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感时抚事增惋伤
方进石道:“莫不是你哥哥想要拿这赏钱,进了洞去擒雪里飞?他右手不是不太方便么?”
黄金绵嗯了一声接道:“是的,一起进洞的有三四个人,包括我哥哥的那个衙役朋友,那位大哥知道此行极为凶险,于是就劝我哥哥不要进去了,可是我哥哥说:‘我妹妹现在慢慢长大了,生的又好看,至少要找个读书人,总是不能找个贩夫走卒,可是读书人看我做这等下贱活计,可能就会看不起我妹妹,如此一来,我于心何安?我若是有幸得了这五十贯,便不再做了那营生了,摆个买卖做点小本生意,再说了,我父母早亡,怎么说也要给我妹妹准备一些嫁妆,再怎么地也不能让别人说她娘家小气,以后受气。’我哥哥坚持要去,那个朋友不好说什么,于是就和那几个人一起进了洞中,也是我哥哥运气好些,竟然让他捉到了那雪里飞。”
方进石叹道:“你哥哥还是有本事的,想那强盗也是凶猛异常的紧。”
黄金绵接着道:“我哥哥以前跟着村里一个打铁师父学过拳脚枪棒的,而且自身他有些力气的,要不他年纪轻轻也做不得那些打铁拉磨的活儿,那雪里飞也在先前受了些伤,我哥哥捉他也是费尽力气,还吃了他一记重手,当场吐了血,是让人抬开我家里的,在家里躺了六七天,后来那衙役的大哥来看他,给他带来了二贯钱,说是县丞关切赏赐的,我哥哥感觉不对,不是说好五十贯的悬赏吗?怎么到了此时却只有二贯了?他受伤医治都不至花了二贯。
那个衙役大哥劝我哥哥认了,原来是县里的李都头抢了我哥哥的功劳,这李都头的表兄是当地知州,李都头正缺一个功劳升迁,便占了这功劳。送走了那位衙役大哥,我哥哥坐在家里苦闷半天,越想越气,便冒着大雪去找县丞,结果这一去,便……便……”她声音呜咽,竟说不下了。
方进石听到这里,知道她哥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也不敢打扰她讲下去,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黄金绵停了一会儿又接道:“我当时坐在家中,邻里大嫂跑过来喊我,说我哥哥出事了,我跟着她到了那县衙大街,我哥哥正被几个乡亲用门板往回抬,他胸口的衣服都给鲜血染透,大雪纷飞,把他身上都盖住了,他当时尚未咽气,就是等着我来,给我说他不能再照顾我了……”说到此处,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方进石听得心口发酸,又有些怒火道:“莫不是你哥哥是让那李都头害死了?”黄金绵定了一下,才道:“这个我不知道,也没人给我说,不过后来有哥哥的朋友查看过尸身,说我哥哥肋骨断了三根,身上有被人狠狠殴打过的伤痕,我家里没有什么得力的亲戚,只有几个乡邻帮着我向县令问个是非曲直,县令却说是我哥哥让雪里飞打伤,伤势未好恶化而亡,不准我的状子,将我们赶了出来。
我便寻思着,那州府官爷是李都头的亲戚,到州府去告也是无用,便想着直接到汴梁的大理寺去,我还没动身,那位衙役大哥便偷偷让人来送信,说是那李都头趁夜想来抓我,让我快逃,我便随便拿了几件衣服逃走,可是那些捕快追的好紧,在那离村子不到五里的官道上,眼见就要追上我了,我情急之下,看到大道上有台轿子趁夜行走,便冲过去求救,却原来是一个外县的大客商,他颇有些势力,那些捕快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抓我,所以我就跟着他到了他的庄院。…,
他听了我的事,便对我言讲,他可以帮我报仇,只是要我发誓,以后要跟着他,一生一世都不能离开,我报仇心切,只要帮我哥哥报得了仇,什么我都会同意的。
那客商便写了门状,附上书信一封,一下子找了二十余个家人奴仆乡里陪我去县衙告状,县令先是安抚半天,第二天便着人拿了那李都头及同伙,判了极重的罪,算是给我哥哥报了仇了。”
方进石轻出一口气,才道:“看来这客商势力好大,一封信便可以让这县令顾不得顶头上司的面子,断了那李都头的罪。”
黄金绵道:“他势力是有一些,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那知州犯了事,已然在查,只是没公开而已,这县令却已知道,他就做了顺水人情,也得些民心。”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那后来呢?”
黄金绵接着道:“后来我便在这员外老爷家中签下卖身文书做了丫环,以为就这么过此一生,却不想一日那个县令前来拜访,无意间又看到我,便求员外老爷让我去给他做个小妾,员外便同意了,我原本想着员外帮我报了大仇,他说什么我便听什么,他把我送给别人我也只能遵从,只是这县令先前便让县丞没了我哥哥的功劳,后我哥哥去找他理论,他也不理,我去告状他反将我们赶了出来,纵然后面替我哥哥伸冤,可是若不是他,我哥哥便不会死,因而我心中也极难同意,可是又不能不答应,因此心中苦闷,便到寺庙里烧香求佛祖指点,却在回来的路上给那贼人看到,他捉了我送到一个村子中,我就给关进箱子里准备送到贼兵山寨中,幸而得到方二哥识破贼人的诡计,若不是如此,我必生不如死,这便要谢谢方二哥你的恩德了。”
方进石听她言语真挚,想想她又身世可怜,生的又是这般瘦弱,心中可怜之心大起,正色说道:“黄姑娘,你放心,你哥哥虽不能照顾你了,可是还有我呢,只要有我在,谁若敢欺负你,我便拼了命也要保护你。”
他说这话其实是不经大脑的,只是觉得这少女可怜,自觉的感觉应该照顾她,至于照顾得了照顾不了,人家愿意不愿意让他照顾,他全不去想。
黄金绵却是抬了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问道:“二哥说的可是真的么?”她说这个话的时候,已经把“方”字去掉了。
方进石点点头,坚定的道:“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撇下你不管的,决不骗你。”黄金绵露出笑脸,小声道:“我会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你也要记得。”方进石又点点头道:“我一定记得。”
黄金绵低头又是微微一笑,神情有些羞涩,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肤色极白,夕阳斜斜的从马车车窗照进来,落在她脸颊之上,显得双颊微红,更见娇艳,方进石看了一眼,不敢再看,转头向了马车窗外。
此时太阳正将最后一抹余辉收在西山之后,夜色将至,方进石说了那些话后,感觉车厢气氛有些暧昧有些尴尬,黄金绵不再说话,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头,低头看着脚尖,方进石低声道:“我……我出去看看怎么还不到客栈。”黄金绵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子哼哼。
方进石掀了布帘,钻到马车前面,却看到那马车不知何时已经离了官道,在一条沿着小河的小路上飞奔,这小路极其荒凉,路旁杂草丛生,没半户人家,这时这郑大车好似也不再心痛他的马了,打马如飞。…,
方进石大吃一惊,赶忙问赶车的郑大车道:“郑大哥,好像走错路了吧,这……这是要到哪里去?”郑大车道:“没走错,马上就到了。”说着回头一笑,那笑容极其阴险,仿佛一只老狐狸看到了关到笼子里的小鸡一样,先前的那副老实木衲的表情早已荡然无存。
方进石这个时候才心感情势不妙,他冲上前去用手拐住了郑大车的脖子,想把他扑倒,郑大车给他盖了双眼,只好拉着马停了下来,他右肘下沉后撞,直撞在方进石的胸口,方进石感觉肋骨都要让他给撞断了,只好松开了他,郑大车在马车上站起身来,回身一腿,一脚踢在方进石肩头,将他从马车上踢了下去,幸而是方进石滚了几下,双手按地,没有伤到,他回头一看,郑大车从车底板摸了一把,手中就多一把半尺来长的剔骨尖刀来,大步走向方进石。
方进石想摸个木棍石块什么的,一时间什么也捞不到,便把怀中那两三百文散着的铜钱扔向郑大车面门,也不管扔到没扔到,爬起来便奋力向前跑去。
他跑了数十丈,听身后声音,那郑大车竟是没有追来,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果然没有人,只是远远看那郑大车正将黄金绵从车中拖了出来,抓了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按在车板上,用刀指着,似乎在询问什么。
方进石恨恨的跺了跺脚,这郑大车竟然不追,完全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他总不能不管黄金绵,刚刚还在大声说不撇下她不管的,转眼间便报应到了。
无奈之下,方进石只好又走了回来,郑大车看到他慢慢走了过来,松开了黄金绵的头,只是仍旧用刀指着她,冷冷的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还以为你真不要你相好的了,大爷便省下了逛窑子的钱了。”
他说话粗俗之极,脸上的的表情阴狠毒辣,怎么也难以相信下午那个在城墙角落里蹲着不敢大声说话,笨手笨脚的车夫,会和眼前是同一个人。
黄金绵终于可以将头抬了起来,也不知是给郑大车按的上不来气,还是因为听到那不堪的话,脸色涨红,郑大车刚才使力抓了她的头发,痛的她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看得方进石心中一阵心痛,可是他也知道这种人极不好对付,眼前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得,只能暂且忍气吞声,另谋他法解困了。
【巩梅春批注曰】这是一个令人唏嘘不已的故事,听后便如一滴寒冷的冰水滴在心头,黄金绵的话语里有着太多的隐痛,仿佛要让听的人站在雪地里,就着万古清朗的明月喝上几口烈酒,才能烧掉那心中说不出口的痛苦,和那刺痛心灵的追悔莫及……
第31节 野旷天清无战声
方进石换上一副笑脸对郑大车说道:“郑大哥别这样,在下有眼无珠,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大哥,这些钱郑大哥尽管拿去使,如若不够在下另外给大哥凑。”说着他把怀中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丢在郑大车脚边。
郑大车鼻子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这几个钱老子还看不上呢,你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送你个上百贯都成,可是若是你不老实胆敢骗老子,嘿嘿,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不怜香惜玉了。”说着将黄金绵拉在身前,刀尖顶住了她的后心。
黄金绵轻“啊”了一声,脸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那刀尖锋利,已割破后背衣服。。
方进石感觉自己的心头也是一阵痛,可是脸上还要陪着笑道:“在下还以为郑大哥为了这几贯钱而来,却原来只是回答几个问题,这个简单之极,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郑大哥先把刀子收起来,莫伤着了我妹子。”
方进石口中说的简单,可是也知道事情绝没这么容易,这郑大车不是史斌一伙派来的,就是和那匹丑马有关,他现在也知道那匹马定是关系重大,表面上是一位安命侯赵子平在漫不经心的找寻自己心爱的一匹马,可是方进石心中隐隐的感觉,事情绝对比表面要复杂的多。
他心中此时对这郑大车恨极,可一时却无可奈何,所以只能陪着笑脸。郑大车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笑道:“好极了,你的底细我们已经查的清清楚楚,若是想耍滑头骗我,大爷我心中一恼,手若是抖了一下,伤到了你这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可休要怪我。”说着手腕微动,黄金绵又是轻啊了一声。
方进石心中悲愤,看着他阴狠的脸庞,恨不得冲上前去打几个耳光,可是此时一点办法也没有,唯有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就为了节省一贯钱,偏偏找了这样一个瘟神。
只是听郑大车将他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心中却是知道他说大话,他穿越而来,可是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的底细!他心中恼火,低声道:“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我若知道一定会告诉你。”
郑大车哼了一声,问道:“你前几日在安将集卖过一匹马,那匹马卖给什么人了?”
方进石心想,果然和那匹马有关,那匹马是在集市上卖的,他不敢也没必要隐瞒,就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是一个兵营中的将军买走了,这位将军在下不识。”
郑大车点点头,道:“这个问题你还算老实,这匹马我们已经知道在那里了,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那马鞍上的东西现在在何处?”方进石一呆,道:“什么东西?在下不知啊。”
郑大车冷冷的道:“当真不知么?”他说话之际,右手尖刀似乎向前微微一动,黄金绵又是轻呼一声,后背浅粉色的衣服渗出血红来。
方进石赶忙急道:“慢着……慢着,待我想想,待我想想。”他脑子急转,想到刚见到施全那匹马时,那马是套在大车之上的,根本就没有马鞍,他也从没问过施全捡到马之时有没有马鞍,可是这郑大车追问之下,又应该如何回答才好?
方进石内心深处不愿意将施全供出来,想想施全对他甚好,这马鞍上的东西似乎极其重要,否则那赵之平也不惜动用军方去查找,多半是牵涉到什么绝密之事,稍有不慎便可能让人杀人灭口,即使是退一步说没有这么严重,可是施全刑满在即,眼看着便可回到汴梁和王姑娘团聚,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加重刑罚罪责回不去,那我方进石于心何安?…,
我方进石即便是不懂什么忠孝节义,可是做兄弟要讲义气,宁死不出卖兄弟这些道理却是知道的。
可是眼前这一关又怎么才能过去呢?
他这里微一沉思,郑大车却已等的不耐,他右手持刀抵住黄金绵的后背,左手抓了她的衣袖用力一扯,一声裂帛之声而过,黄金绵的衣袖被他扯了下来,露出雪白的肩头和莲藕一样的右臂来,黄金绵又一低呼一声,顾不得后背的尖刀,赶忙蹲了下来,双手去抱住肩头。
郑大车狞笑道:“你若再不说,我便将她的衣服剥光,我倒想看看,她不穿衣服是什么样子的……”
方进石心中恨极,咬了牙道:“非是我不给你说,在下实在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那马鞍在下也真没见过,更不知马鞍上有些什么。”
郑大车沉喝道:“你小子还在给老子装傻?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那件东西关系重大,岂是你这种人所能染指的?那件东西对你来说全无用处,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出那东西的去向,若是不然……”他说完此话,鼻子冷哼一声,左手使力,又扯下黄金绵背后一大片衣衫来。
夏天本就衣衫单薄,黄金绵此时半个后背无衣,纤细的后背上那两根打了结的红色肚兜绳结分外夺目,她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后背那闪着寒光的尖刀,只是无助的死命双手抱着胸前蹲在地上,双臂夹紧靠在肋下,尽力的保护自己已然不多的衣服。
此时天色渐晚,方进石依稀看到她蹲在地上,把头深深的低着,似乎低声的抽泣,看她这样狼狈,方进石心中难受之极,他看着黄金绵这样的无助,这样一个极需要他保护的少女这样受一个恶人欺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心中的那种痛已经无法言表,只觉得自己大拇指将食指的指节都捏得发硬,他眼中冒火,咬着牙关恨声道:“你有种就杀了我们吧,我保证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这话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心中的恨意已经达到极点,心中却想:我不能救的了她,便陪她一起死去,也好过看到她如此难受。
他这拼死的话一说,郑大车一时竟然拿他没办法了,而且听他意思竟然是知道那件东西所在,真怕逼的急了,这小子死拼着不说,那杀了他也没用。
两人僵持半响,郑大车终于缓缓的将抵着黄金绵后背的尖刀收了回来,低声道:“你果然知道那件东西所在,你若帮我找到,我不仅不伤害你们,还送你一大笔钱财,到时候你们两人想上哪里便去哪里,过那神仙日子,如此财色双收的大好事,岂不比在此强出头伤了性命强上百倍?”
方进石只是冷眼看着他,眼睛中好似要喷出火来,郑大车又劝道:“你且想想,如果你死了,留下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到我手中,她必定生不如死,你可忍心么?一念之间,她便是属于你的,你当真不动心么?”
他这话前面威逼后面温言相劝,气氛缓和了些,方进石给河风一吹,也清醒了许多,此时即使是拼命,也是白白送死,毫无价值,他虽不知这郑大车到底要的是什么,可是深知此时需要曲于周旋,另谋它谋脱身方为正道。
想通了这些,方进石假意听从郑大车的劝告,装作思索一下道:“我虽不知你要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却可以想法帮你找到那马鞍,只是你若敢再伤她,你这辈子别想找到那东西了。”…,
郑大车尴尬的呵呵一笑道:“没想到你这傻瓜还是个多情的人,你助我找到那件东西,我便在延州城的万宾楼大摆三天流水宴,为你们大张旗鼓的操办亲事,遂了你的心愿,姓郑的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说完这话,郑大车伸手将蹲在地上的黄金绵提了起来,在她后背一推,黄金绵便跌跌撞撞的扑向方进石。
方进石怕她摔倒,忙走前一步将她扶住,只觉得触手之间一片肌肤光滑,她后背无衣,直撞进方进石怀中,真个是软玉温香抱满怀。
他感觉黄金绵的身体好像在发抖,想是刚才已经吓个半死,她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心中那份惊魂终于稍稍安定下来,方进石感到一阵愧疚,刚才真是吓坏她了,尽管他鼻中吮吸着这少女的体香,触手是那光滑如缎的后背,心中却只有一片爱怜,心想:此时我便是拼了性命,也决不许这恶贼伤了她,我是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之事,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想到这里,方进石不由的挺了挺后腰,他伸手把黄金绵拉到身后,脱了自己的上衣披在她身上,低声说了一句:“有我在,别怕。”回过头来对郑大车道:“我答应你帮你找到那个马鞍,可是你也要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件东西又是什么,你若不说,让我如何帮你寻找?”
