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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族长压力大txt下载     族长压力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仇人之子(第一更求月票)

    杜七的右耳前,有个绿豆大小的突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按照民间的说法,耳前长这个是“拴马桩”,主富贵。

    杜七的“栓马桩”不明显,只是个微微的小鼓包,所以正面看不出,梅氏要不是站在窗前,看的是杜七的侧脸,也发现不了这小小不同。

    桂远有“栓马桩”,桂重阳有“栓马桩”,父子一脉相承。

    没有几个人晓得,桂家还有一人有“栓马桩”,就是桂大。只是小时候桂大淘气,爬树摔过一次,蹭破了小半拉脸,“栓马桩”蹭掉了,只留下一个疤痕。

    桂家长房没有闺女,桂长海夫妇极喜欢梅氏这个亲外甥女兼未来小儿媳,梅氏小时候常被接来桂家长房小住,因此桂大长“栓马桩”的事,梅氏虽没有见过,却是听桂奶奶讲过一次。

    等到桂奶奶晚年卧病临终前,人已经糊涂了,更是时常拉着梅氏,翻来覆去唠叨起丈夫与几个儿子的往事,桂大这段“栓马桩”的往事更是说了又说。

    “都是我没有看好孩子,老大明明是极好的面相,那次却是破了相,断了‘栓马桩”,还断了眉。自那我就悬着心,直到他平安长大,还娶了媳妇,我这悬着的心才放下。老大两口子结婚几年两口子没孩子,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找人偷偷看了两人八字,说是儿孙上无碍,才又踏实下来。没想到到底不准,都是命,都是命啊!”老太太说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

    因为说的次数多了,梅氏记得清楚。

    杜里正有没有“栓马桩”?杜七的“栓马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是足月而生吗?

    梅氏只觉得心乱如麻,看看杜七,又看看桂重阳。

    两人相差不过七个、八个月,杜七却比桂重阳高半头,气色红红润润;桂重阳不仅个子比同龄人略矮,脸色也略带苍白。这两人似乎没有相似的地方,可是真要细看起来,两人眉眼之间却有依稀熟悉。只是一个胖成大白馒头,一个因吃素请瘦的厉害,三分相似不剩什么。

    梅氏的心“砰砰”直跳,不敢再看下去,怕自己失态,忙转身离开。

    桂重阳有所察觉,正看到梅氏仓惶而退的背影,不由疑惑。

    一个时辰,说快也快。

    梅小八临完字帖,又按照桂重阳的吩咐,背了半个时辰的书。这半个时辰,杜七则是默写了一篇他的时文旧作。

    县学教谕说杜七学不会时文,也对也不全对。

    杜七还是能作出完整时文的,只是其中都是熟悉的字句,并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除去那些“借鉴”、“引用”的字句,剩下的东西干巴巴的。

    不过能背这这么多的例文,默写自己之前的文章也能不用草稿,一气呵成的默写完,说明杜七没有好笔头,却有个好记性。

    真要是童试的话,院试、府试先不提,县试有几分火候了。

    桂重阳心里疑惑,还是直接问出来:“再磨两年,说不得府试也差不多,县学那边,你家不想想办法?”

    杜七回来已经好几日,不过因有杜梅联姻之事,将其他的事情都盖住了,并不曾听闻杜家有什么动静。

    杜七笑道:“什么办法?我觉得村塾更好,有你们,大家可以一起做功课,也能一起玩。”

    “村塾到底只是社学,识字罢了,正经学五经还需要名师为好。”桂重阳建议道。

    杜七吐了下舌头,道:“名师哪里看得上我?我爹娘费劲力气将我送进县学旁听,可有什么用?夫子个个都傲气着,就是增生也不入眼,平素只留心二十个廪生的课业。像梅晟这样资质出众的,更是被他们当成了大宝贝,恨不得见着就要夸一顿,何曾搭理过我?我现在会的,全是之前镇上私塾里的先生教的。就是我之前笨,背不进去书,也是先生耐心教授才开进去的。”说到最后,脸上带了恭敬与感激。

    桂重阳闻言心中一动,道:“可是袁先生开的学馆?”

    袁夫子就是梅二爷爷的同窗,梅晟的伯外祖父,桂五的老师。

    “就是袁先生!”杜七忙不迭点头:“我在那里学习四年,再没有这样好的先生,真要论起来,实不比县学的先生差。”

    桂重阳虽没有见过这位先生,却是听桂五与钟小吏提过,也知晓袁先生与梅家的渊源。

    袁先生就是梅晟的外公,当年与梅二爷爷同窗,两家要做亲,因梅青竹不爱读书,袁先生没看上,最后将挑中梅青竹的堂兄梅青松。

    袁氏后来得了产后症,梅晟半岁的时候就死了。杜家亦看中梅青松,不等袁氏下葬,就说通了梅童生,将女儿杜二娘说给梅青松为继室。

    袁先生因为这个恼了梅家,与梅家断了往来。后来梅青松死于“九丁之难”,杜二娘就直接嫁了梅青柏,两家继续做亲。

    真要论起来,袁家与杜家也是当有嫌隙的。可是袁先生只疏远梅家,并没有迁怒杜家,对待杜家子依旧耐心教导,心胸不可谓不宽广。

    桂五能有这样的老师,实是幸事。

    杜里正素来看中独生子杜七,却敢直接将他送到“仇人”的家里开蒙,是知晓袁先生的人品?还是在镇上有眼线人手,能确保杜七不会吃亏?

    只凭着镇上铺子的掌柜?

    袁家可是镇上的老户,一个下人身份的掌柜怕是没有那个份量?

    似乎有一条线,快要穿起来了。

    桂重阳压下心中激动,随口道:“你那么小就去镇上读书了?你爹娘也舍得,十八里路呢,每天折腾好辛苦。”

    “没有走读!”杜七摇头道:“我家在码头边有处宅子,我不回来时就歇在那里。我五天回家一次,不回家的时候,我娘也会隔一天就去镇上照看我。”说到最后,带了几分羞涩。

    别人家十二岁大的少年,都不是孩子了,只有他娘还是当他是奶娃娃照看。

    桂重阳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外如是。那你爹呢,也隔一日就去照看你么?如此一来,你在镇上与在家里也不差了。”

    杜七摇头道:“不去,我爹不耐烦人多,鲜少去镇上。”

    桂重阳心中道了一声“果然”,嘴上却岔开话道:“我虽比你小,倒是比你早开蒙两年,也读过一些时文,要是你不嫌弃我班门弄斧,以后咱们就一起学习!”

    杜七忙不迭点头道:“一起一起,我乐意去村塾,就是冲着你与小八去的,自然要一起啊。”

    少年圆润的大馒头脸上,是一双被挤得小了一圈却依旧盛满真挚的眼睛。

    桂重阳莫名有些心虚,顿了顿,笑着点头道:“就这样说定了!”

    梅小八在旁听两人说话,有些不安,小声问道:“重阳哥,俺是不是太笨了?字写得丑,背书也不行。”

    桂重阳指了指杜七道:“你这是与杜七比?真是刚站着就想要跑!杜七是七岁开蒙,距今已经五年,你才上学半月,要是就超了杜七,那他岂不是要羞死了!”

    杜七也道:“作甚着急?学问这东西,学一点就是一点,半点做不得假的。重阳比我开蒙早两年,就能指点我时文。等你过几年,自然也就比过我了!”

    梅小八抓了抓后脑勺,憨笑道:“俺不是要与杜七哥比,就是担心自己太笨了,让重阳哥白操心。”

    桂重阳认真想了想,道:“胜在勤勉,还算中中。”

    杜七自己是个惫懒的,却是佩服勤勉的人,对梅小八竖了竖大拇指,道:“好好学,有重阳这个小夫子看着,指定不会错。”

    梅氏已经恢复平静,预备好了午饭,过来招呼几个少年去吃午饭。

    馅饼是两样馅,一种是韭菜鸡蛋加荤油的,一种是韭菜粉丝加素油的,还有一盆菠菜粉丝汤。

    前者是给大家吃的,后者是梅氏与桂重阳吃的。

    桂重阳回来前,梅氏就在桂奶奶的影响下信佛,有初一十五吃素的习惯;等桂重阳回来,桂五“归宗”,叔侄两个开始调查十三年前的事,梅氏跟着悬心,就开始跟着的桂重阳吃全素。

    梅朵没有出来吃饭,梅氏安置三个少年吃喝后,就端着一盘馅饼去了西屋。

    梅朵愤愤,小声道:“重阳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真想要与杜七做朋友?方才我路过西厢时,他给杜七讲文章呢!那个认真劲,竟是半点不藏私!至于做到这个地步么,那说不得是仇人之子!”

    “仇人之子”?

    梅氏端着馅饼的手一抖,脸色沉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血脉(第二更求月票)

    堂屋里,桂重阳一个馅饼没吃饭,杜七已经用了三个,又拿起了第四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桂重阳望过来,杜七不好意思道:“我饭量大。”

    “可是吃太快了,不利于养生。”桂重阳道。

    “我娘说长身体呢,才会吃得快饿的快。”杜七道:“除了一日三顿正餐,我再加两顿细点。”

    梅小八瞪大眼睛道:“幸好你长在里正家,这要是其他人家,不得被你吃穷了。”

    杜七眉眼弯弯:“我娘说我娘养得起我,可劲吃。”

    桂重阳面不改色,心中却觉得不对劲。

    要是杜七是两、三岁的奶娃娃,那自然是怎么胖乎乎都可爱;如今可是都十二,却是一百五、六十斤的体重,比旁人多了大一圈,这走路都呼哧带喘的,难道还只是“富态”?当爹娘的,就不关心儿子身体受不受得住?

    用了午饭,杜七欢呼不已,因为大家拿着渔网、鱼竿去河边钓鱼。

    “我还没钓过鱼呢,我娘不让我往水边耍。”杜七匆忙期待道。

    桂重阳不由想起“老爸”,他也是不让自己往水边去。可是南方多水,防不胜防,“老爸”还是请人教了桂重阳浮水。

    不过桂重阳过去身体弱,天热不能在外头,天冷不能在外头,还是在屋子里不出来的时候多,从小性子也安静,不似寻常孩童那样活泼好动。

    如今中秋已过,河边嬉戏的孩子就少了许多。

    桂重阳一行倒时,就只有两个孩子提了半桶螺蛳离开。

    杜七的口水又流下来了:“螺蛳,我顶顶爱吃了。”

    梅小八笑着将鱼竿、渔网递给桂重阳与杜七,道:“那你们两个在河边钓鱼,捞鱼,俺去摸螺蛳。”

    “还能下水吗?”桂重阳道:“水凉就算了,别抽筋。”

    梅小八指了指天上道:“大晌午的,日头正足呢,水温着,不碍的。”

    这是俗称的“秋老虎”肆虐的时候,中午的时候穿着单衣都觉得热,河水也是温热的。

    桂重阳就拿了鱼竿,一处树荫下垂钓。

    杜七拿了简易渔网,还有半碗饵料,在河边游戏着学习下网。

    正午时分,大鱼小鱼都沉底,桂重阳这里一无所获。倒是杜七那里瞎猫碰到死耗子,渔网上有了收获。

    却是长长一条,身子扭动,面相狰狞,杜七吓得立时扔了渔网,大喊:“蛇!有蛇!”

    梅小八与桂重阳都吓了一跳,要知道水蛇可是咬人的。就算是没有毒,也够骇人的。

    “没事吧?咬到了?”两人自是都奔杜七去了。

    杜七双腿发软,使劲摇着头,指了指被丢在地上的渔网,比比划划道:“没咬到,那有一条蛇,好大一条,这么粗!”

    桂重阳与梅小八都望向渔网。

    桂重阳还在戒备,梅小八已经奔着渔网而去。

    “小八!”桂重阳皱眉唤道。

    梅小八已经蹲下,抓起渔网,回头兴奋道:“重阳哥,不是水蛇,是黄鳝,还是有年头的老黄鳝。”

    黄鳝是吃的,自不能与水蛇相比。

    桂重阳这才松了一口气,杜七已经心有余悸道:“怎么长的跟蛇一样,看着怪吓人的?”

    梅小八道:“不一样呢,黄鳝可是比蛇粗,还没有鳞,红烧最好吃了!”说着,已经是口舌生津。

    杜七方才还怕的不行,现在一听这话,立时道:“这一条得有几斤吧?全都红烧吗,能烧一大盆。”

    梅小八心直,道:“你还不家去吃饭?你娘不找你?”

    杜七一听立时蔫了,小声道:“我不想回家,想同你们在一处玩。”一边说,一边用小眼神瞄桂重阳。

    杜家气氛不好,杜六姐儿“寻死”不成也变了性子,不爱出屋,整个人也变得阴沉沉的。杜里正对儿子虽有耐心,可心中也憋着火;李氏这里,精神也不大爽利。

    杜七觉得家里憋得慌,自是不愿意在家里待。

    桂重阳道:“你来一道临字学习自是无碍的,不过也得跟父母说清楚,你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让你父母跟着操心。”

    这句话,杜七极爱听。他已经十二岁,自不是小孩子了。他挺了挺胸脯道:“嗯,我一会儿就家去跟爹娘说,放假这几日同你们两个一起学习。”

    桂重阳想起明日是十八,镇上食店开业的日子,便道:“明儿怕是不行,明儿我五叔的铺子开业,我们一家去镇上吃酒。”

    杜七闻言,立时带了祈求:“是不是小八也去?那就剩下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能不能带了我去?”

    本就是桂重阳的买卖,不过是为了少麻烦,暂时打着桂五的名号。桂重阳想要多带一个人,自然并不难。

    只是桂重阳不想惯杜七随意提要求的毛病,沉吟道:“那我问问家中长辈,看看许不许,你也问问你爹娘,到底是去镇上。”

    杜七还没说话,就听到远远有人喊“七哥”。

    正是之前跟在杜七身边的瘦小厮,之前杜七在县学读书时,小厮充当他的书童;如今回到村塾,没有人带书童,杜七便也不许瘦小厮跟着他。

    “七哥,太太喊七哥家去。”瘦小厮近前,恭敬地说道。

    杜七意兴阑珊,看着桂重阳与梅小八道:“我先家去,你们还在这边耍嘛?我一会儿再来寻你们耍啊?”

    桂重阳摇头道:“我们也家去。”

    杜七立时兴致勃勃道:“那别忘了帮我问问梅姑姑,看看明天能不能带我一同去吃酒。”

    “得赶大早呢的,估摸着卯正(早上六点)前就要出发。”桂重阳道。

    杜七立时道:“县学里有早课,我能早起,就带我去吧。”

    桂重阳已经说了要问长辈,自然不好直接点头,便道:“那你晚饭时打发人过来问一遭。”

    杜七欢欢喜喜,指了那小厮道:“好,好,到时候我让百岁过来问。”

    “百岁”就是那小厮的名字了。

    桂重阳点点头,众人一起离了河边,在路口作别。

    梅小八还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给二奶奶家送半条,二爷爷之前还提过黄鳝哩!”

    梅小八性子憨厚,加上是梅青竹的嗣子,桂春的小舅子,二房长辈对他都十分慈爱。他自是晓得好歹,也从心里亲近起桂家二房来。

    桂重阳点点头道:“你做主的,不过到底是杜七抓的,明儿咱们去镇上给他买些吃的。”

    梅小八口袋里也是有零花钱的,每个月三十个钱。梅小八性子疏朗,不是个小气的,遇到货郎也会给梅氏、梅朵买个绢花、零嘴儿什么的。

    梅小八点点头道:“那俺明天给杜七哥买绿豆糕吃。”

    两人说这话,回了桂家老宅。

    见杜七没有跟着回来,梅氏神色顿了顿,提着黄鳝,精神有些恍惚。

    桂重阳瞧着不对,打发梅小八去西厢温书,才追到厨房道:“姑姑,可是杜七有什么不对?”

    梅氏愕然,小声道:“你可是晓得了什么?”

    桂重阳正色道:“还能有什么?长辈们之前不是曾疑过杜七血脉吗?只是因杜七足月出生,对外的生日离大伯出丁有十一个月,才去了长辈们心中疑惑。可是杜家与村里往来的少,也没有几个人见过做月子的李氏,谁也说不好孩子生辰到底是什么时候。”

    “原来是这样吗?”梅氏点头道:“当初李氏做月子时,李家人去看过,可都说杜七八字轻,李家当初又刚死了人,杜里正嫌晦气,不让儿子见人。因这个,李老太太在家咒骂了好几天,我刚好听了一嘴。”

    之前觉得杜家的解释合情合理,如今看来不无漏洞。

    桂重阳道:“姑姑是瞧杜七与大伯有相似之处?”

    梅氏指了指桂重阳的耳朵道:“杜七有‘栓马桩’,你大伯也有。你见过杜里正几遭,留神过他有没有?”

    桂重阳回木家村快到三个月,总共见过杜里正三、四回、他素来几个记性好的,加上格外留心杜里正,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有,右耳前,黄豆大小的‘栓马桩’!”桂重阳沉思,回忆,带了肯定道。

    “啊?”梅氏不由傻了眼,这可怎么分辨?

