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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压力大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族长压力大txt下载     族长压力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梅氏的智慧

    梅朵迷迷糊糊,可是也跟着梅氏与桂重阳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梅氏与桂重阳都放轻了脚步,梅朵也不由自主跟着屏气凝神。

    待看到姑侄两个走到书房门口时,梅朵明白过来,徒然变了脸色。她看了看隔壁安静的南间,又看了看里头偶尔传来轻微声音的书房,气的身子直发抖。梅小八,不在自己屋子里,跑到书房做什么?

    梅氏与桂重阳站在门口不动,梅朵却是忍不住,立时上前推开门,呵道:“梅小八,你在做什么?”

    梅小八正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摸着书柜下缝隙。

    外头天色变暗,屋子里跟着昏暗。

    可是梅小八就惊动回头,梅朵依旧能看清楚他脸色骇白,蹲也蹲不稳,一屁墩坐在地上,透出几分可怜来。

    梅朵却只觉得可恨,气的胸脯起伏不定,指着梅小八颤声道:“你……竟然真的帮他们回来偷方子,你还有没有良心?”

    这会儿功夫,梅氏与桂重阳也进了屋子,站在梅朵身后看着梅小八。

    梅氏与桂重阳都没有说话,可这种沉默更让梅小八害怕。

    梅小八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边哭边道:“俺没有偷方子,俺没偷方子!”

    梅朵只当他狡辩,怒道:“这都被堵到屋子了,你还不承认?哈!这是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俺没有偷方子,俺没偷!”梅小八哭的喘不上气来。

    桂重阳上前两步道:“别哭了,我信你没有偷方子!”

    梅小八抽着鼻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桂重阳,眼中满是感激与信赖。

    梅朵皱眉道:“你就惯着他吧,也要看人领情不领情!”

    桂重阳没有反驳梅朵的话,也没有去看梅小八,而是转头对梅氏道:“姑姑,下午五叔训我了,说今天上午的事情不当瞒着。要不然被人当成软弱可欺,以后麻烦更多。我原本想着慢慢打听个人证再说,现下小八回来了,勉强算是,咱们去梅村老那边去吧。”

    梅氏点点头,看了梅小八一眼,道:“也好。”

    世人惯会欺软怕硬,桂家长房当家人桂重阳只有十二岁,离成丁还有好几年,要是真的显得软弱了,有了一回就有下一回,到时候麻烦不断。总不能总是马后炮,被动反击。

    尤其是现下,桂重阳成了大地主,坐拥几百亩地,多少人惦记想要咬一口。之所以没有人出头,不过是桂五虽搬到县上,可余威尚在;如今更是隐隐有风声出来,说是桂重阳有了一个大靠山,是杜里正也惹不起的贵人。

    贵人且远着,桂五却是实打实立在镇上。

    桂五之前可是敢直接与梅李两家怼上的主儿,就是威风了十几年的杜里正也不得不顾忌,到底是处置了李家这边才算安抚住桂五。

    可是“西桂”到底是分了家的,要是能糊弄住桂重阳,就是桂五这个隔了房的堂叔也不好干涉长房的事。

    桂重阳总有自己立起来。

    梅朵听着姑姑与桂重阳的对话,云山雾罩,察觉到不对劲,梅小八却依旧是浑浑噩噩。

    梅氏吩咐梅朵看家,提了灯笼,带了桂重阳与梅小八就出了门。

    梅小八红着眼圈,一路上偷看桂重阳。

    桂重阳小脸绷着,没有丁点儿笑意。或许梅小八是被糊弄了,或是那边让老爷子发话了,可是不管怎么样,选择就是选择。

    桂重阳回木家村四个多月,与梅小八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与桂春、桂秋两个从堂兄的时间,要是没有情分那是骗人。可越是有情分,心里就越难过。

    梅小八欲言又止,满脸纠结。

    桂重阳看在眼中,却没有说话,并非不教而诛,而是有些事没有必要说两遍,还是在梅安跟前说了。

    梅安是四位村老之一,素以公正明理出名,在梅氏族人中也颇多威望,还是梅小八的亲伯祖父。

    能约束梅小八大伯的,也就只有梅安了。

    木家村并不到,村西头到村东头,也不过一两百丈的距离。

    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三人就走到梅安家门口。

    未及扣门,就闻犬吠。

    梅安家是一正二厢的三合院,上房与厢房都点了灯。

    听到犬吠,厢房有人出来扬声问道:“谁啊?”

    “柳大哥,是我,顺娘。”梅氏道。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梅安的长子梅青柳带了几分关切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倒不是梅青柳虚头巴脑假客套,而是梅青树虽务农,可小时候却是跟过梅二爷爷开蒙的,对梅氏这个从堂妹也多关切。

    梅氏当年之所以能平安离开家里,最后在桂家过了十来年清静日子,也是因当年梅青柳央求父亲出面训斥梅童生那边。

    “是有些事,我带了重阳来,寻安大伯与大哥说话。”梅氏道。

    梅青柳看了桂重阳一眼,桂重阳年岁虽小,可如今是村里仅次于林家的地主,不能当寻常孩子待的,便不再嗦,直接带众人进了上房。

    梅安家刚用了晚饭,儿媳妇正带了孙媳妇、孙女撤桌子。

    因是冬闲时间,村里人不乏出来串门聊天的,却没有这个时候登门的,且还有桂重阳在,就是梅安也带了几分郑重。

    杜里正卖地前被人逼到家门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村里的明白人都晓得桂重阳另有靠山,才会让杜里正低头卖地。

    同外来户杜里正相比,梅安自然希望桂家能起来,可人到底有私心私念,眼见桂家比梅家日子都体面,老爷子心里也不自在。

    梅氏带着桂重阳与梅小八见过长者,却不着急说话。

    梅青柳之妻姓杨,与桂二娘杨氏是族姊妹,是个略显富态的中年妇人,笑眯眯地冲了糖水送上来,还有一碟子小麻花。

    梅氏起身道谢,杨氏的目光在桂重阳身上打量了好几眼。

    杨氏的长孙不过三、四岁,手中拿了一根小麻花,带了几分好奇跟在杨氏身后打转转。

    因之前梅氏说了有事,此刻又不说,显然是有些私密话,梅青柳就对妻子摆摆手,道:“孩子闹呢,带大哥儿下去。”

    杨氏也不恼,牵扯大孙子的手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梅安父子与三位来客,桂重阳起身,从袖子里拿出铁扳手,未等说话,就被梅氏接了扳手。

    “大伯,我家今天上午进贼了,后来被隔壁李家小二发现惊退,书房窗户撬开了一半,窗户下落了这个!”梅氏怕桂重阳说话,抢先说道。

    到底关系到梅氏族人,梅氏不希望桂重阳出头得罪人。

    梅安皱眉,梅青柳脸色也十分难看。

    桂家进贼不找杜里正,而是来到这里,这“贼”多半是同梅家人拖不得干系。

    父子两人都以梅家改换门楣为骄傲,爷俩没有功名,孙子辈却是供着两人读书,年长的去年今年已经过了县试,府试落地,要不然也是一个童生。

    先有梅秀才涉赌卖地,后有梅童生续娶年轻小寡妇,梅家人被村里人说嘴了一次又一次,如今又沾上“偷”了?!

    要晓得,这“偷窃”可与嗜赌好色不同,一家出来一个贼,谁会相信家里其他人清白无辜,往大了说会影响一族的名声。

    梅安望向梅氏的目光犀利:“李家二小子看到人影了?”

    梅氏摇摇头道:“不曾!”

    梅安暗暗松了一气,又有些恼。

    俗话说的好,“抓奸抓双,拿贼拿脏“,既没有看到贼影,梅氏就疑上梅家这算什么回事?到底是梅家女儿,不说在外维护梅家名声,还要往梅家头上倒污水不成?

    不等梅安训斥,梅氏已经继续道:“侄女原本茫然无绪,却不曾想今天青树大哥以平三伯身体不好为理由,叫了小八过去……”

    梅青树,就是梅小八大伯的名字。

    众人都望向梅小八,梅小八望向梅氏手中铁扳手,脸色骇白,身体瑟瑟发抖,是人都能瞧出他不对劲。

    “小八刚才背着我们翻书房找东西!”梅氏也回头,看着梅小八,轻声说道:“正可巧了,前几日重阳得了一个乌发的方子,侄女调了一些出来,小八惦记祖父祖母,就拿了一份乌发膏过去。不知树大嫂子听谁说的,这方子拿到城里能卖钱,就让小八回家偷找了给她。小八不肯应,还挨了一巴掌。实是两下里都赶巧了,另侄女不得不心惊!”

    梅小八被大家看着,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滚落。

    梅安怒道:“哭甚?你真的是翻这个去了?是你大爷大娘让你的,还是你爷爷也晓得?”

    梅小八哽咽道:“俺不知道他们会来偷东西,俺大爷说是五哥白日来找俺耍,落了东西,怕姑姑与重阳哥多想,才让俺找了拿回去。”

    梅小八今年十岁,的确是个孩子,这些也是糊弄孩子的话。可要是梅小八真的那么理直气壮,就不会那样心虚。说到底他也明白这其中有不妥当,只是自欺欺人,不愿意将伯父与堂兄想的那么坏罢了。

    梅安气的火冒三丈,看了一眼沉默的桂重阳,只觉得老脸都摔到地上了。

    这叫什么事?这要是传出去,旁人怎么看梅家人?

    桂家白帮着梅家养孩子,倒是养出个“小白眼狼”出来。年长的惦记桂家的方子,小的这个也是糊涂人。

    梅氏恳切道:“要是寻常方子,树大嫂子开口一回,重阳给也就给了,可这方子不是重阳的,而是县上贵人的。重阳孝顺,想着我二舅、二舅娘那边,才特意求个方子下来。这要是传出去,得罪人是小,真的引了贵人恼火,说不得就是给族人招灾!”

第一百八十二章 傻了眼

    梅安并不怀疑梅氏所说的话的真假,想想也是,要是拿来个方子就能卖钱,还用轮得着梅家人惦记?

    有桂五与桂秋叔侄在镇上,本就是买卖人,早就卖出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梅家因有梅童生父子的缘故,消息到底比外人知晓的详细多,晓得桂重阳背后那让杜里正也不得不低头的靠山,不是别人,就是新上任的县太爷。

    “县官”加上“现管”,怪不得杜里正也只能乖乖卖地。

    连杜家都对“西桂”让步,梅青树一房想要算计人家,不是给人家送菜是什么?

    况且梅氏说的对,大家都姓梅,真要惹恼了县太爷,谁会理会你分家没有分家,说不得阖族都要被拖累。

    梅安怒气横生,这回却不是对梅氏,而是对亲兄弟与亲侄儿一家了。

    “老大,你现下就过去,叫你三叔与青树过来!家门不幸,一个两个妇人都不安分,男人也是耳根子软的,这是过不得好日子啊!”梅安带了火气,吩咐儿子道。

    平日里看大侄子也是老实人,就是耳根子软,妇人是个小心眼的,要不然也不会逼得梅平将孙子过继出去。

    梅青柳立时应了,出去叫人去了。

    梅安看着不言不语的桂重阳,神色讪讪。

    这是“西桂”长房的当家人,年岁再小,也没有他教导的道理。更不要说两家并无什么往来让,说起来也是梅家亏心,才丢出梅小八让桂家养。

    梅小八是梅青竹的嗣子,梅家二房的宅子与地都让梅童生占了,理当梅童生那一房抚养梅青竹的嗣子才对。梅秀才既兼祧两房,礼法上就是梅青竹的亲兄弟,梅小八的嗣伯父,也有抚养遗孤之责。

    可梅童生家只张罗了过继,就撒开手不管;梅秀才更是平日留在镇上,鲜少在村里露面。

    这堂祖父不管,嗣伯父不管,本生祖父母与伯父装死,其他族人才不会多事白养着个半大小子。

    桂重阳说不得,梅小八却是能说的。

    加上梅小八白长了个子,言谈却是笨拙,梅安心中极为不喜。

    要不是梅小八在中间参合,桂家就不会得了“人证”,那样就算怀疑梅青树那房,也不至于这样被登门入室地对峙。

    “小八,你糊涂!你已经出继,你青柏大爷才是你亲大爷,你青树大爷只是你从堂大爷,你四姑是你亲姑姑,你得分得出远近来!你看看你身上的新褂子、新鞋子,都是你姑给你张罗的,还供你念书。就是你在原来家里,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上过学?”梅安皱眉道:“以后你可长点心啊,你好好的,就是孝顺你爷爷奶奶了!还不快给你姑姑的赔不是,说你错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

    老爷子年岁大了,不免护短,即便对梅小八不喜,这也是亲兄弟的亲孙子,所以训斥过后还是担心他两面不落好,少不得先将赔不是的话说的头里。

    至于略过桂重阳,却是老爷子有意的。

    只说得罪了梅氏,就是梅家自己人的事;得罪了桂重阳,那让梅家老少跟一个半大孩子低头么?

    “姑姑,对不起,俺错了!”梅小八抽搭着鼻子说着,又对桂重阳道:“重阳哥,俺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个时候,梅小八倒是乖觉上了。

    在桂家生活将两个月,梅小八自然晓得谁是真正的“一家之主”。梅氏就是训斥他,他也不怕;可桂重阳耷拉着脸,他心里就真的没底了。

    梅安在旁见状,不由皱眉。

    瞧着梅小八对桂重阳的畏惧之心,老爷子只当桂重阳平日里给了梅小八脸色瞧,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他却是不想想,桂重阳是桂家家主,梅小八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便宜表弟,吃桂家的喝桂家的,就算是桂重阳给梅小八脸色,他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桂重阳面色淡淡,刚想要开口,就被梅氏一个眼神止住。

    梅家人偷窃的事情,桂重阳不好说;这嗣子嗣孙之事,他一个外姓人更不好随意开口。

    “小八,你过来。”梅氏对梅小八招招手。

    梅小八上前来。

    梅氏看着壮实得跟小牛犊子似的梅小八,心中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强求了。

    就算当初生出给哥哥过嗣之心,人选也不当是有一家子长辈的梅小八。

    就算继母亲爹待梅小八不好,可梅小八的祖父母却对这个没娘的孙子多有偏爱怜惜。梅小八不因过继疏远本生祖父母,也是出于一片孝顺之心。

    这两个月,梅氏也是真心拿梅小八当亲侄儿待的,梅朵亦是将他当成了亲兄弟。姑侄两人闲话时,连梅小八以后成亲生子后的事情都想到了。

    为了梅小八没有产业,梅朵还想要只带五亩地的陪嫁,剩下五亩地留给梅小八,被梅氏拒绝了。

    梅朵陪嫁十亩地之事,已经告诉了二房那边,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何苦因为临时少了一半的地,让桂二奶奶与杨氏心中不自在。

    梅小八才十岁,离说亲还有六、七年,到时候姑侄两个再帮扶就是。

    种种筹划,仿佛就在昨日。

    梅氏心中一酸,眼泪潸然落下。

    梅小八只觉得心下跟着疼,这回是真的后悔了。要是能够重新来过,他下午一定不跟大爷回去;就算是回去了,回来也跟姑姑实话实说,不会叫姑姑这样伤心。

    “姑姑,俺真的晓得错了,俺以后都听姑姑的。”梅小八带了颤音道。

    梅氏低下头,拿帕子拭了眼泪,摇头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听从长辈的吩咐也算不得什么错,不用改!是姑姑的错,之前也没有问你原意不愿意,就托你善爷爷安排你过继到姑姑这一房!”

    梅小八瞪大眼睛,倒是迷糊了。

    梅安已经听出话音不对,皱眉道:“顺娘,过嗣的事情不是儿戏!小八还是孩子,错了你好好教就是,说这些做什么?”

    梅氏恳求道:“安大伯,这些日子侄女想了许久,这没有因过继就隔绝骨肉亲近的道理,说到底还是之前草率了。小八是青木哥的长子,没几年就是顶门立户的年岁,本就不当过继出来,平三伯与青树大哥他们舍不得也是爱惜骨肉。我大哥又不是没有嫡亲骨肉,不是还有朵丫头在?等过两年朵丫头生了次子,过到大哥名下为嗣孙不是更便宜?”

