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破口(十三)
“原来寅一郎是安达家的人,怪不得……”松冈恍然大悟。此时镰仓幕府的使团已经穿过四国军营地到了营地之外。使团同行的人都看向安达泰盛的孙子安达寅一郎,镰仓幕府当前执权北条贞时的母亲是安达泰盛养大的异母妹。消灭安达家的命令由北条贞时签署,导致安达寅一郎这位贵公子居然流落到四国军中当了军官。
松冈自己就是有身份的人,既然之前愿意和安达寅一郎结交时候就不在意这个身份,此时他说出了自己关心的话,“寅一郎阁下,四国军的铠甲和战斧是从大宋进口的吧。”
“嗯。”寅一郎爽快的答道:“再打下去你们还能见识到更多从大宋进口的武器。”
松冈听了这充满威胁的实话只能抱以苦笑,四国的武器已经够出名了,不需要新东西,四国产的‘妙法村正’在当前倭国上层中已经十分抢手。家里若是没有把妙法村正,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自己是上级武士。想到这里,松冈问道:“我记得寅一郎阁下以前用的就是妙法村正,为何不见你佩戴?”
“战场上还是斧子好使。”寅一郎对老朋友颇为言无不尽的意思。
松冈忍不住讨了寅一郎的战斧在手,本以为这么锋利的斧子应该颇为沉重,入手却比松冈想象的更轻。在大营外道路旁边的树上试了试,松冈一斧子就劈进树干一寸多深。连着劈了十几下,松冈对着碗口粗摇摇欲坠的树干连踹几脚,树竟然倒了。
“厉害!”松冈边感叹边将斧头还给寅一郎。
寅一郎也没搭理松冈,他对着看到动静跑出来的巡逻队解释一下,等巡逻队回去,寅一郎才对松冈说道:“松冈阁下,我觉得你们不妨答应赵阁下的要求吧。如果幕府不答应,松岗阁下也不要再上战场和四国军敌对。”
松冈心中不快,却也知道寅一郎的话并非全然是威胁,当中的确也有点好意。想对付四国军的斧头兵,必须调动精锐。此时镰仓幕府的精锐都在与足利家打仗,一旦调动精锐,足利家可不会在此时按兵不动。他只能问道:“寅一郎阁下,你以为四国军会遵守约定么?”
“反正足利家已经派人前来游说,他们答应的更多。赵阁下并不是想推翻镰仓幕府,你看那面旗。”说着,寅一郎指向了四国军的旗帜。松冈早就看到四国军打出的是源氏的旗帜,当年投奔源义经的伊予水军参加了源平合战中最激烈的坛之浦海战,立下大功。但是源赖朝对自己的弟弟源义经下手,伊予水军还没得到相应的报偿就沦落为‘源义经逆党’之列。四国军这次就公开打出源氏的旗帜,就是要求恢复他们镰仓幕府开幕功臣的地位。
“若是我们……答应下来。却怎么保证你们能守约。”
“哈哈,如果真的能谈成,松冈阁下不妨讨个差事,来我们这里购买战斧和铠甲。”寅一郎笑道:“等等,那时候四国军已经是镰仓幕府的探题手下,不用买,可以进贡么。”
松岗眼睛一亮,若是镰仓幕府军可以装备上如此锋利的战斧穿上坚实的铠甲,倒霉的可就是足利家。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未来。
回到镰仓,松冈就把此行会见赵博人的经过告知给北条贞时。听了那三条要求,北条贞时大怒,喝道:“一群海贼水军竟然也想当开幕功臣!真真可笑!可笑至极!”
松冈低头不语。他觉得自己大概能理解北条贞时的愤怒。因为源赖朝家绝嗣,幕府将军请天皇家的亲族出任,镰仓幕府的实权则掌握在‘执权’手中。历代‘执权’由北条家出任,就是说镰仓幕府做了天皇的主,北条家再做了镰仓幕府的主。
北条家历代‘执权’都很想将镰仓幕府变成北条幕府,可他们就是做不到。除了实力不足之外,名不正言不顺是北条家始终无法跨过的坎。如果伊予水军成了开幕功臣,其地位就和北条家没啥分别。北条贞时会答应才怪。
等北条贞时骂了一阵骂累了,旁边的幕府大臣则上前谨慎的进言,“主公,我们不如先答应他们四国探题,这样伊予水军就是我们的臣下,先扛过此时再说。”
四国军距离镰仓不过三天路程,此时众人都知道必须拖延下去。北条贞时脸色阴沉,过了好一阵才说道:“我们只能答应这一条。”说完他看向松冈,“你可愿意再去见赵博人一次?”
“主公,若是他们退兵的话,接下来怎么做?”松冈问。
“退兵?哼!”北条贞时并不相信能这么顺利解决问题。冷哼一声之后,他也觉得这么做不够庄重,思忖一阵后北条贞时继续说道:“我们绝不可能承认伊予水军,他们第一条不就是要这个么?若是他们肯退兵,我们最多答应四国船只可以到各个港口。再不能多。”
“遵命。”松冈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有安达寅一郎这个旧识,松冈胆子大了不少。而且之前接触四国军的时候也发现四国军并非想象中的一群海贼,海贼可没有钱能置办全身钢甲与钢斧。而且四国军军营严整,军纪看着也不错。至少可以谈。
以最快速度赶往四国军所在,只走了一天多就遇到了四国军。原来松冈走后他们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进军。此时距离镰仓只有一天的路程。松冈被吓得够呛,连忙前去求见。赵博人依旧接见了松冈,听了幕府的条件之后赵博人立刻摇头,“是否承认伊予水军对我们非常重要,若是现在接受了四国探题,我们不过是一群新投奔幕府的人。之前百年的历史就没了。这不行。”
松冈知道这件事幕府不可能接受,这已经不是面子问题,而是承认了四国军的正统性。北条家虽然有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四国军就没有么?赵博人的老爹赵鸣人难道真的是以前伊予水军的直系?就镰仓幕府所知,赵博人通过杀了上代伊予水军的首领的手段夺取了伊予水军的首领地位。比起镰仓幕府更加有问题。
然而松冈不管怎么讲,赵博人都不答应。之后松冈想见见寅一郎,寅一郎也不见他。最后松冈只能离开。此时,大宋理藩部已经拿到了赵博人的报告,看着四国军直逼镰仓的行动这么顺利,罗义仁很是高兴。而外交部长卢柏风就没这么高兴,他质疑道:“若是四国军打下了镰仓又该如何?”
罗义仁笑道:“四国军不想打下镰仓,而且镰仓幕府哪里有那种骨气。镰仓一破,北条家就完蛋了。足利家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可镰仓幕府只怕不知道四国军不想要他们的命。万一他们吓破了胆子,狗急跳墙怎么办?”卢柏风并不认同罗义仁的看法。误解才是常态,能清楚明白自己到底招惹了谁的国家在这个世界不多见。所以理藩部这些年才攻城略地,有时候本不想打到敌人灭国,却因为敌人愚蠢的恐惧而不得不打下去。
罗义仁成竹在胸的说道:“不怕。我已经告诉赵博人该怎么办。这次不会有误解。毕竟把倭国打烂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白银贸易刚恢复一些,我真的弄乱了局面,财政部长还不得找我拼命。”
卢柏风还是不放心,他继续问:“赵博人就这么听话?”
“嗯。我已经命令粮食船只暂时不前去四国,他敢不听话,就饿肚子吧。我可不信四国那边的人能受得了。就算是四国普通人受得了饿肚子,赵博人的部下们只怕也受不了。”
卢柏风知道罗义仁经常看着嘻嘻哈哈,其实手段狠辣。不然的话大宋也不可能在天竺进展的那么顺利。但是他还是担心,四国军已经够强了,情报显示现在整个倭国的武士有五千到八千左右。这帮家伙都是能准备不错装备的人。这两年可能因为足利家从大宋进口了不少东西,武士数量有所增加。镰仓幕府与足利家加起来的武士上限也不可能超过一万人。
四国这些年放弃了所有挣扎,全面加入了大宋的经济体系中。靠着养殖珍珠,帮助大宋销售商品,他们手里实实在在有一万披甲。这样的一支军队投入战争足以扭转任何局面。一万精锐投入战场的作用,比五千精锐加一万五普通拉来的壮丁组成的混合军队厉害的太多。赵博人攻打到镰仓城下之后真的会撤退?这可是极大诱惑。
“卢部长,你别想太多。这些人哪里懂得这些。刚到的元国消息里,蒋广投身为太尉,元国老臣,手持重兵,羽翼甚多。他一死,那些党羽立刻星散。没有形成自己的经济体系,所有东西都是空中楼阁。听说还是元国王太妃包惜弱当众杀了蒋广投,包惜弱照样毫发无损。若是大义名份只是嘴上说说,怎么可能流传几千年。赵博人再生猛,没有自己的经济,没有大义名份,他就是不敢做的过份。”
第224章 破口(十四)
“太子,四国军与镰仓幕府和谈成功。镰仓幕府答应给与赵博人四国探题的官职,也统同意四国商船可以到镰仓幕府控制的任何港口做生意。和之前设想的差不多,镰仓幕府设下很苛刻的条件,也已经开始从四国开始订购武器。”
赵谦已经浏览了苛刻的条件。镰仓幕府表示,四国探题可以给,四国探题的船也可以自由贸易,但条件是装载的是四国货,不支持转口贸易。对宋国船,恢复传统做法,朱印状。宋国百年前给平清盛的七货八宝还是啥,反正交货,给发朱印状。朱印状一次性,规定年份港口,船上涂了朱漆,然后去规定港口出示朱印状贸易。一年发有数的那么几百张,每张一船一次
除了贸易之外的政治部门,镰仓幕府要求四国军撤回关于宣布正统性的要求,不得对四国以外的人宣传正统性。四国军只能在本镇罗盖使用源义经的旗号,大旗必须使用新发的四国探题旗号。
同时,四国的上供要加码,百倍加码,用实物奢侈品缴纳,让将军有得赏赐武家。
当然,四国军必须立刻从镰仓城下撤回四国去。
“还行吧。”赵谦对此做了个表态。所谓苛刻条件必须是能严格执行的条件,如果做不到就无所谓了。譬如四国本就没有大宗贸易的商品,现在四国的对倭国外贸易全部掌握在大宋手中。包括里面的官员都是大宋人担当,镰仓幕府允许四国船只运货自由贸易就等于和大宋完全自由贸易。甚至连大宋船只都每年都能有几百张朱印贸易状。大宋一艘船三五千吨,几百艘过去……只怕倭国还没有那么多商品可以完成贸易呢。
罗义仁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他笑道:“太子,倭国门户算是打开了。之后咱们就可以尽情贸易了。”
“嗯。”赵谦拿起罗义仁来之前把玩的一块银光闪闪的玩意,“罗部长辛苦了,你来看看这块东西。”
罗义仁本以为这是一块银锭,接过来之后才感觉不对劲,压手份量不轻,却不是白银。仔细用手摸过,发现这块东西散发出柔和的银白色光芒,表面光洁滑腻,也不是钢。他问道:“这是……”
“白铜。”赵谦答道。
“……哦!就是做首饰的那种!”罗义仁立刻恍然大悟,他老婆也有不少白铜饰品,这玩意看着如同白银,却是一种铜合金。也不会变色、生锈,是做首饰的上等材料。
赵谦问道:“罗部长对这种贵重之物了解多么?”
“我不好这些物件。”罗义仁爽快的答道。
“你觉得谁对这些比较熟悉。”
罗义仁继续爽快的答道:“我觉得……还是女人熟吧。男人一身这玩意,会被人笑。”
赵谦不知道该认同罗义仁的话还是该觉得罗义仁未免太直男了。从临安总投降之后,大宋在赵官家带领下风气大变,在国家救亡图存的时代当然是阳刚之气占据了上风。不过赵谦小时候见过许多许多有钱人和进士家族的成员,必须得说他们还真的一身‘这玩意’,那时候认为这是一种富贵之气。
现在是军装闪闪发亮的时代,朝廷最近又下了一次严令,各个地方严打那帮非现役军人以及退役军人却穿军装的行为。不过二十年前的‘那个时代’,穿军服的却会被认为是地位地下。
“太子怎么想起白铜了?”罗义仁问道。
赵谦答道:“我最近在推动一个制度,珠宝分级制度。里面主要是宝石、珍珠、白铜。宝石你应该很熟。”
“宝石……呃,我很想熟。现在僧伽罗狮子国已经不归我们理藩部管了。”罗义仁非常遗憾的答道。
僧伽罗盛产宝石,缅甸盛产宝石、翡翠、玉石。都是珠宝届眼红的地方,最初前去那边的家族都靠贩卖这些发了大财。财政部对此非常在意,格外推动‘大宗商品’与‘奢侈品’分类。理藩部虽然归官家直接领导,却也没办法在这些方面斗过财政部,还是让财政部拿到了‘奢侈品’管理权。罗义仁心念动了动,试探着问道:“不知太子想怎么做?”
赵谦没立刻回答,却讲了讲白铜的成份。这玩意在中国历史悠久,因为是炼丹术士们先整出来的,甚至颇有些神异色彩。
白铜主要分为三类,《旧唐书·舆服志》载:“自馀一品乘白铜饰犊车。”也就是说唐代时规定,只有为一品朝臣拉车的牛身上,才能用白铜作为装饰品,表明白铜在唐代相当贵重。这里所说的白铜当是镍白铜而非砷白铜,因为镍白铜抗腐蚀性强,适于装饰牛车,而砷白铜性质不稳定,时间长了会因砷的挥发而渐渐变为黄色。
在中国古代文献中,白色的铜合金统称为白铜,分为镍白铜、锡白铜、砷白铜。大宋云南铜矿含镍高,《汉书》记载:“犍为郡西南朱提山出银”,且有“朱提银八两为一流(王莽时所订的银两单位)”之说。但据大宋矿业部门考察,朱提山(四川宜宾西南)产铜、镍而不产银,因此“朱提银”应该是镍白铜。
锡白铜没啥特别,把锡和铜熔炼成合金就好。
砷白铜是用砷矿石(砒石、雄黄等)或砒霜(As2O3)点化赤铜而得到的。铜中合砷小于10%时,呈金黄色,炼丹家称其为“药金”(即砷黄铜);当含砷量等于或大于10%时(砷白铜),就变得洁白如雪,灿烂如银,称为“药银”。
西汉初期,是同炼丹术同时兴起的。据宋人撰《席上腐谈》记载:汉景帝时在茅山修炼的三位炼丹大师三茅君因丹阳(今安徽宣城一带)遭天灾歉收,于是以煅砒粉点化丹阳所产之铜为银,以救饥民。所以后来炼丹家们就称这种“药银”叫“丹阳银”。
早期,我国的砷白铜冶炼利用雄黄或雌黄点制成,大约在东晋,中国开始炼制砷白铜,即所谓“点白”。晋代著名炼丹大师葛洪在《抱朴子·金丹篇》中明确记载了用雄黄点化铜为“黄金”。南朝齐梁时期的医药大师陶弘景在其《名医别录》中也提到“雄黄得铜可作金”“炼服之法皆在仙经中。”
葛洪、陶弘景所得到的大概都是含砷量较低的砷黄铜,炼丹家们所说的“雄黄金”可能就是指它。这时期的《神仙养生秘术》等著作中还提到了点铜为“白”的丹药配方,但用药比较复杂。
隋代开皇年间有位名叫苏元朗的炼丹家,号青霞子,曾学道于句曲(茅山),自称得到过司命大茅君的真秘。他曾撰《宝藏论》一书,其中记载了用砒霜可以“点铜成银”。第一次提出了用砒霜点白铜,这是砷白铜冶炼技术的一个重大进步。
现在大宋有了科学体系,炼制出的砷白铜品质极高,足以与白银类似。而白铜的物理性质又比白银好得多,价格比白银反倒高些。
云里雾里听了这么一通,罗义仁大概明白白铜乃是人造合金,大宋特产。却不知太子怎么对此事有了兴趣。
赵谦也没有一味的讲些化学知识看罗义仁大概明白了,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准备推动珠宝等级认证,在大宋和海外普及,以推动大宋珠宝业发展。”
“太子怎么想到此事?”罗义仁大大不解。
“我表哥原本在倭国养殖珍珠。”
“嗯。”罗义仁表示自己很清楚,理藩部对此事真的很清楚,也是理藩部要求换掉太子赵谦的表哥。
“他回到大宋之后还是养殖珍珠,最近按照海水珠的模式养殖淡水珍珠,造出了超大的珍珠。”赵谦边说便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递给罗义仁。
罗义仁打开看了几眼,果然是硕大的珠子。拿出来把玩一下,真的是珍珠。他把珍珠放回盒子里推回到赵谦面前,依旧不解的问:“太子定然不是为了私事才如此费力。”
赵谦微微一笑:“如果此事牵扯到我表哥我就不介入,那岂不是因私废公么。”
罗义仁大大点头,表示很认同这个观点。
赵谦继续说道:“我表哥想把他培育出的新珍珠卖到东地中海那边,求我帮他找人引荐。我最初懒得管,后来觉得还是得帮忙。可再一想,若是大宋珠宝能分类,有一个明确的等级体系,到时候想卖这些珠宝到海外,只需要推动大宋的等级标准到海外,商人们就完全不用再费事。这么做定然会让一些商人不高兴,却能推动大宋珠宝业发展,至少理工男们看了标准之后就明白珠宝是怎么回事。”
罗义仁大概也算是理工男,听了这话完全有了兴趣。不过他这次倒是先问了海水珠和淡水珠的区别。赵谦也稍微讲了讲,养殖海水珍珠是将牛角贝之类的贝壳磨制成正圆形,给牡蛎之类的珍珠贝做个接种手术。因为原本珍珠珠核就比较大,贝壳大概是四个里面有一个能活下来。因为海水中有丰富的各种矿物质,海水珠色泽大多是白色或者淡黄色,却有一部分会成为金色、黑色、红色、青色、粉色等。还有些珍珠的珍珠质本身的莹润色泽之外,反射光线的时候因为有偏光反射,会额外呈现一种辉光。所谓珠光宝气指的就是这种。赵谦自己原本也不懂,见过老娘的珍珠耳环之后才发现异样,找了专家学了此道皮毛才明白这里面的还有如此门道,
淡水珠为无珠核,珍珠牡蛎做手术的时候采取切入法,就是在分泌珍珠质的位置切口,却不植入珠核。珍珠成活率大大提高,一个珍珠牡蛎可以长出十几颗珍珠来。所以淡水珍珠很难有正圆形,大部分为原型或者近圆形,有些甚至是椭圆形,分层不明显。海水珍珠无论是外形、光泽还是价格都远远高于淡水珍珠。
罗义仁听着听着就有点听进去了,他也第一次知道这里面门道如此之多。当他听到赵谦讲述‘珍珠粉’的时候也有点明白了。因为珠核的缘故,海水珠的珍珠粉里面大部分是贝壳,淡水珠虽然品相比较差,制成的珍珠粉则是货真价实的纯珍珠粉。
但是因为价格不同,很多商人各种虚假宣传。所谓海水珍珠粉效果更好的此类说法根本就是扯淡,却因为大众并不清楚,所以忽悠了不少人。
“所以我想推动珠宝品级,除了公布标准之外,还可以提供专业的认证书。”赵谦把知识点讲完,又把自己的结论讲了一遍。
“果然会得罪很多人。”罗义仁感叹道。
“但是也会让珠宝业真正的大发展。”赵谦说完又拿出个盒子给罗义仁看,罗义仁打开之后只见里面是一对鹅黄色的珍珠,光泽莹润,比之前那颗更大的珍珠品相好了许多。赵谦继续说道:“这乃是东北嫩江一带的养殖珍珠,是我的战友们搞出来的。他们之前想请我把这个献给官家,尽量帮他们弄出个贡品称号。我这人懒,就没动。现在我觉得这东西若是有了分级制度,其实也不错。各个不同地区的珍珠都有了统一标准,根据各种基本理论进行分类,这些珍珠也能得到他们自己的名称。再不用非得靠了贵人才能推广。”
“太子,这真的会得罪很多人。”罗义仁再次感叹。
“会得罪你么?”赵谦率直的问。
“当然不会。”罗义仁爽快的答道:“听了官家的课之后,我才明白为何我以前不爱珍宝,甚至故意鄙视珍宝。后来才明白,我只是不想借用珍宝来抬高自己身价,我也是性子狷介,不愿意靠别人,也不想被别人靠。太子这法子好,让世上珍宝靠自己的特点为人所用,真的很公平。”
“公平。哈哈。”赵谦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段时间他发现,人们嘴里喊着公平,其实最不想要的大概就是公平。
第225章 破口(十五)
赵谦最近有点‘不务正业’,这消息很快就有人说给赵嘉仁听。赵嘉仁吃了晚饭之后和老婆聊起此事,“有人说大郎为了亲戚介入到珠宝业里头了。”
“你信?”秦玉贞有点嘲讽的反问。
赵嘉仁淡然说道:“我本以为你会生那帮告状人的气。”
“你当年搞航海行会的时候我还生过那帮家伙的气,见识到他们赚钱后的嘴脸,我当时就决定再也不为那帮家伙生气。他们不配啊。”
“哈哈哈。”赵嘉仁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完他轻轻按住老婆的手,“我果然娶了个好女人。”
秦玉贞甩开赵嘉仁的手,不爽的说道:“我不想听你评价我。”
“好吧。我表达不清。其实是我很高兴,听到这么尊贵体面的话,我总是会感觉高兴。”赵嘉仁说完就靠在沙发上。
秦玉贞给了赵嘉仁一个白眼,片刻后却笑道:“我也很高兴,你竟然不用那些道理来说大郎。”
“我当然是用我的道理评价大郎,他不是为了亲戚而介入此事,只是因为亲戚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建立行业标准本就是国家的政务,是大郎该做的正事。”
听了丈夫的话,秦玉贞美丽的眉毛微微皱起,思忖一阵才平复开来。她问道:“你就不给大郎些建议?”
