什么要让自己听见那些话,是在鼓励自己放手去干?还是邀请自己主动登上他的诺亚方舟在即将汹涌而来血海之中保全性命?
老朱是个什么意思他不甚明白,可李善长的目的却清清楚楚,不是做他和胡惟庸的和事佬,便是试探老朱的意图。
最让他恼火的是常遇春,前些时候才刚刚的提醒他要谨言慎行怎得又掺和起来了,或者老常面对李善长这位淮西帮的大佬没有拒绝的余地。
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掺和进来,总以为仗着先知能力可以少死几个人,顺便拯救一下老朱。
没错,是拯救老朱,他心里是佩服这个历史上得位最正皇帝的,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朱氏的晚年江山,他的拳拳爱民之心是事实,不可抹杀。
他不希望日后人们提到老朱,只记得他大杀功臣,忘了他复汉家衣冠缔造盛世的功业。
同时他也是为了马大脚,一个魔化了的老朱,性格上一定有会更加的暴戾,作为与他最亲近的马大脚一定是受伤最深。
马度第一次如此的积极的改变历史,可老朱和淮西帮像是一大一小两座山,把他夹在中间,刚刚踏入其中便开始觉得无所适从,更是无处着手。
可偏偏双方又都是他要努力去拯救的,现实让他觉得滑稽可笑。
车突然变得平稳起来,马度意识到上了水泥路了,整个大明也有方山附近有。
他吩咐了一声道:“五六,咱们不回家到书院。”
“好嘞!”张五六吆喝一声,鞭子一响,马车跑得更快了,没多大会儿又挺了下来。
“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家吃饭吧。”马度吩咐一声就迈步穿过了牌坊,其实他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想散散心而已。
“先生!”
“恩师!”
正赶上饭点,学生们一个的拿着饭盆往食堂里面走,见了马度就驻足招呼。
他很享受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也许这是为人师者最值得骄傲的。穿过教学区一路到了操场,远远的瞧见在操场的有一大一小两个扎着马步打拳。
嚯、嚯、嚯……
听着传来的呼喝之声,马度灰心一笑,随手揪了一根已经发黄了草叶子含在嘴里,没了清甜草香味,叶子上细微的锯齿刮唇上有些干涩。
马度嚼着草叶子缓缓的上了看台,这看台自然是为了方便学生看球的,可很少人到看台上来,操场上面百十个人追着足球跑也是常有的,分不清守方攻方,只要人把球踢进门,所有人都一起欢呼,仅有的两个门将除外。为表示对门将的同情,马度已经让人东宫修建新的球场。
晚秋的天总是黑的很早,天边就只剩下一线残阳在挣扎试图不被时间吞噬,却无济于事。宋克牵着碧琳的小手缓步离开,没有注意到看台上的马度,操场重新变得静悄悄的,教室里面已是火烛明亮。
马度起身正要离开,却见朱升拄着拐杖缓步而来,他走得很慢,腰杆却如往常一般挺得笔直。
马度快步下来看台伸手扶住,“您怎得到处乱跑,贴身的仆役去哪儿了?”
“老夫还能动弹,用不得人把屎把尿,再说有旁人,怎得跟你说几句真心话,扶老夫坐下。”
朱升在看台上坐下,用苍老的声音道:“老夫看你心事重重,是在为朝堂上的事情烦心吗?”
“可不是,还请先生给我指点迷津啊。”
朱升道:“早就给你说过了,不要掺和朝堂上的事情,你偏不听。唉……你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为何要应承皇上的差事,别说君命不可违,你若是撒泼打滚死赖着不干,皇上也不会砍你了闹嗲。到底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妨跟老夫说说,就算帮不到你,总算是一种排遣。”
马度苦笑一声,“不比从前了我都快三十了,这些招数可不好使了,皇上龙威渐盛,也不是从前的皇上。风雨欲来,我总想着该做些什么,可又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来,不过是被时势押着走,无力阻挡很怕有一天它从我的身上碾过去。”
“呵呵……玄重说的好含蓄,你放心老夫还没有糊涂到胡乱嚼舌根的地方,早晚得带到棺材里。”朱升念着胡须沉吟一下才道:“玄重知道老夫当年为什么不要接受爵位,只要免死牌便作罢。”
马度一怔,朱升平常很少谈论朝政,说道几句也是云里雾里的,这般的直白实在有失他老狐狸的本色,看他的意思是诚信指点马度一番。
“其中原因先生怕是跟亲儿子也不会说吧,多谢先生厚爱!”马度起身一揖。
“什么时候你也爱这虚头八脑的,坐吧。老夫小声说给你听。”
“元末乱世之时,老夫当时移居歙县开馆讲学,皇上听了卫国公的话,亲自上门拜望。老夫自负没有诸葛武侯的本事,自然也不会摆什么臭架子玩三顾茅庐的把戏,谁知这一见竟有惊喜!”
“哦,什么惊喜?”
“皇上有帝王之相!”
马度恨不得吐口老血出来,他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帝王之相,天理感应之类的,姚广孝也是被吹上天的人物,其远见来自于学识和见识。
什么施主留步贫僧观你有富贵之相或者乌云盖顶之类的话,在他看来都是江湖骗子搭讪土财主的特定用语。
“呵呵……老夫知道玄重一定在心里说老夫是马后炮。玄重不知,老夫不仅通经史子集,其实更善星象、占卜、尤其是相面风水,前些时候你家老太爷还让老夫给他寻风水宝地呢。”
“知道怎得不知,您不是还写了一本《龙穴阴阳之诀》吗?书院的管事正准备印出来,拿到书店里卖钱呢。”
这年头也不知道是怎得,精通这些玄门杂学的并非是什么江湖术士,反倒是很多有学问的人。
“好!老夫又有棺材本了,呵呵……所以你得相信老夫不是在打马后炮,老夫不仅发现皇上有帝王之相,更发现皇上有凶主之征!”
第686章 海军捷报
马度挠挠头皮问道:“凶主之征?”
“嗯,就是字面意思。当时皇上向老夫问计,老夫便以‘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计策相赠,不过拒绝了皇上的招揽。”
“那怎得又当了皇上臣属呢?”
