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权柄所在(十)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在酒楼里面,留着传统发型的中年人吟唱诗词,然后带着嘲讽的表情呵呵几声。
同桌几人纷纷点头,表示他们对现今当权者奢华的反对。如果不提大宋在327年完全夺回北宋所有国土,并且大有开拓的事实,只谈每到周末的景象,这西湖歌舞的确是越来越多。
新任吏部尚书文天祥带着位少女一出现在吏部开的舞会上,立马就引来了许多目光。下属的目光固占了大部分,许多女性对高大英俊风度翩翩的文尚书有个人的青睐。
文尚书年轻的时候就超有钱,声色犬马之类的东西早已经享受过,他自己并非沉溺欲望之辈,到了这个年纪更放下了许多东西。此次出现的目的是和大家拉进关系。因为夫人身体不太好,陪同前来的是文尚书的女儿,吏部官员们纷纷带着同来的家人与文尚书见面问好。不少夫人都注意到文尚书的女儿带了一对粉红色珍珠制成的耳坠。这姑娘继承她爹的容貌,长得端庄秀丽,皮肤格外白皙细腻。配合这对珍珠,更显得雍容华贵。
杭州的娱乐活动并非只有舞会一项,譬如在新开的拍卖行的雅间,与文尚书女儿同款的粉红色珍珠也正在拍卖。那些有钱人凑近看着玻璃箱中的珍珠,大多露出非常欣赏的表情。
与杭州的华丽相比,倭国濑户内海这个珍珠出产地就呈现一片‘白左’们歌颂的质朴模样。更直白的讲,这里还保持着穷困的蛮荒风格。一艘大宋的蒸汽船在码头停靠,与其他地方相比,这里已经开始摆脱蛮荒,比倭国平均生活水平看着高些。
早就有人等在码头,见到船只靠岸,穿着麻布衣服的人们立刻上来准备卸货。船舱里面都是麻袋,身材矮小的倭国工人进去把麻袋吃力的扛出来,运上码头。仔细看的话,这帮人的衣服布料和麻袋貌似同出一源。
在码头上,伊予水军的首领们打开麻袋的一角,检视里面的确是粮食,就按照名册将粮食领走。水军统领赵鸣人穿了一身大宋飞鱼服,稳坐在码头的高台上,居高临下看着热热闹闹的分粮场景。自从上次的珍珠送走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大宋船只按照约定运来了粮食,总量据说有五百万升。
赵鸣人不知道赐给他赵姓的赵嘉仁赵官家是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宋代的粮食度量单位。到了20世纪,可靠的粮食烘干技术出来之后,粮食的含水量能够得到控制,计算才用了重量为单位。在此之前,计量单位都是用体积单位。新的大宋的‘升’也开始公制,原本一升米大概是1.25斤。现在升变小,一升的大米是一斤。
伊予水军最近经过重新统计,连带家属一共有五万人。从道理上讲,这帮人是要服从伊予水军统领赵鸣人的号令,作为报偿,赵鸣人也要保证他们每人每天一升半粮的基本供应。这些粮食都按月发放,此次就是放粮的日子。
看了一阵,赵鸣人下了高台,回到伊予水军的总部。每天一升半的粮食刚不饿,若是每人都这个待遇,是得不到大家的忠诚。在水军里面,能够为伊予水军提供的越多,得到的也就越多。
凡是有一个差事,哪怕是每天早中晚敲钟的差事,每天的待遇就提高到两升粮食,每两个月还能得到半斤盐。如果能够做力工,譬如在码头装卸,那些麻袋就是给他们的赏赐。不管是用来装东西,或者是给自己家人做衣服,都由他们自己选择。
到总部的大厅里开会的首领,自然能得到更多。等大家落座,鸣人先把最近的安排讲述了一下,他准备按照大宋农业专家的建议在附近没办法种植粮食的山坡上种植柑橘和柠檬。
“多些产业总比只有养殖好得多。”鸣人在最后总结道。
“这些人的待遇如何?”
“一个月两升半粮食,三两油。若是能干得好,再加。”
食用油是倭国最缺乏的物资,这个待遇对于开拓者而言也算是非常优厚的待遇。首领们各个眼中有了亮光,开始考虑到底推举自己手下的什么人前来。没等他们想明白,就听鸣人开口问道:“鹿久,我想问件事。”
“何事?”鹿久应道。
“你为何要找到宋国的秦殿下,问他可否能将你那组人负责的珍珠卖给他。”鸣人声音冷静,不过听了这话的人,都觉得背上一阵发冷。
鹿久脸色大变,他并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竟然被看破。他当即表示狡辩道:“绝无此事。”
鸣人本来也不是断案的,他应道:“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养殖珍珠的十三组都不会再要你。”
鹿久一定登时就急了。养殖珍珠的有四队,番号分别是十三、十九、二十、二十二。这四队人的工作就是看护挂着养殖笼的木筏不受损失,也负责养殖笼的安全。还要去看贝壳是不是还活着。
工作不算特别繁重,待遇却超好。他们是吃食堂的,每天都有一个荤菜。每个月还有两瓶酒。作为首领,待遇更好。鹿久怎么会放弃这个职务。
“就这样了。散会!”赵鸣人命道。
没人为鹿久求情,有些人听说过鹿久这个人的确干过一些事情。有些人则期待自己能够获得鹿久的地位。赵鸣人站起身,他其实是想斩杀鹿久的。然而和雏田等核心首领说起此事,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鸣人也只能暂时满足于把这个家伙赶出伊予水军的核心队伍。
五天后,赵鸣人再次与核心首领会面。这里面并没有雏田的身影,赵鸣人声音阴冷的问道:“雏田还没回来?”
“她带人去找鹿久。说一定要把他给抓回来。”智乃应道。
“他怎么可能回来。雏田想的太多。”赵鸣人叹道。他发现自己完全看错了鹿久
“没想到鹿久竟然是那样的人!他觉得能逃脱掉咱们的寻找么?”疾风恶狠狠的说道。
“他本来就没准备逃脱咱们的寻找。”大蛇丸冷笑道:“这厮一定拿着抢来的珍珠前去投奔镰仓幕府。若是带着镰仓幕府的人来剿灭我们,他或许可以在幕府混个地头。”
珍珠在大宋很受欢迎,在倭国同样是珍贵的宝物,素来是贵族才能佩戴的饰品。大蛇丸讲完他的预测,众人脸色都更加难看。鹿久被剥夺十三组的组长差事之后,众人都以为他会想办法找人活动,却没想到他竟然去偷珍珠贝。十三组的守卫虽然还不知道鹿久被剥夺职务,却也算是忠于职守。不许鹿久把养笼捞起。结果就被鹿久给杀了。
等众人发现的时候,鹿久已经切开了至少一百珍珠贝,取出了里面的珍珠。然后带着全家跑了。雏田之前坚决反对赵鸣人杀死鹿久,此时在外面就到处寻找。
雏田被情绪影响,赵鸣人却得想办法解决问题,他对众人说道:“大家都要小心,我现在就去面见秦殿下,告知他此事。”
秦明轩只是在这里负责养殖珍珠,并没有接到授权。得知消息之后还是得把这件事报告给上头。负责这些海外生意的是海事局下的一个单位,得知出了事情,他们也没办法。只能一级级上报,最后事情还是送到了赵嘉仁面前。
赵嘉仁没想到这么屁大点的事情也得由自己做主。不过仔细想想,却也发现下面的人选择没错。之前赵嘉仁先在学社总社里通过,后来在朝廷里宣布了新制度。外交和国防乃是直属官家的机构。
这个不算独创,就算是在丞相相权完整的时代,军队和外交也是皇帝的职权。丞相在商议的时候有发言权,却也仅仅是发言权而已。
大宋不缺乏聪明人,如果这件事只会引发倭国内部战斗,那就需要兵部参与。如果引发了倭国直接派人与赵官家联系,那就需要礼部出面。不管是出现了哪种情况,这件事都在赵嘉仁直接处置的领域。
这下赵嘉仁忍不住啧啧出声。他自己以前还真没想到殖民主义政策这么直截了当的玩意一旦制度化,也立刻就变得面目全非,陷入官僚主义陷阱。
怪不得东印度公司最后搞不下去,需要用殖民政府来取代。赵嘉仁觉得有些豁然开朗。
想来想去。赵嘉仁觉得自己不想在这件事上花费精力,他就将礼部尚书与吏部尚书一起叫来,将这件事告诉给他们。熊裳与文天祥听了这件事后都没说话,他们觉得赵官家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两位没猜错,赵嘉仁说道:“这种事情以后只怕会更多,所以我想组建一个部门管理此事。你们两个人一个管外交,一个管人事,就试着定个章程出来。”
文天祥这么聪明的人一听就明白赵嘉仁的心思,这件事大概就算是考验。如果不能让赵官家满意,之后的事情就会对两位尚书很不利。
第131章 权柄所在(十一)
“尚书,有新消息。”
熊裳抬起头,看着秘书的目光里面非常不满。他正在考虑官家交给的章程,怎么想都想不出个头绪。虽然不知道倭国的消息是好是坏,尚书本能觉得不会是好消息。
“讲!”尚书对秘书说道。
“三韩行省有贼人袭击我们的电报站。”
“……兵部不管么?”
“兵部说,不能因这么点贼寇就讨伐三韩。讨伐三韩须得官家下令。”
外交与军事属于官家直接领导,熊裳听说现在军队里面任何调动都需要军队里面的学社委员同意。兵部貌似很好利用了这个理由。
“电报站有没有要三韩官府解决此事?”
“三韩官府说此事乃是乱民所为,他们现在手中缺兵少将,根本没办法弹压。”
听了秘书的回答,熊裳差点想骂出声。这么多年来赵嘉仁在南边一直是军队弹压,从来没听说那些地方上袭击官府设施的匪徒不被解决,连万里之外的僧伽罗都风行草偃。现在只设下三韩一个藩属,就开始出这幺蛾子事情。
骂人的话虽然没出口,熊裳说起解决之道的时候语气激烈,“给三韩丞相发电报,要他平定国内贼人。若是他平定不了,我们大宋就去平定。”
等秘书出去,熊尚书气的站起身来回走几圈,然后申请见赵官家。这件事其实可以在晨会上讲,但熊尚书已经忍不下去。得到今天可以去见官家的消息,熊尚书立刻驱车出发。进了等待的房间,却见到文天祥已经在沙发上坐着。
“文尚书,你已经定好章程了?”熊裳讶异的问。
文天祥摇摇头,“今天来是为了吏部的事情。”
于是两位尚书就在这里等待着官家的召见。等了一阵,文天祥突然露出了微笑。
“不知文尚书想到什么好事?”
“想起以前我曾经和官家一起等着见吏部尚书的事情。”文天祥淡然答道。那是将近三十年的事情,鄂州之战后,候赵嘉仁是要去领泉州知州的任命,文天祥则是因为弹劾內侍头子董宋臣而准备辞官。他和赵嘉仁都非常年轻,也都是名声鹊起。回想过去,文天祥觉得有些感叹。
熊裳当然听说过文天祥与赵官家的私人情谊,那时候的赵官家因为鄂州之战名扬天下,又因为参加了贾似道的公田改革而成为了一个焦点人物。熊裳忍不住问道:“文尚书,当年你坚决反对公田改革,管家则是支持公田改革。却不知道你们之间可否有争执?”
“为何要问这个?”文天祥语气淡定,心里面则有些警惕。
“这次礼部遇到些事情,我只怕要与管家争论一下。”熊裳说了实话。要是扔给礼部的都是这样的破事,礼部大概就要和当年贾似道一派差不多陷入泥淖。
想起当年的过往,文天祥就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当年官家只在朝廷里面兼了个棉务,也没有真正支持公田改革。最初的时候官家公开讲,公田改革定然不成,因为贾似道的政策没有执行力。不管设计的初心多好,做不到的事情就是没用。”
熊裳听的目瞪口呆,二十多年前他不过是个进士,并没有真正进入上层。听着当年在那个漩涡中打滚的过来人亲口讲起过去的事情,竟然和他知道的有很大不同。
“撑起公田改革的不就是赵官家么?”
“赵官家是靠每个月上缴给朝廷十二万五千贯铜钱的手段撑起的公田改革。”
“是铜钱……”熊裳喃喃说道,他已经明白了全部。在那个交钞滥发的时代,铜钱购买力极为坚挺。公田改革圈到手的田地为前线军队提供粮食,赵嘉仁为朝廷提供铜钱,怪不得那时候贾似道能够撑下去。
“两位,官家请你们进去。”秘书进来告知二人。
在会客厅里面见到赵嘉仁,熊裳立刻先开口把遇到的问题讲给赵嘉仁。他可不想被赵嘉仁满怀期待的先询问是不是已经有了结果。
听完最新情报,赵嘉仁没生气,他问道:“既然遇到了这样棘手的事情,熊裳你可否有应对的章程?”
熊裳立刻应道:“礼部万万不能插手兵部的事情。然戎狄人面兽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臣竟然不知处刀剑之外,却有何物能令其顺服。”
赵嘉仁本想回答熊裳的话,却停了下来。他问文天祥:“宋瑞怎么看?”
“官家,臣本来觉得除了刀剑,大概没有别的办法。不过方才与熊尚书谈了一阵,突然奇想,却不知道用钱能否让夷狄顺从。”
听了文天祥的话,熊裳下意识的瞪大了双眼。这浓眉大眼的吏部尚书竟然要给小国岁币不成?
“三韩丞相此时煽动贼人劫掠大宋电报站对三韩有何好处。若是他们现在兵强马壮,劫掠电报站,只怕是想驱逐我大宋在三韩的耳目。现在三韩惨遭蒙古蹂躏,我大宋天兵杀进三韩,他们大概只有亡国灭种一途。若能帮三韩一下,让三韩丞相稳住局面。想来他定然感激大宋。”
熊裳听了文天祥的分析,心中一震。得知三韩的消息后,熊裳只觉得一头怒火,哪里能想到怀柔的手段。这么一听,倒是觉得怀柔却是好手段。
“至于倭国,臣觉得完全是钱的事情。我们在倭国养殖珍珠,用粮食布匹等物件去换。幕府与伊予水军之间还是为了钱。不过真打起来,却该如何处置,臣想不出该怎么办。”
“宋瑞觉得用钱能够解决问题?”赵嘉仁继续问。
“官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夷狄也是人,虽然没有大宋的文章典制度,却也知道唯利是图。”
“既然文尚书知道夷狄太唯利是图,那就不能相信他们。当年李唐对夷狄不可谓不好,以至于军中将领有许多是夷狄。长安朝廷一乱,立刻就是安史之乱。”
“我朝又没有那些夷狄将领。”文天祥立刻反驳。
“给夷狄让利,岂不是一样。”熊裳坚持强硬的态度,“我们在南海各地都是弹压,夷狄们都十分恭顺。”
身为官家兼宰相,赵嘉仁却不想继续谈这件事,他说道:“这件事你们继续想。”
熊裳心里面松口气。至少这件麻烦事没有延续。退出来的时候见到文天祥留下来与赵嘉仁单独谈话,熊裳心中生出一阵隐隐的嫉妒。
等熊裳退出去,赵嘉仁和文天祥就已经放下了之前的讨论,赵嘉仁说道:“宋瑞,此次税收调整很重大,吏部须得能推荐出合适的人来。这些人绝不能是地主的同路人!”
“官家。当年公田改革的时候那么多官员出身地主,尚且支持贾似道。现在更多人应当支持朝廷才对。请官家放心,吏部不会和以前那样自己先斗起来。”
回想当年贾似道公田改革的种种,赵嘉仁冷笑一声。不管别人怎么评价贾似道,光是公田改革这么一件事,赵嘉仁就觉得贾似道并非奸臣。
送走文天祥。赵嘉仁准备回家,秘书进来禀报,“刘猛尚书求见。”
“请他进来。”赵嘉仁声音欢喜,对于这帮老兄弟,赵嘉仁还是心里面喜欢。
刘猛进来之后也不寒暄,直入主题,“官家,我听闻大宋在倭国搞了珍珠场。”
“嗯。”赵嘉仁并不隐瞒。
“听闻他们的珠子还比合浦的好。”
“这么啊,你若是愿意去南方方丈洲的大溪地,那边还能养出黑色珍珠。”
“呵呵!”刘猛干笑几声。方丈洲就是澳洲,刘猛吃了这么多年的海上饭,自然知道哪里就是蛮荒之地。“官家,我觉得你对皇后家偏心。”
刘猛有这想法很正常,谁都喜欢独门生意,而赵嘉仁最不喜欢的就是独门生意。
“刘猛,说起偏心。你家有没有不被你偏心的子弟,我还是希望朝廷里面的官员家族能去北方开辟一下。现在租用国家的土地这么便宜,你就不想那些子弟们去种个地,养个牛羊么?”
被赵嘉仁倒打一耙,刘猛愣了片刻,忍不住苦笑道:“官家,若是让那帮不让我偏心的人去开拓,那就得我亲自领着他们去北边。可是官家,我都已经过了55岁,不是黄土埋胸口,黄土已经埋到我脖颈上。就让我在杭州逍遥几年吧。”
“在杭州逍遥可以,别买地。少买房。”赵嘉仁提醒道。
晚上回家,赵嘉仁看着妻子兴冲冲的准备赵逊的婚礼,然后就觉得自己可以偷懒。没等他溜掉,秦玉贞上来就拦住他,“我上次说的封王之事,你怎么想。”
“不行。”赵嘉仁和老婆摊牌了。
秦玉贞倒是没生气,淡定的问道:“为何?”