郑大车冷然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知道的越少就活的越长,那件东西么……”他迟疑了一下,才道:“应该是一封信,也许是写在纸张上,也许是写在布帛之上,总之先要找到那副马鞍才行。”
方进石一愣,这郑大车费尽心力找那匹马,便是想要马鞍之上的一封信,而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也是不知,只知要那封信。那长命侯赵子平说是找马,想必目的也是这一封信了。
方进石存心要多让这郑大车透露消息,追问道:“那你如何又得知有这样一封信呢?你既没见过,便是听说的,只怕别人骗你来着,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封信。”
郑大车自信的道:“这封信绝对是有的,而且十分肯定就在那马鞍之上,若是没了这封信,那么那些人没了凭证……你问的太多了!”他猛然警觉,自己说的太多了些,连忙住口。
方进石淡然一笑道:“你要找到那马鞍,我要保得性命,赢得美人,双方各取所需,我们便是合作,你不给我说个清楚,我可不保证你能找的到那马鞍,若是让别人抢了先去,可休要怪我。”
第32节 春来花鸟莫深愁
郑大车冷冷道:“需要让你知晓之事自然会告诉你,不让你知道是想让你的命长一些,既然你愿望合作,那是再好不过了,那你现在先告诉我,这匹马你是如何得到的?”
方进石准备暂时和郑大车周旋时便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回答他了,看他问起便答道:“在下是跟着我家少东主出来收账的,顺便也游历一下,不想前几天在在游玩之时路遇强盗,那几名强盗打劫了我主仆二人,我少东主现在生死不明,我逃出以后又在别处看到这几名强盗的那个头领,便悄悄跟着他,趁他不注意便盗了他的马,到了安将集便将马卖掉了,便是这样了。”
他这话前半截已经说了许多次,相信如果这郑大车真的好好调查过他的来历,绝对是知道的,所以不敢更改,后面却是胡编乱造的了。
郑大车听了想了一下,追问道:“你得到这马之时,有没有马鞍?”
方进石道:“我盗这这匹马时,那强盗头领躺在一棵树下睡觉,马鞍便放在他身边,我没敢惊动他,只拉了拴在旁边的这匹马来。”
郑大车脸上马上显现出痛惜的神色来,恨声道:“哎!当真是可惜啊,这马鞍比这匹马不知要值钱多少倍,便是一百匹这样的宝马来,也换不到这马鞍下的那封信……”
方进石又忍不住问道:“那封信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你又为何一定要找到那封信呢?”
郑大车长叹一声道:“便是给你说你也不明白,哎,也不知道那些强盗从何处得来那匹马,那马鞍也不知是否让这些强盗认真查看过了,对了,你看到那马鞍是什么样子的?”
方进石哪里看到过这丑马的马鞍,一下子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怕一个答错,这郑大车起了疑心知道他在骗他就麻烦大了,于是就想含糊其词混过关:“马鞍便是马鞍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郑大车却是急道:“你再想想,是不是有别的不同之处,只怕是这强盗所用的马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那便是更难找了。”
方进石只好硬着头皮编慌道:“有什么不同么……有什么不同么……可能……好像是比一般的马鞍华贵一些吧。”
他只能这样乱说,却看那郑大车眼睛一亮,神色有些喜悦的感觉,方进石知道自己蒙对了,郑大车道:“还有什么不同,再好好想想……”
方进石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下,只好再编下去道:“那马鞍么,应该是比一般的马鞍要宽大许多。”郑大车又是一喜,道:“不错。”他也不想想,这匹马高大而且是个草包肚,一般的马鞍也套不上去啊,只是因为关心则乱,一时竟然没想到,半天回过神再一细想,这不简直就是废话吗!
方进石看到郑大车急切的目光,知道他暂时相信了他的话,心中安定了许多,便接着道:“这马鞍上镶了些珠宝,那马马镫看上去发亮,好像是黄金打造而成的。”他这是信口胡吹了,反正这郑大车认为马鞍非常华贵,他便向大了吹牛。
郑大车显然吃了一惊,道:“马镫都是用黄金打造的?”他这话显然是不太相信了,方进石知道吹牛吹的大了,可是只好死撑下去道:“我只是远远的看着,感觉好像是金子做的。”
郑大车却是想了一想点头,看上去很自信的道:“也是有可能的,金子做的马镫方配的上这人的身份,这么说来这马鞍便一定是之前的那副了。”方进石听他说的这没头没脑的话,想追问一下,可是知道这郑大车多半决计是不会说的,也就不再问下去了。…,
郑大车停了下接着问道:“那些强盗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的?你可还认得路途?”方进石道:“是在中部县东南一处大山谷中遇到的,想来那些强盗经常在那里打家劫舍,你们赶快去找,也许还能找到那马鞍,若是迟了,只怕这强盗把这马鞍卖掉,你们便什么也拿不到了。”方进石早晨听得住店的伙计说是中部县的,便顺口这么讲了。
郑大车自然是明白时间拖的越久,那封信便越难找到,他微一沉吟道:“那我们连夜赶路到中部县去,你们快些上车,”
他倒真有些急了,这马鞍没了消息已经数日,只怕早已难找,只是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些线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方进石看郑大车相信了,笑道:“那强盗头领只怕不太容易找的到,也不差这一晚吧,我妹子刚刚让你吓坏了,总要找个客栈让她好好的休息一晚,你若赶路太急,只怕我的脑子便不好使了,见了面也认不得那强盗了。”
郑大车当然听的出他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只是现在有求于他,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好恨恨的道:“那快些上车吧,我去给你们找个休息的所在。”
方进石微微一笑,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的黄金绵,她神色已然平复了许多,方进石关切的问了一句:“你伤到没有?要不要紧?”
黄金绵摇摇头,低声道:“不要紧的。”方进石道:“那我们走吧。”他走到那马车前,半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膝盖道:“踩在这里上去!”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故作轻松的,是想缓解黄金绵刚刚的惶恐,黄金绵看到他这样,心中感到一阵的温暖,她很是迟疑了一下,这才慢慢走了过去,提了裙裾伸莲足踩在方进石的膝上,登上了那半人高的马车。
方进石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刚才丢在地上的钱捡了起来,也登上马车,他伸手替黄金绵拉了车帘让她钻进车厢,回头对郑大车道:“这便走了吧。”
郑大车冷眼看着他,哼了一声,跳到马车之上,打马慢行。
方进石也钻进马车车厢,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他看到黄金绵缩在角落,黑暗之中他也不想靠过去,只是他现在赤着上身,委实不雅,便去身边找那个放着他那件蓝衫的包袱,车厢黑暗,一时竟然找不到。
他在靠自己这边摸索,黄金绵看到了,小声问道:“二哥在找什么?”方进石道:“在找我的包袱。”
黄金绵道:“在这里了。”说着黑暗之中仿佛递过来一个东西,方进石伸手去接,却将黄金绵的手指和那包袱一起接到。
她手指纤细,给方进石一捉,便微微后缩,方进石赶忙松开,黄金绵忙将手指缩了回去,半天没说话。
方进石微微尴尬,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虽然他从来都不会因为害羞而无语,只是方才太过惊魂,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那马车摇来摇去,方进石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那件蓝衫穿上,还是黄金绵主动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她柔声道:“二哥,我问你一句话好么?”方进石道:“当然可以了,你问什么?”
黄金绵低声道:“我想问……想问二哥,刚才为何那样。”
方进石道:“噢,我之前卖过一匹马,想来那马的马鞍之上有对这车夫有极其重要的东西,便逼我去找回,本和你无关,但这次却害的连累你了,真是过意不去,不过你且放心,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一定护得你的周全。”…,
黄金绵道:“二哥之前救过我,也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二哥的心意金绵清楚的很。”她停了一下又道:“我却问是不是这个。”
方进石奇怪了:“那你问什么?”
黄金绵小声道:“我问的是,二哥如何,如何肯那样……”方进石听得一头雾水,即不是说的舍命相救,又说的是什么?听她之言,“那样”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却怎么也猜不到他“那样”她了……
他想了半天也猜不出,只得问道:“肯哪样?这我却听不懂了。”
黄金绵小声道:“如何肯让我踩着你……”方进石一愣,他当真是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那马车半人高,旁边又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除了抱她上去,便只能让她踩着上去了,如果抱着她,方进石现在还没有这个胆子。
“踩一下当什么紧,又不痛不累的。”方进石道。
黄金绵嗫嚅道:“这……”她也真不好措词,只得说:“这有违礼法……”
方进石明白了,可能是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在他的理解中,便是不能肌肤不能相接触,好像她也没接触到吧,她有鞋子隔着呢……好像刚才碰到她的手,才是有违礼法吧?那她又没说刚才。
他不太懂得以前的一些礼法细节,想来可能是不知之下犯了忌讳,所以方进石听了黄金绵的话,忙道:“噢,刚才是我大意了,没考虑到姑娘清誉,真是对不住你了。”
黄金绵却是大窘,低声道:“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二哥是男子,如何能让一个女子踩在身上……”
方进石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古代都是男尊女卑,礼法森严,一个男子自然是不能让一个女子去踩在身上,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是一件极其没面子的事。
此时虽然还没到南宋朱熹开创理学新派之时,可是这些根本的道理却是相似的。
方进石来自后世,这种理论对他来说根本不会想到和体会到,依他看来,这本根本就不是什么事,而在黄金绵看来,却是和他拼了命护她一般重要的了。
第33节 为人性僻耽佳句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给踩上一下,当什么紧,我心中倒喜欢的很呢。”他这话便是有些暧昧的味道了,却也是出于内心。
这少女外表楚楚可怜,内心却是刚强,之前在郑大车的刀逼羞辱之下,只是少女本性软弱胆小,吓的哭了,却未曾口吐半个求饶乞怜的字,方进石虽然认为即使她哀告也是极正常的,可是却更是喜欢她的不屈,由怜生爱,心中慢慢的开始种上了爱的种子,他是个不掩饰自己感情的人,有了这种意思,便恨不得马上表达出来。
黄金绵“嗯”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听到郑大车拉了马停车的声音,听到有人问了一句:“回来了?”
郑大车道:“嗯,少爷在么?”那人道:“少爷不在。”
方进石掀起窗格的帘布向外望去,这马车停在一处庄院大门之前,这庄院远离官道,占地倒真是不小,只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体剥落,有前后三进,十七八间房屋模样,房顶之上长了些杂草,大门檐下挑了两盏灯笼,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辩那大门上木匾上的三个字“彤云居”。
那问话之人站在大门台阶处,穿着青衣小帽,二十四五岁模样,却是一个小厮打扮,他个头不高,身材瘦长,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掀起车帘道:“原来有客人到,郑大车,这是你的朋友么?”他直接称呼郑大车的名字,竟不带任何别称。
郑大车道:“是少爷请来的贵客,还不快去厨下好好准备一下?”这小厮嘻笑道:“不用准备,少爷住了几日,不太习惯,着人刚从延州城请了个好厨子回来,时时都有酒菜。”
他说完从门后搬了一条矮凳出来放在马车前面,向车里的二人道:“二位贵客,便请下车了。”
方进石知道此时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他回头对黄金绵道:“黄姑娘,我们下去吧。”
黄金绵小声嗯了一句,提了方进石的小包袱,跟着他下了马车,郑大车自将马车拉到院子侧门,不再理会他们。
那小厮伸手引路道:“二位贵客,里面请。”他言语态度彬彬有礼,满面陪笑,全然没有把二人当成捉来的犯人,方进石将心一横,即来之便安之吧,就跟着这小厮来到院中。
这院中地方不小,种了些茄子扁豆之类的菜和一些花草,此时正是盛夏,枝叶繁茂,长势十分喜人,不时有蜜蜂采摘花蜜,院中打扫整理的虽然不特别整齐,可是充满着乡间温馨之感。
迎面的是五间青砖垒成的主房,窗户虽然已经旧了,不过格纸却是新换,左右墙处各有一花园圆门,有小径通入后院和别院。
那小厮将二人让进中堂屋中,这屋子宽敞,桌椅全是粗木所制,并不精致,那右面有一道屏风,看上去已然有些陈旧了,上面提了一首诗,方进石走上近处看,诗云:
欲出未出光辣达,
千山万山如火发。
须臾走上天上来,
赶却流星赶却月
这诗用的是颜真卿的行书,笔势端庄大气,笔锋内敛,方进石虽不太识得书法,却也知道这字写的甚好,他读了这首诗,感觉用词极是直白,文采差了些,如同打油诗一样,不过这诗却相当有气势,有种大斧砍山而开一般的大意境。
那诗尾写了一行小字:骇拙笔于政和二年腊月初八,时雪夜,卧思先祖之痛,心恻然而书之…,
方进石看了这诗,赞道:“好诗,好字。”那小厮看他近前看那屏风,也跟在他后面看,听他称赞,脸上堆笑道:“此乃我们老主人所书,如何好法,还望公子赐教一二。”
方进石顿时无语,半天憋了句:“总之我觉得写的甚好,如何好法,我却说不上来。”那小厮呵呵而笑,也不追问下去,引二人坐下,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能否告知?”
方进石微笑答道:“在下姓方,方进石。”小厮忙道:“原来是方公子,在下老主人和公子正巧全不在,只怕慢待了二位,还望见谅。”
方进石答道:“不敢,不知贵上大名,说实在话,在下是让那车夫硬逼而来,并非什么贵客。”那小厮一愣,马上堆笑道:“想是其中有些误会,敝上名讳小的不敢讲,待我家公子回来,自会和方公子解说清楚,今夜二位便请放心暂住,无须多虑。”
方进石见这小厮如此客气,和方才半道之上郑大车的凶狠恶毒有天壤之别,警惕之心便放了大半,便含笑答应。
那小厮陪了一会儿,行了一礼道:“二位稍候,我去安排一下饭菜住处,马上便来。”方进石道:“打扰了,不知大哥姓名,还望告知。”那小厮道:“在下只是个下人,如何敢称大哥,在下姓薛名正。”
方进石哦了一声,那小厮薛正又客气一下,便走了出去。
方进石回头看了一下黄金绵,她自始自终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跟着他,方进石觉得自己有点独断专行了,一直没问她的意见,此时无人,便小声问道:“黄姑娘,我们今晚便在此地休息了,你看行么?”
黄金绵低声道:“二哥作主便是了,总是二哥走到那里,我便跟在那里。”顿了一下又道:”二哥再别黄姑娘的叫,我哥哥以前叫我小翠,你便也这样叫我吧。”她这前半句话说的坚决,方进石心中大为受用,后半句将自己以前的小名都告诉了他,却是真将他当成了自己亲人,方进石心想:无论如何艰难,我都要护得她周全,决不能再让歹人伤害到她。
他站起身来看看四周环境,道:“你猜猜看,这房子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物?”黄金绵抬头看了看,摇头道:“我猜不到,听二哥说他的诗字很好,也许是个避世的隐士高人也未可知吧。”
方进石连连摇头道:“我哪里懂得诗字好坏,信口恭维而已,此间主人纵是高明之人,也绝不是什么坦荡君子。”
黄金绵奇道:“二哥如何知道?难道你见过这主人?”方进石呵呵一笑:“没见过,只是他养着郑大车这样的手下,会是好人么?”
黄金绵想想也是,点头道:“是啊,那我们也应该要小心些才是。”
方进石道:“这个暂时他们决不会对我们不利,他们要找的那封信只有我才能帮他们找到,那封信对他们来说极为重要,而且看样子也是非常迫切的要在短时间找到,逼的我急了,他们什么也得不到,所以我们暂时大可放心,只是这本不管你的事,却牵扯你进来,当真对不住你了。”
黄金绵道:“若不是二哥要送金绵回家,也不会受那恶人威迫,想来却是我拖累了你,你我二人以后再莫要说谁拖累谁了。总是你若是向水里行,我也便向水里行,你若是向火里去,我便也向火里去,决不迟疑。”…,
她这话声音虽小,语气却是极为坚决,便好像是认准了方进石,身心所托付一样,方进石大为感动,护卫她周全之心也越发坚决,同时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心想:以后做事说话要好好想想了,两人的生死荣辱,只在我一个身上了。
黄金绵又小声道:“二哥,那封信对你当真没看到过么?若是十分要紧之物,危急之时二哥便别顾着我了。”
她这么说,方进石心中更是感动,真是觉得她善解人意。方进石想了一下,有心不告诉她实情,怕是她多知道一些,便增加一份危险。
再者说他现在不敢说太多的话,生怕黄金绵不擅于作伪给这郑大车瞧出破绽,瞧这郑大车的手段毒辣,只怕真的给他找着了那封信,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当然也是不愿意把火引到施全那里。
即使是此事可以全身而退了,怕是会留下后患,他方进石可以一走了之,可是黄金绵呢?她一个弱小女子,无论最后如何,都尽可能的让她远离危险。
想到这里,方进石淡淡的道:“其实我也没见过什么信,只是现在先找到那个强盗头领,帮他们找到那封信,他们才会罢休。”
黄金绵哦了一声,听得外面脚步声传过来,二人回头看去,只见薛正领着一个胖胖的丫头提着个竹篮走了进来。
这丫头把竹篮里面的几个碟子放在桌面上,却是数样点心和羹汤,方进石一样都不识,薛正微笑道:“天气炎热,二位先喝点羹汤解解暑气,饭菜随后便来。”
方进石客气几句,那薛正领着丫头走了,他看着这几样羹汤道:“这家主人倒是不小气,那我们也不用和他们客气了。”
黄金绵看了一眼外面,小声道:“这汤他们不会做了什么手脚了吧?”方进石道:“那我们也总是不能不吃不喝的和他们干耗着,他们若要害我们,直接便可让我们无法避开,何用这种手段。”想想也是,单是那郑大车一人,他们也对付不了,更别说到了这贼窝之中,更是提防也提防不来的。
方进石取过一碗来喝了一口,赞道:“好喝,这厨子的手艺当真不错。”他将每一种都取来尝了,竟喝了三大碗,黄金绵却是只喝了小半碗便放在不喝了。
二人正坐在那里喝汤,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声吵闹,听声音竟然是那郑大车和薛正,只是二人说话语速又快,带的有浓重的他乡口音,方进石也听不出两人在吵些什么,后来听得一声碗碟摔破的声音,方进石奔出门口,却看到那薛正如同疯了一般,目红耳赤的正将那胖丫头手中提着的饭菜一个一个的拿出,使力的摔在地上,胖丫头惊恐的缩在墙角,不敢上前,那郑大车却是双手抱了肩头,冷眼看着他。
薛正把碗碟全摔完了,又一脚狠狠的将脚边半个破碗踢开,回身之时却踩在那饭菜之上,脚下一滑,右手慌忙在旁边小树上抓了一下才没有摔倒,他定了定神,回头看了看站在中屋正房门口的方进石和黄金绵一眼,回头怒向那胖丫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厨下再重做!”