“当年谁给我建议了?每个人都是靠自己选择怎么教育自己,选择去学什么。大郎的方向在我看来好的很。”
“他这么做要得罪多少人。”
“我怕得罪人?我还杀了几千万人呢。国家进入新阶段,自然要按照新阶段的方法走。旧的东西还想靠着残存的生命力来维持,想把世界留在对他们最有利的阶段,我们就得铲除他们。这就是进步的代价。”
“当年那么多人拿着钱追随你,这就是他们追随的代价?”秦玉贞忍不住嘲讽赵嘉仁。
“他们要是真的追随我,大郎就不可能得罪他们,因为我完全支持大郎现在的做法。既然能得罪他们,那就说明他们追随的是他们自己的利益。而且当年参与航海行会的又不止那些投资的人,比投资人多出去十倍百倍的是生产船只的劳动者,是当水手的劳动者。在战争中承担起重任的恰恰是这些人。”
秦玉贞听到这里,目光登时锐利起来,片刻后却有变得柔和许多。她笑道:“你这么说让我想起来你当年要求航海行会必须将10%的利润分给水手们,水手们还有固定20%投资运输商品的权力。可你不怕这些人跟着别人走?”
“那些劳动者靠的是航运业,船上运什么对他们有分别么?航运业兴旺,他们就挣得多。航运业萧条,他们收入就降低,直接受国家经济发展的影响。”
秦玉贞边想边问:“得罪了那些豪门……他们不运送物资的话自然会影响航运。”
“没有运输,商人和珍珠就是到不了海外。有些人觉得利益受损和大郎赌气,但是大宋搞的奢侈品行业等级一旦真的落实,很多根本不知道生产珍珠的水有多深的人就敢加入生产行列。这种生产就会大大提高产量。为了能尽快销售,他们就更需要出海。有些人空出位置,这些新加入的只怕更高兴。”
“他们岂不是更恨大郎。”
“我给你讲个事情。”赵嘉仁把元国王太后包惜弱杀了蒋广投的事情告诉给秦玉贞,说完故事,赵嘉仁笑道:“蒋广投看着权大势大,他却不明白元国全面模仿大宋制度,军队吃的元国财政饭。一个包惜弱对他们来说算什么,一个弱女子而已。蒋广投死后包惜弱就能镇住局面,也不是她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而是元国军队没有财政饭吃就立刻饿肚子。所以大郎现在做的我非常满意,他明白什么是此,也明白什么是彼。只有和朝廷在一起的才是自真正的自己人。自己人最大特点就是未必一荣俱荣却定然一损皆损,你也经历过临安总投降,很清楚那帮宋奸们投奔蒙古之后反倒是权势地位短时间内大大增加。因为那些人本就不靠国家,他们若是在大宋之外的国家同样是豪强,同样有能力自己营运许多资本。朝廷强大的时候他们当然要装着忠于朝廷,朝廷一弱,他们就大难来时各自飞。”
秦玉贞经历过那个时代,很清楚当年临安总投降之后文官武将争先恐后投降蒙古人的景象。蒙古撤军之后,由他们扶植的这帮宋奸并没有立刻归顺朝廷,而是仗着手里有粮有兵与朝廷对抗。想到过去,秦玉贞连打了个几个冷颤。她记起来了,当那帮宋奸被干掉,赵嘉仁要对这些出身进士家族的宋奸实施清算之时,倒是有许多人跑来求情。很多人想方设法跑来秦玉贞这里求情,秦玉贞那时候发现她真的有非常非常非常多的远亲。随即真正理解丈夫赵嘉仁那句‘大宋上层都是亲戚’的话不是玩笑。
这帮人在家族亲属当宋奸的时候并没有出来说话,更没有想尽办法法阻止。除了极少数家族之外,也没有公开宣布与宋奸完全脱离关系。他们在宋奸彻底完蛋只是出现当然也不是为了保住宋奸,而是想阻止朝廷清算宋奸宋奸之时清算宋奸家族的土地。
死掉家族几个人,家族某几户被抄家,对那些大家族来说是损失,却不是伤筋动骨的损失。当家族被株连到失去全部土地,这个家族就真的毁了。当时大宋左丞相兼枢密使赵嘉仁明文公开告诉大宋所有人,宋奸就是这样的下场。若是家族想保全自己,就好好做到爱国主义教育。
回想当时的惨烈,秦玉贞又打了个寒颤。但是她却感觉自己没之前那么紧张,清算完宋奸之时大宋上层一半以上的家族轰然倒地。之后的大宋并没有因此而被削弱,反倒因为这些人的倒掉掌握了庞大的资源。朝廷越来越强,强大到不仅收复了北宋旧地,更收复了华夏故地,重新牢牢掌握了华夏丢失了6、700年的阴山。彻底逆转与北方蛮夷之间的攻守之势。
“你为什么不和大郎讲这些。”秦玉贞有些幽幽的问丈夫。
“大郎走上这条路,他一定会明白。靠他自己完全明白对他好处更大,还不到我提醒他的时候。而你是大郎的娘,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让他忘记道理忘记理想,只有你才能让他专注于你。他嘴里说的是赞成也好反对也好,那都不重要。你只要说了什么,大郎就一定会放在心里。这不需要什么理由,你是他娘,这个理由就足够了。我死后,你就是天下唯一能让他无法拒绝的人……”
“你胡说什么!”秦玉贞勃然怒了,“你还比我小几个月呢!怎么可能你先死!”
“女人本就比男人寿命长几年……”
“又说这些!又说这些!你出了说这些道理,能不能说点别的。”秦玉贞几乎喊起来。
“我说的不是道理。我说的是你身为母亲的未来!你若是不能成为大郎的后盾,他还能依靠谁……”
“他已经成亲了……”
“谁都别和父母比,特别是你这样优秀的娘。”
秦玉贞沉默下来。她只觉得心绪波动,什么都想不明白,什么都不想去想。此时她只感觉到身为母亲的遗憾与失落。儿子真的如丈夫所说的那样重视自己么?秦玉贞并没有这样的自信。
第二天赵嘉仁继续每天的工作,晨会结束之后关于元国的消息送了上来。赵嘉仁本来不想看,因为昨天的谈话忍不住稍微浏览了一下。这一看他有点惊了,之前的消息中元国文官在魏京望的支持下还是想推郝康继任元国国主。包惜弱杀了蒋广投之后虽然镇住了局面,但是军队毕竟心中有极大芥蒂,一部分军队选择直接投奔到郝康那边。另外一部分军队则选择投靠郝睿。
此时元国境内突然开始流传起关于王太后包惜弱的事情,不是元国百姓熟知的包惜弱与郝仁的故事,而是那些人根本不知道的秘辛。包惜弱原本是松江府的女子,已经成亲。因为救了郝仁,郝仁就在当地被战火摧毁之时带包惜弱回大都。此时包惜弱已经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就是郝康,也是包惜弱与前夫的儿子。
看到这里,赵嘉仁都忍不住叹口气。郝睿这小子够狠,身边应该也有很厉害的谋主吧。为了权力不惜将老娘的旧事给翻出来。不过看看也就是看看,赵嘉仁很快合上报告,看起了关于铁路建设的报告。既然两河流域战争已经交给赵谦,赵嘉仁不愿意再事情结束之前说话。
赵谦也看到了报告,看完之后他生气了。郝睿这是什么玩意!真的想和大哥郝康争权位,带兵杀过就好了。不是说蒙古人最注重刀口上分胜负。就算是打不过大哥郝康,也不能把母亲牵扯进来。这么做有良心么!
第226章 破口(十六)
基辅城城头,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年汉子五花大绑,嘴里塞着麻核,看着一行人马上了码头的船只,船上飘扬着东罗马旗帜,以及使者特有的旗帜。随着一声汽笛,船只缓缓启动,明轮拍打出明亮的水花开走了。
当船只消失在视野之外,中年汉子已经满面是泪水。等他被带到附近的屋里解除束缚,掏出麻核,汉子先是一阵干呕接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等他情绪稍有平复,坐在主位上的郝睿笑道:“这位兄台,我敬你是条汉子,几个月都不透露口风。不过到了现在你也该明白你在伯颜大王眼里有多少份量。我这人不爱难为人,你信不信,我都把话说在头里。你只要在我们元国朝廷上公开了事情,前来询问你的人你据实以告,我就放你走。”
汉子听到这里,又是悲从中来,忍不住哽咽。他几个月前奉伯颜命令前来基辅向郝贵讲述郝康的出身。伯颜当然选择他未来的女婿,帮一把也是应当的。却没想到郝贵得知此事之后没多久就意外死亡,而使者被突进来的人绑走。后来才知道绑架他的居然是三王子郝睿。
使者坚定的忠于伯颜,绝不肯透露消息。受了几次刑忍住不说。好在郝睿也不敢杀使者,就把他关起来。前几日西罗马使者前来,询问郝睿上一位使者的下落。郝睿就和他们谈起郝睿愿意与西罗马帝国全面合作的事情。双方越谈越投机,越来越融洽。最后郝睿说上一任使者失踪,这么兵荒马乱的时候只怕凶多吉少,请求伯颜见谅。
西罗马使团对此只能感叹,并没有因为使者之死而大发雷霆。反倒要继续和郝睿谈有关合作的可能性。却不知道他们询问的使者就在隔壁密室,捆的结结实实,嘴堵的严严实实,听着他们谈话。
之后几次会面,郝睿都提起使者可能不幸归天的可能,西罗马使者都感叹‘世事无常,人生如梦’。眼瞅着第二波使者们已经走了,第一位使者知道自己完全不可能得到西罗马帝国伯颜奥古斯都的援救,这种绝望真的是如坠深渊。
看使者情绪激动,郝睿让人给他倒了杯酒。使者一口喝干,郝睿就命人再倒一杯,这才继续说道:“你放心,我让你再露面,就不会杀你。更何况我只是要当元国国主才让你说几句实话。等我当上元国国主之后,你也不用担心我不放你。伯颜大王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受了委屈的。而且国家质检打交道是大事,根本不会为了你这点小事翻脸。你休息一阵,好好想想,这等事情你能想明白。”
说完,郝睿站起身要下面的人好好招待使者,他自己大步离开了屋子直奔王宫而去。
回到王宫,侍女前来禀报,王太后包惜弱要郝睿去见他。郝睿对着整理一下衣服,用毛巾擦了脸这才前往母亲寝宫。见到母亲之后郝睿上前行礼,“母亲安好。”
“三郎,你不能和你大哥打仗。”包惜弱面色惨白的说道。
郝睿站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茶壶给包惜弱倒了杯茶,这才温言说道:“母亲多虑了,我只是要继任国主,为何要和大哥生死相搏。大哥从小就对兄弟们极好,大哥刚走那些日子,母亲还说我当时哭的比你还凶,拉着大哥的手坚决不让他走。最后还是母亲把我抱开的。”
包惜弱听了这话,眼圈忍不住红了。她依稀记得那时候的样子,郝康和郝睿兄弟两人长得非常像,看到郝睿的时候包惜弱就回想起长子郝康来。但是两人的眼睛不像,郝康之所以被说是包惜弱的翻版,是因为郝康的眼睛与包惜弱一模一样。那是汉人明亮的大眼睛。郝睿脸型虽然像包惜弱,但是眼睛继承了蒙古人郝仁。细长,目光锐利。
之后包惜弱还尝试劝说让儿子们好好谈谈,郝睿笑道:“既然如此,母亲请大哥回基辅来就好。他是我大哥,我怎么都不会害了大哥的性命。”
包惜弱很想相信三儿子的话,可她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她很清楚自己的三儿子一定要登上王位的决心。他甚至能请包惜弱出面杀了蒋广投,那带了许多枪械机关的轮椅就是郝睿精心准备的。包惜弱希望的是儿子们不要互相征伐,为了她的儿子们她可以违逆自己的人生信条。但是三儿子为了王位却可以不顾一切。
在郝仁决定脱离蒙古金帐建立属于他的元国之时就是这样的目光,与郝仁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闪动的是同样的光芒。
安抚了母亲之后郝睿回到父亲郝仁以前办公的宫殿,先给父亲的灵位上了香,郝睿低头默默祈祷父亲的在天之灵保佑自己。接着就开始召集群臣商议国政。也许是因为母亲是汉人,郝睿的个头比蒙古人高大的多。达到了普通北汉汉人的高度。
文官们都是被郝睿从蒋广投手里解放出来的,所以他们热情洋溢的为自己的恩主开始出谋划策。不过汉人文官好歹是汉人传统,没人提及已经开始流传的消息,商务尚书说道:“大王,此时我们也不能太着急。须得让百姓们自己明白才好。我们这些人都是汉人没错,但是我们都不肯投奔宋国,才万里迢迢跟着郝仁大王到了这里。那些新加入的蒙古人马尔扎人都忠于大王,自然知道轻重。所以不要急。”
其他大臣跟进发言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大家都觉得此事须得往后拖。郝睿听了一阵后问:“诸位,我倒是担心那魏京望狗急跳墙。他若是挑动战争又该如何。”
马上有信任代理枢密使席崇柏说道:“大王不必担心,现在已经是西历九月,这个月再往后天黑的早,不适合打仗。”
席崇柏的话让郝睿想起了大哥郝康教给他的晨昏线之说,那是郝康刚留学回来的时候,兄弟两人有说不完的话。看着大哥早早就打起哈欠,郝睿就笑大哥懒了。大哥就对郝睿说了晨昏线的说法。
第227章 破口(十七)
基辅的夕阳很美,郝睿坐在父亲郝仁的办公室里从窗户里面眺望炫丽的夕阳。到了西历九月,白天和晚上长度接近。如果是六月,就能看到完全不同的风景。
每年夏至,由于太阳光直射北回归线,使得坐落在北半球形成了昼长夜短的现象。基辅在地球非常靠北的地区段,白昼极长,黑夜极短。夏至这一天,基辅的日照时间长达17个小时,日落之后晚上11时天仍然很亮。人们坐在白夜里能够看书、写字、下棋,午夜1时至2时所谓的夜幕降临,天是灰蒙蒙的,人们相距十几米仍可辨清对方。此时,晚霞与朝晕在基辅上空交相辉映,景色异常绚丽。夜幕持续不足两个小时,天黑时候做顿饭,把饭吃完天又大亮了。
那时候自己和大哥真的亲密,郝睿心中叹口气。他从没到过大宋,对于大都城的记忆都很淡薄。听大哥谈起他在大宋的经历,大宋的首都杭州位于南方靠近北回归线的位置,所以每天的昼夜差距不大。这种异国风情让郝睿都很想去大宋看看。
然而二哥那天兴冲冲跑来告诉郝睿大哥郝康竟然不是父亲郝仁的亲生儿子,可把郝睿气坏了。他先把二哥骂走,气愤之余又突然担心起来,随即偷偷派人去告诉大哥郝康二哥郝贵只怕要突袭大哥。
之后听到二哥在突袭大哥的时候死了,郝睿大惊。之后大哥出逃,蒋广投又突然鬼迷心窍般胡作非为起来。郝睿只能求着母亲出手,现在基辅的局面终于安定,郝睿才算有时间整理思路。就算不是大哥亲手杀了二哥,大哥也难辞其咎。得知两人不是一个父亲,郝睿心中就好像被抽掉了一部分感情,他当然不想杀了大哥郝康,但所有情谊也仅此而已。
在南方近千公里的敖德萨,天已经完全黑了。点着蜡烛的会议室里魏京望神色焦急,见郝康不说话,魏京望急促的说道:“太子,动手吧。当下各军都很激愤,军心可用民心可用。”
郝康听到这里忍不住叹口气,他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三弟郝睿,而是母亲包惜弱。自己逃到敖德萨避祸倒也罢了,自己举兵与三弟作战那是要母亲伤心死。至于那些投奔到郝康这边的将领们,他们正如魏京望所说的那般很想北伐。在蒙古朝廷待了那么久,见惯了人心之后的郝康知道这帮人如此激动只是因为对包惜弱杀了蒋广投的不满。将领们认为蒋广投罪不至死,又没胆量自己对抗朝廷,自然就选择投奔到郝康这边来参与对抗朝廷。
沉默啊沉默,郝康陷入左右为难的局面中无法自拔。
“真是不郎利。”谢松坐在欧罗巴行省驻君士坦丁堡办公楼的休息间里面说道,对面坐着李自然与其他几名主要干部,小桌上摆放了肉脯、花生米、手撕鸡等软硬小菜,北方元国的局面也被他们拿来当做下酒菜品味。谢松语气里面有明显的不满,“这帮人再拖下去就拖到了雨季,到时候就瞪眼瞪到明年吧。要是现在分出胜负倒还好,我们至少可以派人和打赢的一边讨论进口粮食的事情。到明年再打一年,什么都不用想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李自然叹道:“东罗马粮库已经空了大半,按照我们所知道的东罗马定下的储备标准,马上就不能从粮库里面往外放粮。难呢!”
