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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章 护送(一)

    大宋323年宋历7月初一,第三批直属忽必烈大汗的蒙古部族抵达巴格达城。负责领军的大将兀立托山前往大汗金殿,就见城内街道上一队队穿着上明显有真神教风格的劳工在蒙古监工下劳动,也就觉得这城市中充满活力。

    金殿工程已经进入尾声,曾经残破的墙体已经补齐,剩下的是简单的粉饰。在亲军侍卫带领下,兀立托山万户到了金殿之上。就见忽必烈大汗高坐蒙古风格的龙床之上,龙床旁边是书记官低矮的桌案。书记官们没有座位,须得盘腿坐在垫子上。

    跪倒在御阶之下,兀立托山万户给忽必烈大汗行礼。忽必烈大汗喜道:“带着这么多人前来,你也辛苦了。”

    “为大汗效力。”兀立托山万户大声答道。

    接见时间并不长,之后这支队伍里面的那些工匠官员之类的人等都被接进了正在兴建的汗八里城。忽必烈大汗早就期盼技术人员抵达巴格达,在偏殿中的桌面上,从巴格达到大马士革的地形图画的清楚。

    “这形势……真的是山河之美。”郭守敬忍不住赞道。巴格达的地名源自波斯语,含义为“神(bagh)的赠赐(dād)”。这座城市位于两河流域的精华地区,非常适合人类生存。现在又是小冰河时代,巴格达的室外气温在夏天最高也就40度多点而已。以巴格达为中心,占领两河流域,的确比蒙古高原强,至少不比河北平原差。

    忽必烈挥手让人搬上沙盘,整个巴格达的地形以及旧城被制作出来。指着沙盘,忽必烈说道:“新的王城分内外两重,内城是汗八里城。外重到底要设计成何种模样,须得尔等努力。”

    “遵旨。”一众工匠官员应道。

    看着这帮家伙,忽必烈心中也对他们有些期待。抵达巴格达之后,大汗越来越喜欢这座城市。这里地势平坦,商贾众多。便是不太下雨,却又不缺水。这一带还产阿拉伯马。对于在寒冷地区生活几十年的老人而言,这里实在是太令人满意。

    让这帮工匠官员商议新城如何建设,忽必烈又把伯颜叫来询问:“第三批人到达之后,在巴格达的部众就到了20万,其中可战之兵有七万人,是不是可以前往大马士革。”

    “大汗,逆贼贴古迭儿应该是逃去了北边的金帐汗国。北边的金帐汗国勾结真神教,与南边埃及的马木留克结盟,夹击位于他们之间的十字教诸国。对付他们,至少得有十万兵。”

    听了伯颜这么谨慎的回答,忽必烈眉头微皱。大汗手下汗国首领的兵马就不归大汗直接管理,现在整个蒙古直属大汗的部族满打满算也就是两百万多点。按照伯颜的建议,既然没办法与宋国对抗,不如就果断的把两百万之众迁移到两河流域的新月地带,建立从巴格达到大马士革之间的大汗领地。

    眼瞅局面就要打开,伯颜的建议竟然是等待。忽必烈大汗心中就忍不住着急。没等他出言表态,就听伯颜继续说道:“臣想趁着送玛利亚公主返回君士坦丁堡之时,联络一下东罗马。”

    “哼,那些十字教的规矩就是太多。”忽必烈大汗语气中颇有不满。按照蒙古风格,这位玛利亚公主的丈夫阿八哈去世,公主就要嫁给阿八哈的兄弟。

    作为虔诚的十字教教徒,伯颜大帅当然不希望玛利亚公主受到蒙古婚姻制度的制约。出于个人的角度,伯颜大帅更不愿意玛利亚公主被黄金家族永远束缚。大帅淡然说道:“若是有东罗马相助,我军也许能少用六七千兵马。”

    “一定要你去么?”忽必烈问,在这个时候他很需要伯颜在身边提出建议。

    “这一来一回,等臣回来,大概第四批第五批人马就已经到了。”

    一年多前,伯颜等人商议决定。将大汗忽必烈的部众分为四十批,一批批的西迁。这些人迁走之后,大汗直属草场就空了出来,愿意去这些草场的贵族和部落首领就变成大汗的直属部族。直接听从大汗忽必烈以及忽必烈继承者的命令。

    第四批第五批人马一旦抵达巴格达,在这里的蒙古部众就达到30万人,大汗亲军有五万之众,剩下的25万人中逢五抽一,也能集结五万兵马。有了十万兵马,就足以和金帐汗国的术赤后裔作战。

    看着忽必烈迟疑的神色,伯颜继续建议,“大汗也可以先派人去金帐汗国、白帐汗国、蓝帐汗国,要他们派人来参加忽里台大会。”

    提及忽里台大会,忽必烈再无迟疑,他果断答道:“你速去速回。”

    宋历七月是西历九月,此时又开始进入小冰河天气,寡居的玛利亚公主全身都是丝绵面料衣服,感觉非常凉爽舒适。在这样的舒适的秋日,玛利亚公主喝了一口来自遥远南方僧伽罗狮子国的红茶,神色恬静淡然。

    如果没有面前几个教士和修女的话,玛利亚公主其实是很想欢喜的在花园中走动。一个小时之前,伯颜大帅的信已经送到玛利亚公主手上。得到大汗许可之后,伯颜大帅带领自己的亲军前来大不里士城迎接玛利亚公主,护送公主前往故乡君士坦丁堡。

    没等公主欢欣雀跃,已经约定见面的教士与修女们已经抵达。这些人询问公主,可否愿意前去参观新建成的修女教堂。要是几天前提及这个话题,玛利亚公主也许会觉得想去看看。按照十字教公主们的传统,她们一旦守寡,就要返回娘家准备再嫁,或者返回娘家之后进修道院。

    “殿下,留在伊尔汗国吧。这是教民的期待。”修女诚恳的说道。玛利亚公主已经做了好多年伊尔汗国十字教信徒的组织的精神领袖,绝大部分信徒都不希望这位根正苗红的东正教公主离开伊尔汗国。如果公主能够留在伊尔汗国的话,这个神圣正统就能继承下去。

    公主态度坚定的的回答让这些人失望了,“我要回到君士坦丁堡。”

    教士修女们忍不住垂下头去,不管东罗马现在如何落魄,它依旧拥有千年法统。那是罗马帝国的千年法统,也是基督教世界的东正教法统。所以这些年有东罗马帝国公主的加持,伊尔汗国的十字教教众们都很有自信,祈祷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距离上帝更近一些。

    “殿下还会回来么?”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当地的主教还是忍不住问道。

    玛利亚公主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一阵,她答道:“我今天累了,过几天再说。”

    侍女们把这些教士和修女送走,玛利亚公主站起身走在花园里面。在君士坦丁堡,有比伊尔汗国王宫花园更美的园林。论建筑水平,蒙古的积累和造诣远不如东罗马深厚。在几棵无花果树组成的树荫下,公主坐下,拿出伯颜的信再次看起来。论起文字,现在的伯颜远没有二十年前的激情。信纸上用认真但是生疏的希腊文写了干巴巴的话,伯颜已经动身前往大不里士来迎接公主,之后亲自护送公主前往君士坦丁堡。二十年前的时候,身为十字教修士的伯颜在舞会上见到玛利亚公主,好歹是写了一首情诗呢。

    便是过去了二十年,玛利亚公主还能想起那时候的感动。在遥远东方崛起的蒙古,派遣铁骑滚滚向西。所有挡在这条道路上的国家都被征服,被毁灭。蒙古大汗以及蒙古大汗手下的将领们仿佛是上帝永远的宠儿,从未遇到任何失败。拥有这样背景的蒙古使者兼蒙古修士用希腊文写出情诗。玛利亚公主到现在都能回想起自己那时候的心跳。

    不知不觉间,那张简单的信纸已经被玛利亚公主在手里捏皱。等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公主连忙把信纸展开叠好,放进怀里,起身快步走回自己的寝宫。

    从巴格达到大不里士不算很远,几天后,公主就得到消息,伯颜大帅到了城外。没过太久,新的消息传来,伯颜大帅已经到了宫外,现在伊尔汗国的大汗阿鲁浑已经前去迎接。公主正在化妆打扮,听到这话心中更加焦虑起来。

    在镜中的自己已经是一个中年女性,虽然公主自己还能从这容颜中看出年轻时候的影子,但是大宋生产的玻璃镜子是如此的清晰,眼角的鱼尾纹,额头浅浅的皱纹,还有实际上已经开始逐渐松弛的皮肤。二十年的时光在带走了公主的青春,也带走了她曾经甚为自傲的红颜。突然间,急切期待见到伯颜的公主又不再想见到伯颜。

    伯颜大帅此时正在阿鲁浑的带领下前往寝宫。新登基的伊尔汗对于蒙古大汗忽必烈亲信的大帅非常客气。原本只是听说过大汗亲军骁勇善战,亲眼见到大汗亲军两天就攻破大不里士城,伊尔汗阿鲁浑受到的震撼难以具体形容。这位伊尔汗第三次试探着问道:“大帅,大汗真的想继续西征么?”