    门外,梅平、梅青树父子随梅青柳过来,正听到这一句,不由得傻眼。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善

    “顺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因你青树大哥下午叫小八过来就恼了?你放心,我训你青树大哥,不让他再去折腾小八!”梅平醒过神来,“噔噔”地进了屋子,急急忙忙说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原本这骨肉过嗣出去,嗣亲家就忌讳孩子亲近本家。可是因梅青竹已故,梅氏之前也没有反对梅小八与本生亲人亲近的意思,梅平才疏忽了,如今是后悔莫及。

    梅氏站起身来,桂重阳与梅小八也跟着起了。

    桂重阳留心梅平神色,老爷子面上只有关切与着急,并无半点心虚;再看梅青树,却是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眼神闪烁不敢看人。

    算计桂家的事,当是梅青树夫妇瞒了老爷子进行的。

    桂重阳心中松了一口气,起码有个正直的长辈,以后多少会护着梅小八。

    梅氏没有应答,而是让座。

    梅安看着梅氏与桂重阳的反应,晓得今天怕是不能善了。

    桂家的日子眼见就起来了,长房置了地,二房也有了铺子,小八如今在桂家,与桂重阳一起上学,名为表兄弟,可这样相伴长大,以后比亲兄弟也不差什么,这前程压根就不用人操心,如今却是悬了。

    “青树,是你指使儿子去桂家偷方子?又指使小八偷铁扳手?行啊,真是大出息了,活了一辈子了,这临老临老还能看到梅家出个贼!你也是为人亲爹亲大爷的,就这样祸害儿子、侄子?你这个混账东西,你黑了心啊!”梅安越说越恼,气的满脸通红,拍着炕沿怒道。

    梅平听了,满脸惊诧地望向儿子:“偷方子?偷铁扳手?老大,你大爷说的这是什么?”

    梅青树手足无措,并不是善言的性子,可也晓得这“贼名”认不得,忙摆手道:“大爷,是误会,都是误会!是小五临时去找小八玩,落下了扳手。我这不是……这不是怕顺娘多想么,才想着叫小八寻了来!”

    梅安冷哼了道:“这话你自己信?小五什么时候与小八亲近过?就算想起小八,去桂家寻人,可眼见桂家没人还进院子,这不是贼是什么?还有你那婆娘,见了好东西就想要伸手,还惦记方子,作甚那么大的脸?”

    梅青树讪讪说不出话来,背地里怎么都好说,如今当着桂家人提这个他自在才怪。

    “真不是偷,真不是偷!”倒是伯侄一脉相承,梅青树说不出别的来,一直搓着手,翻来覆去道。

    桂重阳的脸冷了下来,上前两步,从梅氏手中拿了铁扳手,道:“姑姑,既是小八大伯说不是偷,咱们也不好冤枉了哪个,可要是人人都跟梅五似的不告而入,以后家里也就不安生了。左右人证物证都有了,还是经官吧!到底是不是偷,自有公断!”说到最后,已经是面带寒霜。

    之前梅氏一直压着,不让桂重阳说话,这其中好意他自是明白。只是他是一家之主,没有一直躲在后头,让梅氏顶在前头得罪人的道理。

    姑侄两个之所以过来找梅安,而不是去杜家,就是给梅家留几分脸面,可显然梅青树只有被揭开丑事的窘迫,并无丝毫悔改之意。

    既是给脸不要,那就不给好了。

    桂重阳说完,屋子里一阵安静。

    梅安父子脸色难看,他们父子知晓桂重阳的靠山是新县令,自不会将这个当成是空话。

    反倒是梅青树那里,依旧是不以为然模样,看着桂重阳摇摇头,对梅氏道:“顺娘,你就这样教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说起来我们还是正经舅家,作甚喊打喊杀?”

    梅氏露出几分疲惫,道:“既是掰扯不清楚,就经官公断吧!青树大哥放心,既是小五没偷,冤枉不了他!”

    “你?”梅青树这才有些慌了神了。

    衙门那是随便进的?就是清白人进去也要被说嘴,更不要说梅五进桂家的事本就说不清楚。真要是衙门里上了板子,谁也熬不住。

    梅平就算是之前糊涂,听了这一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加上前几日梅小八送乌发膏时,大儿媳妇围着问东问西,口口声声不离方子。老爷想要自欺欺人,也骗不过自己的良心。

    “小八,跟爷说,你大伯今儿下晌叫你去家里是让你回你姑姑家偷铁扳手了?”梅平看也不看儿子,只盯着梅小八道。

    梅小八点点头,带了几分失魂落魄。

    他只是憨实些,又不是傻,自是听出来梅氏的意思。梅氏不要他了,不要他这个侄子了,也不让他给青竹从堂叔做嗣子了!

    梅平闭着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睁开眼睛,转过头道:“重阳小哥儿,是老头子教子无方,你放心,再没有下回!咱们梅家,没有三只手的男儿,谁要是再敢伸手,老头子我就让他伸不了手!”

    “爹……”梅青树在旁不乐意。

    这“贼名”哪里是能认的?梅五是他的长子,眼看就到了说亲的岁数,老爷子只顾着小的,不愿意得罪桂家,可也不能将长孙丢在一边。

    “你给我闭嘴!”梅平怒道:“好好的孩子,都让你们两口子教歪了!今天偷东西,明天就会杀人放火!你们不说管教孩子,还挑唆儿子去盗窃,我当年是这样教你的?”

    梅平有心教子,桂重阳却无心看这个热闹。

    眼见梅家人又是白脸、又是红脸的,显然还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桂重阳心中腻烦,将手中铁扳手拢了拢,也不看别人,只对梅安道:“梅老,你们教子也好、教侄也好,小子一个外人,实不好旁观,就先与姑姑家去了。至于小八,总是一片孝心,无需太苛责。只是到底是两姓旁人,也不好留小八总在桂家,以后小八如何安置,还请梅氏族中长辈定夺!”说罢,拱拱手,招呼着梅氏离去。

    桂重阳回来三个多月,素来是温煦有礼的宽和模样,今日却是先撂了脸要报官,现在又直接将梅小八扫地出门,实是看得梅家众长辈震惊。

    难道真的要见官?

    梅青树心中着急,望向桂重阳的脸色不善,目光落在桂重阳的衣袖。

    哪里,是桂五“偷窃”的物证。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全武行

    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梅青树已经上前两步,一把扯了桂重阳的胳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桂重阳本就比同龄的孩子瘦小,身体一趔趄,摔倒在地。

    这一变故,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反应不及。

    桂重阳手中的铁板子落在地上,梅青树上前一把抓住,退后了几步,将铁扳手搁在身后,神色轻松下来,道:“重阳小哥气性也恁大了些,都说了是去寻人时落下的!什么物证人证的,看大戏说大人话,怪逗人笑的!”

    “重阳,没事吧?”梅氏反应过来,满脸关切,连忙上前要搀扶桂重阳起来。

    桂重起身,伸出手掌来。掌心中血淋淋一片,蹭掉了一层皮,看着十分骇人。

    梅氏见了,不由怒视梅青树。

    梅平指着梅青树,气的身体直发抖:“你犯什么混?”

    梅小八站在旁边,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不仅是姑姑不要他,重阳表哥也不要他了。

    桂重阳却是谁也不看,合上手,对梅氏轻声道:“姑姑,走吧!”

    少年声音低沉,却是听得梅安父子心惊。

    梅安摸了炕边的拐杖,对着侄子劈头盖脸的打过去:“混账东西!你这是想要糊弄哪个?夺了铁扳手,你家小子就不是偷了?你以为你是谁,官府办案什么时候只看证据了?”

    这是要往死了得罪桂家啊,还能落下好?

    之前有梅氏的关系,桂重阳就算是嘴上硬气些,也未必真的与梅家对上。可如今梅青树不仅死不悔改,还“火上浇油”,这不是叫人悬心?

    梅青树挨打了几下,火气也冒出来,倒不是想要跟亲大爷动手,可也是连闪带躲的,还去抓拐杖。

    这一伸手,他却是忘了手中还带了铁扳手,看着就像是拿铁扳手打人一样。

    “畜生!”这却是看恼了一人,就是之前气的说不出话的梅平,只当儿子真的要跟长辈动手,抡起手中的椅子,就往梅青树身上砸去。

    梅青树被砸蒙了,手中的扳手也落到地上。

    “三叔!”梅青柳惊慌叫道。

    原来梅平砸了儿子这一下子,就身子脱力一歪,幸好梅青柳在旁扶住,老爷子才没有摔个好歹。

    现场一片混乱,梅氏也无心与这个对重阳动手的从堂兄掰扯,扶了桂重阳就要往外走。

    “姑姑,重阳哥!”梅小八不知什么时候捡了铁扳手,追了两步,递了过来。

    桂重阳停下脚步,定神看了梅小八一眼,见他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想要教导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梅小八眼睛里满是期满与祈求,桂重阳却是移开视线,落在梅小八手中的铁扳手上,伸手接了过来。

    “重阳哥……”梅小八喃喃道。

    桂重阳只做未听见,抬起脚随梅氏出去了。

    等姑侄两人出了大门,梅青柳追了出来,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顺娘,那就是个糊涂人,你莫要与他计较,我爹不会饶了他!回头让他过去给你与重阳小哥赔罪!”

    梅安最是珍重梅家的名声,梅童生那一支儿孙争气,不归族人节制;梅青树这里,却是老爷子的亲侄子,还管教不了?

    这不是梅氏与族人的事,梅氏自不会代桂重阳做主。

    梅氏脚步顿了顿,道:“方才的情形,大伯与大哥也是看着的,没有这样欺负人的!真要就这样不了了之,以后桂家在村里怎么立足?不过大伯与大哥放心,小妹与朵丫头都是梅家女,自不会真的牵连到族里!”说罢,福了福,转身牵着桂重阳走了。

    桂青柳看着两人背影远去,使劲了脚,转身进了院子。

    桂青柳之妻杨氏站在厢房门口眺望,顾不得追问梅氏作甚就走了,带了几分担忧小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听着动静,上房还动手了?”

    梅青柳恨恨道:“青树犯混,三叔气的够呛,叫孩子们先别往上房来!”

    杨氏应了,梅青柳转身进了上房。

    上房里,还是一番热闹。

    却不是梅平继续打儿子,而是梅青树醒过神来,顾不得坐在炕边呼哧带喘的老爹,找不到铁扳手,就抓了梅小八问,是不是梅氏与桂重阳拿了铁扳手。

    梅小八倒是实诚,直接道:“不是姑姑与重阳哥拿的,是俺捡起来的!”

    梅青树这才松一口气,道:“快拿来!桂家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之前桂家就讹诈过你善爷爷家十几亩地去,这回这是又盯上咱们家了,恁是心黑!”

    颠倒黑白,不外如是。

    梅小八摇头道:“俺刚才给了重阳哥了!”

    梅青树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大怒,立时甩了胳膊,给梅小八一个大耳刮子。

    梅小八即便壮实得跟小牛犊子似的,身子也别抽飞了出去。

    梅青树怒气冲冲之下,还要上前追打,被进来的梅青柳给拦住。

    梅青柳也是怒了,他们爷俩为谁操心?可自己这堂兄弟不晓得好歹不说,还在自己家接连动手。

    梅小八直觉得后腰重重地撞得炕沿上,一阵酸麻。他却是顾不上,因为嘴里满是腥咸。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子里带了一颗小白牙。

    这是上牙,还是下牙?上牙姑姑会扔灶下,下牙扔屋顶呢。

    一时之间,梅小八脑子转过都是在桂家生活一幕一幕。

    梅氏的慈爱温和,梅朵的嗔怪关切,还有桂重阳的用心教导。

    在桂家的生活不到两个月,却似过了小半辈子似的。

    真的回不去了?

    十岁的少年,一时之间没有无家可归的仓惶,只有无尽的后悔。

    大爷、大娘要是真的疼爱自己,也不会在他无家可归时嫌弃他,连留他吃一顿饭都要给脸色,随后撺掇着老爷子将他出继;可是他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被几句好话糊弄着就想着都是亲人,之前大娘小气也是因家里穷闹的,并不是真的不疼他。

    梅家穷,桂家富,所以他是不是明知晓大娘惦记方子,还是觉得情有可原?

    梅小八怔怔的,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眼泪,只觉得心口堵着喘不上气来。

    梅安见自己这侄子混犯,气了老的打小的,直接说道:“你真当没有铁扳手就妥了?那是做梦!桂家小子的靠山是新上任的县太爷,要不你当杜家作甚乖乖卖地!你这是作死啊!你这是在作死!”

    桂家老宅,上房东屋。

    姑侄两个回来,梅朵眼见梅小八没有跟着回来,神色不由纠结。

    梅氏惦记桂重阳的伤处,要去请宋大夫,被桂重阳拦下:“姑姑,只是皮外伤,不碍的!”

    梅朵这才晓得桂重阳伤了。

    等晓得白日里家里见过贼,桂重阳手上的伤就是梅青树抢夺“证据”弄的,梅朵不由咬牙切齿道:“这是什么狗屁亲人,这是仇人!姑姑,你可不能跟梅小八似乎,远近不分,只当同姓就是亲人,一味劝着重阳忍了!”说完,又对桂重阳道:“就去告!等官差上门,看他还还敢不敢再这样猖獗!”

    桂重阳看了梅氏一眼,梅氏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桂重阳轻轻点点头,道:“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家有一老

    次日,桂重阳没有去村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至于村塾那边,因担心梅童生嗦,桂重阳没有露面,而是直接写了请假条,请梅氏送过去。

    梅氏拿了一荷包出来,里面是一个元宝与几块碎银,加起来足有十三、四两,还是之前重阳孝敬的家用剩下的,道:“别一个人去,这可不是你一个人出面的时候,去找你春大哥,这事不能瞒着你二爷爷!”

    外人眼中,“西桂”两房就是一家人,这打官司可是桂家与梅家撕破脸,总要桂重阳亲自去与二房长辈说一声,总不能桂家与梅家官司打起来了,桂家二房还瞒在鼓里。

    不过桂重阳没有着急去桂二爷爷家,也没有直接去西集镇,而是看着盯着隔壁院子。

    看看到李发财、李河父子俩陆续出去,连带着钱氏都扭着腰身出去了,才拿了弹弓直接对着李家的东厢房窗户射去。

    东厢房,比不得西厢冬暖夏凉,冬天冷,夏天西晒,可李家却让李江住了一间,另外一间是杂物间。李桃儿没有被卖婚时,就住杂物间。

    石子击打窗框上,“啪”的一声。

    李江推开窗户,探出头来,正好看见墙头上的桂重阳。

    李江眼睛一亮,忙往上房看了一眼,而后关上窗户,蹑手蹑脚地从屋子里出来,原本想要奔墙头来,走了两步停顿,又去走大门去了。

    李江当是还记得梅氏之前的话,不敢再翻墙了。

    等李江走到桂家大门外,桂重阳已经过来开门了。

    “锅盔与蚕豆姑姑都给你留着呢。”桂重阳招呼李江进来。

    李江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声抱怨道:“我娘做的饭跟猪食似的,我每次都是实是饿的不行了,才吃能进去几口。”

    李发财早年黑心,为了出去坑蒙拐骗,见小儿子长得秀气,就自小当闺女养。为了不露马脚,还扎了耳朵眼,裹了小脚,可儿子毕竟是儿子,倒也没有逼着李江洗衣做饭之类,毕竟之前有个可以指使的李桃儿在,就是个做牛做马的小奴才。

    等到将李桃儿卖了冥婚,家务活就都落在钱氏头上。

    钱氏惯会躲懒,就以教导儿子为名,想要拉着李江干活。

    李江平时对人怯懦些,却是个心里明白的,晓得要是自己做的好,以后家务就要接过来,一连出了几次纰***火冒烟,烧饭烧焦,洗衣服直接捶破了。

    钱氏“恨铁不成钢”,李老太太则是仔细惯了,见不得糟蹋东西,将儿媳妇骂了一遍,说她是比后妈还黑心,没有谁家亲娘这样掩指使儿子的。

    钱氏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将家务接了过去。

    别的勉强还好,上灶这里却是早年有李老太太,后来有李桃儿,钱氏手艺实在糟糕。

    李老太太见儿媳妇不妥当,原本犹豫要不要将灶上的活儿接过来,结果发现饭菜做的不好,家里米都省下不少,立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钱氏去了。

    李发财与李河父子游手好闲,总能找到吃饭的地方,只是苦了李江。

    本就是半大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都长成了细竹竿身材。提及吃的,更是馋的不行。

    桂重阳去厨房取了锅盔与蚕豆,还有早上做的豆沙包,外加一份小咸菜。

    李江也不客气,跟着桂重阳去了上房,就开始吃起来。

    直到半包锅盔连带着三个拳头大豆沙包吃下去,李江还要伸手继续拿豆沙包。

    桂重阳却是不敢给他再吃了,将旁边的茶杯往前推了推,道:“都是干的,吃太多了胃里顶,缓缓再吃!”