干部们神色都不好看,他们里面最晚到欧罗巴行省任职的也在四方同盟建立那年,大家明白东罗马很快就要恢复常态,组建四方同盟之前的常态。便是在四方同盟刚组建的那一年,东罗马粮价也是现在的五倍。东罗马帝国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叫做国库的存在,东罗马皇帝家的生活水平还不如东罗马帝国的大贵族。
随着大量元国粮食进入东罗马帝国,东罗马皇帝下令组建军团,用粮食支付军饷。不到五万人的君士坦丁堡人口迅速增加,经过这几年爆炸性增长,现在君士坦丁堡人口已经超过四十万人,总数还在不断增加。据说这座城市的人口鼎盛时期达到了百万,大宋办事处认为这是瞎吹。长安面积36平方公里,人口百万。办事处实测君士坦丁堡面积不过16平方公里,凭啥居住百万人口。五十万的说法比较可靠。
四十几万人意味着这座城市拥有强大的实力,可以震慑整个东罗马各个地方。四十万人也意味着这座城市需要输入巨量粮食,现在的情况不断发展下去必然要出大事。
距离办事处一公里多远的希拉家,希拉坐在父亲面前,神色里都是不爽。她的父亲神色严肃,语气也一样的严肃,“希拉,咱们必须帮助以前的邻居。这是道义。”
希拉不经意间抿紧了嘴唇,道义是从小就从父亲这里听到的词,希拉知道这个词的含义。现在她更计算出了支撑道义需要多少金钱,哪怕只是向以前的邻居们提供道义,希拉就不得不拿出她口袋里的所有钱。希拉是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向父亲说出因为战争导致元国不再向东罗马帝国出口粮食的事情,她当时说这些时候只是因为她找了渠道买进足够她全家吃一年半的粮食。宋国有许多防虫技术,譬如先用除虫菊熏了储存间,譬如在存储间洒上花椒粒,譬如用密封性非常好的表面烧釉陶罐来存储粮食。中国的瓷器天下闻名,烧釉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不管粮价未来如何变化,希拉家的口粮都安稳的躺在阴凉的地窖存储间里。连宴请客人所需的粮食都准备妥当。
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称赞希拉的聪明,他严肃的要求希拉出钱购买更多粮食。这些粮食并非是要囤积了倒卖,而是要为粮荒时候的邻居们提供帮助。老爹以前不爱喝酒,近两年也会日常稍微喝一点,学者那种缺乏血色而苍白的面孔变得红润不少。希拉不得不怀疑老爹是不是多喝了几杯,才说出这种无稽之谈。然后希拉就听老爹谈起了道义。
此时又听到这个词,希拉几乎是哀求的说道:“父亲,我已经花光了所有钱用来买粮食。求你别在说道义了。”
希拉自己也不知道为啥她就被老爹说服了,也许不是被说服,只是无法忍耐老爹每天几次的絮絮叨叨,所以她放弃了抵抗。现在希拉兜里空空如也,包括刚签署了几单合作项目而预支的奖金也都砸了进去。这些年来希拉第一次如此身无分文。老爹再这么说下去,希拉觉得自己要疯掉。
“帮助人并不是求回报,因为回报是自己的事情。希拉,我很高兴你愿意帮助大家。但是我还得告诉你,在帮助别人的时候绝不能高高在上,那就变成了施舍。你必须因为体会到大家的痛苦而出手相助,否则你所有帮助只会引发别人的怨恨。”
希拉腾的站起身,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转回身对老爹喊道:“我出了钱,我出了力。反倒我还错了!哪里……哪里……哪里能这样……”
面对着委屈到哽咽的希拉,老爹丝毫没有软化,他依旧用哪种严肃到几乎不近人情的语气说道:“施舍就是侮辱,你若是用施舍的态度对人,你就是错了!”
呜呜呜呜……,希拉推开门哭着跑向自己的卧室。扑在自己的床上,希拉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希拉无精打采的去了办事处,签到、写了出勤单,她依旧无精打采的前往约好的地方,办事处交给她的任务是打听大贵族卖粮的底线,这件事还没办完呢。
进到豪宅,希拉的心情就好了许多。优雅的装修,典雅的布置,即便没有让心情变化也不会让心情变差。几位贵族成员很自然的和希拉打了招呼,立刻有人说道:“希拉,我听说达尔家和你签署了种地的契约?”
“是的。”希拉应道,心里面有些不爽了。不少贵族都知道希拉已经和一些东部贵族达成了协议,虽然东部贵族普遍被认为是土包子,可土包子贵族也是贵族。能和东部土包子贵族签署协议,就意味着希拉手里掌握着大贵族们都渴望的‘特许权’。所以不少大贵族现在和希拉说话就是这么酸溜溜的。
贵族笑嘻嘻的说道:“我听说达尔家的小子不正常,他收的地租比别人家少了两成!”
希拉忍不住眨了眨眼,这样她才不至于翻个白眼给对面这位看。她心里面很想说‘你才不正常,你全家都不正常’,可还是只在心里说了。办事处之所以答应与达尔家合作就是因为达尔家的小子地租收得少,谢松就说,农民拿得多,才会相信多出力自己才能多收获。要是不管怎么干都只有那点收入,谁还要努力干。
就希拉所知,强大的大宋都已经消灭地主,国家的农业税只要三成。三成地租,达尔家也差的远。
这帮贵族开玩笑也有分寸,说了几句就到此为止。他们就开始聊起别的,正在说话外面跑进一个人,冲进来就欢喜的喊道:“喂!朝廷已经告知军团,下个月粮食只给七成。”
“哦!”“哈哈”贵族们中间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在欢喜声中,有人情不自禁的大喊:“天下苦进口粮食久矣!”
第228章 破口(十八)
九月下旬,晴朗的天空中终于出现了乌云。随着一阵来自北方的冷风,君士坦丁堡下雨了。在昏暗的天空下,希拉家迎来了第一位请求帮助的人。希拉的父母很亲切的接待了这位,送走这位寡妇邻居的时候还让希拉和她弟弟一起用小车运了两袋粮食去这位寡妇家。
一袋粮食大概有五十斤,两袋一百斤。寡妇登时有些惶恐了,她连忙拒绝。希拉的父亲说道:“大嫂,我当然希望这次的事情能赶紧过去。你家四五口人,粮食这东西多备点也没啥坏处。”
寡妇看着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听希拉的母亲说道:“大嫂,你家四口人,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别担心,吃完了再来我这里。要不我下个月让希拉和她弟弟把粮食给你送去。咱们都是邻居,这时候了就别说那么多。大家总不能饿死啊。”
希拉扭过头对着灰蒙蒙的雨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也知道老爹素来刚正,讲道义是发自内心。可她老娘这样的人也会信道义?希拉对她老娘可没信心。等扭过头,希拉就见寡妇泪眼婆娑的拉住希拉母亲的手,希拉的母亲上前拥抱住寡妇邻居,对她说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见死不救。你的粮食没问题的。”
在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的办事处待了这么久,希拉已经是拉架子车的好手。轻快的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希拉看着寡妇紧紧跟在车边,心里面也觉得她挺可怜的。三十来岁就死了丈夫,自己带着三个孩子靠了丈夫留下的那点微薄家产艰难的生活。入秋了,她还穿着淡薄的衣服,冷风冷雨吹打下,寡妇都有些发抖了,却还紧紧跟在车边。三个孩子却被教育的很好,希拉还挺喜欢他们的。
又走了一段,希拉停下脚步让弟弟扶着车把。她脱下自己的橡胶雨衣递给寡妇,“阿姨,穿上这个。”
“不用不用。”寡妇连忙拒绝。
“下雨了,你若是淋病了,孩子们谁来照顾。”希拉劝道。
“你……你也淋着呢。”寡妇苦笑道。
希拉拿起架子车前面的竹斗笠扣在头上,笑道:“这不就淋不到了。”说完,她把带着自己体温的橡胶雨衣给寡妇穿上。还帮她整理好了兜帽。大宋的雨衣是用剑麻线织成内衬,外面压合进去一层橡胶,有点硬,穿起来捂的很。不过单从外面看还挺顺直有型。
带着斗笠拉着架子车,再没有之前捂着的感觉,冷风吹身上还挺爽。希拉快步走在街头,到了寡妇家门口,她和弟弟一人扛起一袋粮食走进屋里,就觉得屋里面非常温暖。弟弟咋咋呼呼的逞能,要把粮食送进寡妇家的厨房。希拉虽然觉得弟弟这也太折腾了,却也没阻止,按照大宋的说法,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有过在东部辣椒田里工作的经验,这几步路算啥呢。进了寡妇家的厨房,希拉脸色微微变了。这里面空空荡荡,真的是空空荡荡。有种好久都不怎么用的样子。
出门的时候寡妇想把雨衣给希拉披上,希拉勉强笑道:“阿姨,这件雨衣你留着吧。”
“不。”寡妇摇头拒绝。
想到那空空荡荡的厨房,希拉忍不住心生怜悯。未来几个月的雨季,还有更长久的粮食危机,这空空荡荡的厨房能顶过去么?她握住寡妇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凉的吓人。“阿姨,这雨衣是我们办事处发的,每年都给一件。你不用担心我们没衣服穿。倒是你要保重身体。留下这件雨衣吧。”
回去的路上希拉没说话,一阵冷风吹来希拉忍不住用手摩擦了一下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不知何时,湿漉漉的手臂已经冰凉了。这时候就听弟弟疑惑的说道:“姐,我觉得阿姨听了咱娘的话之后好像有点放心,我咋觉得她是真的想让我们每个月都给她送去粮食呢?”
希拉扭头看了看弟弟,这小子很多时候糊里糊涂的,今天怎么突然就这么敏锐起来。希拉其实早就看出来寡妇当时的反应,求人难啊,大家谁不想靠自己过的光鲜体面。希拉这么久以来如此辛苦所图的不就是这个么。想到这里,希拉忍不住训起了弟弟,“你要好好读书,听到没有。不好好读书,就没有好前程!”
“嗯……”弟弟拖着唱腔敷衍的应了一声。
寡妇只是第一个,没几天又有其他老邻居前来拜访,大家开口时候都说的含糊其辞。希拉的父母都认真的听完,然后就告诉他们不用担心,面对如此恶劣的局面,希拉家明白大家都想撑过去。然后就让希拉和她弟弟拉着车送粮食过去。当然也不会多给,平均下来就是每家一个人二十五斤粮食。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求助者数量更多了。希拉家的储藏室、阁楼、各种小房间,甚至她爹宽大的书房里面都塞满了粮食。一个月后老爹的书房首先恢复了原貌。而希拉又在晚上和弟弟拉着车给最艰困的几家老邻居送去了粮食。寡妇家是第一户,这次希拉的弟弟也不再咋咋呼呼,他只是扛起粮食带直接给送去了厨房。寡妇无言的握着希拉的手默默垂泪,希拉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根本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说道:“阿姨,我妈说了,你不用担心。一切困难都会过去。”
送完了粮食,希拉回家的时候就听弟弟低声说道:“姐,阿姨家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了。”
“嗯。”希拉应了一声,心里面很是讶异。自己弟弟居然懂事了,知道不能大声说别人的伤心事。家里什么都没有简直是必然的,最近君士坦丁堡的粮价飙升了一倍还多,眼瞅着就要变成以前的两倍了。皇帝也已经下令军团所有家属供应的粮食减掉三成,希拉家当然不在乎这点粮食。他家也从来没有真正靠她哥哥西塞留斯的那点军队家属粮食供应过活。那些军属们都到了工厂上班,希拉家根本没去了解这个福利政策。让希拉整天坐在刺绣台前刺绣,还不如把她杀了。
但是对于寡妇阿姨来说,她是非常想去享受这样的福利机会,就可以多挣钱。但是她的孩子就会没人管教。为了孩子们的成长,寡妇阿姨必须留在家里主持家庭。
第229章 破口(十九)
希拉家里来的人也更多了。这些人就没有之前那些人含蓄,他们上来就请求借粮。希拉家帮助其他家庭的事情虽然没有公开宣传过,但是大家好像都知道了。对于这样的请求,希拉的爹娘也答应下来。给的不多,四口之家就给一百斤粮食,平均一个人二十五斤。希拉的父母说法没变,“要是不够,下个月还来。这种时候咱们就得互相帮助。”
小房间里面的粮食已经搬空,希拉看着弟弟高兴的出入他心爱的游戏间,实在是没有办法和这个傻弟弟一样高兴。欧罗巴行省驻君士坦丁堡办事处提高了保卫措施,级别到了警备状态,所有进出都要检查政见。这个级别再升一级就是紧急事态级别。一旦进入紧急事态,办事处所有门卫都会配备冷兵器,办事处的警卫队二十四小时持枪。
欧罗巴行省在东地中海是极为强大的存在,在海上说一不二,在东地中海各国无人敢招惹。让办事处做好战斗准备,那就意味着东罗马随时可能发生暴动。在这种时候希拉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很清楚粮价又涨了一大截,已经到了今年上半年粮价的三倍。唯一能让希拉感到点安慰的是粮铺里面的粮食终于多了起来。大概是大贵族中的一部分开始出售。
之后几天老爹突然经常不在家,在家接待亲戚邻居的都是老娘。希拉虽然担心,却因为门禁的问题没办法如之前那般自由。不过十一月一日,希拉兴冲冲的跑回家,上来就问老娘,“母亲,父亲在家么?”
“怎么这么高兴?”老娘给了希拉一个白眼。
希拉抓着老娘的手臂高兴的大喊:“欧罗巴行省的粮食来了!他们从希腊运了许多粮食到君士坦丁堡!”
“哦?”老娘也是大吃一惊,连忙问希拉怎么回事。
希拉欢喜的喊道:“巴塞勒斯向欧罗巴行省请求援助,欧罗巴行省之前赶种了好多粮食,现在粮食成熟都给运来了。”
没等希拉的母亲说话,就听书房门一响,老爹的声音传来过来,“希拉,上来。”
希拉一阵风般冲上楼梯,冲进老爹的书房。正想把大好消息告诉父亲,却见屋里面竟然做了好几个白胡子花白胡的老头,其中一个大鼻子的看着有点眼熟。希拉只想和老爹单独谈谈,就闭上了嘴。就听老爹说道:“给大家一起说说。”
希拉再没有之前的激动,她给众人行礼后才说道:“我确定欧罗巴行省援助的粮食已经到了港口,这批粮食是欧罗巴行省得知元国很可能不再向我们卖粮之后赶种的粮食。”
“我们?希拉姑娘,这个我们是指……”大鼻子有点疑惑的说道。
希拉忍不住翻了翻眼,心中对这大鼻子十分鄙视。我们还能有谁,当然是东罗马帝国了。大宋欧罗巴行省办事处那些人说起‘我们’指的自然是大宋,这个是毫无歧义的。
老爹当然知道女儿这反应是什么意思,他立刻呵斥道:“希拉,不许无礼!这位是提比略阁下,你小时候见过他。”说完,老爹又向大鼻子说道:“提比略阁下,希拉和宋国人待的太久,跟着他们学了许多说法。这个我们指的是我们东罗马帝国。”
希拉听到提比略的名字也吓了一跳,这个人就是自己哥哥西塞留斯的老师,著名的学者,也是历史学家。在整个东罗马帝国都是名声显赫的人,连自己哥哥未婚妻家族利奥家听到这个名字也肃然起敬。提比略阁下的脸希拉早就忘记了,那个大鼻子,希拉是有印象的。
“原来如此。”提比略阁下没有生气,表达了一下态度之后,提比略阁下问希拉:“希拉,那些宋国人都是用我们来称呼宋国么?”