“王爵当封有功之人。否则爵位太轻,不足以服众。”赵嘉仁给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秦玉贞一看赵嘉仁的表情,就知道她说不动赵嘉仁,她应道:“若是如此,那以后再商量。那就给二郎准备宅邸良田吧。”
“一套房子可以,宅邸良田不行。”赵嘉仁断然表态。
“为何?”秦玉贞神色终于郑重起来。
“对二郎不好。”
第132章 权柄所在(十二)
朱清清抬头看着对面的老人,就见他满头白发,肤色很深。如果不是皮肤还颇光滑有弹性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个老农。不管外貌如何,对面的这个人就是她未婚夫赵逊的伯父,也是大宋农业界赫赫有名的‘当世神农’忠王赵嘉信。
赵嘉仁赵官家重建大宋制科之后,逐渐出现了大宋七大学校。分别是杭州大学、大宋国防学院、大宋教育学院、大宋农学院、杭州医学院、大宋政法学院、大宋测绘学院。
从排名上就可以看出大宋农学院的地位,忠王赵嘉信是大宋农学院的校长,乃是桃李满天下的大人物。从报纸上就可以经常看到,良种对于大宋农业的作用。在民间甚至有传说,这位忠王赵嘉信走过的地方,当地就会丰收。
“这是给你们的礼物。”赵嘉信把一个信封交给赵逊。
“谢谢大伯。”赵逊笑嘻嘻的接过来。
看着未婚夫的表情,朱清清有点明白为何赵嘉仁被封忠王。一般来讲,有当世神农称号的人大概被捧到了差不多仅次于官家的地位。神农乃是三皇五帝之一。然而赵嘉信身上能看到的全都是对亲人的爱护,即便这个亲人是官家的儿子,即便官家是赵嘉信的亲弟弟。普遍来看,长子才应该是权力的继承者。
就在朱清清猜测着自己丈夫家族内在关系之时,却见赵逊竟然没心没肺的打开了信奉。那里面不是礼单,而是一张大宋总钱庄的存单。朱清清瞟了一眼就呆住了。单据上写着‘贰拾万贯整’。
看到侄子容光焕发的模样,赵嘉信笑道:“若是被你爹知道,你爹管住了你的钱,那可就是你自己说漏嘴。”
赵逊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多谢大伯,多谢大伯!”
“你若是觉得这钱会害了你,那就不妨交给你爹保管。”
“请大伯放心,我绝不会用这些钱去吃喝玩乐。”
“怎么用是你的事情。我三十年前和你爹一起培育良种,最缺乏的就是钱。你爹那么能干,你娘为人体面,给你这些钱,我不算太担心。”
听着老年人常见的回忆过去,朱清清倒是有了兴趣,过不了多久,朱清清就是赵家的人。赵家大伯出手阔绰,讲话坦荡。三十年前的赵官家年龄与赵逊和朱清清差不多,却不知道年轻时代的赵嘉仁是何等的能干。
“大伯,我想问问,你多大岁数挣到的二十万贯家产。我看看能否在那个年龄挣到这么多。”赵逊有些凑趣的问。
“那时候我和你爹一起做蚊香,大家挣到的每一文钱都想掰成两半花。有钱就去租地,我挣到二十万贯都是几年前的事情,我都五十多岁了。”赵嘉信很怀念的回忆着过去的历史。
“那换个说法,大伯什么时候有了万亩良田?”赵逊继续凑趣。
“有万亩良田那就早得很,嗯,你爹十四岁从莆田到临清做县尉……嗯,十七岁当上福建路提点刑狱。十九岁到鄂州与蒙古人打仗。二十岁……。嗯,他十九岁,我那时候已经成亲,三十出头,租到的地加上你姑母家的土地,我那时候就有了良田万亩用来种植。”
听着老人的会议,朱清清神色凝重。三十出头能经营万亩良田,这个已经很不得了。然而赵嘉仁赵官家十九岁就已经领军大败蒙古军,这样的传说从赵官家的亲哥哥嘴里说出来,真令人有种深入骨髓的震撼。
“其实我本想送你些地,没想到你爹坚决不许。这次送你的钱,你可别得意忘形说漏嘴。”赵嘉信叮嘱道。
拜见完了大伯父,接下来就要去拜见二伯父。朱清清见到赵嘉礼之前,对这位只闻其名的宁王很是好奇。赵氏三兄弟中这位如王爵之名,素来没有名头。见到了宁王之后,朱清清觉得这位皇亲很淡定的样子,或者说有些生分。人如其名,以礼相待而已。
两人虽然已经定亲,却还没成亲。此时乃是周末,赵逊就把朱清清送回她家。会有朱家的人周一送朱清清去学校。便是赵官家的儿子,在这时代也不能未婚同居。快到朱清清家,就经过了杭州大学附属小学门口。赵逊笑道:“以后咱们有孩子了,就送他到这里上学。”
朱清清脸一红,说了句“没正经”。虽然这么讲,却还是忍不住向学校里面看。若是在上课日,学校里面就会有很多小学生。现在,校园里空荡荡的……有一群穿着蒙古服饰的少年们站在校门内。
赵逊也注意到了这些人的蒙古服饰,这下也有些讶异。大宋与蒙古乃是死敌,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蒙古少年。此时为首的一位蒙古少年正好转过身,朱清清一愣,就见那少年肤色白皙,眉目俊秀,若不是衣服与大宋不同,完全就是个俊俏的大宋少年郎。
看了片刻,朱清清忍不住扭头看向赵逊。赵逊身材高大,面容俊秀。看到未婚夫的容貌,朱清清登时就有了自信。
此时已经是大宋的十月,天黑的也早。赵逊把朱清清送回家,再赶回自己家,天色已经昏暗。家里的晚饭也快做好了。
赵嘉仁并没有在家吃饭,这些日子他忙得很。此时的赵嘉仁正在学社的总社,那帮学社核心成员已经齐聚一堂。赵嘉仁慨然说道:“我忘记是谁讲,历朝历代各种税赋,我大宋皆有。那位虽然不敢名言,我替他讲的话,也许该用大宋万税来形容。”
讲完之后,赵嘉仁在黑板上写下‘大宋万税’四个字。这下连原本没弄清楚的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蒙古南侵,临安总投降之后,我大宋其实十几年并未收到太多税。然而大宋朝廷富足,人民日子便是谈不上安居乐业,也至少比大宋万税的时候强。现在我不想恢复万税的过往制度,但是这个税却不能不收。在做的有些会长已经知道,很多会长还不知道,我准备定下四类税种,在大宋全面推行。”
赵嘉仁能够有今天的地位,是因为他轻松的架空了小皇帝以及小皇帝的亲信。架空的手段就是他不恢复传统的税收制度,靠赵嘉仁掌握的产业撑起大宋的财政。小皇帝以及追随小皇帝旗号的人们手里的每一文钱都是从赵嘉仁那里拿来的,他们也没办法通过任命税务人员来封官许愿。好几年没能组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伙,更别说重建朝廷。
现在赵嘉仁终于要在全国范围内恢复税收制度,作为大宋真正民意机构的学社会长们都鼻息凝神,生怕漏了一个字。
赵嘉仁按照习惯,在黑板上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学社会长们仔细的看,就见赵嘉仁写到。
地产税、房产税、消费税、进口税。
简单的写完这十六个字,赵嘉仁扭回头对众人说道:“大宋无需万税,我只准备在未来征收这四种税。但是我先告诉诸位,这四种税绝不姑息,只要在这个范畴之内,所有税款都比然要征收。在未来的大宋,只有纳税与死亡不可避免!”
众人都是身居高位,或者在某个领域都是行家,见到官家的表情,就知道赵嘉仁绝非在开玩笑。大家都不说话,认真的听着赵嘉仁接下来的讲述。
地产税指的是以土地为课税对象,按照土地的价格向土地所有人课征的一种税。对土地课税,中国起源较早,但是那一般称为田赋或农业税,属土地收益税性质。现在赵嘉仁的地产税是不管土地产出,只是对土地本身征税。
大宋征税分五等户,五等户是穷光蛋,在五等户的构成方面有这样的记载:“伏以天下州郡人户,大抵贫多富少,逐县五等户版簿,中等以上户不及五分之一,第四、五等户常及十分之九。”
就是说穷人占了大宋“十分之九”的人口,他们自己虽说是有地的主户,但却属于土地明显不够糊口的贫农和半佃农:“凡第四、第五等之家,田业垅亩之多寡,无甚相远,粗粝不充,布褐不备,均未免冻馁之忧。今若隆冬冽寒,使去其家,与温饱者同教于城下盈月而后已,岂其所堪!”
尤其是在人口密集的地方,“蜀民岁增,旷土尽辟,下户(四、五等)才有田三五十亩,或六七亩而赡一家十数口,一不熟,即转死沟壑,诚可矜恻。”
至于有钱人,就是一至三等的主户还有一百万左右,而就在这些里面,“然而天下郡县所受版籍,随其风俗,各有不同。或以税钱贯百,或以地之倾亩,或以家之积财,或以田之受种,立为五等。就其五等而言,颇有不均。盖有税钱一贯,或占田一倾,或积财一千贯,或受种一十石为第一等;而税钱至于十贯,占田至于十倾,积财至于万贯,受种至于百石,亦为第一等。其为等虽同,而贫富甚相远。”
赵嘉仁坦然说道:“不管是谁,统统得纳税!一等到五等,全部都得纳税。”
第133章 权柄所在(十三)
大宋327年10月初3一大早,狱警就拖了几个人到江宁街头。这几个家伙个个衣着华丽,看着并非普通人。每个人脖子上都带着刑具,那是两块长一米,宽五十厘米的巨木制成的木枷,拼接起来正好是长宽各一米的正方形。
街道上的行人看到这热闹,都驻足围观,不少人都笑容满面指指点点。看到别人遭殃,大家总是会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然而穷人看到富人遭殃,心里面就比较开心。稍微一读那几人身后告示板上贴的告示,大家就更开心了。告示用词简单,只要上过小学的都能读懂。大意是‘官家在今年9月通告天下,自大宋328年开始征土地税和房产税,这几个人造谣生事,说朝廷和官府要把过去十几年没有征收的税一次收齐。江宁官府正式告诉百姓,这不是真的。朝廷和官府绝不会对过往继续收税。希望大家相信朝廷相信官府,不要传谣信谣。告示前的这几个遭受枷刑的家伙就是传播谣言的明证’。
与此同时,江宁知府的秘书带进来消息,“文知府,段进士家派人来。”
不久后,秘书到外面对段进士家的人摇摇头。段进士家的人登时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事关家人被施以枷刑,他们不肯放弃营救,就哀求道:“何秘书,难倒不能交些罚金么?”
秘书继续摇头。如果不是因为段进士家在江宁很有影响力,他根本不会来见。但是正因为段进士家在江宁很有影响,段进士家的子弟讲说‘赵官家要把过去十几年没有收的税全部征收回来’,这个谣言就在江宁快速传播。
看着段家人不愿意走,秘书直接就撵人,“我现在还有事,就请回去吧。”
等秘书回到文璋文知府这边,江宁府各个重要部门的学社会议已经开始。文璋知府语气严肃:这帮官员干部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落在税务局局长身上,新税务制度确定之前,税务局给人的感觉权力很低。新的税务制度现在还没开始实施,至少从规划上看,实施后的税务局局长会拥有非常大的权力。就如赵官家所讲,‘在大宋只有死亡和纳税不可避免’。
那些官员干部不出声,文璋语气坚定的打破沉默,“根据朝廷制度,我们可以根据局面制定特别的税收标准。秦淮河规划的道内土地与房产的税收定为普通农田以及房产的十倍。”
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却没人敢说话。在所有官员里面,只有水利局的人露出喜色,交通局的表情也不错。其他官员干部的表情中担忧胜过欢喜。
到了晚上,农业局的干部段凤鸣偷偷进了本家的大宅。段进士家的长老们已经等着,看到自家这个制科毕业的子弟,族长就问道:“那文璋到底想做什么。”
段凤鸣并没有去抨击江宁知府文璋,他把大概情况给长辈以及同宗们讲了一下。根据水利局的调查,秦淮河在六朝时期宽度在130-300米左右。因为气候变冷导致江水减少,秦淮河现在的河道变窄。剩下的大概90米。在这个极端,甚至江宁旁边的长江河道也开始西移……
大宋的官员干部要考试,这些内容都得牢记在心。段家对这些毫无兴趣,立刻就有人打断段凤鸣的讲述,“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段凤鸣也只能讲核心要点,“官府已经规划出新的水利设施,要疏通秦淮河以及相关河渠,为这一带的农田灌溉以及排涝打基础。”
“哈哈!”现任族长段天德从牙缝里冷笑,然后他满是嘲讽的大声讲:“如此说起来这文璋还为国为民呢!”
10月初4,熊尚书回到家就见他老婆的段家表弟正满脸为难的离开家门。和段表弟打招呼的时候,段表弟欲言又止,然后就被熊夫人给‘送客’了。一看这动静,熊裳就知道段表弟定然是来拖熊裳办事,被自家老婆给撵走。等段表弟离开,熊裳回到屋里就问老婆,“你那表弟过来是为了何事?”
熊夫人叹道:“江宁段家与文天祥的三弟文璋起了矛盾,想让你帮忙状告文璋。我就让他死了这条心,现在文天祥如此地位,便是我们也动不了他。唉!现在的这些人,真是不知道厉害。好歹也打听一下。”
熊裳非常赞赏自家老婆的睿智,现在想动文天祥谈何容易。不过身为官僚,多掌握点消息也不错,熊裳就问道:“状告文璋是为了何事?”
此时,农业部侍郎贾唯信也把另外一位段家人客气的打发走,接着去见爷爷贾似道。贾似道用牙签插了一小块山楂糕送进嘴里,品着酸甜的味道,贾似道对孙子称赞,“这家店的山楂糕真不错。”
贾唯信毫无吃东西的想法,他抱怨道:“阿祖,你以前那些部下真的当过官么。官家在报纸上讲的那么清楚,地方制定的税收标准要交给朝廷审核。文璋为了收回秦淮河河道内的土地,定了十倍的税金,这种事情还需要他们告发?文璋一定会在报告里面讲清楚这么做就是为了逼着拥有那些土地的人把地和房子卖了。若是十倍的房产税和地产税不起作用,他大概会定到二十倍。连这些都不懂,他们当年怎么当的官。”
贾似道用食盐与小苏打调配的漱口水漱了口,端起紫砂壶抿了一口,这才叹道:“大郎,这时代变了啊。”
听爷爷讲出如此巨大的题目,贾唯信闭上嘴洗耳恭听。
“以前山楂露不便宜,我今天听店家说,山楂都是从山东一船一船的往江南运,大家只想尽快运到,赶紧出手。价钱便宜的很。当年可没有这么便宜又好吃的山楂糕。”
“阿祖,求你别和我开玩笑了。”贾唯信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面一阵阵的失望。
仿佛没听到孙子的话,贾似道微笑着说道:“想当年,朝廷里面只有六部,只有为了一些特别必要的事情才设置一些司。赵嘉仁那时候只是个提点棉务,都只是个差事,根本没有政务。没想到现在一个江宁府,就有了教育局、农业局、机械局、水利局、税务局、政法委员等许多新部门。虽然黑心小吏被赵嘉仁铲除干净,但是干部们顶替了小吏的差事,所谓官员干部,数量得有以前的几十倍吧。”
贾唯信不吭声。他自己就是干部出身,所以很少考虑‘官员干部’这么一个群体。在贾唯信看来,干部就是官员,官员就是干部。每三年四五十个进士对于朝政根本没有影响,干部们从基层干起,进士也从基层干起。干部们还看不起进士薄弱的科学知识呢。
现在听了爷爷的话,贾唯信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好像又什么都不明白。不过贾唯信很清楚,哪怕文璋文知府真的是故意整段进士的家族,他也不会因为一个进士而去得罪现任知府,更不会去得罪现在的吏部尚书。
看着孙子离开的背影,贾似道又呷了口茶,咽下香气四溢的茶水,贾似道低下目光,眼中已经是泪光闪动。任由眼泪滑落,贾似道哽咽着自言自语,“进士完了!”
此时熊裳也结束了与老婆的交谈。他要老婆无论如何都不要掺乎此事,一个家庭中没有现任侍郎级别官员的进士家族居然想挑战官府的政策,实在是不自量力。赵官家的水利理念是堵不如疏,保护水源地,扩宽河道。所以大宋颁布的《水利法》规定,填塞河道以及在湖边围湖造田,与光天化日下当众拦路抢劫同罪。文璋知府不过是在执行朝廷的政策,因为这个就想扳倒文璋,真不知道‘死’字到底怎么写的。
熊尚书的老婆也没多在意,她虽然不知道朝廷政策,却知道文天祥很是和熊裳一起搬进尚书级别的三层小楼。哪怕文天祥放着外任,也没从尚书级别的社区里搬走。得到此殊荣的还有张世杰,不管其他尚书级别的官员怎么样离开这个社区,这两个人都稳如泰山。熊尚书的夫人就完全明白这两人简在帝心。只要这两个人不造反,他们的地位就稳如泰山,无人能够撼动。
“走!圆圆,散步去。”熊夫人一声呼喊,边牧飞快的跑了出来围着熊夫人撒欢。没多久,熊尚书就目送他夫人欢喜的牵着边牧出门去了。每次看到这景象,熊尚书就会想起当时圆圆都送上了船,熊夫人突然间叫了马车飞一样的直奔码头。终于在开船前的那一瞬上到船上把圆圆给带下船来。
从此之后熊夫人对圆圆的聪明只保持赞赏的态度,至于圆圆是不是已经成精或者会不会在未来成精,熊夫人已经完全不在乎。
人呐!熊尚书对于人类的适应能力发出了感叹。
10月初7,张世杰看完了电报,忍不住就骂道:“段天德家的人这是有病么!”
杨淑妃正抱了小儿子在怀里,小家伙听到吵闹声就忍不住瘪起嘴,低声的哭起来。杨淑妃立刻抱起儿子,站起身去关了门。听到关门声,张世杰心中觉得惊扰到老婆孩子,在对亲人生出点愧疚感的同时,对于他以前的部下则心生怒意。
段天德以前在大宋御林军中干过差事,当过御林军的官。在赵嘉仁着手削弱解散御林军的时候,这位段天德就自谋出去去了。张世杰从来没有怪过这位部下,当年留下来的那帮平均年龄四十岁的御林军大叔完全是因为没有谋生差事,只能留在御林军里养老。但凡有点机会的人,都应该追求更好的生活。
但是这份善意不等于张世杰会为了这些家伙与文天祥死磕。临安总投降之后,宋室风雨飘扬,最先赶到福州投奔朝廷的官员之一就是文天祥。哪怕只有这个交情,张世杰就不会站到段天德那边去。
10月15日,段家现任族长段天德就看到了告示。告示上清清楚楚标出沿着秦淮河沿岸的一些田亩与房屋要收隔壁房屋与田地十倍的税。这里面就有段家名下的一些产业。
家族会议再次召开,段天德等段凤鸣到来,先是劈头盖脸的将段凤鸣骂了一顿。理由自然是段凤鸣没有替家族通风报信。
段凤鸣听了之后心中大大不快。他早就说过朝廷税收制度根本不会因为段家不高兴而改变,如果这不叫通风报信,那什么叫做通风报信呢?
