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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鼎鼎当当     曲尽星河txt下载     曲尽星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一十九节 未知大将

    马轮的“马车之轮”丝毫不愧于这个名字,在郡里衙门上到处跑。几天下来,官府上没有不认识他的。主官们极为嫌弃,一般的小吏和差役却愿意与他往来。他借方步平的尚方宝剑,要成立“义仓工用钱粮临时判”,差役和小吏是说拉来一个就拉来一个,通过调配,弄了十几个人。

    他搬到郡守府居住,方步亭因为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恰逢他的热情洋溢,就会嘲讽他:“你就靠这十几个人去要钱要粮?”出于知己知彼的需要,方步亭也有主动与他和颜悦色,细细交谈的时候,往往这是为了近一步打探李虎的情况,最常问到的话是:“你们东家现在在忙什么?”

    不问不关注,马轮的回答让方步亭提心吊胆。

    马轮告诉说:“他呀。当然是在乡间备战。河沿上回来的人说能看到对岸出没的高显兵。”

    “备战”一词令人警悚。

    州军李盘在河沿作了观候,消息也不向地方传达,究竟北方的情况会怎么样,隔个几十里,就只剩下流言蜚语,各种小道消息。这些小道消息没有太多针对保郡,而是针对霸郡,沧郡……因为北平原兵力充足,广有屯粮,目前战况并不明朗,而河水泛区不适合大规模作战,但是还需提防,已经有高显兵在钉舟铺路,横渡水泛区,高显水军配合他们,在沧郡的登陆劫掠,没有人认为高显军队能够攻克北平原,经保郡突入备州,州中军队也仍在霸郡、沧郡一带集结。

    保郡这边儿仍显安定,蓦然提到李虎在备战,一下给方步亭战争已不远的感觉。午后州军李盘的使者从北平原经由保郡回魏博,与方步平见面交谈,表示目前虽然战事不大,但已经有越打越大的苗头,他还想让方步平派遣壮丁上去,一来补充兵源,二来修补军事设施,烧火做饭,更备礌石开水帮助守城。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

    前前后后,数万备州丁壮被押往大运河,地方凋敝,田地荒芜,而民乱时起,他就跟方步平说:“府君有困难,其实州中与你一样的,但是作为近邻,你多多少少还是要意思一下,否则无论战胜还是战败,你这边没有一定的表示,却又离得近,那些将军们总会迁怒于你,怪你。”

    怎么去给将领们意思?

    要粮给不出来,要钱也已经给不出来,要人?已经喊谁谁不听。

    方步平找庶兄商量,告诉他使者带回来的北平原情况。

    方步亭就告诉说:“马轮说李虎忙着召集丁壮训练、备战,还说有人在河沿上看到过高显兵,要不要请他来,听他怎么说。”

    方步平问方步亭:“石敬孙和苗将军呢?他们都在干啥?”

    方步亭叹气说:“都说在备战。”

    方步平问他们:“他们不往北去么?”

    方步亭摇了摇头,小声说:“我看他们都把那边当成李虎的地盘,李州军也没有具体指示给他们,那还不在后边躲着?我觉着他们也想撑撑李虎,李虎请他们的时候,他们再去。可李虎会请他们吗?几千人人吃马嚼,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方步平连忙问:“那李虎前头备战,这后头工也不停,还天天让这个马轮讲引水垦田,造桥,开渠……这又是啥意思?”

    方步亭也不知道,轻声说:“要不要我去易县一趟,上去看看。李虎是东夏人,他应该通过他们的路子,知道些北平原的情况,那儿也一定打得不厉害。”

    方步平想了一会儿,给庶兄说:“那你去吧。你不是我。在他李虎跟前没有失面子不失面子的。”虽说如此,心里还是大不放心,叮嘱说:“把家里的人多带几个,路上乱。别看百几里,得多防备。”

    不管怎么说,方氏兄弟也是在与李虎走近。

    在地方没有好转之前,二人无所有依托,没有也不会冲李虎凶相毕露,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便是路上不安全,告诉他们,这一行人是官府上的,如果还吓唬不了,大不了用李虎的名头试试,这些泥腿子多多少少与他有关系,方步亭心里很坦然,带了几个护卫,几个武卒,说去就去。

    到了易县,李虎在河沿上呢。马轮说他备战,倒也不过在重新梳理乡亭丁壮,这个时候,方步亭理解为啥他要当县令了,若是乌县令在,说得天花乱坠,他也刨不出来乡里有多少人,但李虎不同,一说他暂理县令,人肯报丁,不报也不成,全县都是他石工,你家有没有人,人家清楚。

    李虎听他回来,从河沿上赶回来,和平时一样,马鞭不离手,但这一次不知为何,方步亭却有一种亲切感。

    如果不打仗,他威胁兄弟俩,那是生死大仇,而要是真要打仗,总要有人肯在前头顶着,这个时候李虎主动要做县令,那不是往前头顶吗?

    他见到李虎就问:“北平原那边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虎迟疑了一下,告诉说:“交战后,高显人发现咱们的将领各自为战,在拣着打。”他找个图,在北平原上方的几个镇上一点,告诉说:“现在是在打这儿,这儿驻扎的是原先陶坎的嫡系。”他马鞭一划拉,告诉说:“这一线被高显穿插过去,整个儿在围着。”

    方步亭问他:“不说仗打的不大吗?”

    李虎追了几句,知道是李盘的使者告诉的,冷笑说:“他知道个屁。各自为战,各家安心自保。都说打的不大,免得上峰催促他们救援。”

    方步亭心里咯噔一回。

    真实情况要是这样,岂不是说北平原那边儿根本守不住?

    就算你兵力再多,你顶得住人家一块、一块地啃?一天、一天地啃?他问李虎:“那怎么办?”

    李虎说:“我觉得北平原一时丢不了。高显地方冷,反倒喜欢冬季作战,无定河被拔,水泽泛滥,他们大概会等着天降大雪,入冬覆冰……然后再突入州中,隔绝北平原,掳掠人口牲畜。”

    方步亭心中一喜,连忙说:“李州军想必也是意料到了,军队就都没被调动,我们还当他故意不救北平原。”

    李虎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意料到意料不到。

    就是李盘的判断正确,真到北平原危急的时候,他也要被迫将现在的部署打破,受调动去救北平原,眼下也只有他一个有总领兵事的名义,而今靖康各路人马各自为战,正被高显有机可乘,各个击破。

    李虎备战,倒不是备战高显,而是要备战从北平原溃败的军队。

    他可以得到诸多的消息,一开始高显势头汹汹,大概是真想取北平原,但到了北平原,发现现在的北平原已不是原先的北平原,所以高显就只拿它来消磨靖康,他们变成了一场具备耐心和毅力的等待,等待冬天的降临……冬天到了,备州霸郡就又一马平川,可供南下,现在在霸郡在沧郡用兵,其实只是袭扰,假亦真来真亦假,这么打着,李盘可能不为所动,而北平原上却一定认为,他们那是假打,是为了骗住李盘的兵力,接下来,一旦高显攻势增强,他们会求援,会造舆论,会找皇帝告状。

    站在李虎的立场上,他很难想明白,高显国怎么能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出面布置如此复杂的战事。

    随着年轻的增长,随着知识也眼界的开阔,他不会再询问这样的傻问题:“阿爸。你与龙沙獾阿伯哪个兵法更强?“

    他肯定,这不是龙沙獾的风格。

    究竟哪个高显将领在主掌布局?

    竟有这样细嚼慢咽的模样?这个人相当熟悉靖康,布局也很大,无定河决堤之后,怕也只有用这样的办法来破局,像是毫无掩饰的阳谋,却偏偏令别人不敢当真,过程之中抽茧拔丝,能够在持续很长的时间内慢慢作战。

    只是这天下会有什么变化,这个人还是推演不好,李虎看来,北平原会易手,但是高显突入到备州抢占人口稠密地盘的真实用意,却最终会落空。

    李虎可以这么肯定。

    因为他掌握得的信息更多。

    皇帝会抵达白登山,父亲也会汇集兵力抵达,责问他为什么失信于人,为什么没有如期开放榷场,这个时候双方也许会起战事,但最后的结果必定是父亲胜利,到时朝廷接受父亲的条件,而高显发现这竟是他们获取北平原的最佳时机,他们还会非要坚持更改后战略吗,因为驻军反过来往登州抽调,北平原会被他们毫不费力地拿下,但他们拿下北平原……战争就要到此为止了。

    出于对父亲掌控能力的信任,李虎肯定,靖康会被迫与父亲和谈,答应诸多的条件,而作为回馈,父亲再斡旋高显和靖康,让双方也坐下来和谈,因为那时三国之间的微妙关系,谁也无法拒绝父亲的建议。

    靖康和高显的这一轮战争就此结束,接下来的几年,三国之间的主流也将会是和平,各自备战,各自生息。

    对于苦苦追问的方步亭,李虎回他一句:“你不如问问别人,皇帝的军队是否已经抵达白登山?”

    方步亭理解不了他这种隐语,眼睛陡然一亮:“是呀。皇帝到了,北平原之围自解。”

二百二十节 白登山相逢

    皇帝已经抵达白登山了。

    跟随的军队内外扎营,漫山遍野都是靖康的军旗,皇帝立于高台,四周环视,军威雄壮若斯,自有敢问何人争锋?

    对面东夏那边任何反应,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连时而可以见到的牧人也赶着雪白的羊群躲走了。

    皇帝心里异常兴奋。

    他想去草原看一看,从狄阿鸟家门口前耀武扬威过一次兵,如果对方态度不恭敬,招之不来,来了不恭敬,他就找借口打下渔阳,一旦占领渔阳,想必北平原之围自解。攻占渔阳,逼迫狄阿鸟送自己的妹子回家,俯首称臣,北方的问题就一下全部解决了,就是余下零星一点儿,也再不用担心。

    朱彰在北平原,朱天羽却在白登山,张怀玉走了之后,也只有他能接手白登山。他在皇帝面前表现出对东夏的关注,在地图上划拉东夏变得分散的兵力,这些事实,更增皇帝的决心。

    他御驾亲征就带了十万,加上登州的兵力和白登山一线的边军,如果吃空饷并不是那么严重的话,兵力已超过二十万,兵强马壮,相形之下东夏兵力分散,汇集起来已经足够费劲,更别说数量。他在白登山歇息一日,巡视两日,便已经迫不及待越界,东夏渔阳军府来人谴责,他让人转告说:“立刻让东夏王来接受召见。倘若不来,孤率三十万大军踏平他的渔阳。”

    狄阿鸟已经抵达渔阳。

    他只带一千人,加上渔阳军衙的全部兵力,包括丙等军府的人数,也不过三万,实力极为悬殊。

    夜宴上,听完使者讲诉靖康人的无礼,狄阿鸟仍是沉默地与左右分食一支肥羊,那使者已经先怒不打一处,喊道:“大王。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也太欺负人了,他们连攻破渔阳的话都敢说,这不是要和咱们开战吗?”军衙的将领和大本营的重要文武都在,他们都在盯着使者,等着狄阿鸟说些什么。狄阿鸟却站起来,把刀子拾起来,持刃交柄递给那使者,笑着说:“先吃点东西。”

    使者一扭头,犟犟地说:“大王。你不教训他们,我就不吃。”

    这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话。

    一圈人都轰然大笑,秋风吹舞着他们的衣衫和头发,那火星吱吱而走,给人一种塞外的粗犷。

    但大伙早已不见十年前的激烈,整个氛围内敛而充满理性。赵过起身说:“阿鸟。他这不是正好给我们借口吗?我们现在一边集结兵力,一边派出使臣,谴责皇帝失信,催促他开榷场。”

    狄阿鸟拒绝说:“不。明天率兵前往,孤要与他阵前说话。”

    他淡淡地说:“使者谴责几句,都是在屋子里,坐着十几、几十个人,皇帝一句话,出了门便不敢外传,不疼不痒,而阵兵于后,历数背信,这挑衅才有力量。”

    李益生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大王。兵尚未至。”

    他激动。

    这才刚刚知会军队集结,最远的军队在千里之外,明天就摆兵去见靖康皇帝,人家看到兵少,万一趁机开战怎么办?

    狄阿鸟回头给他一指,大笑说:“李生。我只给你七天时间。七天之后,十万大军云集白登山,马不停蹄便给我投入到战争中,你心虚,怕办不到吗?”

    李益生心里一颤,大声说:“大王。不是心虚,万一呢?”

    狄阿鸟要求说:“没有万一。七天就是一场事关生死的考验,如果我们东夏的军队七天都聚集不起来十万,还能抓住战机?他们不但要赶到,还要给我立刻投入作战。而再过七天,我要求三十万军队将白登山给我围得水泄不通。”

    众将先后起身。

    狄阿鸟笑着走动,一再给他们中那些激动得不得了的摆手,让坐下,伸出食指,严肃地说:“这将是一场大考。对国家,对军队,对将领,对士卒的大考,往往战争,就取决于谁占先手。明日阵兵,兵力尚少,靖康若是盛气凛然,持强凌弱,甚至有别的想法,先动手……那我们道义就多占几分。你们还以为他们的骑步兵能与我麾下最精锐的渔阳军衙在野战中一争长短呢?”

    他找到赵过,伸出手,笑道:“阿过。孤相信我们的东夏男儿比马快。”

    赵过与他击掌,像是下定决心说:“我也相信比马快。”

    狄阿鸟走向李益生,再次伸出手掌,李益生激动不已,用尽全力击掌过去,吼道:“比马快。”

    对。

    比马快。这三个字就是最能调动众人情绪的词汇,而眼前,却又是最能调动他们情绪的人物,文武与狄阿鸟击掌,声嘶力竭地大吼:“比马快。”

    天一亮,比马快的东夏军队就已经点齐。

    他们从各自的驻地掀起烟尘,跟随大王的旗帜前往战场,草原上像是刮起来一道风,朝阳起,骑步兵就在地平线上布满,他们从东而来,虚张声势,却又以战斗阵型铺开,遮天蔽日。

    他们在靖康军队的眼前就像是闪了一闪,一夜间冒出来的,白登山外,各路人马前后抵达,充满侵犯色彩……

    到一千人时,齐声呐喊,靖康军队自然哈哈大笑。

    然而他们摆出阵势,队伍连绵不绝,威武雄壮,这是二十万大军,你来一千多人,耀武扬威呐喊让见皇帝,你们是找死还是找羞辱?慢慢的,笑声渐渐被虚张的东夏骑兵给掐断,到处都是一股一股的烟尘,到处都是前来聚集的骑兵,原先本是渔阳军衙跟随狄阿鸟先出,附近军衙随后才到,却不料临近军衙驻地近的,连夜出发,骑兵一人三马,换乘抛了三百里,到了之后,人因为日常残酷的训练仍有劲头,马匹却换了三匹中有余力的一匹,人马皆可作战。

    这些先行的军队往往都是甲等军府中最精锐的一支。

    即便他们汇聚起来,在靖康阵营的汪洋大海面前,也不过只像一所岛屿,却毫无畏惧之色,撑开卷起来的旗帜,顿时飘扬起所在军府的大旗,待狄阿鸟到来,中军阵势摆开,便有将领飞驰到跟前,大声向袍泽炫耀“都尉统领谁谁谁拜见大王,某某军府某某牛录比马快”。

    渔阳河谷的杨二广牛录也连夜到了。

    他们虽然是渔阳军衙的府兵,却也是从千里之外赶来,黑压压一片无声。

    逢毕咬一咬牙,展开一面烂旗。

    狄阿鸟关注着对面数十万人,问赵过:“如果不再增兵,你可有信心击败之。”

    赵过笑道:“我观察一阵了,起码可以趁他混乱,击败他们三次以上。阿鸟。这可是出兵的好时候呀。”

    狄阿鸟摇了摇头,轻声说:“示弱,示弱,就是能打赢,咱两万人就打也不合适,你千万不能骄傲。”

    赵过严肃地点头认可,表示他绝不骄傲。

    狄阿鸟解释说:“我们要让靖康人先动手,然后汇聚起他们意想不到的兵力炫耀我们的强大,逼迫他们答应我们的条件,而不是爆发全面的战争。你击败他,他缩进白登山了,谨慎小心了,又有什么用呢?”