    要是“仇人之子”,是一种对待;要真的是“桂家血脉”,那自然是另一种对待。如今这样,可怎么应对是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流(第三更求月票)

    除非找到其他证据,否则杜七到底是杜家血脉,还是桂家血脉,就只有李氏心中有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纸包不住火,仔细查,总有蛛丝马迹留下。还有杜七的痴肥有些不对劲,回头找个机会叫大夫看看,说不得有什么发现。”桂重阳想了想道。

    梅氏虽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可这涉及桂家血脉之事也没有其他好主意,只能听桂重阳的,不过还是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他真是桂家血脉,你们若是对峙起来,长辈们在地下也跟着不安。没有确定杜七身份前,你们叔侄想要动杜家,也勿要从杜七身上下手。”说到最后,已经郑重恳求。

    两人相处几个月,梅氏对桂重阳尽到长辈之责,多有关爱。可真要说起来,不过是移情,只因桂重阳是桂远之子、桂奶奶之孙。可要是杜七也是桂家长房血脉,梅氏肯定不能坐视同祖父的堂兄弟两个反目成仇。

    桂重阳心中有些不舒坦,可也晓得梅氏心中最重的是桂家长房传承。这个传承人是他,还是杜七,或许对梅氏都区别不大。

    不过桂重阳没有说什么,还是点头应了:“姑姑放心。”

    杜家宅子,堂屋。

    杜里正坐在主位,李氏与杜七母子左右客座坐了。

    杜七正兴高采烈对父母提及今天行事:“梅夫子叫人传话,学堂放假三天,二十才开课。儿子就跟重阳与小八去桂家了,重阳家的书有那么多,比县学里的藏书室都不差。重阳跟小夫子似的,给小八留了作业,让他临字半个时辰,背书半个时辰;儿子也跟着临字了。重阳比儿子开蒙早两年,早就会时文,还叫儿子默了一篇点评了着。”说到最后,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李氏狠抓着帕子,只觉得心塞,桂家那小子,比自己儿子还小半岁,凭什么来指点儿子时文?自以为是的家伙,恁是不讨喜。

    杜里正笑眯眯地听着,道:“他是怎么点评的?”

    “他说儿子走了弯路,多背些例文,不能说不对,可不能化作自己的东西,背再多,写出来也涩。还不若从简单的策论写起,再寻个好老师,一点点磨出来,府试可期。”杜七带了几分兴奋道。

    杜七打小就不是伶俐孩子,在袁氏学馆还有袁夫子耐心教导,等到了县学就是凑数的。

    杜七去年才十一,这个年岁才开始学经的大有人在,只是县学里都是生员,就是旁听的也多是过了府试的童生,像杜七这样的白身只有一个,自然被先生看轻。

    没有人认真教导杜七,却又嫌弃他不会做时文,就指定了例文让他背诵。这样下来,杜七的时文成绩能好才怪,少不得每次都是被鄙视批判一大堆。

    像桂重阳这样肯定杜七长处,指出他不足,还给出好建议的却是头一回。

    前有梅小八的勤勉,后有桂重阳的出众,使得原本都有些厌恶读书的杜七都生出认真读书的念头。

    李氏按了按嘴角,没有说话,眼中露出不以为然。

    杜里正却是笑了,道:“是吗?那以后你可要好好学习,爹一定给你找个好先生。”

    杜七忙不迭点头道:“嗯,我一定好好学。”

    杜里正欣慰点头道:“在外待了大半日,你先回去,晚上做了你爱吃的肉丸子。”

    “嗯!”杜七欢欢喜喜起身,想起一件事,道:“爹,娘,重阳他五叔的食馆明儿开业,他与小八两个明儿去镇上,儿子想要跟着一起去。”

    桂重阳对儿子的影响似乎大了,杜里正神色一顿。

    李氏道:“既是桂家买卖开业,桂家人肯定忙,你一个外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可是小八也去呢,明儿又有假。”杜七不情不愿地道。

    李氏道:“梅小八成了梅家二房嗣子,寄养在桂家,自然会跟着桂家人,你不用学他。”

    杜七带了几分撒娇道:“娘,儿子想去,儿子都跟重阳说好了。”

    李氏一顿,还要再说,杜里正摆摆手道:“想去就去,不过是镇子上,又不是别处,只是得带了百岁。”

    百岁他老子就是镇上铺子的掌柜,是杜里正心腹之一。

    杜七却是犹豫了:“儿子是跟着重阳蹭吃蹭喝的,还带人好吗?”

    杜里正慈爱道:“作甚不好?到时候打发百岁寻他老子去就是。要是这都不行,你就在家里读书。”

    杜七这才点头道:“好吧。”

    李氏在旁着急,可丈夫已经决定的事,不好当面否定,等到杜七下去,才抱怨道:“老爷还真放心,就不怕桂家那小子存了坏心?”

    杜里正吃了一口茶:“不过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小崽子,还能翻了天去。县学的事七郎心里不舒坦,好不容易有人让他乐呵乐呵,你当娘的还忍心拦着。”

    说话之间,是将桂重阳当成逗杜七乐的小玩意儿。

    李氏虽心中不安,可不好就桂家人多说什么,只道:“县学那边,就这样等着?”

    县学的教谕与先生都是举人出身,李氏自然还想要送儿子过去。

    杜里正冷了脸道:“老七回来,对方也没了后续,这是要我送上门去?我明儿去趟镇上,倒是要会一会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氏虽担心儿子,却是极信杜里正的,闻言就放下心来,少不得唠叨一句:“这村里除了梅晟,其他人也拿不出手,才显出桂家那小子,不知怎么就入了七郎的眼。还是早点送他去县学,省的跟着都学坏了。”

    杜里正不置可否,却想着明日食馆开业的桂五,露出三分笑。

    桂五回木家村两个月,给他添了多少麻烦。还真以为自己是“五爷”,回来耀武扬威一把就回去过安生日子了?做梦!

    杜七性子实在,桂重阳之前说了让他晚饭时打发人过去问,没等到晚饭,他就巴巴地吩咐百岁去桂家,还记得补上之前空手去桂家的礼,让百岁提了两条腊肉过去。

    桂重阳哭笑不得。

    肉是随便送的?腊肉在民间素来充当拜师礼。

    不知杜七是有意的,还是碰巧了。

    桂重阳接了腊肉,让百岁传话杜七,明早卯正前过来,到时候牛车准时出发,过时不候。

    杜七得了传话,心里欢喜,晚饭多吃个大半个肉丸子。

    看在李氏眼中,酸酸涩涩,心中纠结不已。

    次日,因为怕赶不上车,不过卯初,杜七就抹黑来到了桂家。

    倒是将梅氏吓一跳,看到有人跟着才微微放下心。

    桂重阳看见百岁跟着,虽不意外,却是皱眉。

    今天过去一辆牛车,加上个杜七已经挤了,更不要说还有个跟班。

    杜七看出桂重阳脸色不对,立时讨好道:“好重阳,不带人我爹不让我去,我实没法子,担待则个。”

    “哼!”桂重阳轻哼一声了事,还能说什么?却是心里担心牛车坐不下怎么办?

    在桂重阳的要求下,桂家长房四人全员出动;桂家二房那边,除了桂二爷爷坚持不肯去之外,其他三口人也都要去;因为与张家关系好,邀请了张大夫妇过去吃酒;张家都请了,与桂家关系最紧密的杨家自然不能拉下,又邀请了杨金柱夫妇与杨武。

    桂重阳在心里一算人,额头冒汗。

    一辆牛车怎么坐得下?

    幸好稍一时,杨家父子过来时也是赶着车的。原来今日不仅借了张家的牛车,桂春还提前与杨家打了招呼,赁了杨家前院的马车一天。杨大娘家中有鸡鸭,离不开人,就让爷俩来了。

    马车虽不是杨家的,可是因杨家常赁这马车去送豆腐,倒是能直接上手赶,并不需要再要旁人家出人。

    十三个人,分坐了马车、牛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西集镇。

    三个食铺都是同样招牌,挂了红绸,一路上看着就气派。

    张大娘跟在桂二奶奶、杨氏、梅氏在一处,啧啧称赞。

    一开就三个铺子,这样大的摊子,桂家真要发达了。

    杜七跟在桂重阳、梅小八、杨武几个在一处,也称赞道:“单看每个铺子都不大,不过这招牌都一样式的,一下子就气派了。”

    桂五、江氏都出来迎客,陪着的是桂秋、周丁香。

    来客中,有桂五的同窗,桂五过去在生意场上的朋友。请客的席面就放在中间那个店面最大的铺子,大家都喜气洋洋,等待吉时开业。

    吉时将至。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个女儿三个贼(第一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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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边老百姓与路过的行人,看出这边要开业的模样,闲着的也都驻足眺望。

    “哈!老五,好气派的铺子啊!怎地,归宗改姓了,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人群中,走来几个男女,为首是个面容轻减的中年人,面上带了讥讽,盯着桂五道。

    桂五眯了下眼,却没有意外的神情,迎了上去:“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三姐、三姐夫。”

    原来,来的几个男女不是别人,正是江家三个出嫁女以及女婿。

    江氏是幼女,本就与三个姐姐差了岁数,更不要说桂五比江氏还小三、四岁。

    江大姐与大姐夫的长子与桂五差不多岁数,夫妻两个自然不将桂五这个童养婿出身的妹夫放在眼中。

    之前江家几个女儿、女婿因江氏夫妇无子,想要将儿子送到江氏桂五夫妻两人名下做嗣子,好继承江家茶楼。

    虽说三家推出来的都是亲外甥,可年岁大的与桂五夫妇相差不了几岁,年岁小的,也都十来岁,都有亲爹娘在,哪里是能养得熟的?

    桂五夫妇不同意,这几家就将桂五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极尽在江老爷夫妻面前挑拨离间。

    就是桂五帮侄子桂秋找个学徒的差事,都成为“图谋不轨”的证据。

    一来二去的,江老爷不免担忧桂五以后会纳妾生子,或直接以桂家那边的侄子为嗣,将江家的茶楼改姓,心生嫌隙。

    桂五外有几个姨姐、连襟挤兑陷害,内忧江老爷挑剔怀疑,心灰意冷才离开江家茶楼,带了妻子“归宗”,放弃江家养婿身份与继承茶楼的权利。

    江家三个女婿本是拍手称快,最大的石头搬开,那剩下的就是讨好老丈人,将儿子送去做嗣孙。

    不想江老爷不知怎么想的,小女婿一离开,就安排个心腹管事入驻茶楼,将三个大女婿按插收买的人手统统扫地出门。为了这个缘故,江家茶楼的生意都受到影响,一个多月才缓过来。

    三个女婿再献殷勤,江老爷、江太太也不耐烦看,直接不叫进门。

    等到江家三个出嫁女回娘家,就发现家里多了个“外甥女”江平姐。

    江太太养了四个女儿一个小女婿,还是第一次养孙辈,自是越发精心。

    江平姐性子安静,却极依赖江太太,如今江太太竟然是一日离不得。

    等到一打听,晓得是江太太娘家侄孙女,几家就动了心思,以为是老两口故意安排,怕以后嗣孙不听话,先养个嗣孙媳在身边。

    虽说嫌弃江平姐孤儿身份,可为了继承茶楼,姊妹三个也是拼了。将家中与江平姐差不多的儿子都打发过来,见天的讨好姥姥、姥爷与小表妹。

    十来岁的女孩,文静乖巧;十来岁的小子,淘气的要上天。

    江老爷、江太太到底有了春秋,被闹腾的不行,一气之下将外孙子都撵走了。

    三家这才发现或许是误会,这二老不是养孙媳妇,确实是养孙女的架势。等到晓得江平姐的户籍在江氏与桂五名下,是桂五夫妇的“养女”,这几家就闹心了。

    这是什么意思?老两口偏疼幼女,担心她没有孩子以后没依靠,调教出来个孙女继续招孙女婿给女儿养老?

    都是女儿女婿,恁什么这么偏心?

    原本因桂五“归宗”眼看着就要彼此斗起来的几家,再次联合起来。这次还没有到江家寻老两口要公平,就听说桂五的铺子要开业的消息。

    铺子?宅子?

    几家一打听,都给震住了。

    三间铺子,两处宅子,这得多少银子,老爷子、老太太是疯了吧?再没有这样偏心的,大家顾不得去寻江老爷、江太太讨公平,就先来铺子这边了。

    几个姐姐、姐夫都没有好脸,桂五还罢,江氏直言道:“今天铺子开业,知晓姐姐、姐夫们家大业大都忙,没敢打扰,如今大家既来了,就好好坐下吃一盅酒。只是不知姐姐、姐夫们是来贺喜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江大姐还在打量眼前铺子,不忿道:“怎地?四妹要撵人啊。做了几天桂家媳妇,是不是忘了自己姓江,这是要将江家都搬去桂家才甘心?”

    江二姐也道:“就是,就是,爹娘恁地偏心,凭什么别人只陪了半副嫁妆送出门子,到你这里在娘家吃喝了这些年不说,还又陪送了铺子、宅子?”

    江三姐嗤笑道:“陪送?爹又不是傻子,一个反出门的童养婿不净身出户都是厚道,还陪送什么?怕是有人鸡贼,不问自取,糊弄了老爷子老太太。”说折这话,却是斜眼看桂五。

    见几个亲家姐姐气势冲冲过来,桂二奶奶本就有些气短,不过不愿失礼,还是招呼杨氏、梅氏跟着自己上前,没想到正听到江三姐这句话。

    老太太素来是性子爽利之人,之所以在江家人面前气短也是因儿子之前做童养婿的缘故,可却不见得能容别人污蔑自己的儿子。

    如今在场有桂五的朋友,还有张家、杨家这样的亲友在,老太太怎么能让儿子背上贼名?

    老太太一挺身板,道:“抓奸抓双,抓贼拿脏,你说我儿拿了江家的,可有证据?”

    江三姐被问的一愣,随即见是个穿着粗蓝褂子的乡下老太婆,轻蔑地瞥了瞥嘴道:“还要证据?这铺子不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谁不晓得桂家只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不是从江家茶楼密下的,桂五哪里有钱开食铺?”

    不待桂二奶奶说话,江氏淡淡的道:“要是我记得没错,三姐夫家也是村里的,怎地三姐夫就开了点心铺子?莫非是从江家茶楼密下的本钱,三姐这是经验之谈啊!”

    江三姐闻言,立时哑然,好一会儿方涨红了脸道:“莫要浑说,那是我的嫁妆,用我的嫁妆做本钱!”

    原来因江四姐身体不好,之前江老爷、江太太是想留江三姐在家招婿,人选就是茶楼的账房,当时瞧着是老实本分人,乡下出身,家中次子。

    不想那学徒却是个心高的,不愿改姓,还想要自己做生意。江老爷见他不踏实,想要换个女婿人选,偏生江三姐已经与他看对眼,就陪了一副嫁出去了。

    等到三姐夫拿了妻子的嫁妆,就开了一间点心铺子,江老爷觉得三女婿铺的摊子太大不对劲,回去一查账,发现账目有问题,被挪用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江老爷既能坐下恁大买卖,岂是肯白吃亏的?叫人将三姐夫打了一顿,三姐夫的那处点心铺子,也在衙门过契到江家,成了江三姐的“陪嫁”,指名只传江家外孙,否则江家可以在江三姐死后收回。

    江三姐被怼,失了底气。

    江二姐就有些退缩,她因是老二的缘故,上面有长女姐姐,下边还有两个妹子,素来不被爹娘看中,长大后也是怯懦性子,就被嫁了与江家相邻的人家做小儿媳,至今还跟公婆兄嫂一起住,素来都是别人说什么是什么,自己半点主意都没有。

    就是回娘家夺产,也是看了江大姐、江三姐不消停,江二姐才跟着凑热闹,倒是没有什么势在必得的念头,不过是想着别人吃肉自家喝点汤之类的。

    江大姐容长脸,吊梢眼,跟大姐夫倒是夫妻相,眼见江三姐蔫了,就打量江四姐道:“四妹这是承认老五挪用了江家茶楼的银子做本钱了?那是不是当效之前的例子,将这三个铺子写到你名下,指名只有江家外孙才能继承,总不能真的就挖光了江家根基,便宜了外人!”

    这番话看似公正,却是在外头先敲定江三姐、江三姐夫与桂五的贼名,同时将这些铺子的归属落在江氏名下。

    江氏与江三姐不同,江三姐有儿有女,江老爷当初那样过户是为了保证自己傻女儿的权益,扼制江三姐夫;江大姐的提议,要将铺子过户到江氏名下,则是晓得江氏不能生育,到时候江家就能收回这三处铺子。

    江家茶楼,江大姐夫妇势在必得。

    桂家众人与张家、杨家这些亲友都变了脸色,要是这些铺子都成了江氏嫁妆,那桂五成了什么?吃软饭的?还坐实了贼名?

    江氏笑了,看着江大姐道:“大姐还是这样,拿旁人当傻子吗?按照大姐的说法,那大姐夫家的粮油铺子是不是也当过户,改姓了江,也做大姐的陪嫁?”

    江大姐皱眉道:“浑说什么,那是你大姐夫家祖产!”

    江氏轻笑道:“是啊,祖产,可是大姐夫兄弟四个,怎么祖产没有分,就落到大姐夫一个人手中?”

    江大姐不快道:“你大姐夫是长子,继承家业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难道不是大姐夫的兄弟收了发霉的粮食,又接了大卖家的定金,两处出了纰漏?后来还是大姐回娘家跟爹娘借了二百两,帮夫家度过了难关,这般贤惠的儿媳妇,想来亲家老两口也欣慰。不过亲兄弟,明算账,那二百两亲家始终没有还,那是不是正好用铺子顶了?”江氏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管江大姐、江大姐夫脸色多难看,旁边的人都听得兴致勃勃。

    怪不得说“一个闺女三个贼”,江家这几个女儿、女婿没有一个好的,都可着劲儿地搜刮江家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撑腰的人来了(第二更求月票)

    江氏姊妹怀着不善而来,结果还没有对上桂五,就被江氏一一怼了回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江三姐满脸羞恼,小心翼翼地偷看丈夫。三姐夫脸色铁青,家中唯一产业是妻子嫁妆,这事知晓的人并不多,如今揭开了,别人怎么看他,那他不就是吃软饭的?