朱升有些骄傲的道:“皇上也是有眼光的人,心知老夫有两把刷子自然不肯罢手,三番四次的让人带着厚礼相请,老夫总不能不识抬举。”
“皇上不只一次的在老夫跟前表示过对汉高祖的崇敬,他要学那刘邦定鼎天下,天遂人愿终让皇上成就大业,可老夫心里却怕他又学高祖旁的,一直谨言慎行总算是功成身退,可也要给儿孙留一条后路不是。”
这“旁的”自然是指刘邦诛杀异姓王,只是他的动作没有老朱大刑罚不及老朱狠,对一个大一统的王朝更有其必要性,历史对他的苛责自然也就少了些。
“原来先生心里这般想,难怪皇上一直都说您是个老实人,哈哈……”
“哈哈……”朱升大笑道:“老夫本来就是老实人,不求富贵只要平安。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功臣能遇上杯酒释兵权,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先生就没有旁的法子吗?比如说把弓弦卸了,或者把狗腿打断。”
“玄重还是心思单纯的人,你把书院看门狗的腿打断看它不逮到机会咬你一口,一劳永逸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现在天下升平正是动手好时候!嘿嘿……”
朱升笑得有些阴森,仿佛这一刻被老朱附了身,清冷的夜风吹来让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你怕什么?皇上不会杀你的,他总要留几条狗给儿孙们看家。”
“先生你这是在骂人!”
“呵呵,据老夫猜测皇上之前是真的动过让你日后辅佐太子的心思,不过眼下不好说,书院壮大的太快了,应该已经超出皇上的预料。”
“没有最好,我才做了几天衙,就觉得浑身不舒坦。”马度诚恳道:“先生您觉得这事我到底要不要继续掺和,我真的是半点信心也无。”
“天威难挡,就像是你说的那样它会从你身上碾过去,既然一脚踏进去了,反正你也难抽身,尽人事听天命吧。扶老夫起来,真的是不行了,坐立都要人扶才成!”
朱升在马度的搀扶下缓缓的起身,“老夫还有一件事情求你,老夫的儿子朱同自打为官之后便整日钻营,前些时候还想让老夫给他找门路,你给他挪个冷板凳坐上几年磨磨他的性子。”
“那他若是打上门来,我就说是您的主意!”
“他敢,反了他了。”朱升响起什么似得,“老夫差点忘了,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老夫写了十几封信之后,那人有些松口,似乎愿意来书院做山长了。”
“什么人这么大的谱,来书院做山长很委屈他吗?还要您写十几封信才请得动他。”
“老夫写十几封信能请动他,便算是老夫的脸面够大了,你就等着吧,绝对让你惊喜!”
马度回到家里,先去看了一下小白,大鱼儿正在给它刷水,见了马度就问道:“哥哥,可吃过饭了,笼屉里头给你留了一盘蒸饺。”
“好,待会儿我自己去拿,这些天真是辛苦你,晚上熬夜照顾小白。”
“哥哥说的哪里话,除了哥哥小白就和我最亲,反正我夜里也睡不着,照顾小白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心里还是挂念着那常茂吗?你放心好了,他在琼州吃不了什么苦头,说不准这会儿一手螃蟹一手酒壶,正吃的痛快呢。不如等小白好了,你就回常府吧,侍候公婆打家务照看孩子,再过一年半载我和你公公一起去向皇上求情,放他回来!”
大鱼儿两眼红红的,“前些时候刚刚回家看过,通儿那孩子越长越像他爹,听那孩子叫爹爹,我跟婆婆又抱在一起哭了一场,心里难受的厉害。不如在家里,陪着嫂嫂们打打麻将照看爷爷,倒也不想得厉害。”
“吱吱……”小白轻声的叫着,用柔软的鳍轻轻的拍着大鱼儿的手,似乎在安慰她。
马度解开小白背上的纱巾,见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小白的伤快好了,你先去歇着这里由我盯着,下半夜你再过来。”
“没事,有丫鬟帮我一点也不累。”
“哎呀,你在这里我可算找见你了!”乌日娜小跑着过来一把抱住马度的胳膊,“今天轮到我了。”
大鱼儿掩嘴一笑推了马度一把,“哥哥快去吧。”
乌日娜像是捕获猎物的母狮拖着马度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你好久都没有来找我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整天跟碧琳睡在一起,我想和你亲热也不方便。“马度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再说咱们两个在一起,我也省力气自然是愿意找你。”
一进屋乌日娜就把马度推到了床上,毫不客气的骑到马度的身上就开始脱衣服,马度突然坐了起来道:“我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事,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
乌日娜咯咯的笑道:“放心吧,房门我已经关好了!”
“不要!不要杀我!我不是刺客!我是皇家书院的学生,是跟着江宁侯进来的皇城,我只是迷路了而已!”陈瑛跪在地上冲着两个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锦衣卫大声的哭求。
马度第二天见到陈瑛的时候,感觉他好像在监狱里头过了十年,憔悴的好像生了一场大病,眼珠子看人都没个焦点。
“韩都督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们该不是对他用刑了吧,书院培养一个学生不容易,人要是吓傻了我可跟你没完。”
“侯爷,您说的哪里话。既然他张口说了是您的弟子,怎么着也得求证一下真假再动手。也是不巧,最近端了一个白莲教的堂口,您这学生是看见咱们用刑了,谁知道他胆子太小,这是吓得。”
“就你们的手段,就是我见了也是头皮发麻,别说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他这一宿不知道得分泌出多少肾上腺激素来。五六,你赶紧的带着他找个医馆瞧瞧,开些精心安身的药,吓出毛病来咱们可不好跟他家里人交代。”
韩成道:“侯爷仁爱,难怪书院的学生都敬重您呢。”
“这是为人师者该做的。”马度显然忘了昨天是他的疏忽,把陈瑛丢在了皇城里。
“下官有一个远房侄子,一直在小学读书,只是成绩差了些,不知道侯爷手里还有没有上书院的名额。”
“远方侄子会让你这么上心?该不是外室的私生子吧?”马度拍拍他的肩头,“名额自然是有的,不过这种事你不该找我,而是应该去恳求皇上,毕竟是那是皇家书院,你为皇上忠心办差,皇上自然不吝恩赏。”
作为老朱的狗腿,要讨饭也当找老朱去讨,老朱自然也乐得扔根骨头。
韩成讪讪的笑道:“侯爷说的是,下官还是乞请皇上做主的好。”
“你也皇上跟前的红人,怎得还怕婆娘?”
韩成当下就急了,“不是怕婆娘是怕老娘!”