    李江不好意思的接了茶杯,吃了两口茶,才摸了摸肚子道:“昨晚上饿的睡不着,我还后悔呢,后悔在百味香时没好意思吃饱。”

    桂重阳想了想,道:“李二哥,我一会儿去镇上,递状子告梅青树指使儿子入室盗窃!”

    李江瞪大了眼睛,四下里看了两眼,道:“竟然是他们家?梅小八没去上村塾?回了梅家?”

    梅青树可是梅小八的亲大爷,要是梅小八还在桂家,就算有偷窃的事情在前,也不会弄到经官的地步。

    桂重阳点点头,李江疑惑道:“梅青树怎么会想起偷你们家?不会是梅小八说了什么了吧?”

    梅小八是内鬼?所以才引来梅青树的偷窃?那样的话,梅小八可是忒没良心了。

    别人不晓得梅小八在桂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却都落在李江眼中,那真是掉在福窝了。

    桂重阳摇摇头,简单说了方子的事,为了免得节外生枝,就按照梅氏昨晚在梅家说辞,将方子说成是自己跟镇上贵人讨的,不能扩散出去。

    李江听得直咂舌,桂重阳不想要糊弄他,直言道:“真到了问案的时候,少不得要查人证、物证,说不得还会劳烦李二哥。李二哥怕不怕上堂做证?要是不愿意出面也没有关系,我再另想法子!”

    张量毕竟是新官上任,桂重阳即便想要求一个人情教训梅青树一次,来一场迟来的“杀鸡骇猴”,可也不愿意给张量太添麻烦,总要“依法而为”才更稳妥。

    李江一愣,实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自己的干系。

    上堂?

    李江只要想到可能会上公堂,众目睽睽之下,后背的冷汗就下来了,面上也带了几分紧张与局促。

    桂重阳心中叹了口气,熄了让李江为“人证”的念头。

    李江实不是大方的性子,现下在桂重阳跟前亲近些,也是因他偷着留心桂家好几个月,加上桂重阳还是孩子模样,温良无害。

    桂重阳摆摆手道:“算了,只当我没……”

    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李江打断:“我是证人,又不是做贼,我不怕,我去!”

    少年使劲握着拳头,嘴里说着“不怕”,却是紧张的脸色都变白了。

    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桂重阳便点头道:“那就麻烦李二哥了!”

    李家与梅家素无往来,李江又有个彪悍的胞兄在,就算作证会得罪梅家,梅家也不能拿李江如何。

    梅小八,却是不同。

    现下世情,讲究的是“亲亲相隐”,要是梅小八在公堂上说话,即便只是实话实说,可世人说起来也难以体谅。

    到底认识了小半年,又朝夕相处两月,桂重阳到底心软了。

    问完李江这边,桂重阳就去了二房。

    桂春不在,弄了几车草木灰肥,带了人去养那几十亩下田去了。

    桂二爷爷闲不住,本也要跟着去,可因为变天的缘故,老寒腿犯了,被桂二奶奶强留在家里。

    见桂重阳这个点儿过来,桂二爷爷夫妇都有些惊讶。

    因还要去镇上,桂重阳就没有嗦,直接说了梅家惦记方子的前前后后,连梅小八那段也没有隐下。

    梅小八过继之事,手续俱全,连带着户帖都迁出来了,这解除过继关系少不得要再移一次户贴。

    听完,桂二爷爷黑了脸,桂二奶奶则是骂道:“那老梅家就没有好人!我呸!还有脸自称读书人家?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如今倒是出了个贼!就去告,别人家的好东西他们也敢去惦记去偷?不过是瞧着你们家就你姑姑一个大人,还是个女子,却是不想想,你们还替他们养着梅小八!那个梅小八也是白眼狼,说不得就是他回去鼓动的,他大爷才生了贼胆!”

    桂二爷爷倒是没有跟桂二奶娘这般喋喋不休,只皱眉道:“你姑姑怎么说?”

    桂重阳道:“姑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也没有反对孙儿去递状子。”

    桂二爷爷闷声道:“那就告,我随你一道去镇上,找你五叔出面!”

    桂重阳闻言,忙道的:“不用不用,孙儿自己去镇上就行,到时候找五叔帮忙!”

    桂二爷爷翻身下地,手上拄着一个手杖,还是桂重阳之前孝敬的,道:“我还没老的下不了炕。直接用你张大爷家的车,不能这样鸟悄的打官司,总要让村里人晓得谁对谁错!”

    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见的多了,看得多了,桂二爷爷最是知晓人心。

    世人都有一颗“慈悲心”,素来喜欢怜惜弱小。

    如今在村民眼中,桂家是大地主家,梅青树家不能说精穷,可也不能说是富裕。桂家告梅家,不说谁是谁非,落在村民眼中倒像是桂家以势压人似的。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桂重阳今日才信了。他只是想要“杀鸡骇猴”,省的一个两个的都盯上桂家,可也没有引起公愤与所有村民隔绝的意思。

    张家人大方热络,可有个张大嫂在,有什么消息只有张大嫂晓得了,也就众所周知。

    桂二爷爷这个提议,正好补上桂重阳之前设想的不足。

    梅青树家,梅平看到后院劈柴的梅小八,不由大怒,上前抽了他的斧头:“都什么时辰了?作甚不去读书?”

    梅小八耷拉着脑袋,面上带出几分委屈来。

    梅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丢下斧头,立时去寻儿子道:“是你不让小八读书,还是你婆娘不让?小五、小七都上学,作甚小八不能去?”

    梅青树皱眉道:“家里哪有闲钱供他读书?反正他哥哥们在那边,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小五、小七就是!”

    梅平怒道:“放你娘的臭狗屁!小八读书花你一文钱了?那是顺娘教的钱……”说到这里,反应过来不对:“你婆娘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出头的梅氏

    梅青树吭吭哧哧不知声,梅平指着儿子:“你们这是要疯了!缺德啊!”却是不敢耽搁,连忙到前院拉了梅小八,急匆匆地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儿媳妇能去什么地方?肯定是惦记梅小八的那份学费,去村塾去要钱去了。

    可是梅童生是那么好相与的?想从他手中退钱,那是做梦。

    好好的孩子,终于有书读,可不能因为狠心的伯父伯母就这样耽搁了。

    老爷子带了梅小八,恨不得一路小跑,终是到了村塾门口。

    村塾里,却是听不见平日里朗朗的读书声,小学生们三三两两站在院子里,都盯着梅童生所在的屋子。

    屋子里传来梅童生的呵斥声:“胡闹!这哪里是你一个妇人来的地方,赶紧家去!”

    又有妇人的声音道:“善大叔,侄儿媳妇这不是有正经事儿么,小八不读了,这交了一年的钱,才上了两月,之前交的钱是不是也能退回十个月的?”

    梅童生还迷糊:“小八?梅旭,他读不读书自有桂家的人来说,干你何事?”

    “这不是他不听话,手脚不干净,被桂家人嫌弃,撵回来了!”妇人故意放大了音量道。

    这一盆污水却是故意往梅小八头上泼的,昨天桂家拿着铁扳手去梅安家的事妇人也听说了,却是自诩有几分小聪明,怕以后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影响到儿子名声,就想着抢先一步,将这“贼名”扣到梅小八头上。

    桂家真要追究起来,就让他们寻梅小八的不是去。只要梅家人咬死了,谁晓得偷东西的到底是梅八还是梅五。

    梅童生吝啬的名声在外,妇人还专门过来要钱,就是打着要不来钱,也要将梅小八的“贼名”扣准了。

    她这一番闹腾,却是听怒了好几个人。

    首先是梅童生,这梅小八是他出面给侄子择的嗣子,要是个贼,那岂不是说他有眼无珠?还是说他这一房家教不好,好好的孩子过继两个月,就成了贼?

    还有两人,就是过来给桂重阳请假的梅氏,还有带着孙子匆匆赶到的梅平。

    看着梅氏面如寒霜,梅平臊的抬起不起头。

    这都叫什么事?之前只当大儿媳妇爱计较,是个护食的,可也没有护的旁人家去,都是为了儿女,不愿意与其计较,如今看着却是心坏了。

    屋子里。

    “荒唐!你这不慈妇人作甚这般心狠,诋毁梅旭名声?老夫与你说不通,叫你公爹过来说话!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到底想要作甚?”梅童生气的吹胡子瞪眼,心中却也纳罕。

    刚才去了小班,桂重阳与梅小八都不在,难道昨天桂家真的发生什么事了?

    那妇人还要再说,梅氏已忍不住,隔着门窗道:“大嫂子说的是梦话吧,我怎么不知道小八手脚不干净?被嫌弃这又是哪里话说?昨儿青树大哥说老爷子病了,专门去我大伯家门口堵的人,多少人都看得了,明明是小八回去尽孝,怎么又成了桂家嫌弃小八?”

    一口气说完,梅氏才挑了帘子进去。

    外头的小学生都听了个仔细。

    昨日梅童生续弦酒,为了礼金,跟村塾里的学生都招呼了,不少小学生随着家中长辈过去,还真有目睹梅小八被他大爷叫走的情形。

    有与梅小八的相熟的,晓得他大娘不是个善茬,只当她刚才说的手脚不干净的话是胡说八道;却也有人觉得“无风不起浪”,要是梅小八这是个好的,他大娘怎么会亲口说他是“贼”。

    杨武与杜七站在人群后,却是都不由自主带了担忧。桂重阳与梅小八都没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待看到梅小八耷拉着满脑袋跟在他爷爷身后进来,杨武忍不住凑了过去,想要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杜七也走了两步,随后又止住,神色上恢复了冷淡。

    不等杨武开口,梅安拉着浑浑噩噩的梅小八,随着梅氏进去。

    老爷子看出来,梅氏到底是念着情分,没有将梅五说出来,可要是自己儿媳妇不晓得好歹,继续咬着梅小八,梅氏为了维护小八的名声,就只有说出梅五了。

    儿媳妇这不是坑侄子,这是要坑儿子。

    梅青树之妻娘家姓冯,是个身量不高、略显瘦小的妇人,却是因当家做主惯了的,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眼见梅氏进来也不心虚,只道:“你大哥是去接了小八回家,那不是老爷子身子不舒坦想孙子了么?这是孝顺啊,你们要是因这个嫌弃他,就撵他回来,可是不厚道。嫂子还想要说一句,做人可不能这样独,没有小八过继了,就不认血脉亲人的道理!”

    梅氏也不急着与冯氏拌嘴,先对梅童生福了福,道:“大伯,重阳有事去县上了,请几日假!”

    梅童生闻言皱眉,刚想要训斥,想起桂重阳与县太爷是相熟的,说不得是往县衙去了,立时闭了嘴,点点头表示知晓。

    “梅旭是什么回事?那是你胞兄的嗣子,在你身边抚养,哪里轮得着别人管教?”梅童生冷哼一声道。

    不等梅氏家口,梅平已经带了小八进来,道:“从善大哥,是这婆娘发疯,你别跟她一般计较,我这就叫她家去!”

    冯氏见了公爹进来,神色讪讪,多少有些顾忌,不过听了这一句话,却不乐意了,道:“爹,小八既回咱们家里,嚼用都紧巴巴里,哪里还读得起书……”

    之前是容不下梅小八,可梅小八真出继后,冯氏又有些后悔。

    梅小八已经十岁,转年就十一,已经是能当半个劳动力使。有了这个小的,家里的劳力不是那么紧了,也能让自己两个儿子多读两年书。

    因此,昨天公公、丈夫领了梅小八回来,冯氏开始是恼,随后却是想开了,觉得这样也两下便宜。

    “闭嘴!想想小五、小七,你给儿子留点脸吧!想、想、小、五!”梅平气的脑门上冒青筋,恶狠狠道。最后一句,老爷子一字一顿,却是带了警告。

    冯氏满心不忿,斜眼却看梅氏,不信梅氏真的不顾情分,敢咬出梅五来。

    梅氏正抬眼,与冯氏对了个正着,眼中满是冰寒。

    冯氏忙移开眼,却是不敢拿儿子的名声冒险,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梅氏拉了小八到跟前,看他使劲攥着拳头,低头掰开。手心里红肿一片,右手还起了花生大的血泡。

    “这是怎么弄得?你作甚不来上学?”梅氏冷静地问道。

    “劈材。大娘不让来。”梅小八轻声道。

    昨晚到今早,梅小八都是浑浑噩噩,不是不委屈,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或者越是孩子,越有对好恶的直觉,对于那些亲人,他晓得自己哭了没有用。

    如今对着梅氏,梅小八只说了一句,眼泪就下来了。

    “别人家这么大孩子都下地了,劈柴怎么了?”冯氏在旁嘀咕道。

    梅氏却是不看冯氏,只拉着梅小八,望向梅平:“三叔,您给一句话,对小八到底是什么安排?要是舍不得骨肉生离,就将户帖移回去;要是舍得,以后这亲戚到底怎么论,是不是也当说个清楚?”

    梅平满脸羞臊,却是坚定道:“舍得,舍得,没娘的孩子可怜,从小也没有人正经教导他,才这样稀里糊涂的,以后顺娘你好好教他!”说到这里,对梅小八道:“你爹不要你,你大爷大娘是想要你回来当长工呢,你长点儿心,分清谁好谁孬,别被人两句好话就哄了,以后好生孝顺你姑姑,不要再惦记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你好好的,就好了!”说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

    梅平这样直接揭破儿子、儿媳打算,冯氏不由恼怒,皱眉道:“爹,胡咧咧什么了?我们是亲大爷、亲大娘,还能坑小八不成?”

    梅平还没有开口,梅童生已经横眉立目,指着冯氏毫不留情的呵斥道:“这般忤逆老人,跟着公公斗口,是谁家的规矩?搅家的妇人,还不快滚,莫要脏了老夫的地儿!再不安分,去族里论去,直接休了你!”

    冯氏被骂的羞恼不已,却是惯会欺软怕硬,不敢与梅童生说什么,恨恨地瞪了祸根子梅小八一眼,遮了脸匆匆而去。

    “姑姑?”梅小八拉着梅氏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直掉,满脸不敢相信。

    梅氏看着他,拿了帕子给他擦泪,道:“要长记性,再没有下回了!好好上课,晚上回家跟你重阳哥好好赔不是,你重阳哥这次是真恼了。”

    “嗯!嗯!”梅小八忙不迭点头,眼睛里还挂着眼泪,却是咧着嘴笑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各人心思

    梅平眼见梅氏重新接纳了梅小八,只当是雨过天晴,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梅童生并晓得两家还有其他干系,听了梅平方才劝孙子那句话,只当是梅小八大伯、大娘心存不良,对老人家抱怨道:“到底你才是一家之主,还没有到七老八十的地步,作甚都听儿子儿媳妇的!父父子子,你尽管去管教,梅青树还敢不孝不成?”