    “这是大汗决定的事情。”伯颜也再次决绝回答。忽必烈当然会西征,年轻的阿鲁浑提出了很幼稚的问题。如果他够成熟,就该对帮助他登上汗位的忽必烈表示忠诚。而不是一而再的打听忽必烈大汗的战略目标。

    伯颜大帅加快了脚步,直奔他此时最想见到的人而去。战争必将开始,而战争之前最好的抚慰无外乎见到玛利亚公主。阿鲁浑也没再多说什么,一众人等在公主殿下的寝宫外面等候公主下令接见他们的命令。

    在遥远的大宋,太后拥有很大的实际权力。如果皇帝年幼,太后甚至会直接摄政,成为大宋实际上的统治者。在蒙古就不存在这个问题。的确有过很有影响力的前大汗的后妃,譬如阿鲁罕的奶奶唆鲁禾帖尼。

    30年前,也就是西历1250年。忽里台大会在中亚地区拔都的驻地召开,拔都在会上极力称赞蒙哥能力出众,又有西征大功,应当即位,并指出贵由之立违背了窝阔台遗命(窝阔台遗命失烈门即位),窝阔台后人无继承汗位的资格。大会通过了拔都的提议,推举蒙哥为大汗。

    窝阔台、察合台两家拒不承认,唆鲁禾帖尼和蒙哥又遣使邀集各支宗王到斡难河畔召开忽里台,拔都派其弟别儿哥率大军随同蒙哥前往斡难河畔,但窝阔台、察合台两家很多宗王仍不肯应召,大会拖延了很长时间。

    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都是一母所生,他们的亲娘唆鲁禾帖尼的威望甚高,并且善于笼络宗王贵族,多数宗王大臣最终应召前来。在忽里台大会上通过了蒙哥继任大汗的决议。但是蒙古妃子们的影响力也就仅于此,这些都需要她们个人的手腕与魅力,并没有蒙古法律的保障。

    现在的玛利亚公主虽然是大汗的王后,却也仅仅是王后。此时伊尔汗国既然没有给她法律上的地位,公主也拥有身为贵人而具备的个人自由。

    随着侍从的引领,阿鲁浑与伯颜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寝宫的客厅。玛利亚公主再见到伯颜的时候,只觉得心脏又忍不住加速跳动起来。二十年前,当公主有机会与伯颜相处的时候,她就不自觉的被伯颜淡定的神色所吸引。

    那是超越伯颜年龄的淡定,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刻意,伯颜就是那么淡定。好像有一种更高的东西笼罩在这个蒙古的十字教修士身上,让别的东西被驱逐开。有时候玛利亚公主甚至会想,是不是主将某种智慧投注在伯颜身上,让他变得如此与众不同。

    现在的伯颜身穿着深蓝色的衣服,布料一看就是大宋货。要是玛利亚公主有些大宋军队的知识,她大概就知道上身的对襟纽扣上衣,下面大腿裤管加大的马裤都是大宋骑兵的装束。此时的伯颜大帅除了这身大宋骑兵的作战服,身上则是醒目的白色披风,披风上有一个红色的马耳他十字。

第71章 护送(二)

    郝仁万户勒住战马,这是一个小坡,与沿途经过的山坡看着并无区别。然而前面带路的人勒住马恭顺的说道:“王爷,前面就是金帐汗国的领地。”

    “金帐汗国。”郝仁简单重复了一句,就沉默下来。成吉思汗说过,人生最大之乐,即在胜敌、逐敌、夺其所有,见其最亲之人以泪洗面,乘其马,纳其妻女也。他一生贯彻了这个理念,后宫里塞满了被他毁灭的各国贵族女人。

    这些女人当然给成吉思汗生下不少孩子,但是有权力继承汗位的只有原配皇后孛儿帖生下的四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托雷。孛儿只斤·忽必烈,孛儿只斤·郝仁,都是托雷的后裔。郝仁亲自打败了察合台与窝阔台的子孙,现在他西进的道路上盘踞的金帐、白帐、蓝帐等汗国则是术赤的子孙。

    看着堂叔堂兄的土地,郝仁心中莫名的生出一阵惆怅。几年前打败察合台汗国与窝阔台汗国的人就是郝仁,现在郝仁又要拔出弯刀对付术赤汗国。难倒成吉思汗的子孙一定要进行这样的内战么?

    带着这样的心情,郝仁下令,“扎下过冬营地。”

    郝仁扎营的地方乃是窝阔台汗国与金帐汗国的交界处,在郝仁万户下令扎营后第三天,金帐汗国的首都拔都萨莱城就收到了消息。此时金帐汗国的大汗乃是脱脱蒙哥,和逃到金帐汗国避难的贴古迭儿一样都信奉了真神教。

    “郝仁终于来了!”脱脱蒙哥面色有些紧张。和脱脱蒙哥一样,贴古迭儿的脸色也不好看,蒙古大汗认为真神教是奴隶们的宗教,素来支持伊尔汗国中的佛教与十字教势力。伊尔汗国对外政策素来是联络十字教,打击南边信奉真神教的马木留克。贴古迭儿对着他的教友脱脱蒙哥叹道:“凛冬将至!凛冬将至啊!这郝仁就是冬天的寒风。”

    脱脱蒙哥阴沉着脸轻轻摇头叹气,过去的几年中,郝仁这个名字在伊尔汗国与金帐汗国都开始经常被提起。察合台汗国与窝阔台汗国的首领反对忽必烈,几年前就被郝仁带兵扫平。宗室贵族被抓去献给忽必烈,只有顺从忽必烈那些宗王与贵族才勉强保住了性命。金帐汗国一直非常注意打听消息,在郝仁的兵马抵达金帐汗国边境前,这边的情报就以最快速度向金帐汗国送。

    摇头只是一个动作,脱脱蒙哥并没有想用摇头表达什么想法。他问贴古迭儿,“忽必烈大汗真的不会放过真神教?”

    “他不会放过任何他看不中的人。”贴古迭儿尽量淡然答道。忽必烈会放过谁,贴古迭儿其实不在意。贴古迭儿自己是绝对不会放过夺走他一切的忽必烈,“如果不是这样,他又何必让郝仁到金帐汗国的边界上。除了郝仁之外,那个东罗马的十字教贱人又要返回东罗马,你觉得忽必烈这个安排要针对谁?如果走黑海水路,还能直逼拔都萨莱。”

    脱脱蒙哥打了个寒颤,贴古迭儿描述的局面实在是颇为真实,从忽必烈大汗现在的布置看,金帐汗国的确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拔都萨莱是金帐汗国的首都,这座城市东边85公里处,就是后世名城伏尔加格勒。伏尔加格勒有段时间叫做斯大林格勒,以前就是水陆交通要冲和贸易中心,等到伏尔加河-顿河运河凿通后,成为俄罗斯欧洲地区东南部水陆交通枢纽。所以二战时期,纳粹德国才要攻下这座城市。

    在1283年,如果君士坦丁堡派船从黑海进入伏尔加河,可以把粮草兵马运送到距离金帐汗国首都拔都萨莱很近的地方。这对于金帐汗国是非常大的威胁。

    看着脱脱蒙哥终于被说动,贴古迭儿心中暗喜。知道玛利亚公主返回君士坦丁堡是忽必烈抵达伊尔汗国之前就决定的事情,至少在那个时候并没有借着这次行程联络君士坦丁堡进攻拔都萨莱的可能。贴古迭儿当然知道这个情况,而且贴古迭儿知道脱脱蒙哥并不知道这个内情。充分利用当下的情报对建成一个反忽必烈联盟有用,贴古迭儿毫不迟疑的就选择编造情报。

    心中紧张,脱脱蒙哥却没失去理性。四年前,蒙古各个汗国中只有伊尔汗国站在忽必烈那边。四年后,经过郝仁万户西征,蒙古四大汗国里只剩下术赤一脉建立的金帐、白帐、蓝帐汗国还站在无视忽必烈权威的阵营。

    “再派人仔细打探郝仁的动静。”脱脱蒙哥下达了防御性质的命令。

    又过了几日,蒙古大汗忽必烈的使者抵达了拔都萨莱。贴古迭儿当然不敢现身,他心中焦急的等待着会面结束。从白天等到了晚上,会面始终没有结束。贴古迭儿连忙派自己的亲信偷偷去打听消息,愕然得知脱脱蒙哥竟然在招待忽必烈的使者,双方喝上了。