看着段凤鸣不快的表情,段天德的兄弟段崇德皱着眉问段凤鸣:“你既然是干部,为何不能与文璋说说,何必要为难我们段家。”
段凤鸣觉得这说法也非常扯淡。不过至少这不是蛮不讲理的指责,段凤鸣答道:“若是针对咱们段家,那就不会对这么多房屋土地一起征十倍的税。既然这么多土地房屋都被征税,我就没办法说这是针对咱们段家。”
“你怎么替别人说话?”段天德怒道。
段凤鸣忍不住翻了翻眼睛,他心道:难倒你以为我是江宁知府么?
段崇德看出点什么,他先拦住段天德,然后对段凤鸣说道:“难倒你觉得文璋做得对?”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段凤鸣欲言又止。
“哈哈!”段天德恶狠狠的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咱们段家人自己先窝里反。很好!很好!既然你觉得那文璋说得对,那你就不妨给我们讲讲他哪里对。若是讲的有理,我就认了!”
文璋的策划并非他一个人拍脑袋想出来的,治理秦淮河的规划本就是农业局、水利局、交通局一起做,段凤鸣身为农业局本地干部,在这个项目的研究和设计中出力不小。看着族里长辈这表现,段凤鸣也觉得十分厌烦,就他们这几块料就想和江宁府近千官员干部对着干,那是真的不够看。
段天德本以为已经压制了家里的晚辈,却没想到段凤鸣居然淡定的开口,而且还不是面对段天德,而是对着与会的其他族里的重要人物开始讲话。
江宁附近低洼,丘陵也多。丘陵不会成为什么泉水来源,一旦下起暴雨,又无法如同山区那样大量存储雨水,很容易就造成洪水,摧毁农田,淹没房屋。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得对整个江宁地区的水利进行通盘规划。
而旱季的时候,秦淮河没什么水,无法利用秦淮河的水对农田进行灌溉。江宁知府文璋委托大宋的杭州大学水利系帮着设计一个兼具灌溉、行洪、行船的体系,杭州水利系给了方案。新的秦淮河河面宽200米,设有好几出水闸,水闸关闭的时候,秦淮河水位可以在6.5米左右,能够很好的实现排洪、抗旱和航运。
之前段天德嘲讽过‘难倒文璋这么做是要为国为民么’,听着段凤鸣讲述着怎么做才能为国为民,段天德是越听越气,最后干脆站起身去抄起一根木棍。段凤鸣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扭头就跑了,段家人也不想让段天德这么出丑,上去就拦住段天德。段凤鸣只觉得耳旁生风,怒骂声则越来越远。他虽然知道这次大大得罪了家族长老,但是他并不后悔。要是他跟着家族长老干下去,大概只能跟着他们一起掉进泥淖里吧。参加了秦淮河治理会议之后,段凤鸣知道文璋知府的决心。更知道有多少官员干部想从这次的工程里面捞取功劳。
10月20,大宋礼部的使者抵达三韩首府大邱。大邱古代弁辰24国当中的一国。有完达伐城。新罗郡县体制下,大邱分为上村昌郡与达句火县,757年上村昌郡改名为寿城郡,达句火县改名为大丘县。大邱(大丘)名称由此开始。
随着大宋将高丽改为三韩,又将其领土限定为三韩旧地,三韩丞相王谌就迁都到了大邱。此时听闻大宋使者前来,连忙迎接。见到使者神色平淡,王谌心中甚为不安。他当然知道有贼人袭击大宋电报局的事情,但是高丽被蹂躏了几十年,王室与民间都已经穷困不堪,哪里还有兵力去追击贼寇。跟别说是敢袭击大宋军方电报局的贼寇。
见礼之后,使者到了三韩丞相府。看到那简陋的房屋,使者叹道:“没想到高丽竟然如此可怜。”
“回禀天使,这里是三韩。”王谌赶紧纠正。当年大宋灭南唐,南唐李后主被俘,在大宋首都汴梁写了‘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然后就被认为是不忠于大宋,后来被弄死。
作为现在‘三韩行省’的丞相,若是张口闭口谈高丽,大概会步上李后主的道路。
使者微微一笑,“我这次来之前,官家说了,若是丞相能够让大宋满意,便是恢复高丽国,又能如何。”
看着那笑容,王谌只觉得貌似有个天大的陷阱在等着他。
第134章 为何而战(一)
熊尚书从睡梦中醒来,掀开被子一角,就感觉一阵寒意。现在已经是10月下旬(西历12月初),天气冷,每天早晨出被窝已经有些艰难。熊夫人被稍稍扰醒,她掀起被子盖住头。
尚书又赖了几分钟床,看时间差不多,准备勉强爬起来的时候。熊夫人却掀开被子问:“你说咱们把烟囱装起来怎么样。”
“还是用壁炉吧。我担心煤气中毒。”尚书说道。
这几年里杭州城每年冬天都有人因为煤气中毒而死,死者的社会地位普遍比较高,甚至一位户部侍郎家也死过两个人。
“壁炉烧炭也好不到哪里。这天气这样冷,没毒死,咱们也冻死了。”熊夫人说到后来,气呼呼的掀开被子,抱着双臂去厕所了。
熊尚书叹口气。他的年龄也远不如早些年结实耐冻,对于寒冷也越来越难以忍受。吃早饭的时候,坐在冰凉的凳子上,尚书对保姆说道:“今天把垫子拿出来。”
到了礼部,一进屋就感觉有些热气。根据宣传,煤气中毒主要是因为房间密闭,不透气。四面漏风的屋子就没这个问题。户部等办公场所人来人往,大家已经开始装给取暖的蜂窝煤炉装上烟囱。
在有热气的办公室里坐下,熊尚书拿到最新报告,看了几眼就有些紧张。甚至连之后关于‘三韩行省丞相王谌不堪大用’的消息都只是浏览之后就放在一旁。看完了内容,熊裳就直奔户部尚书那里。
平日里户部尚书孙青很忙,没想到这次去了之后就见到了孙青。熊裳立刻告诉孙青,蒙古骑兵入侵了天竺,天竺南边都已经被这消息震动。按照以前蒙古骑兵进攻速度,搞不好今年天竺南部都会遭到蒙古骑兵攻击。
孙青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远没熊裳想象的那么激动,沉吟片刻后后孙尚书说道:“我很快就不是户部尚书了。”
熊裳整个人呆在椅子上。孙青曾经替一众在僧伽罗有产业的家族表示要‘开拓’天竺半岛南端,现在孙尚书要卸任,突然就什么都不愿意负责。熊裳自己跑来讲述变化,等于是他自作多情。
“那是谁来接任户部尚书?”熊裳问道。
“现在任命尚书与部长乃是吏部提出名单,官家决定。我怎么知道是谁接任。”孙青还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表情,看得出他在职务变化上受到了极大冲击。
“什么?”熊裳瞪大了眼睛。然后熊裳又觉得自己这么激动很傻,各部尚书来来往往起起伏伏很正常,没理由孙青就在户部尚书位置上干一辈子。确定了问题所在,熊裳继续自己的话题,“孙尚书,蒙古军已经入侵了天竺,按照他们的灭国速度,这天竺只怕顶不了多久。之前可是不少人要讨伐天竺南部,现在就眼睁睁的看着天竺被蒙古人夺走不成?”
孙青看着意气消沉,“天竺那么大,蒙古人又不会飞。怕什么。”
“若是如此,我就先告辞了。”熊裳也不准备纠结此事。
坐在回去礼部的路上,熊裳心里面也是生着闷气。当他到了礼部门口,突然心情豁然开朗。自己好歹也是个堂堂礼部尚书,已经五十多岁,天冷的时候门都不想出。除了完成官家交给的差事,搞好熊家的事情不就行了。凭什么要为那帮鸟人操那么多心。
这番觉悟让熊尚书再没了丝毫不安。他进了办公室之后就对秘书说道:“去拿最新的河北开拓的公告过来。”
“尚书,为何要拿这些资料?”秘书呆住了,礼部现在只管三类事,第一类是国内的公开活动是否符合礼数。第二类是外交工作。第三类是科举考试。不管哪一类都与河北开拓无关。
“我们派人去三韩,本是想让三韩丞相出售粮食给,我们把粮食卖给伊予水军。有了买卖,三韩本地人会有种粮积极性,三韩丞相挣些钱,加强他的实力,稳定三韩局面。既然三韩丞相靠不住,我们就从离海边近的地方卖粮。自然的看看河北的开拓如何。”
“我现在就去。”秘书带着钦佩离开熊尚书的办公室。
看着秘书的背影,熊尚书觉得心情平静。他起身泡上茶,舒舒服服的抄起手。在这温暖的房间里面,熊尚书觉得很惬意。这样的心情只维持到下午,礼部受到倭国那边的最新消息。在四国岛上的镰仓幕府军队已经开始进攻伊予水军。如果电报下面的签名是伊予水军首领赵鸣人,熊裳还能不在乎。当签名是秦皇后的侄子秦明轩,熊裳也只能前去见赵嘉仁。
赵嘉仁看完之后只是对电报后面附带的清单比较感兴趣。“秦明轩要一千套黑甲,一千杆长枪,三百把黑切。这个黑甲是怎么回事?”
“黑甲就是用发蓝工艺处理后的钢甲。”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等熊裳离开,赵嘉仁就将兵部负责兵器的第十一局的负责人叫来。这位本以为赵官家是要询问最新的武器开发进度,听到赵官家竟然是要第十一局开发冷兵器,负责人登时就呲牙咧嘴满脸为难。“官家,咱们研究部这些年只研究两种冷兵器,一种是刺刀,一种是军用刀。哦,最近还有工兵铲。要是搞这个,找河北红巾军那帮人比较合适。”
“这事比较急,你们姑且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
“……却不知敌人是什么装备。”
“你们去找礼部要敌人的装备资料。”
到了第二天傍晚,十一局的工科男们就来找赵嘉仁。一见面,这些人就有些兴奋的说道:“官家,如果礼部给的资料是真,可用钩镰枪破倭国军队。”
“……倭国貌似没什么骑兵”连赵嘉仁忍不住表达起先入为主的看法。
“官家,钩镰枪不是破骑兵的。”工科男们连忙解释。大概是因为看到赵嘉仁都没猜透为何选用这样的兵器,工科男们脸上都有了光彩。
“倭国现在的铠甲乃是竹木制作,礼部有样品。我们试了之后发现这玩意对戳刺之类的兵器有比较好的防护力。竹木制作的铠甲还轻便,能做的比较厚……”
赵嘉仁边听边看。图片与样品摆在面前,倭国普通军人使用的铠甲是个无袖设计,上部贴身,下面宽大,用两根带子挂在肩上。竹木为材质,能够防护胸腹……
“……用钩镰枪上的镰刀割断这两根带子,倭国人的铠甲就会掉下来……”
赵嘉仁以手捂眼睛,轻轻揉着鼻梁。在脑海中则是想象着将妹纸无袖吊带服的吊带剪断的影像。从外形上,倭国铠甲和吊带没有分别,只是材质不同。切断吊带,衣服就会在重力的作用下,从身上滑落到脚下的地上。
睁开眼,赵嘉仁问:“在战斗当中敌人只怕不会乖乖的让镰刀的刀刃勾到绳索。”
“官家,钩镰枪破骑兵的时候,战马也不会乖乖把腿凑过来。咱们宋军以前有成套的用法,这是一整套的钩镰枪的枪术。”理工男的态度还算端正,不过有些话就说的不好听。
赵嘉仁心中忍不住生出怀念,他有过这样不服不忿的年纪。所以赵嘉仁仿佛没看到领队被吓得够呛的神色,只是淡然说道:“我知道了。”
有了办法,这边就交给兵工系统去解决。赵嘉仁本以为事情到此就能够脱手,没想到第二天兵工系统的头头萧白郎就跑来求见,一见面就开始抨击礼部,“礼部现在制作卖给倭国的钢甲,这是私自铸兵器。”
赵嘉仁知道萧白郎别的都好,就是有些听风就是雨。他来的原因当然是想抨击礼部抢了兵部的生意,背后一定有人在唆使他。赵嘉仁坚决不许兵部牵扯到商业活动中来,兵部对此明显有不同看法。若是别人这么讲,赵嘉仁大概就想收拾那家伙一番。然而萧白郎是个坚定的皇汉,又是一百多年前覆灭的大辽那些萧皇后萧太后家的后裔。他也不忍心把这家伙给牵扯到那帮心机汉的斗争中来。
“我说你啊,别跟礼部较劲。这件事你知道,我也知道。连你我都知道了,礼部还能私自铸造兵器么?”赵嘉仁开解着萧白郎。
“礼部发标铸造兵器,他们把钱赚到他们口袋里了。”萧白郎明显愤愤不平。
“御史台负责这些,你可以去告发他们。”
“官家你都知道了,难倒就不能直接下诏惩处?”
“若是有人觉得你犯了罪,拿着那些他认为的证据来找我讲述。讲完之后表示,官家已经知道了萧白郎的罪行,就请现在下旨惩处。你觉得我是立刻下旨,还是将此事交给负责的部门按流程处置。”
萧白郎虽然有点莽,却不傻。他立刻不再谈这个问题,而是讲起了他负责的工作,“官家,开了钩镰枪的模具,以现在的生产,产量到两千六百,成本达到一个低点。却不知道官家要生产多少。”
每次谈这个,赵嘉仁就对萧白郎非常满意。在控制品质,安排产量,降低成本方面,这家伙非常在行。
“那就先来两千六。”赵嘉仁说完之后突然想起另外的事情,“你觉得现在关外还有多少人自认辽国遗民?”
“自认辽国遗民的都逃到了金国之外,不是跑去西边,就是逃到南边。”萧白郎答道。这是他的可贵之处,别人正面问他,他从来都坦然承认自己祖上是辽国人,“留在关外的大概都认为自己是金国人了。”
“为何?”