那胖丫头诚惶诚恐的低头答应一声,快速的跑到后院去了,郑大车冷哼一声,态度看上去仿佛极为不宵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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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倾银注瓦惊人眼
薛正背对着方进石黄金绵二人,停了一下,缓缓的转过身来,脸上已然恢复了那种唯唯诺诺满面笑容的神态,微笑着对方进石道:“贵客莫怪,在下方有些激动,只因刚才听得这车夫一路之上似乎对二位多有得罪之处,有违我家公子的待客之道,这才情难自持,如今我已骂过他了,还请两位宽恕一二。”
说完回头对郑大车道:“还不快些向两位陪罪!”
郑大车本抱着肩头冷眼观望,听他这么说,便也躬身随意行了一礼:“姓郑的向两位陪罪了。”他这当然根本就不是赔罪,只是做作样子,说完这话,却是头也不回的向了后院去了。
薛正骂道:“这厮什么态度和贵客说话……公子不在我便管不得你吗?”说着便追着郑大车向后院理论去了。
方进石和黄金绵对望一眼,面面相觑,郑薛二人都走了以后,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静悄悄的。
黄金绵小声道:“二哥,我们逃了吧。”方进石看看四周,做了个小声的手势。他带着黄金绵快步走到大门口,刚要伸手拉门,听得身后薛正的声音道:“两位要到哪里去?饭菜马上就准备好了。”
方进石微微尴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嘿嘿笑道:“在下看这院中有些新鲜青菜,便过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吃的……哎,这茄子长的很好,不知能否请贵厨加上一道菜呢?”他说着走上前去,在那院中菜地里摘了一条茄子下来,拿在手中满面笑容的伸向走过来的薛正。
薛正伸手接过来,皱眉道:“不知公子想如何吃这条茄子呢?”方进石道:“有劳贵厨将这条茄子油炸了,如何?”薛正一愣:“油炸?茄子?”
方进石道:“厨下做不得么?”薛正咬了下唇道:“做得,当然做得,两位稍候。”说完拿着那条茄子转身又向后院走了进去。
方进石经过这一试,知道这院中实则是外松内紧,表面上没有人理会他,其实看守极严,郑大车辛辛苦苦的将他捉到,怎么可能让他轻易的就逃脱了,这大门之外可以肯定也有人把守,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放心二人单独呆在院中,于是便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对黄金绵道:“我们回那大厅里坐吧。”黄金绵嗯了一声,跟着方进石回到那房间。
二人逃跑不成,有些气馁,坐了一会儿,薛正领着那胖丫头便又来送饭菜来,除了几个菜肴之外,当真是把那条茄子洗的干净了,过了油锅炸了一下,不过那厨子却是一砍两半便这样下锅了,不会用鸡蛋糊糊夹肉馅做成油炸香茄。
方进石皱眉夹了半块咬了一口,没有任何的调味品,连个盐也没有洒上一些,自然是不好吃了,他放了下来随意吃了些东西,薛正等两人吃过,让胖丫头收拾好了,对方进石道:“两位一路辛苦,便请早早的休息了。”
方进石道:“我妹子的衣服破了,在下能否到集镇之上买些衣服回来?”薛正看了黄金绵一眼,她裹着方进石的灰布衣衫,显得肥大臃肿,衣袖长的手都露不出来,便道:“此时天色已晚,此地离最近的集市也要一个时辰,明日再买吧,我这里有些旧衣,这位姑娘先暂代一天可好?”
这个方进石做不了主,只好回头探询的目光看着黄金绵,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薛正看她点头,转头对那胖丫头道:“你去给这位姑娘拿些衣服来。”那胖丫头一愣:“什么……衣服?”
方进石看这胖丫头的体型肥胖身材高大,心想:她的衣服只怕比我的衣服还要大,怎好让黄金绵来穿?
薛正却道:“前些日子老主人的丫头银娘不是留下了几件衣服么?瞧来和这位姑娘差不太多,你去取来。”
胖丫头这才恍然,走到后院中取了两套衣服过来,黄金绵接了来,薛正又对那胖丫头道:“你领两位到左厢客房休息。”
那胖丫头答应一声,领着二人到了左厢,那里有三间客房,那丫头推开其中挨着的两间客房门,方进石看了看,这房间虽旧了些,不过却倒也干净。
那丫头招呼两人各自找好一间,方进石看黄金绵走进房间之时,后背衣服隐隐有些血迹,暗骂自己一句粗心,他对那个胖丫头道:“这位姑娘高姓大名啊?能否帮我找些金创药来?”
那丫头看了看他,淡淡的说了句:“你便叫我莲儿是了,金创药是吧,请稍等片刻。”便转到后院中去了,过不多时,便拿来一个小瓷瓶子交给他道:“我就在前面正房最边上的一间住,公子有什么需要之处,尽可去叫我。”说完这名叫莲儿的丫头便转身离开了。
方进石本想让她帮忙给黄金绵送去,可是看她态度冷漠,也就算了,他拿了那金创药走到黄金绵的房门前叫:“黄姑娘,你睡了没有?”黄金绵吱的一声打开房门,脸上带着微笑道:“还没有呢,二哥有什么事么?”她依旧还是穿着方进石的那件衣服。
方进石把那金创药一晃道:“那恶人伤着你了,我给你讨了些药来。”黄金绵道:“二哥真是细心,让二哥担心了,这便请进来吧。”
方进石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她的房间里,黄金绵请他坐在桌边烛光处,笑道:“二哥你忘记了么,怎么还是叫我黄姑娘?”方进石便叫了一声道:“小翠……”黄金绵小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一声,笑容满面。
方进石道:“你以前没去那客商家之时,便是叫小翠么?”黄金绵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叫翠容,父亲姓梁。”
方进石念了一遍:“梁翠容,这名字我觉得没有黄金绵好听。”黄金绵道:“我爹爹只是个乡下农夫,不识字的,能给我女儿家取个名字都是非常难得的了,那里还管的了难听好听的。”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别的,方进石怕是夜深了对她名声不好,便想着告辞出来,于是对她道:“我去找那个丫头过来给你上药,你等一下。”
黄金绵道:“我的伤不要紧的,不用了。”方进石道:“还是上些金创药总是好些。”黄金绵看了看天色道:“只怕那丫头已经睡下了,打扰别人总是不好,还是算了吧。”
方进石道:“睡下了我也去叫醒她。”说着便欲出门。
黄金绵“哎”了一声,方进石道:“怎么了?”黄金绵低声道:“那……那便请……便请二哥帮我……罢了。”她这话声音渐低,终于说不下去了。
方进石从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心中其实早就盼望着她会这么说,他坚持用药也是存着这些私心的,想试试黄金绵到底会不会让他上药,此时心愿得成,心中极是开心,嘴上却道:“这……这使得么?”黄金绵却是向他微微一笑,并不接口,目光中微微露出一点调皮的神色,就好像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一般,那神情方进石便是再笨,也看的明白。…,
他呵呵笑着道:“我……我去关门去。”他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门,回过头来,烛光处黄金绵静静坐在那里,昏黄的灯火下她微微含笑,当真是端庄秀丽,不可方物。
方进石心头一荡,走了她身边拿起那个药瓶道:“你……你便趴在这长凳之上吧。”黄金绵听他的话,迟疑了一下,还是背对着过身去,将那件宽大的外衣褪去,只穿着那小小的肚兜儿慢慢伏在长凳之上。
方进石看着她那光滑如缎的后背,不由的吞了口唾液,拿了烛台凑近了细看,那创口极小,若不是还残留下一点点血迹还不太容易找,看的出那郑大车出手极有分寸。
他找了白布沾了些水,先将那些血迹擦去,倒了金创药上去,低声问道:“还痛么?”黄金绵摇头道:“不痛。”
方进石想找个什么东西包扎一下,一来这创口很小不用包扎,二来这后背也不太容易包扎,所以干脆就算了。
昏黄的灯火映衬之下,黄金绵光洁的后背上那两条打了结的红色肚兜绳结分外抢眼,这肚兜儿不大,红色柔软的丝织品下那两个山峰呼之欲出,方进石强烈控制住那种想要拉开那个绳结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渐渐粗重起来。
他只是这样看着,黄金绵看他不动,软语问:“好了么?”方进石这才回过神来道:“嗯……好了,你起来吧。”
黄金绵爬了起来,又依旧套上他的那件衣服,方进石微感失望,竟然不敢直看黄金绵,转过头来避开她的目光,随意的四下张望。
猛然间,他发现那窗格处有一只黑黑的眼睛在向里面偷窥,目光对视之下,方进石心头打了个激灵,大喝一声道:“谁?”外面那人马上将眼睛闪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快速向远,那窗格之上只留下一个用手指穿成的小洞。
方进石怒不可恕,顺手操起手边的板凳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只见院中一片寂静,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他四下看看,找了一遍,依旧无人。
黄金绵奔了出来,小声道:“刚才有人?”方进石点了点头,黄金绵紧咬了下唇,黯然半天不语。
方进石看的她的神情,又是一种心痛,他顿时感觉自己无能,总是说要保护她,却好像什么也做不到做不了,心中气愤之极,一咬牙,话也不再说,便向后院那薛正住的地方走去。
黄金绵忙是拉住他的衣袖道:“二哥那里去?”方进石双眼喷火,恨声道:“我,我去找薛正让定要找到这狗贼!“
黄金绵低声道:“现在我们尚处于危难之中,便忍一下罢了。”方进石怒道:“都已经这样了让我如何再忍得?便是今天我性命不要,也定要讨得个公道。”说着愤怒的将手中的板凳向墙边的花盆砸去,泥土飞溅,将那花盆砸的稀烂。
第35节 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这么声音极大一砸,引得深夜之中围墙外几只狗一阵狂吠,有些住人的房间里亮起了烛光。
方进石提了那条板凳,怒气冲冲的穿过大院向通往后院的那个花园圆门走去,黄金绵微愣一下,小跑着追着上去,那正房最边上的一间门“吱”打开了,只听薛正的声音在身后道:“贵客哪里去?”
他竟然是住在这里的,方进石有些意外,回过头来看,那薛正站在门口,赤了上身,那胖丫头莲儿头发蓬松衣衫半掩站在他身边,两人似乎刚才是住在一起的。
方进石此时无心理会他这些烂事,看他在便向前两步道:“你在最好不过了,刚才有只恶狗偷偷躲在我们窗下偷窥,我倒想问问是何道理。”
薛正脸色严肃,缓声道:“会有这等事?你可看清楚是什么人了,穿什么衣服了?”
方进石怒道:“没有。”
薛正沉吟了一下才道:“这便难找了。”方进石道:“那便是不想找了是么?”
薛正方要回答他,只听的静夜中一阵吵杂的马蹄声传来,这些马怕有几十匹之多,薛正侧耳静听了半响,那马蹄声由远而近,便在这围墙外停下,他面露喜色道:“公子正巧回来了,此事需得找他方好。”
方进石也是好奇,也想知道这伙人的头头到底是何等模样的人,这些马停在外面,骑者纷纷下马,听得脚步声杂乱,人数应是不少,薛正小跑上前,打开大门。
跟着两人提了两盏灯笼走了进来,为后面的一个少年公子照亮道路,方进石抬头看去,这公子二十余岁上下,生的十分秀气,个头不高,头上的发簪上斜插着一根碧玉雕成的龙头簪,一望之下便不是凡物,他穿一件白色的儒衫,黑色金线靴子,衣着华贵,颇有些气度。
这公子身后跟着三十余名身穿黑衣的大汉,个个孔武有力,健壮魁梧,多半的人身带刀剑武器,进门之后站于墙角。方进石便是提着那条板凳站在院子中间,冷眼看着这华服公子。
这公子站定之后,薛正走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他点了点头,转头对方进石道:”你便是那个在安将集卖马的么?我此次便是专门为你而来。”
他说话态度十分傲慢,这话听来意思是能请的动他的大驾,便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一般了,别人定要感激涕零的,依着他的猜想,方进石这个时候必定应该躬身行礼,诚惶诚恐回答他的问话。
没想到这方进石冷冷的望着他,骂道:“你便是这些狗的主人么?麻烦你看管好你的狗,再乱咬乱看的话,小心让你方二爷给宰了。”说完此话,方进石把手中那条板凳向前一丢,板凳翻了一翻落在那公子的脚边,他自知对方人多,敌之不过,便索性更大方一些,丢了手中武器。
身后那群大汉听了此言,有人喝道:“混小子不想活了!”“敢跟公子这样说话,活腻了吧!”一阵的乱叫嚷嚷,仿佛如果不叫或者叫的声音小了,便不忠心护主了一样。
这公子手一摆,那些人便立即安静了下来,他仰天哈哈大笑了几声,猛然转头道:“好!骂的好!骂得痛快!”
方进石看他居然并不生气,有些意外,这公子停了一下,又道:“那我便不绕圈子了,我想要那封信,你若能帮我找着,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他口气好大,仿佛天下便是他家的一般。…,
方进石冷冷的道:“当真是我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么?”
那公子一呆,可能想着方才那口气确实太大了些,呵呵一笑道:“当然是限于我能找的到的了,无论银钱美女,田产庄园,还是想要扬名或者做官,我统统都可以答应你。”方进石一愣:“官位也能得到么?”
那公子道:“四品以下,我现在便可答应你,若是四品之上,费些周章也当可以。”
他这话方进石吃了一惊,本想着以郑大车之流,多半这主人撑死了也只是些江湖巨盗,帮派大枭,却没想到这公子居然可以许他四品以下高官,这便不是寻常百姓所能做到的了,方进石望着这华服公子,顿时想到了这人身份,失声道:“原来你便是安……”那公子“哎”了一声,拦住他的话头道:“你明白就好,这下总可相信我刚才所说,决非虚言骗你了。”
是了,这位公子便是景王世子,安命侯赵子平。方进石本应该早就想到,如此风急火燎的想要得到那匹马,除了赵子平外,还会有谁?方进石从未听人说起过景王是谁,却也想到,知州方才是五品官,纵然是一个王爷,当真可以让他一个布衣白丁,做得上四品高官么?只是这安命侯爷信心满满,看样子又不像讲大话。
赵子平看着方进石讶然的神色,追问了一句道:“如何?”
方进石道:“你若是要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便先帮我解决刚刚之事。”
赵子平嗯了一声道:“你想如何解决?”
方进石道:“找出那个偷窥之人,我要一个公道。”
赵子平微微一笑道:“这个容易之极。”转身对身后的黑衣大汉道:“去把这彤云居里所有的人都叫到这里来。”
那三十名大汉转身便去叫人,本来已经有几名这院中的人在旁,又去找了其余几人,包括那薛正,胖丫头莲儿,郑大车,厨子和及下人武师,更有几名和郑大车一样的贩夫走卒,伙计掌柜模样的,一共十三名排队集中到这院中。
赵子平看了看这些人,问那薛正道:“全在这里了么?”薛正颤声道:“是!”不知为何,他竟然显得有些害怕,方进石心想:莫非刚刚是他?可再一细看,那十三人除了刚请来的厨子,其余十二人竟然都是面有惧色。
赵子平双手背负,在这十三人面前走了一趟,淡淡的问道:“方才是哪个人,现在自己站出来吧。”这十三人都是相互看看,半响没有一个出声。
赵子平嗯连连点头,道:“嗯,在我景王府中,居然还有这等鸡鸣狗盗之事发生,自己不站出来,我便没办法你了么?”他猛然回头对身后那三十多名随从道:“去把这十三人的眼睛全挖出来,放在这厮前面,给他一个公道!”