    江大姐的脸色也不好,看着桂五惊疑不定,不无心虚。

    当年的事情,四妹怎么晓得那么清楚?是桂五说的?

    江大姐心虚的自然不是借娘家没有还的那二百两银子,而是当初两个小叔子犯错进了发霉的米面与接了大订单之事。

    当时大姐夫家的铺子遭遇“危机”,是江大姐回娘家借钱,又拿出自己的嫁妆凑数,才勉强将铺子盘活。

    因这个缘故,大姐夫爹娘分家时,不好分铺子,就将粮油铺分给了长子、长媳,其他儿子都分了些本钱自己讨生活去了。

    都说“无巧不成书”,可“巧合”多了自然就有了猫腻。

    江大姐、大姐夫背后做了手脚,才不用与兄弟分铺子,自是将此事瞒得死死的,只是雁过留痕,眼下听江氏提及,只当是桂五调查过此事,心中警醒。

    大姐夫依旧打量铺面,随后看着桂五,道:“怪不得老五这么痛快的‘归宗’,看来是没少捞啊。”

    桂五淡笑道:“大姐夫说笑了,谁不晓得茶楼之前的账房是大姐夫表亲,大姐夫这是要查查旧账?”

    大姐夫神色僵硬,“水至清则无鱼”,这天下做账房的哪有几个经得住查的?

    这也是他之前不解的地方,之前桂五还打理茶楼时,几个女婿怕他吃独食,都收买安插了人手在里头,并不曾见桂五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可要说这几处铺子、宅子都是江老爷、江太太私下给的,大姐夫也不信。

    要是桂五还是“江五“的时候,老两口一时糊涂会手松,毕竟是养婿,十来岁养大的,到底与对其他女婿不同;可如今桂五已经“归宗”,老两口就算想贴补给女儿,直接写在江氏名下充作嫁妆就是,如同当年对江三姐那样,也是女儿以后的保障。

    大姐夫还没说话,就听有人道:“查什么?”

    看热闹的人群散开,走进来一行人。

    同方才江氏姊妹与连襟的气急败坏相比,这些人气定神闲的多。

    为首的人五十多岁,身体魁梧高大,剃着大光头,花白胡须,双眼内敛,穿着短打衣服,却是细绸,不显粗鄙,脖子上挂着龙眼大的一串楠木佛珠,手中握着一对包浆十足的十八子手串。

    老者旁边跟着两人,一人腰间挂着算盘,手上戴着戒指,恨不得下巴向天的模样;一个书生装扮,却是穿着半新不旧的长衫,神态温和儒雅。

    三人后边,还跟着十来个人,都是毕恭毕敬模样,其中只有一个桂重阳眼熟的,正是之前见过的钟小吏。

    桂重阳认出那挂着算盘的就是江老爷,不由好奇短打老者的身份。瞧着江老爷与老儒的样子,似以中间人为尊。

    “是袁先生呢!”杜七带了几分雀跃,拉着桂重阳小声道。

    只看穿着气度就能分辨出来,那老儒当是桂五与钟小吏的老师,细看钟小吏的位置,确实给缀在老儒身后。

    另有几个五大三粗、太阳穴突起的青壮,则是跟在那短打老者身后。就是江老爷身后,也不是形单影孤,而是带了几个抬着竹筐的家丁。

    大姐夫脸色骇白,望向江老爷的目光带了几分祈求。

    江老爷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眼神在二姐夫、三姐夫身上落了落。

    二姐夫性子倒是与江二姐相似,不像有什么担当的,耷拉着脑袋,将身子往妻子后边躲了躲。

    三姐夫这里看似镇定,没有二姐夫那样怂,可额头却汗津津的。

    江老爷摇头,养女是债,自己是眼睛瞎了,挑了这几个女婿,个顶个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查什么?”短打老者笑眯眯地看看四周,目光落在桂五身上,开口道。

    原来方才是他开口,才会吓到了大姐夫。

    大姐夫脸色血色全无,双膝一软,几乎要站不稳。

    “先生、爹,铁叔,怎么惊动了您们几位?”桂五上并未作答,上前一一见过。

    那老儒摸着胡子笑道:“你不给送帖子,少不得老夫等人就不请自来了!”

    老儒身后的钟小吏对江五笑着点点头,他旁边一个面貌相仿的青年冲桂五挤了挤眼睛,颇为熟稔模样。

    江老爷则是对几个女婿一视同仁,也回给桂五一个冷哼。

    铁叔则是伸出芭蕉扇似的大手,拍了拍桂五的肩膀道:“你今天立字号,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自然要给你捧场,否则恁个不起眼的都敢上门查你的账,不是丢我们铁家的面子!要晓得,你可不单单是江家桂家的老五,还是我们铁家的‘五爷’!”

    铁叔说完,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壮汉也都上前,一人一巴掌,或是喊“老五”、或喊“五弟”。

    桂五苦笑,倒是没有反驳铁叔的话,道:“劳烦铁叔与几位哥哥了,烧刀子早已预备好,今儿几位哥哥要好好吃几盅。”

    围观的百姓都噤若寒蝉,倒是桂家这边,无知者无畏。

    桂二爷爷不在,少不得桂二奶奶出面,因为前面都是男人,这回没有叫杨氏与梅氏,而是招呼桂春、桂秋、桂重阳几个跟着自己上前。

    “亲家好。”桂二奶奶先对江老爷客客气气道。

    江老爷虽不给几个女婿好脸色,可面对桂二奶奶还是寒暄道:“亲家母也好,大喜的日子,我那亲家怎么没来?”

    “老头子是个爱静的,不爱热闹,就不来给孩子添乱。这些年都是亲家与亲家嫂子看顾老五,我们全家人都感激。以后孩子们在镇上,他们小两口年轻不拿事,大事小情少不得还要亲家照应。”桂二奶奶道。

    这番话既朴实,又不客气。

    江老爷却觉得入耳,女儿是自家的,女婿自己也养了十几年,没道理一“归宗”就彻底成了桂家人,与江家不相关。

    “亲家母放心,在别处我护不住,在镇上却不怕的。”说到最后,江老爷直了直腰身,道:“我护不住的,还有铁和尚与袁先生两个,总不会让人欺负了老五!”

    袁先生虽是桂五的老师,桂二奶奶却是没有见过的,不过有桂五之前的称呼在,也不会弄混了两人,少不得又跟两位客气道:“这些年老五在镇上,多赖先生与他铁叔照应了。”

    袁先生与铁和尚,一个儒雅,一个豪爽,不过看在桂五面上,对桂二奶奶这个村妇也客气几分。

    几个侄儿上前,桂五少不得给几位长辈引见。

    桂秋是桂五带到镇上的,之前大家见过,跟在桂五身后见过几位长辈,恭恭敬敬;桂春性子老实木讷,就带了几分拘谨;等到桂重阳这里,则是从容自在许多。

    江老爷见过桂重阳,想起家中的小麻烦就是桂重阳弄出来的,少不得送他一对大白眼。

    桂重阳却见过江老爷“无赖”的一面,却不害怕,反而带了几分亲热道:“江爷爷好。”

    江老爷抽了抽嘴角,当着众人面,到底没有说出什么刻薄话来。

    铁和尚看看桂春,又看看桂重阳,摇头道:“都不如小秋子结实,好好的大小伙子,白斩鸡似的成什么样子!”

    桂春被说的手足无措,桂重阳则是大大方方道:“我们也羡慕几位叔叔的健壮,以后有机会还得请铁爷爷多指点指点。”

    铁和尚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边摸着光头,一边道:“好,好,我老铁也成爷爷了!娃子比你五叔嘴甜,好孩子,拿去耍!”说罢,将手中的十八子手串塞到桂重阳。

    这一串十八子包浆十足,不说价值几何,就说这时常盘玩,就是心头好。

    桂重阳怎么好收?少不得目视桂五求援。

    桂五却知晓铁和尚的脾气,对桂重阳点了点头。

    桂重阳无奈,这才收了道:“长者赐,不敢辞,小子愧受了!”

    铁和尚“哈哈”两声,对袁先生道:“这娃子不大,说话却文绉绉的,同你那些徒子徒孙一个腔调!”

    袁先生看着桂重阳,见他身上不带半丝绢丝,摸着胡须道:“听你五叔说你通读五经,时文也做得,回头拿几篇过来。虽是居乡不出,学问也不可懈怠。”

    桂重阳说梅小八与杜七“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眼下在袁先生话中也是这个意思了。

    既通读了“五经”,不想着再进一步,却混在村塾里,袁先生显然对桂重阳的选择有异议。

    不管袁先生学问到底如何,毕竟是桂五的老师,加上对杜七的大度宽和,都值得人敬重。

    要是没有意外,桂重阳出孝后也会入袁氏学馆,因此桂重阳也十分恭敬:“是,劳烦先生费心了!”

    袁先生见他听话,欣慰地点点头。

    杜七见大家都寒暄完毕,凑了上来,带了几分小期待道:“袁先生!”

    袁先生望过去,倒是并无迟疑,显然是记得杜七,微微点头:“是杜七啊,县学那边功课跟得上吗?开始做时文了吗?”

    杜七眼睛亮了又暗,带了几分不安道:“先生,学生不在县学了,如今在村塾,与重阳是同学。”

    袁先生微微一愣,随即道:“回去沉淀沉淀也好,之前去县学有揠苗助长之嫌,等你想学经了,再来学馆。”

    杜七大馒头脸上放光,忙不迭点头道:“好,学生一定去!”

    吉时已至,除了之前预备的鞭炮,江老爷带的家丁是抬筐的,一筐是满满的鞭炮,一筐是满满一筐簇新的铜钱。

    “噼里啪啦”,鞭炮齐鸣,一把一把的铜钱洒出去。

    百味香食铺正式开业。

第一百二十六章 气的肝疼(第一更求月票)

    百味香,虽不足百味,可能选择的吃食也不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楼堂食,一边是柜台,柜台后的墙壁上是价签。柜台上,是做好的各种吃食,拿上十来文钱,就能连干带稀的一顿饭。

    糖三角、肉包子、马蹄烧饼、懒龙、蒸饺、糖饼、各色蒸糕等,甜的咸的应有尽有,稀的有大米粥、小米粥、豆浆、面片汤、藕粉、炒面、小馄饨等。

    还有拍黄瓜、拌萝卜皮等小菜,一两文就能一小碟;想要吃荤腥的,三五文钱就能添半碟卤下水或干炸小河鱼等。

    一楼没一会儿,就被赶着尝鲜的食客坐满了。

    二楼是几个包厢,桂秋是大掌柜,自然忙得不歇脚,上来敬了一圈酒,就又忙去了;桂春性子腼腆,桂五便也不为难他,让他留着招待自己人的那一间,只带了桂重阳、杨金柱、张大做了主席,这边还有铁和尚、江老爷、袁先生等人。

    铁家四兄弟与钟氏兄弟那桌,还有江家三个女婿,则是拜托钟二陪客。

    钟二是县学的廪生,与桂五是少年同窗,莫逆之交。钟小吏之所以十分看顾桂五,除了同是袁先生的学生之外,还是因小弟与桂五的交情。

    杨金柱与张大只是寻常村民,不过桂五对众人介绍时道:“这是我表哥,两家是几辈子的姻亲,这些年我家在村里过得艰难,多亏表哥看顾。”

    这表哥的亲戚关系,自然是从桂奶奶那里论的。桂奶奶是杨氏女,是杨金柱与杨氏的亲姑姑。

    介绍张大时道:“远亲不如近邻,张桂两家素来是通家之好,我不在家这些年,实劳烦了张大哥许多。”

    座位上三位老者,一个是镇上富豪之一,一个是镇上耆老,一个是镇上混混头子,知晓桂家这些年的不容易,都是各有唏嘘。

    世人多势利,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桂家满门落魄之时,这两家能伸把手也是极为厚道了。

    桂五也是记恩之人,才对两人格外敬重。

    江老爷心中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不是不晓得桂五读书有天份,可是到底是童养婿,也存了防范之心。要是女婿发达了,自己这商户之家无法挟制。

    如今看来桂五还是要走科举之路,就算以后止步秀才,在西集镇上也是体面。自己的闺女是秀才娘子,不是比掌柜娘子好听多了?

    按照袁先生的话,要是桂五当年没有半途而废,早应过了童试。

    铁和尚则不耐烦看江老爷那酸脸,要不是他只有四个儿子,早就招桂五为女婿,还轮得着江家?

    偏上江老爷被几个女婿一路坑下来,对桂五又是提防又是打压的,如今后悔都是自找的。

    桂重阳年岁最轻,辈分最小,添居末位,做些斟酒倒茶的活计。

    楼上的席面,自然不能是大堂那些小吃点心什么的,除了卤肉,还有从隔壁酒楼临时订的席面。

    桂重阳面前摆了两盘素菜,别人没有留意,袁先生却看在眼中,不由暗暗点头。

    “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观其言谈,桂重阳是个体面懂事的少年;又能克己复礼,怪不得被桂五看重。

    桂重阳心中,对铁和尚与袁先生也是极好奇,一直留心二位。

    袁先生的学馆虽不是官学,却也是口碑在外;这个铁和尚,瞧着穿着打扮与老百姓的反应,大致是什么人物桂重阳也有猜测,只是不解怎么与桂五扯上关系。

    瞧着江家三个女婿的反应,有这个铁和尚罩着,桂五以后不能说在西集横着走,也差不多了。对于桂家来说,这自然是好事。

    桂重阳松了一口气,看来桂五以后能安心预备下场。否则以江家三个连襟的难缠,为了这几处铺子麻烦不断,耽误了童试,才是得不偿失。

    袁先生有些书生意气,不问生计,自然不关心这铺子到底是桂五的还是桂重阳的,只对桂五道:“离县试只剩下半年,明儿开始你就往学馆去,不好闭门造车。”

    桂五也是这个意思,立时点头应了。

    铁和尚与江老爷这里,是知晓桂五这摊子主要是帮堂侄与侄儿撑场面,便多关注铺子的真正东家桂重阳。眼见他十来岁年岁,却是面面俱到,都是腹诽不已。

    铁和尚想的是,怪不得个子矮,都是心眼儿缀的;江老爷则是如同看到当年的少年桂五,又是后悔一番。

    这样心志坚毅之人,总会出头的,自己这些年枉做小人。

    桂重阳不是没察觉铁和尚与江老爷的打量,只是含笑以对,并没有多想。只凭这两人的年岁与辈分,又是真心给桂五撑腰的,桂重阳就打心里尊敬两人。

    眼见桌上众人,吃酒的吃酒,说笑的说笑的,桂重阳便借口更衣退出来,去看自己的小伙伴。

    杨武、梅小八、杜七三人,都是半大孩子,就与桂家女眷与张大娘在一个包间。

    等到桂重阳进去,杜七立时迫不及待道:“那个铁和尚到底是什么人?恁是气派?”

    不仅杜七好奇,桂二奶奶、杨氏等人也好奇。

    实是铁和尚看着彪悍,随行的几个儿子也都带了凶横之态,看着不像好人。

    桂家人素来本份,不免担心桂五与他们太熟稔受牵连。

    桂重阳还没来得及得打听,自然也不知道铁和尚的底细,不过见桂二奶奶等人面带忧虑,自然不好说不知,便道:“就是镇上老姓,家大业大、子孙繁茂,无人敢欺罢了。五叔与他们有旧,不是正好,省的被人随意欺负了。”

    桂二奶奶与杨氏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姓、有钱、子孙繁茂,确实无人敢惹。就是村子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杨武意外道:“我还以为是镖局武馆当家人,看着恁是有气势!”

    桂重阳翻了个白眼:“镇上哪里有什么镖局武馆,又不是唱大戏。”

    杜七眨了眨眼,似有疑惑,却没有再问,而是指了指隔壁包间,笑道:“方才看到隔壁又要了三壶酒过去,定是钟二哥灌那三个棒槌酒呢!瞧着他们方才那怂样,都要吓尿裤子了,哈哈,逗死人了!”

    杜七在县学做过旁听生,自是认识钟二。因两人都是在袁氏学馆开蒙的,钟二对这个小胖子师弟还颇为关照。

    桂重阳也是会心一笑,不过是三个跳梁小丑,瞧着桂五的样子,是压根没有将几个连襟放在心中;就是江老爷那里,对这几个女婿也是只作不见。

    有了铁和尚摆明车马的撑腰,想必那三个也当学乖了。

    至于算计江家的银钱,那是做梦。有江老爷那个老狐狸在,不乐意与他们计较的时候,自然是三瓜两枣的买个乐呵;真要计较起来,没有一个能从江家讨了好去。

    大家在幸灾乐祸,包厢的们敲响了。

    屋子里的说笑声止住,梅小八起身开了门,就见门外站着不情不愿的江氏三姊妹。

    “亲家老太太,亲家嫂子。”说话的是江大姐,已经没了之前的刻薄尖锐,神色僵硬不自然。

    姊妹三个单独一个包厢,也有肉有席面,可谁吃得下?

