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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剑落英     大宋桃花使txt下载     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节 武皇开边意未已

    方进石现在已经有点惊弓之鸟的感觉,看到当兵的便有些怕,这人走到桌前,伸出大黑手在那个“小”的区域拍下了一颗小小的黑石子,大声道:“我买小。”

    他这一走入中心区,四下的人无不掩鼻用手扇风,有人连道:“好臭,好臭。”纷纷离他远了些。

    那庄家是个一脸麻子的汉子,他抬头看到这人,说道:“泼皮韩,你这是从那个粪坑里跑出来的,快到外面的草塘里洗洗再来。”边上人也附合道:“是啊,太难闻了。”

    又有人道:“韩五哥听说升了副尉了,怎地一个随从也不带?”

    这被称为韩五哥的泼皮韩看了一眼众人,不屑的道:“臭又怎么地?我的银子又不臭,快开快开,那来这许多废话。”又回答另外一人道:“副尉又如何,绥德军新建,不是还一样要挖臭水坑建房子?哪里有什么随从。”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拍在这桌面的一块竟然是块银子,那个麻子庄家伸手拿了过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又向空中抛了两下试试重量,才道:“这银子好像也是臭的。”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泼皮韩却有些得意的道:“臭水坑里挖出来的,能不臭么?能使就成,管它臭不臭呢。”他停了一下又道:“孙麻子你开不开,大伙都等的急了。”

    边人有人道:“开吧,开吧,银子哪有臭的,全是它娘的香喷喷的。”大家一起也是笑了。

    孙麻子看了看泼皮韩道:“这块银子应有二两,你是要全押了?”泼皮韩却有些心痛了,叫道:“押五十个大子,先试试五爷我今天的手气。”

    孙麻子叫着:“买了离手,开了……”随着喊声揭开了破碗,高叫道:“一二一四点小……”泼皮韩大喜,呵呵笑道:“你爷爷的,早知道全押了。”那些赌徒却是有输有赢,有人叹气有人开心,却又有几人嫌臭离了。

    泼皮韩赢了五十文钱,拿了十多文给身边的一人道:“口渴的很,去,给五爷买坛酒去。”这人平时怕了泼皮韩,不敢不去,接了钱出去买酒。

    泼皮韩又要下注,这次却下了个“大”五十文,押下了后不无得意的道:“今天运气好,上头让去挖臭水坑都能挖到块银子,你说这么小一块银子,我怎么就能看见它?”

    众赌徒听他这么说,便有人跟着他押大,孙麻子瞅了桌面上押的,对泼皮韩道:“你吃了军粮也敢私自跑回来?小心挨了军棍。”

    泼皮韩骂道:“孙麻子你这个瓷锤,韩爷的家就几步路,回家抱了婆娘睡一觉,明早到了点卯,也就是了,当什么事?”

    边上的人自小便和他一起惯了,有人笑道:“只怕嫂子看你这么臭,赶你了进牛马圈和猪羊一起睡了。”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方进石看了没意思,便退了出来,他觉得有些累了,便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却看到边上有个摊位,挂了招牌上写:算命看相测字相坟看宅

    这却是一个算命的摊子,这摊主却不是寻常所见的老者道士瞎子等,却是一个衣衫干洁,精神十足的少年书生。

    这书生只有十**岁,脸上总上面带着一副可亲的笑容,他手拿一把羽毛扇轻轻摇着,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当他看到方进石在东张西望的时候,冲方进石招招手道:“这个小哥,可过来一坐。”…,

    方进石就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这书生道:“小哥可是来找人的?”方进石一呆,心想这书生倒真有些水平,他未开口说话,却已经知道他是找人了。

    方进石看这少年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有心逗他玩一下,便道:“在下就是这绥德城中人士,非是找人。”那书生摇头道:“小哥说笑了,若是此地人,又如何会不去赌钱却又到那些泼皮中间去看热闹?”

    方进石想想也是,这伙赌徒说不得平时便是些横行乡里的泼皮,当地人如果不是赌钱,怎么会去看这热闹招惹?方进石想了一下道:“你怎知我没有去赌?在下赌了几把,你即是会看相算命,且算一下我是输是赢?”

    书生微笑道:“若是在下算的准呢?”方进石道:“若是你算的准,我便在你这里算上一卦,给你捧个场子。”

    这书生依旧微笑道:“也好,今日在下尚未开张,就先谢过这位小哥了。”他把那扇子一放,忽正色的道:“小哥根本未赌,何来输赢?”

    方进石倒是小小的吃了一惊,这少年书生真有些本领,不由的回了句:“你怎知道?”话一出口,便知道这话说的极白,算命的怎么会肯说这砸饭碗的玄机呢?

    这书生果然迟疑了一下,却又恢复了笑容道:“小哥是外乡人,怎会单身一人轻易的出手去和这些地头蛇赌呢?这是其一,小哥方才从那桌前出来,既无赢了的得意,又无输了的沮丧,多半是未赌了,这是其二,小哥若是赢了,这些人多半是要纠缠,不让小哥轻易离开,眼见却未有人和小哥说上半句话;若是输了,小哥定是不舍,定会在那里逗留一二,看上半天,小哥却没有这样,出来便到了小可摊前,这是其三。”

    方进石一呆,这书生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转而一想却又道:“你这是推断,算不得算命看相。”

    这书生重又拿起扇子,故作潇洒的扇了几下,方才道:“总是在下说对了。”

    方进石也不想耍赖,便道:“也罢,我便算上一卦,先生看我前途如何?如今该当到何处去才好?”

    少年书生也不问他八字姓名等,低了身子道:“足下前途茫茫,近年难成大事,该当何处么……”他话语一顿,方接道:“自是君从江南来,便归江南去了。”

    方进石有些讶然,心中有些佩服和崇拜这书生了,道:“你怎知我从江南来?”这书生淡然道:“只因在下也是江南人氏,面相和小哥有些相近。”方进石有些恍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是他从九百年后而来,难道还和九百年前的江南人士的特征相似?

    他却看不出他和这书生长的有那些相似的地方,看方进石有些震住了,这书生笑呵呵和冲他唱了个诺道:“在下姓史名浩,草字直翁,明州鄞县人氏……”他这结交的话尚未说完,却半空中飞过来一只酒坛,直直的丢在他面前的摊板之上,立时摔个稀烂,坛中残酒崩出,溅湿了他胸前一片衣服,那羽毛扇也湿了半副,再也潇洒不起来了。

    这书生史浩跳了起来,大怒道:“那个混帐……”他这混帐两个字说过,却再也说不下去了。方进石也看到那个泼皮韩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这只酒坛依稀记得正是这泼皮韩差人买的,想是喝干了顺手后抛,正砸到这里,泼皮韩向地上吐了口水骂道:“直娘的晦气。”说着在右手在左手上打了一下。…,

    这便是输光了的赌徒的离场标准动作,此时他也看到了那摊板上的酒坛碎片,和那胸前湿了一片向他怒目的书生史浩,他却全不在意,反而向史浩的摊前走了过来。

    泼皮韩大拉拉的在这算命摊前坐了下来,伸手将摊板上那些碎片拨到地上,看着史浩道:“这摊子不是陈瞎子的么?怎么换了主人了?”

    泼皮韩一过来,方进石便赶紧站了起来掩了口鼻躲的远远的,那史浩也是掩了鼻子,皱眉想说些什么,却又怕了这泼皮,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这人不仅是个兵,还是个泼皮无赖,史浩遇到这种人,最是头痛。

    所以这史浩尽管心中恼怒,却也不敢得罪了这泼皮韩,只好小声答道:“陈公家中来了客人,在下暂代他半日。”

    泼皮韩斜眼望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史浩道:“在下从江南寻亲而来,暂住陈公邻所。”

    泼皮韩点了头道:“原来你却住在黄花观中。”这陈瞎子住的只有和城外的黄花道观相邻,是以韩泼皮一猜便中。

    史浩唯唯诺诺,只盼这泼皮赶紧走了,这泼皮却没了想要起身的意思,他招招手让史浩坐下道:“你既暂代陈瞎子,想是有些本领的,要不这绥德城中百姓的钱不是让尔骗了去?你且算算,本校尉今日为何如此霉运?”

    方进石一听,这泼皮好没道理,却又说话这般冠冕堂皇的,仿佛代这城中百姓出头一样,史浩却定了定神道:“那烦请将军测个字吧。”

    泼皮韩四下望了望,指着面前的酒渍道:“你便测这个酒字。”

    史浩微微一笑,心中便有计较,对那泼皮道:“请问此时何时辰了?”泼皮韩望望天色,道:“便是酉时了吧?”这酉时便是下午五点到七点了。

    史浩点头道:“正是,将军测了这酒字,酒字左边是个水,如今又正当酉时,大水浇了右边的酉,对将军不利,将军本来今日吉星高照,鸿运当头,可是在这酉时饮酒,便只有水了,将军怎会不输钱?”

    这字测的有些牵强,不过也当说的过去,方进石却是暗自佩服这史浩的应变,泼皮韩却是一拍大腿骂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五爷刚开始赢的几手,自喝了酒后,便一输到底,原来酉时不能喝酒的。”

    【巩梅春批注曰】“瓷锤”这一陕西特有的陕骂,宋时便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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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未闻细柳散金甲

    史浩却在背后向方进石狡黠一笑,并不接口。

    那泼皮韩叹过以后,却又对史浩道:“你倒果真有些本领,你再测上一卦,我此生能做到什么官阶,能做到个统制么?”史浩笑道:“将军还测此字?”泼皮韩想了一想,这关系他能否当上个统制官,自是小心一些,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这个字吧,于是便点了点头。

    史浩微微一笑,装模作样的拿手反指掐算半晌,却又点了点头,泼皮韩紧张的小声问道:“怎样?”史浩忽然正色道:“这个么……敢问将军,是公是母?”

    他这问题问的连旁边的方进石都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本来这问题便是突兀,他问的不是是男是女,却是公是母,却将这泼皮韩暗地里骂作猪羊狗畜,偏偏这史浩却是一脸严肃,神色极为认真。

    泼皮韩呆了一呆,想要发作什么,却又怕这中间有极大的机巧妙处,硬生生的将心头的愤怒压了下来,也是之前史浩那字测的有理,他又关心自己前途,便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自然是公的。”

    方进石不由的又笑出声来,这泼皮韩向他怒目望了一眼,却认真回头对史浩道:“如何?在下能做到统制么?”他大为紧张,史浩白了他一眼道:“将军说那里话,莫说一个小小的统制,以将军命相来看,日后定当位列三公,位及人臣。”

    他这话斩钉截铁,说的极有自信,泼皮韩望了他一眼,眼中透着不相信,迟疑着问道:“如何测的出,位列三公,这,这也太……?”显然能做到这么高的官,大大出了泼皮韩的预期。

    史浩却笑道:“将军莫要不信,眼前将军运道不好地位不高,他日却必成大器,这酒字,左边是个三水,坎为水,坎卦便是北方水,此时将军正处北方,便是对上了,五行之中,金生水,将军是带了铁器打仗之人,便是又对上了,右面是个酉字,酉者,鸡也,将军是公的,便是公鸡,加之左面的三水,便是三水公鸡了。”

    这番话说的泼皮韩似懂非懂,却又好像有些道理,他半天没反应过来,最后才小声道:“三水公鸡?那又如何?”

    史浩道:“将军问的是前程,前者,便取这四字之藏头,便是‘三公’二字,三公者,便说的是将军日后必将飞黄腾达,位列三公也。”

    “位列三公?”泼皮韩不由的重复了一次,他自己也绝难相信,他这样一个大粗人会位列三公,史浩却呵呵笑道:“将军休要怀疑,本朝三公者,太尉、司徒、司空,将军是武将,日后必定可位列太尉,官居枢密院。”

    史浩说这个话之时,却向方进石狡黠的笑了一笑眨了眨眼睛,便如同那调皮少年戏弄了别人,却使眼色让同伴莫要出声,免得拆穿了把戏一般。

    那泼皮韩本已信了**成,一抬头之间,却正好看到史浩这一个眼色,他本不是愚笨呆憨之人,一怔之下,马上便回过味来,知道被这书生给耍戏了。

    泼皮韩马上由喜转怒,想他一个在这绥德县说一不二,人见人怕的泼皮韩,今天却让一个无名书生给耍了,旁人知道了,这颜面该放在何处了?想到此处,泼皮韩拿了抓了史浩的衣服,隔了那摊位竟将史浩提了过来,卡了他的脖颈将他提的脚不沾地了,大声怒道:“那来的混帐东西,也敢戏弄你韩五爷,不要命了是吧?”…,

    史浩给提的脸色涨红,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用手想要掰开他的手,那里能掰开半分?这泼皮韩力气好大,他身材又高,抓着这史浩真如老鹰抓了小母鸡一般。

    方进石在旁边看了,心头大惊,赶快上前劝道:“这位大哥快放手,莫要出了人命了。”看那泼皮韩不听他的话,便也上前去抓了他的手臂想要帮史浩一把。

    周围的人看有了热闹,便有人围观了过来,泼皮韩看人越来越多了,伸手向前一甩,将史浩甩出几尺,史浩收足不住,一跤坐倒,坐在地上不停的咳,方进石赶忙上前询问捶背。

    泼皮韩手指史浩大声道:“今日暂且饶了你,免得别人说我韩世忠以大欺小,欺负外乡人,明日若还看你在此骗钱,少不得五爷打断你的狗腿。”

    方进石正在安抚史浩,听到“韩世忠”三个字,突然心头一闪,他的历史再不好,也知道这韩世忠的大名,他不由的向泼皮韩又多看了两眼,只是这泼皮穿着比叫花子还脏的衣衫,毫无气度,滥赌不说,而且还是个官迷,实在无法和那个大名鼎鼎的大英雄联系到一起。

    韩世忠看了史浩站了起来,分开围观的人群,大步的走了,方进石问史浩:“要不要紧?”史浩摆手,休息一会儿,去收拾了那算命摊位,也没有什么可收的,只是把那些布幔卷起来,寄放在旁边的店铺中而已。

    史浩看了看天色,便打算离开,方进石赶紧上前问道:“史兄,刚刚的听到这里的人说起,

    附近有个草塘可以洗澡,天气炎热,兄弟想去洗洗,不知史兄这草塘在何处?”

    史浩一指城门道:“出了城向东二三里,便是那草塘河了。”方进石奇道:“不是个池塘?是一条河?”

    史浩点了点头道:“是条河,我住的地方也在城外,一起走吧。”

    二人走出北城门,史浩本来有心和方进石结交,可是给这泼皮韩一闹,再也没了心情,方进石看他有些烦闷,笑道:“史兄何必烦恼,有朝一日那泼皮韩做了高官当了太尉,不怕他见了史兄说一句‘先生真乃神人也’那时定要向史兄好好赔罪了,呵呵……”

    史浩苦笑道:“我这话是戏弄这泼皮来的,凭这泼皮,转世十轮也做不到太尉!”方进石道:“这倒也未必,我却看这泼皮英华内涵,吉星高照,日后必成大材。”

    史浩本来苦着脸,听到方进石这个话,不由大笑了道:“便凭了这泼皮?还英华内涵?非是小瞧了他,他若是积了些战功,还有可能做到统制一级,可是再向上去,便是万万不能了。”

    方进石道:“史兄还真是小瞧了他,我却料定他至少做到三品以上。”史浩不由回头看了方进石,想到那泼皮刚才如此对他,发狠道:“我且和你打个赌,若是以后这泼皮做的到三品大员,我便……我便尊你为师,做你门生。”

    方进石听到这话,从内心深处都笑了,拍拍史浩的肩头道:“我的乖徒儿,你可是做定了。”

    史浩不习惯的扭了下身子躲开他的手掌,反问道:“如何便断定我输了?若是他做不到三品呢?”方进石豪气万丈的道:“那我就尊你为师,做你的好徒儿。”史浩微微一笑道:“如此看来,我们便注定是师生了。”

    二人说着话,走了两里多路,前面却是一处岔口,史浩手指不远处一处黄墙院落道:“那里便是黄花道观了,我便住在那里,你如是去草塘河,沿着这道走三四百步,便看到了。”…,

    方进石别了史浩,沿着那小路走,这城外已经是没了人烟,道旁全是田地和荒草,走了上百步,果然看到一条河流弯曲着流和远处,这河也不大,岸边生了许多的野草树木,方进石想要找个地方下河游泳,却对那岸边的藤草树刺望而却步了。

    他便又向前行了几步,却见一处河岸铺了石阶,想是附近人的取水洗衣所在,方进石看看四下无人,准备从此处下水。

    虽然现已经是傍晚,可是天气依旧是炎热,方进石急急的脱了上衣,去解那腰带,刚刚松了一半,却听到有人“啊”了一声。

    方进石回头望去,却见那不远处站了两人,当前一人是个四十余岁的妇人,长的人高马大,穿一件灰色布衫,她身后却是一个淡蓝色衣服的少女,年岁看上去约十七八岁,她见了方进石正在脱衣服,早“啊”了一声,羞的别过头去,不敢再看,是以方进石也无法看到她的相貌,只是感觉身材高挑,衣着得体。

    这两个女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木盆,盆里放着些衣服,却是来这草塘河边洗衣来了,想是长草遮挡,走的近了才看到方进石。

    那妇人却是不怕,反而向前一步怒骂道:“那里来的混帐小子,也是眼睛瞎了么?怎么到这地方来游水!”方进石一听这个话,知道是个泼辣的角色,他天不怕地不怕,却生平最怕的就是这种泼妇,招也不敢接,马上又束好腰带,拿了上衣转身走,心中却想到:“怎么说又瞎了眼?莫非前面有人也到此游泳,给她骂过了?”