“好,就当我没说。对了,今天早上弹劾我的人不少吧。”
“嘿嘿……比弹劾胡惟庸的稍微多点,可皇上轻轻揭过,谁都没有处置,朝臣明白了皇上的态度,您在中书省便不会这么艰难了。”
两人说着话刚刚出了诏狱,就有小宦官急匆匆的跑来,是元生的小徒弟,见了马度便道:“国舅爷皇上急诏您到谨身殿面圣呢。”
“什么事?”
“好像是海军捷报,其他的便不晓得了!”
第687章 鸡腿
东海、南海一片升平,偶尔碰上不长眼的小股的倭寇直接撞沉喂鱼,哪儿值得往应天递一份捷报,即使身为海军主帅马度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风雨飘摇之际,他不希望有功,只要无过就好。
随着小宦官进谨身殿,只见老朱坐在案后,朱标则是坐在一旁,老朱八成是在给儿子开小灶呢,授课的内容大约是奏折中的猫腻,或者怎么算计官员。
马度上前给两人见礼,头还没磕到地上,就听见朱标道:“舅舅起来吧又没有外人,父皇正有军务给你商议呢。”
“给他商议个屁,朕找他过来就是骂人的,看看吧,上梁不正下梁歪!”老朱一抬手就把旁边的一份奏折扔了过来。
马度连忙的接住打开来看,只看了一半脸上的肌肉就抽抽起来,“还真的捷报,是灭国之功。”
老朱重重的啐了一口,“呸!狗屁的捷报,渤泥国使还住在京里还没走呢,却把人家的国给灭了。我大明乃上国天朝,如此行事让旁人怎么看,以后谁还来大明进贡。”
老朱其实很喜欢有人来朝贡,这样才能彰显上国天朝的威严,顺便证明他老朱是上天选来当皇帝的,不信你看那么多番邦都来臣服了。
“这个……海军士卒走丢了,渤泥国王又不配合寻找,他们这也是无奈之举。”
奏章上就是这么写了这么个理由,马度觉得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狗屁,别以为朕瞧不出来,他们以为你是因为开疆三千里的功劳复了爵位,便要来个灭国之功讨封赏呢,这个黄元寿一个个小小指挥使估计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八成是常茂撺掇的吧。”
可不是,这奏章里面可没少提起士卒常茂是如何的英勇无畏智计百出,放佛没有他这仗就打不赢了。
朱标起身道:“父皇,事已至此已经无法转圜,有此一战足以震慑海外不臣,好歹也是灭国之功,父皇若是惩处只怕会让将士寒心。”
若不是为马度求情,以朱标的性格怕是不会说这样的话来。
“太子说的极是,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臣莫非王臣。那些小国弄些臭鱼烂虾的送来应天送给皇上,走的时候却是马拉船载,实在便宜了他们。现在您占了这小国,想要什么尽管取之还不用给他们回礼,每年还能收取税赋这买卖多划算。”
“以为朕就稀罕他们的臭鱼烂虾,才与这些番邦蛮夷往来的吗?德不孤必有邻,国家也是一样的!”
“狗屁,你老朱就个独夫!“马度在心中腹诽一句,又对道:“皇上,微臣早前就给您说过,这些蛮夷小国畏威而不怀德,若是大明遭难了恨不得要踩上几脚。我们虚弱的时候他们便来劫掠屠戮我们,我们强大的时候便要他们在脚下颤抖,我中华五……四千多年来何曾有过朋友。”
“哈哈……只是平白了占了蛮荒小国又有什么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等马度说话,朱标已经开口了,“父皇,那里并非是辽东之北的苦寒蛮荒,您知道在南洋其实有很多的国家,比如吕宋、苏禄、麻逸、室利佛逝,因着海上贸易而成邦成国,除了当地土著还有很多的大明、倭国和色目人的海商。
不过南洋虽大可多是岛屿交通不便,这些国家真正控制的地方并不大,很多野人亦并未开化不会耕作靠着采摘狩猎为生,国力之弱可能还不及我大明一州一府,不然也不会被千余海军攻破。”
老朱欣捻着胡须,一脸欣慰的笑道:“我儿懂得不少嘛。”
“孩儿提督市舶司,自然少不得了解,又找了一些海军递上来的资料自然清楚一些。南洋虽未开发,但是物产丰富,珍珠、香料、木材、甚至还有黄金,更是商船往来的必经之地,可谓是海上的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海贸关乎我大明国库,想要海贸顺畅少不得要经营南洋!”
海上丝绸之路没想到提前六百多年被提出来?朱标,有两下子!
老朱眯着眼睛问:“那这渤泥国离我大明有多远?”
“孩儿那里有地图,元生你让人去东宫取,直接找吕氏,她知道在哪儿。”
老朱补充道:“再让人去兵部找找黄元寿的资料,锦衣卫也去找找看有没有。”
“皇上,微臣就是黄元寿的上司,您直接问我就是了。黄元寿在微臣清剿澎湖倭寇时立了大功,为人也精明干练,是个可用的人才。”
“你知道他父母是谁?兄弟是谁?家庭背景如何?”
“不知道!”马度摇头,看来不论古今用人都要有政治审查的。
“不知道就别逞能!”老朱训完了马度又开始黑着脸训朱标,“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后宫妇人不得干政,你怎好让吕氏给你掌管公文。”
“孩儿并不成让吕氏掌管公文,不过办公时她常在一旁添香研磨端茶倒水的伺候,有时候也帮孩儿收拾桌案,她对书房比较了解罢了,如果父皇觉得不合适,以后不叫她做就是!”
老朱点点头道:“知错就好!”
没多大一会儿就有宦官,抱了一叠文案过来,厚厚的一摞放在老朱的案头。
老朱也不嫌麻烦一一翻看,直到过了半个时辰才说话道:“我儿真的是用心了!”
“孩儿手下只管着市舶司和银行,不敢不用心。”朱标取出一张地图,“南洋诸岛地图,是海军送到大都督府的存档,地图是舅舅画的,应该是很精确的!”