    二人正在说话,眼前突然一声脆响:“编领狄阿青也比马快。阿哥。”

二百二十一节 阵前相会

    往这个突然想起的声音方向一看,一个铁甲骑兵手持方天画戟,微微得意。狄阿雪嫁人了,狄阿雪的女军就成了她的玩具,关键是她与狄阿雪还不同,狄阿雪那还有玩的成份,带着人打打马球,出出猎,拿来练手摔跤,总要充当几回盖世太妹。这狄阿青完全不同,她与狄阿雪骨子里是女人不同,性格中好武的一面更多,更倾向于操演、训练。一支女兵被她淘汰了增加,增加了淘汰,那是丛林深山寒水中来去,自打她上过渔阳的战场,见识了真正的战场,更是变本加厉,不但贴近实战训练,还拉起一箭的男卒,到处淘换新的军械,人说男女混营不妥当,她也只是把住处分开,其余不作理睬,训练起来踢着人屁股就上,人都暗中叫她“妖瞳太子”。

    为啥不叫“公主”?

    这样的女二货,你能把她当公主?人家爵扎着,屁股后面一年四季吊着短剑,见着人送胭脂会问:“这啥。刺鼻子。”然后捏上一把,拎着人家脖子往脸上抹,一边抹一边说:“你让我用,你先用。”

    往往给她送胭脂的是男的,被她花花涂一脸,哭的心都有。

    狄阿鸟一阵头疼,嘴角勾着笑,却连忙压低声音与赵过说:“家里又出一个女二蛋,怕比狄阿雪更难哄嫁出去。阿雪不让她上战场,她多少还听,多少还当自己是女的,这二蛋跟李二蛋差不多,偏偏箭法出众,是个真正勇冠三军的玩意儿。你哄她,别让她乱跑,她添起乱来可是没法。”

    赵过也苦笑。

    他是姐夫呀,是自家人,心里明镜一样,当年的狄阿雪,美貌出众,很多的人其实还都有着念想,这个“妖瞳太子”,却是真汉子。

    他哄骗说:“阿青呀。你别到处乱跑。到你阿哥身边保卫他的安全,把你阿哥的安全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狄阿鸟眼睛一下瞪大,不敢相信地望向赵过,赵过后悔也晚了,他哄人老出岔子,自己也知道,连忙挪个地方,怕狄阿鸟迁怒。狄阿雪就拉着人过来了,把狄阿鸟团团围住,为了显出保护的尽心尽力,排挤起狄阿鸟身边的将领们:“你动动马,你动动,没听赵元帅说,我阿哥的安全我来负责吗?”

    狄阿鸟扭过脸,她笑笑就说:“阿哥。让他离远点没关系,有我在呀。我的武艺你又不是知道的吗?李二蛋都服我。”

    狄阿鸟吸了口气。

    再找赵过算账,赵过已经溜出去布战。

    狄阿鸟抬头望向绵延数里的靖康军队,这种军容也令他动容,军容往往与国力有关呀,而今靖康的国力摆着,这皇帝身边的军队吃得好穿得好,军械好,甲杖整齐,只怕训练也充足,并不一定是银样蜡头枪。

    他想出阵了。

    喊上秦理说话。

    这个秦理,那是有仇恨呀。你说高显人打你,你跑来白登山,喊着要打我干啥?

    与狄阿鸟一样,皇帝也在观察东夏军队。

    东夏的军队虽然铺天盖地,杀气腾腾,却没有那种阵型的整齐,而且是数里盈张,就像是在虚张声势一样,也是,人少,你不能裹不住边翼,再回观自己的军队,刚才显乱一阵,现在已经好了,压阵将官正在布置,军阵渐渐整齐,越发整齐,有一种不动如山,其徐如林的威压。

    皇帝指给身边的近臣,眉目之中不免自得。

    他让人唤来在东夏和高显都呆过的熊熙来,让随侍身边,轻声问他:“爱卿觉得狄阿鸟军容如何?”

    熊熙来与陶坎和马天佑的不受待见不同,入京却得到了皇帝的特别对待,也许是因为学识和胆气并存的缘故,也许是为了熟悉北事,而今熊熙来已经是给事中,内阁侍读学士,这样的职位,不在于高低,那都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只是皇帝最近忙于修佛,降低了让他得见真颜的次数。

    天子问话,熊熙来不敢怠慢,他毕竟是在东夏呆过的人,不是什么也看不出来,顺着皇帝拍马屁,连忙告诉说:“陛下万万不可轻视,东夏军队尤擅长夜战。不是他们排不出华丽的阵型,而是因为现在是在战场上,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些枝末上,布置宽绰,可以随时投入作战。”

    这是与别人都不同的答案。

    皇帝竟然点了点头,笑着说:“想狄阿鸟的军队也不会那么不堪。”他回忆起不好的经历,武县作战,狄阿鸟可是以少数骑兵,撵着自己追击,张怀玉跳到水里,把自己拖到对岸,才免于被他俘虏。

    皇帝渐渐不说话。

    这种不愉快的经历既让人有一种警惕,也让人生出一股烦躁。

    那一战是经验也是教训,将兵法之中的出其不意和射人先射马发挥得淋漓尽致。

    皇帝多年来一直在总结,让人传令说:“诸将不可掉以轻心。狄阿鸟军队摆势随意,那是他在示弱。”

    皇帝传下如此军令,诸将不可怠慢,一时如临大敌。

    狄阿鸟出阵了,狄阿青立刻跟上,呵斥不退,只好要求说:“你可以跟。但你的人就都留后面,不能上去太多人,加上你,十几骑就行了,否则叫阵皇帝,皇帝不敢上来,就说不上话了。”

    这是布战的环节,狄阿青不敢不听,反正赵过给她了命令,她就紧贴着,贴得近不说,还不听说:“阿哥。阿哥。你要想擒那皇帝,一个眼神,我就射他。咱兄妹俩配合,捉他回阵还不轻而易举?”

    狄阿鸟哈哈大笑。

    笑完,他就说:“阿妹。李二蛋上战场,孤慢慢放心,因为他还知道不可小视天下的英雄,你却不然,太任性。”

    他哼一声,提了马速拉出一道烟。

    抵达两军阵前,接近中线的位置,狄阿鸟和这十几骑就显得突兀起来,东夏阵营上发出潮水般的呼声。

    他们心目中的大王主动上前了,无论是战是和,数十万敌军阵前,大王就上去了,这该是一件令本国勇士兴奋到什么程度的事情呀。他们在想,要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我敢上去吗。

    靖康军队却一阵骚动。

    狄阿鸟,这个时常令帝国战栗的枭雄,离得前所未有地近,是不是趁他人少,数万军队一下冲上去,就把他给擒来献给皇帝?

    狄阿鸟不动了,但他却把骑士派出去,几名骑士举着双手,示意毫无敌意,到了靖康军队阵前,大声喊话:“贵重的天子陛下,吾王阵前相邀,问你几件事情,你可敢轻车简从,来阵前相见。”

    皇帝很快就知道了。

    如果说他看到几个点点移动过来,不知道说什么,但会有人告诉他,阵前相见,这是回应他传下的话,是召见吗?

    这不是。

    他阴沉地说:“传话给他们,让狄阿鸟来见。朕是召见他。两军阵前相会,他与朕平齐吗?”

    话传回去。

    几个骑士都不用掉头请示,便阵前挑衅:“吾王相约,尔君竟然不敢。”

    他们大笑驰骋,竟鼓励说:“吾王带十人,你们的皇帝带一百人也不敢吗?如果这么胆小,就滚回你们靖康,缩到你们的深宫里吧。”

    皇帝大怒。

    几名东夏勇士却又在阵前列罪,大声喊道:“年前你们皇帝无故兴兵,夺占北平原,后来又求着我们和,给了些补偿,说在哪哪哪开榷场。吾王念及渊源,思及老皇恩情,也是不想与诸将士兵戎相见,忍下这口气罢兵了,至今我东夏军民数十万,还在你们备州过活。而你们靖康呢?一个劲不要脸,皇帝他老子死了,皇帝又压不住国内物价飞涨,让人给我们东夏借钱……前债未还,后情又欠,结果呢,答应开的榷场呢,他开了吗?这是背信弃义,这是说话不算。这是小人。”

    皇帝身边的将领们纷纷请求:“陛下。射杀他们算了。”

    皇帝也实在忍受不住,缓缓举起一只手,但随后却又摇头了,他黑着脸说:“狄阿鸟约朕相见,朕要不去,将士们不是认为朕真的害怕他吧?朕。就与他见一面。”

    一名将领挂了一耳朵,就猛地撞了旁边人一下,低声说:“快去找大将军,不能让皇帝犯险。”

    东夏的几名勇士像是知道靖康君臣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边缘,干脆驰骋回去了,回去后狄阿鸟又有交代,他们就又回来,到了靖康军队面前喊话:“吾王说了,他以出生以来,闯荡南北建立起来的信誉向皇帝保证,他会保证皇帝的安全,如果这样你们还不放心,那就是真的是胆小鬼啦。”

    他们问:“尔等有无听及吾王事迹,是否熟悉吾王,当下可相互问询,吾王可有失信于人的时候?”

    在骚动中,他们又说:“吾王仍是不想轻易于贵国开战,想要面见皇帝,就是为了和平,就是要与他共商两国国事。两军阵前,皇帝都不敢来,又怎么能让吾王轻信尔等,赴陛前受他召见呢?”

    大将董文赶到皇帝身边,皇帝已经下了决心,他肯定地说:“朕要去看看狄阿鸟玩什么花招,他只有这些军队,难道真的敢与朝廷一战?还不是让朕到两军阵前,讲一下条件,为他自己找一个台阶?”

    董文靠近了,小声说:“陛下。你不是要找他的不是,他不肯受召见,岂不就是借口?何必还要犯险呢?真要在阵前打起来,狄阿鸟可是万人敌。”

    皇帝冷笑说:“但万军阵前,我也不能示弱于他。”

    他说:“我们国中勇士,难道就比不过他身边的十几骑吗?”

    董文犹豫了一下,同意说:“那你要多带人。”

    皇帝说:“可以。朕是皇帝嘛。派人告诉他,朕是皇帝,据礼见他,人数循礼而定。”

    响应见狄阿鸟的使者派出去,董文这就为皇帝挑人,在军中挑选数十将士,便有人自告奋勇了。熊熙来换了一身戎装,要求说:“皇帝陛下。让我一起相随吧。臣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健威也奔驰过来,手握腰中长剑,激动地说:“陛下。陛下。你也带上我。我少年时见过狄阿鸟,印象很是模糊,今天就陪您一起去会会他。”

    天下武人的偶像吧。

    健威好在及时刹住话,否则众人用目光也能杀死他。

    皇帝回过脸,征询一样问别人:“这是谁?”

    董文便告诉说:“这不是健布老将军家仅剩的独苗?其人勇武之名,冠绝京城呀。可以让他一起去。”

    皇帝点了点头。

    他下定决心说:“出阵。朕与他相会一场,接下来,再与他狩猎一场。”

二百二十二节 劝和?激怒?

    皇帝登上龙辇,百余骑士相随,亦向战阵之间驰去,靖康阵营中同样响起声彻九天的呐喊。狄阿青一眼看去就知道人多,心里愤怒,持长戟一指给阿哥看,说:“看他们不要脸的。真上来了十倍的人。”

    狄阿鸟大笑。

    皇帝能上来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也一样轻骑与自己相会?

    两军都开始了一阵擂鼓鸣角,像两个君王要在阵中挑战,要为他们助威一样。

    龙辇一行飞驰到面前百步之内。

    狄阿鸟单骑上前,大声喊道:“秦理可敢单独上来说话?”

    随行的靖康骑士之中,当场就有人喝道:“无礼,此乃当今天子,贼子焉敢直呼姓名。”

    熊熙来在戎车龙辇上随侍,健威执缰架辕,二人均怀勇力,而狄阿鸟却只身一人,这让皇帝感到信心百倍,皇帝吩咐说:“只辇上前。”

    龙辇上前。

    一骑一车逐渐接近。

    双方阵营又响起声势沸腾的呐喊。这是真正难以制止的激动浪潮,一波一波翻腾,绵延了数十里之远,然而诱使波涛汹涌的正中心,却愈加平静。皇帝端坐龙辇,狄阿鸟战马轻微挪动。熊熙来和健威都陷入焦躁,不知二人如何交谈,自己两个又该干什么。狄阿鸟招呼:“大舅哥。中原一别,别来无恙哉?千里迢迢来草原一趟,是想看一看孤和你妹,还是任性一回,炫耀武力一番?”

    皇帝深吸一口气,平静喝道:“塞下秋来风景宜人,道是狩猎时节,与尔一会。”

    狄阿鸟摇了摇头。

    他轻声说:“秦理。自古以来,狄戎屡屡南下,侵凌雍家河山,致使战火沿袭边塞蔓延,雍家儿郎别乡久戍,征人困苦,黄沙草冢白骨森森,而自我东夏立国以来,一改大漠中国之敌视,国家和宁,两相贸易,惠及千万户。尔身为天子,视而不见乎?前有北平原之战,今有汝幸游白登山?”

    皇帝喝道:“朕乃天子?”

    此言何其苍白?

    难道是要说我是天子,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任性?

    狄阿鸟知道他无言以答,却仍渲染说:“天子若为走亲访妹之家,孤接你遍览草原风光,大漠夜色,护你回还。天子若为威加海内,请重开边贸,令南北生黎可共享异地之物,威自加身,孤亦可称臣。你我本是姻亲,何人高一分,何人低一分,又有什么非争不可的?天子若为兵戈事,大漠之深,草原之辽,铁骑万千,非汝久坐深宫可知,必铩羽归关中,折天子之威。”

    完全不是这回事儿。

    皇帝脸发白,知道狄阿鸟完全不会这么明理,却偏偏反驳不上来,不自觉,他偏移视线到熊熙来脸上。

    熊熙来连忙代为抢词:“尔乃诸侯,久不来朝,天子临而不奉召,领兵前来,何敢大有不敬之言?”

    狄阿鸟断喝:“住嘴。别以为你带个大帽子,孤就没认出来你是谁?你不是熊君熙来否?汝女仍待嫁否?汝当日逢难,孤大将铁头接汝出奔,予你有大恩。孤聘你为臣,予你有义,尔不思恩情,受东夏奉养多年,腆为臣事,却卖之,勾结外人夺我北平原。昔日友朋同僚多少因你而死,多少无辜将士百姓因你困苦。孤待你如何,欲以嫡子偶汝家女,铁头待你如何,言必称先生……汝戴再大的帽子,立再贵的贵人身边,可知尔之身心行事无耻之至,一人为官禄而罔顾天下苍生。尔恩主张铁头因识你不明,兵败地死,死于两军阵前,而今可瞑目乎?既如此,今日你二主言事,何敢插嘴?难道有了新主人,就以咬旧主为荣乎?此荣,犬不为之。”

    熊熙来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呻吟而不能言。他多想辩白一番,讲从头至尾,不为讲给狄阿鸟,而是讲给天下众生,讲给自己,求一个问心无愧,但他能吗?何况皇帝又在身边?生生被一股羞愤快噎死的心。

    辕架在前,健威能看到狄阿鸟脸上的表情和眼神的轻视。

    狄阿鸟沉沉道:“秦理。我再问你,我东夏立国以来,除了少量匪众流窜,边民冲突,可有我官兵南下袭扰?可有孤带来的战乱?”

    皇帝答不上来。

    两国交锋,何来这么多仁义道德,难道你不是久候中原逐鹿?

    你装啥装?

    皇帝气急败坏,大吼一声:“你不臣,心不臣。有这一条就足够了。”

    健威觉得皇帝好无力。

    狄阿鸟又说:“孤不臣?要孤三拜九叩亦无不可,尔可配否?尔国书之上书文亦不肯兑信,一位唤孤见召,口词咄咄,何使孤信你,信孤见召而性命无害?孤亦一国之君,尔信不能使我拜服,道德不及我,武功不及我,受人拥戴不及我,就连忠犬猛鸠都不及我,孤何以敬尔?孤称你为天子,父祖之余荫罢了。若非生于帝王之家,尔欺软怕硬之行事,亦街边无赖儿。看什么看?孤说的有错吗?高显人打你,你拿二三十万将士跑来草原会孤,难道因为孤一直敬你天子,你打不过别人来找孤出气否?”