    他走了好远,还能听到后面那妇人还是在好像说他,一直走了上几百步,直到那个地方看上去模糊了,才停下来,四下望望,确定没了人了,才脱衣下河,在那河中好好的洗了几遍,他江南子弟,河道如织,自然是擅长游水的。

第17节 肠断秦川流浊泾

    第17节肠断秦川流浊泾

    方进石在河中洗了个痛快,直到肚子咕咕叫了,手足没有力气了,才上到岸上,去穿了裤子,也不穿那上衣,拿在手中沿着河岸向上走去,想走到东门那里进去,反正这城也不大,夜晚准备便在这绥德城休息了。

    此时天气已晚,太阳只留下半个依在山头,夕阳的余晖极是美好,河岸上微风习习,吹的他极是舒服,河面上碧波荡漾,不时的有一些小鱼儿跃出水面,颇有情趣。

    方进石不禁想唱一首歌来:“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妹妹对面唱着一支甜甜的歌,哥哥心中荡起层层的波……”他正唱的兴起,却看到前面长草乱动,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在那里博斗。

    方进石好奇心起,便走了上前,待走的近了一看,吃了一惊。

    却看那长草之中,一名汉子光了上身,一条手臂粗细的大蟒蛇被他双手扳住了蛇的上下腭,蛇口大张,信子吐着却是伤不到他,蛇身呈青绿色,蛇身在他腰间绕了一匝,尾却是缠在他的右腿上。

    这大汉双手扳了蛇口,却不敢放松,他用力之下,那蛇发出“嘶嘶”的惨声,尾巴乱舞,甩的越发快了。

    这大汉听到人声,回去头来,方进石一怔,这大汉却是韩世忠韩泼皮。

    韩世忠额头微微有汗,想来他撑的也是辛苦,只是他却不敢放开双手,只怕这蟒蛇回过头来咬他一口,看到方进石,韩世忠竟然似乎尴尬的笑了一下,才道:“这位兄弟,身上可有刀子?”

    方进石摇了摇头,想上去帮忙,却无从下手,他拉了拉那蛇尾巴,滑不溜手的无从用力,一点用也没有,想找个石块木棒,一时之间也找不到。

    韩世忠呵呵一笑道:“这位小兄弟不必帮我,能帮我拿了衣服么?”他却不用方进石帮助,方进石点了点头,想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脱了这蛇口之困,却没想到这韩世忠却双手撑着蛇口,迈步向城中的方向走去。

    他右腿上被蛇缠住,走的不快,双手向前尽力伸直了,让那蛇口尽可能的远离他的脸,防止那信子伸到脸上,他便这样的一步一步走到城下。

    方进石神色紧张的跟着韩世忠,大道之上的行人看到这种情况,早已吓的远远躲开,等韩世忠攒了这蛇过去了,便又回头跟着看热闹,等进了城,大街之上人更是多了。

    韩世忠双手酸麻,却眼见这许多人跟在后面,不由的洋洋得意,路过几家肉铺,也不去向铺中借刀,路上遇到几名相熟的军士想提刀上前帮忙,却给他喝退了。

    方进石跟在他后面,看这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二三百人的队伍,场面颇为壮观,他提了韩世忠那酸臭的衣服,看着这绥德城中不断的有人和韩世忠说话,他都微微笑着回应,真如大英雄一般,方进石心想:我何时有这等气派就好了。

    韩世忠撑着蛇头,一直向城西,绕过一条巷子,来到一个小小的院落大门前,这院子不大,墙头上爬了不少绿色爬山虎之类的植物。

    这里便是韩世忠的家了,他用肩头顶开大门,走进那院中,院中正有一个三四岁的童子正在玩耍,看到这种情况,吓的啊了一声,便向厨房跑去,韩世忠高喊了一声:“娘子快些将我的刀拿来。”

    围观的人群早在大门口停住观看,那几名军士却未曾跟来,韩家娘子是个二十三四岁的乡下妇人,她正在厨下做饭切菜,听得院中热闹,便掂着那菜刀走了出来看看,一眼小儿跑着过来,心中奇怪,再一看院中韩世忠,吓的魂飞魄散,菜刀拿捏不住,落在地上,差点削了自己脚面,双手却赶紧将儿子抱在怀中,手指着韩世忠骂道:“该死的,赶忙的把这东西丢外面去。”…,

    韩世忠道:“好不容易捉的来,怎么能丢了,拿刀过来。”韩家娘子哪里有这个胆子?赶忙的搂着儿子溜着墙根,跑到外面去了。

    韩世忠没了办法,转去向外面人群喊道:“那位高邻朋友,前来助我一下。”看热闹的人虽不少,可是看那蛇又大又狠,模样恐怖,一时竟相互看看,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方进石倒是不怕的,他看着这蛇虽大,可是不像是有毒的样子,便分开人群走了过去道:“我来帮你。”韩世忠微微点头道:“多谢这位小兄弟了。”方进石捡起那把菜刀,去割那蛇皮,那蛇皮有些厚实,而且非常滑,一刀下去却只割了一个小口,这蛇吃痛,身子越发游动的快,蛇身松了韩世忠的右腿,尾巴在地上乱扭,将地上一片扫的干干净净,韩世忠几乎抓不住了。

    方进石也是手足无措,这蛇身子乱动,一时竟没法下刀,门外众人看的心惊,韩世忠大声道:“快些到堂屋中将我的刀拿来。”方进石急走到堂屋中,看到墙壁上挂了一把单刀,取了下来拿到院中,拨刀出鞘,一刀过去,将那条大蛇断为两截。

    那蛇半身落在地上,犹在不停的扭动,方进石又斩了两刀,将蛇断为四截,韩世忠这才缓过力气,伸手将那蛇头丢在地上,双手不由的抖了几抖,活动活动胳膊,他其实也是苦撑着,只是众人将他当成了大英雄,不好求人帮忙而已。

    门外的众人看到蛇死了,便有许多人走到院中来看,看了都不禁啧啧称:“五哥好厉害!”

    “泼皮韩还是好有本事!”

    “好大的蛇啊!”

    韩世忠面带微笑着谦虚着,却也掩饰不了那得意之情,说道:“各位乡邻,等下将这蛇肉煮了,大伙一起尝尝。”

    却看众人都是面露诧异,一个老者道:“韩五啊,这蛇是灵物,你杀了便是不妙,那里还能吃了,快些找个地方埋了。”又一年轻的汉子道:“韩五哥千万吃不得,这蛇定是有剧毒,只怕吃了肠穿肚烂,不死也掉层皮了。”

    那些乡里都在说这蛇不能吃,有的人又说道长了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蛇,方进石知道,此时的陕西远不像后世的人那样,把蛇当成一种美味来,甚至有一种迷信的崇拜为“灵物”,陕西秦岭毒蛇众多,被咬伤致死的时有发生,若非是快饿死了,没有人敢吃的。

    方进石走上前去,捡了地上一小段蛇肉,转头对韩世忠道:“韩将军,我不怕这蛇有毒,不如煮了让我先试试,若是真毒死了,绝不怪旁人。”韩世忠一愣,赞道:“好,我这便去取了铁锅来,便在这院中煮了。”

    众人眼看要煮了灵物,有人摇头叹息着走了,只留下三四人还在一边看热闹,韩世忠搬了口大铁锅出来,在院中有一个用石块挤成的简易炉灶,当即架起火来,方进石用刀将那蛇皮去了,将蛇肉剖开,那蛇头却不敢要了,反正这大咜肉多,内脏除了蛇胆外全丢了,用水洗剥的干净了,放在铁锅中来煮。

    也没有什么调料,只是放了些盐巴和花椒,蜀椒出武都,秦椒出天水,这花椒,甘肃和陕西的花椒最是好,火势渐大,过不多时,那铁锅中便沸了,有一种肉香传来。

    方进石又加了一把火,对韩世忠道:“怎不见了大嫂了?待会煮的烂了,也请大嫂尝尝。”韩世忠不屑的道:“她定是去了街东娘家了,休要理会她,她那里敢尝这个?”方进石随口问道:“这大嫂娘家应是姓梁吧?”韩世忠道:“不是,却是姓白。”…,

    方进石一呆,手中的木柴竟然送不到那灶中了,他只是记得在那黄天荡中,这韩世忠的妻子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眼见这韩世忠家里也只有这一个夫人,想来那妇人自是梁红玉了,却原来不是。

    他忽然想到,这韩世忠也有可能并不是历史上那个战金山的韩世忠,只不过是重名重姓罢了,这个韩世忠是个官迷,哪个大英雄是个官迷的?有哪个大英雄会欺负外乡人,洒了别人一身酒还要打人家?

    想到这个方进石心里却想:看来以后是不能再见那个史浩了,那个赌定是输了。

    方进石看那蛇肉慢慢的快要熟了,想来这调料太少,不免有些遗憾,余下没走的那三个人看那铁锅中的汤有些红褐色,更是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方进石拿了筷子扎了那蛇肉,看得已经差不多了,便挑了一根伸到嘴巴边上想吃,旁边一个青年道:“小兄弟,最好还是别吃了,这汤怎么看都像是有毒的。”

    韩世忠看着方进石却没有说话,方进石笑着对那人说道:“不妨事,反正我死了绝不怪大哥你。”说完将那蛇肉放在口中咬了一口,连嚼连赞叹道:“果然好吃的很,如能有些酒来,便更妙了。”

    韩世忠道:“我家里怎会没酒?”说着便去拿了一坛酒出来,倒上两碗,伸筷子挟了一块蛇肉,放在口中大嚼,赞道:“好吃。”心中却想,看来还是我韩五胆子大,没有人敢吃的蛇肉,我却敢了,不过想想自己是第二个吃的,未免有些遗憾。

    方进石也不是说想喝酒,只是想来这个时代的英雄人物多半是酒不离肉,肉不离酒的,韩世忠的酒并不怎么样,不过也对付着喝了。

    【巩梅春批注曰】那首歌词哥哥妹妹的,是有点陕北信天游的味道……

第18节 咸阳客舍一事无

    方进石向那三人招呼,那三人有个胆大的便也来挟了块吃了,余下那两人却是不敢,这三人看了一会儿,向韩世忠打个招呼,便转身走了。

    两人在那院中摆开蛇肉火锅,此时天色已晚,二人边吃边聊天,韩世忠是个泼皮军官,自然是能吹能侃,方进石也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三大碗浊酒下肚,二人便熟络起来。

    方进石还是那一套说辞,韩世忠拍着胸膛大声道:“放心好了,有你五哥在,没有打听不到的人,我明天便叫上我手下的弟兄,给你找少东去。”方进石心中暗笑,却脸上不敢显露出来,只是连声感谢。

    韩世忠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先给方进石倒了一大碗酒才道:“兄弟从延安府那边过来,在道上可曾看到过一匹马?”

    方进石笑道:“这大道之上,军塞之中,多有马匹,怎会没看到?只不知韩五哥说的是什么马?”韩世忠道:“今个儿巩州宁远塞王渊将军差人来,查看我绥德军的战马,说是要找一匹右眼有些混浊的杂毛马,却是没有,便言说让我军中代为留意一下,我便想兄弟从大道上过来,也许看到过也未可知,便随意问一声。”

    方进石听到那右眼有些混浊的马,心头一动,问道:“不知道这马除了右眼有些混浊外,还有什么别的不同了么?“韩世忠想了一下道:“据那差来的人言讲,这马比一般的马要高大些,马的毛色有些杂乱,哦,这马的肚子好像是草包肚。”

    方进石心中顿时觉得韩世忠口中所说的这匹马,九成九便是施全的那匹马了,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先是喝了一小口酒,才慢慢的道:“只不知这姓王的将军,找这匹马做什么?”

    韩世忠听了他这话,不由问:“小兄弟莫不是看到过?”方进石笑笑道:“在道上是见过几匹高大些的马,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王将军找的那匹。”

    韩世忠点头道:“其实这也不是王渊将军要找,却听说是景王的世子安命侯赵子平所失的马,王渊将军和这安命侯爷有些交情,便出了这头,兄弟若是见到这马,这些个侯爷们有的是钱财,说的是送马过去给二百贯,提供消息,寻得这马,也是有一百贯的。”

    方进石听到这个价格,不由的想起那匹马卖了十一贯九百八十文的事了,现在这马居然价到二百贯,心中的那个郁闷是可想而知了,以前只是以为那是匹好马卖了个贱价,现在却知道是什么侯爷的心爱之物,价格更高,心情真如同一件珍品当作废铁卖了的那种感觉。

    韩世忠看他不说话,笑道:“莫不是小兄弟当真见过这马?那便合该兄弟发财了。”方进石尴尬一笑道:“我那里有那个好命,细想来我所见的马匹,没有一个像韩五哥所说的那样的。”

    韩世忠哈哈一笑道:“那明日方兄弟便出去找找,说不得就巧合的找着了,便发财了。”方进石随意笑笑,心中却想:这马是施全大哥捡来的,若是讲给这些人听了去,也许给施全大哥惹了麻烦去,出卖兄弟的事,我方进石是万万不能做的。

    二人吃了大半,方进石抱着滚圆的肚子,站起来道:“吃不下了,小弟这就告辞了。”韩世忠笑道:“你这厮要到那里去?不如便在这里睡下了,五哥这里又不是没地方给你睡。”…,

    方进石道:“还是找个客栈吧,吃喝了韩五哥的,若再住着,那我也太过份了些。再说天色不早了,五哥也当去接了五嫂和小侄儿回来。”韩世忠听他想的周全,坚持要走,也是不再强留,送他到大门外,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在这绥德城中,若是有人敢欺负,便告诉他你是我兄弟,想来看谁敢不给面子?”方进石哈哈着道:“韩五哥的名气,我早已知晓了,不单是这绥德城,便是延州城,我也听过的。”

    韩世忠一听,笑道:“当真在延州城也有人知道我韩世忠?”方进石有心要哄他开心,便道:“是啊,在延州之时,听得有些江湖豪杰们谈论,便是有一句话:为人不识泼皮韩,纵称英雄也枉然。

    这泼皮韩三个字,在延州也是叫的极响的。”方进石这句话自是抄袭金老爷子的,韩世忠却哪里知道?他听方进石出口成章,想来这话也是假不了,心中甚喜,不由的自己又念了一遍,却道:“这多半是刘腿子传出来的。”

    方进石奇怪的道:“刘腿子是谁?”韩世忠道:“这刘腿子是我相识的朋友,我几次约他吃酒,总是喜搞个鸡腿吃,他便叫我泼皮韩,我便唤他刘腿子,他大名叫刘光世,是刘延庆将军的三公子。”

    方进石却未听过这人名字,纵是听过也早忘记了,当下也并不在意,辞别了韩世忠,直到那大街之下,转了一圈,随意找了个这客栈,便是住下来了。

    因为喝了些酒,再加上不想起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过了才起床,到外面吃了午饭,方进石摸摸腰间的铜钱,心里想:不能这样坐吃山空下去,总是要找个差事来做,否则不久就会饿了肚子了。

    在街头走了一圈,也没有想到要做什么,不知不觉竟然又来到了城北门口。

    那城墙上张贴了一张黄纸,有几人在那里围观,方进石也走上前去,看看那布告上写的,却是绥德军招兵的布告。

    方进石拍拍脑袋,心想:不如去当个兵去?至少是吃饭不用花钱,凭我的机灵劲,说不得也能混个小军官呢。

    他正在想呢,听到看布告的两人在谈论,其中一人道:“这绥德军新建半年多,这已经是第三次贴这招兵文告了。”另外一人接道:“这次听说江南贼寇方腊猖獗厉害,朝廷要调西北各路到江南收剿方腊,若抽调了西北精锐,只怕这西夏又来犯,便只得又幕新军了。”

    方进石却想:我若是入了军,只怕又去打方腊,姓方的去打姓方的,太说不过去了,还是不要去当兵好了。

    他还在自己想着这些无聊念头呢,肩膀却感觉被人拍了一下,方进石回头一看,却是认得,这人一脸的麻子,正是昨天和韩世忠一起赌钱的庄家孙麻子。

    孙麻子脸上堆着笑容道:“这个小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方进石心中疑惑着,便跟着这孙麻子穿过城洞,来到城外。

    孙麻子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笑道:“这位小兄弟面生啊,想来不是本地的吧。”方进石回答道:“不是。”他回答这两个字的时候,却看到本来在城门外的大树下乘凉的两个人围了上来,这两人似乎也是昨天在那里赌钱的泼皮。

    方进石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这些个泼皮真的也是让人头痛的,尽管方进石自问也没有他招惹了这几个泼皮,却能感觉这些泼皮有些来意不善。…,

    孙麻子看了围上来的这两人一眼,又问道:“小兄弟从那里来?到这绥德城又来何干?”