是马度给的没错,不过却不是世界地图,只包括大明的南部和南洋岛屿。
朱标一指南海的尽头,“这里便是渤泥国了,又叫婆罗,按照比例尺算,这大岛差不多有方圆千里,物产也十分丰富,可惜是烟瘴之地又多虫蛇,我汉人怕是住不习惯。”
马度暗暗摇头,后世全世界哪个地方没有华人落地生根,不也住的好好的。
“云贵还是烟瘴之地呢,一样多毒虫,文英不也是住的好好的,只是这距离……”老朱伸着手指头量了两扎,一直按倒澎湖的县治才停住。
虽然他没有开口马度却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老朱是想知道能不能进行有效的控制。
“嗯,皇上从这里到澎湖的港口如果走一条直线的话,应该有五千里。”
“五千里?”老朱的意识里澎湖已经是远到不能再远的蛮荒了,“你们海军在海上都走直线吗?”
马度摇头,“在火轮船没有装备之前,少不得要追风而行。不过从琼州那边控制应该近一些。”
老朱摆摆手道:“鸡肋!鸡肋!”
渤泥国就是后世文莱,除了石油多点在地理位置上并不算优越。
马度黑黑的笑道:“皇上想要鸡腿也是有的!”说着就捏住老朱的手指指向地图另外一处!
第688章 大喜事
“鸡腿?这地形看着还真是像鸡腿,呵呵……”老朱呵呵笑着,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
“呃……微臣的说的不是地形。”马度指了指岛屿之间的那条缝隙,“微臣说的是这个海峡,这是海商的往来西域、天竺的必经之路,这里海道狭窄只需占据这个海岛,几艘战船便能轻易封锁。”
老朱抬头道:“那又怎样?”
马度笑道:“当然是设卡收费了!”后世便有一个华人小国借此富甲一方。
老朱直摇头,“这怎么行,那朕岂不是成了强盗了。”
瞧这话说的,你老朱不就是干强盗起家的吗,在没有攻下太平之前,强抢钱粮,欺男霸女的事情还做的少了?
马度委婉的劝道:“外地商贾若是携带货物进应天的城门也是要交钱的。”
老朱眼睛一瞪,大手在桌子上一拍,“放肆!”可一骂完了又问:“能收多少过路费?”
“不仅仅是过路费,还可以像澎湖一样,修建码头给他们停靠修整,提供补给,土地也是可以拍卖的,按照老规矩地契只管七十年,等七十年后再卖它一回,嘿嘿……”
朱标笑道:“舅舅的点子就是多,若是能有澎湖一半的收益便值得一试,如此一来这新占的渤泥国可以和这个海峡在茫茫大海中互为依靠,便不再是鸡肋了。”
“哼,说的容易。嗯,现在这个海峡是谁领地?”
“回父皇,这里应该是室利佛逝的领地。”
老朱啧啧嘴面露难色的道:“这室利佛逝在洪武五年还来朝贡呢,朕也派了使者宣慰,如今却去抢占旁人领地,有损大明声誉呀。”
“陛下、太子不知道这室利佛逝有逆贼造反已经亡国了,现在是一个叫新柯沙里的王国。”
“难怪这几年都不来朝贡了,我大明身为宗主自当为藩属讨还公道,你们海军占下这个小岛应该不是问题吧。”
“微臣领命,若拿不下微臣愿提头来见。”马度连忙的敲定根脚。
“要是挣不到钱朕再找你算账!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朕,当真以为朕是个财迷吗,你们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朕现在知道如果有国库里有银钱的话,这政务处理起来会轻省很多,朝堂反对的声音也会减少。”
马度心道:“那是,能花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大事,不过朝堂里面真的有人敢反对你吗?”
一个小宦官进入殿中,把一份资料交道元生的手里,元生递到案前,“皇上这是黄元寿在兵部和吏部的存档,锦衣卫的没有。”
“嗯,让锦衣卫那边再补一份详细的。”老朱接过资料仔细的翻看,看完了却道:“他的名字不好!”
不用问老朱又要给黄元寿改名字了,谁叫“元”字既犯了老朱的名讳,又犯了他的忌讳。
“这人曾在森屏滩大败过倭寇?”
“是!当年有不少溃散的倭寇因为没了大船回不了倭国,就聚集在森屏滩(西沙)一带,都是黄元寿带人清剿的。”
“那就给他改名叫黄森屏吧,标儿你看朕该怎么封赏他?”
“既然是开疆拓土的灭国之功本当封公侯,只是那渤泥国实不过我大明一州府大小,不如封个世袭的官职合适,比如世袭的指挥佥事。”
老朱叹气道:“真不知道该说我儿大方还是小气,我大明的指挥佥事总共才有多少个,你都封完了让子孙封什么。”
“请父皇指教!”
“那渤泥与大明有数千里之遥,想要把控十分不宜,掌权者若无忠心随时可能叛去。想要臣子忠心少不得浩荡皇恩,只要他能在那里站得住根脚,朕赏他一个公爵又如何,就渤泥公吧。”
呃……这就公爵了?马度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他为老朱鞍前马后的操心劳力,到现在不过是个侯爵,这个黄元寿只是攻陷了一个巴掌大不入流的小国就成了公爵了?
不公平啊!不公平!看老朱的意思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公爵,有封地有兵力又偏居海外,这不是正是马度梦寐所求并为之奋斗的目标吗?
自己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实现的目标,却被手下的一个小小指挥使误打误撞完成了,不公平!不公平啊!
确实不公平,不是对马度而是对黄森屏,历史上这位可是被老朱封了王的,正是文莱国的开国始祖,现在只封了一个国公自然是不公平。
感觉有人在戳自己,马度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肋下多了个拂尘,另外一头则是握在老朱的手里,他一脸的揶揄之色,“你刚才嘟嘟囔囔的在说什么呢,君前奏对也敢开小差走神,换了旁人这会儿就要拉出去打板子了。”
“皇上,奴婢刚才可听见了,国舅一直在说‘不公平,不公平’,呵呵……”
“你还稀罕一个公爵吗?不过多几石俸禄而已,反正你也没领过。在蛮荒岛屿上的一个公爵,可能还不如我大明一个土酋过的舒坦,有什么好羡慕的。”
马度也只能按照老朱的说辞安慰自己了,身份不同即使他做了和黄森屏一样的事情,老朱也会把他放在身边好好的看着,想到这一层心中便释然了。
“元生公公听错了,我说的是‘不好听,不好听’,我与爷爷当年曾到过渤泥,爷爷称其为‘文莱’,叫‘渤泥公’不如叫‘文莱公’好听。”
“文莱公?好,就叫文莱公。”老朱又对朱标道:“标儿你文采好你来拟旨,敕封黄森屏为文莱公世袭罔替镇守渤泥,禄两千石,荫其长子为锦衣卫千户御前当值。”
“孩儿这就拟旨,让礼部酌情办理。”
“再给兵部、海军发文,驻守渤泥的士卒要两年轮换一次,再从云南调拨两千习惯在烟瘴之地生活的步卒过去,等他们站稳了根脚,再说那海峡的事。”
见老朱的兴致不错,马度便凑上去求道:“陛下常茂这次也算是小有微功,在琼州吃够了苦头得了教训,要不就让他回来,我妹子已经守了大半年的活寡了。”
朱标也劝道:“太子妃对兄长也是思念的紧,既然常茂能改过自新,不如把他调回京里改任他职,既能安抚勋贵显父皇仁德,又能让郑国公一家团聚。”
老朱却没又好脸色,“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少听些枕头风,史书你也没少读了,妇人干政让多少王朝衰落破灭你不是不知道。”
老朱这话没道理,他能荣登九五跟马大脚的枕头风就有莫大的关系。马度顺便在心里同情了一下朱标,面对老爹的训斥,没有辩解的机会只有低头认错。
训完了朱标,老朱又来训马度,“常茂也不是没出门打过仗纨绔,哪次不是一年半载的,你妹子这就等不及要改嫁了?”