    别人不知晓铁和尚的威名,她们是西集土生土长的,自然早就听过铁和尚的狠辣。听说上一个得罪铁和尚的人,生死不知,传闻是被沉了运河。那家连找人都不敢走,阖家搬到外地去了。

    之前就有传闻说铁和尚看好桂五,三姊妹还以为是传言,毕竟这些话都是别人说的,不见桂五提及铁和尚,也不见两家有什么往来。就是桂五被挤兑着离开江家,也不见铁和尚露面。

    谁会想到,传言不假,瞧着铁和尚与“铁家四金刚”对桂五的熟稔,那句桂五不单是江家、桂家的五爷,也是铁家的五爷不是玩笑。

    三姊妹怕桂五“狗仗人势”,乘机打压与报复自家,少不得上来服个软。

    想着这姊妹三人方才诬陷桂五是贼的嘴脸,桂二奶奶装不出笑脸,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

    倒是杨氏、梅氏,怕江氏为难,少不得起身让座。

    眼见几个半大小子在座位上,江氏姊妹的眼睛就不够看了,除去年长的桂春,看完这个看这个,盯得几个少年浑身发毛。

    再没有这么巧的了,不怪江氏三姊妹胡思乱想。

    谁让先头三姊妹刚“认定”江老爷、江太太养江平姐是为了招孙女婿,这边江氏就与几个少年同席而坐。

    这是江氏亲自“选女婿”?

    桂重阳是桂家的侄子不说了,江平姐的户籍在桂五名下,堂兄妹不婚,另外三个少年可不是桂家的。

    杨武个子高高大大,虽是乡下少年装扮,可胜在浓眉大眼老实敦厚;梅小八年纪略小些,可穿戴整齐看着干干净净的是个听话孩子;杜七略富态了些,可这穿着打扮却是诸少年中最好的。

    三姊妹气的肝疼,却也不敢发作。

    彼此对视一眼,打算离了酒楼就去娘家闹去,再拖下去说不得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木家村,杜家宅子。

    听了来人讲述,知晓桂五的铺子真的开业大吉,几个江家女婿半点水花都没闹出来,杜里正亦是气的肝疼,使劲地拍了下桌子:“都是废物!”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两银子赡养费(第二更求月票)

    百味香后厨,桂重阳逮住小歇的桂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堂的食客已经轮完一拨,现在开始用餐的是第二拨。幸好之前就预备了不少吃食点心,倒是不至于手忙脚乱。

    因为是三个铺子同日开业,桂秋这个大掌柜少不得也都三个店面巡视,风风火火地走了两趟,这才乏了。

    见桂重阳过来,桂秋摆手道:“这烟熏火燎,哪里是你来的地方?快回楼上去?”

    今天待客的这百味香,在码头街中间这处,正是有后院的铺子,就被定为百味香食铺总店,粥品与有些点心灶就设在这里,所以桂秋如此说。

    桂重阳看着里头忙的满头汗的周丁香道:“二哥待的,周姐姐待的,我怎就那么娇贵待不得?二哥快说说,这位铁叔到底是何方神圣?二奶奶与伯娘都担心呢,方才被我随口含糊了去。”

    桂秋四下里看看,小声道:“传言铁和尚是少林寺还俗回来的,早年跟着皇爷在军中立过功,杀过蒙古人,也跟着先皇后娘娘守过北京城,后来折了一条腿才从军中退出来。不知是功夫的缘故,还是遇到好大夫,倒是治好了腿,一身硬功夫,反正他在码头是这个。”说到这里,竖起了大拇指:“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人家,都要孝敬铁家。铁家是镇上老姓,铁和尚辈分又高,四个儿子不说,另有几十个侄儿、上百的侄孙、重侄孙,谁人敢惹?”

    老姓,大户,子孙繁茂,倒是与桂重阳说的对上。

    “就为了这个?那江家三个女婿就吓成那样?”桂重阳有些疑惑。

    “铁和尚有个侄孙是县衙的捕快头,这几日出公差去了,要不然与五叔也是极熟。”桂秋道。

    桂重阳点点头,心中了然。这做生意的除了怕市井流氓,更怕披着官皮的差役。铁家两个都占上了,怪不得江家三个女婿畏之如虎。

    与寻常地头蛇不同的是,铁和尚出身军中有军功在身,地方官员不会主动招惹,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桂重阳的心这才真的踏实下来。

    “那他说五叔也是铁家的五叔是怎么回事?”桂重阳道。

    桂秋摇头:“这我就不晓得了,多半是五叔什么时候帮过他的忙吧!”

    桂重阳心中有数,这肯定比帮忙要多。瞧着铁和尚父子对桂五的亲热劲儿,彼此绝不是只帮了一个小忙的关系。

    大家吃的午饭,因为要赶回木家村,午饭后木家村众人开始返程。

    梅小八因为得了桂秋的话,晓得以后要来百味香学厨的,就有些不想走,被桂重阳拉上马车。

    “急什么?连字儿都没学全,就想要学手艺?到时候连个菜谱都不会看,你指望全凭脑袋记吗?”桂重阳恨铁不成钢地道。

    梅小八这才老实了。

    杜七看看梅小八,又看看桂重阳,不解道:“重阳,你不反对小八学厨?”

    “一身养家糊口的手艺,作甚反对?”这回迷糊的是桂重阳。

    杜七惊讶:“可你又是让小八临字帖,又是盯着他背诵功课,费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让他识字?”

    “识字可以读书,读书可以明理,识字怎么不重要了?”桂重阳道。

    杜七纠结道:“可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既是都读书了,作甚不一直读下去?士农工商,到底是士人身份地位最高哩。”

    “且看小八,等小八识完字,知晓道理,看他自己是愿意读下去还是去学厨!”桂重阳道。

    梅小八的人生,毕竟是梅小八的人生,真正决定怎么走的只能是梅小八。

    梅小八立时道:“自然是学厨了,一个是花钱的营生,一个是赚钱的营生,傻子都晓得怎么选哩!”

    杨武在旁点头不已,眼中带了艳羡,显然支持梅小八的说法。

    梅小八是表弟,杨武也是正经表哥,桂重阳见状,便道:“一年以后,表哥要是也想要学手艺,也去学。”

    杨武惊喜道:“能吗?”

    杨家虽有豆腐坊,可那是要传承给长子的,杨武这个幼子要么务农,要么就送出去学手艺。可是杨家是寻常农户,自然给他找不到什么好师傅。

    “怎么不能?秋二哥是三家铺子的总掌柜,到时候让他给表哥安排个学徒有什么难的?”桂重阳道。

    善有善报,总不能让杨家白做一回好人。

    杨武“嘿嘿”笑了,心里也跟着踏实起来。

    桂秋是他嫡亲表哥,确实是能依靠投奔之人。

    马车前面,张大赶车,杨金柱坐在另一侧。少年们的对话,都落到两人耳中,杨金柱不由动容。

    若是别的便宜,杨金柱的人品,是绝对不会占的,可是事关儿子前程,却是不免动心。

    张大在旁,则是羡慕不已。

    桂家回来了桂五与桂重阳叔侄,到底不一样了。桂五有钱有关系,桂重阳有学问有前途,以后叔侄两个都差不了。

    村里人都笑话杨金柱傻,当初没有趁机要上一笔抚恤金不说,还看顾桂家二房十几年,如今呢?桂家起来了,能慢待杨家?

    别人还好,两姓旁人,就算嫉妒眼红也沾不上桂家的光,不知道“东桂”诸人,会不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东桂”诸人悔不悔先不说,找到由头到娘家诉委屈的江氏三姊妹是真后悔了。

    江家客厅,上首坐着江老爷、江太太老两口。

    江太太旁边的脚踏上,坐着小小的江平姐,拉着江太太的胳膊,依偎在旁边。

    雁翅排列的八把椅子上,左侧坐了江家三个女婿,右侧坐了三个出嫁女。

    不待江氏三姊妹与娘家哭穷道委屈,就被江老爷一番话镇住。

    “老子总不能白拉扯你们一把,从今以后你们要是还认老父母,就每家每月送来一两赡养银子。”江老爷中午吃了酒,带了几分醉意道。

    “什么?赡养银子?”江大姐的嗓门都提了起来:“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古以来有跟儿子要赡养银子的,哪里有跟出嫁女要赡养银子的道理?爹这是喝多了吧,都发了梦了?”

    话未说完,江老爷的杯子就丢了过来:“混账东西,你这是嘲笑你老子没儿子吗?难道你们姊妹几个不是老子养的,我们养你们小,你们养我们老,有甚不对?”

    茶杯没有砸到江大姐,也吓了江大姐一跳,嘟囔道:“这是吃了多少酒啊?都是老五不好,竟结交那些不三不四的粗人,爹都跟着粗鲁了!”

    江老爷指着江大姐的鼻子道:“莫说那些没用的,你只说给不给?难道你是吃露水长大的,不是你爹你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江大姐不忿,还想要再说,被大姐夫制止,大姐夫道:“给,给,孝顺岳父岳母本就是我们应当的。”

    给了赡养银子,自然也就更有权利分江家产业。

    江老爷是外地户,在西集别无堂亲。之前有个招赘的在室女江氏在,其他三个出嫁女争产不占理,这才挤兑走了桂五。

    如今前面的拦路虎不在了,江四姐也成了出嫁女,并不比几个姐姐多什么继承娘家家产的资格,所以这赡养费该给。

    大姐夫算计的好,这才拦下还要絮叨的江大姐,痛快地答应给钱。

    江二姐与二姐夫却是傻眼,他们至今还与父母兄嫂在一起过,家中也有个杂货铺,却不是他们能伸进去手的,一个月一两银子赡养费,他们有心也无力啊。

    江三姐与三姐夫也着急,他们虽开着点心铺子,可是生意寻常,加上三姐夫家是乡下的,父母兄嫂、未出嫁的小姑子、未出娶亲的小叔子等一大家子投奔了来,都指望他们夫妻两个吃喝,哪里还有余钱?

    江二姐不敢哭穷,江三姐却是立时道:“大姐、大姐夫守着粮油铺,拔一根毫毛都比我们腰粗,自然是孝顺得起的,我们却是白手起家,也没有回来跟娘家借二百两,别说是一个月一两银子,就是一百文也拿不出!”说着,不满地看着江大姐夫妇,显然是埋怨他们两个瞎大方。

    姊妹三个的同盟,宣告破裂。

    江老爷立时指了门口道:“不出银子,就滚,老子权当没有养过你!”

    江三姐没想到老父亲这般不留情,立时慌了神,望向江太太,撒娇道:“娘!您看我爹啊!”

    江太太也冷了脸:“你不是个能人吗?能养得起公婆兄嫂,小叔、小姑、侄儿、侄女的,就养不了生养你的亲爹娘?”

    江三姐皱眉道:“可那不是他们没别的指望,只能指望我与孩子他爹么?爹娘又不差这一两银子,何必为难女儿?”

    “怎么就不差?我与你爹没儿子,不指望女儿指望谁?”江太太脸色越发难看。

    “不是有茶楼?”江三姐还在回嘴。

    “莫要废话,滚!”江老爷啪桌子道。

    “给,我们虽不比大姐、大姐夫富裕,可也给!”还是三姐夫决断道。

    偌大的家业,难道就让白让给江大姐夫妇?老人家想要看的,不过是女儿女婿的孝心,那就孝顺一番又能怎么样?

    江老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可别拿嘴给!”

    三姐夫讪讪道:“哪里会了?”

    江大姐夫妇与江二姐夫妇都答应给“赡养银”,江二姐急的哭了,哽咽道:“爹,娘,我们实在没有啊,公婆那里每个月只给我们一百钱,孩子们还要上学哩。”

    江太太摸着江平姐的头发不抬眼,江老爷依旧是指了门口道:“没有就滚!我们养活你十六年,权当是白养,以后不指望你们养老,你们也莫要再回来搜刮爹娘!”

    江二姐还要哭闹,倒是二姐夫还有些羞耻心,拉了妻子起来,带了羞愧道:“小婿现下有心无力,等过几年日子好了,再孝顺岳父岳母!”说罢,深深作揖,拉着哼哼唧唧的妻子出去了。

    大姐夫与三姐夫对视一眼,也是松了一口气。

    一两银子,灭掉一个对手,也算值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值日与护犊(第一更求月票)

    八月二十,村塾在经过三日短暂假期后,又恢复了上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梅童生的腰好了,可脸耷拉的更长了,整日里如同谁欠了他吊钱似的。

    梅杜两家摆订婚酒的日子已经订了,就是九月初二。

    梅童生早就将长孙的婚事当成“奇货可居”,不说匹配给公主娘娘、郡主娘娘,也是千金小姐,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地主的女儿,心中失意,一时难以抹平。

    要说梅童生只是看桂重阳、杨武等人不顺眼,如今这不顺眼中又加了个杜七。

    八月二十这一日的值日,就是梅童生指定桂重阳、杨武、梅小八、杜七四人。

    别人还好,入学大半月,都经了几遭,杜七却是头一回。他提不动水,扫不干净地,最后只能让他洒水,也是的洒不均匀,倒是弄了自己半身水。

    杜七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小脸就露出几分可怜来。

    桂重阳看看手中扫把,又看看不远处的夫子室,眼睛眯了眯,招呼杜七到跟前,道:“到底入秋了,着凉可不是闹着玩的,离早课还有一刻钟,你快点回家换了干衣服来!”

    杜里正家离村塾不远,快点走一刻钟也够用了。

    杜七本就难受,不过还是担心道:“万一回来晚了,夫子逮着呢?”

    桂重阳道:“放了好几天假了,夫子一会儿会先去大班抽查功课的,到小班时怎么也要巳初(上午九点)后了。”

    杜七这才安心,急匆匆往家换衣服去了。

    梅小八这才凑到桂重阳跟前道:“重阳哥,善爷爷是不是不喜咱们啊?咱们来了大半月,都值日了四五回了?好好的,也没得罪他,作甚不喜咱们?”

    梅小八憨是憨,却不是傻子。

    明明每个班级都由班首排出个值日表,可偏生梅童生气不顺就亲自点人扫洒,桂重阳、杨武都在其列,最近连梅小八也不能幸免,今天又加了个杜七。

    杨武也凑过来,脸上也露出疑惑。

    在学生眼中,老师本是公正威严之人,可梅夫子威严有了,却委实谈不到公正。

    虽说班级扫洒不算什么活儿,可一直这样没头没脑的也叫人不爽。

    桂重阳看看杨武,又看看梅小八道:“夫子看我不顺眼,当是因姑姑与表姐嫁妆的事情迁怒;看杨表哥不顺眼,多看是不喜杨舅舅待人厚道实诚;小八这里,多半是同我一样;杜七这里,今儿态度才变化,当是为了梅杜联姻之事心里不爽快。”

    一番话,倒是听得梅小八与杨武更加糊涂。

    “我爹待人实不实诚干他何事?他就恼了?”杨武不解道。

    桂重阳轻笑道:“同样是桂家姻亲,杨舅舅的厚待实诚不就显得他刻薄不厚道,他自是不乐意。”

    杨武这下懂了,嘴角抽了抽,倒是将对梅童生的畏惧又去了几分。

    梅小八则是皱眉道:“姑姑与表姐的嫁妆,都是二房之前的产业,是姑姑与表姐应得的那份,有什么可迁怒的?”

    桂重阳道:“明白人自然会这样想,有那等糊涂的,就会觉得要是不给,就都是自家的,给了就如同自己割肉似的难受!”

    梅童生的吝啬之名,也不是秘密,梅小八张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杜里正家,杜里正去了西集镇,并不在家中,家中只有李氏。

    李氏本就不满儿子在村塾读书,才催促丈夫快点解决县学的事,没想到那边没有解决,这边儿子就受了欺负。

    “怎么回事?挨欺负了?哪个黑心肝的种子往你身上泼水?”李氏看着儿子的狼狈模样,跟炸毛的老母鸡似的,立时激动起来。

    “不是欺负,就是夫子指点我们几个做扫洒,儿子负责洒水,身上的水都是自己弄的。”杜七连忙解释道。

    李氏依旧愤愤:“洒水就能湿了半身?定是他们欺负你,作甚不换轻省的活儿给你?”

    杜七哭笑不得:“娘,这都是照顾儿子了,儿子提不动水,也不会扫地,这才轮的洒水的活儿!”

    李氏依旧意难平:“照顾?有这样照顾人的?你说,是不是桂家那小崽子分派的?除了他,再没有旁人,他是故意的!”说罢,就要起身,瞧着那样子显然是要去村塾寻桂重阳的架势。

    杜七立时急了。

    小时候他不懂事,与村里孩子玩耍回来后,也稀里糊涂告过状,让他娘以为他被欺负了,结果引得他娘去别的孩子家大闹。

    一回两回的,村里的孩子就再也没有人搭理杜七了。

    杜七可不希望他娘再次“护犊子”护的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拉了她娘的胳膊道:“娘,您也讲讲道理,明明是重阳他们受了我的拖累,才被夫子点了值日的。夫子今早的脸足有八尺长,看人的目光阴沉沉的。他盯了儿子好一会儿,就点了儿子值日,重阳、小八他们只是顺便。我提不动水、不会扫地,就挑了最轻省的洒水,却也做不好!”说到最后,也带了羞愧。

    几个新结识的小伙伴中,除了杨武比他大一岁,桂重阳与梅小八都比他小,却是处处都比他做得好。他是不是太废材了?

    “好一个梅从善,老爷面前装孙子,原来报复在这儿了!”李氏闻言,立时恼了。

    杜梅两家联姻之事,本就不在李氏期待之中,一是不愿意杜六姐儿这个没有口德的继女嫁个前程远大的女婿;二是梅晟太过优秀,并不是杜家能辖制的,扶持他给杜七做助力,说不得最后颠倒主次,让他有机会窥视杜家产业。

    说到底,杜里正与李氏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儿子。只是内宅女子关切的永远是自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心也窄;男人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却是失于周密。

    杜七怕李氏还要去村塾闹,立时道:“娘,湿衣服难受呢,儿子去换衣裳。”

    李氏的注意力转移,立时去寻了一套没上身的单衣,让杜七换上。

    这一耽搁,时间过得差不多了。

    杜七想着梅童生的态度,犹豫了一下,道:“梅家那里,娘与爹好好想想,到底强扭的瓜不甜,别说梅夫子不乐意,就是梅晟那里也未必乐意,为了做亲得罪人倒不好了!”