希拉连忙在心里组织语言,这时候用复杂的希腊语实在是费劲,远不如汉语说起来简单明了,“阁下,如果欧罗巴行省办事处谈到大宋和其他国家的时候,他们所说的我们就是指大宋。如果是别的情况,就不一定了。”
提比略阁下看了看其他几个长胡子,有些感叹的说道:“诸位,请记住这件事。这或许就是我们和宋国的真正差距。”
希拉不理解老爷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东罗马和宋国差距并非这么简单的一点半点,只要上过大宋蒸汽车船就会明白两国差距到底有多大。且不论那些神奇的机器,也不谈大宋蒸汽车船上犀利的火炮。大宋船只一年得有十个月在海上跑,见到大宋船只之前,希拉以为一年有半年在修理的东罗马船只才是应有的常态。
出于好奇和对东罗马的期待,希拉也曾经偷偷和东罗马造船业的人谈过,听说大宋船只是通过砸船底安装铁板来防止船蛆侵入船壳,原本对大宋技术十分感兴趣的东罗马造船者立刻表示怀疑,进而果断的放弃模仿的打算。这帮没用男人告诉希拉,在船底包铁的价钱比东罗马造船的费用都高,他们完全没有能力承担这样昂贵的费用。
长胡子们的想法很明显与希拉不同,他们都对提比略阁下的看法非常认同,点头之余还纷纷表示大宋在海外的这些人尚且如此热爱祖国,东罗马上层最缺乏的恰恰是这样的精神。
长胡子们发表了一番看法之后,提比略阁下总算是想起最初的目的,就询问希拉关于粮食的事情。希拉告诉长胡子们,欧罗巴行省运来的都是土豆、南瓜之类的粮食。看着老头子们的表情,希拉觉得他们这辈子大概也没有下过地,不知道什么叫做南瓜也不知道什么是土豆。心里面有些看不起长胡子们,希拉就去家里的存储间拿了个南瓜与几个土豆过来。
和希拉想的差不多,老头子们对着这两种食物仔细看了一番。希拉的老爹说道:“希拉,你让你母亲用这南瓜与土豆做晚饭招待客人们。去吧。”
搬着这些东西到了厨房,希拉和母亲开始做饭。母亲穿上围裙,熟练的处理着食材,南瓜削皮,切块。一部分蒸熟,一部分捣成糊糊放进锅里煮,等南瓜煮散后打进去面糊,再放进去些玉米粒做成南瓜浓汤。土豆削皮后煮熟,捣成土豆泥,里面掺入调料,再用挤压器挤成漂亮的形状。
希拉在厨房里总是很自觉的保持着谦逊诚恳的作风,老娘对烹调的理解高到了希拉由衷钦佩的境界,分配给希拉的都是可以轻松完成的工作。除了服从命令之外,希拉没有其他任何想法。她手里忙着事情,心里面还想着那些长胡子方才说的事情。大宋与东罗马帝国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还是全面的差距。而且希拉觉得老头子们说的东西好像有点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她觉得自己好像能抓住,又没办法准确的卡住要点。
把迷迭香粉揉好的羊排放在托盘上,希拉看向母亲,等待下一个命令。就听母亲说道:“希拉,你要听你父亲的话,他真的有替你考虑。”
这话立刻让希拉想起她的钱来,她没好气的答道:“别说了。”
“唉……,你把鸡蛋洗一下。”母亲叹道。等希拉洗好,就听外面有脚步声,父亲走进来说道:“准备好了么,我们已经谈完了。”
“可以请客人们入座。”希拉的母亲应道:“希拉,去布置桌椅。”
希拉到了餐厅,手脚麻利的布置起来。弟弟也跟着忙活,看着那小子只是把椅子随便拉到他以为可以的位置,希拉只能让这小子去做些擦拭的工作。参加了那么多宴会之后她才体会到细节的作用,多少人上桌,上桌的时间顺序。弟弟那摆放方法看着很平均,里面随便一个调整都会导致大部分跟着挪动位置。大贵族们有丰富的请客经验,他们宁肯在一开始空出位置,都不会把所有位置都摆满。这小子没参加过宴会,明显不知道这些细节。
先摆放好不能挪动的主位,以及主位旁边的几个重要位置,希拉把其他位置都给空出来。在很容易拉到椅子的位置上放好椅子。随后在桌子附近的台盆里放进花朵。这是她家花园里最后的的鲜花。之后几个月的冬季里不再会有花朵出现。
然后长胡子们就在父亲引导下出现在餐厅里,提比略阁下没有坐在桌子一端,而是在长边中部坐下,希拉立刻把几张椅子推到空位上,又撤下几张椅子。这种上座和撤座的方向都是直线进退,并没有横向移动。精致的大贵族们对此非常讲究。
回到厨房,母亲正从冒着热气却没有冒泡的锅里捞出鸡蛋,把鸡蛋放入专门的银杯中,希拉端着头菜给每个人入席的人送上,用白铜餐刀击破蛋壳顶部,里面的鸡蛋呈现半凝固装。与会的长胡子都有些讶异,希拉顺势在他们面前都摆上调羹与调料瓶。这帮家伙才算明白怎么食用这种鸡蛋。
希拉的父亲举起酒杯,“诸位,让我们祝尊敬的提比略阁下身体健康。”
长胡子们都举起酒杯,“尊敬的提比略阁下身体健康。”
第230章 破口(二十)
长胡子们吃着聊着,希拉没能跟着一起吃饭,她亲自负责端上菜色,提供餐具,将吃完的餐盘撤下来。饭菜味道很好,长胡子们几乎是一扫而光,希腊产的上等樱桃烧酒也下的很快。长胡子们谈的都是共和、选举、元老院、人民院之类的名词。
听在耳朵里,希拉只觉得老头子这时候还真有雅兴啊!比老爹之前的‘道义’更是虚无缥缈。等最后一道菜上桌,提比略阁下突然想起件事,他问希拉的父亲,“南瓜和土豆在哪里?”
“大家方才已经吃完了。”希拉的父亲答道。
长胡子们都面露讶异,他们方才谈的太认真,只觉得饭菜味道很好,却没太注意吃下去了啥。希拉的父亲又让希拉去厨房告诉希拉的母亲,很快每个人面前又给上了三菜一汤。一份香料拌土豆泥,一份蒸南瓜,每人一个烤土豆,还有南瓜玉米浓汤。
这次长胡子们细细品味,还根据自己的口味洒上佐料。一位长胡子品尝了每一种食物之后都连声称赞,“很美味。我还以为欧罗巴行省会送来很粗糙的食物。”
在旁边侍立的希拉是真的受不了这种言辞,她笑道:“阁下,土豆与南瓜谈不上细腻,只是宋国的烹调手法很高超。再普通的食物在他们手里都能做出美味。”
不等长胡子说话,提比略阁下先开口说道:“希拉,你是在欧罗巴行省办公室做买办对吧。”
“是。”
“既然这样,你可否请他们举办一些大众餐会,请厨师们做这样的食物给大家吃。”
“我没钱举办这样的餐会!”希拉本能的立刻拒绝。
长胡子们都是一脸懵,没弄懂希拉这是什么意思。
提比略阁下微微一笑,“不用你出钱,我会请求巴塞勒斯提供食物和场地,你只要负责教给来参加会议的人们怎么烹调南瓜和土豆就好。”
听到自己不用出钱,希拉忍不住轻轻捂住胸口。要是让她出钱,希拉只想立刻逃到天涯海角去。不过这样的安心没过一分钟,希拉立刻发现了新的问题,她连忙说道:“提比略阁下,这样烹调食品需要很多佐料,也需要钱。”
“这个提醒很好,我也会请巴塞勒斯注意。”提比略阁下微笑着说道。
终于有人肯出钱了,希拉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她也不敢把话说满,就向提比略阁下表示,她只能尽力。欧罗巴行省对东罗马帝国抱持着善意,可是这种善意最好不要胡乱使用。
长胡子们离开的时候,希拉的母亲又给每个人送上一份南瓜馅饼与调味土豆泥,看得出长胡子们真的很喜欢。等最后一个长胡子乘车离开,已经饥肠辘辘的希拉则跑进厨房开始给自己弄点吃的,看到母亲贴心的用竹笼盖着的托盘下是肉、蛋、素食、浓汤齐全的一份饭,希拉狼吞虎咽的造起来。饿着肚子还要尽量优雅的承担起侍者的工作,希拉饿得前心贴后背。
没多久父亲母亲进了厨房,父亲说道:“希拉,要把这件事完成。”
吞下一口汤,希拉应道:“把咱们的邻居都叫上,把那位寡妇阿姨叫上。还有啊,父亲,我想起另外一件事,有些厨具能否请巴塞勒斯出钱。”说完希拉拿起挤压土豆泥的工具向父亲展示了一下,这是从大宋传来的家伙,倒不是东罗马没有类似的东西,而是大宋加工的材料和制作都比东罗马好得多。
“这个……”希拉的父亲迟疑起来。这个工具真的很好用,但是价钱也不算很低。
希拉又吃了一口浓汤,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反正都这样了,我向办事处请求他们开个厨具厂好了,让寡妇阿姨带着孩子们去工厂上班吧。坐吃山空总不是个办法。”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父亲忍不住笑出声来,“希拉,你真的长大了。可以承担重任了!”
希拉翻了翻眼不说话,她已经承担起半条街上家庭的口粮,已经够了。什么狗屁重任,还不都是逼的。若是元国没有突然中断粮食供应,希拉此时大概正在大贵族们的宅邸里和那帮外围东部贵族商议合作的事情,那才是希拉期待的生活。
第二天谢松听完了希拉的申请之后没有回答,而是询问之前安排给希拉的任务。希拉讲述了她最近的进度。那帮大贵族的聚会也开始更加私密,希拉这种买办已经被排除在他们的圈子之外。外圈的贵族中间则流传的消息里,大贵族们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把粮价恢复到历史正常水平,也就是年初粮价的五倍。
听完这些,谢松脸上露出些嘲讽的意思,他赞道:“干得好。”
希拉也不知道谢松是在夸奖希拉,还是在对那帮大贵族们发出嘲讽,她继续更早前的话题,“谢主任,我觉得办品尝会不错,如果南瓜和土豆能做的美味,君士坦丁堡的人们会认为自己不是因为缺粮而被塞给粗食,他们会认为新增了让他们安心的食物。”
“那你知道土豆芽有毒的问题么?”
“知道,我觉得这更应该宣传。”
“哼哼。不错,不错。希拉,好好干。”
听到比较正经的赞美,希拉突然想起厨具厂的事情,她立刻说道:“我想请办事处投资半个厨具厂,把土豆和南瓜压泥的工具并不是所有家庭都有。如果能提供的话,一定会有销量。”
“销量?哈哈!你呀,想太多。有人的确需要,这个销量可是要卖钱的。”
“不行么?”希拉回答的时候心里发虚。她能想起此事完全是因为想起寡妇阿姨空荡荡的厨房,不仅是缺乏粮食还缺乏厨具。那些便宜的厨具多数是木质,不仅容易用坏,放着放着也就自己朽坏了。
谢松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刷刷点点的写了一份文件。签字盖章后本想交给希拉,谢松却又靠在椅子上,目光里面都是审视的锐利。硬着这锐利的目光,希拉努力挺直身体,就听谢松说道:“你知道你要承担责任么?”
“明白。”希拉只觉得喉头不自觉的干涩。办事员只用完成规定的步骤与内容就好,一旦作为负责人,负责的事情出了事情就得承担责任。至于原因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上头可不管这么多,他们要的是结果。走出这一步,就意味着希拉不仅没有人可以依靠,她还要为所有人的纰漏承担责任。
又看了希拉几眼,谢松点点头,“很好,我等着看。”随即把文件交给了希拉。
希拉伸手接过文件,只觉得一张纸轻薄的好像没有重量,非得用很大劲才能捏住。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希拉打开文件,就见上面的内容就是允许希拉组织品尝会,要求各个部门提供希拉所需的物品。
短短的几行字讲述了一件非常简单的内容,但是希拉却觉得里面包含了无数的东西。以她几年来的经验,很多环节一一冒出来。各种事情错综复杂,根本没办法完全弄不清楚。希拉突然后悔起来,自己为何要接受这样的事情,自己那无聊的同情心给自己惹了天大的麻烦啊。
回到家,希拉拉着母亲的手说自己遇到的事情,只说了几句就哽咽起来。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等希拉自己哭完,这才说道:“希拉,我和你父亲都相信你能办好这件事。”
“这等于是办一场几万人参加的宴会……”希拉又抽泣起来。
母亲温言说道:“别想着几万人一起办,分开办的话不就成了几百场一百人参加的宴会了么?”
希拉一听突然就有了精神,她一把擦了眼泪,眼睛里面就有了神采,但是片刻后她又想到了新的问题,“那得请多少人做侍者!”
“请咱们的邻居帮忙不好么?”母亲温言说道。
希拉愣住了,她顶着母亲看了好一阵才说道:“母亲,你不会是早就算计好了吧?”