“一个小妇人懂什么,在她们眼里充军和出征可是差了远了,那常夫人也是有见识的泼辣女人,不也是见天的抹泪吗,更何况我妹子了。”
“那她们以后有的哭呢,经此一事朕发现这常茂是个人才,朕以后得好好用他呢,标儿接着拟旨……”
半个时辰后,被临时抓差宣旨的马度,将一卷黄绫圣旨捧到常遇春的手里,“常大哥你可以起来了,恭喜你了!”
常夫人已经迫不及待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大胖孙子到了马度的跟前,一脸欢喜的问道:“茂儿封了侯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我家茂儿到底有他爹几分本事。”
“常大嫂您没听清楚吗,圣旨可说的明白,常茂封了渤泥侯,需要协助文莱公镇守海疆,无诏不得还京!”
常夫人一脸的不解,“啥意思?咋封了侯就回不家了呢,那我们能不能带着大鱼儿和通儿去看他。”
马度伸手捏捏常通的胖脸,“大鱼儿可以去,不过通儿明日起就要入宫做皇长孙的伴读。那地方大嫂怕是去不得,太远了,一路行去怕是有万里之遥。”
“你是说……我这辈子都可能见不到茂儿了?”在马度印象中一向坚强泼辣的常夫人,眼珠子一翻竟然晕倒了。
“老二、老三媳妇赶紧的把你们的婆婆送回屋里,好生照看通儿。”常遇春吩咐一声,就拽住马度的胳膊到了一旁,“玄重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因为胡惟庸的事情,那日李公到俺这里,说要借俺的面子邀你叙话,俺实在推脱不得,莫非是惹皇上不高兴了?”
马度拍拍他的手笑道:“跟那事情无关,你多多劝劝常大嫂不要哭不要闹,这是你我两家的大喜事!”
第689章 奇怪的任务
没错,这就是一件喜事,当老朱让朱标拟旨的时候,马度内心狂喜恨不得抱着老朱亲一口。
黄森屏虽然曾是自己的属下,可总归是老朱的臣子,未必值得信任,常茂便不同了,那是自己的好兄弟和妹夫。
如果常遇春和历史上一样早早的死了,有太子在常家自当平安无事。可现在常遇春还活着,便成了老朱隐忧之一,抢外孙皇位的事情,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不太明白老朱给常茂封这么个爵位是用来制衡黄森屏,还是在压制常家,总之对常家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对马家也一样。
有封地有私兵甚至还有码头,完全可以经营成日后前往大洋洲的中转站,还是老朱给的,马度做梦都能笑醒了。
常遇春不这么觉得,叹气道:“俺实在瞧不出来是什么喜事,只要那混账活得好好的,俺一辈子不见也不想的慌,只是苦了大鱼儿见不着男人,通儿见不着老子。”
“这能怨得了谁,还不是这混账自作聪明,当然事情也没你说的这么严重,不至于一辈子都见不着,总是有机会的,你好好劝劝常大嫂,大鱼儿那边就交还给我。不多说了,我还得回中书省当值呢。”
“慢着!老实的跟的俺说你在中书省到底在鼓捣什么,俺咋的看不明白,就连李公也是摸不清脉络。”
看不明白就对了,老朱要的就是让胡惟庸七上八下、惶恐不安,在夜夜惊惧之中生出造反的心思。
“常大哥不要管这些事,只要记得我给您说过谨言慎行就是。”
常遇春重重的点了点头,“俺听你的,老实从明天起俺就说旧疾复发再不见客。”
出了郑国公府,马度径直的去了中书省,一进衙门就发现气氛大不相同,从杂役兵丁到小吏官员但凡见了他人人都是笑脸相迎鞠躬作揖。
看来胡惟庸没有白揍,不过老朱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今天早上的朝会老朱惩处了马度,这些人只怕是要过来踩上一脚。
公事房也不再是空空荡荡,有不少的官吏在埋头办公,还有在汪广洋跟前汇报的,等马度过来又纷纷请他指导工作。
这些墙头草不是见机的快,要么就不得胡惟庸重用的,见马度这边又起了可以跟胡惟庸分庭抗礼的山头便过来投靠,指望不上他们。
“本官不通政务,凡事皆有汪相做主处理,若事有不决便递到通政司交给皇上。”
马度可不想埋到纸堆里,看那些连那些标点符号都没有的奏章,他只是来给胡惟庸添堵的。
泡了一碗茶端在手里,走到窗户跟前望向北边的公事房,透过玻璃可以隐约的瞧见那边也有一个人端着茶碗看向这边,马度笑着抬了抬茶碗向对方做敬酒状。
玻璃窗户后面,胡惟庸一脸的阴沉,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道:“小人得志,且让你得意一时,来日必将你碎尸万段!”
中书省当下两个山头,得意暂时的平静。马度却还有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那便是应付大鱼儿,当听说常茂被封渤泥侯无诏不得回京的之后便开始哭。
吃饭的时候哭,睡觉的时候哭,看到伤愈的小白和老婆孩子在水中嬉闹也要哭。
必须得找个机会劝劝她了,不然真的要哭出病来,趁着她给小白一家喂食的时候,马度决定给她长谈一番。
见马度进来,大鱼儿连忙的擦了擦眼泪,轻声的道:“哥哥!”