    方进石本来是想抬出韩世忠,看这几个人是否给他面子,却想到这几人昨天和韩世忠一起赌钱,言语这中也真没看出有多佩服多怕韩世忠的,想想算了,便据实回答道:“在下是从江南来的,到这里来本想寻一个朋友,尚未寻到呢。”

    孙麻子了点了点头,接着问:“那小兄弟可是从延州城来的?可曾到过安将集?”他这话一出,方进石心头“格登”了一下,他越来越感觉,这其中有事,多半又是和那匹马有关,至于到底是什么事,他却真猜想不到了。

    方进石心中有了警惕,便不会承认了,于是便回道:“在下未到过延州城,也更未到过什么安将集。”他这话口气也有点不怎么友好了,那孙麻子眼睛迷了一下,却回头对另外两人道:“是他么?”

    那两人却是一人摇头一人点头,点头的那人道:“和传来的消息有些相似,说话也确实带江南口音。”

    摇头的那人却是将手在方进石肩头一搭道:“先不管他是不是那蓝衫儿,拿了人再说。”他这一搭手,便想捉了方进石。

    方进石早在那孙麻子问话之时便有了防备,这人一动手,方进石身子向下一低,却从对面孙麻子腋下钻了过去,撒腿便向城外跑去。

    孙麻子一个不留神,竟然给他逃了,这三个泼皮便一边急追,一边大声喊道:“站住!前面的拦住他。”那大道上是有人,不过也许这三个泼皮平日里乒乡里,恶名在外,别人还道又是这些个泼皮欺负弱小,怎么肯帮?

    方进石年轻腿脚快,更重要的是这三个泼皮好吃懒做,平日哪里长途奔跑过?追了千步后,那孙麻子早就甩的远了,另外一人也是停了蹲在路旁大口喘气,方进石又跑了百步,转过一座土包山之后,最后那人也是气喘如牛,连那“站住”也喊不出来了。

    方进石看这人个头不大,想来也是对付得了,看到道旁有些石头,便顺手捡了一块儿,急转身却向那追来的泼皮走去。

    那泼皮忽然看到方进石手中拿着石头却向他走来,再看看跟着的两个同伴早就没了影了,心中大骇,也急忙转身向来路奔回,方进石把手中的石头向他扔去,他没想着到打伤这泼皮,只是扔在他脚边,那泼皮却也吓的急跳几步,双手护了脑袋,飞奔着走了。

    方进石看这泼皮跳的狼狈,心中也是感到好笑,双手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大踏步向城北走去。

第19节 佳人拾翠春相问

    第19节佳人拾翠春相问

    方进石走了一会儿,想到刚才一个泼皮口中称他“蓝衫儿”,看来便是缘由在他这件蓝色衣服上,他从这套衣服买来便没有换过,夏日炎炎,衣服早就有些味道了,本来昨晚上可以洗一下的,却是吃酒多了,一时竟没想到。

    这蓝衫儿的称呼,多半也是安将集传来的,看来现在已经有人出了钱在找他了,方进石怎么也想不明白,即使有人要找这匹马,也应该去找那买走马的军官,却来找他这个卖马的作甚?

    难道真的要追究起这捡马不报的责任不成?

    方进石想了一会儿,也懒得去再想了,重要的是要今天去买件替换的衣服来,别人又没有他的相片图画,多半是凭了他的蓝衣服和口音来辨认,换了衣服,别人只怕想找他也难了。

    方进石摸摸腰间的铜钱,虽然他是极为节俭,却也剩余不多了。

    他边走边想着,不经意间一抬头,便看到道旁岔路边有一棵极大的黄花树,旁边露出一处黄墙来,方进石这才意识到,这来到了城北的黄花观外。

    他想起史浩曾说过,他住在这黄花观中,只是今天在城中却没留意那摊位是不是有人,想了想反正也无事,不如去找找这个小老乡,聊聊看能不有找个什么样的营生。

    方进石想到此处,便转是了这岔路,拾阶而上来到这黄花观大门之前,这黄花观看上去真是有些年头没修过了,山门油漆剥落,地上落叶薄薄一层也没人扫,大门之上那书写“黄花观”三字的匾额结了许多蛛网,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

    方进石看这观门开着,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便抬腿走了进去,他刚向里走了几步,一个年纪十七八岁的瘦小道童从大殿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方进石便迎了上来道:“这位小哥有何事?”方进石行了一礼道:“我有位朋友姓史名浩,住在贵观之中,今日特来拜访,不知他现在在么?”

    这道童上下看了看方进石,皱眉道:“这是道观,怎么会有俗人住在此地,那有什么姓史的,尊驾请回吧。”

    方进石看这道童态度不好,看到墙角有口井,便说道:“那我讨口水喝,喝完便走,行么?”

    道童不耐烦的道:“前方草塘河中有水,你自去那里喝去。”这道童边说,便把方进石向外推,方进石看这道童不肯,也是无法,只好退了出来,这道童却竟是关了大门,不再理他。

    方进石有些气愤,心想:这道观也太不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了,史浩多半是住在此地的,只是这恶童子不通报而已,他气愤难平,便想着绕到这道观后面看看,在院中能不能看到史浩,或者这道观有别的门也是未知。

    于是方进石便围着这道观走了一大圈,这道观有三进房子,虽然破败,占地却是不小,墙头也高,竟然看不到里面。

    他走到后山,看来这道观是进不去了,便准备离开,他看到旁边一片树林,想来穿过这树木便可能不用再绕到前面,直接到了那大道之侧了,于是便走入了那树林。

    他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人低喊了一句:“吴王试剑开青砖”,方进石听到这话,心中暗想:“这里有人吟诗?”他细听之下,却是另外一个女子低喝之声,先前那人又叫了一句:“白猿南门献仙桃”。…,

    方进石好奇心重,向前走了几步,转过一棵老树,却看到前面一片空地处,一个少女手持一杆四尺长的短枪,正左右换步练习枪法,边上一个灰衣老者坐在地上背靠一棵树干,口中念着那似诗非诗的口令,喝令这少女练这枪法。

    这少女一身粉红色衣衫,腰间扎了一条蓝色衣带,显得干练而利落,她约有十七八岁模样,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大大的,身材高挑匀称,手中的那条枪舞起来煞就是好看。

    方进石看到美女练枪,自然是喜欢看了,他索性便坐了下来,前面一小从灌木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子,那两人又是专心,一时竟然没看到他。

    那老者身子斜着靠在树上,仿佛要靠这树木他才不至于躺下,一双眼睛无神,皱眉看这少女使枪,口中不停的叫着口令,待他念了一句:“雨过蜻蜓三点水”,那少女使枪猛然回头,向身后点了三枪,只见三个铜钱飞了起来,却原来她旁边树枝上用细线吊了三枚铜钱,她不曾回头细看,随手便将那枪尖挑进了铜钱的方孔之中,只是第三枚却有些偏了,点在了铜钱的边缘。

    那老者摇了摇头,又念了两句:“金鹏倒剪庭前站”,“枪罢深宵五更天”。

    这少女轻轻跃起,在前面一块大石上足尖一点,身子一个后翻,使了一个“回马枪”,一个一字横马,猛然回头,眼睛直视枪尖,这几下动作极为潇洒漂亮,少女又长的清秀,衣服劲装利落,

    方进石竟然看的痴了,直到等那少女收势站好,“枪罢深宵五更天”了,他这才站起来身来,双手鼓掌兴奋的喝彩道:“好,使的真是好漂亮好枪法!”

    这便是后世看文艺表演,在台下喝彩一样,方进石这彩却是真心觉得好,才喝的出声的,绝不是作伪。

    这一老一少却是忽然看到那灌木后面居然有人躲着,顿时感到惊异,尤其是那灰衣老者,沉声说道:“尊驾是谁?为何偷偷摸摸躲在那里偷看?”

    方进石向这二人走了几步道:“在下只是过路的,看这姑娘枪法使的好看,便忍不住叫好,打扰打扰……”他说着这话,却是向那少女看着,伸手大拇指来夸耀一下,他也不清楚这手势在这个时代这个女孩能不能明白,却看到这少女看了他,脸色没来由的一红,竟然低下了头。

    方进石心头一动,这才认得,这少女好似便是昨天在河边洗澡前遇到过,当时和那个大婶一起准备到那河里洗衣服,看到他扭过头去的那位。

    那老者冷冷道:“路过?请问这里有路么?”方进石一呆,是啊,这里根本没有路,一时没话,却又不当一回事,笑哈哈的道:“噢,在下从黄花观那里过来,想到大道上,便走了近道,这便告辞了。”

    他看这老者不友善,便想离开,却不想这些所谓江湖人士最是忌讳别人偷学武功招式,这老者看他想走,回头对那少女喝道:“凌儿,去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方进石一听大吃一惊,他可绝没想到只是看了一场武术套路表演,居然要挖他的眼睛,他既然说了告辞了,便转身急步而走,心想:这老头也太不讲道理了。

    那少女却是不知想些什么,听了这老者的话,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拧身便追,她脚步好快,几步便追到方进石身后。…,

    方进石已经绕过大树,猛然回头,那少女微微一惊,不由的停了脚步,方进石脸上挂着笑,嘻嘻笑道:“你真要挖我的眼睛?”他这有些痞的口气,却像是调笑这少女一般。

    这少女一呆之下,却向前一步便到了方进石面前,右手两指如钩,直插向方进石的双目。

    方进石顿时大惊,他看这少女来真的,赶紧双手护了眼睛,却觉得小腹一痛,却是吃了这少女一记粉拳,便不由自主的双手下沉抱腹,那少女双手如电,二指便插到了他的双目。

    方进石“啊”的一声,心想:眼睛定是给这女孩挖去了,念头一起,再也不去想别的,猱身便扑过去,双拳乱舞,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眼睛到底能不能看到东西,就是感觉眼睛痛了,下意识的想要将敌人逼的远些而已。

    这少女虽说自小习武,却从来没有与人真正动过手,更别说挖人眼睛了,只是她向来对这老者的话说一不二,奉若神明,手指触到方进石双目之时,天性善良使然,竟无法再插下去,只是她指甲尖利,便伤了眼皮。

    此时看方进石扑了过来,练武之人心到手脚早到,飞起一脚,正中方进石前胸,那绣了花的弓鞋在方进石前胸印了个清晰的鞋印,方进石被踢的连退几步,一跤坐倒。

    方进石也感觉到了自己双目尤在,心安了许多,只是自己被一个女子一脚跺在前胸,摔了个跤,面子上极为过不去,心中恼怒,便马上爬了起来,也不说话,直向这少女又扑。

    这少女不慌不忙微微侧身,便躲了过去,跟着身子一低,伸腿横扫,直扫到方进石后脚跟,方进石站立不住,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一坐其实甚痛,只是急切之间方进石顾不得疼痛,双手在地上一撑,便站起来来想再要上前,这少女却是趁他立足未稳,足下一拌,方进石又摔了下去,他却是脾气上头,想也不想,又爬了起来,这少女上前又是一个勾脚,方进石又是屁股向后雁落平沙式的重重摔在地上。

    方进石给这少女连摔四下,却仍是不长记性,不过他却是学了乖,坐地之后双手摸到地上的两把黄土,便抓了起来向那少女扔去,这便是顽皮小孩打架打不过赖皮手段了,方进石恼羞成怒,早就不去想对方是个比他还小的年轻少女,用这种手法,真是贻笑大方了。

第20节 清秋燕子故飞飞

    第20节清秋燕子故飞飞

    那少女看黄土弥漫,赶忙回身双手护住眼睛头面,方进石四摔之下,面子受到了最大的损伤,恼羞成怒,早就让怒火烧去了理智,脾气上来之后,再也不管面前的敌人是男是女,他爬了起来,大吼一声,直扑那少女。

    那少女背对着他,虽然身手比方进石好上百倍,可是经验却是不足,一下子竟然让方进石从背后抱住后腰,方进石双臂使力,便想将她摔在地下。

    这少女给陌生男子抱住,又羞又急,却将身子一低,从身前起脚,足面直踢脑后的方进石面门,这一下正中方进石额头,她这一脚羞急之下毫不容情,虽然天生力小,却也将方进石踢的头脑发晕,再也抱不住了,后退几步,又一次坐倒,半天都觉得眼前金星乱舞。

    这少女走上前去,伸出拳头作势想再打几拳出气,却见方进石坐在地上似乎头脑没清醒呢,在那里抱了头痛苦,心肠一软,再也打不下去,伸出手指来指着方进石怒道:“你……”

    她“你”了半天,都没接下去,脸色发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刚才方进石一抱之下,似乎碰到了她的胸部,如何不怒不羞?却又如何能骂出口来?

    这时,那已经几十步外的老者重重咳了几声,这少女脸色又是微变,她走到方进石后面,在他后背轻踢了一脚道:“起……起来。”

    她这带有命令的口气,方进石此时已经缓过神来,头脑清醒的多了,明白自己绝不是这少女对手,怕她恼怒之下再挨揍了,只好站了起来,那少女冷喝令道:“过去!”

    方进石只好向前,转过大树,就看到那个老者头斜在地上,双目紧闭,却是一动不动。

    少女心头一惊,赶忙走上前去扶起这老者,低喊道:“爹爹……爹爹……”她低唤半天,那老者却是不醒。

    这少女手足无措没了主意,只是在那里叫唤,此时这少女无暇理会方进石,他本可以趁机离开,但看了这老者这样,也就没走,看这少女只是叫,忍不住道:“你摇一摇他啊,掐他的人中试试?”

    少女回头看着他,茫然道:“人……人中?”方进石看不过去了,走上前去,用指甲掐着这老者的人中,双手又摇着他大声道:“老头儿,醒醒,老头儿,醒醒……”

    他动作幅度有些大,摇的那老头儿脑袋歪来歪去的,可这老者还是不醒,方进石看到脚边有一个罐子,里面有水,便顺手提了起来,将这罐中的水全倒在这老者的头面之上,这罐中是半罐的青菜豆腐蛋花汤,浇的这老者满脑袋都是,这老者终于是转醒过来,慢慢挣开了双眼。

    方进石看这老者醒来,便起身让这少女来扶这老者,方进石也看的出,这老者定是得了重症,无法站立。

    少女呼唤了几句,这老者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便不再呼喊了,伸衣袖将老者的面上蛋花豆腐擦干净了,低了身将这老者背负起来,想背着这老者走了,那条枪却丢的远了,这少女便背着老者走向那条枪,想过去捡起来。

    这老者虽不太重,可是这少女身材却单薄,背着有些吃力,方进石抢上几步,捡了那枪递到这少女手中,少女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背着这老者向林外走去。

    下山之路并不好走,这少女练功半天,也是有些乏了,她走的极慢,甚至有些踉踉跄跄的,方进石见到这种画面,心中有些不忍,虽然这少女刚刚还揍到他头晕体痛的,可是他这种人天生就不太记仇,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这样的美女?…,

    看到这样的场景,方进石没来由的平生一股男子汉气概,他紧走一阵,追上这两人,却正巧这少女脚下一滑,身子咧了一下,方进石赶忙上前扶住这老者,对这少女言道:“我来帮你吧。”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犹豫不决,方进石不由分说,将那老者从她背上扶了下来,硬抢着把这老者背在背上,这少女看着方进石,嗫嚅着道:“谢谢……谢谢……你了。”说完这话,脸上又是一红。

    方进石这时才意识到,这少女其实不是心里紧张或者害羞才说话结结巴巴,却是天生就是说话不利索的结巴口吃的姑娘。

    方进石知道这个,心中更是同情心大了一些,那顿臭揍的恨意又减了一成,他也没说什么,便背着这老者向林外走去,这老者虽不太重,却是道路有些难行,待下到山下的道旁,方进石也是一身臭汗了。

    他站在道边问这少女道:“往哪一边走?”这少女向右面一指,却不说话,她看了方进石一眼,居然又是低头红了脸。

    方进石心中却是一乐,这少女定是平日少和男人说话,十分的害羞面皮薄,又刚刚打了他一顿,现在又得到他的帮助,心中有愧,才会这样。

    实则这少女心中固然是这些原因,为人腼腆,缘由多半是自小口吃,心中自卑心极重,父亲是个武夫,自小没见过娘亲,父亲也不会太过关心她的心态,只是强逼她练武防身,却可能自己智力有限,总是达不到父亲的要求,总是遭到父亲的喝斥,更加内向沉默。

    方才让这少年一抱,心头便是一荡,而这少年又是不计前嫌,前来帮她,心中生出一些说不出的好感来,她拳脚虽好,可终归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看方进石便有些感觉脸红。

    方进石把这老者又向上托了一下,看这少女不说话的跟着,有心打破这僵局,便小声道:“巴姑娘,你爹爹得的这是什么病?”