他此言一出,那十三人顿时面如土色,数人马上伏地求饶喊冤,纵是郑大车这等狠毒之流,也是身体发抖,神色惊恐异常大声喊着:“侯爷明鉴,绝非在下。侯爷明鉴啊!”薛正更是连连向赵子玉行礼只是喊:“侯爷……侯爷……”
说话间,身后那些随从冲上前去,有的两人捉了一人,有的三人捉了一个,将这十三人按倒,这十三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反抗一下,只是不停的哀告。随后便有人按了头,有人拔了刀出来,顿时便有人嚎叫着发出如同杀猪一般的哭喊声。…,
赵子平双手负在身后,只是看着那菜园,对身后那些哀求哭嚎理也不理,方进石心中大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赵子平手段居然会如此狠辣,根本找也不找,直接便要所有的人陪罪。
黄金绵却是紧紧上前拉着方进石身后的衣角,她神情极是紧张,眼睛都急的快要流下泪来,用急切的连声对方进石道:“不要,二哥别让他们动手,二哥……”
方进石虽然痛恨那个偷窥之人,也恨极了郑大车,此时他正被两个黑衣大汉将头死死按在地上,双目死死惊恐的望着不过寸许的刀子,可是方进石怎么也不忍心看着这么残忍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他大喊一声道:“住手!”
那些黑衣大汉本就没有下手,似乎还在等着赵子平最后的决断,此时听他一喊全都停了手,一齐的看着赵子平,赵子平似乎这才从欣赏夜色中的景色中回来神来,回过头来神色平淡的道:“怎么?你不要公道了么?”
方进石咬了牙道:“公道我自然想要,只是这样……这样冤枉了其他人,也是不成的。”
赵子平冷冷的道:“本侯爷事务繁忙,没时间浪费在帮你找人上,你若是要个公道,我便马上将这十三双眼睛放在你面前,若是你心中不忍,此事以后便休要再提!”
方进石知道他只要一点头,那十三人便少了眼睛,那偷窥之人便得到报应,只是这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心中滋味真是万种千般,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冲那赵子平无力的摆摆手道:“不用了。”
赵子平冷眼看着他,嘴角抽动着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有很重的蔑视的意思,然后对那些大汉说了句:“放开他们吧。”这些大汉们便放开手脚,这十三人死里逃生,纷纷躬身谢谢那赵子平活罪之恩,这些人虽然心中埋怨愤怒,却没有一个敢面露半点抱怨之色。
赵子平对方进石道:“那你还要什么?”方进石道:“我什么也不要,只求你得了那封信后,莫再要来纠缠就是了。”
赵子平嗯了声,道:“那便这样了,若是你何时想到要我帮忙了,想法告诉我一声便是了。若是你现在无事,便可去休息了。”
方进石看了看这场中十三人,他虽是出言让赵子平饶了这些人,可是事情却是由他而起,多半人心中抱怨,郑大车目露凶光中死死的盯着他,薛正却是背过身去,面向墙壁。
他自知这些人极为难缠,尤其是十三人中有像郑大车那样的好几名暗探,全是出手狠辣且诡计多端之人,如今得罪了这些人,只怕以后日子当真会不太好过。
方进石心中叹息了一声,转身对黄金绵道:“回去吧。”黄金绵答应一声,跟着他慢慢走回了那厢房。
他把黄金绵送到房间,脸上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你好好的休息吧,别想太多了,一切有我呢。”黄金绵嗯了一声,点点头。
方进石笑了笑,转了身就要离开,黄金绵忽然快走两步,两手抱了他的后腰,将脸依偎在他的后背上,方进石一呆,他想要转过身来,黄金绵却手臂微微用力,让他不要后转,她便这样从身后抱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半天不语。
一阵风吹过,将那烛台吹熄了,屋子里一片黑暗,方进石看时间久了,这样和她呆在房间里好像不太好,便想伸手将她的双手掰开,黄金绵却是将身子晃了晃,双手抱的紧了,方进石柔声道:“怎么了?”
黄金绵低了声音道:“二哥,我……我好害怕那个人……”方进石听她说这话时,语气竟是微微颤抖,想是吓的当真不轻。
第36节 李相将军拥蓟门
方进石想想她这几日来,不是让盗贼强抢上山,便是让人拿刀逼迫,方才又经历那样惊魂的事,便是他一个男人,都已经惊魂未定,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胆小可怜的小女孩,真真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心中愧疚涌上来,便柔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过去了,有二哥在,再凶的人你也不用怕。”
黄金绵微微点头,缓缓放开了手,方进石转过身来,伸手捉到她的手握着,她毫不抗拒的就让他握着,慢慢的将头靠在他的怀里。
方进石松了她的手,伸开双臂搂着她,心中对她极是爱怜,感觉心头一片平静,这是他穿越以来心情最为平静的时刻,黑夜之中,一只萤火虫从门口飞了进来,拖着荧荧的尾巴绕着他们飞了一周,落在地上爬行,仿佛它也来添加些美妙的气氛。
他们便这样静静的抱着,过了好久,黄金绵小声道:“我好困了。”方进石道:“那你便休息吧,我去掌灯。”他放开黄金绵,走到桌前找到火刀火镰点了烛光,这火刀火镰曾是方进石穿越以来最感兴趣的东西之一,想当初他在那小客店玩了一个晚上,将店家提供的一堆艾蒿绒团全部用完,惹得那店家小二好半天鄙视。
烛光亮起,黄金绵站在那里看着他,方进石走到床前查看了一下床铺是否干净,床下有没有什么东西,他此时不得不小心起来,仔细检查过了,对黄金绵道:“好了,你可以睡觉了。”
黄金绵走到床前坐下,嫣然一笑道:“我要你等我睡着了才能离开。”方进石软语道:“我今晚便不走了,一直守着你睡觉成么?”
黄金绵嗯了一声,笑道:“真的?那你先转过去。”方进石微笑着转了身,过了一会儿,黄金绵道:“好了。”
方进石转过身来,她已经躺下床上了,还是穿着那件方进石的大衣衫,原来只是脱了鞋子而已,夏天天热,她也没有盖上什么东西,只是把双脚藏在床尾的薄被中。
方进石暗暗好笑,她居然害羞的连脱个鞋子都要让他转身,却又敢只穿着贴身小衣让他上药,主动的去抱他,女人的心事当真是不懂了。
黄金绵调皮的笑道:“我睡了,你不许离开啊。”她经过方进石的一阵安慰,心情已经大好,方进石点点头,黄金绵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她当真是困了,或者这几日折腾的让她异常疲倦,不久便沉沈的睡着了。
方进石坐在桌边看着她,想着终要想个法子脱了眼前之困,想着怎生想办法擒了那赵子平逼他们放人,或者是收买一下这里面的人,想来想去都是行不通,快到天亮也没想出个什么好方法来,他眼睛极是困乏,便伏在桌面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亮,感觉后背脖颈都是生痛,他斜头向床上望去,床上竟然无人,黄金绵竟然不知道何时不见了,方进石心中大惊,马上跳了起来冲出房门,却差点撞上端着水盆进来的黄金绵,却原来她早醒来打了水来。
方进石连声道:“吓坏我了,以为你不见了。”黄金绵嫣然一笑,道:“我看你一路辛苦照顾我,睡的正好,不想打扰你,只是到外面井口打个水来。”方进石这才注意到她换了那个名叫银娘的丫头衣服,一身淡青色衣衫,是个丫头的打扮,显得倒也干净利落,这衣服也算合身,看上去真是一个俊俏的小丫头。…,
方进石用她打的水好好洗了脸洗漱一下,那胖丫头早早的便提了早餐过来,她表情生硬,问也不答,只是把那食物在桌面一放,转身便走。
方进石也不生气,知道她也是恨昨晚之事,和黄金绵草草吃了些东西,薛正早早的便过来候着,说是赵子平有请,态度依然是一如昨天那般的客气,只是话却少了许多。
方进石带着黄金绵走到前厅,赵子平早就等候多时,他正坐在那里喝茶,看到方进石二人进来,道:“两位这便动身吧,一路之上辛苦一些,到了中部县我自有安排。魏崇,你和郑大车一起坐马车陪着他们,其它的人骑快马赶过去。”
魏崇是他身边的一个亲随,也是个瘦瘦的汉子,双手粗壮而有力,像个武夫,偏又是长着一脸的白皙相,方进石看着他的脸就不舒服。赵子平定了一下又道:“我这人恩怨分明的很,若是你帮了我,我自然亏不了你,若是你骗了我,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他这赤-果-果的威胁,让方进石听了心里极不舒服,可是也没有办法,便和那魏崇一起出来,郑大车早就等在那门外,却是另外换了一辆新的马车,这马车比他之前的那辆要大的多,拉车的马也是极为神骏的一匹白马。
方进石和黄金绵及那魏崇登上了马车,马车前面是两扇车门,里面极大,铺了猩红的地毡,装饰极为豪华,马车板壁上镶有铜灯,角落里放着两个花瓶,布置十分的淡雅。方进石和黄金绵坐在一边,魏崇单独坐在一边。
郑大车轻喝一声,马车便走了起来,沿着大道走了一会儿,又转小路抄近路向中部县进发。
方进石想套些魏崇的话,多了解些情况以便好想法子逃走,可这魏崇像个哑巴一样,任他问十句,却不回答一句,气的方进石一肚子火,却拿他一点招都没有。
若是他单独一人,必定能想个法子逃出,可是要顾及到黄金绵,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这天天气极为闷热,到了中午更是乌云盖顶,阴沉的如同傍晚一般,闷的车厢里也是极不舒服,偏偏这一段路又是极为难行,想快也快不了,也就无风可以凉快一些了。
方进石心中烦闷,拉开车帘冲郑大车道:“喂,快下雨了,赶快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车里太闷了。”郑大车道:“过了前面浮罗桥便是进了中部县了,到那里再休息吧。”说话间,一阵大风吹过,灰尘四起,吹得方进石满嘴巴都是土,眼睛也睁不开了,地上的树叶被吹的漫天都是,那马也是低低嘶鸣,低了头慢行,逆风猎猎,风声在耳边咆哮而过。
一道道骇人的闪电过后,雷声轰轰,接着黄豆大的雨滴便急急的落了下来。
方进石忙是躲进车内,郑大车也是慌张的披上蓑衣,这小道本也没什么人,郑大车看看四周也没有什么人家庭院可以躲避,便重重打了马屁股一鞭,想着快马加鞭的,到前方找个避雨的所在。
那马冒雨跑了一段路,便又是慢了下来,雨越下越大,如瓢泼一样,道路开始泥泞起来,更是难行。
郑大车坐在车前赶车,虽然头戴斗笠身披着蓑衣,却也给雨水浇的湿透,他远远望去,暴雨中依稀看到前方道路岔道旁边有一个破旧房屋,可以避雨,于是就拉了马头向那岔路而行。…,
方进石和魏崇两人将马车的窗格关死,这马车窗格密封甚好,关了便滴水不漏,门口却是密封不好,却也只怕时间久了,从门那里流了水进来。
方进石回过头来,看黄金绵听得惊雷一声神色便是一紧,便伸手握了她的右手,感觉她的手一片冰凉,黄金绵虽然魏崇在旁,却也没有抽回手来,便是由他这么握着。
忽然那马车微微一沉,只听前方郑大车怒骂了一声:“贼娘的!”方进石和魏崇赶忙从车厢中出来看,却见这马车车轮已然深陷泥中,郑大车猛抽一鞭,那白马长嘶一声,奋力向前拉动一下,却又拉之不动,前行一下,随即回来原坑中。
方进石向远处看看,不远数丈便是一处破旧的房子,那房檐甚宽大,有七八个人在那里躲雨,看来这郑大车想将这马车赶到这破房去躲雨,却不想快要到了,却给烂泥陷住了车轮。
郑大车怒骂着又赶了两次马,都没有将那马车拉出泥潭,相反却越陷越深,直将右面七成的车轮都没淹没了,那马也是前腿一跪,爬不起来。
魏崇大声道:“下去推一下吧。”说着率先便冒雨跳了下去,方进石虽是不愿这么给他们帮忙,可是现在坐同一辆马车,也只能先顾得了眼前再说,于是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雨下的极猛,他一进到雨中,全身便已经湿透,脚下的水早已淹没鞋高,鞋子里全是泥水,魏崇大声喊道:“你到前面去拉马,我去后面推。”方进石便冲到前面,伸手拉住了马嚼口铁环,使劲的想将马拉的站起,郑大车也在马车上大声喝斥白马,这马口喘粗气,雨水顺着马毛快速流淌下来,脖子上铃铛骤急,挣扎几下,站了起来。
方进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雨下的太大了,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腰间,让腰带一阻,腰间便涨了一圏水,抬头望去,黄金绵扒了车门向外张望,方进石向她用力挥手大声喝道:“赶快进去,进去!”黄金绵听了他的话,忙是躲进车厢,关紧了车门。
魏崇在车后大喝一声:“走!”脖子上青筋暴起,使了全身力气去推那马车,方进石也是使力的拉着马口铁笼头向前,郑大车弓了身子猛抽一鞭,白马低了头奋力向前拉动。
只是这马车极重,底板便是极厚的松木所制,板壁也比其它的马车厚上三分,车轮又是陷的太深,这马车向前半个车轮,便又倒回原位。
郑大车心急上火,跳下马车抢了方进石的马口铁笼头道:“你也去后面推着。”方进石知他识马习性,比自己拉马强的多,也不争辩,也到了那车后去推。
听得那房檐下有人喊了一声:“兄弟几个去帮着推一下吧。”跟着一人便投入大雨之中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人也过来帮忙,这三人跑到车后车边,一齐使力,郑大车在前面拉马,马车车轮粘着大片的红土烂泥,终于从那泥坑中行了出来。
郑大车忙是将马车拉到房檐之下,众人俱都是一身泥水,全身湿透,纷纷抹脸拧衣,方进石将腰带松了些,感觉那雨水顺着身体呼的一下流到脚边,竟然存了不少的水。
郑大车和魏崇忙是向那三人道谢,这三人客气几声,刚刚在方进石身边一起推车的高个子大汉更是连声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想来方才便是此人招呼另外两人前去帮忙的,方进石此时才注意到这人相貌,微微一怔,竟然是他!
第37节 黄衫年少来宜数
这高个子穿着一件普通的淡蓝色衣服,长的又黑又壮,右脸上长了一个痦子,上面长了几根毛发,便是因为这个痦子,才让方进石认得他,他便是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带人假扮西夏流勇去抢耶律红鸟的那个李将军。
此时他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也已经认不出方进石了,刚才跟他一起出去的另外两人也是和他一般打扮,看样子是他的随从,怪不得他一声喊,这两人便冒雨前去帮忙推车。
魏崇和郑大车连声感谢之话,若是平日里帮着推一下车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如此大雨,回来后衣裳尽是泥水,这便是极大的不易,是以两人虽都是凶悍狠毒之人,竟然也是十分感动。
方进石将自己身上的水和泥尽可能的除去,看这破屋子原来是个破旧的土地庙,他们这马车一到檐下,本来在此躲雨的几个百姓便到庙中去了,那屋中漏雨,可站立的地方也不大。
黄金绵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方进石看见微笑道:“你想在里面呆着还是想下来站一下?”黄金绵显出可爱的笑容道:“我想下去。”方进石走了过去,伸手挽了她的手,将她从马车上接着跳下来,她手中拿了方进石的包袱,那里面有他的之前的那件衣服,黄金绵便拿了那件干衣服,靠近了他道:“低下头。”
方进石依言低下头来,黄金绵便用那件干衣服去给他擦脸上脖子上的泥巴和水滴,她个子娇小,所以先让他低下头来,方进石看这里有其他人在,有点不太好意思,赶忙去接那干衣服想自己擦,黄金绵将脸一板,愠道:“别动!”
她这个带着命令的口气让方进石听着十分的受用,他便不动让黄金绵将他的头上脖子上擦的干净了,临了她还仔细的检查一遍,这才满意的道:“行了,干净了。”然后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小庙中有数十人之多,她竟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对方进石做出这亲热的举动来,方进石心中愉快,甚至有些得意,魏崇和郑大车只顾将自己的衣服拧干,和那李将军三人说话,也没空理会他们。
好在此时盛夏时节,衣服虽湿但也不会感觉寒冷,只是这大雨去好像没完没了,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不远处的泄洪水渠中浑黄的雨水奔涌而去,也不知流向那里。
“这么大的雨,延安府已经多年没见过了。”
“是啊,只怕有些地方要受淹了。”
“不知道浮罗桥有没有被冲毁,那桥年数太多了,只怕承受不住这大洪水。”
两个避雨的百姓在小声谈论这大雨,魏崇和方进石都注意到这两个百姓的谈话了,两人想的却是不同,魏崇想:真是糟糕,侯爷此时怕是已经骑了快马到了中部县了,这桥一毁,马车想过去也过不去,侯爷的人想接应一下也过不来了,这可怎生是好?