    这又是个什么光景?贴古迭儿心中生出极大的恐慌。难倒脱脱蒙哥准备投奔忽必烈不成?如果脱脱蒙哥真的这么想,那献给忽必烈的最好礼物莫过于被忽必烈视为叛贼的贴古迭儿。

    这一晚上对贴古迭儿简直是度日如年,第二天快中午时分,脱脱蒙哥的手下前来请贴古迭儿去王宫。贴古迭儿只想找个借口不去,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去了。王宫里只有脱脱蒙哥的人,看不到忽必烈的使者。脱脱蒙哥的神色看着好了些,他说道:“忽必烈要在巴格达召开忽里台大会,邀请钦察汗国的宗王前去。”

    听到这话,贴古迭儿一时无语。蒙古四大汗国,现在呈现分裂状态的只有术赤建立起来的钦察汗国。这个汗国分为金帐、白帐、蓝帐汗国。三个汗国之间有挺复杂的关系,连贴古迭儿都说不太清楚。但是贴古迭儿却感觉到了一种危机。为了能确定,他问道:“忽必烈许你做钦察汗国的大汗?”

    “嗯。”脱脱蒙哥微微点头。忽必烈的使者带来这个忽必烈这个意见的时候,脱脱蒙哥就被打动了。他当然希望能够继承钦察汗国的汗位,成为术赤子孙里面唯一的继承人。

    看着脱脱蒙哥的表情,贴古迭儿心中更加惶恐。争夺蒙古大汗从来不是术赤子孙的追求,忽必烈此时给出的条件极有诱惑力,至于与贴古迭儿说不出什么来。倒是脱脱蒙哥笑道:“忽必烈的话未必可信,此次他只是想让我前去参加忽里台大户。我自己当然不会去,派个使者前往就好。所有的事情就看忽必烈到时候怎么讲。”

    贴古迭儿身在别人屋檐下,话也不敢多讲。从脱脱蒙哥的宫殿出来,他一时觉得十分绝望。这脱脱蒙哥好歹也是真神的信徒,面对异教徒的诱惑竟然如此脆弱。正在焦急间,却听得有人对他喊道:“那边的是贴古迭儿苏丹么?”

    已经有阵子没人这么称呼贴古迭儿了,这位前伊尔汗连忙扭头看过去,就见到一个有着埃及人面孔的家伙快步走来。仔细辨认,原来是马木留克王朝的一位文官伊斯法尔。伊斯法尔经常往来于马木留克、伊尔汗国与金帐汗国之间。两人见面之后寒暄几句,伊斯法尔就邀请贴古迭儿到他的住处,贴古迭儿当然不会拒绝。进了伊斯法尔的居所,伊斯法尔立刻就说道:“还想请问贴古迭儿苏丹,这忽必烈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要向真神宣战不成?”

    “呵呵。”贴古迭儿干笑几声。忽必烈很明显与旭烈兀是相同的对外政策,那就是联络十字教打击真神教。旭烈兀已经摧毁了新月地带的十字教政权,至于忽必烈么,“伊斯法尔,我觉得忽必烈要在巴格达建立一个新的帝国。这个会和阿拉伯帝国全盛时候一样大小。”

    “什么?”伊斯法尔登时就惊了。阿拉伯帝国全盛的时候地跨亚欧非,幅员辽阔,实力强大。这些年间伊尔汗国一直与马木留克王朝为敌,若是新来的蒙古大汗忽必烈真的建立起这样的国家,马木留克王朝就一定会完蛋。

    想来想去,伊斯法尔恨恨的说道:“若是阿萨辛们还在就好了!”

    阿萨辛乃是山中老人创立的真神教分支,阿拉伯世界与欧罗巴世界都被阿萨辛们貌似无孔不入的暗杀吓得不轻,甚至英格兰国王都差点死在阿萨辛的暗杀之下。面对蒙古大汗忽必烈,马木留克的文官伊斯法尔想到的就是暗杀而不是正面作战。

    贴古迭儿听了这话之后本来心中苦笑,阿萨辛就是被他爹旭烈兀剿灭的。若是阿萨辛真的有传闻中的那么猛,就应该能扛过那次灭顶之灾。正在心中腹诽,贴古迭儿突然灵机一动,“我知道忽必烈想送玛利亚回君士坦丁堡。若是我们半路上冒充别的势力杀了玛利亚,你觉得局面会如何?”

    伊斯法尔连连点头,他对‘别的势力’这个意味深长的说法格外的中意。他就问道:“却不知道你们国内的玛利亚什么时候回国。”

    “也不用非得半路截杀,只要玛利亚死在别的势力手中,这局面就会大变。”贴古迭儿对自己的计划做了些修正。

    “很好。我现在就派人回去报信。”伊斯法尔兴奋的表态。

    “若是可以的话,我想到南边去。”贴古迭儿讲出自己的要求。既然脱脱蒙哥这么容易就被忽必烈收买,贴古迭儿也需要考虑自己的安全。

    脱脱蒙哥此时并不知道贴古迭儿的变化,金帐汗国大汗的心思都放到了忽必烈主持的忽里台大会上。忽必烈召开此次大会的目的就如秃子头上的虱子,大家都很清楚。既然无法拒绝,那就只能考虑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出于安全考虑,脱脱蒙哥自己不去,就派了使者前往。在使者出发前,脱脱蒙哥反复交代,“此次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忽必烈知道,他若是肯推举我为钦察汗国的大汗,我们就一定支持忽必烈做蒙古大汗。”

    使者脱脱不花听了主君的交代,随即建议道:“大汗,既然如此,我等不妨就理一理家谱。以前的忽里台大会都是推举强者,可忽必烈貌似是推举前一任大汗的儿子。贴古迭儿不就是如此么。”

    “这……能行么?”脱脱蒙哥还是很迟疑。忽里台大会推举继承人的时候看的是力量,蒙古世界中都是强者为王。忽必烈想当大汗,是要接他哥哥蒙哥的班。所以推举儿子的说法貌似并不正确。

    “大汗。忽必烈自己要接蒙哥大汗的权位,但是忽必烈都要七十岁了,这次他当上大汗,肯定要指定他的继承人。那下次忽里台大会上接任大汗的难道是忽必烈的兄弟不成?怎么看都会是忽必烈的儿子。所以我们这次若是提出子嗣继承,想来忽必烈也得支持我们一下。”

    “这……”脱脱蒙哥依旧没办法赞成脱脱不花的建议,以蒙古人的角度来看,这个建议未免太过于跳脱。却也不能说全无道理。想了好一阵,脱脱蒙哥有些放弃般的说道:“姑且按你说的做。”

    若是按照脱脱不花的建议来做,却也并不轻松。最重要的就是证明至少从脱脱蒙哥从他爹那一代开始,就得到了继承钦察汗国汗位的说法。钦察汗国现在并没有统一文字,到哪里去找这些证明文件呢?

    当脱脱不花将一叠文件放到脱脱蒙哥面前的时候,脱脱蒙哥登时就傻眼了。甚至不用看,脱脱蒙哥就知道这肯定是假货。钦察汗国的确术赤子孙的国家,但是因为蒙古人数量少,被征服的各个民族的人占绝大多数,所以分裂出来的各宗王的势力都很难解决。最后弄成了一笔烂账。

    看着自家主君到了此时反倒扭捏起来,脱脱不花坦然劝道:“大汗,您是拔都的孙子,继承拔都汗的钦察汗国有错么?”

    “这当然没错。”脱脱蒙哥对此倒是有信心。

    “既然没错,我等只是请忽必烈大汗确认这点,这又有错么?”

    “……也没错。”

    “现在我们准备文书,是因为忽必烈大汗认文书,所以我们就给文书。不管有没有文书,我们都站在正义的一边。正义必胜!”