“又在想常茂了?我不是跟你说了,等明年多造出几艘火轮车便送你过去,让你们夫妻团聚。”
“嗯,妹子知道,我夫妻团聚了,怕又要父子母子分离,更难见爷爷、哥哥和弟妹。”
“这是哥哥的错,若不是当初在辽东没有看好他,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不,是他自己混账怨不得哥哥。”大鱼儿说完沉默久久,直到小小白游到池子边上向她讨食,她这才从鱼桶里面拿出一条鲜活的小鱼丢过去。
“哥哥不知道,妹子刚刚嫁到常家的时候既骄傲又幸福,从前在鄱阳湖时从不敢想过会有这样的好日子。以为富贵人家衣食无忧,眼下才知人这一辈子无论富贵贫贱平安顺遂的太少。”
“怎的,你别不是生了厌世的心思,就算要出家也只能做道士,若是做了尼姑弄个光头该多难看。”
大鱼儿噗嗤一笑,“哥哥这个时候还打趣我,妹子才不出家,等哭够了便要回家照看通儿。”
“这才为人母该有的样子,我会求皇上请通儿明年再入宫,让你们母子好好团聚。嗯,哥哥给你透一句实话,常茂这次可是为我们两家人立了个天大的功劳,同样通儿也会为之大大受益。”
“哥哥话妹子不懂,可是关乎朝堂上的事?”
“不懂最好,明年我送你去了常茂那里,莫要与他置气,好生的帮衬他经营封地,有一天两家人都要感念你的功劳的。”马度说着还拱手一揖。
大鱼儿连忙的闪身躲开,“哥哥这是做什么,没有哥哥哪有我的今日,有什么要妹子做的你吩咐就是,何须行这般大礼,快起来!”
给颓丧的人加担子,有的人会被压垮,有的人却越发的顽强,自幼孤苦帮着爷爷撑起家的大鱼儿显然属于后一种。
“好,我起来,就当你答应我了。时候不早了,回去吃晚饭,明天一早跟我一起回城!”
兄妹两个快到侯府的时候就碰见坐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吃饭的老刘,打发大鱼儿先回家,缓步走到老刘的跟前,“老刘吃的什么这么香!”
“哦!侯爷啊,今晚是俺家婆娘下的面条可筋道呢,您还没吃呢吧,五六给侯爷盛碗面条出来!”
“那我就吃一碗!”马度挨着老刘在石头上坐了,接着就见张五六端着一大碗面条刨出来了,“侯爷,俺专门给您挑了瘦肉,要是不够吃锅里还有!”
白花花的面条上放着几块瘦肉,让人高兴的是肉块的边缘没有齿痕,马度感慨的道:“五六懂事多了。”
“可不是,俺的几十脚可不是白踹的,侯爷您尝尝这是春花跟着家里的厨子学的糖醋肉,合不合您的口味。”
“春花的手艺自然是不会差了,嗯,味道不错!”马度夹了一块肉又扒了一大口面条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嘴里含糊不清问道:“老刘你老家是在定远是吗?”
“是哩,不过好些年没回去了。”
“哦,那你和胡惟庸也算是同乡了。”
老刘点点头道:“是同乡,从前俺给皇上当亲兵的那会儿可没少巴结俺,后来俺犯了军法成了小兵,再没怎么接触过。谁曾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家成了宰相了,上哪儿说理去。”
“你得空带几个人去胡惟庸的老家走一趟。”
老刘把饭碗放在石头上,单膝跪地拱手道:“侯爷尽管吩咐,刀山火海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只是就别让五六跟着去了,他笨头笨脑的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他照看……”
“呵呵……你以为我让你去做什么,就让你带着瘪头向胡惟庸老家的乡亲打听打听他的旧事,最重要的是替我去他家的祖坟替给胡彦清上炷香多烧点纸钱。”
老刘疑惑的反问:“给胡彦清上香烧纸?”
“是啊,这几日他总是来我梦里埋怨我不肯救他,还要我还给他当年贿赂我的一箱金子让我还给他,让我总是睡不踏实,你替我跑一趟吧。”
老刘似乎松了一口气,“小事,俺明天就收拾一下东西,带着瘪头回定远。”
“好,你接着吃吧我回去了,碗明天再给送来!”马度一边走一边把面刨进嘴里大口咀嚼,心里的恨恨道:“老朱啊老朱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你打怪升级却让老子来吸引仇恨值,别以为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任你拿捏的棋子!幸亏老子聪明,不然怪上来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第670章 祥瑞
下了早朝,老朱一路龙行虎步的回到谨身殿,韩成如往常一般守在殿门前。
老朱迈过高高的门槛,径直的到了后殿,宦官宫女已经摆好了餐桌,上面摆着各宫送来的吃食。
朝政越来越忙,老朱去后宫吃饭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各种的妃嫔便做好了送来谨身殿。
老朱做到椅子上皱眉道:“朕不是说吗,只要中宫的送来的饭食就好,朕吃得顺口。”
“诸位娘娘的一片心意,奴婢可不敢替皇上回绝。”元生把一大碗馄饨送到老朱的面前,“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还有两个芝麻烧饼。”
老朱咬了一大口烧饼,“嗯,好吃酥脆!把各宫送的饭食都退回去,告诉她们谁再胡乱的往谨身殿送吃食,朕扣她的宫份,看她们拿什么送。元生把韩成叫进来吧,也不知道这一大早的有什么事。”
元生挥挥手侍奉的宫女宦官纷纷退去,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韩成便躬身入殿,而后取了一颗蜡丸捧到老朱的跟前。
老朱埋头吃馄饨,“你说吧,朕听着。”
韩成打开蜡丸看了一眼,笑着回道:“江宁侯派了长随和护卫去定远了,现在人已经出发了。”
“这个笨蛋现在才想明白!”老朱大骂一句,嘴巴里面喷出一片烧饼渣子,“朕就知道那天他听见了,还以为他想不明白,正准备让你派几个手下装扮成他的人去一趟定远呢,既然他派人去了,你便不要再做了。”
“微臣不懂,既然国舅爷那日装睡当做没听见,何不干脆装到底呢。”
“哼哼……他这是想明白了向朕示威呢,告诉朕他不是个笨蛋不是朕摆布的棋子。可他就是个笨蛋,倒是胆气最近见涨,呵呵……”
老朱捏着调羹舀了一个馄饨拿在手里,“韩成盯紧了他的人,等他们一从定远回来,你们就把消息散到朝堂上去,朕想看看胡惟庸抓耳挠腮的模样……太子来了,你先下去吧。”
不知道老朱准备散播什么消息给胡惟庸添堵,眼下的境况已经足够胡惟庸抓耳挠腮了,每每的看见端着茶碗坐在窗前悠闲饮茶的马度,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可以肯定那小子是故意的。
面对马度他很有些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动拳脚他根本就打不过人高马大的马度,比势力马度背后有老朱撑腰,亲眼瞧着从前铁板一块的中书省现在分成了两个山头,胡惟庸一时也无可奈何。
放了衙他坐上轿子往家里走,自从儿子乘车摔死他便再没乘过车。从前放了衙要么去宫中跟老朱汇报工作,要么去找李善长交流感情,可现在老朱那边有马度占着,李善长这几日称病根本就不见他。
这让他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备受煎熬,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无所依靠,原本以为自己权倾天下,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权利的附庸罢了。就像是自己的名字“惟庸”,只能做别人的附庸吗?