    皇帝喝道:“尔辱朕?”

    这是要打架,主辱臣死,这是提醒熊熙来和健威要打架。

    健威却傻着,不能领悟,熊熙来也许领悟了,却不敢大打出手,难道犬投新主要咬旧主显报效,把他钉住了?

    旋即,熊熙来反应过来,附耳道:“陛下。别再与他多说。我们走。”

    还没来及走。

    狄阿鸟带着微微笑意,道:“辱你。你自取其辱。好好关中不呆。好好深宫不坐。带了几十万大军来白登山让孤凌辱,你欠辱若斯,孤岂能不辱?望你好自为之,掉头悔改,否则孤辱完你,孤麾下将士再辱你一回,你受不受辱无关紧要,数十万关中来的将士若因你受辱,你何以称君道朕。滚吧。”

    健威这才醒悟过来,但也带着对弱小者的同情和提醒,大声说:“真要打仗,我们有三十万大军,你逞口舌之利,是不管不顾,要开战吗?”

    这是正常说话,不含侮辱褒贬,这是少年人自然言谈。

    狄阿鸟驱动马匹,上前点了点靠前的驷驾脖颈,冲他笑了一笑,回他说:“小子。你可知道大丈夫行事?兵少时亦敢谴尔暴君小人。难道孤兵多起来的时候,再痛骂车上这俩白痴吗?看你一脸正直,驾车回去的时候,多劝谏他们,任这种祸国之君行事,不是忠臣所为。”

    健威也傻了。

    说,说不过。

    不说,默认自家天子是他嘴里的祸国之君吗,好像挺赞成他这个敌人吗?

    健威干脆结结巴巴地说:“信-不-信我,我冲上去与你战一场?”

    狄阿鸟越发觉得这年轻人眼熟,绕看一二,大笑两声,调转马头驰走。健威也终于提起勇气爆发:“狄阿鸟。你可敢与我一战?等我换了战马,你可敢与我一战?”

    皇帝恼他嘴笨,又知道他心中赤诚,黑着脸骂他:“还不走?!我们也掉头回去,你喊与他一战,他怎会与你一战?有种你战场上把他给朕擒回来。”

    狄阿鸟没回来,却有一骑旋风一般驰骋。

    骑士持方天画戟,扎了角雉,沙哑和清脆参半,大声喝道:“来。下车一战。”

    健威怎么可能天子一扔,下来与他一战,调头驰走,听得那骑士在身后嘲笑,忍不住大声喝道:“你等着。某很快回来。”

二百二十三节 大打出手

    (两节已合并)

    紧随两位君王的归阵,两军阵营现出难得的平静,就像吹皱的大海,渐渐风平浪静,但这却是暂时的宁静,大海之上,天相更显异常,乌云盖顶,世界已是漆黑,酝酿了更大风暴,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

    赵过赶到狄阿鸟的身边,听他淡淡的一句“激怒了,好好做准备吧”,便点了点头,猛地一挥手,便有旗语兵打出旗语,调动阵势。

    逢毕一直死死盯住皇帝回归阵营的轨迹,往事历历在目,那失去的袍泽,那大吼的杨二广,正喃喃道:“要是突入进去,抓住皇帝,是不是能一雪前耻,换回北平原?”他陡然见到旗语,大惊失色,扭头问一名将领,这将领是支援性派遣来的,不敢相信地追问:“这怎么会是防御撤退的命令呢?”

    他大吼着问:“怎么会这样?”

    那将领安慰说:“大王只有安排。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谨遵将令。”

    逢毕双眼欲裂,再次移动视线,盯住皇帝华盖所在。

    便是这个时候,靖康军队的前阵劈波斩浪一样让开,一骑驰骋出来,持舞长戟,直奔双方阵营的中心。

    因为离得远,只是见得那将领飞舞披风的颜色。

    正中对着他的是狄阿鸟所在的中军,距离更短,狄阿鸟先是讶然道:“发起单挑。”接着,细细辨认说:“这可是为皇帝驾车的年轻壮士?”狄阿青却是欢呼雀跃,告诉说:“就是他,就是他。来找我的。”她随便收拾一番铠甲,扯开方天画戟,激动地说:“来将报名,我来也。”

    狄阿鸟顿时失色,与赵过几乎是一前一后追到她身后,还是狄阿鸟手快,他阿妹他敢拿,就扣拿上狄阿青后背,生生给拽了回来,揽在腋下,那马还在往前飞奔,被赵过追上挽回。

    狄阿鸟怒不打一处,回去把狄阿青往地上一搡,喝道:“你一介女子,你上去要干什么?”

    狄阿青翻身起来,大声说:“他来叫阵都行,我为什么就不能应战?”

    她也是皮实,嗖地就捡回自己的方天画戟,蹿到自己马边,又爬上去了。

    不过东夏阵营已经有人应战,不知道是哪个军府的上去,到阵前互通性命,各自回调战马,冲杀到一起。

    狄阿鸟面色不太好看。

    即便这位骁将,那也是没接到命令就上去的,什么时候东夏将士以单挑为荣,对军法置若罔闻?

    赵过同样咆哮:“这是何人?这是何人?哪个军府的?”

    不大工夫,有人前来领罪,告诉说:“这是攻打漠北林中收服的部族勇士,还不是立功心切,罔闻将令。末将请罪。还请大王……”他还想说此人初收服,应该予以机会,狄阿鸟就一鞭子抽上去了。

    那将领还不理解,听到众人喊叫,扭头一看,才知道大王愤怒的缘由,那上来的靖康猛将方天画戟上已经挑了颗头颅。

    他持方天画戟,狄阿青也持方天画戟,这本身就是一种比拼。狄阿青见他耀武扬威,挑了东夏勇士的头颅,那同袍的身躯在马上歪倒,马还在往旷野走,又要冲走,几名将士连人带马,死死扣住她。狄阿鸟叹道:“倒是一员猛将,放他出来,却没有家将紧随,也没有先阵排手,难道是皇帝身边的散将,随侍而来?”

    那靖康猛将在他的注视中,仍是在往前驰骋,耀武扬威喝道:“狄阿鸟阿叔。敢与我一战否?”

    挑战还喊着“阿叔”,太过雷人。

    狄阿鸟括了括耳朵,怀疑没听清,旋即从别人那儿得到证实,大吼一声:“尔乃何人?”

    那将停了下来,摘了头颅,挂于马首前,大声喝道:“关中白氏长孙定武,阿叔别来无恙,敢与小侄一战定输赢否?败了我也不伤你性命,你随我与吾皇请罪,罢兵修好,称臣纳贡。”

    关中白氏?

    没有听说过。

    陡然间,狄阿鸟知道是哪的了,健氏是白氏的一支,这少年定是怕自己认出来,托姓白氏。

    狄阿鸟一下闪过一个画面。

    健氏空空的宅院之中,一少年正在习武。

    他低声给赵过说:“怪不得看着熟悉,是健布他家仅剩的独苗。”

    赵过却一下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说:“健。布。冠军侯?”这是他们家的敌人,倘若轻易放过,一旦回去,他们家阿田会不会回家发飙?环顾四周,知道军令已传,干脆自个请战说:“阿鸟。我请战。你给我这个机会吧,要是阿田她知道……”

    狄阿鸟顿时哭笑不得。

    他虽在军中,实际上是赵过的大将,这大将要跑出去与人单挑?

    他大喝一声,怒叱:“滚……”

    “回家去”还没说出来。

    赵过以为“滚”是心情不好,还是应了自己,二话不说,挑枪而上。

    狄阿鸟现出愠色,怒道:“这分明是靖康借挑战麻痹我们,在酝酿攻势,身为大将竟然因为怕老婆,自己违反军令上去单挑,这大将我不……”

    想说“不要了”,却还是忍下去,静观结果,回头再作惩戒。

    赵过喝道:“登州野牙赵过是也。”

    他身为大将,怎么不知道靖康有可能正在酝酿攻势?只是想快战快决,将此子擒下,回家好给老婆一个交代跃马挺枪,直驰平挑。

    健威挥舞大戟,冲荡偏他的长枪。

    双方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的膂力,各自收起轻视之心,驰马回还,再作二次交锋。

    往来十几回合,仍是不分胜负。

    狄阿鸟都现出凝重,探出马鞭,与左右言道:“阿过虽然贵为上-将,但是这么多年,武艺一直不曾搁下……这小子竟然支撑十几个回合,平分秋色,看来得到家中老将的真传,有青出于蓝之势。”

    他大吼:“阿过。记得生擒。万勿伤之。”

    健威早已臂膀发麻。

    他忌惮赵过的还不是膂力,而是赵过的枪法。

    赵过的枪势以点和荡为主,而且极为精准,健威被动去挑,看起来每次能够挑开,却是知晓这是借助马战的大开大合,倘若一旦不是交马冲刺,而是游斗,便更难破。他记得爷爷讲棍扫枪挑时,说那些枪法臻至大成的猛将,能把钢枪能抖出花朵,荡得浑圆,这是兼顾了枪法和力气,遇到这样的猛将,万不可轻敌,当然也反复讲过点枪,说马下作战和游斗才能使用点枪,马驰骋飞快,长枪突然改变方向,飞点一线,几乎是不可能的,只会点空,伤及自己。

    但眼前这将,长枪却是神出鬼没,冲荡之中,眼看已经过去,还能跟流星一样就能奔面门来,爷爷说不可能的都在这东夏将领的手里重现,看来是不可力敌。说到不可力敌,他把短剑拔了出来,一长一短,这是设法封死间隙,顺便砍击对方几回,好知道对方手里乌黑的枪身到底是不是钢铁的。然而马匹打转回来,那将竟然也摘了短兵器,是一支黄橙橙的铜锏……

    看到这铜锏,健威立刻知道不好。

    枪里夹锏,如此枪法,如此膂力,多了挥砸的兵器,自己万万抵挡不住。

    倒没想到,狄阿鸟那边喊一声,这大将就又把锏给挂回去,人还愣了一愣,马缰微勒,任马匹仰天长嘶跳跃。

    再一看这是回去自己阵营的方向,好机会,打不赢跑不赢吗?

    这可是皇帝给的御马,健威心神微动,干脆一偏马头,趁这次没有交锋,一溜烟往自家阵营逃走。

    赵过恨恨回阵,还没安稳下来,来了个将领,传令说:“大王让你交出军权,好好思过。改为常子龙全权指挥。”

    赵过大吃一惊。

    他仍以为狄阿鸟让自己去的,那可是家族的私仇呀,反问:“真的。就因为没生擒那小子?”

    二话不说,交令,还想去狄阿鸟面前分辩两句,发现被将士围成一圈的狄阿青在一旁幸灾乐祸,就说:“你小心着他。”

    健威还没能回到营中,前军就已经往前推进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东夏军队仍然巍然不动,顿时知道皇帝纵容他挑战,用意何在了,叹了一口气,他钻回阵营,去见皇帝。

    到了皇帝面前,将战果掷于地上,惊得几个侍驾的嫔妃尖叫,他怏怏地说:“挑战狄阿鸟。这是第一个应战的,被我摘了首级。第二个叫什么赵过,交锋十几个回合,感觉不好打赢,就回来了。”

    两列武将一下轰然。

    他不知道赵过何人,在列的将领们知道。

    眼看皇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或许也不知道,有人上前一步,夸奖说:“少侯神勇。那赵过。是狄阿鸟身边的头号大将呀,也是他妹夫,东西作战,鲜有败绩,人称东夏第一虎将。”

    皇帝也一下露出欣喜,哈哈大笑说:“赏。”

    健威连忙追问:“那赵过竟然是东夏第一虎将?”

    他想说怪不得打不过,但少年心切,怕让人知道自己不行,就不往下说了,嘴角露出笑意,接受众人的恭维。

    熊熙来靠近过来,拉了他一把,等他跟出去,疑惑地问他:“那是狄阿鸟的左膀右臂,他怎么可能出来应你叫阵?”

    健威说:“为什么不能?”

    熊熙来说:“东夏没有阵前发起挑战的规矩。你要前去挑战,他们将士会哄笑不止,轻易不会应战。刚才我还在与皇帝说,你挑战也是徒劳,没想到赵过出阵与你交手。”

    他恭喜说:“你战平了他,可见君侯后继有人呀。靖康第一猛将非你莫属,但我喊你出来,却是要提醒你,我们应该向东夏学习,为将者自恃勇猛,阵前挑战,容易失手,有时候不全在武力,意外随时会发生,而驱逐敌寇,战胜强敌,还是要多靠兵法、战法,陛下希望你以勇猛扬威,但你可不能只献勇猛。”

    健威肃然起敬,抱拳说:“祖父也时常教导。多谢先生提醒。受教了。”

    熊熙来轻声说:“我也是敬仰君侯,提醒你几句罢了。想君侯的那些战功,怎么是靠个人武艺得来?我们也应该多多劝谏陛下,国家征战,怎么能靠武将阵前单挑呢。如果陛下赏赐你,还往你能推辞。否则武将们贪图赏赐,人人效仿,就会成为东夏人猎杀的对象。他们有专门应对。”

    健威大吃一惊,反问:“东夏人会猎杀挑战者?”

    熊熙来点了点头。

    这一点是健威所不能接受的,他问:“他们不是自诩为勇士之国吗?”

    熊熙来苦笑说:“一旦领兵的将领发起挑战,阵前被东夏的重工重弩射手猎杀,军队就会溃散,他们能省下多少将士性命?狄阿鸟多看重实效?他就是再多的猛将,也不会陪你玩。”

    这么一说,健威悚然,个人武艺多强,上去挑战,被一群弓骑、弩手抄上来,那也是射成刺猬的命。

    实际上比这还凶险,东夏的重弓重弩,靖康是见都没见过呀。

    有些事情,熊熙来说都说不明白。他知道,说不明白很正常,因为大伙没见过,根本就想象不到,但反过来,朝廷也有所依恃,那就是百门红衣将军,陶坎虽然被遗忘,但被他使用过的红衣将军,却作为靖康战争的最强烈手段,被御林军攫取,另又建造,这百门红衣将军才是朝廷这次与狄阿鸟野战的信心所在。不但野战要用,皇帝还想用它进攻渔阳,攻城掠地试试。

    两人回到行辕,找到了一个得力的位置往战场上看去,靖康的前阵已经在进军了,东夏阵营中骑兵也开始飞驰,双方开始交战,旋即,便有一杆靖康将领所在的大旗倒了,熊熙来一闭眼,带着不忍给健威说:“看到了吗。大将被猎杀了。”果然那一团军队已经陷入混乱,弓骑弩机射出的箭矢,远远看去,就像是天上的一股一股的黑云。即便是远离战场,二人依然感到惊心动魄。

    健威反倒指给熊熙来说:“你看他们的军队。你看。横掠的横掠,射箭的射箭,冲阵的冲阵,每一支都进退自如,战场上纹丝不乱。”

    不仅如此,那东夏内陷伸缩,马队从两翼上来。

    不知怎么,将一个军阵被骑兵穿透,骑兵们交织冲刺,败兵哗啦啦就往后跑,东夏又一只骑兵撵在他们后面,靠他们干扰别的军阵,扎在另一个军阵中乱搅,场面一团混乱,而东夏军队完好如故。

    随着健威啪一声拍到自己大腿上,只是第一战,红衣将军就被牵引上去了,砰地响彻战场,冒出一缕浓烟。

    底牌第一战就拿出来了。

    东夏大军中,狄阿鸟哈哈大笑。

    他早知道有这玩意,这次是亲眼所见,这试射把靖康兵挂走两仨人,对东夏,几乎没杀伤到。

    他断然大喝:“鸣角后撤。孤要看下去,看这红衣将军打多远,威力究竟有多大?另外从后方给我调些工匠上来见识它的模样和威力,孤还就不信,集东夏全国之力,能琢磨不透它。”

    随着他一声令下,东夏军队像是卷了一阵风,把混战的靖康军队刮得七零八落,开始回调,逐渐脱离战场。

    他们撤退着,背后红衣将军不停放着,一股一股的青烟在天上飘荡,到处都是走丸一样的靖康士兵,骑马的,紧跑慢走的,漫天遍野在追击……几十里的草原上全是这样的走丸,看得人既自豪,又热血沸腾。但也只有前阵苦追的靖康将士们知道,自己光伤亡,却追不上东夏兵,更别说有效杀伤。

    而且东夏士兵的走,还不但是走,荡起漫天的烟尘,让你不辨东西,而就在烟尘之中,他们回头撒一片又一片的箭雨。

    一连追射的红衣将军是最让他们心惊肉跳的,它们根本不分敌我,腾起来落到哪,没有人知道。

    不管它杀伤究竟多少,它削过去,被扫过的人要多惨有多惨。

    皇帝把千里镜取了出来,如获至宝,这千里镜,倒还与狄阿鸟有莫大的渊源。他持在手里,已经忍不住大笑。在千里镜中,看不到也不知道杀伤多少东夏兵,更看不到烟尘中的回射,却能看到自家将士追人家追不结实,他忽然想起那个“比马快”,戏谑地指给文武大臣看:“真的跑得跟兔子一样,就是比马快。我们的官兵,骑着马都追不上他们,是望尘莫及,你们,天上都是他们荡起来的土烟。他们就靠这个来野战?”