方进石心中却想:真是老天助我啊,此时天气如此恶劣,怕是要误了行程,又遇到这李将军,总要想个办法逃脱这两人控制。
郑大车将身上的水擦了擦,然后蹲在地上检查马车,那马车纵是深陷泥中,也不可能马拉人推的也拉不动,他便有些怀疑,“咳!”他先是很烦闷的叹了口气,“怪不得这马拉不动了,原来是车轴断了!这下可麻烦了。”
方进石听到这话,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了,真是天助我也,这么大的雨,估计那长命侯赵子平的人是赶不过来了,若是想办法得到这李将军三人的帮忙,那逃脱就大有希望了。…,
只是郑大车魏崇两人都是极警觉之人,而且和那李将军又不熟悉,如何才能让他出手相救呢?瞧他这么热心的冒雨帮助别人,想来让他帮忙打发坏人,他也是肯的。
方进石正在琢磨着如何才能和这李将军搭上话,只听大道上马蹄得得,两骑冒着大雨赶路,想是也急于找地方避雨,看到这岔道上的破房,便也拐进这岔道之中。
这两人身穿蓑衣,头上戴着油纸裹着的斗笠防雨,二人到了这破房屋檐下,从马上跳了下来,那地上有许多小水坑,他们重重落地,将水坑中的污水溅起,黄金绵正站在最外面,污水溅到了她的裤角。
方进石有些恼怒,愠言道:“两位慢些,这里有人站呢。”那当前的骑者笑道:“哎哟,对不住了。”他边是道歉,边将头上的斗笠掀了下来。
方进石一愣,当真是巧了,居然又是一个认识的人,这人竟然是当日和施全在去安将集的半路上在洛山居打尖时,那个替他付帐的邵大伯,他应是那个贵公子的随从,却不想今日在此又见着他。
只是这邵大伯已经认不出他了,和他道个歉后便转头向里喊了声:“李将军,真是太好了,终于赶上你了。”原来他是一路追着这李将军而来,终于赶上了。
那李将军看了看他道:“噢……你是邵云还是邵兴?你们弟兄长的太像,我分不太清楚。”这邵大伯道:“在下是邵兴,我弟弟比我壮一些,也高一些。”原来他们是两兄弟,而且可能是双生的,只是方进石也搞不清楚,那日见到的邵大伯到底是不是眼前的这个人,他本就有意上前攀谈,听了邵兴这话,便上前插话道:“那不知邵大伯是兄长呢还是弟弟?”
他其实只是想插话而已,想来叫大伯的,定是哥哥了,邵兴回头道:“邵大伯是我弟弟的名号,我表字晋卿。”
方进石一愣,一来这个字以前听过,吴玠的表字也是这个,二人的一模一样,二来邵大伯竟然是弟弟邵云,有些意外,那么那天所见的便不是眼前的这个邵兴,而是弟弟邵云了。
邵兴以为他是和这李将军一起的,也没在意他的问话,他回头给那李将军介绍一起来的那个比较胖的汉子道:“这个是我兄弟陈麓君。”这胖子马上行礼道:“见过李将军。”
李将军赶忙的相扶,道:“两位兄弟追着前来,不知有何事?”
邵兴道:“我们张大哥一直想结交李将军,无奈一直不太方便,听闻李将军此次得罪陕州上官,欲投别处,又知在下认得李将军,便让陈兄弟和我一起前来相请将军,前往一议。”
李将军沉吟了一下道:“我家人已经迁到洛阳府黑石关内,孝忠胸无大志,只想和家小此后留在洛阳府,想是有负了张头领的美意了,还请两位回去告知张头领,望乞恕罪。”
方进石听的明白,这李将军刚才说孝忠两字,想来是他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何得罪了上司,这邵兴两人想是来请他加入另外一支队伍,却给他拒绝了。
邵兴不死心,又接道:“李将军,此时天降大雨,便是有心要留李将军一程,我张大哥诚心结交,更有大事相商,还请李将军能见上一见,再做决定不迟。”
陈麓君也是相求道:“是啊,李将军见上一见吧,张大哥出来之时再三叮嘱,说请不到李将军,我二人便休要回去见他,还请将军通融。”…,
那李孝忠看人他两人诚心相约,且又是冒着这暴雨前来,那张大哥也是名声极大之人,想着见上一见,也应是无妨,便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吧,那便见上一见。”
邵兴陈麓君都是一喜,只是此时还是大雨骤急,也不得赶路,只得耐心等候,李孝忠也将自己的两个随从介绍二人认识,回过头来,方进石围的近前,一直侧耳在听三人讲话,邵兴见李孝忠不介绍一下,迟疑道:“这位是?”
李孝忠看了看方进石,道:“这位……这位兄弟是乘坐这辆马车而来,我好像之前并不认得。”
方进石一听,赶忙上前道:“李将军忘了么?我们原是相识的。”
李孝忠哦了一声,又仔细打量了他,还是不记得何时和他相识,方进石提醒他道:“李将军忘记了么?不久之前一个夜里,将军曾盘问过一个被强盗捉了的绸缎庄的伙计,那便是在下了。”
他这么一说,李孝忠脸色有些尴尬,不过却只是一闪而过,似乎马上想起来了,上前拍了他的肩膀道:“原来是你,我想起来了,你还好么?”说着却是趁拍他之际,用手使力按了一下,方进石马上懂得,这李孝忠是在警告他,别把他领兵冒充西夏流勇之事说出来,让他住口,他自是不会说的,只是说:“好,好。”李孝忠看他聪明,不由的点了点头。
郑大车和魏崇两人初时见他和这几人攀谈,并未在意,两人犯愁的是这马车车轴已断,便行不得了,偏又是在这荒野之地,天气又是这般恶劣,还要看管了方黄两人,真是麻烦透顶,此时听得他居然和这五人识得,还聊的兴起,不由的对望一眼,不再管这马车,魏崇摸摸怀中短刃,凑近方进石,郑大车却是向黄金绵靠近,站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
方进石和李孝忠说话,眼睛却看着这两人动作,此时未及向李孝忠求援,只怕郑大车拿了黄金绵,他纵请李孝忠制住魏崇,也是投鼠忌器,只得暂时忍耐,想办法先向李孝忠请援才行了。
只怕这魏崇不等让他和李孝忠说个清楚,便和郑大车动手了,所以方进石便想着找个怎样的机会才成,他不敢多言,魏崇一直站在身后,万一一个不小心惹了他动手,便没有机会说了。
这雨一直下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渐渐收的小了些,又过了些时候,道路之上便有了行人打伞而行,却都是向来路去的,这躲雨的百姓中有人问过路人,那浮罗桥果然已经被冲毁了,且那河水暴涨,根本无法到了对岸,郑大车魏崇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相对无奈的摇头。
方进石却是听后开心,至少那赵子平赶不过来,便容易的多了。
这屋檐下躲雨的人慢慢也开始上路,庙中的人渐渐少了,待最后除了李孝忠五人和方进石四人外,只剩下一男一女,这两人一直是在庙中并未出来,且站在人群最后蹲或坐着,方进石一直没有注意,待前面的人走光了以后,他们才显眼起来。
这男的三十余岁,长的高大白皙,看样子不像是个出苦力的乡下人,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灰布衣服,他躬着身子捂着肚子,好像有些肚痛,表情有些痛苦。
这女子只有十**岁,着一件黄色的衣服,有些脏兮兮的,面料看上去比较粗糙,当是极差的料子,她个头比黄金绵高上一头,身材倒是不错,头发有些枯黄,灰蒙蒙的好似多天不洗,脸上不施粉黛,似乎还有些小豆豆,也是有些灰头土脸,若是好好打扮一下,可能也是个中上之姿,可是如此邋遢不堪,便只是乡下一个天天喂猪养鸡,打猪草放羊的乡野村女。
【巩梅春批注曰】邵兴(隆)是山西运城人,邵云(大伯)是河南洛阳龙门人,他们不可能是兄弟,只是结义的同姓兄弟,当然,不妨碍他们成为南宋初年当之无愧的民间英雄。
李孝忠有人称南宋抗金第一勇士,个人觉得并非夸大。
第38节 英雄有时亦如此
这黄衣村姑关切的问这汉子:“怎么样?能行走么?”
这汉子表情痛苦的低声道:“能走。”这村姑从地上捡了包袱雨伞,将伞撑了,伸手搀扶这汉子,慢慢向前,他二人衣裳不湿,没有什么泥巴,雨伞也是干燥,想是雨未开始下,便躲在这里了。
李孝忠却是心好,看这汉子行走痛苦,走的方向又是方进石来的那个方向,于是提醒道:“这位兄台若是身体有恙,还是请郞中看过休息了再赶路吧。”
那黄衣村姑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李孝忠一眼,想是在考虑他的建议,李孝忠便加了一句:“这条道再走二三十里方有村镇,这边这条路只有两三里路便是古田镇,镇上便有郎中。”说着向那岔道一指。
黄衣村姑哦了一声,微微低头点了一下算是行礼,淡然道:“多谢!”她脸上不喜不怒不笑,有些死气沉沉的,她扶着那汉子又拐了回来,向李孝忠指点的古田镇走去。
此时雨虽然小了许多,可是依旧有些飘飘洒洒的细雨,那黄衣村姑打的是一把油布小伞,遮不住两人,她便把伞大半歪斜在那汉子头顶,自己冒雨前行,这汉子肚痛难忍,也没在意。
黄金绵脆声叫了声:“这位姊姊等一下。”那村姑闻言便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黄金绵走到马车车尾,那里有一把牛皮大伞,她拿了这牛皮大伞走到这村姑面前道:“姊姊用这把伞吧,大一些。”
黄衣村姑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迟疑,方进石看到心中一动:这村姑眼睛真是好亮。
黄金绵看她迟疑,便又道:“我们四人才这一把伞,大小都没什么关系,给姊姊换一换吧。”那村姑依旧淡然说了句:“那便多谢了。”将自己手中的小油布伞换了黄金绵手里的牛皮大伞,那大伞虽然有些份量,可是看她似乎打的并不吃力,扶着那汉子慢慢向远处去了。
黄金绵提了那小油布伞走了回来,虽然刚刚她出去给那村姑换伞是个逃脱的机会,只是方进石看郑大车一直离她是所有人最近的,他一直都是随着黄金绵移动,他自然深深的知道,控制住了黄金绵,方进石就只能乖乖投降,此时黄金绵回来,他又是逼近她身后。
邵兴看了雨势渐停,便对李孝忠道:“李将军,雨已经停了,我们先到古田镇上换换衣服,吃点东西可好?”李孝忠微笑道:“也好。”邵兴道:“那便走吧。”
这五人便去拉了马准备离开,李孝忠三人也是有马,方进石看他们要离开,心中大急,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向李孝忠求助,郑大车魏崇看的极严,时时不离二人身后,此时眼见五人将要离去,再也顾不得太多,冲到李孝忠马前叫道:“李将军……”
李孝忠微笑道:“何事?”
方进石刚要开口,听得郑大车连咳几声,斜目望去,郑大车已抵近黄金绵身后,黄金绵眉头紧收,默不作声,方进石心中一痛,咬了牙关道:“没……没什么,谢谢李将军方才的帮忙。”
李孝忠道:“小事而已,小兄弟,后会有期了。”说完摆了摆手,打马而行,方进石看着他和邵兴几人说说笑笑,背影渐渐模糊,真是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虽然断定郑大车必不敢伤了黄金绵,那样只会惹得方进石拼命,那信便得不到了,可是却终究不敢试上一试。…,
魏崇看着方进石失望的表情,冷哼一声道:“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我们若是让你逃走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所以宁可杀了你们两个,也决不会让你们逃走的。”
方进石愤愤然的看着他,魏崇又道:“现在你们速到马车上去,想来后面的兄弟应该也快要到了。”郑大车喜道:“后面还有兄弟前来?”魏崇道:“这么重要的事,侯爷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后面尚有二十名弟兄,本应该早到的,只是给这暴雨误了行程而已。”
方进石听了此言,心中冰凉到了极点,本来以为可以逃走的,却没想到连一点机会也是没有,想那后面的二十人顷刻赶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二人被魏崇驱赶上马车坐好,方进石沮丧之极,低头闷坐,黄金绵看在眼里,软语道:“二哥,都是我不好,拖累了你。”
方进石抬起头来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我们不是说好谁也不许说拖累了么?放心好了,有二哥在,一切有我呢。”黄金绵肯定的点点头道:“我相信你总有办法的。”
说话之间,听到有马匹銮铃叮叮珰的声音,有几匹马奔的近了,方进石心中暗叹,想是赵子平断后的手下赶到了,这下便不用再想着如何脱逃了。
听得一人道:“两位有没有见到我的钱袋子?方才在这里停留,钱袋却不见了。”听说话之声,竟然仿佛是那远去的陈麓君。
方进石一听他的声音,又惊又喜,没想到他竟然把钱袋丢失,回来寻找,掀开车窗向外看去,却见方才走了的五人竟然全部转回来,这几人下马到这土地庙中找寻,看到郑大车二人,便上前询问。
郑大车忙是摇头道:“在下等并未看到什么钱袋,这里只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人曾经呆过,也未曾看到有人捡到,想是掉在了别处了。”陈麓君道:“二位若是捡到了,那钱袋中的钱两位便取了,只求将袋中东西还给了在下,我便感激不尽了,再送二位一些钱也无妨。”他一脸的焦急,想了那东西极为重要。
魏崇道:“真是没看到,若见了一定还你了,方才这几位如此帮忙,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昧了你的钱袋。”
背后的李孝忠忽然叫道:“哎,这不是么?”魏崇听了转身去望,背后一紧,已经让陈麓君死死抱住向前一扑,魏崇心叫不好,回肘下撞,那陈麓君硬受了他一肘,他身子虽肥胖,身手却极为了得,他脚下一跘,向前一冲便将这魏崇压倒,魏崇想要回手抓他手腕,却见面前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却是李孝忠。
回头望去,郑大车也已经给邵兴和那两名随从擒住,将他的头压在水坑里动弹不得,他不停的在那里喊叫:“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这几人假装丢了钱袋,偷袭二人,一举成功。
方进石大喜过望,跳下马车叫了声:“李将军!”
李孝忠微微一笑,道:“将车上的绳索解下来。”方进石忙是把马车下面的绳子解了,六人动手,将郑大车两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李孝忠这才拍了拍手上的泥水,对方进石道:“这位小兄弟原来是受这两人胁迫的,方才我便感觉不对,却没想到真是这样,这两人是什么人?是强盗贼人么?”
方进石还没回答,魏崇叫道:“李将军莫要听他胡说八道,我二人是景王府的,他是景王要捉的要犯。”…,
李孝忠冷笑一声道:“景王爷好大的威风,他说谁是要犯谁便是要犯,那还要官差何用!”他看上去对这景王有些怨气,语气毫不客气,魏崇语气一塞,自知失言,景王虽是王爷,却非官府衙门,纵是要犯,也当通过衙门办案才行,哪有私自拿人的。
方进石看这李将军不怕景王,且又好像有些私人恩怨,更是欢喜,大声道:“我还没有开口,你怎知道我胡说八道?难道不让我说话便无人知道你们乒百姓的恶行了么?”
邵兴道:“那景王府如何乒你了,你尽管大声说,别人怕他们,我却不怕。”他让方进石说,方进石倒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胡编乱造道:“我……我爹娘被他们害死,还烧了我家房子,还想强抢我妹子,我……我打死你们这些混蛋!”说着上前,在郑大车的小腹上狠踢几脚,他早恨死了这郑大车了,此时有机会报仇,自当用力狠踹,直踢的自己脚趾疼痛之极。
他说的遭遇模糊之极,真怕这李孝忠几人细问,也是借着踢打郑大车之际掩饰过去,李孝忠却不在意,王公贵胄欺负百姓的多了,尤其听闻那安命侯赵子平恶名在外,早就相信了方进石的话了。
方进石踢了几脚,想到那些赵子平的手下正将赶来,不敢多耽误时间,便对李孝忠道:“后面还有些他们的人正要赶来,我们走了吧。”李孝忠虽不怕景王,可也不想惹麻烦,便点点头。
方进石去解了拉车的白马,却是没有马鞍,便将马车中的坐垫靠背薄毡拆了铺在马背上权当马鞍,陈麓君和那两个随从将郑大车两人嘴巴里塞了些烂泥石块,丢进马车,又将马车门用铁线拴了,几人这才准备离开。
在方进石殴打郑大车之际,黄金绵便站在旁边看着,这简易马鞍没有马镫,上马不易,方进石把马拉到马车之旁,向黄金绵招招手,她走了过来,方进石猛的把她拦腰托膝的抱起放在马车上,然后自己踩着车轮上了马背,探过身来又从马车上抱过她,将她抱在身前的马背上。
黄金绵被他腾云驾雾般的两抱,心头狂跳,真如小鹿乱撞,觉得自己耳根子都是发烫,后背靠着他那温暖而坚实的胸膛,耳畔听到他雄浑的打马吆喝声,恍若踩在云端。
天空中仍然飘着细雨,白马狂奔,马蹄激起的泥浆飞溅到身上脸上,黄金绵却全不在意,在意的是,这条路如果永远都不要到头,那该有多好。。。。。。
第39节 根居隙地怯成形
她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其实这条路只有三里路,马上就到了尽头了。
前面出现了一处村镇,规模竟然不小,虽是下雨,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因为下雨阴天,有些店铺已经掌灯,邵兴勒住马先停了下来,其它的人也跟着停下来,邵兴回头对陈麓君道:“这古田镇是你的地头,你来安排吧。”
陈麓君道:“兄弟在这古田镇有些产业,前面有一家客栈便是我的,大家先去那里换换衣服,吃点东西。”
方进石道:“谢谢几位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无奈那景王势大,兄弟这便告辞了,相救之恩,以后再报了。”他想那安命侯势力极大,人家凭白的救了他,更不能再连累人家。
陈麓君微微一笑,却并不搭话,邵兴道:“小兄弟知道此地是什么地方么?”