“怎么会呢。哈哈。”母亲笑道:“希拉,每个人都会遇到困难,这时候就需要别人帮忙。你不要雇佣咱们的邻居,也不要用之前的帮忙来和他们谈。你就直接告诉大家你被受命做这件事,因为缺乏可以相信的人手,所以才求到邻居那边。如果他们答应下来,你就和他们谈这次的报酬。我的女儿,把你的难处告诉大家,大家都是经历过难处的人,他们能明白的。”
希拉认真听着,觉得明白了,又觉得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此时她觉得自己的母亲真好。
十一月中旬的天空乌云消散了,来自北方的寒风让君士坦丁堡的气温下降许多。街头有许多少年张贴着海报,告知城内的人们要有一场为期半个月的品尝会。东罗马朝廷与欧罗巴行省联手向大家推荐新的食物,以及如何烹调出其中美味来。
希拉行色匆匆的骑着马匹在各个会场准备地间穿梭,将大半个君士坦丁堡城走了好些遍。如果不是街上已经出现了宵禁的关卡,如果不是行人脸上都是丑哭,光看海报还会觉得这会是一场令人欣喜的美食活动。此时希拉明白了自己如果干不好,她的一切前程大概就此中断。也许是明白了结果,她反倒不愿意去想。今天,第一场推荐会就会在希拉曾经居住的街上开始,已经没有任何去担惊受怕的时间了。
第231章 破口(二十一)
冬天的大宋办公楼中铁制炉子与铁制管道散发着温暖,进入到里面的东罗马财政大臣已经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看着大臣努力想保持清醒,谢松就请大臣到了一间没有烧炉子的房间,打开窗户没多久财政大臣就恢复了精神。
两人面前放着热奶茶,大臣接过烟卷吸了两口,注意力已经高度集中了。他说道:“阁下,我想确定食盐与辛香料供应会不会有问题。”
“不会出问题。”谢松回答的很有信心,希腊补种的土豆与南瓜尚且能送到东罗马,由大宋控制的产品更不会出现断供问题。
“实在是感谢。”
本来很亲近的谈话突然就这么沉默下来,财政大臣本以为谢松会说什么,等了好一阵之后见谢松竟然什么都不说,他忍不住问:“不知行省可有想向我们提出什么。”
“贵国以为我们会趁火打劫不成?呵呵。”谢松笑道。
东罗马帝国的财政大臣却没笑,不趁火打劫才是奇怪的事情,东罗马帝国为了避免东边的伊尔汗国趁火打劫甚至献上女儿。大宋欧罗巴行省明明有实力做很多事情,却只是相助东罗马帝国来渡过难关。按照时间来算,此时问清楚反倒更有利。
看着财政大臣的表情,谢松也收起了笑容。他说道:“要是说我们有什么想要的,就是在东罗马每个城市里面开设一家钱庄。现在我们提出这个要求,东罗马朝廷能同意么。”
“同意这条件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财政大臣严肃的问。
“好处很多,首先是金融往来再也不用千里迢迢的跑来跑去。行省的钱庄会通过自己的电报网传递消息,阁下现在肯定知道电报网有多方便。”
财政大臣的眉头皱起,他当然知道电报网的作用。听谢松这么讲,大臣忍不住想起自己办公桌上那些厚厚的电报,每一份电报都能对财政大臣心情造成很大影响,让他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个国家。大臣调整了一阵心态才答道:“我只怕帮不上太大忙,朝廷当下最重要的乃是解决粮荒。谢松阁下,你可知奴隶王朝已经开始进攻巴士拉。”
谢松当然知道知道这消息,大宋情报网的速度比东罗马的更有效率。就听大臣不安的说道:“伊尔汗国已经战败了,如果巴格达的蒙古金帐也战败了呢?那些真神教的人岂不是再次冲到东罗马边境了。”
“这个么,等到时候再说。”谢松轻松的答道:“我们毕竟有四方同盟在,在同盟的章程里写的清楚,如果遇到不是蒙古与大宋引发的战争,同盟各国有义务出兵相助。”
“行省愿意出兵?”财政大臣连忙敲死这点。
奴隶王朝与蒙古的百十万兵力真的没被谢松放在眼里,大宋干掉的蛮夷是这个数量的几十倍。从三佛齐到僧伽罗狮子国到天竺中南部各邦国,大宋征服的蛮夷也是这个数量的几十倍。谢松自信的应道:“不光是行省会出兵,西罗马帝国也会出兵。”
大臣离开的时候心情比较好,他觉得已经弄明白一大部分欧罗巴行省的要价。向前走就见到一个欧罗巴行省的钱庄,东罗马帝国虽然没有允许欧罗巴行省钱庄到各个城市开办分点,至少也得允许在君士坦丁堡营业。没有君士坦丁堡的钱庄,东罗马帝国就没办法和四方同盟进行四方交钞业务。
从气派的钱庄门前经过一段距离,就是欧罗巴行省投资的市场。君士坦丁堡喜欢使用石质建筑,就造成了建筑比较小的特点。大宋的人特别喜欢空间巨大的建筑,建筑材料也不再是石块,而是砖块与混凝土。市场里面道路宽阔,还有专门的环境卫生人员在不停打扫,所以看起来格外的干净整洁。连财政大臣家的人都喜欢到这个市场采购,大家都觉得在这里买的东西好像就是令人放心一些。
这里最大特别也不是干净,而是接受四方交钞。粮食、蔬果、珍珠、布匹、宝石、艺术品,只要拿着四方交钞就可以购买这里销售的所有商品。大臣已经通过铁栅栏门看到市场里面橙色的南瓜堆,南瓜堆人头攒动,想来都是在购买南瓜的人。
介绍南瓜与土豆做法的推广活动前几天结束了,在凄风苦雨中开始的活动让君士坦丁堡市民的情绪开始得到些提升。半个月的活动结束之后,市面上终于出现了不少人普通市民。毕竟南瓜与土豆的价格甚至比面粉还低一点,不仅市民们大量抢购,罗马军团也大量采购。可君士坦丁堡的粮食价格却如磐石般坚挺,并没有因为南瓜与土豆的冲击而有丝毫动摇的迹象。
这边回到皇宫的办公室,法务大臣就赶了过来,财政大臣就用南瓜馅饼与热茶来招待法务大臣。南瓜饼是用南瓜与面粉和玉米粉之类支撑的发酵或者不发酵的食物,南瓜馅饼就大大不同。推广会交给大家如何将南瓜精致成甜馅料的方法,将南瓜馅料包进面粉里面可以烤制成非常美味的馅饼。财政大臣的馅饼就是他家厨子做的。
法务大臣啃了一口馅饼,眉头的阴沉好像都消散了一点。他喝了口茶顺了顺,这才开口问道:“阁下,有些地方出现了抢粮的事件,已经有太多人前来状告。”
财政大臣当然知道有不少城市的百姓已经受不了啦,从贵族、地主家里抢粮的事情已经有所发生。各种消息通过电报迅速传递到君士坦丁堡,得知这些消息的财政大臣感觉非常沮丧。法务大臣的话让财政大臣更加沮丧,他问道:“来告状的都是什么人。”
“大贵族的庄园已经准备了许多卫队,他们一直有抱怨,却还没有真正闹出什么大事。”法务大臣讲述着他面对的局面。
“这样最好。”财政大臣冷冷的答道。大贵族中间并没有真正的傻瓜,他们当然明白粮价波动会带来什么。正如法务大臣所讲,这帮贵族早就准备好了卫队,死死守住他们的粮仓。此时遭到哄抢的都是那些弱势的农业经营者,因为粮价增加到年初的三倍,不少农民开始想方设法将自己的粮食运到城市出售,也有不少农业经营者们还拿着粮食观望。存粮有限的地区发发生的抢粮事件都是针对这些没能力保卫自己的家伙。
“这种事情很麻烦,我在考虑要不要管。”法务大臣叹道。
“当然要管!这些人和那些大贵族不同,他们……也很可怜。”财政大臣叹道。在这几年吃惯了低价粮的人眼中那些卖粮的都是可恶的奸商,是导致粮价飙升的罪魁祸首,‘罪魁祸首’们卖粮的价格是年初粮价的三倍。从种粮者的角度来看,他们现在出售粮食的价格只是几年前的六成而已。前几年的粮价和过去几十年相比也没有特别高。
法务大臣看财政大臣神色犹豫,就试探着说道:“我前几日见到提比略阁下,提比略阁下说巴塞勒斯几年前的英明决断的确重建了罗马军团,但是粮价让种粮的农民们非常痛苦。这就和一千多年前的共和国时代的问题相同。罗马本地粮食产量低,价格高,完全没办法与北非地区的粮价抗衡。那时候共和国从北非和埃及地区大量进口廉价粮食,罗马境内则是种植橄榄等高价值的作物……”
法务大臣说到这里,财政大臣接着说道:“那时候地中海的航运完全控制在罗马水军手里,埃及和北非都是罗马的领地,所以不会出现粮食供应突然中断的局面。即便如此北非地区粮食一旦出现问题,就直接导致罗马境内的粮食价格波动。在这样的波动下,大量城市人口不得不成为贵族的附庸。”
“你也见到了提比略阁下?”法务大臣讶异的问。
“提比略阁下拜访了所有的大臣,甚至也前去觐见了陛下。”财政大臣叹道。作为东罗马帝国著名学者,也是东罗马境内著名的历史学家,提比略阁下这一段时间联合其他学者仔细研究了罗马史,将当年和现在相似的阶段讲给东罗马的执政者们听。
“你认为提比略阁下说的对么?”法务大臣问。
财政大臣也是刚听到这些说法,觉得很有道理,却没办法将这些东西与自己的想法完全结合起来。财政大臣知道罗马最强大的时代自然是共和国时代,提比略阁下讲的不仅是经济,还有当时的政治问题。因为人民穷困,自备武器的罗马常备军战斗力大大下降,在条顿三王入侵罗马的时候常备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十六个军团之轮不换,基本上全军覆没。无兵可用的罗马共和国不得不通过马略改革。马略改革是让穷困的罗马人可以从军,靠领军饷为生。职业军人诞生了。
这支职业军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马略指挥新军团消灭了条顿三王,解除了罗马北方威胁。从此罗马共和国的权柄就落入了那些执掌军队的军头手中。
马略与苏拉这两个大军头之间进行了激烈斗争,这两个人并没有推翻罗马共和国制度的打算。只是将敌对立场的家伙定为‘人民公敌’进行清洗。马略死后,苏拉镇压了马略党羽,他用暴力完成贵族共和制的宪政改革后成为终身执政官、成为了元老院授权的独裁者。在大家都以为他要称帝之时,没想到苏拉突然表示俺要隐退了。随即放弃所有权力回他的庄园,一年后以无职公民身份安然去世。
之后崛起的就是罗马前三头,提比略阁下说当年罗马元老院里面不少人认为凯撒有可能像苏拉一样在得到至高权力之后选择放弃权力,确定凯撒不肯这么做之后导致了公开暗杀事件。
这些历史与现在东罗马的局面格外相似,东罗马帝国突然复兴并非没有代价。不仅是大贵族们因为无法靠出售粮食过活,包括广大自耕农也受到了进口粮食的冲击。巴塞勒斯的决定在农村和城市间划出一条天堑鸿沟,城市内的几百万人口靠着进口粮食与广大农村几乎完全隔绝。巴塞勒斯依靠重建的几十万军队以及几百万军人家属获得压倒性优势。可这种优势太脆弱了,元国只是中断粮食供应就让城市居民们无法忍受。
提比略阁下警告说,如果这么下去,东罗马会爆发一场空前的内战。整个城市地区与农村会杀到血流成河。
“如果内战的话……”法务大臣嗓音有些干涩。法律规定的秩序只在和平时代才有力量,一旦爆发内战,所有暴行都不是法律能禁止的。想起十字军入侵时代的种种暴行,法务大臣心中满是恐惧。
“唉……,我希望……”财政大臣实在是说不下去。
法务大臣却急切的说道:“如果农民卖粮就会亏钱,他们就不会卖粮。”
财政大臣点点头。这就是当下所有矛盾的焦点,廉价进口粮只是暂时解决了当时的大问题,却制造了更多问题。大臣哀叹道:“可是巴塞勒斯不会让局面回到过去,我也不愿意!”
与财政大臣谈完,法务大臣回到办公室后就换上便装离开了。他先乘马车离开,之后再一个拐角下车,步行穿过几条小巷进入了一个宅子。里面已经等着几个人,大家都穿着便装,有将军,有宦官,有大臣。见到法务大臣进来,宦官连忙问道:“财政大臣态度如何?”
“我还没有和他明说。”法务大臣站在火炉边烤了烤手,“不过我看财政大臣也明白现在局面的艰困,就如提比略阁下所说,现在已经不是哪一边让步的问题。所有人都必须妥协。”
“巴塞勒斯那边……,还是没意愿。”宦官叹道。
“那就只能试试提比略阁下的计策了。”法务大臣的语气中混合着无奈和决心。
“万一失败了呢?”将军问。
“万一明年元国还是不出口粮食呢?”内务大臣反问。
众人都沉默下来。当年罗马共和国那么强大,囊括了地中海周边所有领土,让地中海成为了罗马共和国的内湖。可这样的强大依旧没办法解决问题,共和国依旧覆灭了。提比略阁下已经把那段历史讲的再清楚不过,而在座的所有人都经历过十字军入侵的时代,那时候堂堂东罗马帝国实际上灭亡了二十年。
将军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对众人说道:“各位,我决定做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大家,为了罗马,只能拼一把!”
也不等众人回答,将军把兜帽拉上,推门走了出去。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说话。他们已经用尽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现在已经无计可施。虽然经文中说神之子曾经用五鱼二饼喂饱了五千男人和数量不详的女人,可东罗马明显没有具备如此神力的存在,便是天国代言人东罗马巴塞勒斯也不行。
现在能解释局面,提出理论和解决方法的只有提比略阁下那些学者,此时的重臣们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饥饿已经蔓延了东罗马帝国的每一座城市,与其说是饥饿倒不如说是七分饱。如果在21世纪的素食邪教眼中,少油、少盐、素食、杂粮、七分饱,简直是完美的养生模式。可在1296年的东罗马,这种感觉让城市居民都回想起过去忍饥挨饿的长久岁月。恐惧和绝望一日甚过一日,盖亚城的东罗马军团终于忍受不住。军人们早就知道附近有一个大贵族的庄园,里面囤满了粮食。坚固的护墙包围着庄园的粮仓,但是对于罗马军团而言,那不过是一道单薄的墙壁而已。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走,去抢了他丫的”。这句话早就在军团士兵心中回响了许久,有人喊出大家的心声,整个军营都沸腾起来。军人们纷纷拿起自己的家伙,有人直接拖出了撞车,大批人马就涌出了军营,以撞车为核心开始行动。
军官们基本都没参与,却也没有阻止。他们同样来自于基层,七分饱的不仅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家庭。既然已经不可能指望元国的粮食,大家也没理由阻止军队的行动。军官们自觉的没有亲自参与就算是严守法纪呢。
众人走出去一段,却见一小队骑兵从后面赶来,绕过大队拦在了路上。为首的士兵定睛观看,却是军官西塞留斯。西塞留斯作战勇敢,为人公道,又严守纪律,素来风评很高。只是他此时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人都想起西塞留斯严守纪律的一面。
士兵对西塞留斯平日就颇为佩服,此时也不想撕破脸,就喊道:“西塞留斯,你拦住我们是要做什么?”
西塞留斯翻身下马,走到士兵们面前大声喊道:“抢掠不仅是罪过,更玷污了我们罗马军团的荣誉,你们这是要把用自己脚践踏我们的荣誉么?”
“荣誉可以当饭吃么?”立刻有士兵反对。其他士兵也跟着喊:“那些大贵族们囤积粮食只想卖个高价,难道他们就没有羞耻心么!”
等士兵们喊完,西塞留斯大声喊道:“荣誉不可以当饭吃,但是饭如果是抢来的,那就是在抛弃我们的荣誉。你们看我手里是什么!”
喊完,西塞留斯将一个沉重的皮囊高高举起。大家光看皮囊也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有人打趣的说道:“难道里面是钱么?”
“对!里面就是钱。兄弟们,你们没有猜错!”西塞留斯边喊边向人群里面走,最后他跳上队伍中央的撞车,居高临下的喊道:“兄弟们,我不会阻止你们去贵族的庄园,但是我不愿意大家践踏我们军团的容易,直接从光荣的罗马军人沦落为盗贼。这个钱袋里面是我所有的钱,也是其他军官们所有的钱。但这不够,我请求大家为了自己的荣誉拿出钱来,从贵族庄园里面用年初的价格卖粮。我知道大家很气愤,但是气愤终会过去。等到以后,大家回想起今天的事情,就可以挺起胸膛说,我们只是要维护公平的光荣的罗马军人,而不是靠抢掠夺取别人粮食的盗贼!兄弟们,我请求你们,请求你们为了自己,为了军团光荣,拿出钱来。”
士兵们都没想到还有这招,大家从军前也都是正经人。出了军营之后心里面着实也有些不安,此时见到终于有军官出来带头,说的也有道理,不少人就摸起了口袋。
有士兵则上前质疑西塞留斯,“西塞留斯,可我们的钱不够,怎么办?”
西塞留斯大声应道:“钱不够就给他们写借条,这个月还不清就下个月还。兄弟们,我相信朝廷一定可以解决这次的问题,等到事情解决的时候,咱们难道就要承担盗贼匪徒的污名么?为了自己,我请兄弟们想清楚。”
看着西塞留斯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大钱袋,士兵们中有人掏出口袋里所有钱递给西塞留斯。这样的士兵越来越多,钱袋很快就变得鼓鼓囊囊。西塞留斯又喊道:“谁先回去把我们的斗拿来,咱们到底拿了多少粮食,也明明白白的。”
士兵们服从了,没多久,队伍再次向着贵族的庄园进发。
两天后,盖亚城出现‘买粮’的事情就通过电报传到了东罗马,传到了其他城市,传到了许多军团。‘买粮’事件随即在各地出现了。
又过几天,希拉突然接到邀请函,发帖的是她未来的大嫂。希拉觉得大嫂家可能是决定赶紧成亲,在这么一个混乱的时期,大贵族有一个军团军官的亲戚也算是某种让人安心的选择。希拉并不讨厌自己未来的大嫂,那是位美丽又有文化的女子,哥哥西塞露思就非常喜欢她。自己家的物资也够大,便是增加了大嫂和大嫂的侍女也不是问题。万一房间不够……,哼哼……希拉想着弟弟被迫让出游戏间的可能表情,还觉得很开心。
等她下了马车,走进豪华的宅邸,就见到大厅里面聚集了不少人。看着这帮人的面孔,希拉明白自己想错了。这些人不可能是为了婚事而来。
第232章 破口(二十二)
希拉向谢松报告了自己在贵族会议上听到的内容,之后就直接回家找了父亲。和父亲谈完,她就跑去母亲身边。看着希拉脸上遏制不住的怒气,母亲拿出几个南瓜馅饼,又给希拉冲了杯冰红茶。
吃着东西,希拉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丝丝。等她不小心被冰红茶稍微呛到一点,希拉终于爆发了,“这的是一群没用的男人!这边、那边、那边、这边,统统都是没用的男人!”
母亲本想安慰希拉几句,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母亲干脆放声大笑。看老娘笑的开心,希拉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用力咳嗽两声,把气管里最后不舒服的感觉驱散,希拉本想抱怨,却也跟着母亲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希拉哭了。
哭了好一阵,希拉看到一块热毛巾递到眼前。她拿起毛巾擦了擦脸,感觉舒服很多。拉住母亲的手臂,希拉蹭在母亲身边哼哼唧唧。
“希拉,上来。”二楼传来父亲的声音。
希拉站起身跟着父亲到了二楼书房,两人坐下,就听父亲说道:“希拉,你说的那些是你仔细考虑出来的?”
“是的。”希拉已经恢复了精神,她果断答道:“问题不在于搞什么制度,问题在于那些人没用。欧罗巴行省到东地中海总共二十年时间,如果希腊是个富裕到能大量出口粮食的地区,一千多年来大家就没看出来?现在希腊能提供如此之多的粮食,能提供如此之多的鸡肉,说明宋国有能力改造希腊,罗马当权者没有这个能力。”
欧罗巴行省向东罗马提供的不仅是大量南瓜与土豆,天冷之后欧罗巴行省一气运来了几千吨鸡肉。这些鸡肉都经过腌制,东罗马朝廷用年初粮价两倍的价格买下来分发给了君士坦丁堡与周边城市的居民免费食用。连着吃了几天鸡肉,人民群众的心情有所改善。然而希拉对于此事的看法并非东罗马朝廷的仁政,而是东罗马与欧罗巴行省之间的巨大差距。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提比略阁下所说的问题,也许是提比略阁下很少接触宋人,对宋人对国家的忠诚和归属感格外感动。希拉和宋人整天在一起,感觉就大大不同。
“女儿,我觉得你对提比略阁下并不那么支持,这是为什么?”父亲问。
希拉心里面早就对提比略阁下腹诽了几十次,真到话至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直到她捶了一下前胸,这才把心里话讲了出来,“我……觉得……他并没有看到宋人的强大所在,宋人爱国是因为国家能够提供给宋人帮助。”
总算是把话说出口,希拉突然觉得一阵轻松,既然已经说出第一句对高山仰止的提比略阁下的批评,之后的话就顺畅的倾泻而出,“父亲,宋人遇到问题就可以向大宋求助,大宋也能提供帮助。就跟农业技术一样,欧罗巴行省的宋人都是靠宋国提供的技术,宋国害怕他们不懂,专门从万里之外送来技术人员。我在欧罗巴行省的办事处遇到的技术人员都是从大宋本土派来的。我还问了他们为什么愿意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他们说因为待遇高,提升快。父亲,你能想象么,那些大宋的技术人员都是普通农民出身,普通农民啊!只要他们愿意学习,宋国就给机会让他们上学。我听说他们上学没学费,没生活费,可以向学校申请。学校给他们钱。这些学生可以毕业后五年内还清,都不要利息……”
希拉越说越是激动,遥远的大宋不像是一个国家,而像是一个童话。一个所有人都可以获得美好结局的童话。希拉早就对这些充满了疑惑,但是又不能不相信。只要看了地球仪就能明白,这些宋人经过几万里的距离抵达了欧罗巴行省。
希拉激动的说完,只觉得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她甚至觉得很荒谬,自己怎么突然说了这么多。特别是还是在批评提比略阁下的谬误。大宋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在《东方游记》中,那是一个富裕美丽的国家,而这个国家的制度甚至比那富裕美丽更加神奇。据说大宋的皇帝,也就是这个地球上最强大最有权力的人说过,‘我们站在劳动者一边,劳动者的权益必须被保护’。这样的话从宋人嘴里说出来好像顺利成章,但是在东罗马这简直是奇谈怪论。
劳动者就是身无分文,只有用自己的力气换取微薄的收入不至于饿死,甚至竭尽全力也会被饿死。但是在大宋,这样的人就可以过上安稳甚至是富裕的生活。正因为大宋给了这些人机会,所以这些人才会如此热爱大宋,他们说出‘我们’的时候,代表着国家、人民、华夏民族。这是希拉感受到而提比略阁下明显没有明白的事情。
就在希拉觉得心脏蹦蹦跳的时候,就听父亲问道:“我的女儿,我知道你和宋人很熟悉,所以对他们的了解比提比略阁下更多。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宋人遇到问题可以依靠宋国,但是宋国遇到问题又该依靠什么人?”