    那少女呆了一下才猛然抬头道:“什么……八……八姑娘?”方进石呵呵一笑道:“刚开始以为你是个哑巴,却原来是个结巴,你又不告诉我名字,我只好叫你巴姑娘了。”

    方进石这话其实也带有一点点嘲弄的味道,虽然他心中已然不想计较被打了,可是背着这老者行路之间,全身骨头都觉得痛,自然而然的就想在言语上讨些回彩回来,却又变相的想问这少女名字。

    这少女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我爹爹……我爹爹……前几年和……和人动手,落……落下了……病根……”方进石耐着性子听她费力的说完这不长的话,却又没听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心中微感失望,他背着这老者走了没多远,却来到了那黄花观外墙边。

    方进石有些奇怪,难道这父女二人住在这黄花观中不成?他停了下来,回头用疑惑的目光向少女看,这少女一指右面岔道,说道:“那……那里。”她说完这话,看方进石的一眼,目光中似乎竟然有些畏惧之意,她出于少女矜持,没告诉方进石名字,心中生怕他有想法,又担心方进石嫌她结巴不耐烦了,她心中的自卑心极重,总是什么都向坏处想。

    方进石却没有想那么多,背着这老者向那岔道走过去,他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一处农舍,土坯墙壁,四间茅屋,院子的大门却是十多条木条钉成的柴扉。…,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低的马嘶,方进石寻声望去,看到那黄花观的后墙处,拴了两匹马。

    看到这两匹马,方进石心中有些不安,便不由的放慢了脚步,他背着老者绕着土坯墙走向大门,刚转过墙角,方进石忽然停下,双足钉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

    却见那柴扉处站了两人,竟然是宋军装束,当前一人腰间挎了腰刀,二十四五岁年纪,穿着衣服和之前方进石所见的吴阶的衣服一模一样,当是个下级军官,这人面色黝黑,满面的硬胡须,长相极为凶悍,后面跟着的却是一个平常的宋兵,想来是这军官的随从。

    不久之前便有三个泼皮想要抓他这个“蓝衫儿”,方进石此时心头有些惊弓之鸟的感觉。

    这两人却是刚刚到来,军官刚要上前去拍门,就看到墙角转出方进石等三人,待他看到这三人,脸上不由露出喜悦的神色来,径直向三人走来。

    方进石看他面带喜色的走来,心中竟然感觉似乎这人终于抓到猎物了一般的神色,他准备丢下这老者回身跑掉,却听到后面跟着的少女欢喜的喊了一声:“二师哥……”

    这三个字却是没结巴,那军官很快的走上前来道:“师父他怎么了?”他一说这话,方进石知道他不是抓人的,心中安定了大半,这军官喊了几声:“师父,师父,醒醒……”这几声喊叫,老者醒来,抬头无力的看好他一眼,低声道:“老二,你来了?”

    这军官忙是点点头,说道:“来了。”却又让方进石把这老者放下,自己低身背了这老者,那随从小兵想上前帮他背,却给他催促道:“快去开门。”

    随从便上前去开了那柴扉,这军官背着老者走进了这院落,从中屋有人迎出来道:“是乔大哥回来了么?”

    方进石看到这人约四十多岁,身材干瘦,手是拄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点点探路地行走,却是一个瞎子。

    方进石望着上面不远的黄花观,想起韩世忠的话,这才想到,这个瞎子便是韩世忠曾经说起过的陈瞎子,也就是史浩借了这瞎子的算命摊位,摆了一天算命摊的那个。

第21节 浊径清渭何当分

    那少女上前道:“陈……叔叔,我爹爹……犯……犯病了。”陈瞎子忙道:“要不要紧?快快扶到屋里去。”

    那军官问这少女道:“在哪间?”少女指向西首一间,这军官背着老者便进了西首房屋。

    方进石见到这军官,便不想再管这闲事了,他迟疑了一下,就想要离开,这军官从屋中走了出来对那随从小兵道:“你速到城中去,请最好的郎中过来,快些。”

    那随从答应一声,刚要出门,这军官看到方进石,便道:“这位兄弟是谁?能否带着我的兄弟一起去?我们对这城中不熟悉,怕是误了事。”

    他前一句话是问那少女,后面的却是问方进石,那少女脸色不由的一红,道:“他……他是……”她本就是口吃,再加上这话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这位二师哥,竟没法接下去。

    若是她理直气壮的说这是某某某,便也罢了,偏偏是她口吃结巴,脸又没来由的微红,仿佛却是她和方进石的关系无法直接和这二师哥说明。

    那军官“哦”了一声,却是点了点头,似乎表示明白了什么一样,不等方进石回答,便道:“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这少女明白这军官这一句“哦”的意思,更是又窘又没法言明,想待要解释什么,那军官却转身便回房中照顾师父去了。

    方进石当然也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知道若是此时解释,这少女面子上定是不好看,好似自己看不上她一样,二来那个男人不希望别人误会和一个漂亮的女人扯上什么关系?尽管只是一时的虚荣心而已。

    既然他没有解释,便只能陪着那小兵到城中请郎中来,否则便是不给这少女面子了。

    于是他便跟着这小兵到了那黄花观前,那两匹马果然是这二人骑来,方进石看到小兵上了其中一匹,他从没骑过马,不过他向来大胆,心想:这难道比摩托车还难么?

    他便也学着那小兵上了另外一匹马,那小兵轻打了一下马屁股,喝了声:“驾”,那马便缓缓向前了,方进石也便学他的样子,打了自己的马屁股一下,喝了一声,那马却并不向前,反而在原地不停的打转开来。

    方进石在马上感觉好似要掉下来一般,吓的赶紧越发抓紧缰绳了,却不料那马转的更快,原来他一上马便紧紧抓了缰绳,打马向前,那马自然是要转圈了,他越拉的紧,那马便转的越快了,终于一个抓的不住,侧身便多马上栽了下来。

    那小兵跑出十多丈,回头看到他从马上掉下来,便转了马头又回来,方进石尴尬一笑道:“以前骑过马,太久不骑居然忘记了。”

    小兵微微一笑,也不拆穿他,说道:“你莫太急,手不要拉缰绳太紧了。”方进石不服气,便又骑上马背,依着这宋兵指点,居然开始前行了。

    他越骑越是兴奋,不由的口中连连喊“驾!驾!”他骑的是久经训练的军马,听的口令便飞快的向前奔,竟将那名宋兵远远的抛在后面,方进石听得耳边风吹,心中害怕下来,不由大喊:“停下,停下!”这口令马却是听不懂了。

    他再也不敢抓着马缰绳了,低下身抱住马脖子,右脚习惯的去找脚踩的刹车,他这一阵乱踩,却是踢在马肚子上,那马不慢反而便是快了。

    远远的看到城门在望了,路上行人见这快马,吓的远远的便避开,那城门守卫的士兵远远的看到一匹狂马快速奔来,怕是这马真这么冲进城去,踩到了行人,便把城门的鹿角砦搬了出来,这鹿角砦是专用来设卡布防的,一丈多长的大横木上,绑了不少的尖刺向前的小木头,方进石的军马远远的看到,自己就慢慢的减速,待到了那鹿角砦前,打了个盘旋,低嘶一声,这才停下。…,

    方进石从马上跌下来,一跤坐倒,几名守城宋兵手持武器将他围住,有人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乱闯城门?”方进石爬起来,赶忙面带笑容向这些宋兵陪罪,那名小兵此时也赶了上来,向这几名守城的宋兵解释,几名守兵喝斥几句,这才放了方进石二人进城。

    方进石再也不敢在城中骑马,便拉了马进绥德城,他也有些怕再遇到几名泼皮,却是在城中的大药房中请了郎中出城来,也没遇到。

    二人领着那郎中出了城门,方进石对那小兵道:“你的马快,便将和这位郎中一起快些回去,我慢慢的行来。”那宋兵想来也是这道理,便和郎中两人一骑,打马先行。

    方进石便在后马打马慢行,他越骑马越觉得好玩,慢慢的掌握了这骑马的窍门,觉得这比摩托车好玩多了,几多时后我也要弄上一匹,这便成了他的暂时的理想了。

    此时那宋兵早就走远,若是他骑了这马跑掉了,想来也是追他不到,他觉得古代的人心机真的没有后世这么多,他打马乖乖的到了黄花观外的那陈瞎子的住所。

    此时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天色渐渐的暗了,方进石看又浪费了一天时间,便想着还了这军官的马便再回这绥德城,吃饭睡觉去。

    他牵了马走到陈瞎子的大门外,却正巧那军官送郎中回去,方进石看这么快的这郎中便诊断完,看这军官又是一脸的愁容,定是这老者的病情十分的不乐观,不知怎么地,他的心情也随着不太好受起来。

    那军官让那随从送这郎中回去,看到方进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小兄弟辛苦了。”

    方进石自知也没做什么,便回道:“哪里辛苦,那郎中怎么说?”军官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上前挽着方进石的肩头道:“进去再说吧。”

    这个动作显得十分亲密,仿佛便是家人兄弟一般,二人走进院子,那军官问道:“还没请教兄弟的姓名呢?”方进石忙答:“小弟方进石,江南苏北人氏。”

    军官点点头道:“也不知师父师妹和你说起过我没有,我名唤王德,通远军熟羊砦人氏,现在五原姚古将军帐下的翊麾校尉,师父此次来陕,多亏你照应了。”

    方进石一呆,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更是不知那少女如何和他说了,只得尴尬笑笑道:“王将军哪里话,小弟其实也没出什么力气。”

    他这话是实话,可是在王德听到却是客气话,王德微微一笑道:“再别叫什么将军了,我只是一小小校尉,如何称的上将军?你便也和凌儿叫我一声二师哥吧。”

    方进石听他这话,意思便是王德便认可了他是这凌儿的“男朋友”一样,当然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称呼的,但是这话的意思方进石却是听的懂的,他听那陈瞎子称那老者“乔大哥”,那么这少女多半便是名唤乔凌儿了。

    方进石寻思着要不要和这王德说清楚,那陈瞎子由他浑家掺扶着走到院中,在那天井之间坐定,陈瞎子的浑家方进石也是认得的,便是那个骂他“混帐小子”的悍妇,方进石心想:怪不得那天这女人骂他“也是瞎了眼”,原来是这般回事。这妇人看了方进石一眼,却没说话。

    陈瞎子一坐定,便先是叹了口气道:“不知这乔大哥的病情,如今是如何了?可要紧么?”王德行了一礼道:“多谢陈叔劳心,我师父是旧伤发作,静养几月,当是无事。”陈瞎子又长叹了一声道:“我算到乔大哥今年有灾象,待我明日选个吉时为他做些卜卦,看能不能助他躲过此灾。”…,

    王德忙道:“那多谢陈叔了。”

    陈瞎子坐了一下,起身道:“人老了,不中用了,我到前面道观坐一坐去,你们吃饭吧,别管我们了。”那妇人扶着他,二人便走出门去。

    方进石等那瞎子二人走的远了,对王德道:“乔老伯原来只是旧伤复发,害的我担心半天。”王德却仍旧愁容满面道:“我那只是安慰一下陈叔而已,哎,若只是静养几日便好,我便真的谢天谢地了。”他说完这话,居然将脸别了过去,方进石感觉似乎他的声音有些呜咽,这王德看来和他师父感情极好。

    方进石也是叹了口气,一回头,却看到那少女乔凌儿正拿了托盘饭菜,站于不远的厨下,她脸上也是一片悲伤之色,看到王德难过,竟也是别过脸去。

    王德起身来,到那墙角处水桶边,洗了把脸,坐到方才陈瞎子坐到天井的石桌旁,道:“凌儿,将饭拿过来吧,天大的事,总是要吃饭的,相信总是能想到法子给师父看病。”

    乔凌儿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将那饭菜拿了过来,王德对方进石招手道:“方兄弟也过来吃些东西吧。”

    方进石依言坐在他身边,王德将那盘中一碗饭菜连同筷子一起放在方进石面前,道:“吃饭,陈叔不在,又不用等别人一起。”

    他话音一落,听到道上一阵马蹄声急促传来,在这寂静的傍晚听得十分清楚。这马来的好快,听上去像是两匹,却在那道观前停下,王德方进石停下手中饭碗,凝神去听。

    听到似乎是两人下了马,直奔这陈瞎子院落而来,转眼间便似乎到了这东墙之外,有一男人声音骂道:“快快快,让你快些,偏又这等磨磨蹭蹭。”另外一个妇人声音道:“我已经很快了,你还这般的催促。”

    这二人便是向大门柴扉而来,王德听得面上一阵变色,他突得站起身来,直奔向那西墙,墙角放了一张矮凳,王德双足在矮凳之上一踏,右手在墙头一按,便轻轻翻墙而出,却在这时,那柴扉门左右洞开,来人便走了进来。

第22节 锦江春色逐人来

    第22节锦江春色逐人来

    方进石感到大奇,这王德一个宋军军官,却不敢见到进来的这两人,也不知是何道理,他抬头望去,却见大门处站立两人,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多岁,看样子是一对夫妇。

    这男人面色有些发红,右脸之上有条浅浅的刀疤,些许有些胡须,双目有神,穿一件灰布衣服,裤子上还似乎有些泥巴,一双破布鞋灰扑扑的,若是不看那脸上刀痕,却是一个标准乡间农夫的打扮。

    那妇人却是描眉涂粉,一张已经不年轻的脸上不知抹了多少粉,手指上套着一个大大的黄金戒子,穿着一件大红裙子红色绣鞋,却像是乡下员外家的管家婆。

    这二人推开门看里面张望,看到方进石坐在天井,那汉子便问他道:“这里是陈半仙家里么?”

    方进石刚要回答,乔凌儿正巧从厨下出来,看到这二人叫了声:“大师哥。”这三个字也难得没有结巴。

    那汉子看到乔凌儿,忙道:“师父怎样了?在哪里?”乔凌儿向西屋一指,低声道:“在……在的。”

    那汉子赶忙走向西屋,在门口停了一下,那妇人刚想迈步向里,却给他一把拉住了,他停下来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道:“师父,不孝徒张宗鄂来看你了。”一边拉那妇人一起跪倒。

    西屋中那老者咳了一声,道:“宗鄂来了么?进来吧。”接着又了一阵的咳嗽,张宗鄂赶忙爬起身来,携那妇人一起走了进去。

    乔凌儿看了方进石一眼,便也跟着进了房中,方进石也不知道他们师哥师弟的搞什么玄虚,想要自己吃饭,却又不好意思,又不好跟进去那西屋,便走到那柴扉处,向外看风景。

    这时大道上一匹马奔了过来,正是那名小兵送了郎中回来,他看到刚躲到墙外的王德迎了上去,和小兵说些什么。

    方进石看了一会儿,看王德并没有想要离开,可能只是不想和张宗鄂见面,这两个徒弟方进石看着都是十分孝顺的,却不知为何两人关系却不好。

    他一回头,看到乔凌儿站在院中,不时的向房中张望,不敢进去,听到房中那老者的声音居然亢奋起来,却是和张宗鄂说的是多年以前学艺的时候的事,那妇人在旁边也是巧言讨好,想是这老者极是喜欢这个徒儿,看到他到,病情也随着心情好了许多,言语中竟有些低声欢笑。

    方进石走前两步,乔凌儿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他禁不住微低了头,方进石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你两个师哥都来了,他们总是会有办法的。”乔凌儿点点头,冲他微微笑了一下,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却又很快恢复了悲伤之色。

    她牙齿并不太整齐,迎面右面有一颗斜了一些,不过却恰又显得她可爱,方进石一怔,觉得她笑起来当真是好看的很,便如这闷热的夏天傍晚的一阵凉风,让他心头舒服之极。

    这少女乔凌儿虽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气,也没有小家碧玉般的婉若可人,可是却有一种乡下青春少女的那种清纯气息,方进石看了一眼,竟然不好意思再盯着她看,虽然他一向认为自己脸皮够厚。

    而且此时人家正在为父亲的事烦心,也不好上去说些闲话聊天。

    他看了远处的王德,道:“你两个师哥好像关系不太好,大师哥一来,二师哥便躲开了。”…,

    乔凌儿“嗯”了一句,却又是摇摇头,她惜言如金,若非必要,多一个字也不肯说,方进石看他后面居然没再说话了,微微失望,感觉无趣,觉得留在此地好似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便回头道:“乔姑娘,在下还有些别的事,这便告辞了。”

    乔凌儿又是“嗯”了一声,方进石以为她知道他忙着背了那老者下山,又挨了一顿痛打,念着这么久了还没吃饭,怎么着也应该客气一下,说吃了饭再走吧,却仍旧是这一个“嗯”字。

    想着身上还仍然的疼痛,腹中饥饿,失望之余,走到那门外时不由的咕噜了一句:“真的是闷死人了。”心中怅然,从那院中走出来,向大道而去。

    乔凌儿听到他说“闷死人了”,不禁抬头,看着他这么去了,没来由的心中感到一阵委屈……

    方进石走到那道观前面,王德远远的看他走出来,便迎了过来,走向他走边道:“方兄弟哪里去?这便要走了么?”

    方进石对这王德印象还好,便回答道:“其实在下只是个过路人,这里已经用不着我了,便想回城去找个地方休息了。”

    王德微笑着道:“小兄弟还没吃饭吧,二哥等下到城中做东,和小兄弟好好认识认识,不知可行?”

    方进石看他这么说话,觉得这人真是当军官的,做事说话都比较上路,心中好感,回答道:“二哥这么说,小弟巴不得呢。”

    王德呵呵一笑,却又叹了口气道:“只是却要待一下再去了,我大师哥过来,不知道是何意思,小兄弟可听到了么?”方进石却是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王德接着解释道:“在下的意思,不知大师哥是要将师父带走看病呢,还是只是和大师嫂一起过来看望一下师父。”

    方进石心想:这个你可以自己去问了,我怎么知道?口中却答道:“我只是远远看着大师哥进了那房中,未听他们说话,也是不知。”

    王德道:“能劳烦一下小兄弟,能否帮我叫大师哥到这黄花树下来一趟么?”方进石本不愿意再拐回去,只是他却很少驳人脸面请求,更何况王德对他客气,叫个人出来也真不是什么难事,便答应一声,道:“我这便看看你大师哥出来了没有。”

    说着便想转身回去,王德道:“方兄弟请的我大师哥来,还请他到这树下的另外一面,莫要让他和我朝相。”方进石一呆,心想:这又是搞的什么东东啊,见了面又要用一棵大树隔着,又不是大姑娘相亲,还怕羞?