    梅平唯有苦笑,村里人家不都是如此吗?儿女都是债啊。

    辛苦拉扯大儿子,给儿子娶了儿媳妇,最后老了老了还得看儿子儿媳妇脸色过日子的老人,不是一个两个。

    梅童生不喜女子来村塾,这梅氏虽是侄女,可到底是也女子,说完梅平,又对梅氏道:“以后莫要左性,过嗣就是过嗣,岂是闹着玩的?梅旭既是你胞兄嗣子,你这个做姑姑的不教养,谁来教养?还有桂家那边,莫非忘了你胞兄是怎么没的,抚养小八本就是应当的,有什么脸面嫌弃小八?再有下回,老夫就去找桂家人好生理论理论!”说罢,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好了,家去,家去,这是学圣人书的地方,又不是集市,一个两个的过来折腾!”

    梅氏也不想再掰扯什么,对梅童生与梅平福了福,就家去了。

    木家村外,官道上,一辆马车驶向西集镇。

    张大赶车,桂重阳与桂二爷爷坐在马车上。

    张大脸色,还是余怒未消,道:“平素里瞧着梅家人,一个一个傲气的不行,没有想到竟这样下作!就是该告!不能饶了他!”

    村里过日子,赶上农忙的时候,哪里能天天都有人看家。这一个村里出来个贼,整个村里都难安生。

    桂二爷爷叹气道:“之前就晓得他们坏心,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竟存了这个念头。这大白天的,跟明抢也不差什么了,都是村里住着,实不想走到这一步。”

    张大摇头道:“说不得梅家就是看着桂家厚道,才敢蹬鼻子上脸呢!桂家长房那边,四张嘴,三张姓梅的,顺娘不说了,一手好针线,自己能养活得了自己,两个小的,可不是都要桂家养活!梅家不念好不说,这是恨不得桂家长房都归了梅家才好呢!这可得防住了,小三儿还小呢。”

    张家是村里小姓,最近亲的就是桂家,两家几十年的老交情,小辈们也亲近,张家自然是盼着桂家日子越来越好的。

    桂家既露了富,这样被人惦记的事情有一就有二。这次登门入户的是梅家小子,还算是幸运,换做其他人,连梅氏姑侄的名声都要受牵连。要是真有心肠恶毒的,直接害了桂重阳性命,到时候可没有地方悔去。

    村里人为什么不敢惹杜家,就是因为杜里正当年刚上任时,挤走了两家;桂家要是不厉害些,只有被人欺负的。

    几个人说着闲话,就到了西集镇上。

    桂重阳请桂二爷爷与张大去了百味香食铺暂歇,自己去袁氏书院请桂五去了。

    这百味香食铺,张大还是开业的时候来过一遭,如今是第二次登门,看着客人盈门,还是咂舌不已,对桂二爷爷道:“老五这日子是过起来了,以后桂二叔就擎等着享儿孙的福吧!”

    桂二爷爷看着未到饭时就熙熙攘攘的食客,却是不喜反忧。

    生意这么好,是不是太招摇了?

    外人以为这是桂五的产业,可桂家人当然晓得这是桂重阳的产业。

    桂二爷爷眼中,桂重阳的身体是需要娇养的,只入秋以来这两个多月,桂重阳就病了几遭。有这几个铺子,还有那几顷地,桂重阳也能有个保障。

    这里可是通州地界,离京城实在太近了,有贵人看上杜家的地,杜家就得捏着鼻子卖地;那要是有贵人看上桂家的食铺呢?

    人老成精,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桂秋正在这边论值,见到祖父过来吓了一跳。

    老爷子因为腿脚不便利,不愿意给人增添麻烦,鲜少来镇上,今天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待晓得老爷子是陪桂重阳来镇上,为的是与梅家打官司,桂秋睁目结舌,惊讶的能吞个鸡蛋进去。

    有张大在,桂秋不好说什么,却是多少觉得堂弟有些小题大做。

    毕竟以后都在木家村,这样撕破脸没有什么好处,就算是震慑,经过官府也太过了些。

    袁氏学馆外。

    桂五得了传信出来,听了桂重阳要告官,却是点头道:“早该如此!”

    桂五素来想的多,觉得桂家这样来一次也好。

    不仅是震慑其他村民,也是为了让梅家不敢再打梅小八的主意。

    梅小八到底是梅青竹嗣子,与梅氏姑侄密不可分,可要是与本生亲那边黏黏糊糊,除非真的退回去,否则以后少不得扯皮事。

    另外一件事,就是加深桂重阳与张量的关系。

    张量既受了桂重阳“徐师兄”的托付,要看顾桂重阳,那也不能总这样不远不近的。

    有的时候,“两不相欠”人与人之间关系反而生疏,适当的受了别人人情,关系才能更紧密些。如此有来有往,总比现下这样“君子之交淡如水”,临时有事再求到门上要好。

    桂五有自知之明,晓得桂家做不了桂重阳的助力,顶天能做到不拖后腿,桂重阳以后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自己蒙头乱闯,还不若借着父荫与两个师兄保持往来,以后彼此扶持,京中的“徐师兄”如此,另一个即将回京的“梅师兄”也是如此。

    桂重阳年岁小,骨子里带了几分傲气,行事素来自立自强,并不是依赖人的性子。桂五看在眼中,既是自豪堂侄的风骨,也是隐隐担忧他太刚性,如今能借着官司推一把,自是巴不得。

    桂重阳不晓得桂五已经为他的前程事未雨绸缪,心中颇为感动。

    百姓人家,提及官府衙门莫不是噤如寒蝉,可不管是桂二爷爷还是桂五听闻他要打官司,都没有说一个“不”字。

    就算晓得桂重阳认识新县令,可这样全心为他着想不怕麻烦不怕非议,只有偏护他的,也只有真正将桂重阳当成家人才会如此。

    桂五让桂重阳稍待,自己回去请了半日假,才随桂重阳去了百味香与桂二爷爷爷等人汇合。

    百味香就有纸笔,桂五吩咐桂秋拿了,自己挥笔写状子。

    桂秋本想叫桂重阳到一边劝两句,眼见叔叔都应了,就立时闭了嘴。总不能就他一个人聪明,既是阖家都觉得小堂弟这官司该打,那自己还废话做什么?就算爷爷想的少,五叔还能想的不周全?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桂五写好了一张状子,却不是为桂重阳代笔,而是以自己的名义告梅家窥视配方、入室盗窃一事。

    梅家偷窃未成、也没有伤人,看似并没有造成什么“恶果”,桂五自不能这样写,少不得写到“重伤守门犬”、现场留凶器“铁扳手”,吓得桂家人夜不敢寐,少年桂重阳“惊惧”之下犯了“宿疾”。

    桂重阳因是早产的缘故,身体不好,如今季节变换,正好犯了咳疾,看着憔悴不少,倒是正好与桂五的状子对上。

    桂秋看了状子,为梅家人捏了一把冷汗。

    要是换成是梅童生那房,这样折腾一番桂秋只有欢喜的,谁让梅童生与桂家有宿怨;换做梅平那房,桂秋多少有些不忍,却也知趣没有说什么。

    张大听了状子,却是不由去打量桂重阳,担忧道:“刚才就听三儿咳嗦,这么一看孩子可不是蔫了,要不要寻个大夫给重阳好好看看?”

    桂二爷爷也不放心,早年虽日子过得穷,可除了桂春落水大病了一回,自己这两个孙子都是野草般长大;可桂重阳这侄孙子,身子骨委识太单薄了。

    都说“独苗难养”,长房兄弟三个只留了这点血脉,以后还要等他开枝散叶,岂能有半点闪失?看来得吩咐下去,以后大家都不许叫重阳名字,还是用“三儿”做小名,糊弄过去阎王爷。

    桂秋在旁听了,也望向桂重阳,却是羞愧不已。

    因桂重阳是外回来的,即便如今阖家都靠桂重阳,可桂秋心里多少都有些提防之心。毕竟有自己那位四叔的前车之鉴在,坑一次亲人就是数条人命;要是桂重阳再来一次,桂家说不得真要彻底断绝。

    因这一点提防,桂秋始终没有办法将桂重阳当成真正的亲人,也就不会像桂二爷爷与桂五那样全心为桂重阳着想,才会就桂家要打官司的事想东想西,压根没有留意到桂重阳的憔悴。

    桂重阳昨晚确实很晚才睡,却不是什么“惊惧”所引起的,不过是放心不下梅小八那个傻蛋而已。

    这些没有必要解释,桂重阳谢过张大的关心,只说有药方正吃着。

    桂五却是留心进去,却也没有说请镇上大夫的话。

    镇上能有什么好大夫,等的官司完了正好可以带桂重阳进京一次,到时候寻个好大夫好好诊诊脉。北地寒冷,桂重阳头一次在北地过冬,也给开个温和的方子调理。

    桂二爷爷腿脚不便,张大听到衙门难免犯怵,最后桂五请两人在这边包厢等了,带了桂秋、桂重阳去了县衙递状子。

    县衙门口。

    桂五来过几次,门子已经熟了,殷勤道:“桂五爷您这是来寻钟老爷,小的这就去传话!”

    升斗小民怕衙门,可这衙门上工的也要吃饭。

    像桂五这样在镇上有产业、出手又大方的主儿,在衙役眼中本是大肥羊,可谁让桂五百味香开业时,铁和尚放出话来“桂五不仅是桂家的桂五,还是铁家的老五”呢,县衙的捕头就姓铁,是铁和尚的亲侄子,素来也待桂五极亲近的,衙役与门子自然也不敢勒索到桂五头上。

    门子给脸面,桂五却不好真的“狐假虎威”,悄悄塞了一块银子到门子手中,道:“我今儿是来寻刑房的老爷递状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官司来了

    桂五的师兄钟友生如今升了户房的典吏,自是要被寻常衙役称一声“钟老爷”,可是今儿桂五是为了官司来的,自是要先寻刑房的典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没一会儿,收了状子的刑房郑典吏匆匆而来,却是个面生的。

    桂五就在西集镇上生活,自然晓得县衙的人事增减。原本的刑房典吏是个贪的,前些日子被揭出来索贿除了职,如今这位刑房典吏是新县尊带来的心腹补任的。

    “郑老爷!”桂五十分客气,躬身做礼。

    郑典吏却是温煦,看看旁边的桂重阳,见他全须全尾的,方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别人不晓得,他却是晓得,这一位可是“贵人”的师弟,是“贵人”吩咐看顾的。

    就是自己东主这个三河县令之位,说不得也是从这位小哥身上来。

    要不然以张家嫡房子弟的身份,武职可以入锦衣卫,文职也有京城六部,哪里用得着来三河做个小县令?

    当初听说二少爷补了直隶县令,郑典吏还不解,直到上月“贵人”下降才知晓缘故。

    不过少年的面色蜡黄,看着没有什么精神气儿,这状子上写的“惊惧”怕是真的。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郑典吏心中已经有了偏向,自是觉得那状子上的被告“梅青树与冯氏夫妇”可恶。

    待郑典吏客客气气将桂五叔侄迎进去,门子看着手中的银子觉得烫手。连县太爷的心腹都给桂五面子,自己收了这个不会得罪人吧?

    等桂五、桂重阳在二堂偏厅坐了,张量也得了消息,却是脚步匆匆,脸色难看。

    这次不过是“入户盗窃未遂”,并没有打照面动手,可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伤了桂重阳,他有什么脸跟表哥交代?

    表哥十来岁就跟着桂先生学习,两人没有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对于桂重阳这个小师弟,表哥也极为留心照拂,要不然也不会调了文珏入京官,也不会将自己安排到三河县来。

    这才一个来月的功夫,就出了这么大纰漏。

    “杜忠是作甚么吃的?上次他乖觉,只当他是个明白人,竟是任由别人欺负你,他不会是故意吧?”张量晓得桂五是桂重阳的堂叔,点点头算见过,见桂重阳面色不好,比上回看憔悴许多,立时怒道。

    桂重阳苦笑道:“梅家与桂家互为姻亲,谁也想不到梅家会如此。说起这个,还要跟张大哥陪个不是,为了怕村里人再打那方子的主意,小弟少不得打了张大哥的旗号吓唬一二。倒不是怕方子泄出去,而是担心有人鬼迷心窍,因那个方子,打小弟那些书的主意……那些毕竟是先父遗书,其中不乏先父做学问之余的手札笔记,真要是有个闪失,小弟万死难持其咎!”

    张量闻言,立时郑重起来。

    那桂远桂先生可是不世的大才,表哥才会奉以为师。他所留下的手札笔记,在表哥那里也有两本,都被表哥视为至宝。桂重阳是他独生子,留有遗墨自是情理之中。这些东西,却是不容闪失。

    民间有句了老话,“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说的就是民间百姓打官司,就别想不花钱。这个“花钱”说的并不是说贿赂,而是正常打官司中间的抛费。

    只要是官府问案刑狱中间的花费,告状人必须全摊上,其中包括请差费、书办起稿费、差人吃茶吃酒费等,同时衙门这里则要打点到知县大人、刑房等。

    桂家虽说直接通的是知县大人,可也不能枉顾衙门里的规矩,否则谁能尽心。

    因此,张量接了桂五的状子,发签命人立时前往木家村拘拿梅青树夫妇时,桂五少不得跟出来在出差的捕快跟前打点一二。

    桂五知趣,为首铁捕头与他相熟的,又是县太爷亲自吩咐,自然是越发尽心,将村里常见的盗窃案当成是大案要案一般,午饭也顾不得吃,点了六个捕快,骑了马前往木家村。

    不说张量不放心桂重阳的身体,问起他吃药用方的事,就说铁捕头一行七骑快马疾驰,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木家村。

    因是冬闲时间,村人都在家里。

    这几个捕快进村,少不得闹出动静来。

    等几个捕快到梅家拘了梅青树夫妇出来时,梅家大门外已经跟了一大圈人。

    梅青树与冯氏都是小民百姓,哪里经过这般阵仗?绳索加身,身后捕快凶神恶煞一般,梅青树面如土色,冯氏则是直接吓得失禁,身子软成面条,被人强拖着出来的。

    梅平老两口仿佛老了十来岁,跟在官差后边出来,可怜巴巴的,却也是不敢阻挠官差拖人。

    就是围观的百姓,这个时候也鸦雀无声,不敢说半句风凉话。

    旁人还罢,能作壁上观,杜里正与梅安一个是一村里正,一个是梅氏族长,总不能不闻不问。

    杜里正心中惊惧,拿了两锭银元宝,悄悄塞给铁捕头,请一干人等到自家吃茶。

    铁捕头帮人帮到底,有心助桂家在木家村立威,自不会稀里糊涂的抓人回去,就收了杜里正的“茶水费”,道:“瞧你是个明白的,作甚还这样糊涂?竟是不知教化村众,使得这等不法凶徒横行!”

    杜里正听得越发糊涂,这梅青树两口是“凶徒”?这是哪儿论起来的?一个是惧内的窝囊废,一个以吝啬为名的妇人,这两人还生出熊心豹子胆不成?

    就是梅安与梅平两个老哥俩都瞠目结舌。

    倒是其他村民,向来是畏惧官府的,既是官差老爷都说这两口子是“凶徒”,那自然就是凶徒了,大家不约而同地退后一步。

    铁捕头继续道:“桂迅在县衙递了状子,告梅青树、冯氏夫妇入室谋财害命之事,县太爷亲自发话,命我等拘拿凶徒到案!”

    桂迅是谁,村里人自然没有不晓得,那就是这几个月时常被人提及的桂五。

    谋财害命!?

    人命大于天,众村民望向梅青树夫妇都带了惊恐。

    寻常案子大家看个热闹,这涉及到人命官司,大家就只有畏惧的,实没有想到梅青树夫妇能有这般胆子。那等胆小的,少不得想想平日可有得罪这两口子的地方。

    梅安拄着拐杖,才没有跌倒。

    无知者无畏,知晓的多了,自然畏惧更加倍。

    想起梅氏昨天曾说的,那乌发方子是桂重阳从县上贵人处求来的,外泄怕给梅家招灾,老爷子是后悔莫及。

    作甚昨天舍不得脸来,跟桂重阳多陪个不是?桂五不是个脾气好的,自然不会白看着侄子受委屈,如今这不出头了?还有知县老爷,被一个小民窥视方子,如何能不恼怒?