    狄阿鸟渐渐脱离战场。

    他不是逃了,而是带着一支骑兵又迂回了回来,站在战场的边上,皇帝调动千里镜,突然就看到了……那是一支几千人的骑兵,就在战场的一侧,眼看就到靖康军队的后腰上了,他感同身受,大吼一声:“东夏的骑兵迂回了呀。都是干什么吃的?”他有千里镜,而且是很偶然捕捉到的,战场上怎么能知道呢?

    几千骑兵铺展开来,像是无边无际,倾泄下来,把松散的靖康将士给冲晕过去,不知多少人调转方向就跑。

    狄阿鸟带着几名将领,驰骋上一处能够观览全局的土坡,总结说:“这红衣将军定是沉重,牵引起来跑不快。让骑兵撤吧,不是和他们决战的时候,打跑他们了呢。回头靖康军队一旦撤退,把辙印给我量量,另外顺辙印摸一下,看看这些红衣将军都收在哪。等大量的军队上来,给我先去偷袭掉。秦理敢与我作战,谁说这不是他的底气?到军队全面上来,打就先打掉他的底气。”

二百二十四节 为人着想

    受限于天色和东夏军队的不断后撤,靖康也最终鸣金收兵。

    夜晚,月亮高高悬挂苍穹,秋风高爽,山野草原别样风光。皇帝摆开宴席,庆祝今天不错的开局,将领们既没有受迫于行辕分析战事,也没有下营抚慰军中士卒,而是参与到宴饮中去。少数一些将领流露出些许的忧虑,他们在这一战中损失不小,过后一旦伤亡上报,该怎么作交代……甚至还有或死或伤的将领,他们已经无法来到宴会,但绝大多数的将领都是欢喜的,在整个战事的过程中没有压力,没有上官的逼迫,反而是一场一场的欢宴,可及时行乐,自当行乐。

    与这一片和美并不和谐的是东夏军营。

    每一个军营都整整齐齐摆着清一色的小马凳,准犍以上的将校一丝不苟地拿着竹板,别着白纸,用簪笔书写,他们面前是一个四只白蜡杆撑起来的大架,挂着一块四方的牛皮布幕,几名犍牛、参士轮流用指挥杆讲解分析今日的战况,而他们的主官也不偷闲,往往就坐在斜角的地方,时不时插言,却也在不停记录。

    而吃完饭的军卒们,有的在整理兵器,刷洗马匹,登记伤亡,派代表看往受伤了送往野战医棚的同袍,时而摔跤活动。

    有的这些都做好了,席地而坐,列成整整齐齐的方块一起歌唱,他们是在等待着将官们结束总结,交代第二天的战事。

    自缔造以来,东夏军队就是如此模样。

    那个时候,哪有这样一人一只小马凳的条件。将士们蹲着坐着,战时多总结分析战事,闲时则学习战法,背诵军律。

    而大本营,更是交织忙碌的文武。

    他们连烤熟的肉都没时间吃的,一些勤务人员围绕着烤肉的架子,将肥羊和肥牛的骨头剔去,给他们盛放在盘子里,再放到他们面前,都是谁想起来了,用手抓一块,胡乱吃吃,拿起腰上的皮囊灌口水……他们统计伤亡,安排补给,整理各个军队所在的位置,将要到来的军队已经到达什么位置,收发情报,并把军情翻译出来,做第二天,第三天的部署,甚至修正目前的部署。

    一张巨大的牛皮缝制的地图上面趴着好些参士,他们提着气死灯,边挪边画,边挪边画,地图上的红色箭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那代表着各自建制的军队,四面八方上来,像利剑一样围绕着白登山一带。

    这一带不仅限于白登山,包括着渔阳,上谷,龙城,晋阳,还有各处的关卡。他们基本完成之后,狄阿鸟带着行辕将领站到前头,开始站到上头用脚尖点一些位置,验证他心里认为的某支军队能够抵达的地点,不时满意地说:“看来他们的动作都比预想的快,而且报告位置很及时,这是李益生的功劳。李生,成绩斐然呀。”

    李益生受宠若惊地说:“是诸将士齐心协力,行动迅捷,非唯独情报迅速。”

    狄阿鸟突然找到高奴的位置。

    他在那儿点了一点儿,说:“祁连的军队怎么悬在高奴的上方不动了?”他环顾问人:“谁知道怎么回事?”

    有个参士连忙上前,告诉说:“尚未收到消息,军报只接到他抵达高奴一代的消息,是不是已经入了包兰,而没有及时报知?”

    另外一个参士当即更正说:“包兰和定夏二州的军队汇和,意图汇聚龙城,报来的时间应该在祁连将军抵达包兰之后,如果祁连将军是按时抵达包兰的话,军报会汇集送至,不可能还没有抵达。”

    狄阿鸟立刻调头,喝道:“李生。立刻去找有关祁连军衙的情报。”

    李益生还没有吩咐下去,一个参士捧着记录册子大步来到,告诉说:“刚刚收到一份军报,是祁连将军在高奴北部送达,他向陛下作出请求,请求攻取高奴,请大王批示。”

    狄阿鸟从地图上下来,走过去拿参士手里的消息,却是问人:“他为什么要请求攻取高奴?”

    很快,他回到地图上,俯身看了片刻,一扔指挥杆,断然道:“同意。令下如下:若有快速攻占高奴的把握,则下高奴,佯攻关中,取轻径赴定边,接应定、夏、包兰军队,指向龙城、太原。”

    立刻有将领提出有所针对的观点:“大王。祁连将军没有接到大王的批示,却自主停下正在行军的军队,应该受到处罚。”

    狄阿鸟笑了一下。

    他一回头,找到常子龙,问他:“子龙。你怎么看?”

    常子龙略一迟疑,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祁连并非庸将,定是有停留的原由,也许这个原有就是他一下探知到,高奴守备空虚,或者防守松懈。倘若他不采取手段,立刻攻取,反而在数百里之外往返请示,就会贻误,末将以为,应该褒扬。为将之人,不知变通,怎么可以能战胜敌人?”

    狄阿鸟笑道:“还是看他能不能顺利拿下高奴吧。”

    这是实情。

    你要根据实情来更改行军路线,倘若高奴拿不下来,说明你无故更改,只有处罚,倘若高奴一举而下,而后续设想一再成功,说明你临机决断是正确的。

    他要求把这些议论也一样誊抄,寄发祁连,等于是给了祁连答复。

    因为内容比较长,李益生连忙安排人作翻译。

    等翻译完,自己拿来给狄阿鸟看,低声提醒说:“大王。给祁连将军的内容是不是太长了?这后面都无关紧要呀。”

    狄阿鸟笑道:“也不算无关紧要。祁连擅改大本营的安排,他必须给大本营一个交代,刚才的争议你不也听到了吗。这一点我要让他知道,也要让更多的将领知道,这是一个我改安排我必须负责任的事例。”

    李益生点了点头,不免担心地说:“要是攻打高奴是错的,大王该怎么惩处祁连将军呢?”

    狄阿鸟笑道:“攻打高奴一定是对的。”

    李益生愕然。

    狄阿鸟轻声说:“你好好看看地图。皇帝与我东夏作战,他到白登山,军事力量就都在白登山,这样打仗,眼睛小,区域小,而我东夏呢?相比而言,我们把上谷兼顾了,我们把定边和龙城兼顾了……这是着眼于全局,着眼于更大的战场,即便是正面战场上,我们打不过……背后龙城,太远被我们抄了,皇帝能算赢吗?而现在呢,祁连一旦进攻高奴,这场战争又经过雕阴指向了关中。”

    李益生连连点头。

    狄阿鸟问他:“倘若关中起了战事,高奴失城,经过雕阴,再报往长月,长月再经登州,送达白登山。秦理要多久才能接到消息?”

    李益生想了一下说:“我估算,怕要十天以上。”

    他立刻笑了,更正说:“最少十天,怕是二十天都不止。”

    狄阿鸟说:“这种跨越几千里的战争,靖康指挥都指挥不了。调度也一定调度不过来。而他们国内,对战争,都需要皇帝授权……攻打高奴,这绝不是靖康可以撑得住的。”

    他喃喃道:“孙子兵法之中的走,你们要有更深的体会。走一字,是立身不败之地的保证。”天马行空般联想到孙子兵法之中的“走”字,他又发愁说:“你说皇帝与我们交战,我们不主动打他,他又走不过我们,会离开白登山追击吗?往草原扎营,往草原行军,他根本不会这么干呀。他下一步咋和咱打呢?”

    是呀。

    李益生也纳闷了,这皇帝进攻得挺舍得,天黑收兵了,按照靖康官兵的情况,根本没办法追击,他这为啥而打仗呢?

    追他不能追,接下来几天,东夏军队还没有全数到齐,不能再主动上去找他吧,他怎么找东夏军队打仗呢?

    李益生能懂,遇到笨人,你都得想方设法为他着想,帮他安排接下来的战争怎么打。

二百二十五节 找到敌人

    是呀。

    靖康的军队论走是走不过东夏的,若是追击东夏军队,大漠草原他们不熟悉……而军队又有赖于补给。东夏军队若不主动进攻,这样的仗怎么打呢?皇帝似乎至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上过,晚上大宴喝得高兴,和侍寝的美人滚了一夜,日上三杆,醒来才知道众多将领都在等着自己。

    皇帝都不知道狄阿鸟替他想了一夜的问题。

    皇帝坐到众将面前,问他们:“今日不曾与东夏交战?战况如何?”

    众将面面相觑。

    东夏军队与靖康军队数量悬殊,昨天将他们打跑了,今天他们会出现吗?要是出现,大伙才会感到奇怪,觉得定有阴谋。

    皇帝颇感愤怒。他想不明白,眼前一个个将领,也不是没打过仗,以熟知兵法自诩,为什么自己的一个问题,那么简单的一个问题,都把大伙问得发愣。他不悦地重复说:“今日未出战?”

    董文连忙起身,近前喊了一声“陛下”。

    他想私下提醒,然而皇帝显然没有觉悟,大怒说:“为什么不出战?是的。昨天伤亡不小,让你们觉得东夏军队不可小觑,正因为如此,你们要让他们没有喘息的机会,他有多少人,我们有多少人?”

    这是典型的中原作战思路。

    你就在我对面,顶多是有个城居住,我只要人多,我不停围着打,打到你没人为止。

    皇帝还不觉得有什么,董文脸上已经现出不自在。

    他咬了咬牙,告诉说:“陛下。不是我们不出战,东夏军队它后撤了呀?我们到哪找他作战呢?就算是能找到,你去攻打他,他又退了呢?当然,我们又不是不能追击,一来怕分散军队,钻进他的口袋和陷阱中,二来,我们没有做好分兵占领东夏的准备。众将等在这儿,就是让陛下拿个主意。”

    这么一说,皇帝脸上阴晴不定了,甚至怀疑众将让他出丑,不由用不善的眼神扫了董文一眼,冷笑说:“那就没办法啦。”

    他又阴阳怪气地说:“那就不打啦。回关中?”

    众人跪一片请罪,皇帝冷呵呵地说:“你们是大将,凡事来问朕,朕替你们去指挥去?该听朕的时候不听,昨天作战前给你们说,让你们留下骑兵用以追击,你们的骑兵呢?今天该你们决定怎么作战,却全都跑来问朕这儿了。”

    一名大将猛地站起来,分辩说:“昨天我们留下骑兵了,也用在追击上……”

    这是顶嘴呀。

    皇帝大怒,拿起手边的玉如意就砸了下去,喝道:“给朕拉下去。”

    董文亦是头疼。

    这位将领名叫刘义夫,亦是战功卓著之人。

    他连忙替此人求情说:“陛下。陛下。大战在即,用人之际。”

    他不说还好,说了,皇帝反被架在不用此人的套路里,皇帝冷笑:“朕缺人用吗?给朕捕了,换个知道怎么用骑兵的?”

    众人无不失色。

    皇帝说的没错,刘义夫正是昨日预留骑兵军队的将领。

    公允地说,董文也不认为他犯错了,马上东夏人都要脱离战场了,身为骑兵将领,机动性最强,你都不追吗?

    在原地坐着看步兵追骑兵?

    何况这每一个安排,都是自己和行辕上的参军、将领提出之后,上报皇帝决断的。

    上来几个御林军,按了刘义夫就走。

    刘义夫委屈万分,扭了几扭身体,大声喊道:“陛下说我昨日作战有失误,我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伤亡不少弟兄,可要是说我不通骑兵战法,某却不服。某不信别人就能傻站着,眼看敌军脱离战场。”

    他几个不服喊出来。

    皇帝更加吃不住,喝道:“那就让你服。”

    他厉色一笑,给董文说:“喊骁果都尉健威来。”

    董文愣了一下。

    他怀疑皇帝早有安排,健布是最早提出骑兵系统-战法的将领,健威被他一手栽培,皇帝这要换将吗?

    他也不敢再劝了,立刻让人去喊健威。

    健威来到,拜见过皇帝。

    皇帝立刻问他:“若朕以你为骑兵将领,就说昨天战场上,你会怎么做?”

    健威想也不想就说:“东夏军队是往西北方向撤的,而渔阳在战场东北,若我为骑将,必往东北迂回,在那儿等他们。”

    将领们一下窃窃私语起来。

    健威不知皇帝唤他的原委,有点儿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这个题打得还算有水平。

    皇帝指指健威,冷笑道:“健威这样没怎么上过战场的人就都知道,这骑兵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怎么追击,你刘将军有何话说?你往前追,追的什么结果?还被东夏军队迂回,打得落花流水。”

    皇帝宣布说:“给朕拘囿起来,由健威代指,昨天阵斩敌将,朕还没有褒奖。”

    健威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一个跳跃法,一介名义上的散将,受父祖他们余荫得到的一个勋荣,一下子就能指挥万人。

    但是众将之中,没有人质疑……他们和董文的想法差不多,这是皇帝深思熟虑过的,今天不过是找个借口,换将。

    刘义夫叹了一口气,扭头过去,认命一样,任御林军押着他往前走。

    健威还在发愣。

    很快,他想起熊熙来昨日的叮咛,大声说:“陛下。你不能因为我阵斩敌将褒奖得太厉害呀,那不该是我进身之阶。”

    他这种辞让,更让皇帝觉得顺心。

    看看?

    这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起码他知道谦让吧。

    皇帝干脆利索地问:“朕就问你。你能不能带好兵吧。你祖父传授的兵法,你学的怎么样?就回答朕一个问题,你敢不敢带?有没有信心带好兵?”他谆谆利诱说:“要是你立下大功,与朕载誉而归,回到长月,你祖父接在郊外,一问此战谁是首功呀。朕就会告诉他,你,健威。他孙子。”

    健威的脸庞涨得通红。

    身为武人,何人不想建功立业,何人会自认为懦弱,没有自信,不敢担当?

    何况自幼习武,研习兵法,受祖父谆谆教导,要为国家开疆拓土,要为君王尽忠,事到临头,自己能退让吧?