“相爷到家了!”
轿子轻轻的落地微微的倾斜,胡惟庸就势下了轿子,刚一抬头就见有人冲着他拱手作揖道:“相爷回府了,下官等候多时了。”
“原来是陈宪台,听说令郎英年早逝,如今丧事可都处理好了?”
陈宁是胡惟庸重要的党羽,他平常要收拾哪个不听话官员,少不得要陈宁帮忙弹劾。说起来他们两个最近还真是同命相连,两个人都死了儿子。胡惟庸的儿子死于意外,而陈宁的儿子却是被他自己打死的,死的还很惨。
至于这个杀子凶手为什么没有被送进大牢,在讲究君臣父子的古代,儿子杀老子那跟造反差不多属于十恶不赦;换做老子打死了儿子,人家会说这个当爹的不慈祥,民不举官不究更何况陈宁还是个大大的官。
陈宁哽咽道:“有劳相爷垂问,犬子的棺椁已经送回老家安葬了。”
“唉……陈宪台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才是,走吧,书房叙话!”
胡惟庸带着陈宁到了自己的书房,丫鬟仆役上了茶就被他撵了出去,这才开口道:“上次在中书省本相被姓马的折辱,唯有陈宪台不惧淫威维护我,本相在此谢过了。”
“相爷说的哪里话,那姓马的嚣张跋扈,仗着外戚的身份胡作非为,你我日后更当同舟共济与之抗衡才是!”
“我也想呀,只是那厮现在有皇上撑腰,你我自保也难啊!”
“怎么会,他到底是外戚,娘娘想做贤后怕是第一个不答应他掌权,再说相爷亲信众多又有李公庇护怎么会斗不过他。”
胡惟庸捻着胡须沉吟了半晌,“我与陈兄相交多年,今日便与你透句实话,我怀疑皇上很可能要废我另立新相,当然那人绝不是他,他不过是除掉我的刀子而已,所以陈兄若想保全官位日后还是少于本相往来的好。”
他说的怅然无奈,一双眼睛却仔细的观察着陈宁的表情变化,谁知陈宁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露出惊慌之色,却是同样的无奈沮丧。
只听陈宁苦笑一声,“若是如此那下官和胡相当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胡惟庸皱眉问道:“此话何解?”
“胡相怕是知道下官那儿子是我一时激愤之下锤死的,这事情传到皇上那里之后,皇上说‘陈宁对儿子都这样,对君父又会如何’,只怕下官不仅仅是仕途难保,性命也堪忧呀!”陈宁说完突然起身跪到了胡惟庸的跟前,拉着他的衣摆哭求道:“还请相爷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救救下官!”
“唉……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好歹也是二品大员本相如何受得起你这番大礼,更何况本相也是自身难保!”
陈宁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这……应该不会的,皇上若想废黜相爷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八成只是为了让姓马的制衡相爷。只求相爷保全下官性命,下官愿为侯爷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陈兄先起来……”
胡惟庸正要去扶陈宁,却听见书房外面有人喊道:“老爷,老爷,老家来人了,说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说话!”胡惟庸又把陈宁搀扶起来,“陈兄先坐有话好说!”
不大一会儿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进了来,给胡惟庸磕头见礼,向外面招了招手,又有几个青衣小帽的仆役吭哧吭哧抬了东西进了书房,那物件大约有一人多高,用红绸盖住不知道是什么。
胡惟庸对那管事道:“胡昆你不好好在定远看顾老宅,又弄什么花样!”
那管事看了看端坐在一旁的陈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下官先告辞,改日再来拜望相爷!”陈宁正要起身却被胡惟庸一把按住。
“陈宪台是本相心腹,你有话直言无妨!”
那管事这才掀开红绸,只见一个呈圆锥形状的石笋,非金非玉并无半点出奇。
胡惟庸不悦的皱起眉头道:“你大老远的就给我送这个?”
“老爷别急听小人把话说完,这石笋一不是小人买的,二不是小人在山里凿得,而是咱家井里长出来的。”
“井里长出来的?”胡惟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旁的陈宁也是两眼放光。
“没错,就是井里长出来的,前些时候家里仆役一早去打水,只发现井口上面冒着腾腾的雾气,水桶也放不下去,等到晌午雾气消了才瞧见水面上露出一节石笋,小人废了好大力气才让打捞上来,找了一个看风水的,说这是难得的祥瑞是大富大贵之兆,便赶紧的给相爷送来了。”
“祥瑞?”胡惟庸又看向陈宁,“陈兄你怎么看?”
陈宁喜道:“确实是祥瑞之兆,下官看要不了多久相爷怕是要时来运转一飞冲天了!”
胡惟庸笑呵呵的道:“如果这是祥瑞的话,那我家祖方到了晚上冒红光那也算是祥瑞了?”
陈宁闻言脸上的笑意立刻凝固住……
第671章 汪广洋的隐忧
汪广洋终于找到了宰相该有的乐趣和尊严,表现的也是兢兢业业,每日从早到晚和属下官员一起商量政务,只是他的酒壶依旧没有放下。
马度很担心他醉醺醺胡乱批示酿出了什么纰漏,他自己没有精力看那些奏章,便让已经好了的陈瑛给汪广洋做贴身秘书做监督。
“玄重你太小瞧老夫了,老夫醉了又不是傻了,处理政务老夫手到擒来,倒是你常写错别字,连自己的姓氏也会写错才叫人笑话,呃……”汪广洋打了个酒嗝,用手指头在酒杯里头沾了沾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马”字,然后捏了个茴香豆放嘴里嚼得嘎嘣作响。
“先生不知这是简体字,好认又好写,若是朝廷推广了,天底下会少很多睁眼瞎呢,要不咱们一起上个折子?”