    就是杜六姐,没过门就得夫家不喜,以后能得了好去?

    李氏摆手道:“不用你操心这个,你放心上学去,总不会让你白受欺负。”

    杜七匆匆往外走,却是与杜六姐打了个照面。

    杜六姐气的浑身发抖,双目含泪道:“你们母子就这么见不得我好,非要将婚事搅合黄了才高兴?”

    杜七被骂的一愣,喃喃道:“六姐……“

    杜六姐怒道:“别叫我六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我晓得了,是爹说要陪嫁一百亩地与八百两银子与我,戳了你们娘俩的心肝了,才巴巴地想要挑拨黄了这门亲事!”

    杜七还不知一百亩地与八百两银子的典故,越发稀里糊涂。

    李氏挑了帘子出来,冷冷地看着杜六姐。

    杜六姐老实了这些日子,心中火烧火燎的,明白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怪不得继母总是一副不与自己计较的意思,自己之前得意当她是顾忌自己“嫡女”身份,现在看看她说不得在看自己的笑话。

    被亲爹厌弃,与继母关系不好,娘家以后是靠不住的,能指望的就只有未来的婆家。

    梅家这门亲事,是杜六姐能攀上的最好的亲事,更不要说梅晟还是她打小看上的。如今她忍气吞声,就是为了亲事顺顺利利。

    谁会想到,继母还没有动手脚,异母弟弟就要插手,杜六姐真是又气又恼。

    不过是二嫁不贞妇人生下的痴肥的大傻子,却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凭什么?

    梅晟前程虽好,可家资微薄,又遇到个狠心叔婶。

    杜六姐早已将那一百亩地与八百两银子怎么用规划好了,越是看重,越是患得患失,所以才担心李氏母子算计自己的嫁妆,立时闹了。

    就是李氏出来,杜六姐也没有畏惧,反而生出一腔孤勇,抬着下巴道:“被我说着了?没话说了?”

    杜七面上带了几分委屈来,想要说什么,被李氏拉住。

    “你不认老七这个弟弟,老七也就不缺你这个姐姐!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没人稀罕插手你的亲事,你既只认梅家只管认去,以后是好你赖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不沾你的光,你也别指望老来搜刮娘家!”李氏眼角看到一个人影,淡淡地说道。

    “哼!你别以为生了个儿子,就能将杜家家产都占了!我是杜家女儿,该给我的半分不能少。”杜六姐只当李氏退一步,越发有底气道。

    “我倒是不知道,该给你多少啊?”杜里正黑着脸,阴测测地道。

    杜六姐花容失色:“爹……”

    “不认老七这个弟弟,只认梅家?难得啊,倒还记得认爹?”杜里正讥讽道。

    “爹误会了,女儿不是那个意思,是太太与老七舍不得给女儿陪嫁,不喜这门亲事!”杜六姐连忙道。

    李氏拉着杜七在旁,却是不稀罕辩解,心中暗骂杜六姐愚蠢。

    要是杜六姐只拿李氏说嘴,说不得杜里正听过就算,可却不该将杜七也牵扯进来。她方才刚说完不认杜七为弟弟的话,现在就这样疑杜七,落在杜里正眼中,就是生了外心,为了争嫁妆半点不顾念手足情分。

    果然,杜里正脸色更黑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线索来了(第二更求月票)

    村塾,蒙童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桂重阳说的,放了几日假,梅童生直接去隔壁班抽查功课去了。

    蒙童班这里,依旧是诵读,由梅晨领读,其他人跟读。

    杜七悄悄溜进来时,就见一堆小萝卜头摇头晃脑的模样。

    有人诵读的认真,双眼阖着,心无旁贷;有的压根坐不住,眼神乱飞,手舞足蹈。

    就有人看到杜七鸟悄地进来,少不得伸舌头、做鬼脸。

    杜七见状,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也顽皮地回了个鬼脸,逗得之前做鬼脸的小学生捂着嘴巴乐。

    虽说各家各户都忌惮杜家与李氏,嘱咐自己儿孙离杜七远些的,也有那一等爹娘想要靠上杜家这大腿,叮嘱自家小子巴结奉承杜七的。

    不过孩子们多是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全部心思贪玩的年岁,谁计较杜家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眼见着杜七和气可亲,又带零嘴分给大家吃,就有小学生忍不住往这边凑了。

    等到外边钟声响起,到了课歇时,就有两个小学生你挤着我、我挤着你凑上前来,道:“杜七哥,你带了牛皮糖来?”

    杜七早晨值日前,曾经拿了一包糖分给小学生们。这两个来的晚,只听了一耳朵,忍了一节课,终于忍不住凑了过来讨要。

    杜七没有嗦,直接拿了一个牛皮纸包出来,道:“是小八买的,你们自己拿。”

    这牛皮糖是八月十八百味香开业时,梅小八在镇上买的,就为了答谢杜七之前撒网得的那条大黄鳝。

    纸包里是切成拇指大小的菱形块,两个小学生也不贪心,一人拿了一块,就嘻嘻哈哈走了。

    梅晨回过头来,皱眉看着杜七。他自诩为班首,以维护班级秩序为己任,方才大家开始诵读时,杜七的座位是空的。

    杜七来晚了?可是他上课前还值日来了。

    梅晨没有留心杜七换了衣服,有些摸不清头脑,就陷入纠结,不知到底该不该跟梅童生告状。要是不告状,别人跟着有样学样秩序就坏了;要是告状,会不会惹得杜七他们几个不快?

    后一排的几个大高个,明显是一伙儿的,其中还有自己的从堂兄。

    杜七一抬头,就看到梅晨拧着小脸苦大仇深的看着自己,只当他也想要吃糖不好意思过来讨要,知晓他是梅小八的从堂弟,家族排行为九的,就起身过去,将手中牛皮糖往前一送,带了几分热络道:“梅小九,给你吃!”

    梅晨愣住,看看杜七,又看看杜七手中的牛皮糖,疑惑他是要“收买”自己。身为班首,自是要坚持原则,可是牛皮糖上都是芝麻,好像很香甜。

    梅晨还在犹豫,杜七已经抓了一把,塞进他手中,拿了牛皮纸包找旁人去了。

    课间小歇后,梅童生过来,依旧是耷拉着脸,这回抽查的小班的课业。

    抽查内容是放假前背诵的《三字经》、《百家姓》等,抽查顺序是从后到前,明显是冲着桂重阳四人来的。

    梅童生手中拿了戒尺,阴沉了脸,看着四人就有些不善。

    不过桂重阳、杜七之前都是藏拙,自不会怕这小提问。

    梅小八这里,有桂重阳回去加的功课,虽有些磕磕绊绊,也顺利过关。

    叫人担心的,反而是杨武。幸而杨武极珍惜上学机会,回家也听了桂重阳的劝告,自己温习功课,加上心中对于梅童生的畏惧减了几分,竟然也口齿清楚,回答顺利。

    四个人逃出生天,梅童生脸上的烦躁已经是压不住,剩下的小学生就倒了霉。

    没一会儿,梅童生就抽了几个小学生的手板,虽不至于抽的众人哭爹喊娘,也都是要哭不哭模样。

    最后一个是梅晨,因梅童生的太过严肃,使得原本记得清楚的梅晨都开始忘词了。

    想起梅晨与梅小八的从堂兄弟关系,梅童生也顾不得这也是自己族侄孙,立时拿了戒尺,毫不客气的抽了下去。

    梅晨满脸涨的通红,不单单是疼的,还是羞的。

    梅童生发泄一通,这才缓了一口气,却依旧是暴躁,等到中午钟声响起,就宣布一件事,放“秋收假”,为期半月。

    方才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小学生立时眉开眼笑。

    一般的村塾都有秋收假,就是木家村的村塾,在梅二爷爷主持时也是有秋收假的。

    毕竟村里人家,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就是秋收,村塾里的孩子在家里也是半个劳动力;就是年岁小的,也当知稼穑之苦,知晓爹娘辛苦。

    可因梅童生家的地都是佃出去的,并不耕种,就素来不将秋收当回事,等他主持私塾,首先改的就是取消了秋收假。

    不是没有学生家长提意见,可梅童生一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就将人顶回去了。

    眼下,梅童生明显是心情暴躁,没有耐心敷衍小学生们了,才将“秋收假”又提出来。

    同小学生们一样,桂重阳几个互相看看,也都带了欢喜。

    除了杜家自己不种地之外,桂杨两家都是有地的,桂重阳、杨武几个自然也不愿意在家里忙着秋收时自己就在村塾里坐着,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只是桂重阳也留了个心眼,猜测是不是梅秀才赌博的事发,否则只是为了梅杜两家的亲事,梅童生不至于暴躁到失态,竟是一日也教不下去,上了半天课就宣布村塾放假。

    杜七因为之前家中之事,没了跟着桂重阳等人玩耍的心情,再次谢过梅小八的牛皮糖,又将自己之前预备的一大包吃食送给梅小八做回礼,倒不算粗心,还给杨武预备了一份小包的,而后就自己回家去了。

    至于桂重阳,与梅小八在一处住,杜七自然无需另预备。

    杨武带了几分兴奋,对桂重阳道:“看看我爹与春表哥他们安排,多半是一起秋收的。”

    之前桂家劳动力不足,这十来年确实多赖杨家父子帮忙。

    按照桂重阳的想法,与其那么辛苦还不若直接雇短工,可也知晓这种想法桂二爷与桂春不会答应,才忍下不说。

    就连桂家二房的人桂重阳不愿意麻烦,何况杨家父子?

    不过村里生活,人情大过天,有的时候欠人情也是一种不见外,要是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说不得反而关系生了。

    桂重阳心中腹诽一下,面上不显,点头道:“多半是如此了。”

    因为中午饭还没有吃,几个少年也没有耽搁,提了食盒各回各家了。

    桂家老宅,堂屋。

    梅氏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上了好奇道:“怎么好好的放起了秋收假?之前村塾可是不放的?”

    桂重阳本就身体病弱,梅小八年岁更小,梅氏自然是没有想着叫两人下地。这学习耽误半月,可不算小事。

    “谁晓得呢?瞧着梅夫子的模样,像是家中有什么急事,一时抽不开身,才干脆放假了事。”桂重阳道。

    “什么急事?”梅朵端着一盘点心进来,正听到桂重阳的话,满眼放光道。

    “这么急的,多半是与银钱相关吧。”因有梅小八在,桂重阳就换了个说辞道。

    梅朵眼睛更亮,露出幸灾乐祸来。她是知晓梅秀才在镇上赌博之事,巴不得早日东窗事发,让给梅家长房添赌。

    桂重阳也含笑,目光落在梅朵手中点心上,好奇道:“芝麻烧饼?看着倒是比镇上的小巧。”

    镇上的芝麻烧饼一个有成人巴掌大,眼前这个一枚一枚的就跟象棋子大小。这就是杜七的谢礼了,梅朵装了一盘端上来给大家尝鲜。

    梅小八已经在旁吞口水了,却是让了一圈,待大家都拿了,才飞快地拿了一个,咬了一大口,喜道:“好甜!糖馅的烧饼!”

    桂重阳笑了笑,咬了一口,却是变了脸色。

    这饼看和色泽金黄或橙黄,两面粘着均匀的白芝麻,看起来就是小巧的烧饼,可一口咬下去,里面的馅料是白糖桂花猪板油丁,吃着酥松香口,甜肥滋润。

    这是“太史饼”,又称“太师饼”,金陵特产之一。

第一百三十章 秋收、杨家、报答(第一更求月票)

    梅氏发现桂重阳变了脸色,还有些奇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重阳爱吃甜,怎地不喜这个?待她也咬了一口,立时明白缘故,皱眉道:“这个杜七,委实粗心!”

    桂重阳撂下手中饼,拿了茶漱口。

    自从去年桂远故去,桂重阳开始茹素,至今已经十来个月,猛一沾荤腥,不觉得香,反而带了几分腥臭。

    梅小八还满脸疑惑,看着手中剩下的一小牙饼,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想要瞧出有什么不对之处。

    梅朵还没有吃,拿着饼,有些不敢咬了,皱眉道:“是不是杜家故意添了什么东西?”

    她自心中对杜家生疑,自是瞧杜家什么也不顺眼。

    梅氏摇头道:“你们吃是不碍的,这里面用了大油。”

    梅朵、梅小八与桂重阳同桌而食,自是晓得他吃素,梅朵立时怒了:“杜家指定是故意的,故意不说清楚,让人吃了恶心!”

    梅氏皱眉道:“这般精细吃食,就是镇上也不见,哪里有用这个恶心人的?多半是杜七粗心,莫要小题大做!”

    梅朵依旧愤愤难平,丢开手中的饼。

    梅小八却是实在,说了句公道话,道:“杜七又不下厨房,约莫他压根就分不出素油与大油有什么不同!”

    桂重阳点点头,同意梅小八的说辞。

    他之前变了脸色,不单单是因为饼里有荤腥,更因为这是味道地道的“太史饼”。

    “太史饼”也叫“太师饼”,来源有两种说法,一种则是追溯到殷商时期,武王伐纣,商朝带了大军抵抗的闻太师发明了这种糖烧饼做军粮,后开殷商战败,不过“太师饼”的做法流传下来,后来被误记成“太史饼”。

    另外一种说法,则是说饼就是“太史饼”,是汉代司马迁入狱后,亲朋好友通过关系往大牢里送的糖饼,后来流传开来,就被称为“太史饼”,“太师饼”是误传。

    不知这两种说法到底哪个对,可这饼确实是金陵一代名点。

    要晓得,里面的糖桂花,也是南面的食材,北方并不常见。杜家的“太史饼”不是相似,而是味道已经极为接近桂重阳在金陵时吃过的。

    杜家的厨娘是金陵人?还是杜里正是金陵人?

    要是杜里正不是南方人,没有道理专门养个南边的厨娘在家里。总算是一条线索,杜里正总不可能是凭空而降,只要有线索,说不得顺藤摸瓜就能查到他的底细。

    桂重阳记在心上,就问起秋收的事。

    桂家两房加起来才八亩地,因是下田,原本种的是耐寒的高粱,可在五月底时被下山的野猪糟蹋,后来补种了糜子,如今也到了糜子收割的时候。

    至于梅氏与梅朵得到的那十五亩地,眼下只有地契,之前是被梅童生家佃出去的,佃种的不是别人,正是梅小八的大伯一家。

    早在梅童生过户前,就约定好这一季的佃租依旧交到梅童生手中,今年的秋税却是梅氏自己负责。

    梅家有两个秀才,一个秀才免税八十亩,叔侄两人免税田就是一百六十亩。

    梅童生之前握着梅家两房土地,加起来也不过是六十多亩,剩下的都是梅氏族人的土地,挂在梅家长房名下。

    免税省下的钱粮,则是六成归于梅家长房。

    梅童生之前被逼迫,给了梅氏姑侄分出去十五亩中田,已经是心肝肉疼,如何肯再让梅氏占自家便宜?自是让她自己交秋税去,自己又从族人处收了十五亩的免税田补上。

    因这个缘故,梅氏姑侄名下那十五亩地今年不需要桂家秋收,不过少不得要在秋收后与梅小八大伯家重新约定佃约。

    “春儿说了,家里地少,一两日就差不多了,然后再去杨家、张家帮忙。”梅氏道。

    桂重阳点点头,经历了割麦子,割糜子当也不是什么难活儿。

    尽管桂重阳对农活心中抵触,可也没有只看着桂春劳作的道理。

    梅小八那里,提及秋收,则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恍然。

    农村孩子,有几个不学农事的?就是杨武,不过十三岁,已经跟着父兄下地好几年。

    梅小八这里,梅青木原本是打算今年秋收教他农事的,只是父子缘分薄,没有等到这一日,就成了叔侄。

    一夜无话,次日一大早,桂重阳与梅小八换上旧衣服,带了镰刀去二房与桂春汇合。梅氏与梅朵也同去,打算在厨房帮忙。

    除了桂春,桂二爷爷、桂二奶奶、杨氏也都穿了旧衣,头上包了帕子,明显要跟着下地的意思。

    梅氏见状,不由不安,便要跟着同去。

    至于梅朵,未出嫁的闺女,自没有下地干活的道理。

    桂二奶奶操着大嗓门对梅氏道:“你的手哪里是做农活的?莫要跟着添乱!腊肉拿出来了,就在厨房,还有糜子面,中午蒸窝头,再炖个腊肉雪里蕻!”

    梅氏立时应了。

    不想众人没等出门,杨家众人来了,除了杨金柱、杨武父子,还有杨家长子杨威。杨威与桂春年纪相仿,看着是极相熟的。

    总共就八亩地,自用不了这些人,桂二奶奶与杨氏就留在家中,其他人去了后山的糜子地。

    后山下这一片地,八亩是桂家的,四亩是杨银柱家的,六亩是林家的。

    当初被野猪糟蹋后,桂家、杨家补种的是糜子,为的都是口粮;林家不缺口粮,则叫人种的豆子,肥地用的。

    如今糜子熟了,豆子没熟,林家的地里就没有动静。

    同桂家精工细作的八亩糜子相比,杨家的四亩地依旧是稀稀落落,看着愁人。

    桂重阳看看杨金柱,就见杨金柱也盯着旁边的地,一脸的苦大仇深。

    桂重阳不免好奇,杨金柱家想着妹子与外甥家劳动力少,主动过来秋收,那会不会将兄弟家的秋收也包了?