    冯氏本吓的半死,可听了铁捕头这一句,竟是生出天大勇气,忍不住就想要开口喊冤。这不是血口喷人是什么?她是惦记桂家的方子,可什么时候入室谋财害命了?

    夫妻两个捆在一处,梅青树自是发现妻子的挣扎,回头见她要说话,险些吓得魂飞魄散,立时狠狠捏了冯氏一把。

    冯氏差点叫出声,却是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能“喊冤”,可桂家有证据,这“入户盗窃”是实,难道还要咬出儿子来?

    这一刻,冯氏使劲咬着嘴唇,才是真后悔了。

    众捕头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打破了木家村的平静。

    村祠堂里,杜里正高座,望向梅安、梅平兄弟十分不善。他并不愿意见官,可村里既有涉及人命的官司,等到开堂问审,他这个里正少不得被传唤问话。

    桂老太爷、李太爷、杨太爷三个村老的脸色也不好看。

    桂老太爷轻咳了一声,道:“这桂迅行事也太霸道了些,都是乡里乡亲,何必到这个地步!到底是商户人家长大,少了教养!”

    桂老太爷嘴里这样说,心中却是窃喜。

    桂五行事这般不留余地,估计要引起村民公愤。

    “西桂”日子好过了,“东桂”日子就难过了,偏生儿孙中有佃“西桂”地的,拦着家里不让得罪那边,“东桂”只能忍气吞声。

    李太爷冷哼道:“没听说这世上坏人能生坏心做环事,好人就只能受着了?”

    桂老太爷当旁人是傻子不成?

    杨家自己作死,“东桂”还想要煽风点火,拉别家下水,就不怕烧到自家头上?

    杨太爷也点头道:“今年虽沐浴皇恩,免了两税,可眼看就要派劳役的时候,县太爷要是因梅青树两口子之事恶了木家村就糟了!”

    人心就是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就真心肉疼了。

    纵然是有心看热闹的桂老太爷,此刻也只能唉声叹气了。

    劳役有轻有重,端看衙门怎么派了,轻的不过是熬个时间,走个过程;要是摊上疏通河渠、搭桥修路这些,这寒冬腊月的,可是真的能死人的。

    眼见梅安、梅平老哥俩还沉默,杜里正不耐烦道:“到底是什么回事?你们总要说个清楚?那两个蠢货到底做了什么激怒了桂五,连‘谋财害命’都出来了?入室?桂家长房四口人,三个姓梅的,这是‘内外勾结’?竟是真的图谋桂重阳性命了?你们真是疯了啊?”说到最后,不由拍案而起,带了后怕。

    自打桂重阳回木家村,杜家就走了背字,要说村里最想收拾桂重阳的,不是别人,正是杜里正。可谁想他正筹划动手,桂重阳竟跳出靠山,县里新任县太爷是明面上的,那天被当成主宾的“徐师兄”才是正主。

    杜里正不是寻常村民,因这个“徐”姓,自也是将“徐师兄”的身份猜个七七八八。那贵人身后可是两个国公府,且徐师兄的气度在那里,多半是嫡支嫡房子弟,正是杜里正避之不及的人物。

    杜里正这句话却是提点了梅平,梅平眼中立时生出几分希望,忙不迭道:“对,对!桂家长房可是三口人都姓梅,我这就去求顺娘,我去求顺娘!那两个混账东西再不争气也是小八的亲大伯大娘,不能这样啊!”说罢,就要往外走,却是被梅安拉住。

    “糊涂!你这是让顺娘撵小八第二回么?”梅安怒道:“家有贤妇,夫不遭横祸!都是冯氏这不良妇人撺掇的,这回敢盗窃,受个教训也好,要不然下次就真的敢动刀子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病急乱投医

    梅安连劝带吓,到底拦住了梅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他三个村老看在眼中,都不以为然。

    就算梅平真的去求梅顺娘,就有用了?要是桂五真的顾及到梅顺娘这个表姐兼堂嫂,就不会递状子。都到了对薄公堂的地步,显然桂家是对梅家忍无可忍了,他们再上前撕磨,只会让桂家更生气。

    “也不能干等着,打发人去衙门打点吧!”杜里正忍了气道。

    事情既出来了,自然是早解决早好,总不能这样干拖着,谁晓得会不会节外生枝。

    梅安看着空荡荡的祠堂门口,心下微凉,梅童生至今还不见人影。

    这种族人入官的大事,自是当有功名的人过去疏通,在衙门里也容易说话。

    要晓得本朝厚待士子,中了秀才就可以见官不跪。

    可官差进村这样的大事,一干人马又是打村塾经过的,梅童生怎么会全无察觉,却是面都不露,哪里指望得上?

    这会儿功夫,就听到祠堂门口传来脚步声,疾步过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梅童生。

    梅安神色稍缓,刚想要说话,就听杜里正道:“青柏呢?让他去桂家问问,恼了这么大阵仗,到底想要作甚?”

    梅安与梅平都望向梅童生,在老哥俩心中,也是梅秀才更适合代梅家说话出头。

    不想,梅童生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可不行!亲家你可不能坑我们老二啊!青柏当年休了桂氏,桂家心里记仇呢,避之不及,作甚送上门去!”

    众人才想起梅、桂两家还有这重恩怨。

    桂老太爷望向堂上梅姓几个人,脸色难看。

    即便“东桂”与“西桂”早不相往来,可是当年因桂大姑被休,也连累到“东桂”这边的婚嫁,其中老太爷两个孙女都嫁的不甚如意。

    杨太爷与李太爷两个是连襟,年岁相仿,私交颇好。

    两人眼神都忍不住往杜里正身上飘,杜家要嫁女到梅家,才是桂大姑被休的原因。而杜家嫁到梅家的杜二娘,不是别人,正是桂三的未婚娘子。

    桂家当年即便因丁役之事拖累了几户老亲,可也没有对不住杜家的时候;可杜家的行事,却是比落井下石还可恨。

    要是桂家真记得当年桂大姑被休的事,那不仅会记得梅家,还会记得杜家。

    桂五明显比传说的还有体面,那杜里正能保住里正之为位么?

    杜里正脸色也难看,却是恼自己粗心。

    自己只当十几年前的一件小事,梅青树、桂氏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可却忘了桂家人不会忘了这一段。

    “青柏不行,就梅晟去!青柏亏了桂家,梅晟可不亏!”杜里正想了想道。

    梅晟是“九丁”遗孤,桂家总要看顾些。

    梅童生依旧是坚决摇头:“晟哥儿也不行,要是被梅青树两口子拖累,被县尊大人厌憎,坏了前程,岂不是冤枉?”

    梅晟再有读书天分,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就算明年乡试运气好,可还有春闱在前头,就算一切顺顺当当,还有这一大家子人在三河呢。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官家可是那么好得罪的。

    梅安指着梅童生道:“就算他们叔侄两个做了缩头乌龟不露面,难道就不是梅家人了?家里有刑余之人,就不影响他们叔侄的前程?”

    梅童生眼皮一抬,望向桂老太爷,道:“不是有桂家的先例在?!既有‘东桂’、‘西桂’作甚不能有‘北梅’、‘南梅’?咱们是同曾祖的从堂兄弟,青树他们这一辈还有服,等到晟哥儿这代人,不过是出了服族人,作甚就能连累到他身上?”

    这一番“五服论”却是说的清晰明了,显然是之前就想好的。

    梅安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这梅家遇了坎儿,外人还没有欺负上门,自己人就要捅刀子了。

    梅平刚才想要去找梅顺娘被拦下,全部的指望就搁在梅童生父子身上,可严加梅秀才不露面,梅童生也要袖手旁观的意思,老爷子咬牙道:“从善哥,不让你们白跟着操心,你们家地不是卖了么?我转你十亩中田!”

    如今一亩中田,就是小十两银子,十亩地就是小一百两。

    梅童生听了自然心动,却是看着梅平沉思,好一会儿道:“老三你家不是一共有二三十亩地么?只转十亩,是不是忒少了?”

    梅平红着眼圈道:“总共二十五亩,其中五亩是下田,家里老少六口人,总不能尽饿死了!”

    梅童生摸了摸胡子,晓得梅平家也榨不出什么了,刚想要不情不愿点头,就听梅安说:“从善你收了地,就能保证青树两口子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梅童生皱眉道:“桂家又不是诬告,既是实告,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他只是想要收了地,舍了这张老脸多去磨两回顺娘,毕竟那是他嫡亲侄女,至于能不能保梅青树出来,那就全凭运气了。

    梅安如何看不出梅童生的打算,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兄弟被“趁火打劫”。

    “你从善哥还是要央到顺娘头上,你要是舍得地,还不若直接给顺娘!”梅安对兄弟直言道:“顺娘要是肯收这地,这地也不会归了别人,顺娘娘家的产业都归了青树,小八虽是嗣子,却名下无田,这地多半还会归到小八头上!”

    梅平已经是能官司闹得六神无主,才会“病急乱投医”将全部指望都搁在梅童生身上。这会儿听胞兄与梅童生的对话,也晓得梅童生这半边靠不住,最后希望还要寄希望梅顺娘,却不是一味仗着亲戚情分恳求,而是要给出补偿。

    梅平点点头,长吁了口气,道:“好,我这就寻顺娘,请她做个中人,问问桂五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三河县衙,二堂偏厅。

    张量也在与桂五问起桂家的打算,这官司想要怎么个打法。虽说状子里提及桂重阳“受惊”,可到底不涉及人命,也没有贼赃,对方顶天是个“盗窃未遂”罢了。

    这“盗窃未遂”往重了判可以流千里,往少了判不过是打几十板子就直接放出来了。

    至于张量为什么问桂五,而不是直接问桂重阳,那是因桂重阳长大太纯良,看着就是受了欺负、病弱的孩子,只有被人护着的,哪里晓得“杀鸡骇猴”的必要与必须。

    要想要彻底震慑村民,自是流放效果最佳,可毕竟是徒刑千里,路上有个万一梅青树死的路上,那就不是震慑,而是与梅家结死仇了;况且人死为大,真要出了人命,桂家有理也成了无理。

    只打板子也不行,“雷声大、雨点下”梅家能不能长记性不说,村民也会因结果平和少了畏惧。

    “本地劳役如何?”桂五问道。

    张量皱眉道:“会不会太轻了?要是流的话,直接边卫充役,想来也不会再有人敢打小重阳的主意!”

    桂五闻言,心下一紧。

    自打大明朝开国以来,边线可一直不稳。被太祖皇帝赶回到塞外的蒙古人不肯死心,时常有扣边之事,想要重夺江山。

    边卫素来缺人手做工事,犯人流边卫,鲜少有能活着回来了。就算是判流三、五年,不是没到日子就活活累死了,就是活到日子到了,可边军不放人,谁还能去寻到边卫去?

    张量不过弱冠年纪,提及一条人命毫不在意。或者在勋贵眼中,百姓性命如同蝼蚁。

    只是这样的“震慑”不是桂家需要的。

    桂五露出几分为难来:“重阳性子纯良,素来与人为善,怕是不愿如此。况且梅、桂两家虽有嫌隙,却也多次联姻。如今照顾重阳起居的就是小人的表姑姊梅氏,在桂家抚养的梅氏表侄女,已经许婚给小人大侄儿!还有嫌犯梅青树的侄子梅旭,已经出继给小人姑表哥名下为嗣!”

    张量明白过来,这桂家与梅家几重姻亲,是撕巴不开的。

    桂五之所以报官,并不是真的要除了梅家,还是为了震慑梅家。

    还真是“庙小妖风大”,不过是的小村子,这人际关系竟是弄出花来。

第一百九十章 后悔与歉意

    嫌犯虽拘押回来,这案子却不是说审就审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公堂,公堂,就没有私下里审案的规矩。每逢县衙有什么案子,大概定于什么什么日子审案,县衙都会贴出告示牌,而后在每旬固定的时候开堂。

    梅青树夫妇直接被投进男监、女监待审,乡野小民,也算是见了回大世面。

    狱卒、狱婆瞧着两人装扮就觉得晦气,这样的泥腿子,阖家没有二两油,逼的紧了闹开来,他们还要挨老爷训斥。他们心中不耐烦,面上自是带出来,凶神恶煞一般,选的牢房也是阴冷潮湿的地方。

    梅青树两口子,被拘拿的时候吓了一回,这入监又是吓了一回。

    梅青树早已恨死了冯氏,却也晓得这回的官司,桂家不松口的话,自己怕是落不下好来。要是这回将他们两口子关在一处,梅青树能直接将妻子捶个半死。

    冯氏因为之前被拘拿的时候失禁,棉裤都湿了,因天冷还没有干,身上带了尿臊味儿。她心中也是追悔莫及,再不敢弄什么小心思,不仅后悔招惹了桂家,更后悔不该指使大儿子去桂家。

    这老百姓的传说中,官府老爷逼供,可是要熬刑的,到时候打板子都是轻的,她担心丈夫熬不过去说起儿子来,也怕自己疼痛之下犯了糊涂。

    在冯氏眼中,自己儿子梅五虽比不得梅晟那样惊才艳艳,却也跟梅安的孙子梅晨差不多,是个读书种子。

    冯氏将一个铜板看得比天大,也是存了“望子成龙”的心,想着万一将长子供出来,哪怕不是梅晟那样出息中了秀才,只要是个童生,以后也能接手村塾,培养出孙辈来。

    如今就算能保住儿子,可自己两口子成了有罪的,都说这科举要查三代的,会不会连累到儿子身上,这可怎么好?

    木家村,村塾。

    午休时间已过,可教室里依旧沸沸扬扬。

    童夫子一去不回,小学生们自然无法无天,有之前跟着去拍热闹的小学生,一知半解,少不得围着梅晨与梅小八打听。

    “梅旭,怎么回事啊?你大爷大娘到底作甚了?都惊动了县衙,被人抓去了。”有人问到。

    又有人问到:“是不是偷牛了?李家前些日子不是丢了牛报官,难道你是大爷偷的?”

    梅晨的心思都在读书,哪里知道这些?听说是关系到梅家,不由得有些担心,带了疑惑望向梅小八。

    梅小八脸色煞白,“腾”的站起身来,望向桂重阳的空座,起身跑了出去。

    “小八,你做什么去?”杨武见状,不放心,起身追了过去。

    杜七见状,拿着书本的手紧了紧,也起身出去。

    梅晨想要开口留人,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梅小八一路跑到了梅青树家门口,正好梅五、梅七兄弟出来,同祖的堂兄弟,几个少年迎面而立。

    要是眼光能杀人的话,梅小八已经千疮百孔。

    梅七只比梅小八大不了多少,带了哭腔怒道:“你这扫巴星还来做甚?都是你克的,克了你娘,又来克我们家!”

    梅小八沉默不语。

    梅五冷笑:“你是来看热闹的嘛?卖了我们巴结桂家,这下你可满意了!?”

    梅小八这回没有沉默,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本就是大爷、大娘错了,偷东西不对!”

    “哈!你这是来给我讲道理?”梅五怒极,忍不住上前就要动手。

    正好杨武赶到,连忙上前拦了。

    梅氏兄弟两个面上怨愤太重,不对头,杨武怕梅小八吃亏,拉了他要走。

    梅小八看了桂五一眼,神色有些纠结,转身随杨武离开

    “做什么不揍他一顿?”梅七看着梅小八背影,不解的望向兄长。

    梅五神色复杂,带了几分意外。梅小八这个堂弟,素来是个宽厚的,怎么就走了?