    他本不想问,却又好奇,手指黄花树的另外一面道:“那面是么?若是他不听我的话,自己走过来怎么办?”

    王德正色道:“大师哥不会走过来的,若是走过来,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方进石听他言下之意,竟然是如果大师哥张宗鄂走过来,他就要和大师哥动手,而他叫张宗鄂过来相谈,却似乎只是不想让张宗鄂把师父带走治病。

    方进石猜疑着,走了回去,此时天色已晚,除了那西屋中点了灯火之外,厨下火苗已熄,别处一片黑暗,他刚走进大门,向西屋张望,却听黑暗之中有人轻声说了一句:“你……你回来了。”

    不用想,这软软的声音便是乔凌儿了,方进石寻声望去,见乔凌儿模糊的身影坐在天井处,她一个人坐在这黑暗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进石“嗯”了一声,向她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这么黑暗之中,向一个少女靠近,总是不好,便赶忙停下,道:“你二师哥在外面,让我叫你大师哥出去商量事情。”

    乔凌儿站了起来,说道:“我去叫。”她走进了西屋,过不多时,张宗鄂便和他浑家一起走了出来。

    他一看到方进石便道:“凌儿,这位小兄弟是谁?师哥怎么从没见过也没听你和师父说起过?”他这话是面带微笑说的,并没有恶意,乔凌儿低声道:“是……是好心……好心……帮我们的……大哥。”

    她其实本就结巴,后面的话声音渐低,方进石心想:本来我们没什么事,结果你这么说话,感觉好像是心虚一样,没事也会让人误会有事了,不过听她这么说,还叫了一声“大哥”,也不算白挨她一阵打。

    张宗鄂自知自己师妹是个结巴,却也没有误会,他上前抱拳行礼道:“那就多谢这位小兄弟了,我二师弟现在何处?请小兄弟带路。”

    方进石也不说话,带着张宗鄂夫妇走到那棵大黄花树下,影影绰绰看到对面树下站着一人,方进石停下来对张宗鄂道:“张大哥便在此处吧。”

    张宗鄂倒是听话,站在那里并不向前,只听对面王德的声音响起道:“王德见过大师哥,师嫂。”说着仿佛躬身行了一礼。

    张宗鄂微笑着道:“自己师兄弟,那里来的这许多礼节,听闻老二你到五原熙河经略使姚古将军帐下,现已经升了翊麾校尉了,大师哥师嫂可是打心眼里为你高兴。”

    王德道:“谢过师哥师嫂了,小弟也听说大师哥前年又添了个男丁,小弟事忙还未得向大师哥师嫂恭贺,这便是小弟的不是了。”

    张宗鄂笑道:“二弟何须这么客气。”

    方进石见二人说话,都是这样平和随意,如同关系很好一样,怎么也看也不像是两人随时要拨刀相见的样子,感到有些奇怪。

    二人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张宗鄂道:“听凌儿讲二弟早到了,请过郎中给师父诊治过了,那郎中怎么说?”

    王德叹息道:“师父的病情其实早几年前你我都清楚的很,说句不应该说的话,他老人家能挺到现在,全仗他老人家自幼习武打下根基,此次他老人家带病入陕,几经风霜跋涉,哎……”

第23节 青溪先有蛟龙窟

    青溪先有蛟龙窟

    张宗鄂也是长叹一声道:“师父当年和西夏作战,多次受伤,身体里现在尚有箭头未曾起出,又值这些年奔波劳碌,此次大病,多位名医都言道棘手的很,不敢轻易用药,我此次前来,请了一位名医,这人曾是西夏国的御医,在西北各地也是极有名的,他明日便能赶来,若能得他出手,师父定能安然无恙。”

    王德听了,欣然道:“大师哥真是有心了,我本待接师父回五原后,请姚古将军出面为我请当世名医张仙,救治师父,却给大师哥抢了先请到名医。”

    张宗鄂道:“都是为了师父的身体着想,有什么抢先抢后的,师父来陕,郦师弟知晓么?”

    王德道:“前几月前郦师弟来信,说他已经举了义旗下了山,接受朝廷招安了,现准南东路宗泽军中效力,他应是不知师父来绥德的。”

    张宗鄂道:“郦师弟如此甚好,总是有个好出路。”

    王德沉吟了一下,道:“大师哥,小弟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张宗鄂微微一顿,道:“你可是想劝我也接受朝廷招安?”

    王德道:“小弟正有此意,大师哥当世英雄,手下兵马即将万计,这些年来,无论是西夏军还是大宋的西北各路,提起大师哥的名头,都绕道而避不敢小觑之,可落草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大师哥终是宋人,若能接受朝廷招安,以大师哥的名气和人马,官家自不会轻待,他日提点各路,封妻荫子,方是正途。”

    王德这话讲的诚心诚意,张宗鄂长叹一声道:“前年之时,保静军节度使老种经略相公差人使信于我,商谈招安之事,我便言讲,如今朝堂之上,奸贼当道,以老种经略相公之名,只因小事得罪蔡京,妄加‘诋毁先烈’罪名,没入党籍,十年未用,何况我等?这招安,却当真让人心寒。”

    方进石在边上听到他这话,想起那课本上《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中提到过老种经略,也不知到底是谁,看来这张宗鄂不仅是个草寇,而且是个巨盗。

    王德无言,他自知现如今朝廷奸贼当道,引得民愤极大,宋军多敛财而少练兵,军中也极黑暗,这招安也确定不如当山大王来的痛快。

    张宗鄂却又道:“我虽不愿招安,可是却不能让跟随我的兄弟们没了出路,此间有个大事要做,待做完这件大事,我找一偏僻所在,去做个乡野农夫,到时便让兄弟们便都投奔老种经略相公罢了。”

    王德听了,心中一喜道:“如此甚好,小弟便盼望着这一日早些到来了。”

    张宗鄂道:“这日到来当是不远,我这便回去和师父辞行,去接一接那郎中,免得误事。”王德道:“那便有劳大师哥了,听说大师哥近段时间和武休关外杀虎山上的史斌走的很近,那厮向来无信多变,大师哥千万当心此人。”

    张宗鄂道:“多谢二师弟提醒,我自会小心,这便告辞了。”他行了一礼,回身和他浑家转身走了。王德看着他们的背影没说话,方进石听史斌之名,心中一动,也不知这张宗鄂和史斌有什么关系。他走了过去,笑道:“你若是想和他们好好说说话,大可以上前见上一面,又没有旁人看的到。”

    王德却是长叹一声道:“自古官匪不相容,我们若是面对了面,上前拿他,便是不义,若是不上前,却又是不忠,那不如不见了。”方进石听他这样说,心说:这王德真是呆头呆脑,这样见面和面对面有什么分别?他此时尚未明白古人的忠孝节义是怎么回事,也就不明白王德隔树相见有何不同。…,

    王德回过神来,笑道:“小兄弟帮忙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吧,我们这便回城里吃饭去。”方进石早就饿了,听他这话当然欢喜了。

    二人走到前方路口,那个随从拉了马在那里等候,方进石看到那草塘河,说了一句:“若是吃过了饭再在这水中游上一游,那才叫舒服了。”

    王德笑答:“这有何难,我们等一下吃过,策马回这河边便是了。”想了一下却又道:“不如让我兄弟回去置办些酒菜过来,我们便在这河边吃过,如何?”

    方进石赞道:“好主意,先去游了水,再来吃饭,妙极。”王德这便去交待那随从骑一匹马到绥德城中置办酒菜,自已拉了另外一匹,和方进石到河边,脱了衣服,跳到河中游水。

    二人游了一会儿,那随从已经置办了一些酒菜回来,三人便坐在这河边吃喝,这个时候,天色渐入中夜,一轮明月当空,河岸上晚风习习,吹的人颇为舒服。

    方进石吃的饱了,对王德道:“王二哥,我骑骑你的马来,可好?”王德呵呵一笑道:“自家兄弟,多此一问,想骑便去骑也就是了。”

    方进石少年心性,白天骑了会儿马,感觉极是好玩,此时总是想着骑马。

    他也不穿上衣不穿鞋子,赤了脚跨上了王德的那匹马,在月光下从那大道来回奔跑,在一次奔到二人面前时,有意卖弄想让马扬蹄长嘶一声,一个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却全不觉得痛,惹得二人相对而笑。

    方进石生怕那马累坏了,便不敢多骑了,走回来又吃了些酒菜,直挺挺的躺倒在草地上,摸着肚皮道:“二哥,你们便回城休息吧,这里睡觉舒服,我今晚便睡在这里了。”

    王德呵呵一笑,这河边凉爽,他也想在这里睡上一晚,便叫那随从将马拉到河边,在一棵树上拴了,三人便倒在大道之旁的草地上睡觉。

    方进石睡到半夜,感觉似乎有蚊子来咬,一下醒来,坐起身来,王德也是坐了起来,原来他也早就被咬的醒来,两人相视一笑,都是抓挠自身。

    这时,旁边大道上似乎有人说话,二人寻声望去,却见七八辆大车远远而来,每辆车上坐了三三两两几人,远远的看去,月色朦胧中,那些大车像是拉了些草料谷杆,这些人看着衣衫好像是一些寻常百姓,运送这些草料到什么地方去。

    这些人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二人也没在意,那第三辆大车行到他们睡觉不远处,车却停了下来,后面的马车绕过他们,一直向前,这辆车上一个车把式模样的人从车辕处跳了下来,跑到路边解开裤子撒了一尿,回头边束腰带,边对旁边坐着的同伴道:“老哥你继续讲,那将军一马三箭胜出,后面怎么了?”

    原来二人坐在车上闲聊讲故事,想是这故事精彩,他强忍好久的尿,终于忍受不住,是以尿完马上请同伴继续,他说这个话时已然跳上了车,打了一下那拉车的驴子,驴车便又向前。

    那坐在车上的同伴清清嗓子,接着讲道:“将军一马三箭胜了后,红姑娘听说……胜了……”这辆驴车渐渐远去,声音也含糊不清,再也听不到了。

    方进石本来抓了痒痒又躺下了,他听了“红姑娘”这三个字,却不由的猛然坐起,看着那几辆马车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王德也给他这一下神经质吓的坐起,看他这神情奇道:“怎么了?”

    方进石也不知怎么了,他想起那个和他一起关押一起坐上囚车的那个女人耶律红鸟来,那些贼兵可是称她“红姑娘”的,只是天下名字有红的何其多,被叫红姑娘的也不知有多少,他这一鳞半抓的听了几个字,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所以他听王德问话,也是漠然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感觉后背被什么虫子咬了一下。”

    说完这话,方进石便又倒下睡觉,脑子里却总是想着“红姑娘”三个字,细想了想他又坐了起来。

    王德给他搞的有些头晕了,也坐起来问:“又有虫子了?”方进石却不回答他的话,他站起来手指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道:“这条大道可是向武休关去的?”王德迷茫的点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方进石愈发感觉所猜不错了,他刚才躺下来,想起那些宋兵假扮西夏流勇的事了,便联想到这些百姓会不会也是假扮的?他虽无把握,却想试他一试,不知怎么地,他总是觉得自己所料不错。

    于是方进石伸手拉了王德起来,又去叫那个随从道:“起来,起来,赶快起来。”那随从正做好梦,给他拉了起来,一脸的漠然。

    王德看他这样子奇怪的道:“到底怎么了?”方进石道:“刚才过去的几辆大车,二哥可曾留意?”

    王德想了一下,那几辆大车也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回答道:“这几辆大车怎么了?”方进石迷着眼睛一笑,自信的道:“依我看来,这几辆赶大车之人,九成便是些占山为王的强盗草寇,二哥若是追将上去,说不得也是军功一件啊,哈哈……“想到得意处,方进石禁不住竟然也学着那唱戏的干笑几声,觉得自己真的是好聪明,好了不起了。

    王德听到”军功“二字,眼前一亮,却又有点不太相信方进石,疑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方进石不想让他知道以前他被关在囚车里的糗事,故作神秘的道:“这几辆车从我眼前一过,我伸手一算,这些人必定不是善类,装扮一下,怎能逃的过我的法眼。”

    他这话说的王德半信半疑的,方进石却不让他细想,推了一把王德道:“还想什么,若再不追,煮熟的鸭子也飞了。”

    王德从没听过这“煮熟的鸭子”,却也能想到是什么意思,他虽说怀疑方进石乱猜,可是想来追一下也不当紧,说不定这小子猜对了呢?

第24节 岁暮阴阳催短景

    王德怀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试试的心态,让随从把马拉了过来,三人两骑,那随从后面驮着方进石,黑夜之中也不敢太快,怕是马蹄声惊了那些个大车上的人,沿路追去。

    方进石觉得这小兵骑的太慢,真想换到前面打马飞奔,却又不好说出来,三人追了半个时辰,王德忽然打了个手势,将马停了下来。

    方进石向前方看去,隐隐约约看到道旁似有点点火光,他看王德下马来,便也跟着下马。

    王德看了一下那火光,伸手示意不可发出响声,他提了单刀,将马拴在道路远一些的草丛后面,带着二人不走大道,却是沿着大道边上没有路的土岗,迂回到那火光不远的高岗上向下观看。

    三人站定张望,那火光是几盏灯笼,八辆大车排在大道边,十几个车夫集在第三、第四辆车前的灯笼下,正在吃东西喝水,或者低声交谈几句,想是走的久了,正在休息。

    他看了半天,没看出有什么可疑之处,回头想和方进石说一下话,一看之下,几乎笑出声来,原来这少年不知从何处捡来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木棍,正神情专注的看着下面,仿佛要拿这打人都打不太痛的木棍,和人拼命一般。

    这个时候当然不是笑的时候,他低声问方进石道:“如何?有何发现没有?”

    方进石摇摇头,答道:“没有,只是不知道这草料下面有没有别的东西。”王德心念一动,心想这少年想法也有些道理,可是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查看一下这些大车呢?

    他想了一下,向二人招招手,三人从原路返回,王德对二人道:“我们两个去查问一下这些人,小兄弟待我等吸引了这些人的目光,偷偷摸到这些车旁,看看这车中到底有无可疑。”

    方进石点头称是,于是分工明确,方进石先从旁边迂回,王德看他走的远了,和那随从上了马,这一下不再隐藏身形,反正大声吆喝着打马向前,马蹄声和銮铃声在夜晚听的十分清脆。

    那十多个车夫已经吃过东西,收拾东西整理绳索准备上路了,听到这马铃之声,全都一齐向后张望,王德和随从二人身穿着的是官军衣服,打马到了这些大车前面,大声喝道:“你们是些什么人,车上拉的什么?”

    那十几人“呼啦”一下,竟然全围了上来,王德不由的暗惊,斜眼看去,只见灯笼的微弱光辉下,这十几人多半都是神色严峻,有几人将身倚在草堆之上,将手伸入在草堆之中,却全都一声不吭。

    这十几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黑脸汉子,他微微摇头,那些人便稍稍向后退了几步,他这才上前答话道:“两位军爷,小人们是前面薛家河的村民,此为军队运送草料,白天太热,小的们便趁夜行路,图个凉快,不曾想惊动了官爷,还望见谅则个。”

    这人暗示属下退后的小动作王德看在眼中,心想:这些人果然有问题,只是此时敌多我寡,也不知这些人身手如何,真动起手来只怕要吃亏,便假意道:“原来是为大军运送草料的,那便快些赶路,不要误了时辰了。”那汉子连连点头答是,王德二人便上了马,打马向前奔去。

    他们奔了一二里路,下马拐进一片道旁密林之中,摘去马铃勒紧马口,等那八辆大车走过,这才上了马从原路返回,去找方进石。…,

    二人在那里找了半天,喊了几声,却只闻山风吹过,半个人影也没了。

    王德想了一下,莫不是这小子跟着这大车,一路追踪下去了吧,想来也是没有他法,只有先跟着这大车前进,相机而动了,只是不敢追的近了,只能远远的跟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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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石潜到最后一辆马车旁,听王德将车夫引开,偷偷摸到车辕处,伸手在那草料中摸索,却都是寻常草料,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他不死心,大了胆子爬上车去,伸手在草堆之中摸索查看,却听得旁边有人的了个哈欠,声音极近,方进石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却看到相邻的一辆大车草堆之上,有一人慢慢坐起,原来这人居然是在马车上睡着了,那些车夫停下休息也没有人叫醒他,却在此时恰巧醒来。

    方进石赶忙平躺在草堆之中,一动也不敢动,这人却没有看到他,只是注意到前面王德他们二人,待王德二人走的远了,那领头的黑脸汉子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喊了一声:“大家上路吧,小心看路。”众车夫纷纷回到自己的大车前,打了牲畜缓缓向前行。

    方进石心中暗暗着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偏偏他上的这大车再次行走之后并不排在最后了,却是在中间一点,此时他若跳下车去,只怕跑不了百多步便可能让人追上。

    他能做的,便是拉些草来将自己藏的隐蔽一些,好在赶车的两人坐在车前小声谈些无聊的乡村荤笑话,一时不会注意到车上多了一个人。

    方进石努力的向车深处钻,触手之间却是摸到一个冷冷的硬物,细摸之下却了一把带鞘的单刀,这些人果然是些贼人,大车之上藏有兵器,不过这把刀让方进石心头稍安,心想万一不行,老子就拿这把刀和你们拼了,也能拼一个来。