第72章 护送(三)

    忽里台大会是蒙古理论上的最高会议。铁木真大汗、窝阔台大汗、蒙哥大汗都由忽里台大会选出。与这样的赫赫声名相比,忽里台大会本身看上去朴素的多。

    在一块漂亮的草地上搭建起金帐,从金帐内的桌案前开始铺设红地毯,从里面一直铺设到外面。在金帐外的红地毯两边放着一排排的桌案,每一张桌案后面都会坐一名蒙古宗王。距离红地毯越近,宗王的血统就越尊贵。

    忽必烈大汗背着手,走在软软的红地毯上。此时还没召开会议,桌案背后空空荡荡。忽必烈大汗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桌案,心里面很是得意。二十多年前蒙哥大汗归天之后,忽必烈就曾经尝试召集忽里台大会,当年只有伊尔汗国派人前来。时光飞逝,现在金帐汗国的脱脱蒙哥已经派遣使者上路,虽然金帐汗国内各种势力大量存在,不过忽必烈本来也不是真想来一次选举,他要的只是让这些人臣服在他脚下。多来少来几个宗王根本没分别。尽早召开忽里台大会才是关键。

    漫步在会场上,旁边有人向忽必烈禀报朝廷里面的最新消息。

    “大汗,第六批的人走得快,再过半个月就能抵达巴格达。”

    “嗯。让他们加快。”

    “只是伊尔汗国那边觉得沿途的粮食消耗太多。”

    “多赏赐给他们一些中统元宝交钞。”忽必烈从容答道。

    “大汗,我们携带的元宝交钞已经不多,印刷所需的纸张不足。”

    “让那些汉臣赶紧上报应对手段。”

    “大汗,郝仁已经到了金帐汗国边界。他写了奏章来,询问大汗命他出征。”

    忽必烈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说道:“没想到郝仁走的倒是挺快。”

    郝仁的确走的很快,这家伙在过去几年里面完成了纵横万里的功业。若是在早年蒙古西征的时候,想必能位列蒙古名将行列。现在的忽必烈提起郝仁,心里面感觉有些不舒服。他也没想到郝仁能够成长到这般田地。

    “大汗,你也曾册封郝仁为王爷。要不要让他也来参加忽里台大会。”

    “不用。”忽必烈回答的斩钉截铁,“让他留在原地,说不定金帐汗国还要有什么异动。到时候还需要他出兵。”

    “遵命。”

    禀报完事情,忽必烈随便找了个桌案坐下,旁边的侍从马上就递上雪茄。抽了一口,喷吐出芬芳的烟雾,忽必烈感觉自己心里面舒服一点。眼前的忽里台会议,是过去那些年中推行汉化的成功之处。忽必烈下定决心将忽里台大会变成一个各路诸侯前来拜见新蒙古大汗的制度,而不是选举蒙古大汗的制度。决定下一任大汗人选的只有现任大汗,而不是那些蒙古宗王。

    与少数成功的汉化相比,更多汉化些制度却失败了。譬如忽必烈曾经希望建立起大汗拥有汉人皇帝那种一言九鼎,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权利制度。现实中这种制度与蒙古制度全面抵触,最后失败。

    成功的就可以保留,失败的就需要抛弃,忽必烈向来如此解决问题。郝仁这家伙就成了那些失败制度结出的奇怪果实。除了一个蒙古姓氏孛儿只斤之外,忽必烈也感觉不出郝仁还剩下什么蒙古特色。因为感觉到郝仁这家伙的碍眼,忽必烈甚至怀疑郝仁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姓氏是‘郝’,而不是孛儿只斤。

    算了,就让郝仁那么安静的待着吧。忽必烈大汗心想。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对待郝仁,所以决定在忽里台大会结束之后再做决定。

    放下了令人不快的郝仁,忽必烈就忍不住想起令他高兴的伯颜。从消息中显示,伊尔汗国的玛利亚公主磨磨蹭蹭的告别了伊尔汗国的十字教教众,几天前才在伯颜护送下离开伊尔汗国。忽必烈对玛利亚公主个人没什么好感或者恶感,但是玛利亚公主一旦离开,伊尔汗国旧有的上层格局就发生大变,忽必烈大汗本人就可以在里面做许多事情。大汗并不准备对现任伊尔汗阿鲁浑做什么,但是忽必烈大汗并不反对自己对近在咫尺的伊尔汗国有更大发言权。

    希望伯颜能够早些回来。忽必烈大汗心中期待。既然金帐汗国已经要派人来参加忽里台大会,就意味着这帮家伙们会低头臣服。那样的话,东罗马的作用就只剩下南下攻打马木留克而已。

    不用忽必烈大汗亲自说,伯颜大帅就知道大汗的想法。但是大帅一点都不在意,他认真履行自己的差事,护送玛利亚公主返回君士坦丁堡,同时陪着玛利亚公主做些爱做的事情。除了做些爱做的事情,他也会陪着公主看风景,讲故事。而玛利亚公主格外希望听郝仁讲述分别之后的日子里所经历的一切。

    “宋国非常美丽,王都的城墙比大不里士城的城墙高上一倍。他们还有非常强大的军队,特别是他们的统帅,现在的宋国皇帝赵嘉仁更是一个伟大的统帅。”伯颜的希腊语水平开始恢复,虽然没回到二十年前的水准,却也已经能够让玛利亚听懂伯颜的意思。

    “你曾经打败过那么强大的国家!”玛利亚公主说话的同时,眼中闪动着小星星。

    伯颜大帅微微摇头,“我打败的是之前的那个宋国,宋国当时的皇帝投降。之后赵嘉仁继承皇位,随即展开了反击。”

    玛利亚公主微微点头,她完全能理解这些。当年东罗马上一个王朝也曾经短期内覆灭,玛利亚公主的爹滴迈克尔八世是一名拜占庭帝国官员(megasdomestikos)的儿子,他的母亲是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三世的孙女。迈克尔八世的先辈中至少有11位皇帝,所以出身高贵。在东罗马帝国短暂覆灭的实践中,迈克尔八世以魔术般的外交手段闻名,人称万能的蜘蛛。最终恢复了东罗马帝国。

    从伯颜大帅的介绍中,这位大宋皇帝赵嘉仁就是如此。在国家破灭的时候恢复了大宋。应该是一个很不得了的英雄才对。

    提到了这些,伯颜探手抚摸着玛利亚公主的肌肤,同时问道:“你的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感觉到痒痒的,玛利亚公主噗哧笑出声,她笑着按住伯颜大帅的咸猪手,“我只记得他几岁时候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你担心他不好打交道么?”

    “没见到,我也不知道。”伯颜淡然说道。自从经历了当年怯的不花兵败的战斗之后,伯颜就知道谎言与不实的言辞有多可怕。慌乱是有害的,废话是有害的。穿越了生死的经历造就了伯颜那些被人赞叹的品性,伯颜却不是为了让人赞叹而成为这样的人。在每天的祈祷中,伯颜都会告诫自己,他不想重蹈覆辙,他不想再见到那样全军覆没的惨状。

    “你……不会留在君士坦丁堡。”玛利亚公主说道。

    “是。”

    “那……你会来看我么?至少会写信给我吧。”

    “既然回到了这里,我最后大概会到耶路撒冷某个庄园养老吧。”

    “……你是想让我等你么?”玛利亚公主声音中有期待,也有担心。

    “是。我想让你等我。”伯颜大帅果断答道。哪怕最后会得到否定的结果,伯颜大帅也不会说谎。23年前,当时27岁的伯颜在旭烈兀手下当将领。摧毁了阿拉伯帝国,干掉叙利亚的旭烈兀汗正准备乘胜追击,和西方骑士团一起解决盘踞在埃及的马木留克。得知蒙哥大汗去世,旭烈兀不得不返回东方去参加同母兄弟忽必烈与阿里不哥抢夺汗位的斗争。

    旭烈兀一走,那些西方十字教的骑士团们看怯的不花只有一万多人,就不想再与马木留克们继续作战。那时候伯颜负责与西方骑士团联络,每想起那时候的侥幸心思,伯颜都会感觉到羞耻。如果他那时候能够把实情早些讲出来,也许怯的不花将军就不会那么鲁莽的持续与马木留克们继续作战。而是选择退回到叙利亚修整。

    伯颜大帅知道自己暂时没办法离开忽必烈大汗的身边,伯颜大帅也希望能够拥有玛利亚公主,所以他就坦率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你先留在君士坦丁堡,等夺回叙利亚,我就在叙利亚置办庄园。之后会派人去接你。”

    玛利亚公主暂时沉默了。她当然希望能够和伯颜在一起,但是玛利亚现在说不出口的是,她希望能够与伯颜以夫妻的身份在一起,希望能够在神圣的祝福中,以东正教的模式结婚。

    然而在这么一个变化激烈的时代,这种看似平淡的渴望却是最难得到的。公主在被送去伊尔汗国的时候,是要嫁给年龄比她父亲迈克尔八世还大的旭烈兀,抵达伊尔汗国的时候,旭烈兀已经去世,公主就嫁给了旭烈兀的儿子阿八哈。而那时候的阿八哈已经有了好几个妻子。

    所以,除了沉默之外,玛利亚公主也说不出什么来。沉默啊沉默,这沉默就仿佛无止境的继续下去了。

第73章 护送(四)