希拉愣住了。她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宋国是那么强大和富裕,应该没有宋国无法解决的问题。而父亲说的却是连宋国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又得是什么样的困难,难道还有宋国无法解决的问题存在不成?
这时候夫妻你又说话了,“希拉你读过《东方游记》,我也读过。书里面写,蒙古人曾经差点毁灭了宋国,连宋国的朝廷都投降了。但是宋国皇室的赵嘉仁陛下带领宋国人击败了蒙古人,挽救了大宋。我的女儿,国家并非是无所不能的,如果真是如此,罗马王国就不会被罗马共和国替代,罗马共和国就不会被罗马帝国替代。能解决问题的一定是人类,这个不会错。如果国家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就不会有那么多变故。只要举起罗马帝国的鹰旗,一切问题都该轻而易举的解决。”
希拉沉默下来。她最怕的就是父亲这样和她讲话,因为父亲所说的道理即便谈不上颠扑不破,至少希拉自己没办法否定。如果宋国是不可战胜的,那也是因为有伟大如赵嘉仁这样的皇帝带领着宋国人民打败了蒙古。可希拉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不对劲,因为她真的看不出提比略阁下有什么办法创造这样的英雄。毕竟提比略阁下所说的东西连希拉都没办法完全认同。
然后希拉听到父亲说道:“女儿,谢谢你的付出。我知道你一定很委屈,至少我觉得我并没有能帮到你太多。但是罗马一定可以复兴,这个复兴是从巴塞勒斯开始重建军团的时候就开始的进程,你已经够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这时候也该让罗马人民作出选择了。”
父亲的声音里有着希拉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热情,以往父亲是沉稳的,却显得有些忧郁。此时父亲的声音里面充满了热情,仿佛是有什么点燃了父亲胸中的火焰。
正在思考,就听到街上钟声急促的响起。那是有紧急情况发生的时候才会明显的警钟。希拉没有想躲起来,她冲出了父亲的书房,路上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大胆。又冲进卧室从衣柜里面翻出一把匕首揣进怀里。
街上已经骚动起来,只见一队队军团的军团从各个方面冲出来,命令居民回到自己的家里。居民们惊恐不安的被军团士兵们赶回家里,几名士兵到了希拉面前,为首的那位和其他士兵们对视了几眼,说道:“请问是希拉小姐么?”
希拉完全不认识这几名士兵,她有些警觉的问道:“请问我们见过么?”
“我们给希拉小姐做南瓜和土豆推广的时候当过警卫。”为首的士兵答道。
希拉实在是记不清当时是谁当的警卫,在越来越多的人参加的推广会上,希拉累得只想倒下就睡,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到底参加了多少场推广会。不过希拉挤出了个微笑,“感谢诸位的相助。”
听到这话,军团士兵脸上都露出些羞涩的表情。为首的士兵说道:“希拉小姐,请你赶紧回去吧。”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敌人进攻君士坦丁堡。”希拉执拗的问道。
“这个……不是敌人。是一些乡下暴民聚众前来君士坦丁堡。人数很多。”
“暴民?”希拉不太敢相信。她到过东部的农村,看到的农民们虽然与希拉的审美观大大不同,却也不至于是暴民。那帮农民遇到贵族尚且唯唯诺诺,凭什么就敢进攻君士坦丁堡,所以希拉继续问道:“如果是暴民想攻打君士坦丁堡,军团不该早早就前去迎击么?”
士兵首领看瞒不过希拉,就低声说道:“这个……是农民。我听说是农民们举着条幅前来向巴塞勒斯情愿。”
“农民?”希拉还是觉得不敢相信,她见到的农民可没有这么大胆子。那些农民连走出领地的勇气都没有,领地的边界对他们仿佛是天堑鸿沟,很多人一生都生在农庄,长在农庄,死在农庄。
“希拉小姐,你赶紧回去吧,我们守名封锁街道,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士兵再次劝道。
就在希拉不得不回到自己家的时候,东罗马皇宫中的东罗马皇帝已经得到消息。尊贵的巴塞勒斯被这消息吓了一跳,他连忙质问负责君士坦丁堡安全的将军为何会容忍暴民向君士坦丁堡进发。将军低头答道:“尊贵的巴塞勒斯,他们不是暴民,我们得到的消息里面这些人只是携带了行礼和食物,并没有携带武器。他们只是前来向巴塞勒斯请愿。”
“请愿?”东罗马皇帝将信将疑。
正在此时,就校官大步走进皇宫,单膝跪下向东罗马皇帝禀报,“启禀巴塞勒斯,那些农民到了君士坦丁堡门口,为首的人送上了书信。”
东罗马皇帝结果书信,就见上面用粗鄙的希腊语写了很多。精通神学与希腊语的东罗马皇帝快速看完,这么多文字所强调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请求巴塞勒斯禁止军队和军队家属从农业经营者手里抢走粮食,还请求把塞勒斯将粮价恢复到进口元国粮食之前的价格。农民们表示,粮价低落让他们没办法卖粮,也就没钱购买生活用品。好不容易得到粮食价格回升,却迎来了抢掠。如果巴塞勒斯坚持这样的政策,那就请直接派兵将城外手无寸铁的请愿农民杀光拉倒,至少死亡还能让农民们不再经受痛苦。
东罗马皇帝询问校官,“城外的真不是暴民么?”
校官连忙答道:“尊贵的巴塞勒斯,我们没看到他们携带武器。如果巴塞勒斯不信,可以亲自上城头看看。”
东罗马皇帝并不太信校官的话,忍不住看了看旁边的宦官。宦官连忙疾步向外走去,宫殿里面暂时沉默下来,直到东罗马皇帝问道:“城外到底有多少人。”
“大概五千多人。”校官答道。
东罗马皇帝终于松了口气,城内的罗马军团有五万人之多,对付五千暴民绰绰有余。不算太久之后,宦官赶回宫殿。回来之后就凑在东罗马皇帝耳边低声叙述着他所见到的,“巴塞勒斯,外面的请愿农民好像真的没有携带武器。不过有许多教士和他们在一起,还是请巴塞勒斯前去看看。”
听说请愿的人里面有教士,东罗马皇帝对大牧首说道:“你去城头看看,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大牧首匆匆而去,这次过了好久也没有听到大牧首的消息。有人回来禀报,大牧首已经走进了请愿的人群中,和那些教士们交谈起来。又过了好一阵,大牧首终于回来。他愁眉苦脸的讲述了所见,那些教士们都是愿意和农民一起请愿,祈求巴塞勒斯能够放松粮价,至少保证农民们不再被抢掠。
得知外面的的确不是暴民,东罗马皇帝一颗心落回肚子里。不过片刻后只觉得非常恼火,凭什么那些农民就敢前来逼迫朝廷,站起身哼了一声,东罗马皇帝拂袖而去。
第233章 破口(二十三)
巴塞勒斯不接见城外的农民代表,农民们并没有因此散去,他们埋锅造饭安排营地,摆出一副长期请愿的架势。除了已经抵达君士坦丁堡的农,东罗马帝国各个农业区还有农民不断赶来。
君士坦丁堡全城宵禁,一部分街道白天也禁止通行,那些被迫绕远路的居民怨声载道。穿行在街道上,听着这些抱怨,希拉只是庆幸自己没有傻乎乎的选择乘坐马车。街上的马车行进速度远不步行,希拉已经超越了一辆又一辆被检查的马车,抵达了目的地前面。
这里是一处宅子,宅子的主人是个大贵族,此时带着全家回了乡下。重建军团之后的罗马朝廷掌握了君士坦丁堡内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在这种时候君士坦丁堡内大部分人对于大贵族们并不友好。
进入宅子,前来迎接的是年轻的面孔。这位大贵族的亲戚暂时负责看家,希拉这位亲戚的胆子真够大。万一有民众冲进来,宅子里这点老弱连最起码的抵抗都办不到。客厅里面聚集的都是年轻面孔,因为庭院里面并没有看到马车,希拉还有点惊讶。就听与会众人都在讨论自己步行前来的便利,希拉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老家伙们习惯了代表身份的东西,年轻人却是未必。至少对希拉来说,走路其实挺舒服的。
大家很快就让希拉坐了很重要的位置,负责看家的年轻人问道:“希拉小姐,你上次说的事情我觉得很有道理,但是真的能做到么?”
“能不能做到看大宋。我之前说过,在大宋一尤格拉姆的土地能出产大概50阿塔比小麦,东罗马产量则是30阿塔比……”
“我觉得很多地方只有25阿塔比。”有人说出他所了解的产量。
希拉也不想纠结这个内容,她继续说道:“如果东罗马的产量也能到大宋的产量,你们觉得卖粮的获利价格是多少?”
“年初的两倍?”年轻的看家贵族说了个很直接的感觉数字。
希拉心里面叹口气,她原本也是这么觉得,但是询问办事处的技术人员之后才明白感觉其实不靠谱。她站起身走到按照她吩咐弄起的黑板前面掏出兜里的笔记本,拿起粉笔在上面按照笔记本上的内容抄了起来。
种地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把种子埋进土里,等着种子长熟收割的简单过程。希拉把最简单的一个流程写出来。包括播种前的育种、耕地、堆肥、施肥,驱赶鸟兽。还有耕耘者的种种劳动。哪怕是最近单的流程也写了好几分钟。
又花了半个多少小时讲解,最后把所有消耗加起来。如果不谈收获之后分给耕耘者多少,单纯以生产过程中的投入计算,如果一尤格拉姆土地产出50阿塔比小麦,其价格竟然比元国进口小麦到岸价格还低了一点点。比年初小麦价格低不少。
年轻贵族们都懵了,一部分是对价格的震惊,更多的则是被希拉对农业的熟悉程度给唬的不知所措。不少人看希拉的目光中满是不信任,价格真的低到这个地步,岂不是种地也能发大财么。
不知所措了好一阵,看门贵族有些喏喏的说道:“咱们谈点别的吧。”
希拉心里面满是对这帮没用男人的鄙视,老贵族也好,年轻贵族也好,不老不年轻的中年贵族也罢。这帮人听到这些讲述之后的反应都一样,他们不相信更不想去尝试。嗯……,只有一个被称为不正常的达尔家的小子才对这些充满了兴趣,并且与希拉签署了合作协议。现在办事处的农业技术人员已经带着工具、种子到了达尔家常驻。欧罗巴行省招募的学徒也跟着前去帮忙。如果这群贵族们对此完全不在乎,大概也只有达尔家的小子通过实践才能让这帮贵族们明白这种事情并非做不到。如果做都不做当然做不到。
之后这帮贵族们开始讨论起最近的局面,城外的人越来越多,巴塞勒斯却坚持不见这帮人的代表。据说巴塞勒斯的态度是决不接受胁迫。贵族们大多都认为巴塞勒斯太过于执拗,如果肯接见农民代表,答应提高粮食价格,一场震动东罗马的危机很可能马上解除。
希拉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她觉得贵族们当然希望提高粮价,只是他们没胆子公开宣布自己的立场。若是在街头上的人听到贵族的主张,便是不丢石头也得吐他们口水。粮价上涨的结果就是本就空虚的城市居民的口袋会大大缩水,甚至吃不饱饭。
正在听,有人问希拉,“希拉小姐,不知道你怎么看朝廷不肯出钱的事情。朝廷这么有钱,能养得起这么多的军团和军团家属,为什么就不肯拿出钱来提高粮价。”
希拉看了看问话的这位,也不是光有贵族这么讲,城里面的居民中也有不少人提出了同样的看法。希拉的老邻居们就是如此,为了能让这些人理解问题所在,希拉已经废了许多口舌。现在她实在是懒得说,因为老邻居们并不理解现在东罗马的政治和财政,哪怕问题尖锐点也是不知者不怪。贵族们问这个问题就让她感觉这帮家伙是别有居心。
见希拉不吭声,其他青年贵族也纷纷询问。希拉只能开口说道:“诸位,你们知道朝廷购买元国的粮食是向元国支付的什么货币。”
“什么货币?”贵族们一脸懵。
“从元国进口粮食是四方同盟内部贸易,朝廷向元国支付的是四方交钞。”说着,希拉忍不住打开随身的包包,从里面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四方交钞给这些贵族看。等他们看完,希拉又从钱包中拿出了几个硬币,“这是咱们东罗马的钱币,你在君士坦丁堡卖粮要的是这种钱币。四方交钞的结算模式你们知道么?”
继之前的一脸懵,贵族们此时带着二脸懵开始摇头。希拉只能走到黑板前面,不忍心破坏自己写的粮食成本计算模式,她选了个空位。可空位太小,希拉根本写不下她想写的内容。最后她只觉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既然贵族们也不在乎,那也没必要留给他们研究。希拉把之前写的都擦掉,在空旷的黑板上开始写外貌和内部贸易的模式。
四方同盟之间通过欧罗巴行省的钱庄进行国际贸易,元国的粮食送到东罗马之后完成通关检验和称量后进入各地库房,之后不是东罗马帝国付钱,而是直接从欧罗巴行省的钱庄划账。元国购买商品也是如此,价格品质确定以及交货之后也从欧罗巴行省的钱庄里面把钱划走,划到东罗马帝国以及其他供应国的账目上。
这样的贸易结算模式甚至连四方交钞都不怎么用到,完全是在账面上完成结算。欧罗巴行省针对贸易设立的钱庄里面不是由欧罗巴行省的宋人一手遮天,全部掌控。各个结算都有相关国家的常驻会计团全程参与,保证数据没问题。
与之前讲述粮食种植不同,贵族们在听讲的时候就纷纷提问发言,希拉还没讲出最后结果,已经有精明能干的贵族兴奋的高声喊道:“原来朝廷弄到粮食与国内贸易和货币没啥关系。”
有些不够聪明的一头雾水,希拉又详细讲述了很久,中间那帮‘机灵鬼’自作聪明的插话,显现他们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那些不够聪明的在这种混乱里面听了好久才算是恍然大悟。负责看家的年轻贵族叹道:“怪不得巴塞勒斯坚决不肯答应涨粮价。”
“怎么讲?”机灵鬼这次听不明白了。
看家小子有点得意的说道:“国内粮价与进口粮价没啥关系,若是巴塞勒斯提高进口粮价,岂不是要多给元国钱么,朝廷才不会这么干。”
这个看法立刻被否定了,“你说的不对,国外粮价与国内本就不同,国内粮价再高,朝廷也不用专门多给元国钱。”
看家小子也觉得这看法有道理,但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面子也挂不住,忍不住争吵起来。听着这帮家伙的废话,希拉更觉得男人们真靠不住。就在她不耐烦的低头喝茶的时候,就听已经在争论中落了下风的看家小子问道:“希拉小姐,你来帮我说说。”
希拉当然不想帮看家小子,对于其他人的观点也不认同,她喝完茶才开口说道:“国内粮价与国外粮价不同,有个很重要的现实。四方同盟的贸易方手里都有钱,都有非常多的四方交钞可以支付买卖。可我们东罗马国内没钱,没钱买什么粮食,你以为是教会施粥不成?你们这么想提高粮价,那我问你们,年初的那个粮价有不少人买粮,你们家族有谁把粮食拿出来卖的?现在的粮价,你们的家族有不少开始卖粮,可又卖出去了多少粮食。做买卖有人买有人卖,价格低的话卖家不想卖,价格高买家买不起。”
年轻贵族们听懂了,他们都沉默了。当希拉把最简单的现实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这些人发现他们原先并不懂……还不太能接受呢。
第234章 破口(二十四)
离开贵族聚会,希拉步行回家。一路上她脑子里想的都是谈论内容,谈论次数越多,希拉觉得自己的想法也不像最初时候那么简单直白。最初好不容易拼凑起一套说辞在此时看起来未免太幼稚了,充满了一厢情愿和各种自以为是的模糊。
此时希拉终于找到了基准点,贫困与饥饿光靠抢掠贵族和种粮农民是没办法解决的。就算今年把那些人的粮仓通通搬空,可明年怎么办?粮食不会从土地中自己长出来,希拉家的几分地里面会不断的长出野草,拼命的与辣椒争夺阳光、水和养分。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拔草、松土、施肥。这才能保证辣椒正常生长。
自己每次从几分地里忙完,希拉都只觉整自己都仿佛要散架。得女仆扶着她去浴室,才能有点气力坐下洗个澡。在安卡拉附近那一个多月更让希拉深刻明白农民们要付出多么沉重的劳动才行。想解决粮食问题必须得提高产量,还得通过各种新式钢铁农具降低劳动强度。
正在想,街上又是警钟长鸣。街上人讶异之时,一队队士兵们冲上街头将居民往家里赶。希拉放下所有念头拼命往家里跑,而街上的人群已经有人在喊城外的农民们开始攻城啦。
见到希拉在大门外拼命拉门铃,女仆连忙开了一条小缝让希拉挤进来。立刻把门关上,女仆叹道:“小姐,我们可是担心死你了。”
话音未落,母亲已经从客厅冲到前厅,见希拉毫发无伤,母亲也不知道该说啥,沉默一阵之后才说道:“下次不许你一个人出门。”
希拉倒是无所谓,她拍了拍衣服下携带的短刀,又知道自己若是吹嘘开始学习的格斗术只会让母亲更担心。这时候父亲也下了楼,一家人说了会儿话,希拉转述她所听到的,有人喊说城外农民开始攻城。希拉自己不信,一群农民又没携带攻城武器,前来攻城和自杀无异。君士坦丁堡里面驻扎的军团有数万军士兵,能打破城墙的大概只有欧罗巴行省的军队。
父亲听了这个传闻与希拉的评价之后神色看着若有所思,不过父亲最近一直是这样,希拉也习惯了。等吃完饭的时候大家围在桌边,希拉的母亲叹道:“这么乱,真相西塞留斯也能在家里。”
希拉觉得母亲的想法太好了,她表面上看着不怕,心里蛮其实也惴惴不安。以前皇帝派兵剿灭乱党,敌人是被攻打的一方,也远离君士坦丁堡。现在君士坦丁堡城门外就有大票的……敌人?也许不该用敌人来称呼那些可怜的农民,他们这么冷的天依旧在外面风餐露宿,其实苦的很。连欧罗巴行省办事处都偷偷向那些农民提供了一点帐篷被褥啥的。这么冷的天很多人其实忍受不住。现在想巴塞勒斯拒绝接见农民代表,大概也有期待寒冷自动驱散那帮农民的打算。
要是哥哥此时在家,这个军团军官一定可以很好的保护全家人。
吃完了晚饭,希拉把大窗户上的窗帘拉开一点从里面看出去。就见街道上再不见行人,倒是隔不多久就有军团士兵们从街上巡逻而过。外面黑黢黢的,火把将军团士兵们全副武装的身影照的很吓人。
这边刚拉紧窗帘,就听到门外有大门的门铃被人拉响。希拉又拉开窗帘,有点被吓住了。就见一队士兵们举着火把,站在门外一辆……至少两辆马车后面。一个举着火把军人正在拉门铃。希拉连忙合上窗帘,捂着胸口快步走向客厅。就见母亲已经到了客厅,紧张的问希拉:“门口是什么人?”