方进石漠然一指那写着“古田镇”三个大字的石牌坊道:“这里不是古田镇么?”
邵兴笑道:“是古田镇没错,这往后二十里不到,便是会盟山了。”方进石依旧没有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问道:“会盟山是什么地方?”
陈麓君和邵兴相视一笑,邵兴笑道:“那里是哥几个的老家,若是景王的人不识好歹,想到这古田镇来送死,我一个时辰之内便可聚齐七八千弟兄,定叫他们好看。”
方进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人是落草的强盗,这古田镇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怪不得口气如此大,听他们说居然有七八千人之多,当是个极大的山寨了,又听方才他们请李孝忠时提到头领姓张,莫不是那乔凌儿的大师哥张宗鄂?
想到这里,方进石就问道:“不知这会盟山上为首的是那一位大哥?”
邵兴道:“我大哥张宗鄂,兄弟连这个都没有听说过么?”他心中有些郁闷,心想:这傻小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张宗鄂在这陕西地面是如雷贯耳的名头,他居然不知道会盟山上当家的是谁。
方进石听后一阵惊喜,笑道:“果然是张宗鄂大哥,我认得他的,我是他兄弟呢。”邵兴心道:这小子真会攀亲。他和陈麓君去救方进石二人,多半便是因为李孝忠的面子。
李孝忠听了,微笑道:“你既然认识张头领,那便一起去吧。”方进石低头问怀里的黄金绵道:“我们见见这位张大哥好不好,我认得他的。”黄金绵低声嗯了一声,她靠在方进石的怀中,停着马和听方进石和几人说话,如同一只猫一样温顺,她心中又是害羞又是欢喜,方进石此时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说太阳是从西面出来的,她也一定会瞪眼说瞎话:谁说太阳不是从西面出来的?!
陈麓君道:“那就走吧。”他当前带路,后面的几人跟上,放马慢行,细雨沥沥,街头也没有几个行人,前面有两人撑伞慢慢的行走,听到马蹄声,这两人忙的躲到街边相让,回头一望,竟然是那黄衣村姑和那个大汉,他二人慢慢而行,才走到这里。
邵兴随口问了一句:“两位看过郎中了么?”那黄衣少女摇摇头,说道:“我们想先找个客栈住下才好找郎中。”陈麓君道:“不用找了,到这里住就是了。”
方进石抬头一看,来到了一个大客栈门前,门楼高大,地方宽广,上面挂着牌子:如归客栈想来这就是陈麓君的店面,店中掌柜和伙计看到陈麓君忽然亲来,都迎了上来,陈麓君让人把众人的马都牵到后面,那村姑却不理会他们,自去柜上交了钱开了两间客房。…,
黄金绵看她正要上楼,拉了方进石的衣角一下,方进石茫然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黄金绵就自己走前两步行礼道:“多谢姊姊了。”
那村姑淡淡道:“不用,是那将军救了你们,又不是我。”她抬腿刚要走上去,又停了一下从衣袖中掏了个白色的帕锦递给黄金绵道:“这个还给你。”说完便扶着那汉子走上楼去。
方进石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怎么回事,问黄金绵道:“这是什么?”黄金绵将那帕锦交到他手中,他打开一看,上面写了极淡的两个字:救命这两字是用灯熏黑的油烟写成的,方进石便想到了那马车之中壁上的铜灯,黄金绵在车中便用这油烟写了这求救书,借拿给这村姑换伞之际,将这帕锦交给她,她虽不知何时能交给何人求救,但却时时放在身上,只要有机会便会送了出去。
这村姑去的方向是和李孝忠是一路的,便将这封求救信交给了李孝忠,若是换了旁人,可能也不会管这闲事,可李孝忠为人正直无私,又加上方进石知道点他的小秘密,看到这封信后就叫了邵兴和陈麓君一起回去救人了。
方进石想不到黄金绵还有这样的小聪明,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脱困方法,却让她如此简单的一封信就解决了,他却没有将这帕绵还给黄金绵,而是折的好了,放进自己的怀中袋里,黄金绵看了看,也没说话。
李孝忠几人都是已经订下了房间,随口和方进石打了招呼赶忙回房间里洗澡换衣去了,那伙计走上前来问道:“两位是想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呢?”黄金绵脸色一红,等着方进石回答,方进石自然是想要一间,只是还没有那个胆量,就对那伙计道:“还是两间吧,不知道这里什么地方有布庄?”他和黄金绵身上都有泥水,看着颇有些狼狈,黄金绵还好些,他却是整个一个泥猴子。
伙计刚要回答,陈麓君还没有走,就对那伙计道:“你领这两位到后院去住,还有,请陈掌柜的妹妹过来,招呼这位姑娘。”
方进石知他好心,忙是道谢,忙是拿了一贯钱到柜上存着,当是费用,陈麓君也没客气,便让伙计收下了。
客栈后院是清静之地,是不对外人住的,方进石来到后院,那个掌柜的妹妹也被叫到这里,招呼黄金绵,方进石又拿出一贯钱来让她帮忙去买衣服,却不想陈麓君已经让伙计叫了布庄的伙计抬了两大箱衣服过来,原来他是个小财主,连布庄都有。
待两人挑好衣服,方进石饱受没衣服换穿之苦,一下子挑了三套衣服,也让黄金绵挑了三套,这才让这几个伙计抬了差不多的空箱回去。
方进石回去好好的洗了洗澡,换了衣服出来,感觉神清气爽,全身舒服,他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黄金绵才收拾停当换了衣服出来,她换了一件大红的衣服,白边绣淡蓝色花,看上去这衣服有些艳丽,也大了一些。
方进石看她刚刚浴后头发湿漉漉的披着,脖颈雪白,她本就是极白,此时在那灯火之下,肤色如像白玉脂一般,在那大红色衣服映衬之下,色彩分明,真的容貌秀丽之极,她走近两步,方进石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感觉那空气中都有她的香气。
黄金绵看他有些呆呆的看着,取笑他道:“二哥的衣服真好看,你穿的这么齐整,是要到汴梁城里见大宋官家么?”…,
方进石笑道:“还说我呢,你穿的这大红衣服,是要做新娘子么?”这句话一下子说的黄金绵成了大红脸,娇嗔道:“我……我……不知你说了。”一跺脚转身又回房间去了。
方进石有些后悔这话说的太唐突了,跟了过去,她却关了房门,方进石笑道:“好了好了,我向你陪罪,开了门吧。”
黄金绵却不理他,半响才道:“二哥先去吃饭吧,我等下再来。”她竟然让他说的不敢相见,方进石微笑摇头,只得自个走到前面大堂铺中吃饭。
大堂之中没有什么人在,只有那个黄衣村姑一个人坐在靠窗子的角落里,她面前放着半碗面,想是已经吃过,方进石自从看到她,就没看到过她笑过一下,永远都是那一副冷冷冰冰的神情,此时她凝视窗外,看着那飘洒的细雨,不知想些什么。
方进石走上前去,坐在她邻近的一张桌前,叫那伙计叫了几个菜和面,那村姑听得声音,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方进石笑道:“今日真是多谢姑娘了。”那村姑依旧冷淡的道:“你们已经谢过了,不用再谢。”
方进石道:“那位大哥如何?有没有请郎中看过?”那村姑道:“看过了,只是吃坏了肚子,没什么打紧的。”她回答完这个话,便将脸别到窗外,不再理会方进石。
方进石感到无趣,看黄金绵这么久都不出来,便想着去催促一下,他刚走到通往后院的过道中,听到街上有几匹马蹄击打街面青石板的声音,这几匹马在这客栈门口停下,马上骑者下了马,走了进来。
方进石生怕是赵子平的那些手下寻路而来,赶忙躲在后墙边上偷看,却见来者共七八个人,几个黑衣大汉,拥着一个像个农夫一样的壮汉走了进来,却原来是张宗鄂到了。
第40节 半入江风半入云
张宗鄂迈步走到店中,陈麓君正巧出来看到,上前叫了声:“大哥。”张宗鄂点了点头,道:“李将军呢?”
陈麓君道:“在天字号上房,我去请他下来。”张宗鄂道:“怎可让李将军下来见我,我应当登门去请李将军的。”
他本要上楼,却忽然停了下来,竟向那黄衣村姑走去,那村姑自他进门,便背对着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此时听得背后脚步声,冷冷说了一句:“你不用走过来,我说过不会再理你的。”
她虽说背对着张宗鄂,实则早就看到他了,张宗鄂竟然听了她的话不再向前,站在那里笑道:“你既然都到这里了,难道真的过门不入么?”
那村姑依然没有回头,双手托了下巴,眨了眨眼睛道:“我不和言而无信之人说话。”她话是这样说,口气却是像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随和。
张宗鄂淡然一笑,道:“令尊令堂可好?”
那村姑此时才回过头来,脸上竟然难得挂了一丝微笑道:“若是你们不去气他们两位,他们肯定是好的。”
张宗鄂微笑道:“我们何时气他们了?”
这村姑抢白道:“这还没有气他们啊?你们还想怎么样气他们?”
张宗鄂笑而摇了摇头,赶忙转移话题道:“你们公子可好?听说他也到了陕西,一直也没有见到他。”
那村姑道:“该见到时便会见到,他下个月就成亲了,你可千万别把事情办砸了,让他成亲都没个好心情。”
张宗鄂一愣道:“不是说到了冬天的时候才成亲的吗?怎么忽然提前了?”
那村姑道:“他也不想提前的,只是九哥看上了那位巩姑娘的妹妹,九哥催的急,想尽快迎亲,可是哪有姐姐未嫁妹妹先嫁的?于是只好提前了。”
张宗鄂道:“九哥是谁?”
那村姑道:“康王赵构。”
张宗鄂沉思了一下道:“你先别走,我去见过李将军,再来和你说话。”
那村姑笑道:“只怕那李将军会让你失望的。”张宗鄂奇道:“你怎么知道?”
村姑笑了一下道:“我自然知道,我现在就上会盟山去,对了,我还带了一个人,你帮我先好好照顾一下他,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我便拿你就问。”
张宗鄂笑道:“嗯,带了人了?这我可要看看谁会这么倒霉。”
那村姑脸上一红,道:“谁倒霉反正你也管不着。”她向前走了两步,对张宗鄂小声说了一句话,张宗鄂听后眉头一锁,抬头看着这村姑,道:“这厮怎么找上你了?”
那村姑道:“他只认得我,便来求我,我给他求的没了办法,只好带他前来。”
张宗鄂长出了一口气道:“此事已成定局,来了又有何用?早知如今,又何必当初呢?他这样一来,自取其辱不说,之前他们的所有努力,只怕都会有了变数。”
那村姑也是默然,张宗鄂又道:“你想将他带到哪里去?这厮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那村姑叹了一口气道:“他一直送到边境之地,怎会不知道利害?只是夫妻情重,听得出了变故,便冒险前来,他总是以为我在骗他,一定要得了准信才肯回去。”
张宗鄂听后又是长出了一口气,抬着看了看那二楼的房间,道:“如何才能算是准信?难道让他们相见?此时他们已经岌岌可危,既然选择了这样做,第一莫做,第二莫休,似这等儿女情长,便莫要出这头做英雄,他若是真想见那女人,我便送他上山,看看到时辽国有多少人唾骂于他,耶律大石能扒下他几层皮来!”…,
方进石躲在后墙听张宗鄂和那村姑说话,他看这村姑和张宗鄂说话,开始是冷冷冰冰,后来又是满面笑容,感觉倒像是家人一样,后面又听到那九哥康王赵构,心中就是一动,他自然知道,这康王赵构,就是以后的宋高宗,听到这黄衣村姑提起,便更是留神细听,后面又听两人讲话,虽然这村姑说和她一起来的那名大汉的身份姓名时压低了声音,可是他好像隐隐约约已经猜到这人是谁了,只是一时还猜不出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黄衣村姑叹息一声道:“哎,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之人,总之,莫要为难他就是了,我想他也一定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便让他在你山寨中住上一段时间,待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以后的了。”
定了一下她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带他去何处,又不能任他这样的游荡,想来想去,还是放在你们山寨放心些。”
张宗鄂道:“好吧,我先去见李将军,你也去见见你的小外甥,他出生以来还没有见过他的小姨呢。”
那村姑嗯了一声,张宗鄂转过身去,上了楼去见李孝忠。
方进石这才听出来,原来这黄衣村姑是张宗鄂的小姨子,他想起在那陈瞎子家里见到的那个像个地主管家婆一样的张夫人,现在细想起来,这黄衣村姑长的倒真有几分和她相似。
“你在这里看什么?”方进石身后传来黄金绵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黄金绵又换了一件淡青色的衣服,想是听他取笑穿着大红衣服像个新娘子,便羞于再穿那件大红衣服。
方进石淡然一笑道:“没看什么,那个会盟山上的头领张宗鄂到了,原来他是那个穿黄衣服姑娘的姐夫。”
黄金绵哦了一声,道:“你不是认得他么?怎么躲在这里不肯出去相见?”
方进石道:“他现在有大事和那李将军商量,可能没空见我这种小人物,不管他了,我们去吃饭去。”
黄金绵嗯了一声,跟着方进石走进了那个大堂,方进石便和她坐在那黄衣村姑背后的桌前,这时邵兴也从里面出来了,陈麓君让掌柜的关了店门,那些一起来的黑衣大汉们自动的到门口把守。
邵兴坐在方进石旁边的一张桌子前吃东西,本来女人是上不得台面的,那黄衣村姑独自一人也就罢了,他看方进石不禁让黄金绵坐在他旁边一起吃饭,反而为她拉开凳子擦拭筷子,笑道:“两位成亲多久了?”他看黄金绵头发发式,应该是未婚少女,却又看到两人这样,便问了一句,他武人强盗习性,问话直接,也不会拐个弯。
黄金绵马上红脸低了头,却又偷眼看了方进石一眼,方进石也是给问的颇为尴尬,笑道:“我……我们……是……是那个……”他在想着如何措词,方不伤到黄金绵的面子,又能说的清楚,邵兴看他说话吞吞吐吐,便明白了几分,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父母不同意两人私奔的?还是看上了人家丫头,无钱为其赎身?”
他初看到黄金绵时,她一身丫头常见的衣着,所以有此一问,他为人直爽,山寨之上说话粗野,手下也有几个这种例子带着私奔的女人来投奔入伙的,便这样直接问了。
方进石心头一动,他一直心中盘算着帮黄金绵脱籍丫头身份,怕是那黄姓客商不同意,又怕那个县令不依不饶的,只因他对所处时代的户籍管理制度不太了解,所以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此时听邵兴说起,便想听听他的意见。…,
于是他就喝了口水,对邵兴道:“其实,我们是这么回事。”他把黄金绵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没有说她是从史斌的手下柜中救下来的,编造说是被同乡妇人拐骗被他救下。
邰兴听他说完,呵呵一笑,道:“这有何难?你便娶了她不就成了?到时木已成舟,那县令又能怎么得你?到时我带几百个弟兄,吓一吓那客商,随便给他些钱,让他写个脱籍文书,要回卖身契约,也就是了。”
他这话一说,黄金绵早就羞得无地自容,再也坐不住了,也不说话,快步捂面走向后院。
方进石也是稍稍觉得不好意思,其实他心中十分喜悦,只是不知黄金绵如何想的,他双手交叉握着,这是他兴奋而又局促的习惯性动作,口里却道:“这……这如何使得?怕是不好吧。”
邵兴刚要说话,那黄衣村姑在身后道:“你让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跟着你没名没份的这便使得了么?这便好了么?”
她其实一直的听方进石和邵云说话,女人天生对这种事比较关心,这时听方进石这样说,便忍不住插口。
方进石回过头来和她说话道:“我……我倒是想,只是不知……”那黄衣村姑插口道:“你堂堂一个男子,这点胆量也没有么?”她这时口舌伶俐,全然不是刚见之时那副冷冷的样子。
方进石受她一激,胸中豪气顿生,说道:“也罢。”他霍得站起,转身便想向后院走去,那黄衣村姑道:“你干什么去?”
方进石停下来讶然道:“我……我去问问她去。”
那黄衣村姑看着他的样子,噗的一笑道:“你还真就敢这么的去问啊?你让她如何回答你啊?”她笑起来也是春风满面,比之那冷冷的面容好看百倍。
方进石愣了,道:“那……该如何呢?”
黄衣村姑站了起来,笑道:“好吧,我便做一次好人,帮你去问问,若是她同意了,你便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第41节 九重春色醉仙桃
那黄衣村姑便走到后院去找黄金绵,方进石虽然觉得黄金绵九成九可能会同意,心中还是有一些紧张和忐忑,不时的向那后院的通道张望。
他紧张,陈麓君也是和他一样紧张,他看邵兴在不紧不慢的喝水吃东西,上前去对邵兴道:“大哥上去时间不短了,也不知谈的如何?”
邵兴淡淡的道:“你耐心一点,才半个多时辰而已。”
陈麓君道:“难道你一点都不紧张?万一那李将军同意,可怎生好?哎……这个换谁谁都答应的,你说是不?”
邵兴却好似一点也不紧张谈的结果如何,只是忙着驱赶一只苍蝇,道:“你这店子苍蝇太多了,这样谁会来你这里投店了?让小二去厨房里将食物盖上盖子,要不还能吃吗?”