“因为那些人都不识字。百余年过去,听到的都在说他们是金国人,他们自然就觉得自己是金国人。”萧白郎的语气中有遗憾,也有对认金作父的前辽国人的深深鄙视。
赵嘉仁本来有考虑让萧白郎这样的家伙去关外鼓动‘辽国遗民’,他觉得这么做也许能够降低进军关外的难度。听完萧白郎这个皇汉的精辟观点,只能遗憾的断绝了这个心思。
熊尚书并不知道有人告礼部私铸兵器,即便知道的话也不会放心里。因为给倭国的铠甲不是礼部私自铸造,而是兵部给礼部的。至于进行镀金镀银或者发蓝处理,也是公开招标。便是闹到朝堂上,熊尚书也能自信的为自己辩解,不管是工部或者兵部的企业,都根本不给礼部的工作安排日程。
而且熊尚书此时因为心态变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这几天先去搞定了室内的散热烟囱,让各个屋子里面的温度上升到16度以上。起床的时候自然不会有温暖如春的感觉,但裸露的肌肤只感到凉,而不是之前那种直入身体的寒意。
到了十月中旬,发蓝处理的‘黑甲’与‘黑切’以及钩镰枪先运上船,同船的还有粮食、食用油、食盐、辛香料、前大宋御林军枪棒教头林退。当船只驶出港口之时,站在甲板上的林退感觉有些细小的东西从天而落,拍打着他。有细小的雨丝,也有细小的颗粒。大宋327年第一场雨夹雪终于抵达了杭州。
船只在灯塔指引下花了四天时间抵达对马岛,又花了两天开到濑户内海四国岸边的伊予水军总部。林退看到山坡上已经是银装素裹。然后他就看到一众穿着麻袋片的倭国人到码头上搬运物资。那些麻袋片也只到脚踝,倭国人光着脚穿着木屐。洋溢在倭国人身上的古意,令林退林教头瞠目结舌。
上了岸。林教头看到些穿着飞鱼服的家伙前来迎接。这是赵官家手下早期执法人员的制服,现在这种服饰完全被单排扣短衣大檐帽的新式制服替代。如果不论方便性,林教头还是喜欢飞鱼服,看着就很有美感与庄重。
众人互相握手相见之时,林教头看到这帮穿飞鱼服的家伙内里穿的都是铠甲配套的柞蚕丝里衬。双层丝绸缝制成衣服,对于子弹没什么防御力,挨上一发炮弹立刻就变肉酱。却能很好防御远程武器。
大宋的代表秦明轩请大家去总部面谈,不要在外面受冻。进了一间屋顶铺设茅草的木板屋,大家在一张床上围着一个火堆坐下。因为地方不大,众人还围坐成两圈。穿着单薄棉布衣服的侍女进来奉茶,林退林教头发现侍女的棉布衣服只到了膝盖以下,大半截小腿露在外面。
端起陶制杯子,总算是感觉到了手中有暖意。这帮人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乃一番队队长XX。”
“我乃二番队队长OO。”
“我乃三番队队长XO。”
……
“我乃十五番队队长OX。”
……
林教头只觉得昏昏欲睡,但是他看得出,这帮倭国人对于自己的身份十分重视。那种认真的态度发自内心。
好不容易讲完,林教头以为要开始会议。结果这帮人就‘散……会……了’,外圈那帮人一个个行礼之后就‘散……会……了’。只留下内圈几个人。
原本林教头还觉得倭国人矫情,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的看法也许是不正确的。要是有人自己做事的时候不觉得矫情,事情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方向。那就不叫做矫情,那叫做较真。
和较真的人打交道虽然不容易,却也不是不能交流,林教头立刻问道:“仗打得怎么样了。”
赵鸣人用流利的汉语答道:“四国本地的守护和地头暂时被打退了。”
“他们会不会在雪天偷袭?”林教头继续问。就他所见,伊予水军的倭国人穿着透风的麻布衣服,这些人没办法布下紧密的防御体系,很容易被突袭打垮。
“林教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伊予水军的人穿的单薄?”赵鸣人问。
被戳穿了心思,林教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的心思的确在看不起对方。
“我以前为赵官家效力。”赵鸣人可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他淡定的说道:“为赵官家效力快二十年,我当然知道大宋的富裕。不过请林教头放心,你看到的是我们伊予水军只穿了露出小腿的麻布衣服。但是在倭国人看来,我们伊予水军上下都穿着麻布衣服。而且这麻布衣服还很厚实呢。”
林退是个武人,从来不以口舌之利谋生,所以思维全部是直线条。听了赵鸣人的说法之后,他完全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看见与会的秦明轩露出苦笑,这才有点恍然大悟。再看其他几个与会的倭国首领,他们则是一脸坚毅。貌似是非常赞同赵鸣人的说法。
被一群穿着全身衣服的人看不起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没有全身衣服的人。林退只能这么设想。至于一群没穿着全身衣服的人啥样子,林教头想起方才那些穿着露出小腿的侍女……
光是想,林教头就觉得有些发冷。
被一群穿着全身衣服的人看不起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没有全身衣服的人。林退只能这么设想。至于一群没穿着全身衣服的人啥样子,林教头想起方才那些穿着露出小腿的侍女……
第135章 为何而战(二)
大宋327年10月末,西历的12月,杭州已经飘飘洒洒的降下雪花。虽然没有明末小冰河时期那么冷,广州到冬天也会下雪。在杭州收到的消息中,除了蒙古大汗的直属领地之外,大部分蒙古帝国的领土也已经银装素裹。
赵嘉仁从来不觉得人类活动能真正决定地球气候。地球几十亿的历史中,曾经几亿年都覆盖在厚厚的冰雪之下,也曾经平均气温比21世纪高十度。当人类成为地面最强物种之后,黄河流域也曾经奔驰着大象,所以河南被称为‘豫’。当然,赵嘉仁始终坚持能减少污染物排放,因为此时杭州因为没有集中供暖,空气因为大量锅炉的存在变得有些糟糕。
来自欧洲的马可·波罗教士对杭州的空气没有任何批评,也许意大利的天空比杭州更蓝些,但是杭州的空气品质比牲口遍地走,污秽满大街的意大利强太多。另外,波罗教士对于杭州的冬天非常好奇。
“……下雪之后,就有人在街道上铲雪。大宋首都的街道有些是石头路面,积雪会让路面变得非常光滑,很容易摔倒。那些新建设的街道则是碎石路面,非常坚实。积雪也会影响交通。在过去的三天里面,已经发生了好多次马车碰撞事故……”
“……在这样的雪天,威尼斯城或者其他意大利城市肯定行人寥寥,大家都会躲在家里熬过寒冬。在杭州,人们依旧按照以往的时间出门,不管是工厂或者市场都在继续营业。积雪对于杭州城的影响非常大……”
“……学校也在继续上课,前来游学的几十位蒙古少年和大宋的孩子一样冒着风雪踩着泥泞每天上学。在大宋,每个人都很努力……”
熊尚书对寒冷没了抱怨。马车里面的温度很暖和,家里和礼部的温度都很舒适。冬天到了,大宋城市之外的社会活动都大大降低,大宋之外的国家运营基本都陷入停顿。蒙古帝国在天竺的军事行动没有新消息,倭国对于伊予水军的进攻同样终止。礼部可以面对一个非常安定的环境。
经过各个办公室的时候,就听到礼部人员在闲聊。尚书本来没有在意,直到他听见一位侍郎说道:“听说最近收税的模式要大变。再也不是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这个怎么讲?”礼部官员们立刻就追问。
熊尚书也停下脚步,他最近只想管自己的事情,加上他再过三四年就要致仕,对于很多朝政也没了兴趣。这个税收的事情他听过,却没特别注意。
“我听说的局面好像是国家会通过税收来要求地方上种什么。譬如官府觉得某些地方只能种稻子,谁在那边种麦子,税收就要翻倍。”侍郎讲述着他知道的情况。
“为什么?”官员们都非常有兴趣。
“这个好像叫做什么优势产业。譬如北方适合种麦子,北方种稻子就要收高税。山上适合种茶树,就要尽量种茶树。”侍郎解释着。
熊尚书对于农业政策以及税收政策都没什么兴趣,他既不懂种地,也不懂收税。继续走进厕所方便,出来洗了手之后,熊尚书突然想起他家在北方的经营。此次经营的目的是畜牧,正好与张世杰和杨淑妃的家族一起搭伙。如果朝廷规定了这么多,会不会对北方的局面有什么影响。
事关自家产业,熊尚书回到办公室就写了封信,询问自家产业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影响。
写完了信,熊尚书端起茶杯,又想起了之前江宁地方上的段家与文天祥的弟弟文璋起冲突的事情。这次冲突貌似就是因为税收的事情而起,文璋文知府则表现出了强硬的态度。熊尚书并不会因为段家而反对文璋,可想到官府的强大,他心中更感到了不安。
时间过得很快,327年11月初6,礼部又开始稍稍忙碌起来。三韩行省丞相王谌派遣他的长子王滋前来朝贡。熊裳就前去见赵嘉仁,拿出了一套朝贡的流程。赵嘉仁也不看计划书,直接问道:“大宋准备赏赐什么礼物。”
“官家不准备赏赐么?”熊裳试探着问,他听得出赵官家的语气里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嘉仁个人并不喜欢天朝朝贡体系,他也就爽快的答道:“我并不喜欢赏赐。总觉得这么弄毫无意义。”
“那官家想怎么做?”身为礼部尚书,作用之一就是将国家利益用礼数包装起来。
沉吟片刻,赵嘉仁答道:“要么就赏点珍珠给他们拉到。”
“遵旨。”熊裳应道。身为礼部尚书,熊裳知道大宋的珍珠来源。以前珍珠每年产量不过几十两,现在南海刘猛家以及倭国伊予水军每年向大宋珍珠市场输出几百斤珍珠。大宋珍珠价格暴跌。如果用珍珠赏赐,同样数量的珍珠就足以让高丽人满意。
王滋王子是个相貌普通的男子,大概二十七八岁,看着并无特别的地方。见到熊裳之后,王滋并没有摆什么谱,而是老实的叩拜大宋的礼部尚书。
见过礼,两边坐下,王滋开口就问道:“请问熊尚书,不知官家何时会召见在下。”
熊裳被这位王子过份的热情弄到差点笑出声。赵官家明显对于三韩没什么好感,怎么会召见三韩的王子。可这话也没办法说明白,讲的直白就太过份了。所以熊裳答道:“官家国事繁忙,便是召开宴席大宴群臣,也得些时日。”
“尚书定然觉得我过份僭越。这不奇怪。”王滋答道。
熊尚书微微一笑,等着王滋说出一定要见赵官家的理由。
“我能再当太子,全是拜官家所赐。”王滋声音里面都是诚恳。
当年王谌为了解决蒙古逼迫,就向忽必烈请求娶蒙古公主。忽必烈起初表态不嫁亲女,但为了笼络高丽,最终还是决定将亲女儿嫁给王谌。王谌迎娶了比自己小20多岁的忽必烈之女忽都鲁揭里迷失公主,他的原配王氏则被迫幽居别宫。
作为蒙古人的女婿国,高丽的权力当然要被蒙古公主生下的儿子继承。王滋作为原配的儿子,丧失了继承权。等大宋打跑了蒙古,王谌自然让蒙古公主当了妃子,重新恢复了他发妻的地位。王滋也重新得到了继承权。
在王滋抵达杭州之前,大宋已经收集了有关他的情报。熊裳相信王滋想拜见赵官家的心情是诚恳的,但是这点诚恳并不足以让王滋有资格见到赵官家。
“前一段时间,上朝天使到了三韩,询问家父可否想恢复高丽国号。家父以为天使在试探,所以拒绝。我以为大宋乃是真心诚意。”
“哼。”熊裳并没有直接表示,他对于王谌的反应是很失望的。
王滋继续诚恳的说道:“家父身为丞相,事务繁忙,不能亲身耕作。我愿意听从上朝的建议,卖粮食给上朝。”
“你以为大宋想要三韩的粮食?呵呵。”熊裳干笑起来。
“上朝定然不缺这点粮食,我此来说这些,只是想让上朝知道我们三韩愿意听从上朝的号令。”
熊裳没有立刻回答。三韩是不是听大宋的命令并不重要,消灭三韩对大宋不过是小事。之前赵官家说过,他这么做只是想让三韩对大宋有用而已。如果三韩烂泥扶不上墙,大宋根本没什么损失。
“熊尚书,我等鲁钝。不知道上朝的深意,还请尚书教诲。”王滋的姿态摆的很低。
“若是三韩想有粮食卖给大宋,自然得有粮食能够收上来。想能收税,那就得有收税的能耐。就我们所知,三韩王室手里缺兵少将,想向豪强收税,只怕并不容易吧。”
“尚书所言极是。却不知尚书有何指教。”
“人必自助,然后天助之。若是三韩王室能够亲自耕种,我大宋不吝赏赐你们一些农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们打了更多粮食,除了能留下自己吃,别的卖给大宋。我大宋自然可以便宜的卖农具给你们。你们手中有粮,就可以养兵,开科举养士。到时候高丽王室恢复名号,自然可以真正掌握权势。不然高丽王室也顶多是以前的武人当政局面,高丽王室仅仅是傀儡。”
熊裳讲完之后有点累,这些是最初礼部想说服王谌的理由,然而王谌果断拒绝恢复高丽名号,使者也没兴趣再劝。此时说出来,熊裳也没了以前的激情。
王滋听着熊裳的讲述,两眼都开始放光。等熊裳说完,他起身跪下,涕泪横流的哭道:“上朝如此对待,真的是亲如父母。臣不胜感激。”
被这么谦恭的对待,熊尚书自得之余,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计划也不是礼部拿出来的,而是赵官家给的方向。赵官家也不是对于三韩有什么格外的善意,他做出如此选择的理由是因为从大宋向倭国运输粮食成本比较高,要是直接从釜山港出发,路程短了许多。成本也随之低了很多。
扶起王滋,熊裳让秘书拿条热毛巾过来。等王滋擦了脸,熊裳说道:“我们知道这件事并不容易,粮食一年只产一季。想推广新农具,采取新的种植手段,都需要时间。不过正因为如此,拖一年就晚一整年,见三韩丞相根本不以为然,我们也只能作罢。”
“请上朝放心,我一定亲自耕种。绝不会让上朝失望。”王滋态度坚定。
没想到王谌的儿子竟然还挺上道,熊裳就去见了赵嘉仁,高兴的讲述了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赵嘉仁听了之后神色淡定,他问道:“这个王滋懂耕种么?懂怎么管理农业么?”
“官家这是何意?”熊裳很不解。
“耕种不是光有农具就行。良种、耕种时间、灌溉、耕牛使用,这些都需要专业技术。王滋懂这些么?他有这样的班底管理几千几万几十万亩耕地?”
“……我……觉得他不懂。”熊裳再也没了之前轻松的心情。他清楚的记得,眼前的这位赵官家是亲自规划过松江府的农业和水利建设,对于松江府的整个农业体系做出极好的调配。到现在,松江府在大宋可谓富甲天下,就是赵官家打下来的基础。
与赵官家相比,那个王滋顶多是个敢出使大宋的高丽贵人而已。
“你去问王滋,他有多少手下。他可否能够管得住他的手下。他们可否愿意在大宋学习管理农业的知识。”
“……官家,我们教给他们这些,是不是对高丽太好了。”
“我们把灰吹法教给倭国,从倭国进口的黄金白银数量增加了十倍。把这些农业技术教给高丽,高丽大概才真有能力出口粮食吧。”
“高丽若是粮食产量大增,会不会对大宋不再恭顺?”
“若是高丽只是名义上服从大宋,大宋顶多是打高丽而已。若是高丽人生产的东西是要卖给大宋,他们就不敢对大宋不恭顺。”
“真的么?”熊裳对这么利益化的东西并没有特别的信心。
赵嘉仁实在是懒的给熊裳一个人普及贸易知识。明白市场的重要性,是赵嘉仁很小就从家里的小造纸厂经营中学到的东西。没有市场,生产出来的东西就只是白白占了大量物资和资金。
从国家的角度来看,新中国的影响力快速增加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新中国在朝鲜战争中暴打联合国军开始,到新中国拥有两弹一星,成为世界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强大军队为止。
第二阶段是从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开始,到中国成为世界市场结束。
第三阶段的中国很想成为世界资本市场的霸主,但是赵嘉仁没机会看到那个发展。
哪怕只是看到头两个阶段,也已经够让赵嘉仁的看法与这个时代完全不同。
所以赵嘉仁问道:“现在百姓们对交钞看法如何?”
熊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不太关心交钞的问题。
“你们家曾经有过大量的丝绸,想来你也见到过家里有大量粮食的人。在现在的大宋,家里有大量丝绸,有大量粮食就算是富裕么?”赵嘉仁换了个角度。
熊裳的眼睛亮了,他家的现实经历让熊裳此时恍然大悟。对于大宋来讲,财富并不是实物。财富是交钞,是金银。若不用粮食换取交钞,这日子就过不下去。熊裳家曾经拥有数万匹丝绸,那时候的熊家并非富可敌国,而是陷入了破产的边缘。如果没有赵官家相助,让礼部买下熊裳家的丝绸,熊家现在大概就已经抱着那些丝绸破产了。
回想起过去,熊裳突然恢复了初心。在那时候,他是真心暗自发誓要无限忠于赵官家,现在回想起那时候的心情,他也觉得精神振奋。熊裳果断的应道:“官家,我这就去找王滋讲此事。不过那王滋若是不肯学习怎么办?”
“他若是不肯,那就是高丽国没这个机会。也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够真的睁开眼看世界的。眼界一旦被限制住,便是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他们看到的也只是黄土碎石罢了。”赵嘉仁叹道。
熊裳没废话。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重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只是赵官家忠诚的臣下,熊裳就没了迷茫。他立刻转身告辞。
两天后,熊裳告诉赵嘉仁,王滋手下的人很多是他母亲的家族,还算可信,但是未必可靠。但是王滋态度坚定的想学习大宋的农业技术,熊裳让他先回国召集人手。
“冬天真是个学习的季节。”赵嘉仁忍不住叹道。
“……官家,可否派遣人到礼部讲课。臣觉得礼部的确应该好好学习。”
“嗯。你们做个学习计划交给吏部。”
“官家……,臣再过两三年就要致仕。臣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想推荐几个人。这不是让吏部为难,而是臣想为官家做这件事。”
熊裳说完之后觉得心跳加速。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在忠诚心沸腾的时候下的决心,但是真的说出来之后,他又马上担心起来。这么做会不会被误解为熊裳想在礼部拥有并不合适的巨大影响力。
赵嘉仁微笑道:“培养干部从来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你的建议很好。就去找文天祥,和他商量这件事。若是礼部做得好,以后就可以定下来一个章程,能更好选拔人才。”
“遵旨。”熊裳欢喜的应道。赵嘉仁的反应让他非常欢喜,提着的心完全落到肚子里。文天祥这家伙有些太清高,很多人未必喜欢。不过大家都觉得文天祥这个人气量很大,并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辈。
当年虽然在但对董宋臣与贾似道的时候态度极为激烈,甚至与朝廷有意见不合就辞官不做的举动。但是真面对官员的时候,他倒是意外的很有宽容之心。并不会因为意见不合就针对打击。
熊裳离开之后,赵嘉仁靠在椅子上。到大宋接受培训的外国人不仅只有高丽的王滋,蒙古那边的郝仁派来一大票蒙古少年。或者说一群汉奸家的少年。再加上正在努力学习钩镰枪的倭国伊予水军。在这个冬天过后,各国固步自封的当权者又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冲击呢?
第136章 为何而战(三)
在一栋建筑门廊下,郝康用力在防滑的亚麻门垫上跺着脚。等鞋上的冰雪尽可能震落,郝康推开大门。拿着证件通过门卫,就进入到内部空间很大的建筑内部。在这广大空间的空气中都是书本的味道,让郝康的两眼忍不住都亮了。
郝康第一时间就跑去了阅览室,那里有各种报纸。拿起《大宋日报》的报夹,郝康坐到了长桌边看起来。他最喜欢的就是《大宋日报》,从他记事没多久,就见到父亲郝仁经常看这些东西。因为撕破了报纸,还被父亲责骂过。从那时候开始,郝康明白看报纸没问题,但是要好好对待它们。
最新的报纸上写着大宋官家328年元旦致辞,在致辞中讲述了327年的成绩,大宋人均粮食产量700斤,钢铁总产量达到190万吨。在南海的土地上,橡胶园、棕榈园,都开始向大宋提供橡胶以及棕榈油,朝廷希望有志于靠劳动致富的人们去南边开拓。
对郝康这个孩子来讲,这些东西能给他熟悉的感觉。为期好几年的漫长迁移,郝仁丢掉绝大部分随身的物件,包括郝康喜欢的玩具。那些报纸则跟随着郝仁一起渡过漫长的迁徙之路。不仅父亲郝仁喜欢报纸,郝康的母亲也默默的喜欢。看到那些有关故乡的消息,哪怕是看到好几年前的消息,郝康都觉得母亲会默默的感动。
元旦致辞里面对蒙古作战的消息都没办法让郝康特别有概念,反正蒙古天天打仗,郝康早就习惯了。父王郝仁平日里只对西进有期待,对于战争从不抱怨。郝康也对战争没特别的感觉。
浏览了能给带来安定感的《大宋日报》之后,郝康就去看了其他报纸。报纸上的短篇故事或者连载故事,连载漫画都是郝康最喜欢的。他也讲不出那些东西到底好在那里,只是觉得故事与漫画在给他勾勒出许许多多不同的世界。每个世界都和他熟悉的世界大不相同。这种新鲜感让郝康忍不住沉迷其中。漫画里的战争故事很吸引郝康,譬如岳家军用钩镰枪大破拐子马。
在此时的四国岛伊予水军的驻地,三四千伊予水军的正式战斗人员正在演练钩镰枪。在濑户内海中,20个桨位的快船稳稳的停靠在码头边,大宋前禁军枪棒教头林退登上长长的栈桥,快步走向岸上。
四国这地方绝大部分都是山,并没有允许几千人一起大规模演练的场所。水军众为了防守在岸边的那些养殖竹筏,也都分散在四国岛沿岸各地。林退教头只能乘船到各个驻地巡弋指导。
见到林教头过来,那些训练的水军众连忙围上来行礼。林教头也不寒暄,便让这些人演示武艺。教头本以为战斗要到开春,却没想到四国岛虽然下雪,却不存雪。此时的山林依旧一片苍翠,看着湿气萦绕。在外面练武,湿冷之气渗入骨髓。
钩镰枪有许多种用法,林教头做着预备活动,让身体尽快暖和起来。他要教给这些人的技法主要是攻击倭国传统铠甲的吊带部分,士兵们是光着膀子穿铠甲,肩头部位距离脖颈那么近,锋利的镰刀口只要回勾到就能制造出一个危及生命的伤口。
教课只到了一半,队伍就有些骚动。十几个覆盖上面尖,下面大的茅草怪出现在附近。很快就有人迎上去,林教头虽然还在演习武艺,却也有些走神。那些茅草怪是四国山民。厚厚的茅草是他们的冬装,在茅草里面的家伙是浑身赤裸。
原本教头觉得伊予水军穿着麻袋片做成的衣服已经是非常贫困。与四国山民的装束相比,麻袋片衣服是真正的高大上。令教头有些心神不宁的并非是麻袋片衣服和茅草的分别,那些茅草的造型太过于阴森,怎么看都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和这样的存在有这么近的距离,教头感受到芒刺在背的味道。
好在山民没有待太久就结束了交易,他们赤裸的身体已裹上兜裆布,穿上麻袋片制成的衣服,套上茅草衣服,随即快速离开训练场地。那些诡异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里,林教头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一轮视察用了十几天,等林教头赶回伊予水军总部,元旦已经过了。正好一艘新的运输船抵达港口,卸下了一批粮食。林教头觉得责任已到,就正式告辞,准备离开倭国这个地方。大宋船只第二天就升火起锚,站在甲板上,林教头看着四国岛。能看到的地方除了山,还是山。回想起这些天到过的地方,同样是山连山,竟然没什么像样的平地。
在这个地方除了贫困之外还是贫困,回想起江南地区的富裕,林教头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回到四国,不要回到这个连裤子都穿不上的地方。
船只走远,赵鸣人回到总部,召集起伊予水军的众位头领。赵鸣人开口就问:“今年我等定然会遭到镰仓幕府的攻击,诸位可否有死战的决心?”