    他想着也不知道王德二人会不会跟着前来,这些车夫会不会只是一些平常的百姓,带着单刀只是夜路防身?就这么想着想着,也不知走了多远,这些大车走的虽慢,却是一路南行,终于停下来了。

    耳边频频传来公鸡的打鸣声,天色已然有些亮了,方进石动也不敢动,只听有人道:“大伙儿各自找凉快的地方休息,响午过后再走。”几人应声后,将拉车的牲畜解下来拉去喂上草料,过不多时,周围渐渐静了下来。

    方进石竖起耳朵细听,半天没了动静之后,他悄悄的扒开挡着面前的草料,从草缝中向外看,忽然感觉手中的刀鞘有股外力向外拉动,他下意识的使力向回拉了一下,心头猛然一惊,心说坏了,赶忙松开了手。

    那单刀一下子让外面的那人拉出去了,却原来是这车的车夫,这人上了个茅房,回来取刀,脚步声轻了,方进石竟没听到,车夫一拉之下竟然没拉的出来,心中怀疑,便想扒开这草堆看看情况,这时却听有人喊道:“郑老七,过来搭把手。”

    喊叫的是那个黑脸的汉子,领头的喊叫,这车夫郑老七不敢耽误,心是想着可能是这刀鞘卡在草堆中什么木棍了,也是没在意,便过去帮忙。

    方进石心中“呯呯”直跳,几乎想要跳出来先下手为强了,他透过那草缝向外看去,这里应该是一处什么院落,看样子是年久失修,破败之极,那黑脸汉子带着三人,将其中的两辆大车的草堆掀开,这两辆车草堆之中各露出一个大木箱,这几人抬着这两个大木箱子,穿过走廊走到旁边的一个院子中去了。…,

    方进石一动也不敢动的躺在那里,等过了好一会儿,听得真的再也没有了动静,他这才小心的扒开草堆,从那大车上下来,这才发现,这大院不过是个无人的荒宅,从建筑来看之前应该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可能是因为战乱,早就破败的不成样子了,地上满是枯枝败叶,人畜粪便随处都是,墙垣残破,庭前的长草已经一人多高,其它房屋都已倒塌,只余下前后三四间没了顶或者只剩下一半顶的破屋。

    方进石不敢久呆,小心的沿着墙角溜了出来,他走出好远,确认后面没有人了,心中这才终于放下一块大石。

    他停了一下,看看四周,这荒宅并不在大道旁边,离大道还有不少距离,地处相当隐蔽,他走到大道之上,此时已经天光大亮,道上也有了不少行人,方进石辨别方向,向绥德城的方向返回而行。

    他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听到大道左边仿佛有人喊叫,抬头一看,却原来是王德二人。

    方进石大喜,赶忙走了过去,这两人倒是会享受,在那大树在已然铺好了干草,想是正准备补补觉呢。

    他走过去坐在那草上,和王德说明了一下情况,他口才极好,更是说的极为危险,王德听后直说:“好险。”

    不过听完之后,王德却想了半天,才道:“这贼人众多,怎生想个办法一网打尽才好。”方进石一愣,奇道:“这自然是请官军来帮忙了,悄没声的围起来,保证一个也跑不了。”

    王德叹道:“如此一来,这功劳只怕没有我们的份了。”方进石这才明白王德所想的原来是这个,这里是绥德所在,不是他的五原,来了官军得了功劳,极可能是没他什么份,其时大宋官军争功之风极恶劣,经常听到某地打仗,不顾军令为了功劳不顾友军死活,晚点等别的拼的差不多了再去的时有发生,攻城不出力,破城一窝蜂更是老规矩。

    方进石因为这个虽然有点看不起王德了,可是也没办法,还好的是王德只是遗憾和郁闷了一会儿,总是不能因为功劳,白白的放走这些个可疑的人,他现在也认为这些人可疑而已,不敢肯定这些当真是落草的贼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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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日日江楼坐翠微

    方进石想起韩世忠来,这等好事不如卖个人情给他,反正绥德军别的官军他也不认识,于是对王德道:“我认识个绥德军的校尉,不如请他来,你看如何?”

    王德想到得不到什么军功,也就没什么兴趣了,就随口道:“你和我的兄弟去叫吧,我在此守着。”说完此话,他就准备躺在那树下准备休息了,方进石答应一声,和那名随从每人一骑,回绥德叫官军。

    路途倒是不太远,到了城门处向守城的卫兵打听了一下韩世忠现在大概在什么地方,他是当地的名人,极容易便问到了,说是在城西挖沟建军营呢。

    方进石二人又到了城西,这里相对偏僻的多了,在一处本是臭水沟的地方,几百名百姓和佣兵正在挖沟建房,一片繁忙的场景,方进石找了一个百姓,请他去找韩世忠,过不多时,只见韩世忠一身的污泥尘土,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王德的那名随从看到这样,心中感到好笑,他从没有看到过一个已经是校尉的官军还在做这样的活计,方进石却是比较满意,至少今天虽脏,可是至少味道比昨天小了许多了。

    韩世忠一看到方进石,笑呵呵的走过来道:“原来是小兄弟,瞧我这一身,让兄弟见笑了,不知兄弟找我,有什么事么?”

    方进石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功劳,想送给韩五哥。”

    韩世忠一听,喜道:“那匹马兄弟找到了?”方进石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兄弟寻着了一些草寇强盗的踪迹,便过来请五哥着人去拿。”

    韩世忠一呆,说道:“什么强盗草寇?”方进石故作轻松,假意像个小事一样的随口道:“只是十多个打家劫舍的贼人而已,小弟也是无意之间发觉,便来报来给五哥。”韩世忠迟疑了一下道:“远不远?”

    方进石听他这话一怔,心中对这大宋官军的印象大打折扣,像韩世忠这样的人,都对这草寇强盗如此不上心,远了都不想去,更何况其它官军?难怪史斌、张宗鄂这样的草寇强盗可以在大宋境内活的越来越自在,队伍越来越壮大。

    他想到这里,便笑着对韩世忠道:“骑马慢行,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途,我看那些贼人带了两个大木箱,想是抢得了不少好货,且这些贼人昨晚赶路,现正在睡觉,五哥前去自是手到擒来。”

    韩世忠听到两个大木箱,眼睛不由的亮了,道:“我这便告知谢亮将军去,这些贼人越来越大胆了,敢到我绥德来……”说着话便去了。

    方进石明白韩世忠本不太乐意去的,只是听说有了“两个大木箱”才想要去,心中哭笑不得,这事本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只不过想着自己现在是大宋子民,虽不能上阵杀敌为国出力,也应该属于是“被发动的群众”,让这些强盗山大王们“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吧,可是这官军,当真是无利不前往的。

    过不多时,韩世忠便带着一队人马出来,这些人约有五六十人,多半是面目衣裳污泥满身,不过却是人人有马。

    方进石本想着带领着至少数百宋军,衣甲鲜明耀武扬威前去,却不曾想只是这样的一小队人,还是这等面目,心中极其失望,也打不起精神来了,只好懒懒的头前带路,一路之上和韩世忠讲了大致情况,只是没说是因为听到“红姑娘”三个字才起的疑心,他的话听的韩世忠心头直打鼓:…,

    这……这些真是草寇吗?

    不管如何,总是要去看上一看,韩世忠带人跟着方进石一路打马来到王德休息的那个地方,王德正靠着大树,口中叼了一根草根悠哉的看着大道上偶尔经过的女人,方进石将韩世忠介绍给王德,两人都各自见礼,他们的官阶差不多,只是王德看韩世忠带领的这些兵士的衣着,心中暗笑。

    韩世忠也不在意,他知五原军虽和辽相持,除了最近,以前多年未打过仗了,比不得西北各军今天不是和西夏打,明天便和吐蕃打,就是有钱也给打穷了。

    方进石却不会想到这两个校尉大人的想法,他问王德道:“这些人可有出来过?”王德笑而摇摇头,韩世忠道:“那我等谋划一下,如何攻进去。”王德却道:“这几个毛贼,何用谋划,围起来直接杀进去也就是了。”

    韩世忠虽是泼皮出身,打仗却不是莽撞之徒,只是此时不愿让这五原来的校尉小看了,也就不在坚持,将手一招,那几十名宋军下了马来,方进石前面带路,来到那荒宅,韩世忠一扬手,便将这宅子团团包围了起来。

    王德虽说之前感觉得不到军功不上心,可是他武人心性,一旦有战,劲头上来了,也不废话,当前开路,提了单刀大步向前,韩世忠也不甘退让,抢前一步向他并肩向里。

    离那院子尚有数丈,便给人发觉,有人喝道:“什么人?”韩世忠大喝道:“大宋官军在此,统统不许走动,违者格杀勿论。”那些宋兵也是吆喝连天,气势极大。

    方进石不敢跟的太快,听得里面都是一片喊叫,却未听得有刀枪相撞厮杀之声,他紧走几步,进到那院中,却见众官军已将那十多个车夫围在一个院中,这十多人全蹲在地上,有的眼睛蓬松,显然还没睡醒一样。

    那为首的黑脸汉子正向韩世忠解释什么,又拿了个什么东西给韩世忠看,韩世忠也不说话,听了一会儿,走到方进石面前道:“会不会搞错了,这些人是给永兴军运送粮草的百姓,不仅有路引,尚有永兴军的通行令牌,也没找到什么木箱、武器的。”

    方进石想来决不会错,只是这些人听到声响,便将武器木箱藏了起来,可是又能藏到什么地方去呢?他目光不由的四下张望,这一望之下,却看到一个人来。

    这人双手抱头,蹲在一辆大车旁边,穿着一件灰布衫,自始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满脸的胡须,身材高大,长相有些凶狠,但此时却如同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些车夫的最后面,头低的低低的,只不过刚才偶尔抬头观望了一下马上又低了头去,只是这一抬头,便恰恰让方进石看到。

    方进石一看到此人,不由的“啊哈”了一声,笑出声来,这人长的太有特点,否则匆匆一面,方进石也未必记得住他,这人就是那天晚上,给史斌的右军将领卢可信出主意,让方进石继续装女人引开那些“西夏流勇”的萧林牙。

    方进石得意的上前去,走到萧林牙面前,一把从后面捉了他的衣领向上提,大声道:“韩五哥,这人我认得,他是武休关外大强盗史斌的手下,名叫萧林牙,决错不了。”

    他这话说出来,那萧林牙顿时脸如死灰,萧林牙已经不认得他了,虽给认出,也不记得在那里见过。…,

    王德和韩世忠两人听了这话,却是对望一眼,脸有喜色。

    只听那车夫群中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动手吧。”这些车夫如同得了命令一般,有几个凶悍之徒,站起身来赤手空拳的扑向周围的宋兵,只是这些宋兵早有戒备,人数又多又有武器,除了少数几人吃了几拳挨了几脚,那十几名车夫瞬时被砍翻捅倒**个,余下的不是受伤在那里哀嚎,便是趴在地上给宋兵按死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头领黑脸汉子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束手就擒,几名宋军上前将这些人包括那萧林牙用绳索捆绑起来,韩世忠走上前去,对那萧林牙问道:“你是辽国人?是个林牙么?”

    萧林牙昂首挺胸大声道:“不错,我乃大辽南京道卢龙节度使、北面行军官林牙大石军中右林牙萧布是也!”他这话说的极有气势,方进石却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左一个林牙,右一个林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却听出这人的名字其实是叫萧布。

    韩世忠和王德却听的明白,大辽南京道卢龙节度使、北面行军官林牙大石便是辽国大将耶律大石,他是辽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字重德,因为科考殿试第一,翰林应奉,故称林牙大石,此时正率部同女真族建立的金国苦战呢。

    王德更是清楚,五原军不久以前曾抽调部分北上,参加了乱石冈之败。

    因是女真族建立的金国和宋廷在海上签订了海上之盟,要联合对付大辽,出兵之时,前辽涿州守将郭药师叛降宋朝,遂使宋朝上下踌躇满志。宋大将刘延庆率兵出雄州,入新城。他三子刘光世出安肃,入易州,两军于涿州会合。当时,萧干与耶律大石只不过是两万军队,凭泸沟河布防。宋军却有二三十万之众,双方对阵,战于乱石冈,未见胜负。后郭药师先小败于萧干,宋军惊乱,以为辽军反攻,烧营而逃,自相残踏,抛弃一切军需之物,自熙丰以来所畜军实尽失,宋军败的狼狈蹊跷,萧干耶律大石胜的莫名其妙,根本就没想到这胜利来的如此容易。

    却没想到,在这西北之地,竟然捉到一名耶律大石手下的林牙,林牙虽是文官,却是军事机构的官员,官位也是极其重要。

    王德和韩世忠都是喜悦之极,先不说这些贼人,单是捕到这个偷入宋境的林牙大人,也是大功一件。

第26节 尔曹身与名俱灭

    韩世忠走上前去,问那个萧布道:“哎……你是辽朝大官,为何偷偷到我大宋境内,到底有何图谋?若是从实招来,或可保得性命,若是……”

    他话未说完,萧布大声怒道:“要杀便杀,你当我契丹勇士也像你们这些怕死的南蛮一般,只会乞怜饶命么?萧某没有任何东西可对你言讲的!”

    韩世忠给他一抢白,也是大怒道:“这贼番好没道理,且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你五爷的刀子硬。”他说着将刀架在萧布的脖子上,萧布面沉如水,神色镇定,竟是丝毫不惧。

    韩世忠本就是吓他,看他不怕,尴尬一笑收回了刀,赞道:“果然够胆量。”萧面将脸别了过去,不再理他。

    方进石听这萧布称宋人为“南蛮”,心中一乐,辽国人跟着宋人学了几年文化,居然就看不起宋人了,称之为“蛮”,真是可笑。

    韩世忠转头向那为首的黑脸汉子道:“不用说,你也和这辽国官爷一样,不怕你五爷的刀子的,是么?”那黑脸汉子脸色骤变,赶忙道:“五爷的刀子,小的最是害怕了,五爷有什么问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自知自己身份怎比的上这辽国大官,韩世忠不敢动萧布,却是敢动他。

    “嗯!”韩世忠表示满意,“你们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五爷的话,我等是杀虎山史斌史大头领右军卢可信的部下,小人姓周名叫周达。”这黑脸汉子答道。

    方进石心中暗想:这些人果然是史斌的部下,这下可是真没猜错。

    韩世忠又问道:“那么这位辽国的林牙官爷,到我大宋所为何事,你定是很清楚了。”周达却是一脸苦相:“这……非是小人不说,实是小人身份低微所知有限,听说也不关什么大事,只是辽国战事吃紧,怕是有亡国之患,所以这位萧官爷带着家眷,投奔我们史大头领来了。”

    韩世忠一瞪眼睛大声喝道:“你这厮想骗我不成?谁不知史斌生于江南,起于山东宋江部下,这辽国官爷怎么会平白投奔于他?”

    周达给他一吓,有些结巴的道:“我……我们史大头领,他……他其实是……辽国的汉人。”他这一句话,王德方进石和韩世忠都是吃了一惊,韩世忠更是怒道:“真是胡说八道!”

    周达害怕韩世忠拿了刀吓他,忙道:“真的……是,山上许多兄弟流传这个说法,还说此次前来的那个红姑娘名叫耶律红鸟,曾是大头领的相好,大头领数年前就是因为她离开了辽国到了江南,后才投了宋江。”

    方进石听到此处,这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想这史斌也是个情种,“冲冠一怒为红颜”,当年可能是得不到,现在机会来了,大辽形势可危,老相好投奔他来了,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耶律红鸟居然被捉进了泾原军的粮草大营。

    听到老相好被捉到了宋营,史斌便提点人马,拼了死命也要抢的回来,只是不知道那个吴阶有没有将这个耶律红鸟送到曲端将军的大营,若是已经送到,便只怕史斌想救也难了。

    他又想到他刚刚穿越之时,在那康随的粮草大营中,曾和这位耶律红鸟“一同坐过牢”,也算是狱友了,想起那吴阶对她的猥琐,如果史斌知道了,只怕要扒了吴阶的皮。…,

    方进石想到那两个木箱,提醒韩世忠道:“五哥,问问那两个箱子。”韩世忠只顾高兴抓了个辽国大官,一时竟然将这大事给忘记了,听后马上转头对那周达道:“你们携来的那两个大木箱呢?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周达迟疑道:“什么……木……木箱?”