    不管杨金柱帮不帮兄弟秋收,都不是今天的事,今天大家来收割的是桂家这八亩地。

    虽说桂重阳、梅小八也都拿了镰刀,可谁指望他们真的干活?

    还是桂二爷爷、桂春、杨金柱、杨威几个一人分了一片,另指了地边上的几分地,让杨威看顾桂重阳、梅小八两个,让他们两个不至于割了手。

    杨威跟着学农了几年,已经是半个劳动力,给桂重阳、梅小八示范了几个姿势,就埋头干起来,速度比几个大人也不差什么。

    桂重阳已经参加过一次麦收,自然会用镰刀,加上他力气并不小,只是耐心不足,躬身一会儿,就要起来歇一歇。

    至于梅小八,第一次参加收秋,却不是第一次用镰刀。他后娘看似不让他干活,只让他在村里玩耍,可实际上打猪菜、放鸡鸭的零散活儿一样不落,因此梅小八镰刀用的比桂重阳还熟。

    三个半大少年,加起来也快顶两个劳动力。

    众人到地头时,不过卯初(早上五点),等到午初(中午十一点),就收割完将近六亩,只剩下不到两亩,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收割完。

    众人在地边喝水小歇,杨金柱看着几个少年方才收割的地方,对桂二爷爷道:“重阳与小八不错,都是利索孩子。”

    尤其是桂重阳,看着斯斯文文的,干活却是不偷懒。

    桂二爷爷心中欣慰,这两个一个是长房独孙,一个是外甥名下嗣子,以后都要支撑门户的,如今看着都是好孩子。

    只是素来人都夸别人孩子,没有夸自己孩子的道理,桂二爷爷便摆摆手,道:“跟着胡闹罢了,哪里比得上小武子,都顶个劳动力也不差了!”

    杨金柱摇头道:“就是傻力气罢了,比不得重阳聪明,他与小八两个功课,都是重阳盯着。”

    桂二爷爷依旧谦虚道:“不过早读两天书,不值什么。”

    桂春则是杨威在一处,杨威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春表哥,桂五叔那边的铺子,有没有豆腐菜?”

    百味香食铺开业至今不过三、四天,可关于桂五“发达”的传言已经传遍了木家村。同时开业三个铺子,那是多大的买卖?

    听说衙门都去了人手道贺,这就是以讹传讹了。

    实是铁和尚的气势太盛,加上有人认出跟在后边的钟大是县衙小吏,只当铁和尚是县衙哪位老爷出行,就有了这般传言。

    加上昨天是八月二十,逢“十”的日子,镇上有大集。木家村过去赶集的人家不少,有人在百味香外头驻足,也有家里日子宽敞的,拿了十来个钱进去开荤。

    百味香的卤肉、点心、小吃,一夜之间,又生出不少新传言来。

    杨威从父亲与兄弟口中听了一次热闹,自然比村民知晓的要多,不由生出几分盼头,倒不是想要占桂家便宜之类的,而是想要给自己豆腐坊找个固定主顾。

    桂春一愣,实话实说道:“我就开业去了半天,不太晓得,不过重阳应该知道。”说罢,就唤了桂重阳过来。

    对于杨家这位大表哥,桂重阳印象也不错,是个能干的,又因常在外头卖豆腐的缘故,为人处世比杨金柱圆滑些。

    听对方主动问及百味香有没有豆腐菜,桂重阳不由笑了。这倒是与他想一块去了,之前他就想着找机会回报杨家一番。

    “到底是快餐铺子,除了提前预备的粥品汤品之外,那几个铺子供应的素菜是提前腌好拌好的小菜,供应的荤菜则是卤味,不做炒菜。”桂重阳道:“估计豆腐用不上多少,倒是豆皮、豆干之类的,表哥要是能够定量提供,我可以与五叔提一提。”

    豆皮是做豆腐时解下的油皮晾干,也叫腐竹,是素菜的好食材;豆干则是豆腐压水后制的,豆腐坊也卖这个,同样是素菜不可或缺的食材之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第二更求月票)

    杨威闻言,不由有些为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家豆腐坊极小,父子两个起早贪黑,走遍十里八乡卖上两盘豆腐,攒了好几年才攒下几个钱。

    杨金柱夫妻两个,原本是打算留下给长子做聘礼娶媳妇的,还是杨威说服了父母,用积蓄买了个小毛驴。

    壮口毛驴一头要四千钱到五千钱,杨家没有那么多,就买了个刚断奶的小毛驴,花了两贯。仔细养了大半年,如今一岁口,半大毛驴了,开始拉磨。

    腐竹、豆干、豆腐,三种都是豆腐坊的产出,可产量不同,成本也不同。自然是豆腐成本最低,最好销售。

    百味香食铺只要腐竹、豆干的话,杨家成本要翻番,又没有时间继续磨豆腐,说不得要丢了老顾客。

    况且不知道百味香的腐竹、豆干销量与持久,杨威难免踌躇。

    桂重阳脑子里想的却是两张配方,都是在“老爸”的记事本上记载的。

    早在桂重阳回到木家村之初,知晓杨家与桂家关系时,就想到过这两张方子,只是当时初来乍到,自家事情还没有理清楚,也顾不上杨家这边。

    如今桂家买卖铺开,虽还没有见大收益,可也是细水长流的营生,吃喝足够了。杨家这边的事情,也可以放在台面上。

    两张方子,都是与豆腐相关,正好切合杨家营生。

    只是其中一个配方,是绍兴红方的配方,绍兴红方是贡品,所以这个配方暂时不能拿出来,因为拿出来也保不住,说不得还会招祸。

    另外一个配方,就是一种叫“辣条”的民间小吃,倒是不碍的。

    桂重阳心中有了决断,只是配方这东西不好当众说,就是对桂家众人也没有广而告之的意思。

    杨威犹豫了一下,却是有了决断,点头道:“只要桂五叔那边要,我就试试!”

    实不是他贪心冒险,却是杨家兄弟三个,大的十八,小的十三,中间还有个十六的,年岁都差不多,都到了先后说亲的年纪,可杨家日子这几年日子才勉强过起来,兄弟几个说亲娶亲的彩礼就不是小数,压根还没有预备出来。

    为了桂春、春秋兄弟先后订婚,自家却是连预备长子亲事的银钱都没有,杨金柱夫妇这些日子没少长吁短叹。

    桂重阳笑着点点头道:“过了这两日,大表哥与我一同去下西集镇,寻五叔说话。”

    杨威点头应了。

    配方是能传家的东西,到底怎么给,桂重阳还想要问问桂五的意见。

    杨家人性子淳朴,兄弟几个关系也和睦,他可不希望因这个闹得杨家人感情生变,阖家不安。那样的话,他就不是报恩,而是恩将仇报了。

    小歇过后,众人又起来,继续割糜子。

    胜利在望,大家的速度也加快。

    不过大半个时辰,就收割的差不多。收好的糜子都一捆一捆绑好,地边停着两辆独轮车,八亩地的糜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装了满满两独轮车,地上还剩下一半,得再来运一趟。

    桂二爷爷吩咐几个小的在这里看着,四人就推了独轮车往回赶。

    这边刚出了地头,就见迎面走来几个人,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杨金柱的弟弟杨银柱。旁边跟着两个眼生的壮汉,都是短打装扮,满脸横肉,带了几分匪气。

    没有桂五这个让人忌惮的桂家人在,杨银柱就恢复了对桂家人的冷淡,看也不看桂爷爷与桂春,只站在那里,讥笑地看着杨金柱与杨威父子:“这才收秋第一天,自家的高粱谷子都没收,就跑到桂家孝敬了?既是这么体贴好心,也可怜我这个当弟弟当叔叔的,顺手将我们家的糜子也割了吧!”

    杨金柱嘴笨,只道:“收秋又不是只收一天,你们慢慢收。”

    杨银柱挑眉道:“那桂家人作甚不能慢慢收?大哥,你给桂家卖苦力卖了这些年了,之前还能说是心疼外甥,如今桂春成丁,桂家又回来个有钱的五爷,不需要你跟着卖殷勤,你就心疼心疼弟弟!还是在你眼中,只认妹子与外甥,不认弟弟同侄子?你说到底认不认,我杨老二也不是那等死皮赖脸之人!”

    都是手足至今,如何是能选择的?

    杨金柱老实,急的满脸通红道:“都认,都认,没有不认你!”

    杨银柱似笑非笑道:“那大哥可不能偏心,只帮出嫁的妹子收秋,不帮弟弟收秋!”

    杨金柱刚想点头,就被杨威拉住。

    “二叔,我爹欠你钱?”杨威道。

    杨银柱一怔:“不欠吧,这是哪里话说的?我跟你爹说收秋的事儿,也没有跟他讨钱!”

    杨威道:“我爹也不欠姑姑钱,过来帮姑姑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况且今儿过来收亲家的地,明儿就轮到我家。二叔这里,自己的地还没张罗收秋,怕是明儿也没有功夫去我家帮忙。不过也没有什么,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爹也不会挑二叔的礼!”

    一番话,却是将杨银柱顶了回去。

    在最厌恶的桂家人面前,又被一个晚辈说嘴,杨银柱自觉丢了脸,就想要发作,身后那两个壮汉等得不耐烦,一人道:“嗦什么,快去看地,爷可没功夫听你磨牙!”

    杨银柱立时萎了,指了指前面的地道:“就在那里了!”

    两个壮汉一看,前面山脚下一片土地因中间八亩地已经收割完,分成显眼的三段:一段长得茂盛的豆子,一段是桂家这段收割完的,一段就是杨银柱的那四亩糜子地。

    两个壮汉看着不善,桂家爷孙与杨家父子都望过来。

    杨银柱则是眼神闪烁,额头有些冷汗。

    “莫要含糊,到底是东头、西头哪一片?”一个壮汉近前两步看了,自然看出两边土地的不同。

    同样是下田,林家却舍得用好种、施好肥,所以豆子茂盛,看着与中田查不了多少了;杨银柱这里,本就是下田,十来年来又都是糊弄着种的,地里的杂草比糜子还茂盛。

    杨银柱抬起手指,犹豫了一下,还是指向了自己糜子地。不是不想说谎,而是四亩地与六亩地相差两亩,只要两人仔细看看,立时能揭破他的谎言。

    其中一个壮汉,蹲在杨银柱家的糜子地边,伸手抓了一把土,看到里面都是砂石盐碱,起身对杨银柱冷笑道:“这是良田?杨老二,你胆子肥了,想要这样的几亩田顶二十两赌债?糊弄谁呢?”

    杨银柱立时苦着脸道:“赵大哥,小弟真没多要,谁不晓得如今通州土地抢手,好田十来两银子一亩都买不到。因这地不肥,小弟只算五两银子一亩,已经是没高要了!”

    那壮汉显然是会看农事的,嗤笑道:“当谁是傻子?五两银子一亩?我们不收了,你去镇上吆喝去,高要点,还了赌债还能剩点本钱!”

    杨银柱神情僵住,好一会儿道:“赵大哥,那十八两?”

    那壮汉抱着臂膀,漫不经心道:“要顶,就八两银子;不顶,拉倒!”

    杨银柱闻言,立时急了:“赵大哥,这也砍太多,虽说我家这是下田,可也能卖上四贯钱呢!”

    杨银柱素来有小聪明,既要卖地,自然早已经打听得清楚,不过是想要糊弄过去罢了。如今糊弄不过去,眼见要吃大亏,自然是不干。

    那壮汉也不乐意,指了指他那地道:“这都是废的差不多的地,不养两年没个好收成,你出去卖四贯钱试试!”

    并不是这壮汉有心压价,实是他们在已经不种地,这地收到手中也是随手要出手的,少不得要经衙门立红契。可是只要经官,事情就繁琐起来,这土地买卖素来有“先问宗亲,次问四邻”的规矩,到时候有了岔子,这土地就过不了户。

    杨银柱立时卡壳,他自然晓得同样是下田,自己的地荒的差不多了,卖不上四贯的价格。

    待看到旁边杨金柱忧心忡忡模样,杨银柱立时眼睛亮了,立时扑了过去,却是拉的下脸的,双膝跪下道:“大哥救我,要不然兄弟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杨金柱傻眼,杨威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是一个好人(第一更求月票)

    杨金柱还没有说话,杨银柱已经继续道:“大哥,我欠了二十两银子,今天是最后期限,要是还不上,小命就要保不住了!”

    两个壮汉的态度不善,杨金柱自然为弟弟担心,却是个没主意的,只一味道:“你怎么能沾这个啊,你怎么能沾啊?”

    还是杨威忍了怒气,上前搀扶杨银柱:“二叔快起来,这是作甚?我爹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当初分家我家就没四亩地,一家子口粮都不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倒是二叔,除了眼前这四亩地,不是还有八亩中田,实是不行就用那个应应急!”

    两个壮汉闻言,立时望向杨银柱,显然之前不晓得这个消息。

    杨银柱只觉得脑子发空,看着面似恭敬的大侄子,只觉得十分陌生。

    杨威却是十分坦然,趁着杨银柱跑神,一把拉起杨银柱。

    杨银柱这才缓过神来,一把甩开杨威的手,咬牙道:“好心狠的狼崽子,你这是要饿死你叔叔一家几口啊!”

    杨威道:“怎么会饿死?佃地种不是一样得口粮?还不用自己操心税。”

    杨银柱只觉得这话耳熟,杨金柱却是用不赞成的目光看着儿子,对儿子摇摇头。长幼有别,当侄子这样与叔叔说话就是不对。

    原来这话是杨家兄弟分家时,杨银柱对哥哥说的话。

    当时杨家十二亩地,兄弟两人均分本应该一人六亩地,杨银柱却借口自己三弟没成亲就没了,要将小儿子过给老三那一支,要将土地分成三份,自家占两份。

    杨金柱说自家五口人,四亩地口粮不够,杨银柱就是用“佃地种一样得口粮”这话来堵杨金柱的嘴,硬是分走了八亩地。

    为了这个,杨金柱家正经过了几年节衣缩食的日子,杨威记得真切,自是对这个二叔尊敬不起来。

    杨银柱依旧是拉扯杨金柱道:“大哥,我晓得你手中没钱,也不为难你,只求你将我这四亩地收了吧。”

    杨金柱苦笑道:“但凡家里有钱,能帮哥哥我就帮了,可家里实是没钱。”

    “大哥没钱,可桂五有钱啊。他在镇上开了三个铺子,恁大气派,大哥跟他借去!这四亩地我也不多要,十六贯钱就行,转到大哥名下。大哥三个儿子,家里只有几亩地,谁敢将闺女嫁进来,多几亩地到底好听。”杨银柱振振有词道。

    杨金柱连忙摆手道:“不借!不借!借了也还不上,作甚借恁多钱?”

    杨银柱急了,声音也高亢起来:“大哥真要看着我死?”

    “那不是还有八亩中田……再拿出两亩总够了。”杨金柱老实道。

    “那只是我的田么?那还有一半是老三的田啊!我兄弟没了,可香火不能断!”杨银柱激动道:“为了他们桂家,杨家两条人命埋进去了,跟他借几个钱恁地了?怎么?之前一家子老弱妇孺的,就把着你给他们桂家当长工卖苦力,如今有钱了就不认人了?”

    提及未成亲生子就暴毙的弟弟,杨金柱也红了眼圈,却依旧是摇头。

    “啊!啊!啊!!!!是你的面皮重要,还是你兄弟的性命重要!亲大哥,我的亲哥哎,兄弟只求你这一次,就这一次!”杨银柱知晓兄长的执拗,也是急了。

    杨金柱素来老实,被逼到这地步,只跟着掉眼泪。

    杨威、杨武兄弟站在自己老爹身后,望向杨银柱的目光都带了恼怒。

    明明是杨银柱自己欠的的赌债,这般无赖竟是都推到杨金柱身上。

    谁家的银钱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杨金柱厚着面皮去借钱,难道过后就不还吗?可以杨银柱的德行,少不得到时候一二推作五,压根不会还债。

    欺负老实人没有这样欺负的,就是桂二爷爷与桂春都看不过眼,忍不住想要说话,被桂重阳拉住。

    “杨二舅,不用逼着杨大舅去跟我五叔借钱,我去借!”桂重阳上前一步,朗声道。

    桂二爷爷、桂春见状,不由愣住。他们虽看不过杨银柱逼迫杨金柱,可也不愿意将这烂事揽到自己头上。

    杨银柱看着桂重阳,大喜道:“果真?那二舅可要好好谢谢你,到底是读书知礼的好孩子。好,好,那咱们莫要耽搁,现在就去镇上!”

    “不急,还是想说清楚再去。”桂重阳指了指那四亩糜子地说道:“四贯钱虽是下田的行情,可刚才那位大叔说的对,这地已经荒了,不养两年没有什么收成,所以现在不值四贯。杨二舅也不是外人,小子也不是那等趁火打劫的,就按三贯钱算,十二贯钱买下这四亩下田。这一季的糜子,杨二舅要收就收,不收就再折五百钱给你。”

    一段话说下来,听得众人都愣了。

    桂二爷爷面上带了几分激动。

    这山下的十八亩下田,本就砂石地,还是桂二爷爷他们兄弟年轻时垦荒垦出来的,后来三兄弟均分,每人六亩,后来三房的卖给林家,长房的送了四亩给杨家。

    十八亩地,只有八亩是属于桂家。借着这个机会,买回来四亩地也是好的。

    杨银柱却是急了,跺脚道:“真是桂家的小崽子,惯是心黑!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么?想要买回地,没得说,一亩四贯钱,拢共十六贯!”