“让我一天吃不到一升半粮食,还不如死了。”雏田干脆的答道。
众家首领听完之后哄堂大笑,这话真说到了他们心坎上。伊予水军肯背井离乡去当倭寇,并非是这帮人天生残忍嗜杀,而是他们饿。在海边放些竹筏养珍珠,就可以吃饱饭,没过几天还有鸡肉打打牙祭。这让众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一想到有人要破坏这样的日子,水军统领们就想对那些家伙挥动武器。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傻乎乎的等着幕府对咱们下手。咱们四国有六片平地,分别是咱们附近的高松,南边的四十万,北边的香川,德岛,东边的高知,还有中间的天狗。那边本就没多少人口,咱们不妨就夺下这些地方。”
如果林退教头听到这话,大概会哈哈大笑。对于曾经见识过河南河北地平线的江南人来讲,四国根本就没有所谓平地这种存在。不过对于四国本地人来讲,平地真正存在的。而且都被控制在那些伊予水军也曾经惹不起的势力手中。这些势力都站在幕府那边,在这个你死我活的关口,伊予水军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高松地区在四国靠西北的海边,他们距离伊予水军现在的据点隔着一个摊入海里的二十几里长的海角。如果走陆地,要经过好多山。伊予水军可不愿意通过那些难行的山路,他们很快就召集起船队,绕过海角直奔高松而来。
高松的守护听闻伊予水军大举前来,吓得差点尿了外衣。命令木质城寨加紧守护的同时,高松守护派人出城到海边,在伊予水军行进的道路上等着。水军没有杀害使者,而是将他带到赵鸣人面前。穿过那些拿着武器的队列,使者已经有些两股战战。每一名伊予水军的士兵都穿着整齐的麻布衣服,缝制的极为精细。这些麻布衣服再配上一个代表官方身份的黑帽子,那穿着就不亚于四国的地头装束。
士兵并非只有麻布衣服,他们穿了带护肩的竹甲。带领这些麻布衣士兵的头领穿着金属铠甲,在外围的铠甲多为一种妖异的黑色,越往里面走,铠甲就开始光芒闪烁。到了统兵大将身边,更是七八件银色或者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在伊予水军大旗下,站立着一位穿着金色铠甲的花白胡子。使者装起胆子问道:“请问是赵阁下么?”
赵鸣人答道:“我就是赵鸣人。”
使者也不再多话,直接跪倒行礼。这个礼并没有让赵鸣人觉得意外,在日本有没有被官方承认的姓氏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私自宣称的姓氏不会被承认,甚至会被讨伐。在外国有了个外国姓氏同样不会被承认。赵鸣人大概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被倭国官府承认外国姓氏的人,因为他的姓源自大宋皇帝的赐予。
仅仅这么一个承认,便是北条家也会用对待贵族的礼数来对待赵鸣人,守护们不会认为自己的身份比赵鸣人更高贵。
如果造反的只是伊予水军,高松守护派出的使者固然会畏惧伊予水军的武力,对这些连名字都没有家伙并不会丝毫敬意。现在带领伊予水军的是统领赵鸣人,使者很自然恭恭敬敬的给赵鸣人跪倒行礼。
赵鸣人问道:“高松的守护派你来是要投降么?”
“不。守护请您不要攻打高松,战端一启,对大家都没好处。”使者恭恭敬敬的答道。
“去年他攻打我们伊予水军的时候,难倒就不是开启战端么?”赵鸣人轻蔑的说道。
“那只是守护遵从了镰仓幕府的命令,并非是守护对赵阁下有什么不满。”使者努力说着他自己觉得没什么希望的话。
赵鸣人冷笑道:“那你就回去告诉高松守护,他若是肯献城,我们就饶了他性命。若是他不肯,等我们攻入城内,他就去死吧。”
“赵阁下。您要多少粮食,才能不攻打高松。”使者尝试着说服杀气腾腾的赵鸣人。
“粮食?我们伊予水军根本不缺粮食。”赵鸣人嘲讽的说道。周围的那些首领与忍不住一起笑出声来。伊予水军也知道这帮人的待遇,便是这里待遇最好的足轻,一天也就是一升半粮食。现在出来打仗的伊予水军,每个人每天都是二升半的粮食,每顿饭还有鸡汤呢。
等使者离开,伊予水军就继续前进。他们在木质城寨面前停下,也不急着进攻,而是开始组装起对重式投石机。这种投石机比回回炮小得多,最多能把二十斤中的石块投射到五十米之外的地方。虽然威力不够大,采用了大宋提供的金属部件,很容易就可以组装起来。
高松守护听完使者的禀报,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赵鸣人嚣张之时,就听到外面传来巨响。没多久,守军冲进来禀报,“伊予水军开始攻城啦!”
等守护冲到外面,就看到令他胆战心惊的一幕。用碗口粗的木料扎成的外墙竟然被砸出了个口子,从口子中飞进来的乃是大大的石块。外墙上还在继续传来撞击声,外墙四角的望楼上,那些观察敌人动向的士兵几哇乱叫,若是光听他们的声音,好像高松已经陷落一样。
守护大怒,喝道:“出战,打跑那些水军!”
水军这两个字在大宋代表着强大的正规军,装备了蒸汽车船,车船上有巨大的火炮。是大宋赖以控制十万里海疆的强大力量。在倭国,水军的意思就是海盗。在高松的守军好歹是官方承认的正规力量,怎么能够被海盗吓坏呢?
没多久,高松城寨的大门打开。困兽犹斗的高松军举着盾牌,呐喊着冲了出来。守护一身竹甲,与士兵不同的是,他的竹甲吊带较宽,上半身也不是裸露,而是穿着带护肩的上身竹铠。
依照现在的倭国传统,守护的部下大声喊道:“对面敌将,愿意和我们作战么?”
这种叫阵并非是虚张声势,由双方的主将或者精于单挑的人在阵前单独厮杀,在倭国这叫做‘一骑讨’。高松这边的叫阵声刚落,伊予水军这边就出来一人。只见那人身穿银甲,手持银光闪闪的一把野太刀。
武士刀依据形状、尺寸可分为太刀、打刀、肋差(肋指)、短刀等类型。称野太刀又称为大太刀,主要存在于镰仓末期至室町中期这个年代,长度在5尺以上就称之为野太刀(大太刀)。
守护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对面银甲武人的个头大概有一米五,那把野太刀长度超过5尺,比银甲武人的个头还多了那么一点点。银刀配银甲,守护登时就被比下去了。
但是到了此时也没有退让的空间,守护也不敢再用武士刀,操起了一支长枪就迎了上去。双方对面而立,不等守护开口,银甲武人抽出长刀,抛下银光闪闪的刀鞘就杀了上来。野太刀做的那么长,刀身就必须加宽加厚,不然很容易折断。见到对面这位武人的野太刀,守护心中大喜。和普通的野太刀相比,这把刀的刀身窄了许多,也薄了许多。
挥动长枪,守护与对面的银甲武人证明硬杠,奋力用长枪与野太刀碰撞。出乎守护意料之外,刀枪相撞,发出清脆的鸣响,刀身颤动,银光闪烁。对面的长刀不仅没有丝毫折断的意思,那银甲武人反倒右手握刀,左手按在刀背上,武士刀顺着长枪枪身滑动,直接斩在了守护的手上。
剧痛穿来,守护再也握不住长枪。他一声惨叫,捂着受伤的手连连后退。同时声嘶力竭的喊道:“放箭!放箭!”
高松军的弓箭手早已经做好准备,听到守护下令,他们立刻对着银甲武者射箭。就见银光闪动,那武者只是用手挡在面甲的T字型孔洞之前,至少二十几支箭都命中,却没一支箭能够射穿银甲,全部被弹在一边。
武者举起野太刀就杀了过来。弓箭手与普通士兵们一看这局面,发一声喊,丢下目瞪口呆的高松守护就向城里逃。在他们身后,伊予水军则呐喊着冲了上来。
高松城半日内被伊予水军攻克。
第137章 为何而战(四)
天狗平原是四国山区里一片相对平坦的土地。山外的海边积雪已经化了,这里的积雪依旧厚实。这里的人们正躲在自家房子里,围在火炉边忍耐着冬天。多少年都是如此经过,大人们商量着一两个月之后要做什么。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么。
“山鬼来了!山鬼来了!”村外有人歇斯底里的喊起来。
普通家庭的成年男子们赶紧拿起竹枪,地头则拿起武器,冲出门去。果然,见到通往这里的道路上有些黑乎乎的东西在移动。那些东西是茅草,上面尖,下面宽。是那些赤身裸体的山民们冬季的标准‘衣服’。
山民乃是以前被撵上山的土著,失去了原本的土地之后,山民还被那些赶走他们的人称呼为山鬼。山下的人们只要看到山鬼,就会用武器将他们驱赶走。因为山鬼们会下山抢吃的。天狗平原上的人们本以为这是一次山鬼抢掠,接着就发现事情不太对。
“他们背后是什么人?”地头问旁边拿着竹枪的足轻。
“这……不知道啊!”足轻不解的答道。如果有见识的地头都不知道那些穿着铠甲,跟在山鬼后面出现的军队是怎么回事。一个足轻怎么会知道。
跟在山鬼后面的自然是伊予水军,山鬼们了解山上的道路,伊予水军则需要人带路,更需要在冬天结束之前占领整个四国岛。现在他们突然出现,让天狗平原上的家伙们措手不及。水军轻松击破当地人的防御,占领了这个地区。
到了二月,除了四国岛北部挨着本州岛的香川与德岛,其他有人口聚集的地区都落入伊予水军手中。在秦明轩的见一下,伊予水军大概统计了一下控制区人口。加上五万伊予水军,这个地区总共有十五万人。
秦明轩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十分无语,这么大的一个岛,面积比杭州城大,只有十五万人。杭州、苏州、松江府都有百万人口。这么点人口真的能对抗镰仓幕府么?秦明轩心中非常不安。心中不安,他就选择给杭州发消息。
先接到消息的自然是礼部,礼部这边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解决秦明轩的问题,就将问题上报,交给更有实力的赵官家来处置。
赵嘉仁也没想到四国这么一个鬼地方竟然只有十五万人口,便是加上靠近本州的两片平地,四国岛大概有二十万人口。这时代的倭国人口总数大概有两千万,四国岛只占倭国人口的百分之一。
因为关乎军事斗争,兵部也派人来参与。看了资料。兵部来的少将记着笔记,却不吭声。熊裳忍不住问道:“兵部怎么想?”
“全凭官家裁决。”少将回答的干脆。
熊裳被逗乐了,他哈哈一笑,却又发现自己其实也找不出问题所在。最后他只能问赵嘉仁,“官家,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我们可以派点人,帮着伊予水军搞搞政务。”赵嘉仁给了答案。
“不是派兵?”
“派兵有什么用。难倒是要和倭国全面开战不成?”
“伊予水军若是被打败呢?”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以前有人养了猎犬,去追兔子。最后还是让兔子逃掉了。主人就骂猎犬,整天吃得好,住得好,怎么连吃野草住土洞的兔子都跑不过。猎犬委屈的回答。我出来跑是为了口饭,兔子跑是为了条命。输给兔子不稀奇。”
呵呵。熊裳干笑两声。即便不提这个笑话里面人类与猎犬如何对话的技术问题,这个故事本身也缺乏笑点。最重要的是,熊裳一点都不认为伊予水军能够用他们的力量克服巨大的兵力差距。
“官家,镰仓幕府难道不会倾全国之力前去剿灭伊予水军?”朱少将终于主动开口。
“你可以让熊尚书讲讲镰仓幕府的体制。”
“我今日没有准备,可以约定时间,让这里面专管倭国的科长讲述此事。”
“既然如此,你们就先补补课。了解倭国镰仓幕府的制度之后商量一个结果。”
少将立刻答道:“之前官家已经做出圣裁,我等听从官家吩咐。若是官家下令出兵,兵部也绝不退缩。”
熊裳自然不愿意多出事端,他也想不出大宋该怎么面对倭国官方。兵部这么讲,礼部当然也能表示完全听从赵官家的命令。“礼部听官家的。”
等熊裳离开,赵嘉仁就继续和朱少将谈论之前他们讨论的北伐事务。
“官家想让李云回来担任总参谋长。那谁来负责北伐?”朱少将询问亲家赵嘉仁。
“继续向北的话,不知道部队情绪如何。”赵嘉仁问。
朱少将一时无语。他这辈子从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当了皇亲国戚,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大概可以按照兵部的想法来说话。许多人对于李云并不服气,也不想让李云来当这个总参谋长。现在当了宋军统帅赵官家的亲家,朱虎臣少将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之所以被弄来开会,兵部很多人心里面有想法。
把心一横,朱少将说道:“兵部里面不少人并不喜欢李云。他乃是李鸿钧的儿子,许多人眼里的子侄辈。当了他的手下,这帮叔叔伯伯怎么想。”
“呵呵。”赵嘉仁觉得朱少将至少说了点实话,现在的体系是官家兼任丞相的权力,外交与国防又只向官家负责,兵部尚书这个职务都已经不存在了。兵部的学社会长与参谋总长一个管军政,一个管军令。在军政还被认为是监军的现在,管军令的参谋总长被认为是军队一把手。李云一个三十来岁的家伙坐到这个位置上,四十多岁五十多岁的前辈怎么会服气。
“我知道了。”赵嘉仁答道。
送走了朱少将,就有秘书进来,“官家,舞会还有两个小时。”
“嗯。我知道了。”
在大宋建立前的千余年前),华夏贵族风气并没有蛮族那么保守。华夏讲的是礼,礼并非是假道学讲的禁欲,而是用一定的制度去规范欲望,让欲望能够正常的表现出来。那时候每个节日,贵族家的成年人会带着娃们出来游玩。大人玩大人的,小家伙玩自己的。小家伙们若是觉得对方令自己开心,就投桃报李,约定下次节日一起出来玩。
现在赵官家就用舞会的方式延续华夏传统,他每年举办两次舞会。一次在春天,一次在秋天,举办地点就在只用于礼仪场所的皇宫。
现在的皇宫经过全面整修,已经没了木结构为主的建筑。即便圆柱,也是铁筋混凝土的制品,外面用石材装饰,看着跟石柱一样。
到了舞会开始前五分钟,赵嘉仁与秦皇后一起沿着地毯走进宫殿。能到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物,从女子们身上珠光宝气的装饰品就能看出来。赵嘉仁扫视了一眼,瞅见许多珍珠制品,特别是粉色珍珠制品。他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皇后说道:“看来珍珠卖的不错。”
“很得意么?”秦皇后也低声回应。
“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血没白费。”赵嘉仁对自己的功绩很自豪。
很快,赵嘉仁就上台发言。“一年之计在于春,新的一年,新的春天,预祝大家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在舞会上玩的开心。”
赵嘉仁从来不爱长篇大论,说完简短的发言,赵嘉仁就准备下来。然后在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祝官家万寿无疆!”
众人听到,也跟着纷纷喊道:“祝官家万寿无疆!”
赵嘉仁倒是没想到下面突然有人这么歌功颂德起来,一时倒是有些意外。微笑着对众人招招手,赵嘉仁在一片‘万寿无疆’的祝福声中走下台子。
开场舞自然得由赵嘉仁和秦皇后参加,简单的一支舞曲结束,赵嘉仁正准备坐片刻就走。然后就见到警卫将一个试图靠近的家伙拦住,没多久警卫过来说道:“官家,那人是三韩的王子。”
“让他过来。”赵嘉仁觉得和这位青年聊聊,可以很好的打发时间。
“拜见官家。”三韩王子王滋到了赵嘉仁身前,立刻跪倒行礼。
“听闻你正在农学院学习农业管理,学的怎么样了?”
“官家,臣自觉驽钝。在农学上没天分,现在只想请官家能派遣管理三韩的官员赴任。”
“派遣官员?”赵嘉仁有些意外。
“三韩行省乃是大宋治下,朝廷本就该派遣官员前去管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赵嘉仁忍不住想确定一下。
“臣愿做三韩农业厅长。”王滋回答的非常果断。
“哼!哼哼!”赵嘉仁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觉得自己若是没有想错,这位王滋王子是想借用大宋的力量建立他自己的势力。赵嘉仁并不讨厌这点,当年南棒的独裁者朴正熙也是借助美国的力量掌握南棒政权,把南棒经济搞得不错。只要藩属国家不会傻到对大宋兵戎相见,藩属过在某个方面的生产能力越强,对大宋的好处就越大。
“我知道了。”赵嘉仁答道。
这么一番聊天,时间就到了之前预期的半个小时。和以前差不多,赵嘉仁起身与皇后一起离场。在他们身后,宫殿里音乐悠扬。
第138章 强龙与地头蛇(一)
二月二,大宋朝廷选出一票年轻干部。吏部与这些干部们谈话之后,从中选出了六十号人。对他们进行各种疫苗接种,给他们培训了倭国与三韩的知识。三月初十,除了临时出意外的五个人,五十五名干部分两批前往这两个国家。
当这帮年轻干部出发之后,吏部尚书文天祥就前来赵嘉仁这里。他说道:“官家,臣这几日思忖这批干部,突然觉得有些明白为何秦汉之际人才辈出。”
“哦?”