    韩世忠作势要拨刀,周达连忙道:“别……别……,待小人想想。”他说是想想,却向那些同伴看了一眼,想是心中害怕说出来,以后有人报告给上司收拾他,但还是先顾眼前,就向西北墙角努了努嘴。

    韩世忠提了单刀,和王德方进石一起来到西北墙角,那里有一个大石磨,早已废弃,旁边一大堆干草树枝堆放在地上,韩世忠用刀将干草拨开一些,就看到一个黑黑的洞口。

    这洞却不深,想是以前主人家的菜窖酒窑之类的,韩世忠几人将洞口的草全部拿到一边,这洞便全露出来了。

    只见里面横七竖八的扔了十多件刀枪剑斧,想是这些贼人听到响声,将武器也丢在这洞中,两个大木箱并列的放在这洞中,不知装的什么。

    韩世忠一挥手,两名宋兵便跳了下去,将两口木箱抬了上来,这箱子上用黄澄澄的大铜锁锁着,也不知里面放的什么。

    韩世忠看这箱子有些名贵木头制作,想是里面装着不少这些贼人抢来的宝物,若是不当着这些军士的面打开,恐大家以后心中猜疑,于是提刀上前,一刀将那铜锁斩落,两名宋兵上前,掀起了那第一个木箱盖子。

    里面却是一个人,一个身穿着宋军武官的军官,这人被绳子牢牢的绑的死死的,嘴巴里塞了破布,一脸怒火,只是双目刚能见光,有些睁不开眼。

    方进石一看到此人,大吃一惊,不由讶然说了一句:“是你!”------这人竟然是刚刚还在想起的吴校尉吴玠。

    韩世忠虽不认识吴玠,却看他身穿大宋官军衣服,马上让人将他从木箱中扶了出来,解去绳索,吴玠在木箱中被困了半天了,腿脚酸麻,他看着这一院子的宋兵和方进石,以及那些被捉住的贼兵,只是呆呆的站着。

    这时,几名官军已经将第二个木箱打开,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竟然比看到吴玠还要吃惊,方进石本来在想着,要不要上前和吴玠说话,甚至帮他活动一下手脚,听得动静,回头一看,却见第二个木箱中竟然也是装着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这个女人有二十岁上下,穿着一件浅粉色的比甲,白色的小短袄,绿色的裙子,双手给细绳绑住,她看到箱盖打开,不自主的将头埋在膝间,感觉狼狈万分,这么多的男人围着她看,又是这样的一种情况,相信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敢抬头。

    韩世忠命令道:“将她拉出来。”两名宋兵伸手将她从木箱中架了出来,她长时间关在木箱之中,虽然这木箱有气孔不会闷着,可是手足早酸,站立不稳,一下软软坐在那地上,这木箱里面却是干净,是以她的衣服还算整洁。

    韩世忠上前去,挥刀将她手上绳索斩去,说道:“姑娘莫怕,我们是大宋官军,不是坏人。”

    这女人微微抬起头来,眼睛中透露出惊恐的神色,便如一只受伤的兔子,让人爱怜让人心痛。

    她脸色极白,皮肤甚好,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细细的眉毛,虽说生的不算天香国色,可是绝对称的上是眉清目秀,她个头小小的,身材看上去弱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的倒,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她却没有回答韩世忠的问话,也不知是吓的呆了还是没明白过来眼前的形势,只是低了头不敢说话,韩世忠一回头,问那周达道:“这姑娘是谁?”

    周达微微尴尬,躬身行礼诚惶诚恐的道:“这女子是我们杀虎山左将军成威交于在下送往山上的,成将军前几日带兵出山,路遇这女子,看上了她,只是当时不便带她上山,便……”韩世忠骂道:“好贼子,如此祸害百姓,当是该杀……”他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一声惨叫,回头望去,却看是吴玠正将一把刀从一名被绑的贼人胸口拨出,一脚将那人踢倒,顿时鲜血飞溅了他一身。

    原来这吴玠慢慢的手足活动开来,宋兵们将地窖中的贼人武器丢了上来,一把单刀正落在他的脚下,他伸手便捡了起来,宋兵们的目光都给那女子吸引过去,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心头难抑怒火,便一刀将身旁最近的那名贼人刺死。

    在众人的惊讶中,吴玠拔出刀来,却向方进石走了过来,方进石大吃一惊,不由的后退一步,后背靠在那石磨之上,他看吴玠满面怒容,手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单刀,心中极是害怕,便想转身逃走。

    王德向前一步,站在方进石面前,拔刀在手大声道:“你想怎样?”吴玠怒道:“让开!”韩世忠大步走过来,大声道:“贼娘养的,耍横是么?韩五爷还怕你不成?”他是泼皮性子,虽说做了官军收敛了许多,打架出头的秉性却是不改。

    他这一上前,那些宋兵们呼的一下手持兵器把吴玠围在中心,吴玠看着四周亮闪闪的刀枪,将手中的单刀猛然斩在身边的石柱上,火星四射,刀刃立时卷了,他把刀一丢,大声道:“我吴玠若不雪今日之耻,誓不为人。”

    说完这话他伸手拔开面前宋兵的一杆长枪,大踏步走到墙外,接着马声厮鸣,却是他也不管谁的马了,抢了便去了。

    军士有的想上前去追,韩世忠摆手道:“由他去吧,当是送他一匹算了。”停了一下又道:“今日之事,大伙都莫要乱嚼口舌。”

    吴玠在这么多的宋兵面前如此狼狈的从木箱中被救了出来,面子上便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本来当兵常年打仗,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生死之事看的没那么重,纵是被俘也不见得有多不光彩,但是被人关在木箱中当着这么多友军从里面出来,却是万万不能忍受的,吴玠视为奇耻大辱,所以他终生和韩世忠关系平平,甚至绕道相避,也从不和刘光世走的近,那是因为怕见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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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观者如山色沮丧

    王德看吴玠怒气冲冲的走了,转头问方进石道:“兄弟和这人有仇么?”方进石尴尬一笑道:“无仇无怨,想是他认错了人。”

    韩世忠冷哼了一声道:“这人有些疯了,莫要理他。”却又转头问周达道:“这人是谁?你们为何要捉了他?”

    周达忙道:“这人不知道如何得罪了辽国来的官爷,大头领下令定要拿他,山寨中的吴中军便设了计策,引他上钩拿住,本是要解到山上去的。”韩世忠嗯了一声,对方进石道:“这人好没道理,别人救了他,不相谢也就罢了,反而想害别人,不管了,大伙儿准备回去。”

    于是宋兵们大声吆喝,用绳子将这几个贼人串成一串,准备回行。

    方进石自然猜的到辽国来人为什么一定要将吴玠捉上山去,他却想不明白吴玠为何要冲他而来,可能是怀疑自己真的是和这些贼人有关吧?

    宋兵们将这些贼人用绳子穿成一串,待绑到萧布之时,只听他怒喝一声,低头向前面的宋兵枪尖上撞去,那持枪的宋兵心头一惊,忙将枪收起,萧布自尽不成,只是被刺伤了手臂,后面的几名宋兵忙是伸手拉住他,萧布哈哈大笑骂道:“有胆量的给萧大爷来个痛快,你们这些没胆子的南蛮,怕死鬼!”

    韩世忠看着他,却不发怒,待他说完,淡然道:“你越是求死,便越说明你身上有着重要的事情不能让我们知晓,你便是骂上三天天夜,我也不会杀你。”

    这泼皮韩毫不动怒,一句话说的萧布竟然顿时气馁,半天再也吭声不得,韩世忠在他身边安排了四名宋兵看守,怕他再寻死了。

    韩世忠又命人将那些贼兵的大车套好,那女子也坐了一辆大车上面,一路打马慢行,押着这些抓到的贼兵,转而向大道而行。

    周达被绑在最后,他为人虽是胆小,话却是极多,他看着这一辆辆大车,有些讨好的对押他的宋兵道:“官爷的眼睛真是厉害,小的们上山以前,多半真是这赶大车的脚夫,走州穿府这二三年,从没遇到任何岔子,小的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从官爷们怎么知道我们是山寨上来的,从哪里看出我这些人和别的车夫不同了?”

    那名宋兵自然也是不知,也没理他,周达顿感无趣,转头一看,却看到方进石坐在随后的大车上正笑嘻嘻的望着他,心中一愣,道:“怎么了?”

    方进石有些得意的道:“眼睛厉害的不是这些官爷,是你家方二爷。”他觉得韩世忠说话自称五爷听上去有些气势,便有心学习,他前世排行老二,便自称方二爷了。

    周达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位少爷看出来的,倒要请教。”方进石自是不能说是因为听到“红姑娘”三个字起了疑心了,故作神秘的道:“这个不须让你知道,你只要知道,方二爷知道的事,远远比你想像的要多的多就够了。”

    周达听了这话,心中暗暗骂了一句,也不再理他。王德打马上前,悄声对方进石道:“兄弟还是莫要在这些贼子面前,说是你通报了消息的好。”

    方进石一呆,马上便觉得自己犯了个非常愚蠢的错误,哪有自己上前告诉贼人说自己是举报者,那不是让人家打击报复的时候方便吗?

    可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哎,看来以后要想一想了,不能再做这种只图当时口快得意,留下后患的事了。…,

    此地离绥德城并不远,众人虽行的慢,还是到了城外,王德不欲讨这军功,又记挂师父安危,便向韩世忠告辞,韩世忠道:“我回去告知谢亮将军,他自会行公文到五原军姚古将军处,让姚将军代为请功。”王德也知这公文作用有限,不过还是谢了,拉了马和随从一起回陈瞎子的住所方向去了。

    方进石也想告辞,他是担心万一官军知道他是个“逃犯”,便是不妙了,再者他也担心那几个抓“蓝衫儿”的泼皮,韩世忠拦住他道:“兄弟可不能走了,这个功劳是你找的,按规矩也有些钱拿的,但要兄弟去做个档案文书。”

    方进石听到有钱拿,想想口袋里也真没几个钱了,把心一横,去就去,不要白不要,有这些官军在,那几个泼皮还真敢动手拿他不成?

    于是他跟着韩世忠进了绥德城,一起到了绥德军的旧营,韩世忠招呼将人押进去,让方进石在军营小庭院等候,方进石坐在那里等了半天,过了午饭时间了,也没有再等韩世忠出来。

    方进石饿的眼睛发直,一气之下便走出那军营小院,那守门的士兵也不拦着他,到大街上好好的吃了一餐,折腾了一夜又是困了,便在附近找了客栈睡下,想想这衣服真是不能再穿了,便趁这下午睡觉时间在房间中随便洗了洗。

    睡到天色快黑,韩世忠却寻到这客栈中来,方进石看着那衣服还没怎么干,可也没别的衣服可穿,便湿着穿起来见韩世忠,韩世忠本意带他去见谢亮将军,看他这样也只好作罢,说那萧布口硬的很,只是说在辽国贪污被人发觉,只好逃了投奔史斌,其它俱不承认。

    方进石也不好说什么,韩世忠又问方进石可有路引,因为这个身份证明方能领到那线人费,方进石当然没有这个了,只好说给贼人抢去了,反正又没有联网的户口管理,谁知道呢?

    韩世忠却是信了,拍着胸膛说回去找谢将军写个批文,自家担保,重发一个就是了,方进石心想:这样也行?

    韩世忠告辞出来,方进石待天色稍晚些,出去又买了一套灰色衣服,只是因为平日里所见,一般百姓灰衣居多,摸摸腰间,却只剩余一百来文钱了,他这般省吃俭用的,也撑不了多久,看来若是得不到这报信的钱,便要马上找个吃饭的地方了。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便早早起来,换上昨天买来的灰衣,到这城中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要找,却不想这古代的就业压力也很大,何况还是在这长年征战的延安府绥德城。

    他走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一个能干下去的,心中着火,便想:反正还有一百文在手,等到了没钱的时候再想办法,再没办法便和韩世忠说说,到他军中做宋兵去。

    他转过一条巷子,走到一条背街,记得前些日子路过,那里有一家炊饼铺,想着到那里买几个炊饼来吃,正慢慢走着,听到头顶有响动,抬头一望,看到一个篮子从头顶上方的二层阁楼丢了下来。

    方进石吃了一惊,忙是跳开数步躲闪,那篮子正落在他前方,灰尘四起,一些垃圾跳出篮中,接着听到阁楼窗子一关,便没有动静,也不知丢这篮子是什么人。

    方进石想骂几句,这人好没素质,乱丢垃圾不说,也不看看楼下是否有人,可是想想算了,又没砸到他,斜眼看去,这篮子自然是破烂的不能用了,那些垃圾也是一些菜梗破纸砖头之类,竟然还有半个馊透了的馒头。…,

    方进石却是眼睛一亮,原来那尘土之中,竟然有一枚铜钱,啊哈,这下可是发财了,他把这枚铸着“圣宋通宝”的铜钱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是一枚无年号的小平钱,没想到在后世只丢过钱没捡过什么钱的方进石,居然也能捡到钱,若非要转运了?

    方进石心里开心,想着有一枚便可能有两枚,便低头去翻动那篮子里的垃圾,他刚把那半个馊透了的馒头拿起来,听得身后一个软软的声音道:“你没饭吃了么?”

    这几个字温温软软,声音也是好听之极,若是方进石平日听了,定是舒服,可此时他手中拿了半个馊的馒头,低头翻动垃圾,便如一个乞丐饿的久了,在这里找东西吃一般,尴尬误会到这种程度,方进石两世包括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居然有这么一个情况,更且听声音便知道是一个年轻女子,他已经完全抓狂,肚子纠结到疼痛。

    他定了定神,咬了咬牙关,这才转头,看到一个身着绿裙的女人站在不远处,怔怔的看着他,却原来是那个从木箱中被救了出来的少女。

    方进石脸皮本也不薄,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气息,一转瞬间便想到一条理由来,他先是微微一笑才道:“当然不是,在下看到这半个馒头丢了可惜,又正好刚才在那条巷子里看到一条狗,那条狗看似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所以我便准备捡了到前面巷子里喂狗。”说完这话,心里却想着:这个理由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啊。

    这少女看了他,似乎这才想起道:“我认得你了,听那些官爷说,是你晓得了那些坏人的行程,通报了消息,才救了奴家,这便是小女子的恩人了,真要谢谢公子的大恩大德了。”说完就向方进石万福行礼。

    方进石赶忙推辞,却也不好上前扶她,只好任她行了一礼,待她站定了才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报个信而已。”

    那少女道:“若不是公子的这个信,我便给抢……”她脸色一红,再也说不下去,方进石道:“那也别太往心里去,只当是给恶狗咬了一次,如今这些盗贼被官军捉了,定不会轻饶,姑娘这便回家去吧。”

    这少女呆了一下,重复了一句:”回家?”却是又低头不语,方进石不由的问了一句道:“是啊,自然是回家去了。”

    这少女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缓缓道:“是啊,那里虽然不是我的家,却还是要回去的。”方进石听她话中有别的意思,却不好直接询问,便绕了圈子问道:“姑娘可要在下帮忙么?”

    少妇摇了摇头,说道:“不敢劳公子了,谁也帮不了我的。”转身向街头走去,她神色黯然,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心事,双肩消瘦,身体单薄,更加惹人怜惜。

    方进石心头一热,几乎想上前喊住她,但最后却终于没有动,他自己尚顾不了自己呢,怎么敢再去轻言相助别人,他摸摸腰间那一百多文铜钱,觉得胆子小了许多。

第28节 绛唇珠袖两寂寞

    方进石呆了一会儿,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看着街口的人来人往,将心一横,大步走向绥德军的旧营。

    那门口守卫还是昨天的那两个,还认识方进石,方进石说是找韩世忠,他此时却不在,方进石一恼火,直接说:“那我找谢亮将军。”

    守卫一听,嘻笑道:“谢将军是在的,只是他正忙于军务,现在没空见你。”方进石想要硬闯,可是那些卫兵将脸一板,威风吆喝,他也没办法进的去。

    方进石脾气上来,虽知硬闯不进,便想着要找个别的法子见一下这谢亮将军。他围着军营走了一圈,心说:我砸了你家玻璃,看你听的到听不到。

    玻璃当然是没有,可是窗格子却是有的,他也不知那谢将军现在在那间房中,便挑了一间离围墙距离近的房子,这房子看上去像是个开会或者机要所在,便从地上捡了大小合适的石头,使劲掷了进去。

    这绥德军旧营破旧,地方狭小围墙低矮,方进石挑的这个地方还是外面高军营中低,所以方才能掷的到,他一连扔了七八个石头,其中有好几个从那窗格子扔了进去,将窗纸扔的稀烂。

    里面有人大声叫道:“什么人!”奔出几个军官来,其中一个还摸着后脑勺,竟然似乎砸到他了,这些军官看到方进石,便令守卫的宋兵去拿他,方进石也不跑,就在围墙外看着,等着几名宋兵从里面出来,将他拿了推进这军官中,那几名拿人的宋兵虽然态度不好,动作粗暴,不过方进石却不在意,心中却想:我不是进来了嘛!

    那几名军官立即围了上来,有人大声喝斥,那摸头的更是爆怒,冲上来便是一脚,方进石忍着受了他一脚笑道:“我是谢亮将军请来的,对不住了。”那军官盛怒之下又想上去踢打,方进石侧身躲开,这人不依又要上前,听到有人大声喝了一句:“住手!”

    方进石回头一看,看到说话的这人从那房中大步走了过来,约四十岁上下,颇有些威严,身材虽削瘦却精神矍铄,一望衣甲便知是个大人物,和这些官军大为不同,方进石心想:这可能便是谢亮了。

    这位将军正是延安府经络安抚使、兵马副总管、绥德军主帅谢亮,他本应在延州城长驻,只因绥德军新建,一时朝廷又没有新派主将接管,便临时到了这里统管。

    方进石上前一步,唱诺行礼道:“小民方进石见过谢将军。”谢亮看了看他道:“你找我有何事?”

    方进石道:“小民昨日报信,方使官军能捉到了辽朝大官,小民今日过来便打听一下,可有赏钱?”