    桂重阳的笑容淡了下来,道:“那就算了,杨二舅另寻买家吧!”

    “你?”杨银柱指着桂重阳道:“你耍老子是不是?”

    桂重阳却不看他,对还在旁边站着的桂二爷爷与桂春道:“二爷爷,春大哥,你们快家去吧,眼见中午饭时了,再拉一趟,就能回去吃饭了。”

    桂二爷爷与桂春应了一声,却是厚道人,又招呼杨金柱。

    杨金柱虽不放心杨银柱,可依旧应了一声,帮着推独轮车。

    这回急的是杨银柱,上前几步,就要去拉杨金柱:“大哥,你不能走!”

    杨威上前,挡在杨金柱面前,道:“二叔,我爹真帮不上你什么!要是家里有钱,自然直接买了二叔的地,可家里没有,二叔不愿意卖给重阳,可以问问村里其他人家。不过到底与桂家的地挨着,二叔想要卖地,还是要先问问重阳才好。”

    这就是规矩,卖房卖地,先问宗亲,次问四邻,因为过户的时候需要宗亲与邻居的“同意书”。

    杨威说完,也不耽搁,对杨金柱道:“爹,我们走吧,不用担心二叔,现在地价这么贵,二叔欠的是二十两银子,又不是二百两,不过两三亩地的事儿。”

    杨金柱心眼实,一听儿子的话,确实这这个道理,就将提着的心放下,跟着桂二爷爷、桂春走了。

    杨威看着地头看糜子堆的桂重阳与杨武、梅小八三个,到底不放心,留了下来。

    两个壮汉已经不耐烦,其中一个打量着杨银柱,咂舌道:“杨二,行啊,没看出来,你这怂人还长了熊胆,想要去搜刮五爷!你敢搜刮,咱们还不敢要呢!勿要嗦,这地顶不够,拿你家另外的地契来!”

    另一个也道:“就是,也别两亩三亩那般小气了,你折了本,就不想着翻本?直接拿了八亩地契压下来,四五十两也能顶了,抹平了债务,还能再剩二三十两呢,说不得一翻本,就什么本钱都回来了!”

    杨银柱才沾上赌,还没有赌红眼,脑子并不糊涂,知晓那八亩地是家里最后的嚼用,哪里敢冒那个风险。

    可两人不耐烦了,杨银柱也不敢再扯皮,回头去看桂重阳。

    桂重阳坐在糜子堆上,看着梅小八用草编蛐蛐,压根就不看杨银柱了。

    杨银柱咬咬后槽牙,道:“喂,桂家小子,你能做主吗?”

    桂重阳也不抬头,拿着草蛐蛐玩耍,赞道:“小八好手艺,还会编什么?”

    梅小八“嘿嘿”两声道:“还会用柳条编小框小篮子什么的,不过都是小孩子耍的,装不了什么正经东西。”

    桂重阳道:“就是小孩子玩耍的才好,以后你做完功课,可以编几个,攒的多了就让秋二哥帮你寻个杂货铺寄卖,赚几个零花钱花。”

    “行吗?”梅小八眼睛放光。

    桂重阳点头道:“作甚不行!大钱赚不到,买零嘴的钱是够了。”

    梅氏每个月都给梅小八零花钱,可梅小八拿着心里到底不安。桂重阳看出来,不知道怎么劝,今天看到草编蛐蛐想起这个来。

    梅小八果然来了兴致,美滋滋地说起哪里的草好,哪里的柳枝能用。

    杨银柱已经听得暴躁,喝道:“桂重阳!”

    桂重阳这才下了糜子垛,不喜不怒,看着杨银柱。

    杨银柱满嘴的脏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黑着脸道:“十五贯,不能再少了!”

    桂重阳皱眉道:“杨二舅,小子之前只是不愿意杨大舅为难,多事了一把,可并没有兴趣做冤大头。既是杨二舅不领情,此事就作罢。”说罢,就要坐回糜子垛上。

    两个壮汉已经听出来,这小子姓桂,是桂五爷的侄子,自是有意卖好,黑了脸恐吓杨银柱道:“到底卖不卖?不卖就回去取那好地的地契去!”

    杨银柱实在无法,只好咬牙道:“卖,我卖!”

    桂重阳看出两个壮汉用意,微微点头道:“那就劳烦杨二舅与两位大叔随我去西集,直接去我五叔那里取钱!”

    能借此见桂五爷一面,搭上关系,两个壮汉自是没有意见,杨银柱却不得不头疼剩下的十两银子欠款。他当着亲大哥能耍混,逼着大哥去跟桂五借钱,可真到了桂五跟前他自己却是不敢得罪人的。

    难道真要再卖二亩地?

    一时之间,杨银柱还真的有些心动。

    等到独轮车回来时,腿脚不便的桂二爷爷就留在家中,回来的只有杨金柱与桂春。

    听说杨银柱答应卖地,桂重阳要去镇子上找桂五借钱,桂春就要跟着同去。

    桂重阳道:“有五叔在镇上,春大哥放心。倒是劳烦杨大舅,随小子走一趟为好。”

    衙门里交易,杨大舅就是“宗亲”,桂家是“四邻”,两人签字画押,这买卖契约才会生效。

    杨金柱自然没有意见,就由桂春、杨威带着杨武、梅小八运走剩下的糜子,其他人没有回村,直接往镇子上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买地与买地(第二更求月票)

    西集镇,百味香食铺,二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桂重阳本就不是小气之人,大中午拉着杨金柱出来,加上两个壮汉方才的示好,等到了镇上首先不是去找桂五,而是直接带众人来到百味香总店。

    此时已经过了饭食,可一楼大堂还是坐了八成满。

    杨银柱的眼睛已经不够看了,四下里望着,不知想什么。

    桂重阳看在眼中,并不当回事,有桂五这个招牌在,杨银柱有什么琢磨的也是白琢磨。

    众人刚进包厢,桂秋就得了消息过来,带了惊喜道:“重阳你怎么来了?!大舅、二舅也在,这两位是?”

    虽说杨银柱素来没有给过桂家两个外甥好脸,可看在杨金柱与杨氏面上,桂秋也没有不认这个舅舅。

    杨金柱看着桂秋体体面面的样子,欣慰地点头。杨银柱想要说话,又拉不下脸来,只轻哼了一声。

    桂重阳道:“有事寻五叔,着急赶路,还没有用饭,先过来用些。五叔那里,劳烦二哥打发个小伙计去请下,就说是买地的事。”

    “买地?”桂秋有些意外,可人多眼杂,却不着急询问,立时喊了个小伙计去请人。

    桂重阳没有客气,知晓这边的菜单,直接点了四碟卤菜,猪肉头、卤肥肠、卤海带、卤蛋,还有两碟肉包子,两只素包子。

    肉包子与卤菜是给杨氏兄弟与两个壮汉准备的,两只素包子是桂重阳自己的。

    起了个大早,又忙了一上午,桂重阳也饿了。

    其他人更是如此,饭菜上来,也不客气,都稀里哗啦吃了个肚圆。

    杨银柱的眼睛则是开始围着桂秋转,他可是听说了,这几个铺子虽是桂五的买卖,可出面打理的却是自己的外甥桂秋。

    是了,这会儿想起桂秋不是别人,是自己嫡嫡亲得外甥了。

    不说别的,就是偶尔带人来打个牙祭也体面。杨银柱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美滋滋的想着。只是之前的架子端得太高,对桂家人从没有好脸色,也包括这两个外甥。如今一时竟是找不得台阶下,杨银柱不由皱眉。

    杨银柱这点心思,都写在脸上。桂秋本就是通透之人,自是看出来,之前在周家铺子也历练出来,笑眯眯对桂重阳道:“难得你过来,本当给你打个折,只是铺子的吃食为了薄利多销,定价低不好打折,哥哥就送几碗羊汤,你也莫要嫌少。”说罢,吩咐包间的小伙计去端汤。

    桂重阳听他一开头,就晓得这话是给谁听的,便配合道:“谁不晓得五叔定下的规矩,小本经营、不打折不赊欠,就是他带朋友过来吃饭,都没有打折的说法,我怎么敢破例?放心,我带了钱出来,一会儿定会一文不少的会账,二哥放心,也谢谢二哥的羊汤了!”

    杨银柱终于忍不住破功道:“这不是桂家的买卖吗?自家带人来吃饭都不能挂账?”

    他口里的自家人是指桂重阳,可只要桂秋敢说可以挂账,那少不得以后的自家人也加一个杨银柱。

    桂秋面上做无奈状:“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这里是五叔的买卖,五叔在镇上十多年,结交的朋友多,要是你也挂账、我也挂账,这买卖就没法做下去了。再说,也犯不着为了十个钱、二十个钱的去要账一回,又费事还伤情分,所以五叔才在开业的时候就立下这个规矩。”

    要是桂秋定的规矩,少不得杨银柱还能掰扯两句,眼下却只有怏怏的,看着桂秋又开始生厌了。

    杨金柱却是坐立不安,明明是为了兄弟的事,吃饭的人主要还是他们兄弟与杨银柱那两个“朋友”,本当杨银柱付账。

    杨银柱不提,杨金柱却不好装不知道,便对桂重阳小声道:“三儿,你先会上,等回去了大舅再还你。”

    桂重阳听了,忙摇头道:“大舅可莫要与小子争这个,到底是为了小子的事情赶路才耽搁了诸位饭时!大舅也晓得,这铺子看着体面,可吃食都极便宜,拢共没几个钱,您就莫要为难小子了。”

    杨金柱还是不安,几个大人占一个孩子便宜算什么?

    杨银柱却不耐烦听了,翻了个白眼道:“跟刚我哭穷,现在又充什么大瓣蒜!”

    杨金柱被说的满脸通红,桂秋陪坐在旁,脸已经耷拉下来。

    说到底,桂春、桂秋心中认的舅舅也只有杨金柱一个,自是不喜杨银柱待杨金柱的不恭。

    “重阳找我?”随着说话声,推门进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桂五。

    包厢里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包括杨家兄弟。

    “大表哥也来了?”桂五笑着对道:“难得,杨二哥也在。”

    桂五对杨银柱的称呼一直是“杨二哥”,杨银柱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眼下跟自己大哥的称呼一对比,就有了远近亲疏。

    从桂奶奶那边论起来,桂五是当称杨家兄弟一声“表哥”。

    想着自己本也该是桂五的表哥,而不是连名带姓的什么“杨二哥”,杨银柱的肠子都悔青了。

    桂重阳道:“五叔,杨二舅手头紧,要卖与咱们家挨着的那四亩下田,我想着长房名下只有二亩地,不像份产业,就想要接手,寻五叔借钱来了。四亩地,三贯一亩,总共十二贯。”说到这里,想起一件事还没有确认,转过头问杨银柱:“杨二叔,那糜子你收不收?不收就直接作价五百钱。”

    这个价钱,桂重阳并不是随口胡说,而是估出来的。

    桂家八亩地,桂春精耕细种,沤了两次肥,可毕竟是下田,差不多也收七石左右糜子。

    杨银柱家的地,草比糜子茂盛,种的也不规整,四亩地能收两石半就不错。桂重阳是按照三石糜子的收成给估计,已经是厚道。

    杨银柱正凑钱的时候,自然是多点是点,立时道:“不收不收,就作价五百钱!”

    不管是中田下田,都是传家的产业,除非遇到大事,否则谁会轻易变卖?

    桂五满心疑问,却没有节外生枝,点头道:“你也不小了,是当添些产业,今天去衙门过户?那就去吧。”

    桂重阳点点头,想起还没有介绍那两个壮汉,道:“五叔,这两位是赵大叔与陈二叔,是杨二舅的朋友。”

    桂五望向两人,看着两人装扮有些眼熟。

    两人已经抱拳,恭恭敬敬道:“五爷。”

    桂五点点头,略一沉思道:“你们可是荣老大身边的人?”

    荣老大,镇上最大赌馆的主人,与铁和尚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两人忙应是,桂五扫了眼杨银柱,立时明白他为何缺钱了。

    杨银柱眼见桂五阔绰,在镇上还有人情面,之前生出的念头立时又萌生,犹豫了一下,道:“老五,我再卖四亩中田,你看能不能收?”

    “老二!”不待桂五说话,杨金柱已经是急了:“不是有了十二贯了?作甚还卖四亩好田,两亩就够了!”

    倒不是拦着兄弟卖地,而是看不得他败家。

    二十两的赌债,十二贯钱现在能换十两银子,剩下就差十两,每亩中田现在七、八两银子一亩,两亩地足够,还能富裕出来不少。

    杨银柱打定主意卖地,却不是为了继续翻本,而是看着这百味香的铺子,生出在镇上做小买卖的念头。

    做买卖就要有本钱,卖四亩地,除了还债的十两,剩下的做本钱也勉强够了。

    要是杨金柱不拦着,说不得杨银柱还心疼祖产,迟疑几分;这大哥一劝,他又偏执上,立时道:“卖多少怎么卖,是我的事,大哥莫要惦记那几亩地!”

    杨金柱也恼了,道:“不行,我不同意,要卖只能卖两亩!”

    想要红契,杨金柱不同意的话,杨银柱还真没办法。

    杨银柱皱眉道:“大哥非要跟着添乱么?这地不经官也能卖,只是白契会被压价,难道大哥非要我将八亩地都卖了还债才高兴?”

    这却是夸张了,杨银柱又不是傻子,价格压得太低不卖就是。

    杨金柱却是实在人,信了弟弟的说辞,只能痛苦地捶捶头,不再阻拦。

    桂五神色不动,心中却自有思量。虽说他早就有买地给两个侄儿置产的想法,可谁家的地都能买,却不能是杨家的地。

    不管杨银柱认不认两个外甥,桂春、桂秋两个做外甥的,却不能不认舅舅,否则就是不孝,为人诟病。要是二房买了杨银柱的地,杨银柱过后反悔,仗着长辈的身份,就能闹得桂家二房不安生。

    可四亩中田就在眼前,错过可惜,因此只能是桂重阳买。

    桂五望向桂重阳,桂重阳也想到这点,立时道:“要是价格合适,劳烦五叔再借侄子些银子将这四亩地也买下,侄儿暂时还不上银钱,刚好有两块砚台,是前朝传下来的古物,之前在南京淘的,送到典当行也能值几个钱,劳烦五叔帮我出手。”

    没有堂叔置办下田,不给亲侄子给堂侄的道理,所以田还是得桂重阳出面买。桂重阳不缺钱,可财不露白,便只能做手中银钱窘迫状。

    叔侄两个这一说话,彼此心中有数,别人也听明白了。

    杨银柱刚与桂重阳打了交道,晓得不是能占便宜的,生怕节外生枝,忙从怀中掏出一物来,急道:“真的不多要,就按照外头的行情,每亩中田八两银子。要是能行,今天就一起过户!”

    原来他之前也晓得那四亩糜子地不好糊弄过去,已经揣了另外一张地契在身上。

    桂重阳看了桂五一眼,见他点头,才道:“那就这个价,四亩中田三十二两银子,四亩下田十二贯折银十两,总共地钱四十二两银,糜子钱五百钱。”

    杨银柱家的八亩中田自家没种,而是佃给族人种了,所以不提今年的收成。

    杨银柱想着还清债还能剩下二十二两五百钱,小本营生买卖本钱尽够了,立时精神一震,点头道:“对,走吧,衙门过契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难兄难弟(第一更求月票)

    县衙户科有桂家的老熟人钟小吏在,换个契自然十分便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买地也好,买铺子也好,都是日子红火蒸蒸日子的表现,钟小吏也为桂家高兴。

    读书认字不难,可为什么“寒门难出贵子”?就是因为生活所迫,使得人不能心无旁贷读书。

    如今桂五的几个侄子都起来了,木家村那边无需桂五操心;就是岳家江氏这边,江老爷也终于明白过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怨愤度日,开始调理几个女婿,让他们无暇烦桂五这边。

    这样下去,给桂五的时间就从容了,就算几年读书无成,也没有后顾之忧。

    杨银柱到底只是村里的无赖,进了官府却是发憷,待见桂五与钟小吏相熟,心中更悔,怎么之前没有烧桂五这个热灶,就寻思怎么跟桂五缓和关系。

    桂五却没有理会杨银柱的态度变化,因为桂重阳将他拉倒一处,说起想要赠杨家“辣条”方子的事。

    桂五早知桂重阳给周丁香食谱,并不是没有异议,可因周丁香成了桂家的准媳妇,不算是外人,总算是皆大欢喜。

    杨家,到底是外人。固然桂重阳是好心,可却要提防好心办坏事。

    “这个方子不能这样给,且不说你杨大舅性子老实怯懦,有个搅屎棍杨银柱在旁边,怕是保不住这方子。还有杨威他们兄弟三个,眼看都是娶亲生子的年岁,现在没有钱没有什么好争的,多个方子也容易生嫌隙起是非。”桂五摇头道。

    桂重阳之前顾虑的也是这些,可不直接给?怎么办?

    让他打着用方子入伙的名义?那所有可能出现的麻烦就都成了他的,那也太让人暴躁。他是有心拉杨家一把,算是弥补也是报答,可却没有一直将杨家父子的前程富贵背在自己肩上的意思。

    桂五想了想道:“事缓则圆,你好好想想,我也仔细琢磨琢磨,总要想个妥当法子,过几日休沐,我回木家村一趟,咱们再商量。”

    桂重阳点头应了,总也不差这几日。

    桂五这边,却是已经开始备考,时间并不多,带众人到衙门交接清楚,就叫人雇了车,送杨金柱与桂重阳回木家村。

    至于杨银柱,却没有回乡,还了赌债二十两银子,拿了剩下的银子,打算在镇上寻找机会。

    回程路上,杨金柱闷闷不乐。眼见着亲兄弟败了祖业,他如何能开怀?