“当年汉朝的官员知道如何管理里,一步步做上来,精通政务。便是张骞,在海外也知道如何以利益说动别国。然而之后汉代制度不存,官员们讲话竟然都只懂得讲些毫无用处的道理。”
赵嘉仁一愣,他没想到文天祥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位以前还很注重‘浩然正气’这么一种玩意。凡是讲浩然正气的,大概都可以归于看不起劳动人民的行列。
“却不知宋瑞为何突然这么想。”赵嘉仁很想确定一下。
“这次朝廷选拔去倭国和三韩的干部。我与他们不少人谈过,发现这些人从没学过理学,然而言谈举止,竟然比学过理学的更像是学过理学。所以才有所感。”
听了文天祥的话,赵嘉仁大大无语。这帮干部们都是制科毕业,从小学的就是科学知识,接受的就是现代民族国家的文化教育。所以对他们来说,道理是真存在的。只是这道理与理学那种试图解释世界而拼凑出来的想法完全不同。
但是赵嘉仁没直说,只是问道:“宋瑞为何觉得这与秦汉相似。”
“我以前做官,虽然知道积土成山的道理,却做不到。当年我与官家因为公田改革之事争执,前一段我再想起官家当年的话,又看到这次税收的事情,突然感觉豁然开朗。若是每一块土地都能好好经营,天下当然就没有饥荒之事。”
“没有饥荒与好好经营从来不是一回事。若是如中华这样的大国,天灾会让粮食大大减产,但是造成饥荒更多的是应对不正确的人祸造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虽然可以这么说,但是天下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坏人吧。”
“没有那么多坏人?哈哈!”赵嘉仁忍不住哈哈大笑。在中国的文化传统里面,这种坏人是要遭受谴责的。但是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就是为了盈利,盈利就是唯一目的。在这种制度下,资本家不压榨别人,不奴役别人,他们这个制度就无法维持下去。那真的是每一个毛孔里面都流淌着罪恶的血。现在大宋正在进入工业化,一旦权贵当道,权贵资本主义制度大概就会诞生。若是这种局面出现,所有上层大概就无一人不罪恶,无一人不可杀。
“不知官家为何刻薄?”文天祥讶异的问。
“也许我就是这么刻薄的人,所以听不得那些话而已。”赵嘉仁笑道,“不过这些干部大部分都是基层干起,不少人都已经是亭长。五十几号人,管理上万平方公里的地方大概没问题。期待这帮家伙们的好消息吧。”
第139章 强龙与地头蛇(二)
“自从消灭了黑心小吏,官吏一体之后,现在朝廷需要监察的官员干部数量比以前多了许多,吏部要在外面增加外派机构,管理各府,各县的人事工作。”
听着赵嘉仁的讲话,一众学社成员忍不住转头看向吏部尚书文天祥。文天祥心中有波澜,脸上则是镇定自若。这件大事终于开始了。
“官家,若是这么做,会不会让地方州府权势太大?官员自然是各地调动,归朝廷管理。州府、县里的干部,却是归地方审核。”丁飞忍不住问道。
身为前肃反委员会的主席,丁飞的担心源自他的工作经验。只要地方上有实际权力,他们就会把这个实权用到极致。
丁飞如此站在赵官家这边,不少学社成员看过来的眼光比较锐利。
赵嘉仁扫视了一圈这些重臣,这才温和的对说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监察不是万能药,没有监察那是万万不能。”
听到这话,丁飞只能苦笑。作为强力部门的头头,丁飞对此深有感触。
看丁飞那样的表情,赵嘉仁转回头面向大多数学社的会员,“任何制度本身都不是完美的。就如我们现在用的针线,最初的时候只有骨头制作的针,穿的是麻线。后来有了丝线,再后来有了铜针,铁针,现在有了钢针。那些线也更加精良。但这就是尽头了么?不,还会有更加精美的针线。但是所有的针线目的却是一致的,就是缝制出更好的衣物。在设计制度的时候,这个初心不能错……”
中间休息的时候,文天祥到小卖部买了个红豆沙的面包,要了杯苏打水。正准备坐在小卖部外面的桌子旁边填填肚子,就见到胡元凤走了过来。这下文天祥只觉得因为甜食而变得开心的感觉大大低落,种种迹象表明,农业部侍郎胡元凤对文天祥的弟弟文璋有许多批评。
休息结束,会议继续。胡元凤发言:“官家,现在朝廷重建税收度。结果江宁知府文璋利用收税,对百姓横征暴敛。”
“所有税收都要上报。文璋上报的税收中有隐瞒?”赵嘉仁问。
胡元凤一愣,他没想到赵嘉仁居然扯到了制度。但是胡元凤并没有停下,他继续说道:“官家,秦淮河沿岸收十倍税,难倒不会让其他人有样学样,横征暴敛么?”
赵嘉仁盯着胡元凤说道:“当下税务的第一要务是他们有没有如实上报税收内容,至于是不是横征暴敛,自然有咱们讨论。我现在问你,文璋有没有在这方面欺上瞒下。”
“这个……我不知道。”胡元凤一点都不想为文璋背书。
“你知道的,就是秦淮河两岸的高税么?”
“是。不仅如此,官家强行通过农业部对于农业用地擅自抛荒的惩处条例,文璋也给用上了!”胡元凤语气非常不满。
文天祥一愣,他倒是不太清楚这个‘对于农业用地擅自抛荒的惩处条例’是怎么回事。光看胡元凤的反应,貌似是个有些不得了的玩意。
“官家,这个农业部的惩处条例是怎么回事?”检察院副总检察长丁飞倒是有了兴趣。
“这个条例么。呵呵。”赵嘉仁虽然在回答丁飞,眼睛却看着胡元凤。
把目光转回到丁飞身上,赵嘉仁开口说道:“大家觉得为何地价越来越贵?”
学社的家伙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赵嘉仁怎么来了这么一出。赵嘉仁继续讲述起土地价格问题。
以前持有土地与房产不交税,直接结果就是土地持有成本太低。很多人买地的目的只是为了持有资产,经营的其实很糟糕。讲完了这个惩处条例的立法理念,赵嘉仁这才把问题转回具体内容上,“这个农业用地擅自抛荒的惩处条例,目的就是惩处那些私自抛荒,或者不认真种植的人。一旦发现,立刻罚款。惩罚的结果大概有两种,一种是惩罚到这帮人把地买了。另一种是惩罚到这些人老老实实种地。”
许多人都是刚听说赵官家推出了这么一个条例,大部分重臣都本能的不认同这么苛烈的手段。这可是条绝户计,实施的结果大概就会变成赵嘉仁所讲的那样,持有土地的成本大大增加。
“其实还有第三种手段,每年缴纳高额的土地税与房屋税,保住自己的土地和房产。”胡元凤开口说道。
“嗯。的确有这样的手段。”赵嘉仁率直的应道。
“那官家可知,文璋知府已经下令,对于不肯把秦淮河沿岸土地房屋卖给朝廷的百姓的所有土地和房屋收三倍的税。”胡元凤抛出了杀手锏。
此言一出,学社上层都被震动。甚至连文天祥都呆住了,他可没想到自家三弟的手段如此狠辣,面对正面硬杠的家伙采取更严厉的手段。至于其他官员,也有些惊了。特别是知道这个所谓‘百姓’是段进士家这样地头蛇的官员更是心惊,文璋用这么高压的办法,那就把段家人往死里得罪。
“我知道文璋对段家收重税。秦淮河两岸有土地和房屋三百七十九户百姓,三百七十八户都把土地卖给了官府。有些人觉得把土地卖了,他自己没有地方住,没有土地耕种。文璋都帮他们做了安排。这个段家趁着枯水时候抢占的土地最多,在河道两边盖的房子也最多。他摆明了说,宁肯耐住这十倍的税,也不会把土地房产交出来。只要他在,这秦淮河有多宽,得段家说了算……”
听赵嘉仁讲述着段家的嚣张,原本还站在段天德那边的官员都忍不住微微摇头。他们此时依旧站在段天德这边,只是这位段天德的嚣张已经超过了底线。别说民不与官斗,就算是朝中有人的官,赵官家明显已经站到了文璋这边。
胡元凤大声说道:“官家。段家来人辩解,那都是文璋的一面之词,段家遭到文璋打击,惨的很。”
见胡元凤这么坚持,赵嘉仁点点头,“你说的情况也有可能。”
文天祥心中一震,他弟弟文璋能在众多攻击中安然无恙,自然是因为得到了赵嘉仁的青睐。如果赵嘉仁真的不支持文璋,虽然文璋不至于立刻被扳倒,却也得不断上表自辩。那可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其他原本就反对文璋,或者反对文天祥的人则眼前一亮。虽然直接和文天祥翻脸有很多问题,但是让文璋受挫,大概就能让文天祥的日子不好过。到时候为了自保,文天祥大概只能让他弟弟请辞,或者文天祥自己请辞。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文天祥鱼死网破的和这帮反对者硬杠。那时候,就得看赵官家的态度。
丁飞点了根烟,有些无聊的抽了两口。他觉得这个胡元凤明显没有抓住重点,又或者胡元凤在想方设法的掩盖他的想法。不管是哪种想法,丁飞都知道赵嘉仁是个铁腕皇帝。正在预测,丁飞就听到赵嘉仁开口了,“不管文璋有没有压迫段家,段家到现在都没有把秦淮河规划河道内的土地与房屋卖给官府吧。”
听了这个问题,丁飞微微一笑,满足的抽了一口。如果赵嘉仁背离了他的初衷,丁飞倒会感觉失望。文璋能够得到赵嘉仁的支持,并非因为他是一个敢于对豪强动手的人。赵官家在意的必然是文璋提出的那个秦淮河河道拓宽计划。
胡元凤没想到赵嘉仁竟然把问题归结于此,他愣住了。但是事情到此,胡元凤打起精神,“官家,若是官家能下旨,段家应当会出卖土地。”
“我乃是大宋官家,若是我兼任江宁知府倒也罢了。既然没有兼任,这等事自然得江宁知府去做。他若是做不到,我岂不是任命错了人。”赵嘉仁语气平静。
不少重臣低下了头。他们知道胡元凤这次真的失败了。赵嘉仁的态度已经明确到了只差一句‘段家可杀’。如果重臣们之前并不支持赵嘉仁提高土地持有成本的政策,现在他们也不支持胡元凤的理由。地方长官若是事事都要听朝廷从上头下令,下面的人只要能够通气到朝廷,就可以跳过架空地方长官,那就是规矩大乱。重臣们也都会到地方上做官,他们可不想面对胡元凤胡言乱语描述出的局面。
胡元凤神色惨淡,最后他眼中有泪,哽咽着说道:“官家,所谓侵占河道淤塞湖泊与光天化日下拦路抢劫同罪。光天化日下拦路抢劫,可判流放三千里,若是致人死命,可以斩立决。臣听闻这乃是文尚书知松江的时候有的说法,官家不能任由文家把持朝政!”
“这不是今天要谈的事情。胡侍郎先下去稳定一下情绪,现在你这样,不利于讨论事情。”赵嘉仁的声音还挺温和。
丁飞心中叹口气,这位胡元凤是彻底失宠了。不过这个人到最后都没敢说出‘反对增加土地持有成本’的话,还算他知道起码的进退。这厮要是敢讲明白,大概很快就会被免职吧。
第140章 强龙与地头蛇(三)
段天德瘦了。去年十一月间,段天德就开始消瘦。到了今年,段天德瘦了许多。那时候段家被勒令缴纳比别人贵十倍的地产税和房产税,气的段天德七窍生烟。情绪激烈,食欲也受影响。
今年,送到段家的税单上写的明白。秦淮河规划河道内的房屋和土地税收是临近房屋土地的十倍,在整个江宁府,段家所有土地和房屋税都是别家的三倍。这下段天德被气得七窍生烟,他见过狠辣的官员,却没见过这么嚣张又狠辣的官员。
前去江宁府知府衙门去见文璋,段天德并没有能够见到。托其他人去见文璋,得到了的回答全部一样,“我们对段家并无恶意,但是秦淮河边的土地必须卖给官府。”
“家主,五郎来了。”家丁前来通禀。
段天德眼睛一亮,他连忙说道:“让他进来。”
五郎乃是段天德的侄子,被派去杭州找杭州的有力人士说项。没多久段五郎匆匆进来,开口就说道:“大伯,胡元凤被放了外任。”
“外任?放到了哪里?”段天德吃惊不已。段家也寻找肯帮忙的人,真正表示肯帮忙的只有胡元凤一个。
“放去做广南两路的农业厅副厅长。”
“广南两路?”段天德傻了眼。广南路可是流放犯人的地方,虽然赵官家开辟海运之后,广南东西两路都发展起来,加上赵官家在广南路做过广州知州,证明那地方并不那么可怕。但是,这地方绝非好地方。
段五郎哭丧着脸说道:“我前去见胡元凤,他家的人根本不让我见。直接骂我说都是因为咱们家,才连累了胡元凤。想来可能是真的。”
侍郎在汉代是郎官的一种,本为宫廷的近侍。东汉以后,尚书的属官,初任称郎中,满一年称尚书郎,三年称侍郎。自唐以后,中书、门下二省及尚书省所属各部均以侍郎为长官之副,官位渐高。相当于新中国的部长、副部长级别。
连累到一位农业部的侍郎被贬斥去广南路,段天德只觉得心肝乱颤。文家的势力之大,已经到了嚣张的地步。到了此时,段天德心中再是不甘,也没了反抗的心思。他叹口气,“唉!问问鲁家,他家可否愿意买秦淮河旁边的房子和地。”
鲁家乃是段天德的亲家,便是到了此时,段天德也不想直接对文璋低头。把土地卖给鲁家,然后鲁家就可以随意卖出去。
当天中午,段天德依旧没什么胃口。不得不屈服于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小子,让段天德感觉格外屈辱。到了下午,段五郎回来禀报,“大伯,鲁家说手里没钱,买不了咱们的房子和地。”
这下段天德被气得够呛,他怒道:“告诉鲁家,这房子和地我们问他们少要钱。”
“大伯,鲁家说,他们现在是真的缺钱,连房屋土地转让的契税都拿不出来。”
听了侄子的话,段天德气得用力拍桌子。鲁家也是殷实家族,当然不可能拿不出那点钱。他们之所以这么讲,完全因为鲁家并不想卷入到段家和文璋知府的斗争里头。段家若是真的低头,又何必拉上鲁家来当这个中人,直接向文璋低头不就好了。
看到连姻亲都不敢支持,段天德愤怒的吼道:“我段天德就算是饿死,也不会把土地卖给文璋!”
就在此时,段凤鸣正在文璋的官署中向文知府介绍旁边的人,“知府,这位是段安国,是段天德的长子。”
“哦?”文璋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特别激动。
“知府,我这位堂兄想将秦淮河两边的土地和房屋卖给官府。”段凤鸣继续介绍情况。
“想卖也得走手续,有房契地契么。”文璋问道。
“有!有!”段安国连忙答道。
文璋盯着段安国瞅了一阵,这才问道:“你不会是偷出来的房契地契吧?”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尖锐,段安国与段凤鸣都一脸尴尬。不过两人都没有否定。
文璋叹口气,“这件事闹到这么大,我听说朝廷里面也有人在弹劾我。你们用偷来的地契签了,段天德可不会服气。这又凭白给人口实状告我。我也已经被逼到这般地步,实在是不能出错。”
“可是……”段安国也非常为难,他爹的那个脾气就是如此嚣张。对于土地房产又有格外的坚持,让他爹亲自来签字,那就等于彻底低头。这只怕不容易。
“这样吧。”文璋说道:“你回去告诉你爹,还有段家的人。我与段家无冤无仇,所做的事情也是公事。你们把秦淮河边的土地与房屋卖给官府,我就给你家退税。大家各让一步,还是原本所讲把土地卖给官府。你们觉得如此可好?”
“好好好!”段安国与段凤鸣连连答应。这样的结果比他们能想到的更好,如果只是承认斗不过官府,那又能如何。民不与官斗说了这么多年,那是有原因的。
回到家,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给段天德。段安国本以为老爹会接受,却没想到段天德听了之后却大骂起来,“文璋竟然想羞辱我!做他的清秋大梦。这房子和地我不卖了!”
正在家发作,段天德的家丁前来禀报,“家主,族里的人求见。”
段天德扭过头,目光扫视着儿子,他厉声问道:“你去告诉族里人文璋的说法了?”
段安国没敢回答,告诉族里人的应该是段凤鸣。他们两个人特别希望能够结束这次无谓的争端。段家到现在为止已经竭尽全力支持段天德的决定,大家真的撑不下去了。想到这里,段安国鼓起勇气说道:“爹,你这又是何必。”
“你不用废话,让族里的长老进来。”段天德答道。
与长老们坐下,段天德说道:“我现在……就是担心低头之后文璋不会放过我们段家。”
“若是现在不低头,那文璋就会放过我们段家?”长老们立刻反驳。
“可我们段家何时在江宁吃过这样的亏!”段天德怒道。
长老们也一时无语,段天德说出了他们的心声,所以他们才在最初支持段天德。
“这是命!”也不知道是谁低声叹道。
第141章 强龙与地头蛇(四)
“大哥,征收田地之事暂告段落,接下来要挖掘拓宽大概三百里的河道。回想大哥在家之时,为家里挖掘不到五里的水渠,家里就忙的鸡飞狗跳……”
写到以往,文璋露出怀念的苦笑,笔也停了下来。他只觉得此时心中忐忑,停了好一阵子才压住了心情。之后文璋继续写道:“大哥,三百里河道需要好几年里每年都征发大量民夫,当地人只怕会怨声载道……”
写到这里,文璋再次停下笔。过了一阵,他把信纸拿起来撕了,拿起一张纸写道:“大哥,征收田地之事暂告段落。之后我要做两件事,第一件是收回江宁上游所有丘陵与岗坡,按照农业部规定,将其定为林业以及水土保持用地。第二件是挖掘拓宽三百里河道。此工程一旦完成,江宁百姓皆可受益。大哥为吏部尚书,若是有刚毅之辈,还请让其到江宁为官……”
写完了给大哥文天祥的信,文璋贴上邮票让秘书发出去。他接下来主持最新会议,首先是新升级的财政局局长讲话,“按照新规划计算,我等只怕得向朝廷要一千万贯交钞费用。”
这个数字让官员们都受到冲击,只是冲击不算太大。毕竟十几年间,大宋的官员以及地方支出不靠收税,而是靠朝廷拨付。众人也有些习惯了。朝廷给钱大概是要给钱,只是一千万贯希望不大。
“今年丝绸产量能有多少?”文璋问工业局局长。
“现在有四个厂开工,倒是有些收入。只是丝绸价格这么低,我们江宁又不擅长刺绣。赚不到太多钱。”
“纺织厂兴建的如何。”
“棉布产量增加许多,只是棉花来路比较吃紧。”
文璋觉得工业局长很小心,在尽量避免承担税收。于是文璋问起农业局局长,“最近菜籽油和养鱼的情况如何。”
“稻花鱼虽然很好,产量太低。大量养鱼需要鱼塘,鱼塘养鱼需要许多饲料。”农业局同样提出诸多困难。
问了许多官员之后,文璋写了个报告送去杭州。赵嘉仁看了报告,就叫来海事局局长询问:“最近海外丝绸销量如何?”