    玛利亚公主回到君士坦丁堡的消息在当天就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传开了。大宋的大使馆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现任大使杨从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其他人一样在工地干活,他与众人一起在用几根麻绳编一根粗缆绳。

    想建造一座坚实高大的美丽使馆需要把许多石料安放到更好的位置上,这些动辄几吨重的石料对于滑轮组的绳索要求很高。

    忙完手里的活,杨从容才接过写了消息的纸。对于这个玛利亚公主,大宋可以说一无所知。纸上写着玛利亚公主嫁给了上一任伊尔汗国的汗王阿八哈,现在阿八哈去世,公主回来。读完之后,杨从容是完全没办法形成任何概念。

    杨从容没有继续花气力废话,他就请刚来到这里没多久的前內侍董忠宋去和东罗马帝国的宦官们联络一下。看看能得到什么消息。

    董忠宋的伯父是宋理宗极亲近的內侍董宋臣。董宋臣在活着的时候那是权力熏天,死后还被追封节度使。大宋的內侍基本都是世袭,董忠宋也当了內侍。度宗时代虽然没有特别显赫,至少也过得去。

    董家在临安总投降之后就跑去福建,也混了个功臣之家。然而赵官家却取消了內侍,但是给那帮继续追随大宋的內侍们相应级别的致仕俸禄。而董忠宋等几名內侍还被派了一个到东罗马的差事,且不说差事的相应俸禄,光是这帮人在允许范围之内带出来的商品,就让这些人的家族大赚一笔。

    所以董忠宋心中对于大宋和赵官家的忠诚比起取消內侍之前并无二致。得到了团长的命令,董忠宋就命令准备礼物。

    没多久,董忠宋就到了东罗马当今皇帝的从龙宦官中的三把手官邸。三把手名叫希波克拉底,主要负责给当今皇帝管理马匹。虽然两人国家不同,虽然两人血统和外貌特征不同,但是共同的缺憾却让两人非常亲近。他们两人之间曾经的地理距离,反倒让两位感觉到了别的缘分。

    董忠宋进了希波克拉底的官邸,拿了礼物的样品示意去内室。希波克拉底虽然好奇,却也没有拒绝。在相对无人的内屋,董宋臣就展示了大宋的新厂品,卫生巾和纸尿裤。在大宋的贵妇阶层,这玩意已经普及开来。因为产量无法满足国内需求,所以属于禁止出口的产品。

    对于宦官而言,他们的缺陷非天然,所以存在不易憋尿容易漏尿的问题。所以身上就有味道,很影响他们的形象。身为东罗马帝国的宦官,希波克拉底被这个问题困扰许久。拿着董忠宋提供的物件,虽然那那无比蹩脚的希腊语根本表达不清,可只要看看董忠宋的比划,加上对材质的触摸与观察,希波克拉底就已经大大的明白过来。

    也不管所谓的礼貌,先跑去冲了个澡,接着把卫生巾给垫在大宋提供的内裤里,这位东罗马宦官就已经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再喷点香水,这多年来的难言之隐,大有一举解决的意思。

    若是别人干这个,希波克拉底心里必然有芥蒂。提供帮助的是董忠宋,希波克拉底心中就只剩下感谢。身为宦官,希波克拉底自然知道要投桃报李,两人喝着红茶,抽着雪茄,聊了起来。

    对于玛利亚公主,希波克拉底知道的也不多。他二十年前还没投身宦官,只是偶尔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存在。“我听闻,伊尔汗国的大汗一直想联络基督教国家消灭马木留克。但是打仗需要太多钱,基督教国家并没有这么多钱,而且即便攻克埃及又能如何,还不是让伊尔汗国占了便宜。所以伊尔汗国的请求始终没有被答应。”

    “原来如此。”董忠宋倒也能明白。当年大宋朝廷也很多次反思对外政策,那些世袭的宦官名门家族也有传承。譬如当年蒙古崛起之际,其实大宋内部不少人并不赞同联合蒙古消灭金国。北宋时候联合金国消灭契丹就是前车之鉴。如果不是金国在野狐岭之战后决定南迁,之后就对大宋展开一系列进攻,大宋也许不会那么急切的联合蒙古发动进攻。

    所谓同盟关系就是如此,大家因为共同的敌人而走到一起。当共同的敌人被消灭之后,这两边就开始互相厮杀。

    “这位公主前来,是要联络东罗马么?”董忠宋提出另一个大宋使团关心的问题。

    大宋的敌人无疑是蒙古,这些年接二连三的胜利之下,大宋并不害怕蒙古。不过君士坦丁堡并非是大宋,在这万里之外,局面与大宋那边也不同。根据希波克拉底提供的情报,蒙古和大宋都与马木留克有冲突。而大宋与蒙古貌似都对东罗马比较友好。这局面就显得比较扯淡。须得理清楚才行。

    “公主回来并不是因为这个,我们东罗马自然有东罗马的规矩。”希波克拉底对当下的局面做了解释。

    听了解释之后,董忠宋才知道东罗马贵族女性的特点。然后他叹道:“其实我大宋也差不多。”

    大宋普通女性倒还罢了,贵族女性们其实寡居之后也会回到家。那时候她们就可以选择再嫁。而玛利亚公主此次回来看来也差不多。

    双方又聊了一阵,交换了情报。大宋这边准备向欧洲出口更多的丝绸,但是欧洲那边的特产是什么,有什么价值,大宋对此并不清楚。得知了这个新渠道,希波克拉底就大方的表示,他可以帮助大宋提供情报。如果大宋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委托希波克拉底相熟的商行帮助销售。

    对这样的热情服务,董忠宋自然不会拒绝。亲眼见识到了欧罗巴的模样,董忠宋才知道这里比想象中贫瘠,而且当地也拿不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与大宋交易。与欧罗巴相比,天竺倒是更加富裕。更有交易的价值。

    带了消息返回大宋的大使馆,杨从容等人听了之后也说不出什么来。在抵达东罗马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世界很有趣,蒙古人比大宋想象的更有影响力。

第74章 护送(五)

    深秋时节,来自北方的冷风抵达巴格达的时候就变成了凉爽。忽必烈大汗一早起来就感觉身上既没有汗水,也不觉得冷。

    见到大汗醒来,內侍连忙服侍大汗前去浴室。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忽必烈只觉得自己充满了精力。吃完早饭,大汗骑马前往之前已经准备好的场地。

    昨天的时候伯颜的信件抵达巴格达,这位忽必烈最青睐的重臣告知忽必烈大汗,玛利亚公主安全抵达君士坦丁堡,现任东罗马皇帝在感谢蒙古朝廷的护送之外,表示愿意在精神上支持蒙古与马木留克王朝的战争。伯颜大帅决定留在君士坦丁堡继续说服东罗马皇帝,希望他的支持不要仅限于精神领域,在现世中也能有实打实的物质支持。

    见到伯颜大帅已经不可能几天内返回,忽必烈大汗就下令,“告诉诸宗王,明日召开忽里台大会。”

    在大汗亲军的护卫下,忽必烈大汗出现在忽里台大会的会场上。诸位宗王纷纷在桌案后后站起身,前来迎接忽必烈大汗。走过红地毯,钦察汗国的使者脱脱不花露出谄媚的笑容,这位使者抵达了巴格达之后就请求忽必烈支持脱脱蒙哥在钦察汗国的地位。

    再向前,窝阔台汗国与察合台汗国的宗王们看着有些垂头丧气。忽必烈心中暗自欢喜,这两个黄金家族的分支终于明白谁才是蒙古唯一的大汗。看得出,这个事实让他们情绪低落。

    现在托雷一脉掌握权柄,靠近大帐的乃是托雷系的宗王。伊尔汗国现在的汗王阿鲁浑的行礼发自内心,延续了阿鲁浑的爷爷和父亲对伊尔汗国汗王的正确定位。其他托雷系的宗王都是划分到草场的王爷,虽然尊贵,实力明显不足。忽必烈对这些人的行礼只是点头示意,并没有特别应对。

    大汗到了金帐前站定,挥手示意,诸位宗王纷纷坐下。忽必烈只觉得胸口气息顺畅,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等宗王坐下,忽必烈才在金帐门前的主位上坐下。司仪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自从蒙哥大汗蒙长生天召唤归天,我蒙古部落纷争不断,当务之急就是选出新的大汗。所以才在此召集忽里台大会。却不知诸位可有推举之人。”

    司仪的话音方落,伊尔汗国的汗王阿鲁浑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我推荐忽必烈大汗!”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黄金家族的宗王们都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大家也不再矫情,纷纷喊道:“我等推荐忽必烈大汗!”

    “忽必烈大汗勇敢睿智,当为大汗!”