“你们不用担心。”希拉父亲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抬头看去,就见他穿着出门的正装,手里还提着希拉给他买的手提包。那是针对学者的手提包,用雅典当地特别硝制的小牛皮制成。里面有好几层,可以分别放文件、笔记本、纸张。靠边还有一个小网兜,可以放置墨水瓶与文具盒。保证只要手提包直立,墨水就不会洒出来。
希拉看着父亲竟然是已经准备好的样子,心里面更是紧张。就见父亲走下楼梯,对希拉的母亲说道:“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明天我会尽量回来。如果回不来也会派人通知你。你们关好门窗。”
说完,希拉的父亲又抱了抱希拉,让女仆等他出门之后就去关好大门。希拉心中不安,奔回卧室把短刀揣进怀里,出来的时候就见父亲正要出房门,她连忙跟着父亲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门口,希拉发现门外的马车并非两辆,而是好几辆。每一辆马车旁边都站着军团士兵,车里面好像已经坐了人。其中一辆马车车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着与父亲差不多的人。两边简单说了句“就差你了”“好,我们走”。希拉的父亲就打开门走了出去,和那个穿着差不多的人一起上了马车。
立刻有士兵跳上马车旁边的踏板,一般都是侍者或者护卫站在那个位置,可以方便随时跳下来拨开挡路的人让马车能够顺利前进。现在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哪里会有拦路的人呢。
女仆此时已经关上了门,她轻轻拉着希拉,低声说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希拉没动,她看着最后一辆马车离开,看着跟着马车行动的士兵骑着马尾随马车消失在黑夜中,又站了一阵才向屋里走。
父亲当晚果然没有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办事处派人来告诉希拉,她未来几天不用上班,办事处放假了。中午时分全城都不许通行,下午有人带来了父亲的信,打开一看就见到父亲漂亮的字,他晚上不回家了。一天两天三天,希拉只觉得越来越不安,父亲还没回来。虽然每天都有信,希拉甚至怀疑这信是不是伪造的。第四天下午,父亲的信也没有按时到达,街上的军队封闭了所有的街道。希拉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已经忍不住哭泣起来,希拉很想安抚母亲,可她自己也想哭呢。
到了傍晚,天空阴云密布,看来又要下雨了。希拉突然听到门铃声,连忙装备了短刀才下楼。到了前厅就见门开着,女仆已经出门去了。到了门口,就见父亲大步走了过来。希拉只觉得鼻子一酸,出门就扑进了父亲的怀里。不等希拉哭诉她的担心,就听父亲激动的说道:“成功了!希拉,我们成功了!巴塞勒斯要重建元老院和人民院啦!”
希拉脸上已经挂上了泪水,她可不在意什么元老院与人民院,只要父亲平安归来就好。
之后的两天下起了雨,但是街道上的人却多出来许多。不仅军团解除了管制,被关在家里好几天的君士坦丁堡居民再次能自由行动,城外那些请愿的农民们也被放进城内。希拉听父亲说,在请愿的这些日子里,农民们也挺惨。不少人生病甚至病死,之所以全城管制,就是忍受不了的农民想冲进城内,与军团爆发了斗殴。
但是巴塞勒斯最终还是在重臣的压力下与大贵族们的哀求下做出了妥协,接受了以提比略阁下为首的学者们提出的建议,真正重建元老院、人民院和市议会,甚至下令恢复了保民官这个流传在历史中的职务。现阶段巴塞勒斯也没有完全妥协,在五贤帝时代,罗马的元老院与人民院就变成了一个咨询机构,之后随着东罗马逐渐式微,这两个机构干脆就消亡了。重建的元老院与人民院并不像历史上那样拥有巨大的权力,巴塞勒斯表示会根据情况逐渐将一部分权力交给元老院与人民院。
现在交给元老院的权力就是确定每年纳入东罗马帝国粮食销售体系的土地面积,同时提出当年本土粮食与进口粮食配额。而人民院则是责令市议会提交人口普查,根据统计出的人口确定每年粮食配额的总量。
总之,这是一个根据东罗马帝国现在社会困境拿出的解决方案,目的是尽可能让产量者与吃粮者之间通过元老院、人民院、市议会有了一个磋商平台。而恢复保民官的目的则是为了阻止某些损害人民的决定通过。
父亲回家之后只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又被马车接走了。只是他晚上又回到家里,并没有和前些天一样整夜不归。希拉也得到了办事处的通知,要希拉马上回去上班。一到办事处希拉就被惊住了,之间办事处的内部竟然满是人。看模样就知道都是农民。
谢松对着办事处所有买办分派了任务,当下就是要赶紧为农民们提供医疗,太多人病倒了,或者已经染病。大冬天的让他们步行回家乡,只怕很多人会死在路上。希拉等买办们要和办事处的人一起帮助这些可怜的人。等召集会开完,谢松又叫上希拉,让她回去召集些人手来帮忙。这些生病的农民数量太多,办事处人手不够。
谢松最后说道:“告诉他们,我们按天给他们工资,包吃,还给他们粮食。去吧。”
希拉离开办事处的时候,就见那帮农民们都满脸病容,心里面有点不忍。她也不认识啥人,只能跑回去老街请邻居们出来帮忙。听说是要帮助那帮城外的农民,邻居们大大不高兴,立刻有人表示,“这些人都要造反了,管他们做什么!”
希拉苦笑着对气愤的邻居们说道:“这些人的确很讨厌,可他们已经病了,受到了惩罚,难受到要死。我和大家一样讨厌他们,不过我觉得他们若是有罪,朝廷早就派军团消灭他们了。既然朝廷都允许他们进城休息,我们再讨厌他们,他们也罪不至死吧。”
第235章 破口(二十五)
从巴塞勒斯接见农民代表后半个月,君士坦丁堡里面的农民才逐渐散去。看得出很多农民都是带着某种虔诚参观了这座君士坦丁堡的都城,他们中不少人这辈子第一回离开家乡,便是离开的大概也是到了周边的一些城镇。面对君士坦丁堡这座千年古城,农民们心中更多敬畏。
将这座伟大城市的印象留在心中,农民们逐渐散去,也在君士坦丁堡留下了他们的痕迹。即便是冬天,城内的便溺气息也浓郁的令人无法不关注。至少让希拉回想起她小时候君士坦丁堡的味道。真的是既不怀念又令人厌恶。城内的环境卫生人员带着口罩满脸不快的打扫着卫生,随着农民们返回故乡,君士坦丁堡城内终于开始恢复常态。
欧罗巴行省的运粮船又抵达了君士坦丁堡几次,运来了大量的粮食和鸡肉。希拉家里现在每顿饭都有朝廷发给军属的鸡肉,虽然这些鸡肉有时候是鸡腿,有时候是鸡胸脯,有时候是鸡杂,还有时候干脆是鸡架,既然希拉家有,想来别的军人家庭也都有。粮食供应也恢复了数量,只是其中一半都是南瓜与土豆。老邻居们最近也没来请求粮食,他们嘴上对照顾生病农民非常不满,却还是到办事处参加了照顾人员的队伍。欧罗巴行省也按照约定给了他们报酬,加上之前协助希拉举办南瓜土豆烹调方法推广得到的收入,连寡妇阿姨家的厨房里都堆了许多食物。
希拉这些天也没有怎么出去访客,而是整理起这段时间的资料。白天在办事处工作,晚上就去老爹的书房里面总结。老爹和那些学者跟着提比略阁下加入筹备委员会,成为了一名委员。希拉从没见到父亲竟然露出意气风发的神色,看得出这么多年的学术生活并没有磨灭他对于实现自己理想的憧憬。因为参加各种会议,老爹经常不在家,希拉也享受着宽大书房的安静,研究总结着她自己的理念和想法。
眼瞅着就要到了圣诞日,希拉突然接到了贵族的邀请。虽然不是很想去,但是希拉也想出门走走,就坐着邀请者的马车前去赴约。一进门,她就发现许多人看向自己。向里面走,这些人的目光并没有移开,反倒有更多人看了过来,还交头接耳。
主办者是一位大贵族,刚从外地回来。他很快迎了上来,笑着对希拉说道:“请问希拉议员阁下,你真的准备好参加选举了么?”
“议员?选举?”希拉懵了。这两个名词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已经不再陌生,这次重建元老院、人民院与市议会,提比略阁下并不认为要全面复古,复古的只是名称,选举的模式却更类似于曾经的威尼斯共和国。
罗马共和国的元老院是一个世袭制、推荐制、军功授予的混合制度。人民院,也就是人民大会则是公民们自告奋勇参选的制度,市议与人民院差不多。而提比略阁下提出的新制度里面是依照纳税而给与公民身份,公民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本来公民们是自己报名参选,在当下的情况下第一届选举则采取推举制度连公民制度还没个影,每一个地区都由当地民众推举出德高望重家世清白能够服众的人参加选举。毕竟光是公民制度就需要好几年才能完成,当下必须赶紧建立起第一届的会议来解决粮食问题。
“这个议员是什么意思?”希拉不解的问。
“哦!希拉阁下,你难道还要瞒着我们么?”大贵族的脸上露出‘别装了’的戏谑笑容。
希拉是没有资格被叫做阁下的,她可以被叫做姑娘,小姐,未来还会被称为夫人,但是阁下是给与有权有势的男性称号,听着大贵族这么讲,希拉感觉这件事只怕超出了她的想象之外。就在疑惑中,大贵族压低声音说道:“希拉,你知道在君士坦丁堡里面有多少人推举你做议员么?”
希拉警觉的摇摇头,她也不是完全没听说过,但是那只是老邻居们随口说的想让希拉选议员的话。
“我听说在现有所有被推举人中你排前二十。”大贵族低声说道:“在已经有人推举的元老候选人名单里面你也很靠前。”
希拉呆住了,她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在莫名惶恐中和说不出的惊讶中,希拉听大贵族低声说道:“希拉小姐,说真心话,我是愿意支持你的。易思凡是我的堂妹夫,前段时间我到他家做客,他可是非常欣赏希拉姑娘,一直说你非常能干,比很多男人都能干得多。他愿意支持你,我也愿意。而且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请教希拉姑娘,希望你能多到我家来做客。好吧,不说了,好多人都想认识你呢,要不要先喝杯饮料,吃点东西。接下来可不轻松。”
之后的宴会上希拉就不得不认识了一个个男人和女人,他们中有些希拉好像有印象,更多的则是完全没打过照面。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表现出相当的热情。而且对于湮灭了几百年的元老院和人民院有许多问题。
这场令人精疲力竭的舞会结束之后,希拉回到家就瘫在沙发里。但是疲惫的只是身体,她的精神却格外兴奋。那些贵族们并不了解提比略阁下提出的新制度,希拉虽然也不怎么了解,却也比那帮贵族们了解的多太多。最重要的是希拉发现这些贵族的态度都变了,他们的消息可真灵通。希拉自己都不知道各个西塞留斯竟然升官了,成为了他所在军团的军法官。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角色,各个军团中军团长与副将之下的级别军官里面就有军法官。但是军法官并不执掌军事,而是处理各种军纪以及法律问题。这都是由在军队里面非常有影响力,或者具备很高身份的军人才能担任的职务。哥哥从一个普通的小队长被提拔为军法官,到底发生了什么?希拉并不认为是军团里面的人知道父亲成为了筹备委员,所以故意要拍父亲马屁。
正在想,母亲出来了,希拉就向母亲说了她听到的关于哥哥的消息。母亲也是喜忧参半,军法官的确是个非常重要的位置,听说干得好的话遇缺就可以转为大队长。一个军团十个大队,大队长的地位仅在副将之下。要是事情真的能如此发展,西塞留斯的未来完全是一片光明。他才二十二岁,甚至可能三十岁就成为副将甚至是军团长。四十岁就可能成为将军。
可希拉的母亲不是没见识的女人,她至少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的道理,想成为权力中心的人物就意味着会遇到非常多的危险。这种危险与当一名收入不高的学者遇到的问题相比简直是暴风与和煦春风的差别。
希拉也认同母亲的看法,她觉得哥哥的升迁未免太奇怪,就决定写信去问问。对于她自己的事情,希拉却欲言又止。她是想把这个看成笑话的,有人口头支持希拉并不奇怪,她帮助过邻居,推广过南瓜和土豆的做法,甚至正在组织廉价餐具的生产和推广。可这些都不是大事,希拉对于朝廷的了解仅仅是通过欧罗巴行省得到的见识,甚至连贵族圈都不怎么了解朝廷的运作。如果他们真的知道提比略阁下的提议,反应和现在就会大大不同。
说完这些,希拉就去睡觉了。第二天闹钟响起,她挣扎着站起身,带着一万个不乐意前去上班。行省办事处的院子里厕所比较多,管理也严格,空气中的味道总算是散尽。只是经过践踏的草坪没办法在大冬天恢复。
签到之后希拉呆呆坐在位置上,她昨天觉得自己参选公职是个荒谬的说法。可一晚上过去之后希拉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变了,她还不是特别想参选,可这些日子所见到的那帮家伙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希拉不觉得自己比那些人差。正在想,谢松叫希拉过去。两人见面,谢松直接问:“我听说有君士坦丁堡市民推举你参选市议员,那些人并不懂议会是什么。不过我想问问你,你想参选么?”