“回禀官家。现在海外丝绸价格比国内丝绸价格高不了多少。若是刨除运费,在海外卖的丝绸比咱们国内的都便宜。”
“在海外什么卖的比较好?”
“在海外卖的比较好的大概只有钢铁制品,菜刀、铁锅、钢针、丝线、药品。这些东西在海外卖的最好。珍珠刚在海外卖,价格也不错。只是珍珠与丝绸瓷器等物差不多,只要数量增加,价格也会下跌。”
海事局局长神色有些失落,却没有特别激动。这固然因为赵嘉仁自己就是航海行会的大股东,这些事情其实瞒不住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质疑海事局的人已经多到海事局根本不在乎的地步。
赵嘉仁当然知道这些,大宋已经算是非常商品化的国家,依旧有大量行业并没有成为社会大生产体系中的一员。其他国家社会进步水平远低于大宋,和他们的贸易总量其实非常有限。赵嘉仁也不去责怪海事局,继续问道:“进口的橡胶与棕榈、剑麻增加了多少?”
“这个就多了。”海事局局长的神色立刻就愉悦起来,“剑麻现在每年出产五十万吨,棕榈油一年四十几万吨。橡胶现在是七千吨。”
等海事局局长离开,赵嘉仁叫来工部侍郎,“在江宁开一个橡胶鞋厂。玻璃厂也给他们调拨一些,让他们卖了赚些钱。”
工部侍郎一脸苦闷,“官家,各地现在都缺钱。肥皂和玻璃自然是好,可咱们缺乏碱矿。蒙古西迁之后,他们那边的碱面来源大大不足。”
21世纪的初中课程都会教给孩子们,化工工业的基础就是三酸两碱。两碱产量暴增是工业化生产合成氨之后的事情,在那之前的两碱就看碳酸钠的产量。信阳那边山高,路途艰难。加上矿层买的很深,探矿队花费了很大力气也没能找到矿脉。现在能够提供纯碱的来源大概就是蒙古和东北的盐碱地。
“咱们只能先打跑和林地区的蒙古人,夺了那些草都不长的盐碱地。”赵嘉仁苦笑道。
工部的侍郎听了之后也是呲牙咧嘴。这个说法很正确,却有着让人哭笑不得的感受。蛮荒之地固然让人厌恶,却也有意想之外的产出。这种产出恰恰是大宋匮乏的产物。
赵嘉仁心中也只能苦笑。他只希望21世纪教科书里的查干诺尔湖泊真的如课本所讲,能够夏天晒盐,冬天制碱。他就对工部侍郎说道:“你们派人去阴山那边。向北走就有产碱面的湖泊。”
“真的有那样的湖泊。”工部侍郎大大惊讶。
“不去找,就永远找不到。”赵嘉仁叹道。
打发走了这帮家伙,赵嘉仁忍不住又看了看文璋的奏折。如果不提里面向朝廷要钱的部分,这封奏折描述的未来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这里面的钱也不是瞎用,主要是雇佣劳动力搞基础建设中的重体力劳动。
要么就从海外往回运奴隶?这样的想法在赵嘉仁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如果是使用奴隶,就可以不必花这些钱。身为一名医生,赵嘉仁甚至不担心奴隶的繁衍问题。重体力劳动对生命有巨大的消耗,只要稍微在饮食上动点手脚,在重体力劳动下榨干体力的奴隶就会大量死亡。
在非常认真的考虑了三分钟这个问题之后,赵嘉仁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并且认为自己应该为此感到羞耻。可赵嘉仁也发现,他并没有因此感到丝毫羞耻。
此时,在遥远的倭国。赵鸣人却感觉到了强烈的羞耻。对面的家伙乃是幕府派来的使者,目的是让赵鸣人投降。
赵鸣人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烧,这对他是比较罕见的事情。被人公开质疑私自致富,完全目无天皇,目无幕府。失去了身为倭国人的尊严。
“不是这样的!”赵鸣人尝试反驳这样的指责。但是话到了嘴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无奈的再说一句,“不是这样的!”
此时赵鸣人唯一能够确定的大概就只剩下这句话,他能确定自己从最初开始就不是为了反抗天皇或者反抗幕府而饲养珍珠。
“赵殿下,只要你能迷途知返。将饲养珍珠的方法献给幕府,幕府也许可以答应在奥陆那边给你一个守护做。”镰仓幕府的使者继续劝说道。
这样的说法让赵鸣人感觉到一阵轻松,至少他还不是以逆贼的身份存在于倭国。这心情稍加放松,理智也回来了。赵鸣人开始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和大宋的贵人秦明轩商议一下。赵鸣人只是想在四国岛这个地方不受欺负,并没有真正想成为倭国叛逆。
“还请使者前去休息。”赵鸣人说道。
“归顺幕府有什么好谈?”使者开始觉得很不满。
“这个须得讲给部众们听。”赵鸣人解释道。
先安顿一下使者,赵鸣人就前去见秦明轩。见面之后赵鸣人讲述了一下幕府前来劝降的人提出的要求,然后试探着说道:“秦殿下,你觉得这事可否能与幕府商量一下?”
秦明轩脸色阴沉,他声音严肃的问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商量的。赵统领,这么多年来你吃过一口幕府的饭,领过一文幕府的钱么?”
赵鸣人此时心里面正洋溢着身为倭国国民的心情,被如此质问,他也呆住了。
“养珍珠的产业真的是你的产业么?这还不是官家交给你经营的产业,有了这个产业,伊予水军才有饭吃。吃着官家的饭吃饱了,你却想起要当幕府的孝子贤孙。不忠于给你好处的人,却忠于威胁你的敌人。我完全不知道你这忠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明轩的话简单明快,也许是身为大宋上层,比较有教养,秦明轩的声音比起镰仓幕府的使者温和好听许多。
这次赵鸣人依旧感觉到了一丝羞愧,更多的却是一种清醒。他此时也觉得讶异起来,为何自己之前鬼迷心窍般的感觉自己应该归属于镰仓幕府,甚至是那从未谋面的天皇的臣下。他自认是那些人的臣下,也得先被幕府与平安京的朝廷认同才行。到现在为止,赵鸣人也不过是四国岛上的水军统领。只在赵嘉仁手下的时候才被认为是有身份。
想到这里,赵鸣人完全清醒过来。他苦笑着说道:“被幕府的人一嚷嚷,我竟然生出还身在天朝的感觉。若是被天朝派人这么训斥,我也会诚惶诚恐。”
秦明轩愣了愣,在他眼里,赵鸣人也许是倭国人,却也是大宋的人。若非如此,秦明轩也不会这么泰然自若的跑到四国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培育珍珠。这个买卖的确很赚钱,却要面对太多背井离乡的艰难心情。
揣摩着赵鸣人的心情,秦明轩还是感觉不对劲。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就算是想被招安,也得要做四国的守护。我本以为四国这地方得有百万人口,现在看情况,四国岛顶多二十五万人口。你就算是做了四国守护,却又能如何。现在你起兵也不是为了造反,只是为了守住官家委托给你的产业。”
第142章 强龙与地头蛇(五)
秦明轩的报告是在大宋328年4月送到杭州,看完秦明轩给的报告,礼部尚书熊裳又拿起三韩的报告。两份报告都不太短,里面包含大量当地信息。最新动向反倒不多。
报告里面讲,听到“我们没拿过幕府一文钱,没吃过幕府一粒米。养珍珠乃是大宋皇帝委托给我的产业,实在不能上缴”,幕府使者脸都绿了。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愤然离去。
在三韩,王滋王子圈了一大块地,用亲兵逼迫农民在上面耕种。在三韩的大宋干部对此大大的不以为然,却也不得不承认,如此暴烈的手段大概是最适合三韩的办法。
让秘书把文件归档,熊裳继续干别的事情。他准备在第二天晨会时候做个简报就好。与建设红海通道与蒙古入侵天竺相比,倭国与三韩发生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第二天一早,熊裳就做了个简报。埃及的鼠疫已经结束,伯颜派人告诉大宋,他同意在红海到地中海之间挖掘一条运河。
听了这个消息,大宋重臣们都来了兴趣。工部尚书率先问道:“听闻欧罗巴有一亿人口?”
“大概吧。不过欧罗巴那边比较穷困,物产远没有天竺多。蒙古南下攻打天竺,在天竺北方与当地邦国大战,竟然没能迅速攻下。”
“天竺很能打么?”
“好像没有一触即溃。”熊裳讲述着礼部收集到的信息。
“那我们讨伐天竺南端邦国,岂不是会遇到难以对付的敌人。”海事局局长说道。看得出,海事局只差亲自组织远征军夺取天竺南端邦国。
熊裳也没有往那个方向引发话题,转而把三韩与倭国的局面讲了一下。就如他所料,没人对此事在意。赵嘉仁也不置一词。
礼部的事情刚说完,御史台的言官立刻开口,“官家,江宁知府文璋下令对江宁九十一户人家的一万三千多亩土地罚款,每亩罚款六贯。地方上哗然。”
听了御史台的这个指责,参加晨会的重臣们都很讶异。赵嘉仁则微微笑道:“竟然还有这等事?”
“官家!现在一亩水田也不过产粮三石。一石粮食两贯,一亩粮食的产量竟然被文璋下令罚的精光。实在是骇人听闻。”
“文璋敢这么罚,总得有些理由吧。”赵嘉仁问。
“这……理由尚且不知。”御史台的言官巧妙的避开问题,转而对文璋一通攻击,“粮食乃是国家大事,在文璋治下百姓被横征暴敛,简直是岂有此理。一万三千多亩土地至少能产粮四万石。可不是小数目。”
听了御史台的攻击,丁飞叹道:“九十一户人家就有一万三千多亩土地,还是至少一万三千多亩土地。还是亩产三石粮食的良田,看来这些百姓可不一般。”
吏部尚书文天祥本来神色严峻,听了这么一句,脸上露出些笑意。丁飞这厮说话够阴狠的,完全引用御史台的话,就向赵嘉仁强调一些重要信息。只是笑归笑,文天祥心里面并没有真的轻松。通过收十倍税的手段解决土地收购之前,三弟文璋提前告诉过文天祥。这次的事情更大,文璋竟然在信件中说都没说。就如丁飞看到的关键,九十一户人家至少有一万三千多亩土地,文璋彻底得罪了九十一家有钱人。自家三弟是真的胆气豪装。
被丁飞这么嘲笑,御史台的言官怒道:“官家,这些百姓就算是一等户又如何,他们手里的土地最多,若是让这些人心中不安,天下必然大乱。”
“嗯。”赵嘉仁微微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
听了这话,许多人神色都有些变化,如果赵嘉仁不再支持文璋,那意味着文天祥也不再受宠。这可能么?接着众人就听赵嘉仁继续说道:“杭州到江宁这么近,我们不妨就前往江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看不就清楚了么。”
熊裳并没有特别支持哪一边,他眨了眨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
之后两天里面,有关这件事的讨论越来越多。以至于礼部侍郎都前来问熊裳,“尚书,听说官家想迁都江宁?”
“这……”熊裳突然想起好像赵嘉仁的确说过这么一回事,但是迁都是多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是说迁都就迁都。短暂发懵之后,熊裳问侍郎,“怎么会有人想说迁都呢?”
“江宁本就是高宗的行都,有人说若是官家不想迁都,怎么会如此对待地方豪强。”
“这……”熊尚书又无语了。打击豪强的理由听着有些莫名,仔细一想却又如此的合理。最后熊尚书只说了一句话,“不要乱说话。”
赵官家委托军方组织出行,军人的基本训练就是不要拖泥带水,三天里面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消息传来,三天后那些被选中的重臣突然就接到了命令。礼部尚书与吏部尚书都没在出行名单里面,其他的部门大多都有人被点名,并且要求他们在三个小时之内带上出行的换洗衣物,立刻登船。
赵嘉仁坐在蒸汽船上,心情很不错。江上行船很容易就感觉到开心,特别是知道了这艘新船的龙骨是钢龙骨以及铁骨木壳,他就更开心了。
看官家在船上下走来走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同时露出发自内心的欢喜。一种重臣因为好奇或者为了凑趣,就请官家批讲一下为何如此开心。
舰船龙骨主要作用是承重,是船舶,特别是小型船舶的最重要承重结构,承受船体的纵向弯曲力矩,保证船舶结构强度。宋代尖底海船甲板平整,船舷下削如刃,船的横断面为V形,尖底船下设置贯通首尾的龙骨,用来支撑船身,使船只更坚固,同时吃水深,抗御风浪能力十分强。
赵嘉仁只是讲了大宋的船只特点,却没有讲欧洲船只于十九世纪初才开始采用这种龙骨结构,比中国晚了数百年。赵嘉仁能在127X年就派遣船队劈波斩浪环游全球,有明确的目的地,有经纬度测量技术固然是重要原因。大宋船只比起大航海时代的欧洲船优越的多,则是另一个决定性因素。
适合用作龙骨的大木头不多,运输更不方便。钢就没这个问题,笔直的钢材可以结合成超结实的龙骨。肋骨是船体内的横向构件。它承受横向水压力,保持船体的几何形状。将铁质船肋与钢质龙骨接合在一起,就做成了船只的主体。与木质龙骨以及船肋相比,重量轻,强度高。加工起来还很方便。
“大家可能没造过船,那些木料需要专门处理。少则一年半,多则两三年甚至四五年。木料越大,处理时间越长。木料炸裂的几率越高。现在这艘船上用的木料都是板材类小木料。大批量制作,处理时间顶多一年。一艘上万料的大船,也就是造一两年而已……”
听着赵嘉仁讲述造船知识,重臣中有不少根本不知所以然。也有人只知道个皮毛。工部和机械部的倒是听明白了。懂或者不懂技术的重臣都想明白了,官员一般比官家知道的更多,赵官家与其他官家完全不同,官员想在专业上坑他,大概并不容易。
船只开的飞快,两天多就抵达了目的地江宁。赵嘉仁叹道:“当年我从江口到鄂州,每天不停的划船,也用了半个月。”
重臣们知道赵官家的赫赫武功乃是从二十多年前的鄂州开始,不过大宋的官员没有满清的奴化,只有那些真正佩服赵嘉仁的官员才上来称赞。没称赞几句,码头上的军队放行了数人,正是江宁知府文璋以及几名江宁的重要官员。
“走,下船。”赵嘉仁一挥手,带头下船。
文璋见到赵嘉仁,立刻行礼。赵嘉仁等礼毕,上前与文璋握手。同时笑道:“来了这么多人,你这边准备的如何?”