陈麓君将眼一翻:“不能吃你就别吃,你又从不给钱的,我巴不得你以后都别来呢,哎……总之我是一定要跟着大哥的,他到那里我就到那里。”
邵兴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样给大哥说,他一定对你失望,这位李将军我很早就认得,大哥如果不了解清楚了,怎么敢将这几千兄弟的前程交付给他?”
方进石听他们说话,想起之前张宗鄂对王德说过接受招安他退隐的事,想来张宗鄂看中这李孝忠了,想让他接手山寨,只是这李孝忠不知肯不肯答应,且不说马上手下就有七八千人马,单单是带着这许多人马去接受招安,也是大功一件,李孝忠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这么大的好事呢?
只是张宗鄂为何不从手下中找一个合适的人呢?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外面的雨已经停住了,终于,二楼的房间“吱”的一声打开,张宗鄂先走了出来,跟着李孝忠也走了出来,二人都是带着笑容,一前一后的走下楼来。
陈麓君神色紧张的看着张宗鄂,张宗鄂指着陈邵二人对李孝忠道:“我这两个兄弟你都认识了,不用我说了。”李孝忠微笑点头。
方进石也走上前去,叫了声:“张大哥。”张宗鄂初来时没看到他,此时忽然看到他在,笑道:“方兄弟也在啊,可是巧了。”转头向李孝忠道:“这是我兄弟,姓方。”他一时记不起方进石名字,所以没说。
李孝忠道:“这位小兄弟我之前也认识。”方进石向陈麓君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说:我是真的认识张宗鄂大哥的,没骗你吧。他觉得这两位大人物都称认识自己,竟然感觉自己也是好了不起了。
张宗鄂回头对陈麓君道:“给大伙好好的搞几个酒菜来,便摆在这里吧,大伙好好喝上几杯。”
陈麓君忙叫伙计准备,他也看不出到底这李将军和张宗鄂谈的如何,心中直犯嘀咕。
方进石看看通向后院的小路,人家山头移主这样的大事都谈完了,那后院却依旧没消息,心中焦急,忍不住又是张望。
李孝忠道:“你在看什么?”邵兴笑道:“他在等一个极重要的消息。”李孝忠哦了一声,还没说话,后院终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方进石迎前两步,那黄衣村姑满面笑容走进来,方进石看她这么笑,心知多半是好消息了,忙问:“如何?”
那村姑收了笑容,却摇了摇头,道:“她说怕你嫌人家是个丫头出身,往后日子难过,此时不肯,以后再说吧。”…,
方进石一阵失落,急道:“我怎么会嫌她是个丫头出身呢?我也什么都不是,一无所有的,怎么会嫌别人呢?”
那村姑道:“那你先起个誓。”
方进石一愣道:“起个什么誓?”
那村姑笑道:“就起个以后如何对她好的誓吧。”方进石胸中一热,举了右手庄重的道:“我方进石对天盟誓,以后只对她一个人好,若起二心,死无葬身之地。”又看看这黄衣村姑道:“你可见证,今日所有在这里的人都是见证。”
那村姑笑道:“好,我便是见证。”转身却对了门外通道喊了一声:“你听到了吧,可满意么?”
方进石这才知道,黄金绵已经跟了她前来,只是在门口不肯进来,这村姑走到那门口,拉了黄金绵的手将她拉了进来,黄金绵最已经害羞的双颊飞红,她将脸扭向后面,是背着身让这村姑拉进来的,抬头看了一眼方进石,忙是低头。
方进石看着她那本极白的脸庞上扑满了红晕,神态害羞的小女儿样,心中极是喜欢,后世的女生自小书籍电视耳染目睹熏陶之下,不会有这等纯洁自然的害羞神情,直看的他心花怒放。
那村姑笑嘻嘻的看着两人的神色,对方进石道:“梁姑娘已经答应了。”方进石一愣,才知道原来黄金绵给她说的是本名梁翠容。
他继而狂喜,哦了一声,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那村姑笑道:“你要给她一件信物啊,不能这么什么都没有的就把人给了你吧。”方进石嗯了一声,忙是上下摸索,想找个什么信物来,可是摸遍全身,除了那十几贯钱来,什么东西也没有,不由的大窘道:“哎,我身上什么东西也拿不出来。”
他直觉得汗都要淌下来了,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什么东西也拿不出来,李孝忠张宗鄂几人看他在这里掏来掏去,都是呵呵而笑。
那黄衣村姑看他这样,提醒他道:“看看你的包袱里有什么东西没有。”方进石忙将包袱拿来过,包袱里有那件沾满泥巴的旧衣服外,就是路引了,所以他怕丢失了便随身带着。
他将包袱翻了翻,依旧没找到有意义的东西当信物,便将衣服抖了抖,希望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他本不抱希望,却真有一件东西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却原来是他在绥德城捡到的那枚小平钱——圣宋通宝。
他将那枚圣宋通宝捡了起来,捏在手中道:“这个可以吗?”这铜钱虽小,却是他和黄金绵从这枚铜钱开始说第一句话而正式认识的。
那村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问黄金绵道:“这个成么?”黄金绵极低的声音嗯了一声,村姑将这枚铜钱接过来,塞到黄金绵手中,问道:“你的呢?”
黄金绵将手中的一个东西交到她手上,想是她早就准备好了,那村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碧玉玉雕的凤凰,虽不名贵,却看纹路色泽已然甚旧了,想是年数不少了。
方进石从村姑手中接过玉凤凰,看到那凤凰尾处有一个小小的“梁”字,就知道是黄金绵祖传之物,他认真的将玉凤凰用那块锦帕包了,小心的放入怀中。
那黄衣村姑看着他收好,笑道:“好了,你以后要记得你发过的誓言,绝不能对她不好,否则我这个见证人绝不放过你。”方进石忙道:“怎么会呢。”…,
那村姑将黄金绵推到他身边,笑着看着他们,黄金绵禁不住抬眼看了方进石一眼,忙的又低下头来,她脸上红晕渐退,眼波流转,那神色是从心眼里的向外冒着开心欢喜。
邵兴将双手一拍,笑道:“好事已成,恭喜恭喜了。”李孝忠和陈麓君也连称恭喜,张宗鄂上前哈哈笑道:“恭喜方兄弟好事成双,哈哈,你可比我强多了,一文钱便将人得到了,想当初我提了一千两黄金上门提亲,都被人赶了出来。”他心想:原以为我小师妹和他有什么关系,却原来没有。
那村姑听他这么说,有点提高声音道:“我将你赶出来又如何?现在好后悔没收那金子,你将我姊姊拐走了,我们家一文钱也没看到你的。”众人知道是她是说笑,都不禁莞尔一笑。
众人看着方进石黄金绵两人并肩膀站在一起,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在这雨过天晴的仲夏之夜,每一个人都心中想到了自己以前或者温情,或者难以忘记的事情来。
张宗鄂不由的想起当年他带人提了黄金去提亲的情景,李孝忠想起了远在洛阳府黑石关的妻子,陈麓君不由的想起当年在勾栏院对他虚情假意的行首来,邵兴想起那个教他读书识字那个老秀才的女儿来,每个经历过的人都不由的想起当年对自己刻骨铭心的那个人来,那村姑想的却是:什么时候才有一个这样的男人如此对我?
说话间那些伙计已经将酒菜准备好了,陈麓君因为张宗鄂请人喝酒,自是出尽全力,用了两张大桌拼了,满满摆了一桌子好菜,将埋于后院的好酒刨了,端了上来。
张宗鄂笑道:“来,我们先把酒干了,恭祝方兄弟夫妻同心,白首到老。”众人都走到桌前,端起了酒碗。
方进石看那酒碗不小,黄金绵也端起那满满的一大碗酒,不由的担心的问了句:“你能喝了吗?”
他本是好心,怕黄金绵没喝过酒,李孝忠哈哈笑道:“这碗酒不能喝也要喝,推辞不得。”方进石也是感觉自己问的极傻,这么重要的一碗酒,怎可推辞?
黄金绵小心的先试了一口,然后才大口喝了一口,她其实本也没喝过酒,虽说宋时的酒度数比较低,可是她一个弱小女子,也给呛到连咳几声,方进石微笑道:“不要太急了。”
他在这许多人前也全不掩饰对黄金绵的关切,那村姑看他这样,心中不由的羡慕起黄金绵来,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涌上心头来。
第42节 风灯照夜欲三更
方进石看着黄金绵将酒喝完,这才将自己的酒喝了,李孝忠拍着他的肩膀道:“明天找个算命先生好好的挑个吉日,把亲事给办了,如果钱不够,我这里有,尽管先拿去使。”
方进石看他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却也是这样热心豪爽,心中极为感激,忙是连声称谢。
那村姑和黄金绵只喝了这一碗酒,便回后院去,陈麓君让伙计送了饭菜过去,方进石便陪着张宗鄂几人喝酒,他看得出,这李孝忠和张宗鄂惺惺相惜,李孝忠虽也是宋军将领,却没有王德那样死板,不会因为他们是强盗而心有芥蒂。
喝到最后,几人都喝的不少,李孝忠拿了酒碗大声道:“张大哥,兄弟虽然不识好歹,拂了你的美意,可是兄弟却是打心眼里佩服你的,明年这个时候,若是大哥还看的起我,我一定不敢再负了大哥。”
陈麓君听了他这话,方松了一口气,张宗鄂惋惜道:“那好吧,我就再等一年了。”
他眼见西夏军节节败退,延安府都让官军收回来了,以前延安府在西夏手中时,他的地盘在前线侧旁,双方都因顾忌对方不会对他怎么样。
此时延安一回,他成了宋军心脏的一把刀子,官军刚刚收复此时无暇理会,等缓上一缓,便绝不允许后背有他这样一个强盗酣睡榻旁,他本无意和官军作战,且手下多是些本土农户,只因抵抗西夏才组织上的山,此时延安府一回归大宋,便多不愿意和官府作战,接受招安是大势所趋,只是他实在不愿意受那些高官们的约束,便生了退隐之心,而李孝忠在他看来,是最合适的接手人。
李孝忠是宋军的昭武校尉一级,属正六品,无论各方面都达到了张宗鄂的要求,他手下的那些头领打仗虽然勇猛,却多是些大老粗,偶有些智谋的却又少了点远见,总是不放心。
李孝忠得罪了上司庆州经略安抚使王燮,愤而回乡,张宗鄂约他见面相谈,却不想李孝忠以父母高堂身体有病而婉拒,所以他有些失望。
几人喝到一个多时辰,谈笑风声,方进石眼见这张宗鄂和李孝忠喝个没完了,他刚得了黄金绵首肯,更是希望此时能和她说说话,就对李孝忠张宗鄂告辞出来,独自一人走向后院。
他走到黄金绵的房间近处,看她房中灯光透亮,就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了门,喊了一声。
门一下子打开,黄金绵微笑着站在门口,方进石向里望了望道:“那位姑娘在么?”黄金绵摇头道:“她送我过来就回去了。”
方进石道:“真应该好好谢谢人家的。”黄金绵道:“你干嘛要谢谢她?”方进石一呆,道:“谢谢她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啊。”黄金绵道:“要谢你自己去谢,她又没帮我。”
方进石一愣,黄金绵以前温顺的很,从没有这样顶着和他说话,怎么两人定下来了这种关系,她反而没那么温顺了,他猜不透她的心中所想,就只好顺着话说:“那就不谢了。”
他一抬头,看到黄金绵脸上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笑着,方进石笑道:“你干嘛啊?”黄金绵先将脸转过去不理他,又很快转了过来,微笑道:“不干嘛,一直在等你。”
方进石这才明白,她是怪让她等了这么久的时间,这么重要的时间,应该和她在一起的,方进石向身后看看,没有一个人,他向前一步,跨进门中一把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黄金绵软软的随意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
方进石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有些情难自禁,低了头去亲她的唇,黄金绵忙的躲闪了一下低声道:“门没关。”
方进石看也不看用脚将门踢闭,又去亲她,黄金绵软软的抱着他的腰,吃吃笑着,让他亲的久了,也热情的回应他,忽然她在方进石胸前擂了一拳,却是他将手伸进了她的胸口,也仅仅只有这一拳,黄金绵便投降了,任他抱着轻薄捉揉抚摸,一时间满屋春色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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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得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是什么东西摔在房外,方进石心头一惊,停了下来侧耳去听,外面有人大喊一声:“什么人!”接着一声闷哼。
方进石赶忙打开房门向外张望,只见房门前不远处丢了一只洗脸用的铜盆,他清楚的记得来时并没有这个盆子,黄金绵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在他身后向外看,她也看到了这个盆子,脸上不禁一阵苍白之色。
方进石感到一阵的不自在,好似总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紧紧盯着他和黄金绵,这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却总无法躲开这双眼睛,他和黄金绵无论做什么,总有这样的一双冷冷的眼睛盯着,让人背后发麻,如同附骨之疽,总是让人感觉到恶心和和恐怖,却无法清除。
这时,一阵吵杂的脚步声中,几名黑衣人奔进店来,是那几名张宗鄂带的人手下,方进石握了黄金绵的手,竟然感觉她的手掌一片冰凉,他好像也感觉到了黄金绵内心的恐惧,方进石咬了咬牙关,用柔柔的声音道:“我们去看看。”
他拉着黄金绵走进大堂,张宗鄂几人想来还没有结束酒局,李孝忠和陈麓君、邵兴二人都在,连李孝忠手下那两名随从也下了楼来,张宗鄂站在堂中正在问那当前的黑衣人道:“伤的重不重?”
那黑衣人躬身道:“肩膀中了一刀,所幸不太重。”
张宗鄂点点头道:“速找郎中来医治,去调兄弟们过来,将这方圆十里连夜搜一遍。”
那黑衣汉子答应一声,带了人出去,邵兴上前道:“大哥,会是什么人?会不会赵子平的人寻来了。”
张宗鄂道:“现在还不清楚,一切搜完了再说。”
他回过头来向陈麓君道:“陈老三,你去安排一下,让李将军和方兄弟好好休息,别让宵小之辈打搅了各位的休息。”陈麓君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张宗鄂又道:“天色不早了,李将军和几位兄弟这便上楼休息吧。”李孝忠行了一礼道:“那就有告辞了。”他带了两名随从上楼去了。
方进石抬头一看,和那村姑一同来的汉子开了窗格,站在窗前观看下面的动静,他看方进石看他,马上关了窗子。
张宗鄂也抬头看了看,对方进石道:“方兄弟也去休息吧,将心放宽,这里的大哥的地头,什么也不用怕。”
方进石忙的感谢,一名黑衣汉子急步走了进来,道:“大哥,在前方大道上发现了一具尸首。”张宗鄂道:“在哪里?是什么人?”
那汉子道:“已经抬回来了,就在外面,不清楚是什么人。”张宗鄂一摆手,那名汉子头前带路,向外走去。
方进石温言对黄金绵道:“你先回去睡觉,我去看看。”他转身刚要走,黄金绵扯住他的衣角,低声道:“你不要去。”…,
方进石回头一望,黄金绵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着惧意,他心头一软,心想:怎可撇下她一人回去呢?伸手拉了她的右手道:“那我们去看看,你到时闭了眼睛不要睁眼。”黄金绵嗯了一声,方进石便拉了她的手,走出客栈。
这客栈门外已经加派人手把守,那寻着的尸首抬到二百步外的一个小巷子中,有许多张宗鄂的部下在附近警戒巡逻,方进石走到围观的人群后向内张望,灯笼火把中,张宗鄂站在前面正听一名大汉讲述发现的过程。
那具尸体被放在一块门板之上,方进石看了大吃了一惊,这死者竟然是郑大车。
他死相极惨,双眼和口中流了许多血,竟然是让人挖去双目,割了舌头,双手自手腕处也让人斩去,致命处是在喉头,一刀贯穿喉头,鲜血和泥水染满全身,被雨水浇过,成了一个血人。
方进石虽然一直十分痛恨他,可是看到这般死状,心头觉得堵的难受,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黄金绵自到了近前,就双手捂了眼睛,问道:“我能看吗?”
方进石忙的把她拉得远了,急道:“千万别放下手,你看不得。”他走到墙边扶住墙,想要呕吐几下,却吐不出来。
黄金绵盖了眼睛,不知他在做什么,道:“我能放下手了吗?”方进石道:“好了,你放下来吧。”
黄金绵放下手来,看他好似不舒服的样子,道:“你怎么了?”方进石摆摆手,低声道:“我没事,死的是郑大车,让人挖了眼睛斩了双手,舌头可能也让割去了。”
黄金绵脸色刷的变白,却又禁不住向那人群处看了一眼,方进石缓了缓气,拉了她的手道:“我们赶紧回去吧,那里太恶心了。”
黄金绵嗯了一声,由着他拉了回客栈,进门时却正好看到那黄衣村姑正要出门,想是她也听到动静,想去观望,方进石好心拦了她道:“姑娘不要去看了,很是恐怖恶心的。”
那村姑却淡淡的道:“哦,我胆子很大,看看也不打紧的。”她让过方进石二人,自去看热闹去了。
第43节 报答春光知有处
他拉着黄金绵走回客栈中,心上想来想去这事,也想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那郑大车和魏崇一起被绑了丢在马车中,他却死在大道之上,那马车不知还在不在那里了,魏崇本和他一起,也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
刚才故意摔了脸盆之人,又是什么人?