    他绷紧面庞,扎下身躯,果断地吼道:“末将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众将忆起他祖父赫赫的战功,亦齐声附和皇帝的盛名。

    然而将是换了,东夏军队在哪呢?咋接下来与他们继续作战呢?皇帝受到健威启发,灵机一动说:“必定是在东北,他怎么装模作样,也是撤往东北,那儿是渔阳,他不怕大军开进渔阳吗?”

    众将其实并不这么认为。

    这草原这么大,狄阿鸟也不是傻子,竟然无险可守之中,在前往渔阳的方向,节节抵御朝廷的军队。

    但是皇帝说的这么肯定,董文就传下命令,让斥候往东北方向搜索。

    搜索了半天,证实了皇帝的睿智。

    狄阿鸟替他们想好了,让他们找到东夏的军队,正在白登上往渔阳方向的一片小荒坡上修筑营寨呢。

    皇帝哈哈大笑。

    满朝将领不知道怎么找到敌人,他找到了,而且这敌人,还修土城,打算在那儿抵御兵锋,你说,这是智慧吗。

    既然如此,那就大军放心开拔,攻打他那个简陋的攻势吧。

    如果他再撤退,那就打到渔阳去。

二百二十六节 与聪明人打交道更容易

    当天已经不可能发动攻势。

    次日靖康军队抵达,东夏军队修筑的营垒已经初具雏形,只不过因为一天的耽搁,他们的“援军”已经抵达了一部分,靖康将士分明看到旗帜的增加,这一天的战事也没能激烈起来,追击到这儿,人困马乏,时日已经不早,他们就只是将红衣将军运送到,轰了几记,配合着上攻两次。

    夜晚,东夏军队偷营了。

    双方在下半夜就开始厮杀,天再一次大亮,东夏军队收兵,靖康军队也急需继续休整,不能按照预期再发起进攻。

    他们要从白登山运送粮食,军辎……而这百余里的路线都是旷野,东夏骑兵骚扰得厉害,为此董文请示了皇帝,在这百里之家安扎连营,避免东夏军队从旷野出击,断送了靖康军队的补给。

    这期间,双方很难爆发起激烈的战事。

    大战的拖延让东夏赢得了时间,越来越多的“援军”出现,一开始东夏的军队三万,然后变成五万……这种增加并不被放在靖康眼中,多几千上万人,并不能扭转大局,东夏不增兵,那才不正常。但是东夏的军队越来越多,在这大战难起的两三天过程中,军队赫然翻了一番。

    靖康这边终于有些慌了。

    他们虽然不认为东夏能汇聚出优势的兵力,但这种增加,却是让人觉得没底,究竟能增加到多少?时间有多快?

    皇帝对将领们的不满溢于言表。

    明明之前东夏人少,你们不能发动进攻,一会儿行军需要修整,一会儿夜袭,将士们没能休息,疲乏,一会儿粮道需要畅通,反复扎营扼守,天呐,你们拖来拖去,把东夏人的数量等多了你们不知道吗?还不打。你们难道非要等到势均力敌再动手吗?你们个个都是公平一战的君子吗?

    他大发雷霆,终于使得靖康军队酝酿了一次全线出现。

    红衣将军反复冒着青烟,在它的掩护下,每万人一梯队的进攻此起彼伏……人走丸一样,往上进攻。

    靖康这边对东夏人的守城本领,普遍轻视,然而发起大规模进攻,他们才知道东夏的难缠。有了城防,东夏的弩机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他们不缺箭矢,无论重弩轻弩都是连发,再加上本身射手众多,弓矢一开,漫山遍野都能插满箭簇。双方攻防时,靖康还能感觉到红衣将军使用上的不便,他们似乎针对过红衣将军作过布置,红衣将军的头一旦仰那么高,根本就射不远,往跟前运送,因为崎岖不平,也不能再用骡马牵引,只能靠人力推上去,砰放一记。

    即便有时候选对了地方,打准了,对面土墙也被扫出口子,但人还是攻不上去,东夏军队极为难缠,他们能用特制的兵器把缺口补上,如果说土墙还能够攀爬,用铛一类多尖多仁的东西缺口上一置,你想翻越缺口,比爬墙更困难。他们的陷坑,弹竹,总是合情合理,而又防不胜防。守这样的临时土防,他们是没有黑油的,却准备有掺粪的牛油,“呼啦”一下烧上来,闪着蓝火,冒着臭烟,人不但感觉那烟中裹着毒,而且用脚踩上去,鞋底都有可能烫着。

    更要命的是,东夏的骑兵藏在土墙后面,但是却长着眼睛,他们会在合适的时机,自后方绕击上来,瓢砍一番,阻止住攻势,就又绕走,到他们堡垒掩护着的后方去……为了应对,健威的骑兵们也四处出击,但是与东夏骑兵想比,既没有别人的灵活,也没有别人的犀利。

    靖康军队仗着人多,从扼守粮道的军营中抽调军队,打算绕过这段土墙,把敌人圈起来,与土墙后面掩护着的大量东夏骑兵决战,但他们大片的军队绕击过去,却没有看到窝在一起的东夏马队,而补给路线上,却处处都是东夏骑兵,又放火又攻寨,补给立刻就会中断……按照他们几十万人的消耗,补给中断一旦延长到一天,就会有致命的后果,让步兵两相奔驰显然不合适,董文就又会调动健威的骑兵。借助于父祖打下的根基,他接手骑兵很是顺利,往往一声令下,部下就能果断执行,但是这不足以战胜东夏的骑兵。

    天黑收兵,把补给线重新给畅通,健威已是一脸土灰,喉咙生烟,他到了董文面前,下了马说句话,干脆仰天往草上一趟,喊道:“董叔叔。这打的是什么仗,东夏军队就是一块糊鞋底上的烂牛皮。”

    董文来到他身边,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与健威那种简单的观感不同,董文毕竟是大将,有一种东夏人不肯力拼,而若是全力作战,胜负难以预料。

    正是这种对战力的分析,他心里埋着恐惧,虽然表面上安慰健威,心里却是沮丧,突然就下结论说:“我要去见皇帝。不能像现在这样打下去了。”

    说到不能这样打下去,健威一骨碌爬起来,他站到董文的面前,带着凝重建议说:“不如我反其道偷袭渔阳,即便是拿不下渔阳,也同样用骑兵断掉他们的补给线。”

    董文怔了一怔。

    健威催问:“可以吗?叔父?”

    叔父是比着他小婶叫的。

    董文却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侄子,尤其是这个建议,深具诱惑力,这样打下去行吗?东夏军队已经翻倍了,他们建起来的工事你攻不上去,就算你攻上去,攻破了,人家的主力依然未损,大量的东夏铁骑可进可退,必须要有一定的手段打破局面,怎么打破局面?反其道而行,就像他们用骑兵来截断自家的补给线一样,到他们后方去,虚攻渔阳,实则断其粮道。

    随着他们军队数量的增加,他们对补给的依赖也在增强呀。

    董文现出喜色,要求说:“你来。你跟我去见皇帝,把你的想法说给他。”

    他们在力图打破局面,狄阿鸟也一样。

    战争的激烈程度让狄阿鸟感到意外。为了能与靖康打上仗,修筑了一道工事,其实这一道土墙正在给东夏带来不必要的伤亡,你需要固守,固守就取不了巧,取不了巧,伤亡就要大。

    而他接受不了这种伤亡程度。一天下来,伤亡三千多人,这在他看来,这种伤亡足可以支撑他,强攻下一座郡城,他没有算敌我伤亡比例的习惯,尽管将士们会拿出来放到他面前,他对这个看都不看一眼,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在他看来那是自己不划算。整个晚上,他都在与众将重新考虑是不是要放弃这片工事,怎么能减少伤亡,怎么才能减少将士们无畏的牺牲。

    赵过和常子龙这些将领却不以为然。

    几天下来,东夏已经杀伤起码两万的靖康将士。

    靖康又没有东夏的救护手段,你还想怎么样?哪有打仗不死人的?伤亡三千多人你心疼,干啥你不心疼?

    众将劝他说:“尽管大王给的期限还没到,但现在各部的行军都标注了出来,大超预期,坚持明天一天,说不定后天天一亮,我们的兵力就能过十万,若是放弃眼下固守的营寨,靖康人是追击还是缩回去,我们不清楚,假如他们继续进攻,真推进到渔阳城下,百姓老弱的死伤呢?”

    激动了,赵过都拍腿力争:“减员三千多人就觉得多,不是人家说的妇人眼泪吗?靖康呢?减员两三万,对他们士气的影响已经很厉害了,再坚持上一天,我们的军队继续增加,他们的士气却减弱呢?”

    狄阿鸟正要一意孤行下去,斥候接到消息,跑来-经由李益生报告说:“大王。一支骑兵趁夜东去了,看样子是想偷袭渔阳。”

    狄阿鸟愣了一下,问了一下估算的人数,得知起码有两万,而且是清一色的骑兵,没好气地说:“这靖康军队终于变聪明了。三千多将士的伤亡才换他一个变聪明。与聪明人打交道才容易。”他说:“正在通过渔阳赶来的是谁的军队?”有人立刻上前,翻开记录,告诉说:“李思浑的。”狄阿鸟哑然失笑,顿时要求说:“孤的小舅子呀。”

    他补充说:“这是孤的王牌之一。传令给他。迅速捕捉敌人的踪迹,给孤趁夜发起夜袭……孤不管敌人有多少人,二万、三万还是五万,要把这支军队给孤打个措手不及,天亮之后,孤希望这支军队既没法祸害渔阳,又脱离战场。”他询问:“天亮以前,能不能聚集起八万人?”

    李益生简单计算,告诉说:“梁大壮的军队正在赶来,如果天亮能到,差不多就是八万上下。”

    狄阿鸟说:“明天趁敌人上攻,集中兵力全力压到他的补给线上,既然他们的骑兵力量减少,看他们怎么来回奔波,顾上自己的粮道。”他又下达命令:“命令各部加快行军速度,马跑死,人累死,也要尽快抵达。孤要把这支靖康军队给挡在回白登山的原野上,只团团围上白登山。”

    有人喊道:“大王。十来万人呢。难度有点大。”

    狄阿鸟说:“有什么难度?消耗个疲乏,把营寨让给他们,再后撤,到时候一百多里的旷野,前有阻挡背后追兵,他们要步步为营,前后作战,你们还挡不住吗?挡住一天就乏粮,挡住两天,纵兵可击败之。挡三天,我们手里军队的数量可以超过十万,围住他吃掉他都没问题。”

    他又要求说:“把秦禾给孤接来。孤要和秦理打交道,就给他备个他能收买的人,给秦禾挣点她哥哥的见面礼吧。”

二百二十七节 马蹄声如雷奔

    月朗星稀,乌鹊南飞,便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健威率领着军队,潮水一样地在一个陌生的地域向一个方向涌动,虽然月色皎洁,其下不是一团漆黑,但人马那样淹过来,亦是苍浑一片,数步之外面庞模糊。走了半夜,健威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他找来副将,带着请教的口吻说:“我们本来还是小心翼翼的,一路都在考虑怎么避开东夏军队,为什么这一路上不曾遇到?倘若渔阳在往上补给,多少应该会遭遇他们的军队和丁壮。”

    副将经验丰富,但是却失于惰性。

    他压低声音说:“少将军。这与我们在中原不一样,周围全是旷野和山坡,咱们行军亦不快,一旦隔了二三里,中间夹个山坡,两支人马就是擦肩而过,亦是难以发现,谁能知道谁呀?咱们行军制定的路线本来避开东夏的干道和居住地,没有遇到人实属正常,遇不着人不是正好吗?”

    遇不着不是正好吗?

    证明了行军的隐蔽性强?

    不知为何,健威心里仍是一坨疑云,但他没有实际将兵的经验,并没有足够的自信判断……副将以多年的军事生涯保证,他也觉得自己是在没事找事。但是感觉真的不对劲儿,记得祖父教授兵法时讲过,不要天真地以为你遇到的真实情况会特殊,无论何时,必须要作最坏的打算。

    他下令让斥候放更远一点儿,才觉得安心一点儿。

    他身为一个军人,在与东夏军队交手之后,就能通过自己的军事素养得来一种印象,对手不可力敌,难以撼动。

    这次取巧,进攻渔阳,也不是不得已为之。

    就像一把牌,你打着打着,在明知道没有必胜的把握时,你就迫切行险换一个出法,试图用改变来逆转不利的结果。眼下偷袭渔阳的军事行动一旦成功,或者偷袭渔阳不成功却搅乱东夏的补给,那是一场莫大的功劳,要知道在与名震天下的东夏王狄阿鸟的战争中,决定胜负的一笔竟有自己书写,那该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将会连祖父都跟着沾光,第一次从君出征,阵斩敌将,一跃为骑兵大将,而后逆转战事……那说明什么?将门虎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反过来,如果失败了呢?

    这个结果也像重担一样沉重地压在健威的胸口,丢盔弃甲,丢祖父的人,将帝国数万骑兵葬送于敌手。

    一旦兵败,自己有何面目回朝廷,有何面目回中原,又有什么面目见自己戎马一生的祖父……尤其是这个主张自己提出建议的。

    心中一半向好,一半向坏,时而偏颇一方,时而交织混乱,健威用莫大的毅力自持着自己的理智,不至于一心想着好事,也不至于自坏。

    夜晚,响动的是行军的声响和远方时近时远的异动。

    那来自高空和远方的奇异声响,他小时候问过祖父,祖父说,那是勇士的心鼓,由苍穹所发,壮男儿意志。

    这异动象征着天地的不可战胜。

    正因为天地之雄浑,才有威慑,才让人感到惧怕。

    但在真正的男儿面前,这又算什么呢?

    他们可以在漆黑的夜晚,独身出没旷野,可以在山林,可以在深水……这声音的紧跟伴随,反而说明毫无异常,天地之威,非为一人而发呀。

    这声音像什么呢?

    像鼓捶极鼓又不是鼓声,除非是天地那张大鼓,像水声翻腾却又不是水声翻腾,除非是云霞上的天河经由山谷传到……细细聆听,细细聆听。猛然间,健威拉住马缰,因为动作反应迅速,那马尽管带着笼头还是吭吭作响。

    他抬头环顾天空,随星月转动。

    身畔的卫兵迅速快速地反应过来,围裹簇拥上他,喊道:“将军。你怎么样?是不是踩到地洞了?”

    他迅速一摆手,制止众人,眼神中现出了惊惧。

    没错,是惊惧。

    这天空的响声不对,祖父让自己熟悉这天地,不是只是哄一个孩子玩,而是让他辨别各种天籁。

    但现在,他肯定,这天空的向东中混杂了什么声响。

    他猛地跳下马,迅捷地趴到地上,片刻之后,他又要来一个空心的皮筒,放地上,贴上细听。

    马蹄。

    虽然微弱,但是可以肯定,这是马蹄声,而且不是一骑两骑。

    这是东夏要过兵,还是直奔自己而来的?

    他喘了一口气,翻身坐地上了,脸上现出一丝苦涩。他告诉说:“赶紧找晁副将,让他通知全军作好戒备。”黑夜中怕走乱,晁副将离主帅并不远,带着人飞速走来,见到健威模样,也连忙下马,趴到地上,但他?却很快茫然抬起头,问健符:“什么都听不到呀?难道有敌人的骑兵?”

    健威要求说:“立刻传令,让将士们潜藏警惕,随时准备作战。”

    晁副将问:“真的有声音?”

    在健威的焦虑中,他试图告诉说:“草原上时不时会有野物群。”

    健威咆哮说:“我管什么群。让你传令。立刻。”

    咆哮完,一阵尖锐的声响就传了出来,天空之中不知是鸦鹊还是不知名的鸟类,黑花花跃过土坡的脊线,到处乱扑,惊啼一片,随即,周围不太远的一片林地之中,也惊起了大片飞鸟,呱啦啦地乱舞,瘆人之极。

    士兵中有人发出惊呼,到处转身看这种鸟乱,而战马也暴躁不安。

    也许在他们心里,那是在问,为什么鸟儿这么多?

    是神通广大的鬼怪?