“切!”汪广洋不屑的挥挥袖子,“老祖宗传下来的字博大精深,每一笔每一划都有深意,若是改了那还叫学问吗?你看你这个当先生的还不如自己的学生来的靠谱,这个叫陈瑛的真是写的一笔好字,做事也有条理是个好苗子。难怪玄重看重他,专门把他带在身边教导。”
“嗯,是个好苗子,您要多多栽培才是。”这个老头的眼力不咋样,陈瑛几碗惠而不费的**汤就把他给灌晕了。
“老夫虽然惜才,可也不会抢别人的学生。再说老夫这右丞相还能当得了几日,以后你接了老夫的位置总要有个称心的帮手不是,这孩子就挺不错,呵呵……”
这老头只猜中了一半,知道自己当不了几天的右丞相,可却猜不到自己会死了。历史上的胡惟庸案最初牵连最多的是文官勋贵极少,汪广洋便是其中之一。直到洪武末年胡惟庸案才再次的发酵,成为勋贵们的夺命索,老朱一瞧没杀干净,紧接着又有了蓝玉案。
老汪虽然不是好丞相但却是个好人,马度实不忍这么个老头糊里糊涂的挂了。他心中好一阵思量,见公事房的官员都去用饭了,才道:“汪相真的以为我会接您的位子吗?”
“呵呵……皇上不属意你会让你来当左丞,怕是早就私下里给你透过话吧,你每天放了衙就去宫里别以为老夫不知道。除了你满朝上下没有谁敢大耳刮子抽胡惟庸了,也就只有你能制他了。”
汪广洋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干净,捏着杯子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神情有些寥落,“人老了就该识相,过些时候等你在中书省站稳了根脚,老夫就上折子告老还乡。如果那书院还缺先生话,老夫就凑个热闹,和朱枫林、陶仲庵采菊南山饮酒赋诗,岂不快哉!”
马度面无表情轻声的道:“汪相真的还以为自己还有这样的逍遥日子吗?胡惟庸是该死,可那个酗酒渎职,放任奸逆,见杨宪为祸朝堂而不发,视胡惟庸朋党欺君而不举的人,难道不该遭重谴吗?”
汪广洋闻言一怔,手里的酒杯掉在桌面上,骨碌碌的打着转,他咽了一口吐沫神色惴惴的问道:“玄重此话何意?”
马度不答反问道:“先生通经义擅诗文,难道连我的大白话都听不明白吗?”
“这……这是皇上的意思?”
“我只问你刚才话中所描述的那人你觉得不会被皇上处置吗?”
“哎哟,玄重哟,莫要跟老夫说这些虚言,你刚才说的那人就是指老夫。”
“虚言嘛?我说的可是挚诚之言哪!”
汪广洋伸手拉住马度的腕子,声音已经带着两分的哭腔,“是是是,玄重说的是诚挚之言,老夫混迹官场多年,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真心实意还能分不清楚,老夫只问你这话可是皇上的说的,老夫刚刚过了六十大寿,已是花甲之年可是禁不起什么风波了。”
人越老但越小加之多年的醉生梦死,这位早就不是那个可以为老朱出谋划策主政一方的左膀右臂了,只是一个想安稳度完余生的老人。
“不是皇上说的话!只是我猜的。”
“那就好,那就好,玄重你可吓死我了,皇上待我甚厚,两次贬黜依旧启用我为副相,多半不会如玄重猜的那般。”
这老头不知死活还存着侥幸心理,看来得打掉他的幻想才行,不过说起来老朱之前待汪广洋确实不错,几个伯爵里面当数他最得老朱信重。
“可你却辜负了皇上的信赖,更轻忽了皇上的警告。如果你都不把自己的危机当做一回事,晚辈那就更不必操心了,今日所言只当我没有说过。”
“哎呀,玄重莫恼,不是老夫不信你。毕竟有胡惟庸在上头顶着呢,他可是皇上的宠臣,只要他无罪又何谈老夫实职之罪……莫非……”汪广洋脸色骤变,“莫非你不是来钳制胡惟庸的?”
“我是来给胡惟庸添堵的,可皇上却不仅仅想钳制胡惟庸!”马度说着手掌微微一挥。
汪广洋喉咙里头骨碌一声,“当真?玄重为什么要跟老夫说这种私密之事,老夫从前与玄重交情一般,你没有必要跟老夫说这些的。你做个副相还够,想拿老夫当枪使除了胡惟庸?不行的,你太年轻又是外戚……”
马度都快给汪广洋气死了,他平时醉醺醺说话都结舌,这会儿脑子倒是转的快。
“罢了,只当我什么都没说,旁人吃饭回来了。”
汪广洋满脸疑虑道:“玄重放心,老夫无朋无党自会把话憋到肚子里,绝不会跟旁人说!”
“怕你说给旁人听就不会给你说了,就算你直接说给胡惟庸听也是无妨。”
呃……汪广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整个下午都没有喝酒在心里琢磨着马度的话,还有那难以揣度的圣心。
放了衙的时候跟胡惟庸碰了个面对面,不自觉的用同情的目光打量了他两眼,乘上马车都没有到平时常去酒馆多打上一壶好酒,便直奔家里。
到了家里便直奔书房,书房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在打扫,见了他便福了福道:“老爷回来了!”
这妇人本是同乡的之女,可那同乡因为空印案被砍了脑袋,家眷也被送到了教坊司,汪广洋花钱将这女子赎出来让她打理书房,不过一次酒后失德便成了他的侍妾。
汪广洋一进屋便开始急躁的在书架上翻找,妇人凑上去问:“老爷您在找什么?”
“一个檀木的小盒子带锁的!陈氏你可见过?”汪广洋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
“妾身见那盒子带着锁定是重要的东西,便锁到柜子里了。”妇人打开柜子取出一个带锁的檀木小盒子递给汪广洋。
至于钥匙在什么地方,汪广洋早就不记得了,迫不及待的扭开锁,看到里面一摞完好的纸稿,似是拿到了保命符,长出一口气道:“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