“能选上?”希拉不解的问:“我怎么好像记得议员必须是男人。”
“嗯。”谢松点点头,对希拉的反应很是满意。“你说的没错,以前的制度里面议员必须是男性。”
“那还问我干什么?”希拉决定把这个麻烦事断掉,她父亲就是议员选举委员会的委员,若是老爹知道此事定然不会答应。
“我问你想不想参选。”谢松还是之前的问题。
希拉看着谢松,心里面盘算起来。以她所知道的议员权力,也许欧罗巴行省希望希拉能够成为在东罗马帝国内部一个有价值的人。但是希拉能接受成为办事处的买办,但是不希望成为被欧罗巴行省操纵的傀儡。
“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让你当傀儡。”谢松笑道。
第236章 破口(二十六)
雅典的冬季不美丽,就算是草木丰茂的夏季也没有让不缺乏大理石资源的雅典城完全覆盖在绿意之下。此时草木枯萎,那些石块更是凸显出来,让整个窗外的视野显得颇为灰暗。
欧罗巴行省节度使耶律洪从窗外收回目光,心中都是不快。局面的变化基本没有好消息,蒙古和奴隶王朝的战争向着有利于奴隶王朝的方向倾斜。哪怕是伯颜提醒蒙古不能再一味照搬他之前的策略,要随机应变。可蒙古朝廷因为没能力拿出新方案,还是照搬了伯颜的十策。
耶律洪并不想嘲讽蒙古人,因为他最初也觉得伯颜的十策即便发挥不出十成威力,哪怕是只发挥出六七成也足够对付奴隶王朝。欧罗巴行省上层与耶律洪的看法相同,蒙古修整之后就可以再次取得优势。
结果蒙古恢复的速度远没有想象快,奴隶王朝却因为得到了宝贵的休整机会。从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虽然奴隶王朝之前取得了一定优势,却在蒙古旗军的猛烈打击伤亡惨重。可现在他们通过对占领的伊尔汗国本地真神教、十字教甚至是蒙古人合作而恢复了力量。通过最近一系列新的战斗逼近了巴士拉城。
蒙古之前没有执行伯颜的谋划而损失巨大,现在因为执行了伯颜的计划而陷入更加不利的局面。以前耶律洪对伯颜有点看不上,自从大宋赵官家执政之后大宋就日益强大,伯颜并没有能力挽救蒙古退出华北的命运。之后伯颜仿佛忘记了之前发生的战争,与欧罗巴行省进行了充分合作。脸皮厚到突破天际。
现在耶律洪终于换了个角度,就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伯颜。这个伯颜在任何时候都会选择最有利的决定,而不是选择最体面的决定。这些决定让忽必烈避免掉毁灭性打击,而且在巴格达走上了忽必烈的人生巅峰。而伯颜也通过与大宋的合作成为了西罗马帝国的奥古斯都,哪怕是现在国内很多人想要伯颜的脑袋,可大宋又不得不命令欧罗巴行省与西罗马帝国进行紧密合作。
伯颜这个人真的很了不起,非常了不起。
蒙古朝廷里没有伯颜这样的人才,所以局面越来越糟。元国干脆内战了,最新消息令耶律洪大跌眼镜。之前投奔郝康的军队因为对杀害太尉蒋广投的王太后包惜弱非常憎恶,战斗中非常奋勇,一度击败了基辅的军队。然而在基辅的三王子郝睿却让伯颜的使者出来揭发以前的秘辛,元国大王子郝康并非是元国上代国主郝仁的亲生儿子,而是元国王太后包惜弱和她前夫的儿子,也就是说郝康是个汉人。
这下郝康手下的军队军心浮动,战斗意志被大大削弱。更没想到的是坐镇敖德萨的元国丞相魏京望确定这个消息之后竟然被郝睿招降,魏京望随即反戈一击,率领他的亲信部队与郝睿的军队对郝康前后夹击。郝康没了粮草供应,激战半月后终于战败。魏京望随即在元国国内发动了清洗‘元奸’的行动,为了在新主子面前表现,魏京望在元国南部发出宁肯错杀三千吧,不可放过一个的诛杀令,让元国陷入了恐怖政治之中,也激发了元国空前的仇宋情绪。
东罗马帝国在三国中最弱,只是因为元国停止出口粮食就差点陷入全面内战之中。好在这个千年古国还算有点文化底蕴,搬出千年前的政治制度来努力弥合矛盾。
与这三个国家相比,伯颜这个蒙古人反倒更早就开始通过是否纳税来授予公民身份,进而重建了元老院和人民院,并且恢复了保民官这个职务。甚至连之前对罗马政权恨之入骨的威尼斯共和国残党,伯颜也采取拉一部分打一部分的手段,将不愿意再遭战火的那部分威尼斯人拉进西罗马帝国朝廷一边。
有了这批新加入的力量,西罗马帝国借用威尼斯人几百年的议会经验对元老院和人民院等制度进行了改革,想成为元老就必须有各个地方官经历,并且有很好的政绩。西罗马皇帝继承屋大维‘第一公民’的理念,把元老院改造成一个如同大宋那样‘解决问题的朝廷’。元老们本身就从官员中选拔出的优秀人才和实力派,他们直接掌握行政大权,依照他们的能力与影响力担任职务或者被解除职务,从此堂堂正正走上前台,再也不是历史上那种躲在元老院里面与人民隔绝的一群家伙。
耶律洪端起茶杯,却只是叹口气,又放下茶杯。伯颜这样的人太可怕了,可怕到让了解他的人不得不心生敬意。越是了解伯颜就不得不更加尊敬伯颜。如果当年大宋没有出现赵官家,临安总投降之后的结果真是令人无比恐惧。耶律洪在祖上第一次亡国之后,又不得不在新的安身国家再次经历亡国。
最可气的是,耶律洪此时发现自己没办法让主动改变局面,把局面变成耶律洪期待的模样。他此时只能等,等着局面出现让他能够抓住的转机。
正在想,秘书送来了电报。耶律洪看完之后有些不屑,谢松向雅典报告,他想推举办事处一个叫希拉的女性买办竞争君士坦丁堡市议员的地位。这么点屁事也来个电报,谢松看来很闲么。耶律洪心中狠狠嘲讽了了谢松一句。不过耶律洪也知道谢松大概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谢松这家伙肯定不会闲到这点事就劳烦雅典出面。
集中起注意力,耶律洪考虑了一下东罗马局面,很快就明白了谢松为难之处。罗马共和国时代女性没有选举权。东罗马帝国倒是出现过女皇帝,也有不少女性参与过残酷的宫廷斗争。但是东罗马女性也没有合法成为政治人物或者官员的制度道路,而且那些出名的女人评价并不好,与褒姒、妲己、杨贵妃的评价很类似。
希拉这个买办是否能干且不论,想让东罗马帝国做出制度性改变还真得由雅典方面出面施压才行。耶律洪想了想就召开了会议,会上把谢松的请求讲给大家听。一众大宋官员们你看我我看你,暂时没人发言。
赵官家是整个华夏几千年来罕见的大英雄,这点没人敢反对,欧罗巴行省更没人会反对。能建立欧罗巴行省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远远超越了历代大英雄能做到的极限。这等大英雄当然异于常人,除了那星宿下凡般的知识,赵官家更做了一件古今未有的大事,就是建立让女性们从政的合法制度。
这个决定推出之时,连忠于赵官家的忠臣们都有一半公开反对。赵官家秉持他的一贯风格,做出了毫不掩饰的解释。“如果不给女性们合法从政的机会,那些参政的女性们自然只能根据不同的利益参与政治之中,最终你们遇到的所有女人都会被迫成为被你们嘲讽为祸国的女性。你们也有女儿,我不相信你们不爱自己的孩子。政治本身并不是关上门就可以永远看不到,既然注定会受到影响,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政治。既然如此,为何不给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堂堂正正官员的机会。不给她们机会,就会逼着她们走邪路。”
事实证明赵官家的看法没错,当女性官员们出现之后,男人们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女性。女性们在服从性比男性更好,她们在重复性劳动中也会感到不快,却能用她们的方式释放压力,在很多比方比男人强多了。更重要的是,男人们也发现女性官员们拥有并不弱于男人的道德感与使命感,只是她们更容易被感动,所以有时候显得柔弱。在接触到那些行事果断,立场明确却手段圆融女性官员之前,不少男人以为坚毅这种美德是男人特有的东西。
所以听了谢松的建议之后,终于有人用‘这么做不符合东罗马传统’的理由来表示不赞同,其他持同样立场的官员也是这么个说法,因为官员们实在是说不出女人就不该当议员的话。
耶律洪自己对女人该不该当议员没啥兴趣,他自己早就懒得考虑这个已经在到大宋定性的问题。在大宋女人还能当中将呢,每年部队里面都会征召一定数量的女性军人,可没人敢对这些女人有丝毫不敬。耶律洪的哥哥就娶了个退役女军人,耶律洪见到刚毅果决充满了自立精神的大嫂就忍不住想立正敬礼了。
耶律洪自己对女人该不该当议员没啥兴趣,他自己早就懒得考虑这个已经在到大宋定性的问题。在大宋女人还能当中将呢,每年部队里面都会征召一定数量的女性军人,可没人敢对这些女人有丝毫不敬。耶律洪的哥哥就娶了个退役女军人,耶律洪见到刚毅果决充满了自立精神的大嫂就忍不住想立正敬礼了。
第237章 破口(二十七)
君士坦丁堡又下起了雨,雨滴打在雨伞上发出噼啪的轻响,与朦胧的雨景共同构成一派柔和的阴冷。看着希拉裹在厚厚的雨衣里快步奔到面前,谢松举着雨伞笑道:“这是赶来给我送行么?”
希拉气喘吁吁,她不久前正在老住处和邻居们聊天,老邻居们的态度非常一致,哪怕朝廷说了议员不许是女性,他们也要竭尽全力推选希拉。谈论间甚至有邻居激动的说道:“那些农民们求见巴塞勒斯,就能让巴塞勒斯涨粮价,我们也去皇宫前面求见,一定要巴塞勒斯知道希拉为大家做了多少事!”
正在谈,突然有办事处的人跑来找希拉,告诉希拉雅典突然来了急电,命令谢松立刻回雅典述职。希拉一听立刻向老邻居们告辞,急匆匆就前来港口。背后还有邻居喊道:“替我向办事处的那位大人问好。”
下雨天马车与黄包车都客满,希拉边走边寻觅,寻着寻着她都到了北门。眼瞅着金角湾就在眼前,希拉干脆加快步伐前进。这一路就跑到了码头。看着谢松神色自若,希拉突然觉得这家伙简直令人生气。办事处比较高阶的买办都知道,谢松与雅典方面的节度使之间爆发了很激烈的对立。因为些事情谈不拢,两边关系非常紧张。希拉知道的更多点,谢松反对欧罗巴行省要求希拉秘密向欧罗巴行省效忠的安排。此时被紧急调回去述职,只怕谢松在这场争吵中要糟糕。
可希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到谢松要走的消息,希拉只觉得自己的靠山塌了一半。在东罗马的传统中,紧急将前线大官调回去大概就要杀头,至少也是解职下狱。到时候希拉在办事处的日子会非常难过,她的未来大概只有辞职。
“小姑娘,不用担心。你顶多就是辞职啦。”谢松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谢主任……你别开玩笑了。”希拉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笑意在谢松脸上逐渐消失,他说道:“希拉,爱自己的国家没有错,我便是宋人……不,正因为我是宋人我更认为每个人都要热爱自己的国家。这不是说爱国就要恨别的国家,而是爱国才知道什么对国家好。若你是个势利眼,朝秦暮楚。今天你能为了利益背叛东罗马,明天就能为了利益背叛大宋。你的态度很对,我支持你。”
希拉想回答,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连连咳嗽起来。谢松拍了拍希拉的肩头,说了句“做你自己就好。”接着登上跳板上了船。跳板很快收起,随着一声汽笛,明轮开始缓慢旋转起来。
看着逐渐远去的船只,希拉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她以前只觉得谢松眼里不揉沙子,非常厉害,和谢松开会报告之时都有点紧张。经过这次合作后发现谢松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这种原则并非仅仅是个宋人的原则,更是身为人的原则。其实希拉早就做出了决定,虽然大宋非常强大,希拉也很仰慕大宋。但是希拉并没有想过要当一个宋人。她非常认同谢松的看法,友好合作意味着更多的利益。大宋介入东罗马政局对双方都不好。
正准备回去,希拉就见到几艘悬挂着元国旗帜的船只靠近了泊位。希拉想起元国就有气,转身就回家去了。
从舷窗里看到一个孤零零站立的女子转身就走,郝康觉得心中一痛。他站起身走向旁边的舱室,旁边的将军站起身劝道:“太子,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听到这话,郝康脸上的肌肉抽动几下,这让他俊美的面孔看上去有些狰狞。但是郝康却没有发怒,他坐了下来,对将军说道:“你去请大家过来。”
将军出去了,郝康闭上眼。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孤零零站在码头上的母亲,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他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过往的经历已经模糊,还能清楚记得的只剩下郝康兵败之后有一众将校还是跟着他,郝康让他们向南逃。自己却带了一定要跟着他的人北上。
也许是郝睿与叛徒魏京望的兵力都集中在元国中部与郝康交缠,脱离战场向北走反倒是越走越安全。回到了久别的基辅,郝康却也没对这座本就不熟悉的城市生出什么感慨。他只觉得心中燃烧着一团火,对于母亲的寝宫郝康很熟悉,而负责守卫的士兵们看着也不怎么上心。郝康带着部下偷偷靠近,趁着巡逻队之间的缝隙就冲近了宫门。从没关上的小门直入寝宫。
守卫也不是瞎子,立刻上前追赶。也幸好是老爹郝仁并不讲奢华,寝宫不大。郝康的死忠亲卫上前拦住,让郝康冲到了寝室前面。看着紧闭的房门,郝康悲从中来,高声喊道:“娘!”
此时从两边冲出卫队,为首的队长却没命令部下上去抓人,而是质问起郝康:“大王子,你这是要行刺么?”
“放你的屁!”郝康开口就骂。这些日子以来他蒙受了太多不白之冤,此时居然还有人质疑他要行刺母亲。郝康怎么可能对母亲有丝毫伤害。
没等队长说话,就听里面传来包惜弱惊讶急促的喊音,“是康儿么?”
话音刚落,随着脚步声,门开了。见到许久未见的母亲,郝康哭着就上前跪倒。就听包惜弱喝道:“你们下去,他是我儿子,谁都不许动他一根头发!”
说话间,包惜弱已经走到郝康面前拉起郝康,把他拉进了自己的卧室。侍女关上门,包惜弱看着郝康,怜惜的说道:“康儿,你不该回来啊。”
郝康心中都是悲哀,他说道:“娘,三弟要杀我就让他杀。我只是有件事想问娘,三弟说我不是父亲的儿子。还请娘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说完,郝康盯着母亲包惜弱。最初听到三弟散播的传言之时郝康满心都是怒火,但是在心灵的一角却隐隐不安。他从宋国留学回来之时,有为宋国将军托郝康带信给‘故人包惜弱’。那时候郝康不得不与穆同学分别,所以回想那男人的表情,郝康只觉得心中好像能理解那种欲语还休的纠结。
三弟引用的所谓‘伯颜使者’所讲的事情又在时间上与历史非常契合,见识过大宋水军的郝康并不相信自己老爹当年所在的蒙古水军能赢,大宋历史书上也记载了宋军在松江府附近全歼大元水军的战果。小时候和爹一起泡温泉,他对老爹郝仁身上的旧伤印象深刻。加上母亲那江南口音,郝康其实是隐隐相信母亲的确如传言所说,在嫁给父亲之前可能已经成亲了。但是郝康绝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不是郝仁,决不相信。
既然自己战败了,死就死吧。郝康看到那么多人为了他而死,只觉得对不起大家。但是郝康却不能这么死,死之前他一定要让母亲说出事情的真相,他是郝仁的儿子,而不是什么宋人。
“你当然是你爹郝仁的儿子。”包惜弱说道。
听到这话,郝康只觉得再无纠结。他悲从中来,握着母亲的手就哭起来。
“你现在就走,马上走。”包惜弱继续说道。
此时就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是很多人。郝康却也不在乎了,他放开母亲的手,开门就走了出去,果然外面都是军队。郝康大声喊道“你们让我三弟来见我,难道你们这么多人,他都不敢出面不成?”
话音未落,就听到郝睿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你都敢来向娘亲哭诉,我怎么不敢见你。”
接着郝睿分开人群走了出来,他神色倒是平静,“大哥,你来见母亲,是来请罪的么?”
再次看到弟弟,郝康心中百感交集,连愤怒的感觉都变得有些虚无。郝康不得不鼓起狠劲喝道:“呸!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败了就是败了,有什么罪。倒是你,为何要污蔑我?”
“大哥,我当时告诉你二哥要抓你,是让你避让,可不是要你杀了二哥。”
“我可没杀他!”
“那你敢说二哥不是死在你手里?”郝睿追问道。
郝康一愣,这话真的戳到他心虚之处。当时郝康只是要部下打跑郝贵动手的人,却也没想到郝贵居然亲自带队杀来。听到二弟郝贵的死讯,郝康也懵了。他南逃之后虽然听了魏京望的建议,对外宣布是蒋广投密谋杀了郝贵,但是他自己真的不敢确定不是自己的手下误伤了郝贵。
兄弟两人正斗鸡般的互瞪,就听母亲包惜弱在郝康背后喝道:“郝睿,你这是要杀你哥哥么?”
郝睿连忙向母亲问安,然后说道:“娘,我当然不会杀大哥,但是大哥弄出这么多事情,我也不能放过他。”
包惜弱说道:“那就让他走,再也不回元国。你大哥是个有信用的人,他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说完,包惜弱对郝康说道:“康儿,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郝康知道母亲这是要护着自己,心中感动,却更感到无限的心痛。他此时走了,且不说三弟郝睿会不会派人追杀,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不等郝康说什么,包惜弱就说道:“不用说那么多,我知道你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你。可你只要还活着,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你弟弟已经死了,我不能看着你们兄弟再死一个!郝康,你就说话!”
被母亲提起二弟郝贵,郝康痛苦的难以遏制,他双眼含泪,大声说道:“娘……我这次走了之后,此生再不回元国!”
包惜弱转过头看向郝睿,又看了看郝睿身边的禁军统领,她喝道:“吴统领,我乃是元国摄政太后,你可否要不听我命令?”
吴统领连忙看向郝睿,就见郝睿神色边患,最后喝道:“吴统领,你愣着干什么?接太后旨意。”
之后郝康也不在乎发生了什么,母亲把他带回屋里,命侍女给郝康准备了衣服,又打开她的箱子,从箱底里取出一个小盒。打开之后露出满满的金条。包惜弱叹道:“康儿,我本想等你成亲之时给你这些,却没想到……只能现在给你了。”
听到这话,郝康忍不住又垂泪。
之后他也记不清楚,就是和母亲一起坐车到了码头。此时码头上已经停了一艘船,船上已经站着跟随郝康一起到了城内的铁杆部下。看着那帮人竟然被放了,郝康对母亲格外感激。
这边跳板搭上,包惜弱让其他人离开码头一段距离,自己带着郝康到了船边,对郝康说道:“康儿,走吧。”
郝康提着母亲给准备的沉重的行李,走上了跳板。码头上灯火通明,母亲一个人的身影在码头上看着是那么孤单。随着汽笛响起,明轮开始转动,船只也微微动了一下。郝康看着母亲转身要走,再也忍不住,喊了声“娘!”就从跳板上冲下来,想再握一次母亲的手。
只听得枪声接连响起,母亲身体一震,僵直起来。却听得人群大乱,郝康也不管那么多,立刻抱住母亲。却见母亲脖颈上有个黑乎乎的洞,鲜血汩汩而出。而郝康的护卫们则拼死冲下来,拉着抱着包惜弱身体的郝康就上了跳板。
有些护卫们在船舷边抵抗,从甲板上的驾驶室里穿出护卫的怒吼,‘快点开船,不许停!’
郝康只是紧紧抱着母亲,呼喊着母亲。可那枪伤在致命之处,包惜弱已经死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郝康也记不清楚。好像船只勉强驶入航道,随后又有船只追了上来。双方你追我赶,突然出现了别的船只相助。却是郝康以前的同学听说郝康竟然敢回来,还见到了太后。猜到郝康可能脱身,就做了准备。
脚步声将郝康从回忆里惊醒,抬头看到一众文武官员进了舱室。郝康没想到居然能在沿途中遇到三拨人投奔他。这才让他弃船登岸之后并没有被追兵撵上。最后一波加入的人里面带头的是郝康另外一位同学,是千辛万苦从基辅逃出来的。
这位同学把手里的一个小包打开摊在桌面上,“诸位,这是蒙古大汗两个月前送到基辅的诏书与印信,现在太子已经是蒙古丞相兼大马士革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