    谢亮微微一乐,道:“原来你就是昨日报信之人,昨天本想见你问些事的。按朝廷所制,应是有的,由军营作出文书批文,到时你可到府衙领取就是了。”

    方进石道:“不知要几日方能领到。”

    谢亮这个却是不知道的,回过头来,旁边的军官代答道:“这个要看功劳有多大,经军中的虞侯审后交于府衙审察,快者半个月,慢者几月都有可能。”

    方进石一听,心中顿时凉了半响,心想半个月后,我只怕早饿死了,于是上前道:“谢将军,你家可在这绥德?”谢亮奇怪,也不知他问这个作什么,答道:“不在,你问这个作甚?”…,

    方进石道:“如果在的话,在下现没了钱吃饭,便想到将军家中作客。”他这话一出口,众军官都呵呵大笑,这种话在后世很是平常,经常会说:你不给办什么我就去你家蹭饭去。

    可是在大宋朝,那个平头百姓敢和大将军说这等话?是以谢亮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微微笑道:“到我家中做客倒是欢迎的很,只是我现在公务在身,家又不在绥德,便过些时日再请你了。”

    方进石道:“这倒也不用,若是那赏钱等的太久了,请问将军能否先借我些?”谢亮看了后面的众军官一眼,眼睛都含笑道:“你想借多少?”方进石正色道:“将军将那赏钱借给我就行了,到时候将军再抵了那数,想府衙终不会少了将军的吧。”

    谢亮点头道:“原来你是怕收不到那钱,也罢。”他回头对一个文官穿着的人道:“依着那辽朝林牙的功劳,应该赏多少?”

    那文官道:“以陕西的定制,大概十多贯上下不定。”谢亮道:“此人勇气可嘉,给二十贯于他,当是我请他吃酒了。”

    方进石听了这话,心中乐开了花,赶忙上前谢了,谢亮道:“若百姓都是像你这样的,那里还敢有细作再来?”

    方进石看这谢亮大将风度,为人也不错,心中赞服,认认真真的行了一礼道:“谢将军,你还要问我什么话吗?我定老老实实的回你。”

    谢亮却道:“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以后也说不定会找你前来问话。”方进石又行了一礼,告别谢亮,跟着那文官去领钱。

    那文官带他到帐房取了二十贯钱,韩世忠之前有打过招呼,便给又开了路引,客客气气的送他出来。

    方进石走出这绥德大营,摸摸腰间那**的铜钱,不由的挺高了胸膛,觉得身体骨头都轻了几斤,男人有钱便是胆,尽管他现在还没有吃饭,可是心里想的却不是吃饭,想的却是要赶快找到那个楚楚可怜的少女,站在她面前拍着胸脯大声说:“走,大哥送你回家,路上路费全程全包。”

    他天生便是这种人,没钱的时候屁都不敢大声放,有钱的时候恨不能全天下人都知道,没钱的时候看到女人就想躲着墙角走,有钱的时候什么样的妹子都敢上去搭讪,他穿越以前是这样的人,现在到了这大宋,别的没带来,这个秉性却一点不少的带了过来。

    于是他绕着这绥德城转,去找那少女,他也不怕那几个泼皮再来抓他这个蓝衫儿,现在已经换了衣服了,再说他现在认识了大将军谢亮,还用的着怕那几个泼皮?

    说来也怪,那几个泼皮仿佛消失了一般,走了大半个城也没看到,那少女也没找到,这天气又闷又热,走的方进石脚板都痛了,他看到前面有棵大树有荫,树下有块大石头,长年有人在那里休息,石头已经给磨的发亮,只是现在没人躺,方进石快走几步,扑到那大石头上躺了下来,敞开怀来拿了衣襟擦去汗水,他觉得脚下热的像团火一样,赶忙将靴子脱了下来,这古代也没个凉鞋,方进石在考虑要不要把鞋帮割去,做个凉鞋了。

    他坐在那大石上正在抠脚,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纸包,一个柔柔的声音道:“给你吃。”方进石抬头望去,竟然是他正要找的那个绿衣少女,她正站在方进石身后,将那纸包吊在他面,真是“踏破臭鞋无觅处,原来只在此山中”啊!…,

    那个油纸包里面有两个馒头,这少女正笑吟吟的看着他的脸,重复一遍说:“给你吃。”说这个话的时候,鼻子却不禁稍微抽动了一下,想是方进石的鞋子味道太重。

    方进石有些尴尬,忙的站起来穿好鞋子,对那少女道:“我先去洗个手。”

    他跑到最近的一个店铺中洗了手,怕脸上还有灰尘,便是把脸也洗了一下,这才又回来这大树下,那少女还在那里等着他,看他回来,微笑着把那纸包递了过来。

    方进石知道这少女是因为看到他在那里捡那个装着垃圾的篮子,以为自己当真是没饭吃了,想来任谁看到那种情况都会这么想的,她当真是细心,也不说破,看到他躺在这里,于是跑去给他买了这馒头给他送来。

    方进石也确实是没吃饭,当下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说道:“谢谢你了,你还没有回家去么?”少女低了头道:“我没有家。”方进石哦了一声,那少女又低声道:“我是大户人家的使唤丫头,离这里好远,想回去也是不容易的。”

    方进石一呆,心底不由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他穿越到这世上,也是无亲无友,无家可归,甚至每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才能保住性命,如何才有饭吃,其实他的内心是孤独的,每到夜晚睡觉之时,便会想起后世的那个家来。

    他是一个男人尚且如此,现如今一个这样的少女,还是给贼人抢到这个地方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方进石都总得如果他不管这个少女,她一定会有危险,或者给坏人抢去,给人骗去,何况他现在腰缠二十贯,感觉更是有了底气。

    他胸中豪气顿生,转头对这少女道:“那姑娘想到哪里去?若是想回那大户人家,我也无事可做,若是信的过,我便送姑娘回去。”

    这少女听了盈盈拜倒,说道:“怎会信不过恩人,只不知恩人姓名。”方进石道:“我脸上也没写着好人,该信不过还是要提防点的,呵呵……千万别说什么恩人,这点小事举手之劳而已,我叫方进石,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你可以叫我方二哥或者是大石头哥。”

    那少女听他说了,也是笑了轻声叫了声:“大石头哥,呵呵,方二哥……那上面一定有个方大哥了。”方进石道:“是有一个大哥,不过是我的义兄。”他说这个的时候,想的是那个对他不错的配军施全,心头觉得很是温暖,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少女微微笑,却不答话,方进石道:“不知你想到那里去,其实我也没去过什么地方,怕是不知道路。”

    少女想了一下道:“还是回我原来那里吧,我是入了典籍的,已由不得我了。”她说完这话,神色又是黯然,方进石心中又是一软,想着她一定是心中有极大的难处,只是现在情况不太清楚,又不好多问,便想着等稍稍熟些时候再问了。

    他点了一下头道:“不知姑娘的主人家姓甚名谁?我该是如何称呼姑娘呢?”那少女低声道:“我主人那家,姓……姓黄,主人便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黄金绵。”她说这个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不敢看方进石。

    方进石听的这个名,刚听名字似乎有些庸俗,细品之下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文采,当真是个好名字。

    【巩梅春批注曰】历史上谢亮是个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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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与余问答既有以

    方进石问明了这少女黄金绵的主人住在延川县南部,离绥德有一百多里,这样的距离走路肯定是不行的了,于是便想着去雇一辆马车来。

    南城门倒是有几辆马车,方进石问过了黄金绵吃过饭了,他不好意思问这少女身上有没有钱,反正也没打算让她花钱,去街头买了些路上的吃的东西,便上前去问价格。

    那几名车夫一看有生意,全都围了上来,方进石听得价格全是一口价五贯,他知道这些车夫其实很是黑心,这个距离根本用不这么多,可是他要在这少女面前装有钱,也就不还价,只是想挑那辆马车比较新一些的。

    黄金绵却偷偷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方进石心知她有话说,借口走开,走的远了些,黄金绵指指城门远处一个角落里道:“那里有个车夫,看上去应该便宜一些吧。”

    方进石望去,果然在那城墙角落里有辆破旧的马车,拉车的也是个老马,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汉子蹲在墙角,别的车夫都是上前拉生意,这人却是老老实实,好似不好意思上前。

    方进石看了他的马车,板壁破烂,车顶之上烂了一个小洞,用油纸补丁,若是他自己坐,也没什么,现在想着和一个姑娘一起坐,就有些委屈人家了。

    所以他有些迟疑,说道:“这车,太旧了些吧。”黄金绵却是不在意的道:“车是旧了些,不过可能少花了钱呢,问问再说了。”

    方进石感觉她真的是善解人意,便上前去询问,这汉子三十岁左右,看着就是一个极老实极木讷的乡下庄稼汉,似乎咬了牙关才要出四贯钱的价格,然后可能觉得要的太高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方进石。

    方进石知道如果和他讨价还价,这人一定会再让一些的,可是他觉得不应该和这种老实人议价了,他有些钱的时候很愿意去尽自己的能力帮一些可以帮到的人,更别说黄金绵在旁边,如果再讨价似乎面子上过不去。

    于是便决定雇这人的马车,那车厢里倒是不脏,只是热的难受,幸好此时已经太阳渐低,马车行走起来有风尚可忍受,此时虽然时间有些晚了,可是方进石还是决定先走着,听说这一路到延川县再到延州城全是官道,到了晚间在路上可以找个客栈休息。

    这汉子收了四贯钱,看样子欢喜的很,方进石有些不好意思和黄金绵一起坐在车厢里面,于是便坐到车前这车夫的后面和他聊天,这汉子自称姓郑,别人都叫他郑大车,也不知是真名还是因为他是个赶大车的。

    那匹老马走的不快,这郑大车又极是心痛它,走不了多远便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反正也不赶时间,方进石也由着他。只是这郑大车太过木讷,方进石问三句才回答一句,十分无趣。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红日西坠,太阳就要落了山去,方进石怕少女黄金绵体质太差,赶路辛苦,便让郑大车到附近找个客栈来,郑大车道:“过了前方五里,有个大客栈,价格公道又干净,不如二位到那里休息。”

    方进石同意了,想着这丫头半天在车厢里没出声,于是挑了布帘向车厢看了,黄金绵正抱了膝坐在那里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方进石冲她道:“黄姑娘,再走几里路,我们就投店好么?”

    黄金绵这才回过神来,嫣然一笑道:“一切听二哥安排,二哥要喝水么?”方进石正感觉口渴了,想着进来坐着也没什么关系,便挑了帘子进来坐到她对面,这马车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坛子,里面盛着清水,黄金绵拿了边上一个竹节做的水舀,方进石便舀了水来喝。…,

    黄金绵等他喝完,道:“二哥家里还有什么人?二嫂可好?”方进石尴尬一笑道:“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更没有什么二嫂,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没有人管的了我。”

    黄金绵却是有些黯然道:“原来二哥也是无父无母,哎……”她轻叹一声,方进石道:“黄姑娘家里也没别人了么?”

    黄金绵叹息道:“我自小失了父母,跟着哥哥长大。”

    方进石道:“你比我强多了,至少有个哥哥。”黄金绵道:“我哥哥他……他已经不在了。”

    方进石一怔,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了,带着歉意说道:“对不住了,我不知道。”

    黄金绵微微抬起了头,缓缓说道:“没什么的,他虽不在了,可是他依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她说这个话的时候,目光充满着柔和。

    方进石道:“我也一直想有个哥哥照顾我,帮我打架,却是没有。”

    黄金绵思索了一下,开言讲道:“我哥哥比我大五岁,他自小对我极好,我家里很穷,经常没饭吃,他找些吃的,总是先给我,他为了养活我,十四岁便给人家拉磨打铁,做那些许多壮年人都吃不消的活儿。”

    方进石道:“可怜他小小年纪,便要养家,还要照顾妹妹,当真是难为他了。”

    黄金绵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有一次,村东的大户人家的儿子拿了桂花糖糕在我面前过,不小心掉了一块儿在臭水沟里了,我饿了一天没东西吃了,便去捞了起来,那大户家的儿子看到了,便打落在地,又踩了一脚,这糕怎么还能吃?可是我饿的很,又捡起来往嘴里送,却正给哥哥回来看到,你猜怎么得?”

    方进石听得心酸,心想:莫不是她哥哥将那大户人家的儿子打了一顿吧?口里却说:“这个我猜不着了。”

    黄金绵道:“我哥哥很是生气,伸手将我手中的桂花糖糕打落在地,生平第一次打了我几拳,他说什么人穷志不能穷,宁可饿死也不能吃这种别人羞辱你的东西,我只是很饿,他却不让我吃那个糖糕,我那时年纪很小,生气之下就将他好不容易做的树叶拌高粱面打翻了,跑了出去。”

    方进石嗯了一声,黄金绵又接道:“我躲在村口的山神庙,天黑了也不想回去,听得他到处乱找,我躲在供桌下面就是不出声,他漫山遍野的整整找了一夜,还差点让狼叼走了,我却在那供桌下睡了一夜,直到天亮他才找着我,他把我背回家里,答应我明天一定让我吃上桂花糖糕。”

    方进石道:“只怕这个有些难。”

    黄金绵道:“不是有些难,是非常非常难,当时大灾之后,能找到一些树叶来吃都是极不容易的,我哥哥要拉磨,没的力气是不行的,那主人家便也给些高粱面来,只是份量太少,那主人家园子里有些树木,看院子的老伯看我哥哥可怜,便偷着给些树叶,和着一天也能吃两餐,可是想要桂花糖糕,却真的比登天还要难。

    记得那天晚上我哥哥收工很晚,我等着他回家来,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来,对我说:‘妹妹,你看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我打开一看,竟然了一小包糯米粉,我真的好开心,尽管这包糯米粉只有不很大的一捧。

    尽管有些晚了,我和哥哥还是用这一捧糯米粉做桂花糕,其实那里能找的到桂花蜜,哥哥找了一大把茅草根,那只带着一丝丝的甜味道,就这样凑合着做了一小块茅草糕,我哥哥怎么都不肯吃一点点,只是让我吃,我们正在推让着,屋门忽然给撞开了,原来是哥哥干活的主人带着奴仆冲了进来,原来他家里丢了两坛子盐巴,怀疑是内盗,便挨着给他做活的苦力和佣人家里来搜,却只巧看到了我和哥哥在推让这茅草糕,便怀疑是我哥哥偷了他们家的盐巴,像我们这样的家里,怎么能吃的上糯米粉?所以怀疑是我哥哥偷了盐巴换了钱,买来的。”…,

    方进石不由的道:“两坛子盐巴值几个钱,这东家也太小气了,如此大张旗鼓的。”

    黄金绵却道:“当时大荒年,盐也是飞涨,两坛子盐巴要两三贯,他们把我哥哥抓走了,我在后面哭着喊着,却给那些恶仆人一脚踢飞,我赶到那主人家,却不能进去,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他们终于把我哥哥送了出来,却砍了我哥哥右手大拇指和食指。

    后来我才知道,我哥哥根本就没偷他们家东西,他只是看到那石磨磨眼里总是会落下一捧米面来,可是每次都给掌磨的大叔扫的干干净净,那天我哥哥求了那大叔半天,让他别扫了那磨面的石磨眼,这大叔心软,便没去扫,我哥哥偷偷扫了带回家来,却真是走了霉运,正好碰上那偷盐巴的事,我哥哥若是说了是扫的那石磨眼的面,也许事情不会这么糟糕,可是他若是说了,那主人很可能解雇了掌磨的大叔,他没了活计,家里也是没了活路,可是我哥哥不说,这糯米粉就无法解释,到了最后我哥哥都没说,那主人便要斩了我哥哥的右手,也亏别人求情,才斩了他的两根手指,可是这两根手指是最为重要的,右手几乎就是废了。”

    方进石叹道:“这主人也太狠了些。”黄金绵接着道:“我哥哥本想等我再大一些,去吃军粮的,这下去不成了,他之前也有人给说过一门亲事,那女方看他成了这样,也让人退了亲,若不是我要吃那桂花糕,我哥哥怎会落到如此下场,我永远永远都恨自己,为什么不听哥哥的话,为了那块桂花糕,我哥哥真是赔上了一辈子。”她这个话说完,抬起头来,脸上充满了悲伤之情。

    方进石安慰她道:“其实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你也不必过于介怀,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

    黄金绵面带悲伤的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情是一个套着一个,起因全是在我。”

    她迟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哥哥手残废了,伤的那段日子,我哥哥有个以前认识的朋友在县衙里做衙役,帮了我们不少忙,伤好后还介绍我哥哥去县上给人家酒楼里倒泔水,洗茅厕,赚些家用,这才慢慢的生活的好了一些,过了两年,他的右手练的灵活的多了,那个时候,我们县上来了一个独行大盗,名叫雪里飞,给县衙里的官差逼的进了南面大山的山洞里不出来了。

    那里的山洞曲曲折折,雪里飞本事又高,官差进洞中给打死打伤了好几个,他就是不出来,据传那里是他的巢穴,藏了不少粮食,几月不出来也饿不死,又有人说那山洞里有好几个别的出口,县府的大官们急了,出了悬赏,谁若是擒了这雪里飞,便赏钱五十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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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末年,起于白山黑水的女真族建立的金国和北宋朝廷签订海上之盟,联合夹击已江河日下的大辽,辽国两线作战,在金国长驱直入下岌岌可危,辽兴军卢龙节度使耶律大石苦苦支撑,遂派出使团出使西夏。 其中使团二十余骑携宝马美人,却偷偷潜入大宋境内,欢乐的青年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大宋桃花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桃花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