    ……

    所有的宗王都在推荐忽必烈,不少宗王还要给忽必烈歌颂几句,唱几句赞歌。忽必烈听在耳里,美在心窝。24年前,忽必烈的哥哥蒙哥大汗在钓鱼城归天,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24年。为了争夺这个大汗的宝座,忽必烈杀死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杀死了窝阔台汗国与察合台汗国的汗王。黄金家族为这个位置留了许多血。

    今天,这个位置终于为忽必烈所有。太久了,忽必烈等了太久。

    那些主要的宗王们或者宗王代表们都已经表达了态度,就剩外围一些宗王还在瞎叫唤。忽必烈大汗站起身,挥手示意。那帮尚未安静的宗王也都闭上了嘴。忽必烈大汗大声问道:“尔等是真心推举我为大汗么?”

    听到这个问题,术赤的子孙,察合台的子孙,窝阔台的子孙,托雷的子孙们都高声应道:“忽必烈大汗当为大汗!”

    “哈!哈哈!哈哈哈哈!”忽必烈仰天大笑,志得意满间,他大声说道:“诸位既然如此,我也绝不会辜负诸位的托付。我为大汗,诸位的子孙也必将为宗王。若有奸贼敢图谋不轨,我绝不会放过。”

    忽必烈以全票当选新一任大汗只是此次忽里台大会的开始,经过一番载歌载舞的相应仪式,藩王们各自派遣使者回自己的领地报喜,将忽必烈大汗成为新一任蒙古大汗的喜讯告知蒙古各部,让各部以最快速度得知这天大的喜讯。

    宗王则留在巴格达,继续身为蒙古宗王的义务。忽必烈大汗先把自己的太子真金叫出来,让他与蒙古宗王见面。忽必烈大汗朗声说道:“诸位,我死以后,当由真金继承大汗之位。”

    听到这话,便是原本能装出笑容的蒙古宗王们也笑不出来。忽必烈倒也罢了,几十年来他与其黄金家族坚持斗争,现在大家承认他成为最终的胜利者。真金这个名字在很多藩王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郝仁更响亮,凭什么让诸位宗王就这么认同真金的地位。

    看着那些面孔,忽必烈说道:“诸位,各汗国之中谁最英明,你们觉得谁最清楚?”

    这个问题听着是如此不怀好意,宗王无人敢回应。忽必烈看着那些狐疑的面孔,笑这对诸宗王道:“当然是诸位最清楚各汗国之中谁最英明。所以以后各个汗国汗王,皆由诸位推举,由大汗册封……”

    忽必烈对于汉制里面最欣赏的就是继承制度,都是嫡子继承制度,忽必烈认为汉人的立嫡立长的制度就比蒙古的推举强者或者幼子继承家业的制度更合理。此次他不仅要自己登上大汗的宝座,更要彻底改变蒙古继承法。

    经过一番非常耐心的解释,诸位宗王也慢慢理解了忽必烈的提出的新制度。每个人当然都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自己的全部财产和地位,现在新任大汗忽必烈就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要求。首先是确定现在蒙古四大汗国现有体系不再改变,此次来参加忽里台大会的诸位宗王所拥有的,就是忽必烈大汗所要保护的。

    可忽必烈大汗也不是凭白就做出如此承诺,忽必烈大汗的子孙也将世世代代独占蒙古大汗的宝座。

    宗王们被忽必烈全新的构想弄得不知所措,这个构想倒是不难理解。如果忽里台大会通过了忽必烈的要求,从成吉思汗开始时代就彻底结束。在那个时代,无数的英雄投身战争,靠自己的勇武和智慧建功立业,进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忽必烈所要构建的制度下,蒙古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为参加此次忽里台大会的诸位宗王瓜分殆尽。那些未来的英雄还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建功立业,可他们只能获得奖赏。在当下这些人的子孙将掌握一切的未来,自然不允许改变整个蒙古的人和事出现。

    除了第一天和第二天跟在父亲忽必烈身边之外,真金太子就在完成他爹的交代。郭守敬等汉臣已经抵达巴格达,他们有过设计修建大都的经验,现在忽必烈很想看到这些人拿出全新的巴格达城市设计。

    郭守敬他们也在努力,就在忽里台大会召开的这个期限时候拿出了设计图。新的巴格达城为内城与外城双层模式。内城为汗八里城,核心自然是蒙古大汗的皇宫。除了皇宫之外还包括蒙古朝廷的各官署,蒙古王公贵族以及蒙古朝廷官员大臣的住所。整个为正方形,边长八里。

    内城是蒙古的政治中心,宽大的外城则要实现的则是城市的功能。仓库、贸易站,驿站,商铺,学校,各种商人,富人,手工业者的居住都在在外城。从规模上,这座全新的巴格达比之前的大都更大宏伟。在这座城市中,郭守敬还设计了上下水系统。

    真金对城市设计完全是个外行,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郭守敬等人的介绍,看着地图上的种种标记。虽然看着心不在焉,但是当真金走神到一定时候,他就会突然一阵紧张,接着回过神,继续把注意力投放在这个城市规划之上。看得出,那个让真金万分在意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真金的承受能力。以至于转移注意力到真金并不熟悉的城市规划上,反倒能让他更轻松。

    郭守敬他们当然看得出真金太子这些天的激动,但是他们没一个人敢点破这些。趁着真金太子注意力集中在城市规划之时,技术官员当中资历最深的郭守敬在其他官员的注视赶紧提出要求,“太子,修城的民夫怎么办。”

    真金笑道:“你们不用担心,修城的民夫要多有多少。然而这新的巴格达城乃是我蒙古王都,该如何修建绝不能马虎。你等可有什么监工的好办法么?”

    这个问题问的这帮官员不知如何回答。除了‘好好监工’之外,他们的确说不出什么别的办法。而且太子既然这么问,这些人也不能不拿出个办法来。在一阵沉默中,有人谨慎的开口说道:“不若学旧日,有人下令修城。城壁修完之后,令工匠持铁椎击他人修建的墙壁。若是击破过……”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真金太子的亲信一路小跑的冲进来,看到真金后就跪倒在地,满脸喜色的大声说道:“恭喜太子,贺喜太子。忽里台大会结束了!”

    那些汉臣听到这话,甚至不用对望,便纷纷起身跪倒。以郭守敬为首,汉臣们也跟着说道:“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真金本想说些什么,但是他满脸通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红着脸沉默一阵,真金突然双手捂脸,呜呜的喜极而泣。

第75章 护送(六)

    11月的君士坦丁堡阴云密布,淅沥沥的小雨一阵阵从云中飘落,洒在城市中,洒在大宋驻东罗马使馆暂时停工的工地上。

    东罗马帝国继承的不仅是罗马称号,诸多继承中自然包括水管建设技术。在君士坦丁堡内地区建设了几百上千里长的输水管渠,跨越河谷的渡槽。上百有盖水窖和露天水窖存储了大量的水,小型输水管线将这些水送到上千口自流水井,也就是所谓的‘罗马喷泉’。

    有了东罗马宦官的友谊,大宋使团终于说动了东罗马新皇帝,自己选择使馆位置。新位置相对靠近郊区,面积大概四万平方米,最大的特点是能从一处小山泉得到水源。这就避开使用君士坦丁堡提供的公共水源。这四万平方米的面积中,有超过一万五千平方米是坡地绿化区,目的是保证水源清洁。其他地区设计为带人工湖的美丽园林。

    从东罗马人的角度来看,大宋公使收购这些土地花了不少钱。从大宋的的角度来看,丝绸换土地是极为划算的买卖。公使团团长杨从容打着剑麻麻布雨伞,和几位主要干部走在君士坦丁堡的小雨中,观赏着使馆内的风景。那些只有框架的使馆主建筑在阴暗的天空下看着有点阴森森的,然而技术人员保证,经过雨水浸润,能促进水泥质量。如果水泥质量不好,也能及时发现。

    众人在主体建筑旁边逛游一圈,就前往园林区的亭子那边,几个茅草亭子是唯一完工的建筑。在空旷的地区中坐在茅草亭里,只要不声嘶力竭的呐喊,周围的人并不知道亭子里的人在说什么。

    在设计好的位置上点起炭炉,围坐的众人都感觉到温暖。杨从容搓了搓手,舒服感叹道:“和蒙古人相比,我们真的是后来者。没想到蒙古人一直和罗马教会有勾结。”

    “咱们这么告诉官家会不会让官家想放弃这边。”其他人有些担心。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给官家情报,而不是鼓动官家。”杨从容语气中有劝告的意味。

    “蒙古人几十年前就与欧罗巴勾结很深,我们现在若不能奋起直追,以后只怕会被蒙古人甩下。”