    还是面积庞大的敌军军团?健威身边的卫兵就有一个惊乱的,连声道:“怎么能有这么多的鸟。怎么能有这么多的鸟?”

    鸟惊飞的方向,就是敌骑所指的方向。

    再没有疑问,不是路过,而是弯都不打,直扑而来的。

    健威极担心将士驰乱,“噌”一下抽出利刃,边走动安抚,边大声喝道:“不要乱。做好准备。鸟多。那是草原上有候鸟群,被马蹄给惊炸了。敌人的骑兵,正向我们赶来,各路人马整理队形,做好准备。”

    马蹄声如雷。

    而今已经是军府将领的李思浑,率领着浑无边际、黑压压的骑兵,压成一道迅捷的骑线……

    秋风未起,但土烟味已经在几里外弥漫了。

二百二十八节 将军百战死

    敌人远道而来,健威以为他们还需要放慢一回速度,哪怕只是作一次调整,照顾到这儿的地形方便冲锋,利用这个时间,一团糟乱的军队多少能够反应过来,但他失算了,这支东夏甲等军府只有战法。大量的骑兵确实放慢了速度,他们拉成漫长的展现,从土坡的脊线上,从土坡下,黑森森只见一条骑线,但排头的一小股骑兵却不作停顿,像猎犬一样射到在靖康军队之中。

    已经是下半夜,那月亮西移,天空中隐藏一半的弯钩随着骑兵马匹的晃动,像是在高高低低地颤动。

    人脸,甲衣却需要更多的辨认。

    趁着昏暗的月色更加昏暗的这一会儿,这股东夏悍勇的骑兵竟然扎进来混进靖康骑兵里头,像将一把豆子撒进了一片豆子之中。一时之间,整个军队陷入混乱,有人惊叫:“东夏人。”

    喊“东夏人”已经没用,月光不足以让人识别。

    不知何时起,靖康官兵已经乱成一团。

    倘若他们没有为骑兵作战做准备,人马簇拥行军,也许杀进来一股东夏人,众人都能知道他们在哪儿,但现在呢?骑兵抢占地形,形成了疏松的阵型在移动,冲杀进去一搅-弄,只能听得阵营之中时而响起惨叫声,这惨叫声令相熟悉的骑兵相互簇拥,但没有用,哪儿互相砍杀一阵,人都会大幅度挪动,很快就会把小圈子给冲撞开。

    健威懂,这种伎俩也很常见。

    勇士们深入敌营,穿着接近或者相同的衣衫,靠插着白翎毛或者胳膊系着白布识别自己一方。

    他让身边的将士大吼:“找白翎,找白臂带。”

    但是没有用。

    东夏没有用这种手段。

    直到这股东夏兵流窜到健威旁边,交手一二,又流淌走,健威才通过反击击杀的一人找出有什么不同。

    刚刚受人流冲动,即便他武艺高强,也中了一刀,臂膀上的甲叶被劈透,推开给自己捆扎伤口的士兵,附身翻找不到,一抬头,看到敌人战死残留的战马,灵光闪现,他喝道:“马首有萤火虫。东夏人的马头有一枚萤火虫。”

    大声喊叫着,他心里却已经充满着恐惧。

    军队已经够乱了,足够乱,这个时候,东夏的大军正在调整,他们只要略一探查周遭,就是大规模的冲锋。

    如果说这还不够恐惧,那便是那枚嵌入马头装饰的萤火虫。

    谁能想得到?

    是的,这种战术自古便有,但都是就地取材,裹个自己人识别的颜色,而且是白色,现在呢?东夏军队隐蔽地改成了萤火虫,只一个微弱的亮点。

    这种微弱的亮点却更适合骑战浑水摸鱼,马匹搅合乱走,你身上一条白布,几根白毛反倒不好识别,马头那一点微弱的萤火虫跳动,却可以快速识别,如果他们再经过训练,更是格外好用。

    这枚萤火虫,正是东夏军队强大的见证。

    但再怎么发现,都已经晚了,漫长的东夏骑线已经经过调整,烟花在空中狂舞,马匹更加惊乱之际,人马倾斜了下来,健威肯定,他们这么一下来,也一定是一匹马头上一枚萤火虫。

    他还没上马,就在极力咆哮:“看敌骑脑门,有萤火虫。”

    翻身上马,他已经手足冰凉。

    敌人数量上只会比自己少,不会多,但是结局已经注定。

    他眼下已经无力改变局面,唯一做到的是,别让朝廷这一支可贵的骑兵全军覆没。他走动着,咆哮着怎么识别敌军,眼看效果并不明显,军队溃退一团,急中生智,看向那片鸟雀惊飞的树林,大吼道:“所有官兵。相互高传,进树林。给我进树林。经过树林上北坡。”

    李思浑骑着一匹黑马,裹着一条黑色披风,伫立在土坡之上,带着些许将领看着荒野上大片、大片的厮杀……马是黑的,披风是黑的,浑身是碳钢铸造的甲衣,虽然明亮亮反光,却也是黑的,就连脸颊伸出来的金属挡片都是黑的,只有头顶的燕翎是白的,他就像一头从原野上钻出来的黑色山魈鬼魅。

    只是这山魈身姿修长,披风覆盖马臀,黑得浑然一体。他放松执缰,用手一指,给身边的同袍说:“这个靖康将领还算合格,他要用树林降低厮杀的激烈,率领骑兵爬山躲藏。把他们赶山里去就行了。建制已乱,溃逃甚多,加上被我们这么一打,士气低落,再派不上大用场。”

    他说的没错。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几十里外,那道原本可以看到的北坡,崎岖的小山灌木之中,全是溃散的靖康军队。

    人和马已经混乱不堪……

    望山跑死马,站在战场上,所看到的树林远了些,好在一直延伸到山上,但是军队被保存下来了。

    健威带着憋屈,两眼含泪,扒着甲衣给自己裹伤。

    几个将领终于找到了他,但是没有人与他算账。

    他的表现,他的判断,甚至他的指挥赢得了众人的认可。

    众人围上他就问:“少将军。我们怎么办呀。马上天就亮了。我们还去渔阳吗?那支敌骑散了没有?”

    健威又怎么知道。

    他脑海里乱糟糟的,全是些杀身成仁、为战败负责的想法。

    刚上战场不久,就被迎头揍这一回,尤其是东夏独特的战法,令他感到恐怖和沮丧,如果说战败不可怕,还可以试图扳回,他却是被打得信心缺失,反复回问自己:“我能打赢他们吗?”

    他真想告诉这群围着自己的将领:“我能知道怎么办?我才第一次领兵。”

    但他知道,这样的话倘若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军队就要溃散,主将说他不知道怎么办,那该谁知道,谁又能知道呢?

    他死死绷住略为颤抖的嘴唇,让自己声音不至于因为激动而颤抖:“不打渔阳了,但我们还是要设法切断他们的补给线。天亮之后将军队收拢……”

    天亮之后,军队被收拢,来到他们认为的东夏补给线上。

    除了留下来的些许痕迹来告诉他们,渔阳曾小规模补给过他们,什么都没有,没有运粮队,没有丁壮。

    东夏的粮?

    都在随身携带着吗?

    这不可能呀。

    健威从马上下来,坐到东夏官道一侧的路边,呆呆的。

    东夏将士是会自带粮草,但他们不能带一个月的吧。

    这粮草不从渔阳运送从哪运送?

    他抽搐着鼻涕,下令让将士们休整,自己从怀里掏出地图,在上面用手指摸索,找了一会儿,他找出了东夏地图上标注县旗的那些地方,接着又看往包兰,用手指量量,包兰倒是要远很多……但紧邻的定夏二州提醒他,那儿才是现在东夏产粮之地。他照自己脑门上就重重拍了一记,不为别的,他们一开始判断的就是错的,大伙都在说渔阳,甚至认为狄阿鸟退兵西北是假的,他要保卫渔阳,败逃也会奔渔阳……而实际上,都是大伙假想的。因为官道上有渔阳运粮通过的痕迹,健威可以肯定,是东夏四面八方都在往战场运粮,而主要解决大军粮草的,应该是包兰方向。

    不知沉默到何时,他惊醒过来,知道在东夏官道上不可久留,既然没有见到东夏人运送补给,就得赶紧挪挪,不然的话,很容易被东夏军队围歼。但是往哪走呢?往北吗?攻入东夏人的腹地?可是军队携带的粮食不够……不管怎么说,先换个地方,他把地图揣起来,站起来举目四望,发现一个黑点在不远的坡地上,大概是看对眼了,那个黑点移动走个不见,那分明是骑着马的人。

    看来是被发现了。

    干脆调头回去吧,不能脱离战场,倘若渔阳是补给要地,可以攻入渔阳,或者就在补给线上活跃,而不是的话,自己只能调头回去,否则脱离战场太原,不但等于是分兵,而且会让整个军队缺乏骑兵的支撑……他这就找到传令兵,让传令兵传达下去,军队小心回师。

    手在剑身上握一把,他自刎的心都有。

    只是这一路人马还需要他带回去,他带出来的,他必须带回去,迟疑一阵儿,他决定还是选择战死沙场,来弥补国家的损失。

二百二十九节 东夏工事

    夺下了东夏营寨,或者东夏军队终于被迫放弃他们营寨,无数靖康将士终于松了一口气。东夏军队战斗力虽强,防守虽然严密,但是战线过长,军队数量毕竟不及靖康,他们开始被迫后撤,眼前前往渔阳的道路已经一马平川,皇帝也从白登山赴往前线,他要率领军队追击并攻破渔阳。

    车驾从骑如云,仪仗林立,皇帝身着铠甲,乘戎车上抵达,沿途漫山遍野的靖康军队无不发出潮水般的山呼。

    这是已经快要战胜敌人了吗?

    数十里外。

    牧草衰黄连天。

    整齐待发的东夏军队等着撤退和接应的军队,等着闪现的时机,现出无比的肃穆,萧杀之中蕴含着兴奋。

    一处高地上旗语闪现。

    不少精通旗语的人都能明白,这是“军队前压,至高随行”的意思,他们迅速反过来,皇帝出白登山了。

    狄阿鸟受人提醒,盯住坡顶解读旗语,脸上现出不敢相信的表情说:“倾巢而出,都不用围困白登山了?”

    行军大将和一些重要将领纷纷赶来,告诉他这一消息,狄阿鸟笑道:“还等什么?下令截断他们,让他们回不了白登山,现在根本就不用围困白登山了。把他们与白登山隔绝,就能大获全胜。”

    随着令下,旗语挥动。

    无数的战刀抽拔而出,现出点点闪闪的寒光,它们以同样的姿势在预示着蓄势待发。下一刻,军队便缓缓滚动了,一层一层地翻滚,裹着那点寒光。

    向前,向前,马蹄声虽不猛烈如雷,却厚重得可怕。

    皇帝站在戎车上,手持千里镜四处张望。

    而无数的军队贴着一道山势,沿着草原的边缘涌向靖康军队的大后方。

    后方上还分散着一些靖康的军队,车辆,军辎……看到他们,前头的军队开始振奋,奔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那高扬的寒光在头顶旋转飞舞,他们不再压制声音,嘶嘶哑哑的喊杀声铺天盖地。

    战车载鼓,角号排立。

    向前,向前。

    骑兵陡然拉展阵型,像是铺天盖地的浪潮。

    众多目瞪口呆的靖康士兵,有的掉头就跑,有的还没有反应起来要干什么,却已经被无边无际的浪潮给淹没。

    白登山前的后方,烟尘大作,就像突然而起的沙尘暴。皇帝抵达前线,还在用千里镜张望,然后他要汇集起将领,略作计议,再行进军,可是张望还没有张望到足以反应的景象,还能看到后撤的东夏军队,后方就有人骑着马箭一般赶来,声音中透着恐惧:“东夏人绕到背后去了。”

    戎车上的皇帝猛然回过脸去。

    那骑马的几人中,竟是个不小的将领。

    他没有到皇帝身边,就已经滚了下去,连跑带爬,鬼哭狼嚎地喊道:“陛下。东夏人绕到我们后头了。人马铺天盖地。”

    皇帝丝毫不为所动,盯住问他:“你的军队呢?”

    旋即,他猛地咆哮:“你丢了自己的军队就跑,对吗?给朕斩了……”

    那将领被人拖上,惨呼道:“陛下。末将是为了通知前方应变呀。不是丢了军队就跑。”

    皇帝让人收起千里镜,双手扶住车栏,冷冷地说:“传令自有传令兵,何须你来?朕就问你,你的军队呢?”

    那将领颓然道:“只怕已经溃散。”

    皇帝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大吼道:“拖过去,给朕砍了。”

    随着一声惨叫,有人提了人头来交令。

    皇帝却是森然道:“东夏军队从哪冒出来有什么紧?正好趁他不再避战,掉头回去,给朕击溃他们。”

    随着皇帝一言,旗牌兵和传令兵就开始奔驰,各将紧急赶往自己的军队,不少正在行进的军队接到命令,就地转向。

    但是皇帝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什么?

    周围的人都是什么眼神,他们是在恐惧吗?

    熊熙来跟随在皇帝的身边,捧袖挺立,似乎不受任何影响。

    皇帝就问他:“你意外吗?”

    熊熙来毫不隐瞒地说:“意外。但现在想想,却又合情理,东夏王定是要在我们和白登山之间作个隔断,一旦把我们隔绝在白登山外,我们就很快没有吃的,不战自溃。”

    皇帝笑道:“能隔断吗?”

    他指指四周,尽是原野,这里无关无险无城墙。

    熊熙来懂他的意思,大不了一决雌雄,双方经过一场残酷的战争,到时只有一方剩下,这就成了决战,怎么可能说隔绝就隔绝呢?难道给他足够的时间挖壕沟,垒工事?这种情况,只会对靖康有利,因为地域足够大,兵力容易投入,靖康军队仍然在人数上具有压倒性优势。

    熊熙来欲言又止。

    皇帝笑道:“没想到你也懂兵法,看得出来,他是要隔断内外。”

    熊熙来连忙说:“臣的家族世代为将,臣幼年时亦曾研读兵法,故而知道一些。”

    皇帝问他:“为何不从武却就了文?”

    熊熙来略作犹豫,轻声说:“文贵武贱,家父当年薄有战功,在州官召唤时,按品级立在文官前,被人当庭叱呵,回去后便叮嘱臣不可从武职,于是举孝廉,改了文。”

    战场上的厮杀声几有耳闻,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

    那红衣将军原本是在前方,用于攻打营寨,现在东夏军队后面冒出来,便要后调,咕咕噔噔从一旁经过,移动得缓慢。

    熊熙来忧虑地说:“先守住阵营,把红衣将军运送上去吧,否则,臣就怕将士无胆与东夏人白刃。”

    皇帝猛地转过脸,死死盯住他,问他:“你说什么?”

    皇帝的脸色铁青。

    熊熙来连忙请罪,又说:“陛下必须正视这个事实,吾军别的也许不输于人,然意志不及贼夏。”

    皇帝嘿然。

    熊熙来说:“只有红衣将军佐阵,方可鼓舞士气与敌一搏。”

    皇帝正要说什么,前方已经送到战报。

    第一阵一交锋,便自溃败。

    皇帝脸色大变,咆哮说:“给朕斩了。给朕全部斩了。”

    斩将还是将败阵之军斩杀殆尽?

    皇帝最终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记下性命,让他们赶紧收拢,归于后阵。告诉前阵的将士,让他们坚持住,红衣将军不时便能送到。”

    扭头看向熊熙来,他承认这个事实了,喃喃道:“意志不如敌寇,如之奈何?”他猛地转过头,问熊熙来:“是因为他们有萨满吗?”

    在长月,诸多僧侣都这样说过,他们请战了的呀。

    只有宣扬佛法,肯定将士们为国杀敌可以永生,可以轮回重生,他们才不惧怕死亡呀。皇帝隐隐感到后悔,都说打仗不能带和尚,和尚却能安抚人的灵魂,应该带上呀。

    熊熙来则强调说:“有萨满是一,他们时常作战……”

    说到这儿,熊熙来连忙住嘴,他们时常作战,现在帝国纷乱,靖康的一些军队岂不也是百战余生?