    桂重阳看在眼中,没有劝解。

    人都有远近亲疏之分,平日里桂家这些人在杨金柱是亲人,可到底比不得他与杨银柱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

    要是杨金柱因桂家买了他弟弟的地对桂家生嫌隙,那桂重阳也没有办法。只是一码归一码,即便那样他也不会忘了杨家这些年的厚道。

    幸好杨金柱老实惯了,即便生气也只是生兄弟不争气去赌,连迁怒也不会。

    将到木家村的时候,杨金柱看着天色尚早,对桂重阳道:“一会儿腾出手来,将那四亩地也一并收了吧,省的明儿还要耽搁一日功夫。”

    桂重阳自然没有意见,秋收时为什么累?就是因家家都要起早贪黑的忙活。可不起早贪黑不行,一场秋雨下来,说不得庄稼就糟蹋了几成。

    少一时,到了桂家二房。

    运回来的糜子已经一捆一捆的都送到屋顶上晾晒,要干得透透的,才会打下来磨米或磨面。

    看着桂重阳手中的两张红契,桂家上下心中都觉惊喜,只是因杨金柱在,众人不好太欢快。

    就是杨氏,也是为桂重阳欢喜。桂重阳早就说要买地,可是平白无故鲜少有人卖地,谁会想到这样巧?

    至于亲弟弟杨银柱,自当年桂春落水,杨氏求到杨银柱家,不仅一文钱没借到还挨了一顿数落,姊弟之情就到了尽头。

    杨氏倒不是贪心,想着桂重阳买的地就是桂家的地,当分自家一半,而是晓得桂重阳是读书为业,长房的地少不得以后也是桂春种。

    同样是佃地,佃堂亲的自然是比佃外人的强。

    杨威、杨武兄弟也在,听着这买卖没有什么意外的。

    在兄弟两个看来,以自己二叔不学无术的性子,总有一天会将手头上的地都败光也不稀奇。只是如今二房就剩下四亩地,还都是佃出去的。

    村里佃地的规矩,是四六分或五五分。

    四六分,是地主四、佃户六,秋税是佃户自己负责缴纳的;五五分,地主与佃户均分,可地主负责缴秋税。

    朝廷规定的农税不高,可架不住地上政府各种摊派,一来二去,各种税赋就要到亩收的一成。因为一亩中田平均两亩收成的话,地主、佃户、农税,基本是四、五、一这样分配。

    杨银柱家的地佃给杨氏族人,谈的就是四六分。

    说起来,杨金柱家地只有四亩地,不够种,也佃了村中大户林家的十亩地。

    杨银柱这边,之所以宁愿将自己的八亩地佃给别人,而不是亲兄长种,就是怕杨金柱家哭穷少给租子,说不清楚,说到底还是小人之心。

    杨威与杨武兄弟都琢磨二叔家的口粮问题。

    今年还罢,那四亩糜子是二房自家种的,直接顶了五百钱。剩下八亩地,因为是佃出去的,谈好的秋收四成收成,按照每亩八斗算,一季就是六石四斗带皮粮食,一年是收两季就是十二石八斗。

    十二石八斗粮食,就是没有糜子地的两石半糜子,一家四口也足够了。

    可八亩中田卖了四亩,明年的租子就只有六石四斗,口粮亏空就大了。

    杨武、杨武相信,以自己二叔的人品,说不得到时候亏空的口粮还得自家去填补。

    杨金柱说了收那四亩糜子的事,桂家人自是没有意见,一行人推了两辆独轮车,又去了山脚下的糜子地。

    用了两个时辰,天色擦黑的时候,这边的糜子也收完了,一行人又回到桂家二房。

    晚饭还是糜子面窝头,只是菜从中午的腊肉炖雪里蕻,换成了老鸭熬白菜。

    这一天熬下来,就是几个小的,都累的不想说话,更不要说几个劳力。

    约好次日去杨家收秋,大家就各回各家去了。

    等回到老宅,桂重阳就将两张地契交给梅氏。

    梅氏脸色笑容都舒展来了,提着的心总算踏实下来。就算以后镇上铺子买卖不顺当,桂重阳名下有这十亩地,嚼用够了。

    桂重阳是想要做地主的,自然不会满意只有这十来亩地,只是他年幼势单,也不着急。他已经想好了,秀才免税是八十亩地,初步目标就是在童试后买地到八十亩。

    要是桂五的童试也顺当,也是八十亩地。两房小两百亩地,就够桂春打理了。

    次日,桂春带了桂重阳与梅小八去杨家收秋。

    杨家总共是十四亩地,自己的四亩,佃的林家的十亩。十四亩都是中田,之前种的麦子,麦收后种的黄豆,现在也能收了。

    黄豆秧不如糜子整齐好割,三大三小用了三天的功夫,才将十四亩地的豆秧都收割完。

    到了第四天,又开始打了两天豆子,拢共收了将近三十石黄豆,才算是收完秋。

    因林家自己缴农税,所以杨家要交五成收成。只是因杨家要黄豆用,林家用黄豆无用,秋收的收成就在麦收时直接给了。

    五月时的麦收,杨家只留下三成,七成给了林家,算作一年两季地租。杨家留下三成,也有六石麦子,加上自家四亩地产的八石,总共就十四石,其中大部分换了高粱谷子做口粮,不过也剩下不少。

    为了秋收,杨家没有杀鸡杀鸡,却是整了白面包子,还专程调了一小盆豆腐馅的,因此桂重阳与梅小八虽辛苦了几日,可也吃的心满意足。

    这期间,隔壁的杨银柱之妻王氏与两个儿子始终没有露面。要晓得他家两个儿子,长子十六,次子十四,在村里已经是劳动力。

    杨金柱夫妇没有说什么,显然已经习惯。

    等杨金柱家的豆子都收完,豆杆都堆好,王氏露面了,却是央求杨金柱帮忙:“大伯,大嫂,我当家的不知跑哪耍去了,可那糜子地的收成耽搁不得,少不得求大伯与大侄儿打把手帮着收秋!”

    杨金柱夫妇却是愣住,杨金柱家的诧异道:“老二卖地没跟你说?”

    王氏愣住:“好好的,卖什么地?大伯,怎么回事?”

    杨金柱皱眉道:“就是老二带两个客回村那天卖的,四亩糜子地十二贯卖了,上面的糜子折了五百钱也卖了,分家时的八亩地卖了四亩,卖了三十二两!”

    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心眼,为了防止弟媳妇这个时候撒泼,杨金柱就隐去了那八亩地的买主是桂家的事。

    丈夫那日回来翻箱倒柜的异常,王氏还记得,立时反应过来,咬牙道:“好呀,半月不着家,回来一趟是为了翻地契,我这去找他!”说罢,立时风风火火去了。

    换做寻常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难以找到丈夫足迹;王氏这里,有两个兄弟,王二与王四,也都是混混,其中王四还是杨银柱的跟班,想要找人自然不难。

    之前不找,还是因当丈夫是故意躲懒,不想秋收,才不闻不问的,没想到自己的财产缩水了大半,王氏如何不恼?杀人的心都有了。

    镇上,洪氏当铺外。

    梅秀才满脸灰败,身上儒衫皱皱巴巴,再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昂。

    他摸了摸袖袋,里面是记在他名下的两张地契,一张不是别的,正是梅家二房剩下的那二十五亩地;还有一张,是梅家长房分家时的三十亩祖产,也是记在他名下。

    五十五亩地,其中四十五亩中田,十亩下田,平均下来也能卖个四百两左右,可要是卖地,少不得动静大了,大家都知晓;可不卖地的话,往当铺质押,就只能拿一半银子,因此,梅秀才很是踌躇。

    不远处,李银柱看着梅秀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好心的杨银柱 (第二更求月票)

    西集镇就这么大,杨银柱前些日子在赌场上,自然也与梅秀才打过照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梅秀才全心在赌桌上,没有留意过;杨银柱却是刚涉赌,没有那么专心,不过也知趣没有上前凑近乎。

    说起来两人年岁相仿,桂、梅、杨、李四姓又联络有亲,小时候都是一起玩过的,只是年岁渐大,一个是不学无术的混子,一个是一心科举的读书人,早就不对路,就生疏了。

    就是此刻,杨银柱心中也是鄙视梅秀才的,也隐隐有些自得。

    赌博岂是好沾的?换做其他人,已经赌输了二十两银子,都到了卖地的地步,少不得想着回本翻本,左右口袋里还剩下二十多两银子,本钱都是现成。

    可杨银柱却不,他平时混账归混账,行事却也干脆,知晓赌博是个无底洞,就此收手,虽说心疼输掉的二十两银子,可也晓得陷下去更深。

    梅秀才却是明显是赌红了眼,才会想着来当铺质押,这心里也是存了侥幸,抱着也是回本来赎回的念头,却不想想万一再输了怎么办。

    这会儿功夫,梅秀才已经有了决断,长吁了一口气,抬脚往当铺里去。

    “梅相公,不可!”杨银柱眼珠子转了转,忙上前招呼道。

    梅秀才脚下一顿,转过头来,认出是杨银柱,露出几分不耐烦道:“是杨二啊,唤我何事?”

    杨银柱露出关切来,瞥了一眼前面的当铺,道:“梅相公这是遇到难处了?”

    梅秀才立时生出几分戒备来,端着秀才公的架子,抬起下巴,皱眉道:“关你何事?”

    杨银柱心里腻味透了,要不是想要借此巴结下桂五,搭上桂五的关系,他才懒得理会梅秀才。

    梅家现在是转换了门楣,对外说是“书香门第“,可前二、三十年,与桂、杨、李三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土里刨食儿的。因此杨银柱看得清楚,这梅秀才欠了赌债,能打主意的也就只要地契。

    梅秀才有功名,名下有免税田,这拿个地契也不是难事。

    桂家日子眼见着起来,可根基在木家村,名下没有几亩地,正是要买地的时候。杨银柱就打算用梅秀才的地做个投名状,坐上桂五的船。

    至于梅秀才目前只是想要质押,没有卖地的打算,那不怕,只要梅秀才继续赌下去,总有要卖地的时候。

    “梅相公,这是洪家的当铺啊,你忘了洪老爷的绰号了?”杨银柱小声道。

    洪老爷就是镇上的首富,家里一连死了两个儿媳妇,前两月才娶了第三个进门。

    如今镇上的人,都在等着看这第三个儿媳妇能在洪家过多久。前两个一个过门次日就上吊死了,一个则是熬到半年大着肚子被婆婆活活打死了。不想等了两月,倒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新闻出来。

    洪老爷,绰号“貔貅”,素来是个只进不出的主儿。

    洪家当铺干过的黑心事不是一桩两桩,趁火打劫密下人家传家宝的事情隔三差五就要传上一回。

    梅秀才要押的只是地契,不是什么宝贝,可现在通州地价贵,反手就能赚一倍利润,洪家得了地契,会放过?

    梅秀才之前一心翻本,忘了这一茬,现在想起来,不由一阵后怕。要是这地契真的在洪家当铺质押,说不得就要吃个大亏。

    换做其他人,被提醒了一回,少不得心存感激,梅秀才却是不由恼羞成怒,看着杨银柱面色不善。

    杨银柱心中问候了一下梅秀才死了的老娘,面上依旧是笑眯眯道:“梅相公且忙,我先走了。”说罢,转身离开。

    梅秀才只看到杨银柱背影,自然看不见杨银柱脸上的鄙视,还有嘴唇微张,默默数数。

    同样是一时沉迷赌博,梅秀才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又因为欠下赌债的缘故,整个人十分阴郁暴躁;杨银柱这里,却是迷途知返,加上羡慕百味香食铺的生意好,一心寻个发财的买卖,又加上兜里有银子,也多了几分精神气儿。

    还有就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杨银柱这几日在镇上混日子,没有回村里,就直接从估衣行里花二百钱买了一身八成新的绢衣,看着算是合身体面。

    就在杨银柱默数数到“五”的时候,果然听身后梅秀才开口:“杨二,留步!”

    杨银柱得意笑了笑,待收了笑才转身,不经意道:“梅相公有事?”

    梅秀才皱眉道:“你素来在镇上走动,可晓得还有什么能质押的地方?”

    镇上有三家当铺,对外挂着不同的幌子,实际上都是洪家的买卖。梅家认识洪家的帮闲,正好晓得这点内情,自然不会往另外两家当铺撞。

    杨银柱犹豫了一下道:“梅相公,这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凡跟质押典当沾边的,都是过后就狠剥一层皮的。照我说,梅相公与其质押给外人,还不若去寻杜里正。杜家呼奴使婢,最是不缺钱的,又是梅相公岳家,不会坑人。”

    梅秀才闻言,越发烦躁。

    谁不晓得杜家那边是有钱的,可之前那二百两的官司还没了结,他怎么敢去送上门?

    到时候杜里正生疑,打发人来镇上查,那他嗜赌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杜家那边不行!”梅秀才皱眉道:“我有正事用银子,拢共要二、三百两银,时间比较急,想要用地契做抵押挪下,就这两日要用,你要是有门路帮我寻一寻,我也不叫你白忙,事成的话送你二两银子做谢礼!”

    虽说有个吝啬的老子,可梅秀才常在镇上走动,读书人之间免不得吃吃喝喝,倒不是个手紧的,梅秀才痛快许诺。

    杨银柱口袋里有二十多两银子,自然不稀罕二两银子,可面上还是做出几分兴头来,道:“要是梅相公问别的,我杨二不好说,要说用钱的门路,倒是刚好有一个。”

    梅秀才走投无路,才抱着一丝盼头开口,没想到竟真的有戏,立时道:“什么门路?”

    杨银柱道:“估摸是梅相公疏忽了,村里除了杜家,可还有个现成的大财主在镇上呢。”

    梅秀才一时没想到桂五,只当杨银柱提的是林家,皱眉道:“林家素来不与村里人走动,你能搭上他家?”却是带了质疑,语气中带了几分瞧不起。

    杨银柱心中冷哼,面上却和气道:“不是他家,是桂家的桂五,前些日子在镇上开业了三间铺子,买卖兴旺着。”

    杨银柱带了人回村里,本也没有瞒人,只是也没有人想到他会是卖地。桂家人不是招摇的性子,杨家父子也不是嘴松的,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晓得杨银柱家的八亩地易主。

    杨银柱虽想要哄着梅秀才卖地,却隐下自家已经卖地给桂家的事。

    梅秀才脸色很难看,桂五是谁?是他的前小舅子,他怎么愿意丢脸丢到桂五面前?

    杨银柱也不急,抬头看看天,道:“到饭口了,若是梅相公赏脸,咱们就去百味香见识见识。”

    梅秀才本想甩袖而去,可眼见杨银柱一副游刃有余模样,想着“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说不得还有用上杨银柱的地方,加上肚子里确实饿了,就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等到了百味香食铺,梅秀才看着铺面不大,本不以为然,可吃顿饭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见隔壁桌子换了好几拨客人。

    杨银柱要了卤肉与肉包子,一边吃着一边盘算着这其中的利润,不由咋舌。他也晓得自家分量,没有这么大的本钱,也撑不起这样的买卖,却是想要借个东风。

    梅秀才也不是那等不知世情的,自也看出这铺子的红火,倒是对杨银柱之前的提议心动起来。

    桂五有钱,跟桂五开口借钱?

    梅秀才陷入犹豫,神情变幻挣扎。

    杨银柱看在眼中,夹了一筷子猪头肉,觉得味道更香了。

    木家村,之前晾晒的糜子已经干透。

    趁着这日天气晴好,桂家长房就集合到二房这边打糜子。

    因长房如今添了桂重阳与梅小八,都是半大小子饭量大的时候,桂二爷爷便做主要将长房二亩地的小二石糜子都归给长房。

    梅氏却不肯坏了规矩,道:“二舅,一笔是一笔,这账不能这样算,总不能让春儿白受累。况且不止这两亩,就是新得的八亩,明年还是要靠春儿,还是按照老规矩。”

    老规矩,收成对半分,长房自己负责农税。

    桂二爷爷还要再说,桂重阳也跟着道:“二爷爷,还是按照姑姑说的吧,若真是口粮不够,过来取粮食,二爷爷还拦着不借么?”

    这也就是糜子,口感绵软香甜,换做是高粱,桂重阳一斤都不想要。

    桂二爷爷因姑侄两人坚持,也不再嗦,问桂春道:“村里说什么时候交秋税没有?”

    桂春道:“这两天催补夏税,要在月底前补齐。秋税要从九月初一开始缴!”

    涉及到农税,就是杜里正负责。

    这些年杜里正没有明面上为难桂家,可桂家但凡缴农税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一来二去的,桂二爷爷心里也有些犯憷。

    桂重阳却是想起另外一件事,问道:“大哥,交完农税,是不是就该抽丁役了。”

    农忙过后,冬闲时分,就是地方抽丁负责修路、搭桥、疏通河道等工程事物。

    桂家长房没有成丁,抽丁涉及不到桂家长房,可桂家二房桂二爷爷、桂五、桂春三个成丁,是避不开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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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介绍:
总有一些债需要还,例如“穿一代”造下的孽,就只能“穿二代”来背负。
“穿二代”桂重阳回到了木家村,开始了族长之路,传说中的宗房旁支、族老族田呢?有房,三间茅草屋;有地,二亩盐碱滩;有人,一屋子老幼妇孺。
族长压力大,咬咬牙,还是先从村斗走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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