    “十字教和蒙古人也是各怀鬼胎。把十字教如何出卖怯的不花写进去,就能更全面的看出两边的关系。”杨从容表达着自己的看法。他当然清楚手下这帮家伙们对于介入地中海东岸有强烈的愿望,杨从容却不想拿他自己的身家性命当赌注。身为杨家后人,杨从容可一点都不敢小看赵嘉仁。如果让赵官家看出使团居然想玩弄把戏,估计下场堪忧。

    “蒙古人都开了忽里台大会,我觉得蒙古人会决定他们的方向。难道这帮人不会给怯的不花报仇?等蒙古人打败马木留克,我们就孤悬在君士坦丁堡。全然没了用处。”

    “这些当然要写进报告书里面。”杨从容尽力安抚这帮使团的情绪。

    由大宋派来了內侍,很快就与那些东罗马宦官拉进了关系。大量在东罗马宦官圈子里并不算啥的情报就被大宋使团得知。当年旭烈兀撤军,留下了怯的不花带领一万多蒙古军继续与马木留克作战。与蒙古合作的十字教军本来就是希望跟着蒙古军打酱油,局面变化之后,他们就得自己亲自上阵拼杀。所以十字教军都拒绝出战。

    在蒙古勇士怯的不花看来,这种推三阻四简直是岂有此理。在他率直的表达之下,蒙古军与十字教军闹翻。既然撕破了脸,十字教军迅速勾结马木留克,出卖了怯的不花将军和他麾下的蒙古军。西历1260年9月3日,在泽林附近的艾因加鲁特,怯的不花的军队被击溃。

    欧洲记载,……尽管士兵们都离开了他,他(怯的不花)继续与上千敌人作战,最后因战马跌倒被俘……双手背绑于身后,他被带到忽都司面前,忽都司侮辱这位征服者说:“你打倒了许多王朝,现在你落网了!”

    这位聂思托里安教的蒙古人的回答,值得载入成吉思汗国的史诗:“如果我死在你手中,我认为这是天意,而不在于你。别为片刻的胜利而陶醉。当我死的消息传给旭烈兀汗时,他的愤怒将像沸腾的大海,从阿哲儿拜占(阿塞拜疆)直到埃及的大门口的土地将被蒙古马蹄踏平!”

    怯的不花嘲笑这些靠机会当上王的马穆鲁克苏丹们,谋杀前任是他们通常夺取王位的途径:“我终身是旭烈兀汗之臣仆,不像你们是君主的谋杀者!”接着,他被砍下了头……

    那是23年前的事情,23年来蒙古军并没有为怯的不花报仇。至于现在的忽必烈会如何,杨从容并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只是忽必烈大汗便是攻打马木留克也不会是为了给怯的不花报仇。对于自己的未来,杨从容还有很大期待。如果被赵官家视为无能和不认真,这份前途自然会大打折扣。

    笼罩在烟雨中的君士坦丁堡,伯颜正在庭院二楼的屋檐下眺望大宋未完工的大使馆。从23年前的战争中侥幸逃生之后,为怯的不花与众多蒙古兄弟报仇的念头从来没有在伯颜心中熄灭过。正因为这样,伯颜才会如此卖力建议忽必烈迁都到巴格达,以他对忽必烈的了解,蒙古大汗不会接受马木留克继续存在。

    因为没修建完毕,大宋在东罗马的大使馆只是未完成的砖墙和树木混合出来的东西。伯颜大帅并不知道未来大宋的使馆会变成什么模样,就如他不清楚在大宋在不久后就会爆发的战争中采取何种应对。

    此时,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伯颜大帅的手背上,玛利亚公主惆怅的问道:“你这就要走了么?”

    “是。”伯颜反手握住玛利亚公主的手掌。这些日子里面伯颜已经和东罗马新任的皇帝聊过,年轻的皇帝的确有夺回东罗马故地的打算。在这位年轻皇帝的理想中,他希望能够向东夺回安纳托利亚,也就是被突厥塞尔柱占领的小亚细亚。向西,他希望夺回希腊、色雷斯等地。向南,这位年轻皇帝就没有表露出什么野心。虽然从历史上,叙利亚曾经是东罗马帝国的核心领土。东罗马的年轻皇帝表示,如果蒙古肯帮助东罗马的年轻皇帝,东罗马也会竭尽全力支持蒙古人攻占埃及。

    伯颜并不认为毁灭东罗马对蒙古有什么好处,至少现阶段帮助东罗马是利大于弊。忽必烈当下最大的敌人是真神教。轻轻抚摸着玛利亚公主的手,伯颜说道:“我很快就会攻占耶路撒冷。”

    玛利亚公主柔声说道:“你要快,我不再嫁人,也不进修道院的话,会被人说闲话。”

    伯颜大帅第二天一早离开君士坦丁堡,与此同时,大宋使者团也把最新的报告交给船队,船队就前往尼罗河口。伊尔汗国前汗王贴古迭儿就混在乘客中乘坐上了这艘船前往马木留克统治的埃及。看到船上的这些东方面孔,贴古迭儿很佩服马木留克文官伊斯法尔的大胆。然而这办法却有可取之处,任谁都想不到与蒙古大汗忽必烈有仇的贴古迭儿竟然会乘坐死敌宋人的船只。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老实本份的待在船舱里,船队三天后抵达了尼罗河河口。下船的时候就见到商人们带着大包小包的货物下船。贴古迭儿让伊斯法尔派给他的人去联络当地的马木留克官府,自己就与其他人等在港口。就见大宋的船队卸下人员货物之后,立刻有很多已经等待的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开始上船,仿佛是早就等着。这让贴古迭儿非常不解。

    没等这些人都上船,联络的人员就带了当地官府的人员过来。一起前往官府所在的时候,贴古迭儿就忍不住询问,当地官员稍稍做了解释。大宋的船队并不像其他吃海上饭的家伙那样根据乘坐者的强弱随意切换海盗与水手的身份。虽然营业时间不过几年而已,这支拥有强大战斗能力的船队在商人中间也算是有了信用。

    听马木留克官员的意思,大宋的船队在地中海赚了不少钱。这让贴古迭儿更加讶异,马木留克王朝的官员好像没有从大宋的船队身上刮油水的意思。在上层待了这么久,马木留克官员有没有从大宋船队身上捞好处,那是一听就能感觉出来的。

    憋住不乱说话,贴古迭儿老老实实的跟着马木留克王朝的官员继续走。他们在港口的另外一边找到了埃及船只,大宋的船队只跑海运,从尼罗河口到开罗,有当地特有的船队。看得出,大宋船队并没有介入这方面的航运。

    船只逆着尼罗河而上,等到开罗城的身姿展现在贴古迭儿面前,这位前伊尔汗瞪大眼睛仔细观看这座雄伟壮丽的城市。他一直听说过开罗,亲眼见到的的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做闻名不如见面。

第76章 护送而来的灾厄(一)

    元旦依旧是大宋非常欢喜的日子,323年的赵官家家里就不那么欢喜。先是七十多岁的陈太后偶然风寒病倒,小病没多久就发展成肺炎,没扛过去的太后归天。快八十岁的太上皇照顾太后的时候颇为劳累,在太后去世因为过度伤心,病倒后也去世了。

    太上皇与陈太后先后去世,可是吓坏了泉州地方官员。赵氏家族虽然不担心赵官家能真的迁怒他们,却也感觉到了压力。

    赵嘉仁的确没有想将这帮家伙如何,七十多岁的夫妻便是在21世纪去世也不算是夭折,更不用说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宋代。赵嘉仁本想亲自回故乡泉州将父母的灵柩运回杭州安葬,却又接到紧急消息,泉州出现了鼠疫症状。

    现在的大宋官方已经知道鼠疫不是什么‘瘟神作祟’,而是有从外地传入的鼠疫杆菌在人群中流传。这下整个泉州封城,所有人员都不得进出。赵嘉仁南下接灵柩的计划不得不终止。

    不等泉州的防疫有进展,在宁波也突然出现了鼠疫病患。这下弄到江南震动,经过调查,原来发病者都接触过一艘来自红海那边的船只上下来的人员。海事局通过电报得知,这艘船正在驶向杭州。可是把官员给吓坏了,连忙出动人员紧急拦截。总算是在船只进港之前将其拦截住。

    大宋这些年在各种疫苗接种,爱国卫生月宣传,学校教育,大城市的大规模传染病越来越少,更别说是烈性传染病。此次竟然出现这样的问题,海事局上上下下都非常紧张。他们也知道此事惊动了赵官家,更是不敢懈怠。

    刚出来的调查结果紧急送到海事局的学社负责人手里之时已经是晚上,负责人刚躺下,就强打精神爬起来看文件。看完之后,这位负责人已经睡不着。想来想去,他提笔给司马考写了一封信。

    司马考已经致仕,老尚书此时已经在姑苏买了套别墅,开始好好的享受天伦之乐。虽然鼠疫的消息在市面上引发了不少震动,但是姑苏的爱国卫生月也不过搞了七八年,百姓对于传染病流行的容忍度非常高,所以市面上只是要求大家一定要喝开水,要灭鼠。见到有异样病症的人要尽快通知官府。除此之外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信送到司马考手里之前,这位久经宦海的老尚书正和几个同样有钱有闲的老头子一起在和歌妓寻开心。见到亲随在门外出现,司马考行若无事的起身出去。若非急事,亲随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此时扫兴,司马考板着脸问道:“出了什么事?”