    如果说训练跟不上,这会儿皇帝正在盛怒,一竿子打翻一船将领,会有什么后果产生呢?

    他停住不语。

    皇帝拿出了佛珠,已经开始用手指翻动珠子,见他还跪在那儿请罪,用手虚脱,和颜悦色地说:“爱卿请起吧。”

    红衣将军被牵引着,慢慢走动,消失在视线之中,但以它们的行进速度,天黑也能运往战场呀。

    现在的战场,会是什么一个情况呢?

    东夏前阵的军队在轻而易举击溃靖康兵马之后,开始后撤,他们身后,被同袍们趁机打下了许多的桩木,那些曲卧架落地抓死,夯入泥土,白蜡杆架上,便又是刃墙,和每次打仗,弓箭手不计箭矢一样,后阵前面是机弩,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弓手,有些人为了更有效地开弓射箭,干脆马也不骑。

    几个赶来的靖康军阵,停在二百步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木桩和刃墙向两旁延伸出去,不知终点会在哪儿,只有供他们退兵的缺口,此时也在补缺,想必整个原野都不能幸免。

    将领们收到消息,前来阵前查看,尤看到不少东夏兵在木桩和刃墙开壕沟,纷乱扬起的钢锹扔出一团一团的土。

    这就是有名的东夏工事,可以如此快速地部署。

二百三十节 世子嫡系

    天色渐渐黑了,靖康军队却尺无寸进。

    他们一边等待红衣将军的到来,一边做出各种准备,拆毁车辆,准备架到壕沟上去,然而红衣将军送达,时日已晚,只是轰了几回。

    夜晚到来,深秋原野的寒意袭来,他们摸黑进攻了一阵,最后慢慢消停。

    东夏军队唯一畏惧的是靖康的红衣将军,并不是打不赢,只要肯冒着一定的风险和伤亡不是无法突破红衣将军,但是这种伤亡狄阿鸟无法接受,将领们也无法接受。这场大战,他们毫不犹豫地认为胜利的一方是自己,这种信念和靖康仗着人多一样,因为这种最终胜券在握的心理也要拒绝强攻。

    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办法让红衣将军发挥不了它们的作用。

    战争略一消停,东夏一方就在忙着拷问俘虏。

    他们不求俘虏知道太多,能问出来多少就问出来多少……很快,将领们面前现出对红衣将军的汇总,铁的,上千斤甚至几千斤,里头塞上黑色的粉末,放上金属碎渣或者爆竹一样的圆蛋-子,要用火点。

    按说,夜已经深了,问完俘虏,应对红衣将军的事情就到了明天。

    但在东夏,眼前的事情没有人肯拖延片刻,更不要说到第二天,消息立刻送达到最高层,送到狄阿鸟面前,甚至包括所判断的红衣将军有可能停留的地方。是的,俘虏交代,天黑之后,靖康军队要将红衣将军的药粉集中起来收好,避免露水深重,影响到第二天的使用,便有将士们分析,他们会收在掌管红衣将军的红衣营,而红衣营因为自身的特殊性,一定会保护在后方。

    狄阿鸟在图纸上查看,不断询问他们对靖康营地判断的依据。

    突然,他抬头问人:“能否派遣一支军队,摸进去,虎口拔牙,将红衣将军用的药粉给它点掉?”

    众将一下凌乱。

    众人纷纷说:“对面阵中都是军队,怎么可能摸得进去?”

    狄阿鸟淡淡地说:“明天天阴。外头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靖康军队一直与我们交战,也未收拢可以点燃的干柴,缺少火把和光亮……”看着一双双越来越亮的眼睛,和围上来的将领,他在地图的正前方放了一只簪笔,在地图的后方放一只簪笔,轻声道:“我们的军队前后夹击,敌阵中间一定是空的。”

    空的?

    一个兴奋的将领补充:“大王。大王。正好我们布下了壕沟桩林和拒枪,隔绝了他们,也隔绝我们自己,不利于大军夜袭,这也会麻痹到他们,造成他们的松懈。”

    狄阿鸟笑道:“孤只是说说,能不能,敢不敢,你们自己分析,自己决定。”

    立刻,有人大声说:“人太少不行。人太多,目标又大。”

    赵过一直蹲在旁边。

    受处罚之后,他还在憋屈,此刻突然站起来说:“就找一牛录上下。”

    虽然他不是大将,但是说话还是分量深重,众人已经当成是决定,纷纷喊道:“我麾下。我麾下。”

    他们争执起来,片刻之后,就有人互相挤扛,抓对方的脖领。

    狄阿鸟怒道:“没与敌人相逢,你们自己干起来了,怎么不拔刀呢?”

    他感叹说:“可惜了。博小鹿不在。他麾下的军队,却是最适合不过。”

    也许是受到启发,他转身问:“谁麾下有博小鹿的那支军队出身的?”

    众人一时受到为难。

    谁能当场备部下的经历吗?

    突然,有人告诉说:“大王。博小鹿军队给杨二广牛录的八百新卒提供过犍牛,用来训练他们。”

    众人一听就摇头说:“杨二广牛录残过,全是新卒,根本就不适合。还是我的人更合适一些。”

    狄阿鸟也同意。

    突然,渔阳军衙中的韩英猛地挤进去,喝道:“谁说我麾下杨二广牛录不合适?他是世子呆过的军队,是大将博小鹿支援犍牛,一手训练的,谁说不合适?尚未大比,你们又怎么知道他们的厉害。”

    他找向狄阿鸟,铿锵有力地说:“阿爸。杨二广牛录是我军府的精锐,此战已有战功在册。”

    他是狄阿鸟的养子。

    狄阿鸟笑道:“韩英。你想想,深入敌营足够凶险。”

    韩英一头扎了下去,大声道:“末将愿为杨二广牛录立下军令状。杨二广在时,末将虽然与他争斗,但那是巴特尔之间的较量,而今他不在了,末将希望能给他留下的牛录一个机会,天下扬名的机会。”

    狄阿鸟犹豫了一下,双手伸出来,准备将他扶起来,然而弯腰探在他的肩膀,韩英轻声提醒他:“那是世子的兵。”

    狄阿鸟一下明白过来。

    韩英一再提醒世子呆过,他是在提醒要为嗒嗒儿虎栽培嫡系呀。

    狄阿鸟点了点头,还是说:“去找他们的将领来见孤,孤知道,他们牛录现在根本没有将领,孤的意思你韩英懂就行。该叫的叫上来,还有支援去的犍牛,孤见了人,才知道合适不合适。”

    韩英大喜,扭头就跑,跑到大本营的边缘,他就跳上了匹马。

    众人忍不住在背后议论:“你们看这货的吃相。”

    狄阿鸟哈哈大笑说:“这货的吃相确实不太好,可军情也同样紧急,难道让他细细磨蹭吗?”

    过了一会儿,韩英带了两人来。

    狄阿鸟挺意外,问韩英:“为什么只带他们俩?”

    逢毕上前一步,果断地行了军礼,大声说:“我部健牛以上,已经在集合军队,布置作战,所以只来了俩。”

    另外一名犍牛也猛地上前一步,大声道:“末将是博小鹿将军派遣,支援杨二广牛录的协领漆霸。”

    狄阿鸟只问了一个问题:“一旦派遣你们,得手后,你们怎么后撤?”

    漆霸愣了一下。

    时间太短了,他们只是想着怎么摸进去。

    逢毕却猛地一跺脚,喊一样回答说:“回大王。直扑皇帝,活捉皇帝。”

    漆霸连忙用手拽他衣裳。

    逢毕受他提醒,连忙说:“倘若无法捉住皇帝,就趁敌人护驾之际,向北方突围,我们有战马,能跑过敌人的传令兵。”

    狄阿鸟立刻喝道:“让人先一步绕路出发,通知北方的军队在烟花升空时发动进攻,接应杨二广牛录突围。”

    下完命令,他这才说:“要是白天就好了,飞鹰、群鸽,夜里都不飞。”

    让找来俘虏的衣衫,找来一个反水的俘虏去带路。

    狄阿鸟就与诸将,目送着逢毕和漆霸离开。

    在场的众人争归争,然而争过之后却是同心一德,站在那儿,纷纷感怀:“都还年轻,经此九死一生,日后必是将才。”

    九死一生?

    狄阿鸟摇了摇头,心说,未必。

    如果不是运气太坏,胜利只会属于那些胆大、心细、意志坚定,训练有素的人。

二百三十一节 如入无人

    靖康阵营渐渐沉寂下去。

    夜越来越黑。埋锅做饭之后,夜色渐渐沉下来,柴火却不够用,几十万人马的战线上,只能每过一段摊到一些,一点燃起来,立刻就会围坐上士兵,蜷缩着烤火,脸上的困意难以掩饰。东夏军队把他们隔断在外,两支军队隔着壕沟,木桩和枪墙,更不要说厚实的,一排接一排的营地帐篷,将领们觉得不会有大规模的夜袭,只放驻少量的兵力,观察着对面的情况,一旦情况有异能够及时报告情况就行。

    塞下秋来风景好,但夜晚却已经冷得厉害,特别是下半夜,要是有了光亮,可以看到自己的哈气已经微微有些发白。

    现在这个时节正是靖康军队棉衣将下未下的时候,军队的数量那么巨大,即便到了入冬,也会有一部分将士无法解决,更不要说现在。没有足够的柴点燃篝火,士兵们无不躲在帐篷里,他们不仅仅是怕冷,东夏军队把他们与白登山的关城隔绝,但凡不笨不傻的士卒都知道将要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恶战,大战在即,一旦你休息不好,露宿受寒,战场上绝不会逃得生天。

    所以除了前沿分驻的兵力,营地里便宁静下来。

    尽管如此,因为敌营太过平静,他们窃窃私语着,窃窃私语着,也一样打了瞌睡。

    不知哪里惊叫一声,顿时醒来一片。

    众人心里惊恐,飞奔过去,才知道其中一个火堆上士卒全倒毙在地,多数是一箭或一刀剑毙命,旁边站着发现他们全部死亡的一个年轻士卒,吓傻了,呆若木鸡一般,眼神已经直直的。他喃喃道:“怎么一下人就死了呢?怎么一下人全死完了呢?我就是去拉个屎回来……我就是拉个屎。”

    赶来的人中有一名老卒。

    他怀疑眼前这卒太年轻,已经吓出了魔怔,上去一巴掌打到脸上,问他:“你看到没看到人过去?这是打仗。非是有人摸来了没有?”

    他调转头,喝道:“赶紧告诉将军去,赶紧……”然而众人都没找到人马过去的痕迹,各个火堆上的人都赶着来,将领也挂着刀,带着几个人跑步来到,人越来越多,找不着很多人马通过的痕迹,将领往对面看了一眼,对面却闪了闪亮光,他就安抚士卒说:“刚才定是东夏人摸过来,抹了几个睡觉的吓唬你们。你们再不要睡觉了,看到了吧,这就是睡觉睡不醒了的。”

    几个御林军作装的将士从营地那儿来到。

    他们看完情况,就找那将领,呵斥那将领:“我们薛将军让我们问一问是怎么回事,你跟我们走。”

    那将领纳闷说:“哪个薛将军?薛中郎将吗?我们不归他管。他找我干什么?他也不该在周围呀。”他们最终起了冲突,几个非要拉那将领走,那将领先是说好话,接着就与他们推让,喊自己的士卒加入进来与他们推攘,他们越闹越乱,越闹来的人越多,而其它地方的火堆边,往往很长一段都没了人看守。

    一片黑暗中开始有人马闪现,他们穿着靖康军队的家裳,抵达火光之中,没有直接跳进营地,而是沿着火光走,人马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足足好几百人,不少还是空鞍的,原先那片火堆边已经打起来了,几个御林军用刀别着将领的脖子,大声喝道:“你们谁敢动?我们是御林军。”

    御林军都是京城来的。

    他们吃苦不如边军,打仗不如边军,还往往躲在后头,吃得好穿的好,就像现在,很多御林军跟着皇帝后出白登山的,军帐都没带,就把边军赶走,自己住进去,这前沿上守火堆警戒的,更都是边军,边军早就对他们不满,双方顿时闹得势如水火,数百人把那几个团团围在中间。

    直到突然而来的陌生军队到来。

    他们有个将领模样的,大声喝道:“闹什么闹?怎么回事儿?”

    士卒中看着这些人陌生,而且军械战马一样俱全,跟移动兵器库一样,心里已经弱了三分,一边讲这个御林军的无礼,一边问他们是什么人。那年轻的将领拱了拱手,告诉士卒们说:“皇帝陛下就是怕你们闹内讧,让东夏人有机可乘,派我们巡视各营。”他一挥手,威武的士卒就从身后上前,把几个御林军摁住,两人反剪一人臂膀,押了就走,那将领一挥手,让军队沿道路入营,自己则义正词严地给边军将士说:“这几个御林军中的败类,本将一定严惩。”

    他挥手招那将领说:“你也一起来,做个证人。”

    那将领便走到了他的手边。

    他们一起走着,为首将领主动说:“我姓董。董太尉是我叔叔。不怕什么姓薛的,到了军法大帐……”

    那边军将领质疑说:“军法大帐不往这儿走?”

    那年轻将领就说:“军法大帐管不了的。皇帝他老人家说了,他管,咱们就带上人,到他老人家跟前理论。”

    边军将领受宠若惊。

    一个太尉的舅舅就不要说了,还能面见皇帝,他连忙说:“这样的小事,皇帝也会过问呀。”

    那少年将领说:“是呀。看起来是你们几个人的矛盾,实际上呢,并不是那么简单,是两支军队的矛盾。这样的事情小吗?走。我们走前面。到了跟前,我来跟皇帝说,要你说时,你好好交代前因后果。”

    边军将领走路时腰都晚了,随着那少年将领走回到队伍的前头。

    他一路带路,穿过边军所在的前沿如入无人。

    少年将领问着他们军队的情况,问他怎么没想往上爬过……甚至和他议论,现在要做个统领需要花钱多少。

    眼看到了一处关卡,有人喊问口令。

    那少年将领目露不快,手持一块铜牌举上,而众人不认,他就手握在剑上,凶气毕现,几乎要将剑拔出鞘,身边的边军将领出于巴结,呵斥道:“老王。你不长眼睛吗?不认识他不认识我吗?我路长喜。前天和你们校尉还在一起打马吊。你把鹿砦搬开,火速的,面前这位可是董侯爷董将军。”

    关卡通过,继续往前走,路过一辆车,尽管外头覆盖着厚实的革皮,尤能够看到圆圆的柱筒。

    那少年将领说:“这红衣将军一定要保管好呀,怎么没有人守着呢。”

    边军将领叹气说:“少将军一直在皇帝身边,那是有所不知。御林军哪干得了这苦差事,放这儿就躲起来休息,说是红衣将军不怕人动,关键的是那药,那铁丸子……收起来送到神兵营了。”

    听那边军将领无意提起,前面就是御林军的地盘。

    少年将领停住脚步,愕然道:“神兵营?”

    东夏那边问出来的却是红衣营。

    这是一个营吗?

    是不是底层士兵不知道,在以红衣营称呼。

    边军将领转脸之际,看到几个将士在捂着一个士卒的嘴,那士卒身体扭动,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他忍不住问:“他们在干啥?”

    少年将领旁边冒出来一个相貌凶猛,身材高大的少年军官。

    这个高大的少年代为回答:“是个抓来的奸细。”

    少年将领就训斥他说:“就说不让你带着,拷问什么?直接杀了。”

    说杀就杀。

    控制那奸细的士卒不知怎么在那人脖子上一扭,人就软绵绵倒地上了。

    边军将领伸出大拇指夸奖说:“真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呐。这手段是叫分筋错骨吗?太干脆,太利落了。”

    少年将领笑道:“你想学,你也可以学。你叫啥?路长喜是吧,把你吸收进去怎么样?以后到我们那边去。”

    边军将领又是点头如葱,受宠若惊。

    突然,他感觉到下巴上被个冰冷的东西给撞到,一留意脖子,竟是一把黑色的短刀,刃口处形如秋泓,大概是怕伤到他,刀刃朝外别着他脖子,吃惊道:“这是要干什么?”