    梅家的灾难来自于桂家的秘方,可是桂家到底是怎么想的,两家之间不是还有一个梅小八吗?还有梅小八方才看自己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梅青树夫妇被拘拿,梅七是急,梅五则还多了惊。

    要真是孝顺的儿子,这个时候当有所担当,直接去县衙说清楚,去桂家入室盗窃的人不是自己的爹娘,而是他自己,可是梅五不敢。

    梅小八没有随杨武回村塾,而是脚步匆匆的直接回了桂家老宅。

    桂家老宅里,西屋。

    张大娘坐在炕沿上,满是好奇地看着对面的梅氏。

    桂家要打官司,告梅青树夫妇的事,张大娘早晨做得了消息。先前还当是桂家要虚张声势,给梅家一个教训,没想到官差来的这么快。

    那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围观都叫人心惊。

    桂家不是以“盗窃案”起诉,而是以“谋财害命”的罪名起诉,那梅家两口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到底是梅小八的本生亲大爷与亲大娘,桂重阳说告就告,这是与梅氏姑侄有口角了?

    桂重阳没了梅氏这个名义上的继母,依然是一家之主,可能梅氏得罪了桂重阳那以后怎么办呢?娘家没人了,收了个嗣侄是个半大小子,看着也不是叫人能放心的。

    一时之间,张大娘倒是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担心起梅氏的养老来。

    张大娘比梅氏大十来岁,嫁到木家村时,梅氏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经常被桂奶奶接到桂家来。

    张大娘算是看着梅氏长大的,晓得她的不容易,被青梅竹马的表兄丢下,空耗韶华,如今却是连正室的名分都退让了,委实不容易,对她也真心疼惜,犹豫了一下道:“顺娘啊,你别嫌大嫂子嗦,这亲生儿女,还有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就说你堂叔那里,为了梅小八这个没娘的孙子,也没少受儿子、媳妇的气。这重阳小哥看着和气,却是个有主意的,这以后还有好几十年呢,怎么办呢?你虽年纪大些,可自己有门手艺,还是想想往前走一步吧。以后自己当家做主,不是比看小辈的脸色自在?”

    梅氏晓得,这不是挑拨离间,而是张大娘真的担心自己,面上带了感激,道:“我晓得大嫂子疼我,我今年二十七岁,不记事时且不说了,记事以后一年半年在大舅家;十五岁后,更不必说,一直生活在桂家。我心里,早已当桂家是自己家。不是谁都有嫂子这样的福气与运气,就算走道去了别人家,上服侍老的,下拉扯小的,做着便宜后娘,一不小心就被人说嘴,竟是没有能宽心的时候,何苦来哉?大舅、大舅娘当亲生女儿似的待我,老两口生前最难过的就是桂家长房的血脉传承。天可怜见,留了重阳是唯一的血脉,照顾好重阳,看着他成家生子,就是我对大舅、大舅娘的孝敬了!梅家那边的事,并不怪重阳恼。打官司虽是重阳自己拿的主意,却也是我点过头的。青树嫂子太过了,就算是眼红桂家自己好,也没有这样登门入户几乎要明抢的道理。这样的事情岂能纵容?那不是别人跟着有样学样了?更可恨的是被发现了,他们有恃无恐,直接对重阳动手,还有打小八的主意,半点慈心没有,这点别说是重阳容不下,就是我也容不下。”

    张大娘摇头叹气,却也理解梅氏。

    那几个小辈不是梅氏生的,却都是她倾尽全力看顾抚养的侄子侄女们,自是不愿意看他们被人欺负算计。

    窗下,梅朵瞪了梅小八一眼,转身离开。

    梅小八耷拉着脑袋,望了眼正房,随着梅朵离开。

    梅朵去厨房装点心盘与茶水,并不搭理梅小八。梅小八小声道:“姐,俺错了。”

    梅朵只做未闻,梅小八恳切道:“俺以后再也不会了!”

    梅朵转过身,讥笑道:“你有什么错?那边不是你的亲人么?素来当你是老实人,可这老实人犯蠢更让人不可忍!你要是想要开口给你亲大爷、亲大娘求情,就莫要开尊口!我要是姑姑,才不会再要你回来,管你是被后妈欺负,还是被你大娘大妈,才不操那个心!”

    昨晚桂重阳不放心梅小八辗转半夜没有睡好,梅朵与梅氏何曾闭上眼?

    爱之深、责之切,桂家三人中,与梅小八感情最深的是梅朵,对他最恼的也是梅朵,才会口不择言起来。

    梅小八使劲摇头道::“俺就是跟姐赔不是,俺没想要求情,俺信重阳哥!”

    这不过才两日功夫,梅小八的世界就天翻地覆,看清楚所谓亲人的嘴脸,也见到了桂重阳的果决与冷淡。尽管如此,梅小八心中,桂重阳也不是狠心的人。

    三河县衙,门口。

    门子之前还忐忑该不该收桂五的银子,就见穿着便服的知县老爷送桂五叔侄出来,忙躬身退到一边。

    “今天初二,就定在初十开堂吧!”张量想了想,道。

    镇上集日是二五七十,初十是大集。

    这样的日子县衙开堂审案,围观的百姓会增加不少,经此一案,三河县内士绅想要打桂重阳主意的,就要掂量掂量。

    县衙寻常开堂,是逢五逢十的日子,没有选择初五,拖到八天后开审,对梅青树夫妇也是一个教训。就算最后两口子判劳役或归家,可在监狱这些日子也会让他们记忆深刻。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有担当的小族长

    桂五要留桂重阳在镇上住,以防梅家人上门歪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桂重阳道:“家里就剩下姑姑与表姐,侄儿不放心!”

    桂五闻言,皱眉道:“她们都是梅家人,就算被缠磨不住,答应什么,在桂家这里也不作数……”

    桂家长房的格局现下就不对,总共四口人,三口姓梅,只有一人姓桂。客姓喧宾夺主,那边姑侄三人又是血脉相连,真要勾连起来,算计桂重阳,还真是防不胜防。

    不是桂五心黑,将别人想的也坏,而是人心易变。

    论起来梅氏是桂五亲表姐,梅朵是亲表侄女与未来侄媳妇,可在桂五眼中,自然还是桂重阳这个堂侄儿最亲近,这就是同姓血脉的力量。

    桂五自己都是如此,自是不信梅氏能将桂重阳排在梅朵与梅小八前头。如今一个方子,闹出这么大动静,桂五不免迁怒到梅氏身上。

    留下桂重阳,对梅氏也是一种考验。

    桂五心里是希望梅氏嫁人的,可要是梅氏要是执意留在桂家,也没有撵人逼迫的道理。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母与对桂重阳看顾抚养之实的养母,对桂重阳来说,区别太大。

    要是梅氏耐不住梅家央求,许诺或者答应什么,以后就不能将她摆在桂家长辈的地位上,否则以后桂重阳出仕,这一重“孝道”就是束缚与拖累;要是她能维护桂重阳,那自然是另外一种待遇。

    桂五这种堤防未免显得有些“小人之心”,可是身为桂重阳亲近的长辈,桂五不得不为桂重阳想的周全些。

    桂重阳自是明白桂五的好意,却不能真的这样受了。

    人心经不住试探,试探完了,终不能水过无痕,心里多少会有芥蒂。

    梅氏不是外人,是桂重阳视为家人的长辈。他不想要试探与防备梅氏,就算梅氏最后真的选择偏向梅家人,桂重阳也能理解与体谅。

    “五叔,侄儿才是一家之主,不当遇事就将姑姑推在前头。因为桂家的缘故,姑姑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侄儿竭尽全力,也不能弥补一二,以后好生孝敬姑姑,竭力让她过得安乐自在,就是侄儿唯一能做的。”桂重阳真心道。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十三年前的事,别人能忘,桂重阳却不能忘。

    桂五看着桂重阳,并不赞同他的决定。

    桂重阳才十二岁,那份责任,不是他当扛起来的。

    不过桂重阳的目光坚定,显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桂五点点头,道:“也好,我正好有些日子没回去了,随你一道回去看看。”

    离县试还有几个月功夫,桂五休沐日都在学习,偶尔回村探望父母,也是匆匆往返。

    桂五只是不放心桂重阳一个人回去面对这些,不单单是梅家那边,还有杜里正是不愿意见官的,说不得也要插一脚强行“调解”,会压着让桂家撤状子。

    桂重阳既是不愿意凡事躲在梅氏身后,自然也不愿意处处麻烦桂五。

    递状子的事,桂五直接署自己名字,出面打这个官司,桂重阳已经是不安,自然更不想要继续麻烦桂五。

    可不待桂重阳婉拒,桂五似看透他,道:“在你眼中,视你姑姑为家人,就视我这已经分家的堂叔为外人?都遇到这样打官司的大事,我连面儿也不露,让村里人怎么看桂家?”

    桂重阳没有法子,只好任由桂五决断。

    叔侄两人先去百味香与桂二爷爷、张大汇合。

    百味香食铺,二楼包间。

    桂二爷爷正等得坐立难安,就是张大在旁,也带了几分不安,见叔侄两个全须全尾的回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衙门是那么好进的?要是为了教训梅家,将桂家赔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告状不是儿戏,没有今天递状子,明天就撤的,桂二爷爷心情复杂,可也没有说什么。

    听说桂五要跟着回村,桂二爷爷的反应与桂重阳截然相反,忙不迭点头道:“应该的,这是应该的,只是你媳妇那里也别忘了打发人说一声,省的惦记你!”

    现在这个时间回木家村,桂五肯定要留一晚。

    桂五应了,叫桂秋一会儿打发人去找江氏传话。

    桂秋立时吩咐人传话,随后问桂五道:“五叔,县衙那边收了状子,到底什么意思?”

    桂五道:“梅青树夫妇已经被拘押在县衙监狱,初十开堂问审!”

    桂秋吓了一跳:“这么快?那是不是得花钱打点,柜上还有三百现银,五叔先拿去使?”

    桂五摆摆手,道:“先不用,等官司判完再说,预备出几十两来答谢刑房与捕快班就行!”

    桂二爷爷在旁沉默,张大则是忍不住,小声问桂重阳道:“这就抓了?那还能放出来么?”

    为了这官司,桂秋预备出三百两银子,桂五则是只打点县衙下边的人就要几十两,上面的老爷还不知要砸多少银子。

    张大听了咂舌,也看出桂家人这官司不是小打小闹,不单单是为了给梅家一个教训。可那样的话,梅青树的下场就惨了。

    张大与梅青树年岁差不多,小时候也是一道玩的,后来各自成家才疏远了。

    桂家要是单给梅家一个教训,张大乐观其成;可真要是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就有些不落忍了。

    张大性子直爽,那点担心的意思都挂在面上。

    桂重阳看在眼中,却是没有安抚张大,只道:“我也不知,且看律法公判!”

    张大有些黯然,却是不敢去桂五面前说这些,回去的路上沉默许多。

    桂二爷爷看在眼中,闭上眼睛,没有多说什么。孩子们都大了,他们这些老的,不胡乱说话拿主题,就是体恤孩子了。

    除了桂五,桂秋也跟着回来了。他的意思,桂家现在人丁太单薄,自己回来充个数,跑个腿也是好的。桂重阳年岁小,自己胞兄又是太老实,他不回来也不放心。

    桂秋素来巧嘴,又是会歪缠,桂五只有依了。

    如今是初冬时节,昼短夜长。

    桂重阳一行人回村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不过因为今天村里有“大事件”,留心桂家这边动静的不是一个两个。

    这边众人在桂二爷爷家下了马车,那边盯着桂家的人就得了消息。

    梅安家,梅安与梅平老哥俩相对而坐。

    “你真是想好了?那可是十亩中田!”梅安皱眉道。

    今天中午为了拦住梅平“病急乱投医”,梅安提了将田补偿给桂家,可当时不过是为了拦着梅平犯糊涂,实际上梅安并不看好此事。

    桂家人又不是傻子,梅家这样转手,地也只有便宜梅家子孙的,桂家人就原意?

    不管桂家新添了多少地,那都是桂家的。要是梅氏真的做了这个中间人,收了地给侄子,就算桂重阳不计较,桂家其他人也不计较?

    梅平苦笑道:“除了顺娘,还有什么其他法子?”

    梅安叹气道:“罢了,既是桂五回来,我这老不死就舍出这张脸来走一遭。那田你也别惦记给顺娘了,我直接给桂五。桂家要是肯收的话,愿意怎么安排随桂家。”

    梅平闻言,不由带了心疼:“大哥不是说能传到小八手上么?”

    就算是过继,梅小八也是自己的亲孙子,地给了梅小八梅平不心疼,给桂家其他人却是舍不得。

    梅安瞪了他一眼道:“谁让你中午糊涂,我要是不拦着,你那十亩地就要打水漂了!”

    梅童生没有再提分宗的事情,可也没有要帮衬一把的意思,应该是在观望。不用想也晓得,要是官司过不去,说不得先踩梅平家一家的就是梅童生那边了。

    梅安素来以梅家出了两个秀才为傲,现下却是明白,靠谁都靠不住,想要真正的转换门楣,还得自己儿孙争气。

    “给!不让青树两口子肉疼,他们不能长记性!”梅平咬牙道。

    就算给了也未必解决得了,梅安按捺住心中担忧,起身道:“走,去寻桂五说话,总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家,上房。

    杜里正也得了消息,晓得桂家叔侄回来,就有些坐不住。

    李氏在旁不解道:“这是桂家与梅家两家的官司,关老爷什么事,老爷作甚操这个心?”

    杜里正摇头道:“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儿?桂重阳与新县令有渊源,梅家这次不仅是入室盗窃,被发现后还对桂重阳动手了,真是自己作死!我到底是一村里正,捕头哪一句提点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得桂五要‘借题发挥’,在县令面前给我上了眼药,这里正的位置怕是要不保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没有几个人能淡定。

    李氏忍不住尖叫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老爷是一村里正不假,可也不是专门给桂家看孩子的啊?!不是说推搡么,破快油皮还大惊小怪?他一个孤儿,作甚还金贵上了?”

    杜里正冷哼道:“谁说不是,真是见了鬼了!”

    抱怨了一番,杜里正也不得放下身段,带了儿子杜七,往桂家去了。

    桂家二房门口,杜里正父子与梅安、梅平兄弟碰上个正着。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三方会谈

    梅安与梅平停在大门外,让杜里正父子先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杜里正却没有着急走,看着梅安,语重心长道:“梅老哥哎,桂五既回来了,你们两家就坐到一起好好说。田也好,银子也好,不拘桂家要什么,你们也别舍不得,实在不行就跟我说一声,总不能让你们家青树真的问刑。他一人是小,影响家族名声,耽搁了小辈前程岂不可惜?再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可不单单是你们两家的事啊,村里出来个贼,谁家脸上都不光彩,梅老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梅平只是旁听,就已经羞臊的抬不起脸。

    梅安也是涨红了脸,却不是羞的,而是恼的。

    这杜忠当谁是傻子么?

    这般挑拨离间,将桂家的告状说成是敲诈勒索,用心和其不良。要是梅家这边当真,憋着劲儿与桂家斗起来,两家就要结为死仇。

    梅安心里有数,面上却不显,轻咳了一声,道:“让里正费心了,用银子的时候,少不得劳烦里正。”

    杜里正点点头,示意杜七上前扣门。

    杜七上前扣门,少一时,有人出来开门。

    “杜里正……梅老……”出来开门的是桂秋,看到门外诸人,不由有些意外。

    梅家两个老头子还罢,也该露面了;这杜里正来作甚?想要以里正的身份调解两家纠纷,也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二房上房,除了二房一家,桂重阳与梅氏也在。

    桂五说了初十县衙开堂问案的事,私下留心梅氏的反应,见梅氏并无劝阻的意思,才将之前的不满消了。

    大门外的动静,屋子里众人也听到了。这种时候,主人该出迎了。

    有男客至,桂二奶奶带了杨氏与梅氏出去,桂二爷爷望向下首椅子上坐着的桂五。

    桂五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桂二爷爷心中叹了口气,也没有动。

    桂春坐在桂五下首,脸色不好看。

    就算桂重阳的伤不重,只是蹭破了手心,可是梅家也是动手了。都说“做贼心虚”,梅家不仅不心虚,这样猖獗是欺负桂家无人么?