他坐在那里沉思半天,没个头绪,黄金绵默默的坐在他身后,也不说话,方进石微一回头,看到她打了个哈欠,心中一软,道:“我送你回去睡觉吧,这客栈现在很安全,不会有坏人进来的。”
黄金绵嗯了一声,她也确实很困了,方进石拉了她的手,将她送到房间里,让此事一打扰,再也没有心情**亲热了。
他走出黄金绵的房间,让黄金绵闩好门,缓步走到那个铜盆前将它捡起来,仔细看了看,这铜盆倒是厚实,在地上重重的一摔,新凹进去一个坑来,想是摔这盆的人不是简简单单的随手一丢,让它发出响声惊了他们就行了,而是心中充满了愤怒,用了大力使劲的摔在地上。
这人是谁呢?他想起了在赵子平的彤云居中,那同样的躲在外面偷看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有些让他汗发倒竖,定是同一个人阴魂不散的一直追到这里来,想起赵子平站在那十三人面前,大声说道:去将这十三人的眼睛挖出来……郑大车的眼睛就是让人挖出来的!
方进石心头不由的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他猛然回头看着黄金绵的窗子,此时她的窗子一暗,吹熄了烛光。
方进石呆呆的看着那窗格,眼前总是浮现那双偷窥的眼睛,和郑大车那流血的双目,若说和她没关,为什么这铜盆会让人摔成这样,想想当初那郑大车也是她让他去找的,有些过于巧合了些吧?
若是和她有关,她却从来没有让他作过任何事,问过他任何重要的话来,而且在想尽办法助他逃脱郑大车和魏崇的掌握。
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到黄金绵那细微的爱意,和那种对他内心深处的依赖,这绝不是作伪的。方进石伸手入怀中,摸到了那锦帕包着的玉凤凰来,这又让他感到一阵的心暖,想这些事情让他想的头痛,他想到了赵子平解决查找那偷窥者的方法,脾气上来,心想:若是她虚情假意的来骗我,使了美人计当诱饵,必是不能让我这条鱼吞了饵去,不会让我得到她。若真是和她无关,她现在是我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到做到,绝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放下那个铜盆,转身走到黄金绵的房间前,伸手轻拍了两下,低声喊了句:“翠容。”他其实不喜欢叫小翠,感觉这名字太土气了,也不喜欢叫黄金绵,觉得那名字显示不出他和她的亲密关系来。
黄金绵好像还没有睡着,很快的答了一句:“二哥,有事吗?”方进石道:“开门,我有话说。”
黄金绵起身点了烛台,过不多时,打开房间门,站在门口有些困乏的样子,她的衣服还算整齐,只是衿带没有系好。
方进石从她身边挤了进去,黄金绵看他忽然这样,有点奇怪,随手掩了门跟了过来,脸上陪着笑问:“怎么了?有人惹你生气了?”
方进石坐在那桌边的凳上,淡然道:“没有,只是想着那些坏人无处不在的,所以过来守着你。”…,
黄金绵奇道:“不是有你张大哥的部下将这里包围了么?坏人也进不来的。”
方进石冲她招招手,让她走到身边,他伸手握了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坐在腿上,小声道:“我想你了,就忍不住跑来看你。”说着将头埋进她的胸前,去嗅那香气。
黄金绵吃吃笑着,双手抱住了他的头,向前挺了挺胸并扭了几下身子,方进石抱了她的后腰,伸手进了她的衣服,抚揉了一会儿,去解她后背的肚兜的绳结,黄金绵低笑了打开他的手小声道:“好了好了,你该回去了。”
方进石涎笑道:“我不回去了,我今晚就留在这。”
黄金绵挣了他的怀抱,伸手拉他道:“不行,你要回去,让人看见笑话的。”她使力的扯方进石将他拽起,伸手在他后背推要让他出门。
方进石忽然感到内心一阵的悲凉,也不知是她矜持坚持传统道德,还是真是因为只是和他逢场作戏才会拒绝,他回过头来,猛然低下身子弯腰将黄金绵抱了起来,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黄金绵用手抓了自己的衣襟,正色的道:“我们还没有正式成亲呢,真不行。”方进石道:“我等不及了,我今天就想。”
黄金绵抬头看着他,方进石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容,怔怔的望着她,心中一软,怕他当真生气了,放开手中的衣襟反而上前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是你的女人,什么都随你好了。”
方进石见她竟然同意了,反而有些意外,不过这个时候什么美人计什么陷井的都全顾不上了,伸手左右分开她的衣服,去仔细看她有肚兜儿,黄金绵羞涩难当,忙些身子转了向里,方进石嘻嘻笑着扳过她,黄金绵双手掩面,低声道:“灯,灯。”方进石忙的跳到桌前,吹熄了烛光,房间里暗了下来,却又是一片春光。
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双峰前采骨酥融。
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鸡鸣五更,沉醉的人终于醒来。
黄金绵赤身躺在他的胸前,伸手抚着他的胸膛,小声道:“天快亮了。”方进石有些困倦,迷迷糊糊的道:“嗯,好累,我要睡一会儿。”
黄金绵伸手指在他胸前拧了一下,低声道:“你去回睡吧,这样子一会儿天亮让人看到,可怎么成。”
方进石伸手将她的头搂进臂弯,抚摸着她的头发和光滑的后背,道:“看到就看到了,这店中每一个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又有什么要紧的。”黄金绵苦着脸道:“可是我们还没有正式成亲,这样总是于理不合。”
方进石道:“什么于理合不合,只要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呢。”黄金绵一呆,想是意外他这种言论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沉默了一会儿,窗外又传来鸡叫声,黄金绵低声又问了一声道:“你真不回去?”方进石本极留恋这种美妙的时光,可是看她又一次问起,自是希望他能回去了,想着她一个女儿家,声誉总是极重要的,便说道:“那我就回去吧。”
他爬起身来穿好衣服,回头望去,黄金绵躲在被中掀起一角笑着看他,就走过去又亲了她一口,小声道:“我走了啊。”…,
黄金绵低声笑笑,方进石拉开房门,过个转角就是他的房间,时间尚早,也没有什么人看到。
回到自己房里,方进石一头扎进床上,躺下来想了想方才那美妙的感觉,心中甚喜,又想着黄金绵是个处【谐】女之身给了他,怎么可能是欺骗他的呢?之前所想的,全是瞎想乱猜。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太阳高起了,那伙计也不来叫他,方进石赶忙跳起来,穿好衣服胡乱洗了把脸,开了房门转了拐角去找黄金绵,却看她正二人的衣服洗干净了,晒在院中的架子上。
她看到方进石,脸不禁的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方进石走上前去,低声道:“这些衣服丢了就丢了,还洗它做甚?”
黄金绵道:“好好的丢了可惜了。”方进石笑了,低声道:“你没事吗?”
黄金绵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自己进了房间了,方进石看她神情,不由的大乐,他走到前面去,邵兴坐在桌前吃酒,看到他来,冲他招招手,方进石坐在他的旁边,道:“张大哥几位回山去了么?”
邵兴道:“李将军走了,张大哥去送他一程,看方兄弟睡着未醒,就没去叫醒。”方进石敲了一下自己脑门道:“真是该死,居然睡到这个时辰,没能去送李大哥一程,尚没好好谢谢他呢。”
邵兴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次没谢到,下次见了再谢谢也不迟。”方进石见他忽然能说这么文绉绉的话来,忍不住认真看了他一眼,邵兴道:“怎么这么看我?当年我曾经跟一个秀才学过几天文墨的,他经常读的便有欧阳永叔的《归田录》。”
方进石并不知道这欧阳永叔就是欧阳修,《归田录》里有两句:若见雷州寇司户,人生何处不相逢。邵兴能记得这两句,因是那个秀才的女儿临别之时,对他说过“人生何处不相逢。”
人生何处不相逢,方进石并不在意他读过欧阳修的书,他想想也应该起程了,那双眼睛让他心头如压了一块石头,他现在有了黄金绵,更加急迫的想要离开是非之地。
他问邵兴道:“不知昨晚那人追到了没有?”邵兴摇摇头道:“没有,那个死者是抓你们前来的车夫,想来你是知道的,找了一夜,马车让人推进了泄洪沟里,冲了好远,也不知另外一个人是死是活。”
方进石道:“那现在怎么办?”邵兴笑道:“还能怎么办,我们做强盗的,还怕别人来横的吗?”
第44节 春光懒困倚微风
他假意大打了个哈欠,道:“好困,睡觉去了,两位也早些休息了。”他说完这话,转身向后院走去,那村姑在他身后道:“有些人自以为聪明,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却不知天下间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难分的很,有些人表面可怜,却未必真那么可怜。”
方进石感觉她话里有话,回过头看她,她却又是对着萧阔海说话的。
方进石想了想也不再理她,回到自己房间里,折腾了一天真是太累了,很快的沉沉睡去。
可能连日来也是真的困乏,居然睡到日上三杆才醒来,也没有人叫他一声,去洗漱完毕,来到院中,却看黄金绵将二人的泥巴衣服洗的干净了晾晒,方进石一直走到她身后,她才回过头来发觉。
她看到是方进石,脸上不由得一红,笑道:“你醒了?”
方进石道:“你也不叫醒我一下,都睡到现在才起床。”黄金绵微笑道:“我看你连日辛苦,就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方才那李将军过来辞行,看你未醒,就没有叫你。”
方进石道:“他已经走了么?哎……你应该叫醒我的。”
黄金绵道:“是那个李将军不让的,那个张大哥送他走的。”方进石点点头,道:“你吃饭了没?”黄金绵低声道:“吃过啦。”
方进石道:“下午凉快一些的时候,我带你去见我大哥。”黄金绵一怔:“见你大哥?”
方进石道:“你不想去吗?”黄金绵道:“不是,总觉得这样……这样不太好吧。”
方进石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让他帮我们在山上找个隐秘的地方,谅来那些坏人也找不着,住上十天半月的,我大哥期限一满,我们就跟着他到中原去,那里繁华之地,人口众多,他们就更找不到了。”
黄金绵奇怪道:“你大哥什么期限一满?”方进石道:“他刺配到此,马上就要到期了。”黄金绵嗯了一声,道:“你做主好了。”方进石上前去握了她的手柔声道:“见到我大哥,我就请他做主,为我们办亲事成亲,好不好?”
黄金绵羞涩一笑的点了点头,方进石心中十分高兴,虽然昨夜发生了郑大车被杀的事,可是他此时沉浸在快乐中,想着这样一个青春美貌、温柔可人的女人竟然是他的了,别人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了,现在只想躲到一个没有什么人打扰的地方,好好的享受两人世界。
今天的天空已然放晴,大雨过后,空气异常的清新,方进石走到前面去吃过饭,便到后面马棚中去看他骑过来的白马。
陈麓君正拿了些食物,在逗那养在马棚中的一只小猴子玩,方进石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古代的人喜欢在马棚中养上几只猴子,难道真的能“避马瘟”,那么就不难理解后世《西游记》中和孙悟空关系最好的是那匹白马,而不是猪八戒和沙僧了。
陈麓君看到他,笑了笑打了声招呼,方进石道:“陈三哥,张头领张大哥送人回来了没有?”
他听张宗鄂称陈麓君叫做陈老三,就叫他陈三哥,陈麓君道:“张大哥另有要事,直接回会盟山去了,方兄弟若是没事,也可到山上玩几天去。”方进石忙的谢了,道:“暂时我便不去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吧,只是不知昨夜那伤了一位兄弟的贼人最后拿到了没有?”…,
陈麓君淡然道:“没有,给他逃了,想来多半是景王的手下干的,我们已经让人查去了,还没有消息,那马车也让人烧了,小兄弟,以后你们可要当心,这些人可是手黑的很。”
方进石道:“谢谢三哥的提醒,我自会小心的。”他说着话,走上前去,去摸那白马的头,那白马伸头向他身上蹭,这匹马毛色雪白,身形高大而健壮,外表十分的漂亮。
陈麓君笑道:“这次景王可是吃了个哑巴亏了,这匹回鹘马看上去当真不错,若是前几年,百贯也难求的这样一匹来。”
方进石道:“这是什么马来着?回鹘马很值钱的么?”陈麓君道:“不错,自太祖开始,我大宋军在西北打仗,胜多输少,却总是无法将西夏、吐番等军队一举歼灭,便是多半因为宋军少骑兵,胜了只是将敌军打跑,却不能歼之,败了却是步军跑不过西夏骑兵,只能吃大亏。”
方进石道:“那为何不多训练大宋骑兵?”陈麓君道:“要训练骑兵要先有马才行,辽国和西夏自不肯将马卖给我朝,要买马只能到回鹘去,可是西夏占领着灵州这个要道,要到回鹘去只能翻越高山和沙漠,这些山常年冰封,只有夏天才能走,不仅路途遥远而且时时要防止西夏和强盗的掠夺,风险很高,于是一匹出色的回鹘马,便有数倍乃至十倍的利益才有商可走,所以这匹回鹘马,嘿嘿,可是金贵的很哪。”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又去抚摸了那匹马,陈麓君道:“方兄弟什么时候走时,我送个马鞭于你。”方进石听了忙是言谢,道:“我想午后就走,陈三哥已经帮了我这样大的忙,怎么敢再让三哥破费,这个钱我定要给的。”
陈麓君微微一笑,也不推辞。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陈麓君就让店家去找了一副马鞍来,方进石把那匹马披上试了,告别陈麓君去找黄金绵。
过了午后,两人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天气凉爽了,方进石将那马拉了出来,扶着黄金绵上了马,他跟着也坐在后面,二人共骑,缓缓的向镇外走去。
那黄衣村姑和那个萧阔海再也不见,问过店家,已经离开了。
方进石没有走来时的那条大道,而是穿过这古田镇,他已向那伙计打听过道路,先是绕了个大圈,走了小路向洛交县而去。
这匹回鹘马果然是良骑,载了两人依然是快马如飞,行了半天以后,离那古田镇越来越远,方进石一路细心观察,也没看到什么异样,心便渐渐放了下来,时不时的和黄金绵调笑几句,道上无人或者走小路之时,他便忍不住动手动脚的。
黄金绵脸皮渐渐让他练的厚了起来,慢慢的脸红的次数越来越少,轻嗔薄怒,继而嘻嘻而笑,方进石心情极好,一路玩玩笑笑,两人感情渐浓,亲热之极。
走到天快要黑了,来到一处镇子之上,方进石不急着赶路,在镇子中走了几圈,观察半天,也不住店,拿了一些钱给镇边的一户农家,暂借他们家的地方住上一晚,他家有个小姑娘和黄金绵一起住,方进石便没法和她再亲热了。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半响起来,和黄金绵到后院去拉了那匹马,说道:“我去外面找人把这马给卖了。”
黄金绵奇怪道:“这马很好啊,干嘛要卖了?”…,
方进石道:“好是好,可是太招摇显眼了,怕是那些人很容易找到我们,还是换个马吧,我们再去买一些乡下农夫穿的衣服,你也别打扮的太好看了,越土气越好。”
黄金绵微微一笑,看四下无人,低笑道:“我真的好看吗?”方进石赞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人了。”黄金绵得了他的称赞,心中甚喜悦,从他背后一跃攀了他的肩头,双手搂了他的脖子笑道:“快走快走,去卖马买衣服去。”
方进石背着她向前走了几步,装着叹了气道:“以前看你斯文温柔的,说话都是小声小气,却原来也是个疯丫头。”
黄金绵从他身上下来笑道:“以前和你不熟嘛,我小时候很野的,只是近几年慢慢长大了,经过了一些事情了才学着别人贤惠来着,天天装着真是太累了。”方进石笑道:“你也太能装了。”
黄金绵听了,却收了笑容,默不接口,方进石低头看了她道:“怎么了?”
黄金绵正容道:“没什么,忽然想着应该稳重淑贤一些,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方进石笑道:“跟我在一起要什么稳重淑贤啊,我最喜欢最真实的你。”
黄金绵想了一下,微笑道:“真的?”方进石道:“当然是真的,别装了,我又不是别人。”
黄金绵嘻嘻笑了,上前去拉了他的手道:“那快走吧,我们把马卖了,去换个马车好不?这马坐着没马车舒服。”
方进石笑道:“你还敢找马车坐啊?”黄金绵一呆,不再说话,方进石有点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太放的开了,他和黄金绵还没有到那种什么忌讳都可以不用管,什么样的话都能向外扔的程度,不过到这地步想来也不会太远了。
两人拉了马,方进石长了个心眼,不敢自己去卖,他让这屋子的主人请了相马师到家中来看,而且他是第二次卖马,自然有了经验和对行情的了解,所以也不急着出手。
一直又过了一天,才有一个车马店的掌柜来出了五十贯将马买走,方进石当然知道,这样一匹外表十分漂亮的白马,又是回鹘良驹,就相当于后世中兰博基尼法拉利的级别啊,这个价钱依然是贱卖了。
不过他也不太在意,这马又原本不是他的,他自己去雇了个马车,这次可是十分小心的观察半天,觉得那车夫当真没问题才上前去的。
黄金绵乖巧的一直让他作主,她也让那一起住的小姑娘帮着找了套粗布衣衫,想着那黄衣村姑的样子搞的土气十足,惹和方进石不住称赞。
方进石却是本就是一个扔到人堆里找不着的角色,一切收拾完整,方进石让那车夫拉着两人,向着三四十里外的一条大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