“官家,已经准备好了。”因为激动,文璋的脸有些发红。
这两人刚说了两句,其他官员已经跟着下船。众人有些见过文璋,有些没见过。没见过的都觉得文家个头比较高,文天祥身高直奔190,文璋也有185。和文天祥那种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相比,文璋倒是浓眉大眼,国字脸。国字脸皮肤容易显得紧致光滑,所以39岁的文璋看着也就是30出头,格外年轻些。
文璋大大方方请众人出发,码头外面已经停了一溜的马车。三个人一辆车,众人直奔江宁知府衙门。大宋是流官制度,所以官员都不去修建衙门。衙门的房子破损,就扛着。这样可以让人觉得他们清如水明似镜,另外也可以避免一个所谓的‘修了衙门,就要在当地长期任职’的诅咒。
现在的大宋官府规模快速增加,文璋这边的知府衙门就挺巨大的一栋办公楼。办公楼这边人进进出出,看着很热闹。
当天住下,第二天一早众人就到了一个巨大的会场。众人都被安排了座位,没多久,就有人被带进来,看穿着乃是普通的百姓。那百姓也不知道周围这么多人是干啥的,怯生生的看了看他们,然后上前给文璋施礼。
文璋问道:“今日叫你来,乃是让你叙述一下,江宁曹员外家为何抛荒。”
百姓虽然不知道在座的都是什么人,却也知道事情有些特别。他鼓起勇气说道:“回禀知府,曹员外家为了夺佃,所以抛荒。”
赵嘉仁早就知道原因何在,所以静静的听着。其他重臣里面不少都是有钱人,稍微一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宋不禁兼并,少量富户拥有大部分土地。为了能够最大获利,富户们夺佃的事情经常发生。每次夺佃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提升佃户的地租。
被叫上来这位乃是一个曹地主家的佃农,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不断提高的地租,只能跑到城里务工。
“那些地现在呢?”赵嘉仁开口问道。
百姓一愣,没想到旁边听着的人竟然在知府面前公开说话。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就听文璋知府说道:“问你,你就答话。”
“是。”百姓应了一声,然后转向赵嘉仁说道:“那些地到现在还都荒着。那可都是好地。”
“嗯。”赵嘉仁点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有别的官员询问了一些情况。不管怎么问,得到的回答也不离谱。这本就是一件非常普遍的夺佃事件,自然也没有超出夺佃之外的事情。
这位带出去之后,又进来新的百姓。他们讲述的事情都一样,地主们夺佃,夺佃的目的就是提高地租。
进来了十几个人都是如此。赵嘉仁已经听的有些烦了,其他人便是没有心烦,也都很疲惫。这可是九十多人的事情。若是一个个听下去,还有八十多件。
文璋趁机说道:“若是还想再听的可以留在这里,那些累的,我这边有文书可以给大家看。若是觉得文书有什么问题,便可以叫人来询问。”
赵嘉仁当然希望文璋能够准备的完美无缺,不过文璋若是准备的有缺陷,他也没办法。而且赵嘉仁对于案牍工作并没有特别的热情,于是带头起身去旁边屋子了。有些人跟着去了,倒是那些没有见识过这些的官员多数选择留下。
第二天就这么过去。第三天,文璋就请众人出发。能骑马的都骑马,有人帮牵着马匹。骑马水平不行的就骑着健驴。还有些实在是没能力骑牲口的就坐车。
江宁是个挺不错的地方,土地也平坦。此时已经是四月,田野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已经开始种植。让重臣们讶异的是,竟然有三成甚至更多的土地并没有耕种。看着那一片自然的模样,甚至没人打理。
“这些土地有些是官府已经买下,规划了新河道新灌溉区。但是还有许多就是抛荒的土地。”文璋对聚集在高处的大人物们讲述着看到的局面。
第143章 强龙与地头蛇(六)
赵嘉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宋历4月的大概是西历5月中旬,天气已经热起来。在江边的亭子里面眺望长江,感觉还不错。
因为气候的缘故,此时的江宁(南京)城的河岸已经北移,原本的大湖缩小甚至干涸,新的莫愁湖终于在原本是江滩的地方出现。江宁的地面也已经向西延伸许多,大概有点后世南京城的基本轮廓。
在赵嘉仁看来,这个地方还算不错。若是当都城,大概只用担心长江泛滥。而此时的长江也没有后世那么麻烦,首先就是鄱阳湖、洞庭湖水面极大。甚至江北的云梦泽也没有真正消失。如果能够控制上游人类行动,降低携带进江水的土,云梦泽也许有机会保住。
正在看风景,新任户部尚书陆秀夫到了赵嘉仁身边。他当年作为李庭芝的信使跑到福州朝廷求救,然后留在了福州朝廷。也是跟了赵嘉仁十几年的功臣。在清洗李庭芝一系的行动里面并未受到丝毫牵连。
现在陆秀夫率直的坐在赵嘉仁对面,就想开口说话。只等他叫了声官家,赵嘉仁就说道:“看你跑的一头汗,先喝口茶。这么点时间我能等得起。”
听赵嘉仁说完,旁边的秘书立刻给陆秀夫倒上茶。陆秀夫试了试,公杯里面的茶温度不高,他一口喝下。秘书又给他倒了一杯,陆秀夫又一口喝下。最初的时候心情激动,陆秀夫倒是没觉得渴。现在两杯茶下肚,反倒觉得有些不足。秘书当然都是眼光锐利之辈,立刻又给陆秀夫倒上一杯。三杯茶下肚,陆秀夫觉得很满足。他放下茶杯,对赵嘉仁说道:“官家,这次文知府所做,我们都看到了。若是有人说文知府编造故事构陷,我定然不同意。”
“嗯。”赵嘉仁应了一声。文璋这次做的事情让赵嘉仁很满意,不过赵嘉仁也有些怀疑,那帮地主们到底是傻,还是太嚣张。既然文璋都已经告知他们按照最新的农业法,无故抛荒,按照估算的土地产出收取一年的粮食钱。若自己是地主,此时哪怕是紧赶慢赶,也得伪造一个打理土地,耕种的假象,以避免罚款。这也是赵嘉仁为何这么快就要求前来的原因。若是地主们伪装了土地情况,文璋大概要陷入大麻烦了。
然而地主们根本没有丝毫应对,这让赵嘉仁理解不能。这特么也太弱智了吧。
“官家。土地乃是地主所有,他们愿意不愿意耕种是他们私事。官府这么管,是不是有些过了?”陆秀夫问。
赵嘉仁忍不住眉毛挑了挑。在所有的大宋旧官僚里面,赵嘉仁只对四个半人有格外的个人因素。排名第一的自然是贾似道,以前读三言三刻,就有关于贾似道的故事。郑虎臣杀贾似道。当时赵嘉仁只觉得贾似道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奸臣,也没啥特别感受。当时唯一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别的书里面写考上进士的都是好学者,只有贾似道这么一个家伙考上进士,却被认为不好好学习。
等回到这个时代,赵嘉仁才发现贾似道竟然推动公田改革的办法来挽救大宋。这一点就让赵嘉仁实在是讨厌不起来贾似道。另外贾似道对于赵嘉仁也很照顾,这个旧情不能不看。
除了贾似道之外,宋末三人,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赵嘉仁也是有自己的个人情绪在里面。虽然这三人在临安总投降之前都没有能够影响大宋整体走势的能力和机遇,不过在大宋灭亡之时的表现,赵嘉仁还是无法对他们视而不见。
另外半个是吕文焕。真的了解襄阳之战的现实之后,赵嘉仁已经不愿意多责怪吕文焕在走投无路的死局之下投降蒙古的事情。他也可以说已经尽力,对大宋并非没有功劳。如果吕文焕落到赵嘉仁手里,赵嘉仁必然毫不迟疑的杀了他。但是吕文焕这个人在赵嘉仁眼中也有些不同。
但是听了陆秀夫的问题,赵嘉仁觉得心中的底线被触动。他可以允许陆秀夫说傻话做错事,但是他实在没办法接受陆秀夫站在地主那边。
“君实,你怎么看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赵嘉仁问。
陆秀夫一愣,这明显是剪径强盗能说出的话。他和文天祥同岁,九岁就被誉为神童,读书非常好。虽然只比赵嘉仁大四岁,却也没老到听不出话音的地步。于是陆秀夫率直的答道:“这乃是剪径强盗的话,当玩笑听听就好。”
“如果是这样,土地当年都是朝廷说了算,现在怎么就变成了地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秦汉第一帝国,土地都有规划。便是秦汉覆灭,到了唐代,官员的责任里面也要监督查询他们治下的土地如何经营,各家养的牛等牲口的数量。到了本朝,地主们要怎么干就怎么干,想种种,不想种就不种。若是因为土地是他们买下的,就可以为所欲为,那和剪径强盗有什么分别?”
听了赵嘉仁这番话,陆秀夫一时也有些回答不上来。这个道理若是站在官家的立场上,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是没错的。但是站在地主的立场上就显得极为严苛。充满了一种不尊重人们自由选择的味道。
赵嘉仁心里面叹口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宋末三杰中,文天祥与张世杰都没有让他失望。即便张世杰曾经站在小皇帝那边很久,可张世杰秉持的是个人忠诚。而且张世杰最后还是回到了正确的道路上,做出追随大宋最高利益的选择。对这样的人,赵嘉仁反倒觉得可贵。一个人若是不能忠于自己的内心,那就完全没了价值。
但是赵嘉仁发现自己现在只希望陆秀夫能够放弃他自己内心的价值,完全回到赵嘉仁的价值体系这边来。若是他继续忠于地主阶级的利益,赵嘉仁的容忍度很快就会到底线。所以他继续劝说道:“君实,土地是用来耕种,而不是用来作威作福的。你也听到了,地主们多少恶行,都是靠了土地私有。”
第144章 强龙与地头蛇(七)
到了江宁的第五天,赵嘉仁召开会议。会议一开始,赵嘉仁问同行的重臣们,“你们可否认为文璋对那些抛荒土地的地主收税,事实明确?”
没人说话。赵嘉仁的目光从那帮反对者脸上掠过,就见他们一个个紧闭着嘴,并不做丝毫回应。如果有机会反对的话,这些人大概早就开始提出质疑。就在此时,比较支持罚款的工部侍郎梅右乾打破了沉默,“文知府,你说你到现在并没有对那些抛荒的地主收取罚款。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罚款。”
这个问题立刻让支持文璋的人瞩目,他们都盯着文璋,等着文璋回答。至于那些反对文璋的人也开始瞩目文璋,只是在看文璋之前先对三十来岁的梅右乾抛出了饱含厌恶乃至恨意的视线。
“今年罚金会在收获之后实施。当下时节众人手里都缺钱,加上这个政策宣导时间短。等收获之后这些人有了收入,再收缴罚金也不迟。”
“那些人要是不给呢?”梅右乾继续追问。
听了这话,不少人投射来的视线中已经不再是如同针刺,而是如同刀砍斧剁。
“这个……”文璋已经开始怀疑梅右乾到底是不是友军,这个问题给他被刁难的感觉。既然梅右乾已经看到问题所在,他又何必这么早要文璋掀开底牌。文璋之所以要拖到收获之后再收缴罚款,当然是因为有苦衷。
“这个可以以后再谈。”赵嘉仁适时打断了尴尬的讨论,然后他又对着诸位重臣问道:“如果诸位认为文璋所报的有什么不实之处,就提出来。如果你们觉得文璋所讲的都是实情,那咱们就赶紧回杭州。大家离开太久,回去积累的工作可就太多。”
依旧没人出来提出质疑。文璋这次做的非常出色,加上赵嘉仁把问题圈在一个非常固定的范围内,文人实在是找不到瞎BB的空间。见到此时没人出来发言,赵嘉仁很满意。他就坡下驴的说道:“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大家今天可以自由活动,到江宁一趟也不容易。”
众人散了之后,赵嘉仁叫上文璋还有些其他的人开了个小会。
“文璋,我有些好奇,为何江宁的地主连弄虚作假都不做?你怎么讲他们抛荒,他们就怎么抛荒。动都不动一下。”丁飞率先问道。
“这个……自然是官家来得快,那些人大概觉得依照之前的样子,扯皮扯到我这个任期到头,也扯不出什么结果。”
“哦?原来如此。”丁飞没有当过地方官,又一直在强力部门工作,对于拖沓的效率相对比较不能理解。
文璋继续解释道:“另外,大家现在看到的土地上那种样子,郁郁葱葱的,完全是每人管理的模样。地主想作假并不容易,首先要把上面的杂草除掉,一亩地需要不少人力来处置。要作假,还不如干脆就把土地开垦出来。”
“竟然要如此。”丁飞有些感叹。他从小就跟着老爹在福州城居住,真的没干过农活。
“却还得谢谢官家,谢谢诸位。”文璋换了方向。
其他官员都看向赵嘉仁,这次他们虽然愿意支持文璋,能真正帮上忙完全靠赵嘉仁立刻下令前来江宁的命令。在这个角度上,文璋抓住了关键。
赵嘉仁笑道:“以后肯定有人要鸡蛋里挑骨头,诸位,我从来不认为任何事情能做到完美无缺。改进是一码事,砸锅又是另外一码事。我期待诸位能够站稳立场。今天就不用再提这件事,我很喜欢杭州,杭州本身的交通并不方便。江宁作为行都之事也可以考虑一下。”
朝廷里已经有了迁都的谣传,听了赵嘉仁的话,众人觉得这谣传显得有点道理了。丁飞问道:“若是江宁真的不错,为何高宗时候没有定都江宁。”
“因为距离战场太近。”文璋接过话头,“当年金军步步紧逼,江宁有长江之利,也会因为水路受到金军攻击。不久前蒙古也是沿着长江东进,打下杭州。官家文治武功,收复大宋旧地,恢复汉家江山。当下再无敌人能以水军威胁大宋,江宁只享受长江之利。”
“若是有水灾,那又该如何。”梅右乾问道。
文璋忍不住想翻翻眼,他有些怀疑梅右乾到底是支持自己,还是装作支持自己。只是梅右乾能够坐到这里,就证明赵嘉仁对梅右乾颇为信赖。文璋只能应道:“秦淮河拓宽完成之后,淹水的事情就少很多。”
见有人要较真,赵嘉仁再次开口,“大家也不要太在意行都的事情,迁都第一件事就是要大兴土木,国家安定没多久,这件事情并不是当务之急。”
梅右乾闭上了嘴,不再吭声。
“长江的事情并非只是江宁一家。那是整个水土保持的问题。”赵嘉仁又说了一句。他并不认为环境保护能短期立竿见影,新中国水土保持也是几十年持续不断改善,不能指望一天两天解决问题。
既然有支持文璋的人,那就有反对文璋的人。陆秀夫觉得自己已经不算是特别反对文璋的人,和一众坚定反对者坐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快就激发了同仇敌忾的感觉。
“文璋对百姓太狠,简直是不许大家活下去。”
“那些农业部的人全是文璋的同党。他们害怕文天祥,真的是毫无风骨。”
“大家的土地都是拿钱买来的,想怎么种就怎么种。农业部通过那法令,目的就是要变相敛财。其实只需要收好人头税,朝廷的税收也就够了。”
……
陆秀夫没有发言,因为他心中的不满已经有人说了出来。就陆秀夫来看,赵嘉仁宣布永远不收人头税,本就是要柿子捡软的捏。赵嘉仁学习‘秦汉第一帝国’,十几年如一日的建设,初步完成遍布各地的测量点,有了那些测量基准点,天下到底有多少土地,朝廷已经有数。人口有流动,人头税不好收。土地没办法搬运,就成了税收的对象。
“只对土地收税,土地所有者稍加不慎就会交不起税金。那时候要如何,难道是卖地还债不成!”又有人大声说道。
这话让陆秀夫觉得有点振聋发聩的意思,也让陆秀夫明白了心中最担心的问题。土地所有者经营不善,那必然交不起土地税。到时候有可能真的要失去土地。
受到震动的并非只有陆秀夫,不少人已经义愤填膺的说道:“农业部制定的条例乃是恶法,我等回杭州之后一定要废除。”
陆秀夫点头。他很尊重赵嘉仁,所以不愿意去违逆赵嘉仁的心思。这也是他一直不肯附和其他人的原因。然而这次他也有了想法,也许提出恶法的乃是农业部那帮奸臣,只要能够废除新的农业管理条例,他就再也不掺乎此事。
第二天一早,有着不同想法的人们一起乘船回杭州。等到了杭州,陆秀夫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趟户部。想看看有什么紧急公务。户部营运的不错,这些天并没发生什么大事。等陆秀夫疲惫的坐到椅子上,随手拿过报纸,就见《大宋日报》头版头条上标题是‘土地到底是做什么用?’
看署名竟然是赵嘉仁。陆秀夫最初有些讶异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篇文章,随后也就想到大宋现在的通讯,对传输一篇文章并没有特别的难点。
再看内容,赵嘉仁明确提出土地的本来目的是用于生产,应该是好好种植经营,而不该成为地主作威作福的工具。虽然并没有直接点江宁的名,引用的案例都是江宁本地案例。在描述中,地主们提出佃农完全没办法承担的地租。佃农表示不同意,地主立刻就夺佃。他们宁肯抛荒,也不肯让佃农们能够得到地租上的丝毫减免。
看到这里,陆秀夫实在是看不下去。他知道赵嘉仁是个有想法就会执行到底的人,通过这篇文章看得出,赵嘉仁的江宁之行只是通过土地税打击地主的开始。这下户部尚书陆秀夫只觉得心乱如麻。若是说他完全不在乎佃农死活,那也不至于。而且陆秀夫内心一点都不想和赵嘉仁完全对立。如果可以的话,陆秀夫希望自己一生都能做赵嘉仁的忠臣。
现在这篇文章证明了赵嘉仁的政策方向,陆秀夫痛苦的发现,他之前的幻想到此完全破灭。农业部并非是新政策的推动者,并非是农业部的奸臣们蒙蔽了官家赵嘉仁。赵嘉仁才是这个新政策的推动者,农业部仅仅是听命行事而已。
该怎么办?陆秀夫已经没了想法。如果按照大宋的传统,官员如果完全不能接受官家的政策,或者完全不能接受宰相的政策,那就要发言抗争。抗争不过,就要果断的辞职,以明确志向。譬如当年文天祥就干过,他断然要求辞职,结果是朝廷不放他走。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两方面。即便不辞职,那些拒不执行官家或者宰相政策的官员会被免职。那些被认为对官家或者宰相政策阳奉阴违的官员也会被免职,现在大宋的官家与宰相权力都集中在赵官家一人手中。前不久农业部里的良心,侍郎胡元凤就被撵去两广路当了农业厅副厅长。这就是大宋传统政治斗争的手段。
没人想被贬斥到岭南去,陆秀夫也不愿意。但是两者一衡量,陆秀夫下了决心,便是遭到贬斥也不会做出违背他良心的事情。他绝不会答应这个错误的政策。
赵嘉仁回到家,就觉得很累。他已经48岁了,再不是少年时代。这么一路奔波,身体也感受到很强的疲惫感。好好的睡了一晚,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赵嘉仁就醒了。
起身收拾一下,去院子里运动一番,发现身体竟然恢复过来。心情愉悦之下,忍不住就在双杠上做了些比较激烈的动作。
当天上午,赵嘉仁没举行常见的晨会。第二天也没有。已经决定要在晨会上奋力一搏的陆秀夫觉得有些讶异。之后又是周日,不开晨会。
到了周一,晨会终于召开。户部尚书陆秀夫想把自己要陈情的内容,却发现之前那种誓死一搏的劲头竟然被三天时间给磨掉许多。这时候门开了,赵嘉仁走了出来。和以前不同,他竟然握着一支手杖。秘书跟在旁边,看起来很想搀扶着赵嘉仁。
这下陆秀夫心中大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竟然看到气吞万里如虎的赵官家竟然用上了老年人的拐杖。在这关切心情下,他更没了之前那股子冲劲。
赵嘉仁也不解释,他自己没想到自己真的已经老了。在大宋这个时代,大腹便便是很威风的一件事。然而感受着自己腹部还没到大腹便便的肥肉,赵嘉仁决定以后每天要加强锻炼,把体重降低下去。以21世纪的标准,他已经属于体重超标的亚健康状态。这些肥肉大概就是过劳肥吧。
找着能够让自己接受的理由,赵嘉仁忍着腰痛坐下。就听文天祥说道:“官家保重身体。”
赵嘉仁只能礼貌的答道:“多谢挂念。以后我会小心。咱们赶紧开会。”
户部尚书陆秀夫刻意的在后面发言,听着众高官们做的简报,各个都与本职有关,那些反对农业部新管理条例的人无一人提出反对观点。这下陆秀夫也怒了,之前那些人一个个如丧考妣,说的激昂慷慨,结果都是玩虚的!
既然那帮人不肯,陆秀夫的莽劲上头,到他发言之时,他大声说道:“官家,臣以为农业部的农业生产管理条例不妥。抛荒之事不该罚款。”
赵嘉仁微微叹口气,他问道:“那些人宁肯抛荒也不给百姓耕种,这又该如何处置?”
“可令地方官员劝说。”
“道德劝说?你是要官府对地主进行道德劝说?”赵嘉仁冷冷的问。
“可以令地方不许夺佃,但是直接罚款真的是万万不可。”
“若是官府下令不许夺佃,地主阳奉阴违怎么办?”
“……可申斥。”尽力说出这话,陆秀夫却觉得自己的声音意外变得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