    杜里正一行四人进来时,就看到桂家无人出迎,三代男丁齐聚一堂的情景。

    桂二爷爷之前没有出迎,现下却不好继续高坐,起身道:“杜里正来了,梅大哥、梅三兄弟……坐……”

    桂二爷爷起身,桂五叔侄也没有再坐着的道理,都跟着站起身来。

    桂二爷爷性子木讷,说完这几句就不吭声了。

    桂五叔侄三人望向众人带了审视,并没有待客的意思。就是素来好脾气的桂春,因为没有护着堂弟,让堂弟受了伤,也正内疚恼怒着呢。

    倒是桂秋,素来活络,搬椅子、搬凳子的,打破屋子里的肃静。

    宾主落座,桂秋身为小辈,跟桂重阳一起坐在桂五下手。

    杜七站在父亲身后,偷偷打量桂重阳。

    不过两天没见,杜七就觉得桂重阳不一样了。

    仿佛之前那个纯良无害的桂重阳是在梦里出现一样,眼前的桂重阳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好像很不好招惹的样子。

    没有受伤就好,杜七低下头,唾弃自己不争气。

    自从家里卖地,杜七迁怒,不再主动与桂重阳说话,桂重阳也就没有与杜七说过话,两人每天在村塾相见,都当成没有看到对方。

    夜深人静,杜七心中也会后悔之前的冲动与任性,可是不管撇开父母喜恶,任由心意与桂重阳做真正的好朋友;还是按照父亲的打算,与桂重阳虚与委蛇做假的好朋友,都不是杜七愿意做的。

    朋友就是朋友,可以欺骗的不是朋友。

    杜七的眼神一下一下的,桂重阳不是木头墩子,如何感觉不到?

    待桂重阳回过头去,杜七则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迅速的移开眼睛。

    杜七瘦了。

    两个少年虽朝夕在村塾见面,可因为之前彼此无视,桂重阳也没有上心。

    如今多看两眼,桂重阳就发现杜瘦了。

    之前杜七胖成了一个球,四尺多高,也快要四尺宽了,如今却是有些抽条,脸上轮廓也比过去清晰许多。

    桂重阳心里,又有些觉得怪异了。

    两个少年的小动作,大家并没有留意。

    杜里正与梅家兄弟两个都在看桂五,桂五坐在桂二爷爷下首座位面上带了不虞。

    桂家摆出这样大的谱儿,竟然丝毫没有将自己这个里正放在眼中。

    杜里正心中暗恼,却是不显,只面带恳切道:“桂二哥,桂迅,梅老哥,梅三兄弟,如今你们两家人都在座,有什么话也好好说说。都是一个村里住着,几辈子的姻亲,有什么不能私下里好好说的?这闹到公堂上去,谁晓得最后会闹成什么样?”

    说到这里,杜里正转过头,看着桂五道:“桂迅啊,我晓得你们叔侄认识新县令,可是那到底是官家,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你如今又读书,以后需要扶持用人情的地方多着,何必这样浪费人情?要是小重阳重伤了,或者家里真损失了什么,你怎么折腾,我都不拦着你。可那梅青树、冯氏两口子虽生了坏心,不是没有造成恶果么?还是小惩大诫为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梅安与梅平都望向桂五,梅平更是直接露出畏惧与祈求。

    桂五没有看梅安兄弟,而是直接望向杜里正,道:“要是冯氏没有打发梅五去偷方子,而是打发娘家兄弟或侄儿去桂家,就算是打过转,没有偷成东西,可事情传出去,我表姐与朵丫头还活不活?”

    因为前朝是蒙古人统治,不讲礼教,民间礼乐崩溃,大明开国后则是越发用礼教教化百姓,民间对于女子的名声与贞操越发看重。

    像李钱氏那等水性杨花的妇人,花名在外,不以为耻、反而为荣到底是少数;正经人家女子,谁能受得了世人诋毁?

    杜里正皱眉,道:“不能这样说,到底是臆测!”

    梅安叹了一口气,桂五明明是知晓了详情,却没有将梅五也牵扯进去,就是留了一分余地,剩下的就是看梅家的交代能不能让桂家满意了。

    要是桂家满意还罢,只是有惊无险;要是桂家不满意,说不得梅五进去也是早晚的事。

    梅平则是受了惊吓,连祈求的目光也收回来。

    儿子重要,大孙子更重要,之前的那点不舍也进去了,为了保住大孙子,别说是十亩中田,再多几亩也舍了。

    桂五指了指桂重阳,继续道:“小子大爷爷家三子,两子死于丁难,一子亡命外乡,三位堂兄只有这一点骨血。梅五拿了凶器潜入,幸好被李家人发现惊退,若是与重阳打罩面,说不得小子这侄儿性命就不保了!杜里正,你说小子担心不担心?龙生龙、凤生凤,梅青树被揭穿盗窃之事,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奋起伤人;桂家老宅当时无人,谁能保证梅五没有起歹心?”

    不等杜里正说话,梅平已经忍不住道:“小五他不敢,他不敢啊!他都是听了他娘撺掇,想要偷东西是有的,可真没有胆子敢伤人啊!迅哥儿,咱们两家是几辈子的姻亲,你青树哥这回也会长教训,再也不敢了,你就高抬贵手,饶了他们这一遭吧?”

    “贼”名不好背,可也比“谋财害命”的要好。

    梅平之前还想的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儿孙背了贼名,两个孙子还小,这家里名声坏了,谁家敢将闺女嫁过来?

    现下看着桂五的架势,是真的恨死了梅家,如今只要将这“谋财害命”的嫌疑去了就行,梅平已经不敢奢求太多。

    桂五正色道:“梅三叔,怎么饶?要是这次桂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以后别人惦记桂家长房的财物,是不是也可以有样学样的登堂入室,能要就直接开口,不能要就偷就抢?真要是有心黑手黑的,直接害了重阳,到小子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梅平欲哭无泪,却是嘴笨,不知怎么再求。

    梅安的脸色发黑,桂五的意思已经是摆明了,这是要“杀鸡骇猴”,省的别人再打桂家长房的主意。

    梅家就是那只“鸡”,可这怪的谁来?

    杜里正已经弥勒佛似的,心中却是冷哼,却也警醒。

    桂五这话对着梅平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怕是在桂五心中,是故意用梅家做筏子,故意给自己看。

    自己对桂家芥蒂难消,桂家也当是如此啊,杜里正眯眯眼,终于认清这点。

    “既是他们做错了,也合该得这个教训,只是事情发生了,到底要解决,总要有个章程。梅青树不该伤了小重阳,他名下总共有二十五亩地,其中五亩下田,二十亩中田,就让他拿出十五亩地做赔偿!剩下几亩地,家里老少六口人也要糊口。”梅安拍板道。

    梅平耷拉着脑袋,直觉得肉疼,却也明白胞兄不会坑自己,桂五摆明车马要将事情闹大,这临时将十亩地的赔偿升到十五亩,就是梅家对桂家的交代。

    桂五却是面不改色,看着梅安道:“梅大伯是不是误会小子了?这话说出去,倒像是桂家谋夺梅家产业一般。桂家不缺地,没有这样自己给自己扣屎盆子的道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欺软怕硬是人心

    梅平猛的抬起头,却是带了惊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当然不会糊涂的怀疑桂五不要地是嫌弃少,想要跟梅童生似的再多要几亩。

    桂五说的不要,肯定是真的不要。

    这官司,竟是没有撤诉的可能吗?

    那样的话,连累到一族名声,梅青树夫妇就是梅氏一族的罪人。到时候别说官府怎么判,怕是梅家也不会再容他们这一房在族中。

    当年因被杜里正排挤,两户村民成了过街老鼠,最后不得不背井离乡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难道自己也要如此么?

    “都是小老儿教子无方啊!要杀要剁,你说个准话吧!”梅平起身,老泪纵横,就要下跪,却被桂秋、桂重阳两人给扶住。

    桂五脸色难看,只望向梅安道:“梅大伯,梅三叔这是要逼小子么?莫非这世上还没有天理了,明明做错事是梅家,桂家是受害者,作甚倒像是桂家欺负人似的?”

    梅安黑着脸,呵斥梅平道:“胡闹什么?早先你能将家当起来,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你想清楚,今天是来求情的,还是来得罪人的?”

    梅平神色恍惚,却是听进去了,不敢再闹腾。

    杜七站在父亲身后,很是不以为然。

    上梁不正下梁歪,只看着梅平这糊涂说不到点子,就晓得那梅青树也不是个明白人,会知错就改长记性。幸好桂五是个明白人,否则真收了那十五亩地,说不得在梅家人嘴里就真成了桂家人仗势夺产,这可不是小人之心。

    杜里正却是心中可惜不已。

    梅家有梅安压着,要不然与桂家就能斗起来了。

    梅安之前想过桂五不收这个可能,倒是并不算太意外,只恳切道:“小五,是老头子提出用地补偿重阳小哥,也想着正好让那混账行子得个教训,再也不敢犯,却是思虑不周了!”

    庄户人家,土地就是命根子,十五亩中田,真是能要人大半条命。梅安做主的这份赔偿,不可谓不厚。

    桂五却依旧不松口,只道:“梅大伯是晓得小子我的,虽是笨拙,如今也读了几日书,知晓读书人最重清白,也明白梅大伯看重的是什么。且放心!”

    如何能放心?梅安直直地望向桂五,不想听这些虚话,还是想要一句实话。

    桂五却已经端起茶来,望向手中茶杯,不吭声了。

    梅安心中着急,却也顾忌多,不敢逼迫,杜里正却是全无顾忌,道:“桂迅,你既是明白读书人最重清白之名,就当高抬贵手放过梅青树这一遭才对。梅青树罪有应得,怎么罚都不无辜,可要是牵连到梅青柏、梅晟叔侄两人清白名声,岂不是坏了两人前程?那样的话,未免太可惜了!说不得还会引来非议,晓得内情的知道你是为侄子做主,不晓得内情的说不得误会你。”说到最后,带了惋惜。

    桂五抬头望向杜里正,似笑非笑:“杜里正这话,倒是高看小子了!要是小子是秀才公,哪怕是个童生,还能背背这个嫉贤妒能的嫌疑;如今小子一介白身,县试都没有下场,与两位梅相公中间还隔着好几场考试,外人误会小子什么?”

    杜里正打着“哈哈”道:“谁不晓得你跟着袁相公学习,县试自不在话下!”

    这是要将“妒贤嫉能”的帽子扣在桂五头上了。

    却是听恼了桂二爷爷,直接道:“里正的意思,我们老五不撤诉,就是害人了?如今梅童生家都没有人露面,里正倒是真护着女婿!”

    杜里正是摆出调解的姿态来的,可说的话却是偏帮梅家,这是什么道理?

    杜里正还想要说话,桂重阳已经上前一步道:“外人误会不误会五叔小子不知道,杜里正却是误会了!五叔的状子已经撤了,现下是小子状告梅青树并冯氏夫妇‘盗窃’、‘行凶伤人’!小子并无名师,才开蒙读书,总不会因对梅家两个相公‘妒贤嫉能’才故意构陷梅家!”

    少年的话,听得屋子里众人惊呆。

    桂五面上,带出不赞成来。

    之前就抢在桂重阳之前在状子上署名,桂五就是不想要将桂重阳推到前面来。毕竟桂重阳以后还在木家村,年岁又在这里,打官司未免显得咄咄逼人。换做桂五,顾忌就少许多。

    只是在梅家两个老头与杜里正父子跟前,桂五没有说什么指责的话。

    倒是桂二爷爷着急道:“胡闹!你还是个孩子,挨欺负了有你五叔出头是应当的,这个时候长辈不露面,还什么时候露面?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

    桂春也道:“就是撤下五叔的状子,还有我这当哥哥的,也不用你自己上状子!”

    桂秋将众人反应都看在眼中,却是明白一个道理。

    小堂弟是个主意正的,且小堂弟与县令的关系比表现的还要亲近些。

    这衙门打官司不是儿戏,撤状子再上状子这听起来像儿戏,可既然并不是儿戏,就足以看出县令对小堂弟的亲近与纵容。

    桂秋能想到的,杜里正与梅安自也想到了,两人都沉默了。

    杜里正不敢再挑拨,怕引火烧身;梅安也多了顾忌。

    倒是梅平,之前对于桂五多有顾忌,换成桂重阳倒是少了许多,立时转身哀求道:“重阳小哥,只看在你姑姑与小八的份上,这官司也不能打下去啊。”

    桂重阳没有像桂五那样无视梅平,而是看向梅平,正色道:“要是那乌发方子是我五叔的,冯氏可会生出盗窃占有之心?”

    梅平怔怔,好一会儿摇头道:“她不敢……”

    冯氏只是贪财小气,又不是疯了,怎么会主动招惹桂五。

    “那要是我五叔拿着证据去与梅青树对峙,梅青树可敢行凶伤人?”桂重阳继续问道。

    梅平脸色灰败的摇摇头。

    桂五如今“凶名”在外,连杜里正都要避让,何况梅青树一个寻常村民?

    “要五叔坚持打官司,尊驾可敢继续求五叔?”桂重阳淡淡的说道。

    梅平神色讪讪,说不出话来。

    桂重阳这才一一望向在场众人道:“这就是我非打这官司的理由!若是人善被人欺,那这善人不做也罢!”说到这里,对桂春道:“春大哥,庄子打井的事作罢!”

    北直隶地界,素来是十年九旱。

    桂重阳做了小地主,却也没有指望这些租子过活。

    地租都是有行情的,就算是自家的地,也不好随意增减,否则要得罪了别的乡绅,桂重阳自不会犯蠢,可也是想着略尽棉力,才想要在庄子里打几口深井,防备旱灾。

    如今打井的地方已经测好,帮忙的人手也通知下去了,就是打井队那边的定金也交付过了。

    折腾了半个月,这说不打就不打了?

    众人都望向桂春,桂春却是没有犹豫,直接点头道:“好!”

    除了桂家人脸色未变之外,其他人都变了脸色。

    桂秋冷眼旁观,心中嗤笑不已。难道大哥长得忠厚老实些,大家就当他是心软糊涂的老好人了?

    难道他们忘了,桂家是经过世态炎凉的?桂家被村民欺凌排挤了十几年,大人还罢,小孩子受的欺负最多,桂家没有清算就是厚道,还想要厚道成什么样?

    梅安皱眉道:“重阳小哥,勿要置气,这打井是关系多少家生计的大事,岂可儿戏?”

    “地是小子的地,井是小子的井,自然是小子做主!”桂重阳淡淡的道。

    并不是桂重阳任性,要得罪其他村民。

    而是桂重阳发现,人心贪婪,做的多了,就成了理所当然。

    井还是要打的,毕竟地是自己的地,收成多了也是自己的收益,总不会亏了,却是要让那些佃户明白没有什么是必须的。

    杜里正想拿着梅青柏、梅晟叔侄的名声说话,压着桂家;那桂家自然也能捏着那三十多户佃户的命脉,反压梅家。

    正如同在桂五与桂重阳叔侄之间,梅安、梅平兄弟两个只敢捡桂重阳这个软的又求又劝一样;在桂重阳这个地主与梅青树这个寻常乡亲中间,那些被牵连的佃户也只会怨恨梅青树。

    欺软怕硬,这就是人心。

第一百九十四章 梅晟回来了

    什么叫“无妄之灾”?这就叫“无妄之灾”!

    之前背地里暗搓搓等着看热闹的村民,这回都忍不住一个一个骂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人心就是这样奇怪,之前桂家发话要打几眼田井,大家心里高兴是高兴,背后里说起少不得提几句桂重阳好糊弄、是“败家子儿”之类的,然后就是自己的小心机小算计。

    每家佃田都在固定位置,在田井打在自家这边,还是别人家那边,用起来可不相同。为了这个,私下里也有一番扯皮。

    无奈打井要随着水脉走,没有说随意指个地方就往下挖井的道理。

    这水脉探出来,有的人家欢喜,有的人家懊恼,提及用工时就有些想着推脱,想要借此拿娇好将用水的条件提前提一提,以后好名正言顺地用水,却不想桂家直接说了给工钱,一天三十文钱,立时大家都热闹起来,抢了报名,心里少不得又笑话桂家一把,到底是泥腿子出身,没谁家地主让佃农干活还给钱的,这不是“败家子儿”是什么?