    少年将领哈哈大笑,向一旁的高大少年军官说:“逢毕。本参的本领怎么样?若不是本参动了心思,说话琢磨得好,能一路让他带着咱到这儿?”

    边军将领张嘴要喊,被人给捂上。

    逢毕轻声说:“你把我们带了进来,脱得了干系吗?这条道走到黑吧,投降我们东夏是你唯一的出路。我一路上都看出来了,你是又怕死又想升官发财的人,路摆在你面前,自己选吧。”

二百三十二节 活捉皇帝

    接下来,潜入就没有那么顺利了。一处营检哨楼下头,几排御林军军容严整,在作仔细作盘查,勘验森严。御林军确实没有边军能吃苦,实战经验差,但在秦纲父子的苦心经营之下,制度上却一丝不苟。

    一名军官站在上头,双手扶住哨楼的侧板,可以看到他伸出的双手上,套着的是东夏出产的黑色的分指手套——武士抓,站在高处,居高临下望着眼前一直延伸到黑暗中的骑兵,他的眼神渐渐疑惑起来,眼前这支骑兵神色萧杀冷肃,头盔个个压得很低,确实像一支秘密训练出来的王牌部队,但他们身上的铠甲很多都与体型不符,有的才勉强套上,这就不对了,朝廷再穷也重门面,像虎贲一样的军队,怎么能发这些不合身的衣裳呢,何况他们说是在到处巡营,身上却隐隐带着战场上沾染的黑血。

    巡是内,战是外。

    朝廷有那么容易派出去作野战?

    白天野战,夜晚巡营?

    尤其是接到部下伸手递上来的铭牌,军官脸上现出更为异常的神色。这块青色银纹的铭牌上竟写着“鹰狼八品”四个字。

    “鹰狼八品”的铭牌?

    开玩笑吧。

    什么时候朝廷名义上的侍卫有这怪头衔?

    要知道,八品侍卫虽是侍卫头目,但不足以率领一支王牌军队吧。那军官试探说:“你是八品?”

    铭牌是逢毕的。

    逢毕作为功勋子弟,今年开春跑去参加内厅试,单论个人武艺给拿到的。

    这种掐线纹的武级牌,是东夏官府借鉴银钱防伪,刚刚开始的造牌工艺,特意用来褒奖那些黑鹰七级以上的优异年轻武士,逢毕他才是今年内厅试中十几个新拿到手的人之一,那上头是不褪损的天宇青,纹路中掐着爆裂的银线纹,不但只是官府拿来炫耀东夏的金属加工工艺,也深受拥有者喜欢,逢毕就把它当成把件,一天到晚团在手里,打算养成略带磨损却更有质感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它看起来气派,没有多少人见过,逢毕才把它交给身边的参士史乳牛,亮出来震慑靖康官兵。

    史乳牛高冷地说:“有何问题?”

    他此刻脸上的高冷是真高冷。

    他虽是参士一枚,却羡慕死逢毕了。

    八品黑鹰,那是多少年轻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度,现在拿在我的手里,你这个靖康人要是真能弄懂,吓也吓死你,你还一脸不屑。

    不自觉扫了逢毕一眼,他有点埋怨爹娘,要不是自小吃的不好,体弱多病,也会像自己的弟弟们一样。

    还好,武艺不咋样,个儿还算高。

    陡然间,他给想起什么,上头写的啥,写的啥?

    八品。

    娘耶,这靖康一品大九品小,我们东夏正相反。

    本来就是诈人,一切全是假的,就是在利用靖康底层将士的愚昧。

    在东夏,官升一级就要读书一回,而在靖康,谁管你?

    百姓不知县令和郡守府里的管家谁大谁小,路遇洗马可以当成是马倌……

    东夏人读书读得熟悉靖康官职,可以反过来冒充靖康人,靖康人却会信以为真,没学问真可怕,你越说得夸张他就越信,路长喜不是?那皇帝的表兄弟,董太尉的侄子,一下就把他震个魂不附体。

    但眼前这位御林军头目,很可能是功勋子弟,也能骗过去吗?

    史乳牛本能地察觉到要露馅,不动声色给逢毕圈了个手型。

    逢毕给漆霸圈个一模一样的手势,手已经移动到挂短手-弩的腿部。那军官不动声色将铭牌递交下来,像要转身回去休息,却突然大喊一声,逢毕抬手冲他一弩,却被躲过,只将那军官身侧的敌兵射落。

    暗偷变成明抢。

    随着哨楼上巨大铜锣被敲响,一场厮杀瞬间激烈,东夏士卒抢上木哨牌楼那军官背靠木门口的哨板,本以为可以负隅顽抗,两个东夏兵双臂交织,一个东夏兵低头蹲伏,便有东夏兵踩上蹲伏的同袍,登上两个东夏兵的手臂,跳跃中受他们一送,已上七八尺的哨门楼,他们再一翻上去,就与同袍一起夹击楼上的敌军。营地上的援手还在慌乱,下面有人搬开鹿砦,马队已经向外流淌。

    他们只是借道,一路奔射放火,只消除威胁,造成慌乱,却不陷入厮杀。

    木门楼上的将士也逐次跳下来,跳上同伴牵引着的空马,跟着队伍奔驰,等一名将领带着百余将士赶到木门楼下,只看到一片死伤。那将领拽起来一个,大吼道:“有多少人?为何不提早示警。”

    不是不提早示警。

    这支东夏兵通过得太快。

    马队奔驰,他们的目标就是红衣营,也是路长喜他们口中的神兵营。

    路长喜被他们牵在马上,眼神闪烁,神情震动,逢毕便喊问他:“要学的地方多着吧。”问完他。漆霸追赶上来,逢毕便又大喊:“总教头。我们干的不赖吧?”漆霸便给他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靖康反应不过来了。

    靖康几十万人的营地,又自认为是攻势一方,在方圆几十里上,根本营造不出足够的关卡和箭楼。

    两三层围垒,在几个关键点上设卡,对他们来说已属不易。

    往常靖康作战,除非是那些真正的将帅之才能够通过调配组织人手,在有必要时将数十万大军运作之外,多数情况下,集结的人马来自不同的地方,要分路划分军队,各路有各路的总管总戎,各路自选驻地,自己安排战事……合战时主帅与他们约定,只要他们不失期,不打败仗,不顶撞不抗命不从,能够从战略层面上配合,基本上不会干预。而现在呢,几十万大军却是没有分路,御林军上各支军队有他们的中郎将,自成统属,边军上,各关镇堡有各个边镇的将领,均自成统属……糅合到一起听皇帝和大将军安排,皇帝自然撒手,董文却也组织不了。

    眼下营内通讯也成问题。

    没有造出高台,埋柱悬灯。

    他们的军队是猝然回头进攻,连讯号递传都没有安排妥当,别小看讯号递传,在东夏那儿有一本厚厚的册子,要求全军学习,作为统一标准,将士从不是犍牛开始就要年考月考,尽管打仗时可翻找,但基本的还是要记住,不会升不了官,而在靖康呢,原理都差不多,但每一支军队怎么传讯却并不相同,主帅要与众将约定,将领要让自己的部下弄清楚一些重要的讯号。

    即便约定讯号,短短时间,已经弄懂约定的往往也就是些高级幕僚和个别军事素养强实干的将领。

    这种人,一个营地就那几个。

    他们不是底层士兵,这大晚上不睡觉,瞪大眼睛,侧着耳朵熬着?

    几十万军队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各营乱糟糟的,到处去找他们自己的将领,却就是难以反应过来。

    逢毕他们清一色的骑兵,奔驰起来迅捷如飞。

    营内的鹿砦关卡往往被他们迅速地占领并清理,追兵追不上,前路的敌兵什么不知道,加上沿途扔抛火把,制造混乱,靖康浑然不知多少人入营,目标会是在哪儿,这何止是人比马快,这人比讯号都快。

    他们闯入神兵营时,神兵营的将士才听到动静。

    将士们仓促之中杂乱而出,在营地里观望是怎么一回事,骑兵便给闯了进来,轻而易举将他们杀散。

    “砰”的一声,下了马,逮了人问红衣将军的药料收到那儿的逢毕吓了一跳,调头就大吼“怎么回事儿”。

    一个神兵营的士卒逃走中不知点着的什么,投掷向几名追他的东夏骑兵,把人和马给炸伤……

    人赶上去将他刺死,追问俘虏那是什么,却是和他们认为的印证,就是红衣将军用的药粉包。这还是没有用红衣将军的时候。

    众人看到了它的威力,心里惊惧。

    逢毕的眼神也闪烁不定。

    过了一会儿,他喃喃地说:“李二蛋常说好事能变坏事,坏事就是说要转好。”

    他突然大笑说:“找到药粉。一人给拿上一些。用它们去砸皇帝,砸死皇帝就完了,要是砸不死皇帝,抓不住皇帝,咱们再拿它们突围用。最后记得省点儿,留点儿交给大王,这是大王安排的。”

    众人也大喜过旺,纷纷说:“对呀。他能用。我们也能用。”

    他们飞快找上药粉库,见到扎包和罐器,一边逼问俘虏,一边往马上放置,最后还余下很多,周围堆着圆铁丸,金属渣……外头喊杀声一片,外围的弟兄们已经与他们拼杀上头了,派人进来催促。

    漆霸吩咐说:“带不走的全给他们烧了。”

    一排一排的士卒骑在马上,排出整齐的马队往外奔驰,好像他们不是在打仗,而是在接受检阅。

    他们挂着红衣将军的药粉,神色兴奋,目光坚毅……最后一排骑兵前脚驰出,后脚就是放大了的火光。突然之间,这火光就把药粉点燃,“轰”地一声,气浪几乎追上走在最后的人马,紧接着,炸出来的还有爆炸的,一时连绵不绝,残渣碎片在空中高飞,它们像是为英勇的将士们送行一样。

    几匹战马双腿高举,放声长嘶,在空中顿了那么一顿,继而放蹄飞驰。

    骑兵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逢毕来之前就决定了,他们不是佯攻皇帝,打乱敌人部署之后,趁乱撤出,他们要给皇帝玩真的。

    杨二广牛录的深仇要报。

    北平原沦陷,阵亡的杨二广在呐喊:“夺回北平原呀。”

    他们虽然都是新兵,但到营地开始,沉重就笼罩上他们。他们没有一日不训练到脱皮,他们没有一晚不宣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夺回北平原,要是抓住皇帝,这个梦想就实现了。敌人几十万大军呢,营垒深重,谁说就一定能安全撤走,怕是一行人走不掉,走不掉怎么办?起码要冒险一回,看看能不能抓住皇帝呀。

    逢毕飞驰在前,敌视地看着意图制止他的漆霸,大声吼道:“活捉皇帝,换回北平原。”

    将士们一排排飞驰。

    他们扬起钢刀旋舞,持了长矛平端,高声喊道:“活捉皇帝。”

二百三十三节 红衣将军的药粉

    面朝白登山的一道阵营,占领东夏营垒,反过来抵御东夏前后夹击的一道阵营,两道阵营像是两个大括弧,驻扎了主要作战兵力,而括弧括起来的中间地域就一下稀疏空荡,而皇帝就在这个地域的中心地带。或许他可以选择和狄阿鸟一样,与主战兵力混在一起,自己和行辕将领呆在一起,但他不能,他自身经历以及宫掖制度制约着他,军中艰苦的条件也制约着他。

    他没有与将士们一起白手打天下,跟将士们隔着心,心理也不足够强。

    两边主战的军队成分混杂,一旦混在一起,不分彼此,战事稍有不利,将士们会不会把皇帝圈起来请愿?甚至发生政变?

    他没吃过苦,若吃住与众将士一致,没有宦官宫女伺候,他个人根本受不了。

    而要是在主战军队中,他带着美女宦官,每食必精,尝味三遍……也容易造成与将士对立。

    种种原因,他要远离将士一定的距离,由身边的戍卫军队保护着,立行宫自住。

    逢毕一行,一路上都是踏结实、踏平坦的原野,一马平川,奔驰起来连个障碍都没有。

    尽管判断中间兵力不多,但谁都没想到,这一路竟是这么顺当。

    害怕走弯路,摸不到皇帝的行宫,将士们还分成了三支,齐头并进,然而快到跟前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过虑了。不愧是皇帝住的地方,与简单的军营相比光亮得多,高高的营门,成串的大灯笼,灯笼上写着吉祥、震慑之语,底下旗帜依旧飘扬,上万精锐鞠林军团团围裹,阵以兵车,拉着毡子做成的荡箭隔断用的帷幄,修关设卡,是几里外都能看到得到,还用找?

    逢毕敢肯定,倘若这些关卡用材要是放到两边的阵营去,他们今天之前行程就不会顺利,说不定就进不来。

    他啧啧嘴唇,暗叫可惜了,这些用材,皇帝用来保护他自己的安全。

    效力狄阿鸟这样的一个伟大君王,逢毕对中原天子充满轻蔑。

    这皇帝亲自带着军队来打仗,是鼓舞将士呢,展现自己的雄才大略呢,还是跑出来游玩,不松懈个人要求一丝一缕?

    他不知道他用的这些木材,修起来的土围,拉起来的帷幄,耗费军辎,耗费人力,拖了将士们的后腿吗?

    和他相比,狄阿鸟人在军营与将士吃用无二,有时候按制度带了妃子出征,也根本没时间泡在一起享乐,人不是在大本营就是下军营,不是听询兵家事兼处政务,就是安抚将士询问疾苦,他一旦忙起来,有可能几天几夜不合眼,睡去的时候衣甲都不去解,据说有一次作战,一个多月没脱衣卸甲,回师的时候身上有个地方起疮,衣裳都粘在身上,脱下来时揭出一块皮肉。

    李二蛋呢?

    那是逢毕的同袍,吃住在一起过,一起爬过壕沟,一起冲向过敌阵,一起受伤,然后再躺在一起。

    每一次都令人佩服,每一次都让人猜想,他是大王捡来的吧。

    大王父子励精图治至此,东夏如何不强大?

    便是而今强大了的东夏,军队在战争中可以把靖康甩出很远,大王仍不敢掉以轻心,而这皇帝算什么?

    他也配成为天子?

    带着不屑,马队略作停顿,快速安排一下作战。

    他们要使用横掠轮射的方式,射住那个最大的营门,然后派出人手,冲过去,用红衣将军的药粉把营门炸开,然后长驱直入,寻找皇帝。

    皇帝还没睡。

    远远似乎听到歌舞,那是逢毕他们自己想象的。

    虽然皇帝仍有靠军队数量和红衣将军的信心战胜东夏,但是后路被断,追兵跟在身后难缠,如芒刺在背,皇帝也不会有心情吃了睡,睡了吃,他把散将和谋臣集中在身边,也在讨论战事。

    已经有人开始攻击董文了。

    他们觉得是董文把健威和骑兵派走,才致使出现现在的问题。

    而现在有个问题是,健威和他的骑兵呢?

    被歼灭了?

    还是迷路了?

    难道不知道情况变化,还在分兵偷袭渔阳?

    红衣营的爆炸声传来,虽然有些远,但声音和火光太大,皇帝这边还是听到了,但是消息还没到,他已经派人去看了,而自己?则慢慢有了新的倾向,就是这支人马派出去是失误……但失误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董文的,而是健威的,这个年轻的小将怎么可能具备才能偷袭渔阳成功呢?

    而却又是他任命健威为骑兵将领的。

    这真是一口苦黄连。

    他正想宣布决定,派人冲破东夏人的封锁去找找健威,把这支军队给找回来,一名将士闯了进来,往地下一扎,喊道:“陛下。东夏人打来了。”

    众臣立刻现出惶恐,站到皇帝面前。

    皇帝不敢相信,正要拨开众臣,执意出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有人谋反。

    一声爆炸声响起。

    爆炸声一响,就到处响。

    外头响起惊天动地喊杀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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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介绍:
通过一些列的外交和妥协,狄阿鸟为新生的东夏赢得五年休养生息的时间。东夏官府重视农牧,广积粮草,吸收和培养人才,重视医学和卫生,完善自己的律法,缔造精工闻名的军用民用作坊……得益于近攻远交的国策和三分堂的有效运作,东夏渐渐有了大国的气象。对。近交,远攻…曲尽星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曲尽星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曲尽星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