    如今,桂家不当“败家子儿”了!

    桂重阳露了脾气,也露了靠山,没有人敢去桂家扯皮,少不得将梅家给恨上。

    要是梅家不招惹桂家,桂家能这样迁怒村民?桂重阳待人素来和气,散财童子似的,要不是被逼得急了,能停了打井的事?

    桂重阳恢复村塾上课的日子,小学生们见他不免拘谨几分,比当初对杜七的畏惧更甚。

    杜七是有个里正老爹,自己胖乎乎和气模样;桂重阳却是能自己认识县太爷,挨欺负了就能直接告官。

    除了杨武与梅小八、杜七态度如常,其他人都恨不得避开桂重阳走。倒不是说杜七与桂重阳恢复往来,而是杜七已经苦读,不与其他人往来,这其中也包括桂重阳三人。

    桂重阳之前在桂二爷爷家说的话,杜七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心中也觉得桂重阳之前脾气太好了,才使得村民蹬鼻子上脸,以后有点脾气是好事。

    可是牵扯到官府,也让杜七紧迫起来。

    这次桂重阳收拾的是梅家,梅家毫无回手之力;下次要是收拾杜家,杜家能怎么办?杜家除了比梅家多几亩地,其他还有什么?

    杜七也怕了,并不是怕桂重阳盯上桂家,而是担心老爹那里已经放不下芥蒂,还要继续算计桂家。

    就是梅童生这里,每每看着桂重阳也是心中后怕,不敢再行刁难之事。无知者无畏,像梅童生这样一知半解的,就容易自己吓自己。

    桂重阳入村塾,本是为了通过同学熟悉各家村民的,现在看来却没有意义。他不可能做个寻常村民,每年守着二亩地,看杜里正的脸色过活。

    桂重阳心中叹气,有了决断,倒是不着急立时退学。

    村塾腊月初八开始放年假,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候直接退学就是,也是有始有终。

    桂重阳没有退学,梅五、梅七却退学了。

    因为梅家的事,连累了村民三十多户佃户没了新井,大家就差堵着梅家门口骂了。上行下效,长辈如此,小一辈的学生们在村塾里少不得也看梅五、梅七不顺眼。

    能够上村塾的孩子,最小也七、八岁,大的十几岁了,没有真正不懂事的稚童。

    之前桂重阳放下身段,小学生们或许还有敢挑剔刻薄两句的;如今桂重阳端起来,众人畏惧之余,也生出巴结讨好之心。

    孩子们的世界更简单纯粹,梅家与桂家有仇,巴结桂重阳收拾梅家人就是。

    梅小八不算梅家人,没有人敢动;梅小九与梅小八关系不错,村老的孙子,又是班首也没有人动;那能动的就只有梅五、梅七兄弟两个了。

    这兄弟两个也是善茬,有人欺负上来,也不忍着。

    两下里怼上,打架斗殴,就到了叫家长的地步。

    小学生们这才想起来,这里是村塾,是梅家先人创办的,如今的先生也是梅家人,不免都提心吊胆,后悔起来。

    不想,这次梅童生却是“帮理不帮亲”,没有偏着梅五、梅七不说,反而直接停了兄弟两个的课,让兄弟两个回家“反省”。

    梅平又惊又怒,晓得梅童生这是为那十亩地借题发挥,却也没有办法,只有带了两个孙子回去。

    一场闹剧,并不在桂重阳眼中。

    他倒是平和下来,没有了之前的焦躁,有闲情逸致看山看水看人,有了不少感悟倒是越发有长兄做派,随口指点梅小八几句人情道理,都让梅小八受益匪浅。

    桂家拒绝了梅家的私下和解,梅家或许就要打梅小八的主意,总不能让梅小八浑浑噩噩再被糊弄一回。

    这回,桂重阳却是小看了梅家。

    梅家毕竟还有梅安这个明白人在,晓得这官司无论如何都要打的,再去将梅小八拉扯进来只会让桂家跟着迁怒梅小八,徒劳无益。

    要是梅家与桂家势均力敌,少不得撕破脸,不死不休;可两家不是一个分量,有个梅小八在中间调和,对梅家也是好事。

    梅平心里虽怨桂家无情,可到底心疼孙子,倒是老实下来。可到底被抓的是亲儿子、亲儿媳,凑了二、三十两银子送到县衙打点,却是连人也没有见到,只晓得县太爷很生气,要严惩治下“刁民”。

    数日功夫,梅平老了好几岁,真生出了卖地的心思。

    之前凑那二、三十两银子,老两口将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能借的人家也都借遍,可送到衙门里连个水花都没有。

    等到初十开审,谁晓得会是什么判处,总要预备些银子疏通。

    可是卖给别人家,梅平还舍不得,犹豫了一番,去了次子梅青木家。

    梅青木能干还有手艺,秋氏素来节俭,这夫妻两人手上应该有些积蓄。

    站在次子家门口,梅平也一阵憋闷。

    别人家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家这老二却是被婆娘辖制住,这些天除了第一天露了一面,就再也没有去过。自己之前张罗借钱,老二家的也是嘴里嘴里花里胡哨的,实际上就拿出来一百钱出来。

    可是再没有出息,那也是亲儿子。

    梅平忍了憋闷,扣门,扬声道:“老二、老二!”

    出来的却不是梅青木,而是挺着大肚子的秋氏。

    秋氏带了三分笑出来,却没有开门的意思,只道:“公公,他爹不在,去大兴做工去了!”

    梅平闻言一愣,皱眉道:“什么时候去的?多暂回来?”

    今天已经初八,后天就是衙门开堂的日子,梅青木作为梅青树的亲兄弟,这个时候走了?

    “今天早上走的,腊八前回来!”秋氏脆生生道。

    梅平脸色带了怒色儿,这是诚心躲出去了?

    老人家这回是真伤心了,看了秋氏一眼,转身走了。

    秋氏瞥了瞥嘴,转身回了屋子。

    屋子里,梅青木坐立不安,带了嗔怪道:“作甚扯谎骗爹?”

    秋氏也没有了往日柔顺,坐在炕沿上摸着肚子道:“不骗能怎么办?公公肯定是来要钱的,家里就那几两积蓄,给出去,家里喝西北风去?”

    梅青木蹲在地上,露出痛苦之色:“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吃官司啊?”

    秋氏苦口婆心到:“奴也不是白拦着你,只是爹糊涂了,你可不能糊涂。这银子咱们该花还是得花,却是不能往衙门里打水漂。等大哥官司判了,说不得两个侄子还得你这个亲叔叔看顾呢,还有二老的养老,说不得也要落到咱们身上,这钱咱们得花在刀刃上!”

    梅青木素来是个脑袋笨的,只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立时带了感激道:“你真愿意接了爹娘一起过?”

    秋氏嗔怪地瞪一眼道:“难道你心里,奴就是那不孝的儿媳妇!”

    要说谁盼着梅青树输了官司,除了桂家人之外,还有秋氏这个梅家人。

    在她看来,梅青树两口子彻底出不来才好,那样长房那几十亩地说不得就落到自己口袋里,至于已经快成丁的梅五、梅七兄弟,正好做个劳动力。

    除了那几十亩地的打算之外,还有通过这官司,桂家与梅家两家彻底翻脸,以后梅家也不会再有人还向梅家小八说话,说不得还会因他长在桂家迁怒于他,那也是秋氏巴不得看到的。

    只是这一番打算,秋氏不能述之于口,说不得就拿好话糊弄丈夫,却是糊弄个正着,不由地暗暗得意。

    梅平是真的伤心了,却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大哥家,说了卖地的事。

    如今买地难,十亩中田,可遇不可求。

    梅安不是不动心,可到底是亲兄弟,不愿意趁火打劫,却也明白自己这老兄弟也是没有法子了,犹豫再三,做主道:“卖地就算了,拿这地质押,我凑七十两银子给你,什么时候你还上了,再将地收回去!”

    并不是有意压价,而是之前梅平往衙门打点那二、三十两银子中,就有从梅安这里借去的十两银子。

    现下中田的地价八、九两,眼下毕竟是质押,梅安这边拿出八十两已经是极厚道。

    梅平看着老哥哥,红了眼圈。

    这个时候,说“谢”是外道了。

    就在老哥俩相对无言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安爷爷在家么?小子梅晟过来请安……”

第一百九十五章 梅家宝树

    梅晟,梅从善之孙,已故梅青松之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去岁的“小三元”,梅家两个秀才之一。因为叔侄同榜,有人称梅晟“小梅相公”,也有人直接称为“梅案首”。

    梅安与梅平老哥俩不敢做大,听到梅晟的动静,连忙起身。

    这几日,兄弟两个见识了梅童生的嘴脸,对那一房不是不埋怨,却也没有迁怒到梅晟身上。

    梅家叔侄不和不是秘密,谁都晓得梅晟这个孤子与他叔叔不是一路人。

    梅童生看似不偏不倚,实际上对长孙也多有亏欠,祖孙两个也不过是面子情,否则也不至于前几日梅童生续弦的日子梅晟也没有回来。

    今天,梅晟却是回来了。

    老哥俩将梅晟迎进去,如对大宾,并不因年岁辈分就看轻他。

    梅晟十四岁,正是抽条长身体的时候,看着略显单薄,不过面色沉稳,面容不带稚嫩,看着十分可信模样。一身半新不旧的儒衫,袖口洗的泛白,却是斯文秀气,不显寒酸。

    即便不是亲孙子,梅安看到这般少年也觉得与有荣焉;梅平却是找到主心骨似的,哽咽出声:“四郎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梅晟并未说什么大包大揽的话,而是直接问道:“安爷爷,平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孙儿在县上听了一耳朵,却是稀里糊涂的。”

    梅晟不是外人,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梅安就将梅青树、冯氏夫妇与梅家的纠纷的说了。

    “看来重点不是方子,桂迅忌讳的是桂重阳挨打之事。”梅晟略加思量,道。

    梅安苦笑着点头道:“桂五自己也这样说了,说桂家长房就这点血脉,经不起别人惦记。咱们梅家,就成了桂家‘杀鸡骇猴’的那只鸡!”

    关键是梅青树并不无辜,别说县令与桂家有旧,就是县令是公正的,梅家也没有喊冤的道理。

    梅晟又问梅安兄弟之前与桂五的“谈判”,仔细听了,松了一口气道:“安爷爷放心,平爷爷放心,桂家并无与梅家结仇之意,青树大伯有惊无险。”

    梅安追问道:“盗窃要是实罪要流,到时候可怎么是好?”

    梅晟道:“抓贼拿脏,既是盗窃未遂,当不会流。”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既是要给青树大大伯一个教训,怕是在里面要吃些苦头,平爷爷要是方便,不妨打点的周全些。”

    梅安信服梅晟,当真是松了一口气。

    梅平却是不免生出别的指望,道:“四郎,阖家上下,都没有个明白人,才慌慌张张的不成个样子。初十就要开审了,咱们也不能任由桂家倒脏水不是?外头的讼师谁晓得会不会私下里收了桂家的银子反咬咱们一口,你看能不能代……”

    话未说完,却是被打断。

    梅安耷拉着脸,呵道:“你发什么昏?与桂家打官司不怕,可桂家背后站着新县令,你这是要害的晟哥断送前程!”

    梅平讪讪道:“这不是四郎是秀才公,新县令多少会顾忌些。”

    梅安之前只觉得这老兄弟性子绵软,才会被儿子儿媳妇辖制,如今看来也不是个明白人,摆摆手道:“莫要白日做梦,秀才是见官不跪,可也只是不跪罢了。晟哥儿少年秀才,前程大好,有族人偷窃已经是丢丑之事,有什么脸面大咧咧上堂为讼?搁在别人眼中,这样‘帮亲不帮理’之人,就算读书略好些,也是个没有前途的糊涂蛋!你若舍不得银子,就任由梅青树自生自灭,莫要再牵连别人下水!”

    梅平羞红了脸,搓着手道:“不是舍不得银子,这不是不放心别人……”却是自己都心虚,声音越老越低,说到最后低不可闻。

    梅安懒得去搭理老兄弟,反而关切地看着梅晟道:“你爷爷怕沾上事呢,你打听打听也就回去吧,莫要惹得他生气!”

    就算是少年秀才,梅晟也才十四岁,以后下场应试少不得家里出银子预备。

    梅晟神色平和,道:“孙儿之前是不放心,出来打听打听,这就回去。”

    梅安略觉欣慰,亲自送梅晟出来。梅平跟在后边,欲言又止,却被被梅安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直到梅晟背影渐远,老兄弟两个回院子,梅平才闷声道:“大哥作甚拦着我?就算不让晟哥儿上堂,只央求他往桂家走一遭也是好的呀。要是他能开口,桂家有什么脸拒绝?桂家可还欠着梅家一条命哩!”

    梅安看着梅平摇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假?可人是桂家杀的?莫要忘了,桂家自己还死了四个人,真要追究,桂家追究谁?”

    “这还用问,不是桂远偷了丁银吗?当然要追究桂远啊,就算桂远没了,桂重阳不回来了么?”梅平想也不想道。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梅安沉了脸道:“桂家丢了丁银,三个房头卖地,也凑不齐那二百两?要是桂家顺当卖了地,银子够了,哪里还用死那么多人?那故意破坏桂家卖地的,压低价买桂家地的就无辜了?”

    十几年前的事,不是没有人背地里嘀咕过,只是桂家已经衰败,杜家势不可挡,就算有人看明白了,也没有人出来为桂家辩白。

    如今局势逆转,桂家又起来了,杜家反而势微,也就有人敢说两句实话了。

    桂家老宅,门外。

    梅晟踱步过来,站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扣门。

    “谁啊?”梅朵听到动静出来,看着门外少年有些迟疑。

    梅朵一时猜不透来人身份,梅晟却是心中有数。

    桂家长房如今四口人,除了户主桂重阳,其他三口人都是梅家人。眼前这少女,当是与自己同曾祖父的从堂妹梅朵了。

    “梅朵,我是梅晟!”梅晟直言道。

    梅朵闻言,立时变了脸色,望向梅晟的目光带了戒备:“你是为了梅青树两口子做说客来的?”

    梅晟摇头道:“我来探望姑母!”

    梅朵面带怀疑之色,不情不愿地开门道:“怎地早不探望,晚不探望,这个时候探望了?”

    梅氏在上房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梅晟有些迟疑。

    梅朵不认识梅晟,梅氏却是之前打过照面的。

    梅晟作揖道:“小子梅晟,见过姑母!”

    梅氏点点头,按捺住对梅晟来意的好奇,招呼梅晟到屋子里坐下。

    做到堂屋,梅晟接过红枣茶,看着屋子里的摆设。

    宅是新宅,家具是新家具,并不见花里花哨,却是简单洁净。再看梅氏与梅朵姑侄两个,行事从容,面上不见寄人篱下的小心谨慎,可见日子是真的舒心。

    梅晟放下茶盏,道:“姑母,十三年前的事,桂重阳可查清楚了?”

    梅氏闻言,不由一愣,意外道:“你不是为梅青树两口子的官司来的?”

    梅晟淡漠道:“他们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哪里轮得着我这后生晚辈操心?我只想要问问,十三年前的事,幕后黑手到底是不是杜忠?”

    随着桂家叔侄归来,十几年前的“九丁之难”少不得又被人提及,就有些话传到梅晟耳中,这才是梅晟匆匆赶回来的原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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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些债需要还,例如“穿一代”造下的孽,就只能“穿二代”来背负。
“穿二代”桂重阳回到了木家村,开始了族长之路,传说中的宗房旁支、族老族田呢?有房,三间茅草屋;有地,二亩盐碱滩;有人,一屋子老幼妇孺。
族长压力大,咬咬牙,还是先从村斗走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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