    “三姑爷写了信送来。”亲随紧张的说道。

    司马考也不吭声,只是摸出老花镜带上。信递到了司马考手里,司马考打开来看了几眼,脸色就变得愤怒起来。但是司马考并没有骂出声来,他先看完信,然后又看了一遍。在愤怒中沉默了好一阵,司马考咬着牙对亲随说道:“你告诉掌柜,我有事先回家。”

    比司马考晚了不到两天,检察院最高检察长丁飞接到了监察处的报告,海事局的监察部门认为,负责检查饮用水存储设备的官员收受贿赂,纵容犯罪团伙盗窃储水设备中杀菌银片,直接导致了鼠疫问题。

    丁飞第一时间还不明白这里面是什么关系,等技术人员前来讲解之后才算弄清楚。海船行驶在海上需要存储淡水,淡水长期存储时会滋生细菌。赵官家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在存储设备内部安装银片。这样的杀菌效果非常好,海船便是远洋到扶桑洲都不会出事。但是,白银铸造的货币在大宋是法定货币之一。

    银片因为有氧化等问题,每隔一段就要打磨,储水设备也需要清洗修整。有一些人就开始打这里面的主意,水槽里的银片被一些人偷走,盗窃者又和负责检查的人勾结在一起,让检查者开出假证明。那些被盗窃出来的银片就由这帮人给瓜分掉。

    “为了方便掩人耳目,这些人偷盗的时候留着储水设备靠近上口的银片。这部分银片在检查的时候就会被看到。他们专偷下面和底部的银片。这次的鼠疫就是水降到没有银片的部分之后,有鼠疫细菌掉入水里,没有溶解在水里的白银杀菌,就导致了这次的问题。”技术人员讲述的从容淡定。

    看着技术人员那种‘我早就知道会出事’的表情,丁飞问道:“接下来说的不计入记录,我看你好像早就听说过这样的传言吧。”

    技术人员一愣,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所以不知道是自己露出了情况。大多数理工男也不是那种对别人的道德有无限要求的人,让他们挺身而出与邪恶官员作斗争,他们也未必肯。但是这帮人至少还承认善恶。虽然知道丁飞点中了要害,技术人员却不敢立刻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丁飞是肃奸委员会出身,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了大概,看来这件事不是近期才出现的问题。他也不去追问,就让技术人员先下去了。

    坐在旁边的监察处干部表情很紧张,这样的案子若是没有捅到这么高的级别,想来也许海事局自己处置一下。现在有人给捅到大宋最高检察院来,那影响自然不会简单。赵官家是个马上皇帝,杀起人来从不手软。丁飞在转到检察院之前可也杀过许多许多奸贼。

    丁飞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又从报告书上略过。司马斌这个名字在纸上显得格外大,这人是司马考的孙子,负责检查储水设备的官员。如果这件事真的已经成为了一个产业链,有那么一群硕鼠专门吃这路,司马斌绝无不知道的可能。司马斌知道,这样的事情还能发生,司马斌至少和这些人是一伙的。

    到了傍晚,丁飞到了一处干部小区。进了一栋房子的二楼左户,敲开们的时候,开门的女子惊喜的喊道:“哥,你怎么来了。”

    “二妹,你家孙洪可在家?”丁飞问道。

    话音刚落,从里屋就出来了一个男子,他热情的迎上来,“哥,你来了。吃饭了么?”

    丁飞扬了扬手中的大纸包和一瓶酒,“让我妹烧个汤,咱们喝着。”

    两个男人吃喝一阵,这就进入了正题。丁飞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在海事局这么久,应该听说过有人偷水槽里银片的事情吧。”

    孙洪的筷子停在卤牛肉上方,虽然很想夹起一块吃进嘴里,孙洪还是做不到。最后孙洪收回筷子,为难的说道:“哥,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做的此事。”

    “我不是来问你这个。我只是想问问,你知道这样的事情吧。”

    “是。我知道。”

    “我不问名字,也不问地点。我只想让你给我说个实话,你最早听到这样的传闻,是什么时候。”

    如此问题让孙洪非常为难,抓耳挠腮的沉默了好一阵,倒是丁飞的妹妹丁宁催促着说道:“让你说你就说,有什么好隐瞒的。如果说这只是让他们捞点职务上的好处就罢了,可这样的事情害的是大家伙。真的瘟疫流行起来,细菌还分你身份高低么?咱们的孩子要是被传染了怎么办!”

    被老婆这么一番数落,孙洪终于开口了,“我具体听说这样的事情,大概是五年前。”

    “五年前……,那时候你不是在松江府么?”

    “是。我那时候在松江府的港务上干。才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在其他部门,也没人讲过这些。”

    吃喝一番,丁飞告辞。有了内部人员的说法,虽然不敢确定是真的,至少说明这件事不是近期内。丁飞并不是个莽撞人,他很清楚这样的事情非处理不可。连他妹妹这样的能懒就懒的官员干部都觉得这件事对她的利益有害,对此反感的官员干部就该是大多数。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件事能够被戳到这么高级别,大概就不是简单的司马考以前的罪过那么多人,所以有人想对司马家的人动手。也必然有一部分人是出于对司马考个人之外的义愤。

    丁飞忍住了,有的人就忍不住。两天后的晨会结束,礼部尚书熊裳就找到了丁飞,低声的询问了这件事。丁飞淡然的表示,“有这么回事。”

    “你可知那船上带的有给官家文件么?”熊裳颇为紧张的说道。

    “给官家的文件?”丁飞是真的讶异起来。当消息越来越多的时候,局面就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如果只是几个蠹虫,也就是那么点事情。闹得再大,也只是贪赃枉法而已。但是事情牵扯上官家,也许会有人问,会被官家看到的文件是不是被人故意用鼠疫污染。

    “丁检察。这些文件是要先交给我们礼部来看。我们看完之后再交给官家看,也幸好是半路上就被查出端倪。不然的话,我们礼部可是百口莫辩。而且便是感染,也是先看文件的礼部被感染才对。”熊裳表情痛苦,语气更痛苦。

    “哦。”丁飞应了一声,作为肃奸委员会前主席,丁飞倒是不担心熊裳的问题。熊尚书实际上早就被暗地里查过。所以丁飞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熊尚书,报告已经送给官家了么?”

    熊裳一愣,他万万没想到丁飞竟然这么问。听了片刻,熊裳答道:“那些文件仔细消毒之后,我们已经又抄了一遍,送给了官家。”

    “怎么抄的?”丁飞继续问。

    “……我们让人员坐在无菌室里面,把那些消毒之后的文件放到无菌室的玻璃窗前面,让无菌室里面的人员抄。”熊裳无奈的做了解释。

    “原来还能这样!”丁飞忍不住赞叹,他自己就没想出来该如何保证消毒之后的文件万无一失。没想到礼部的人还真能想出办法。感叹之余,丁飞又压低声音问道:“熊尚书,你们礼部会不会有人把此事告诉官家。”

    熊裳更加无奈起来,他叹道:“我们当然不会讲,但是这等事只怕也藏不住太久。天知道谁会在背后嚼舌头。”

    丁飞表示很认同熊裳的看法,面对这么大的事情,天知道谁会在里面说什么。即便此事只限于最小的部分,司马考的孙子司马斌大概是保不住了。

    回到检察院,丁飞下令,“监察处开始调查此事。并且请求公安配合。”

    从一般流程来看,公安负责接受报案,经过侦查流程,公安把报案移交给检查部门。负责决定是否立案起诉的是检察院。法院则负责决定是否接案。一旦接案,就要召开法庭,由检察院起诉,被告有自己的辩护律师。在法庭上就起诉方和被告的事实证据做一番司法攻防。

    这大多都是针对民事和刑事案件。现在丁飞面对的是官府内部的违法犯法案件。以前这种是靠兰台,也就是御使台来‘风闻奏事’,又或者是官员通过奏折告发。决定是不是动手办案,由官家或者丞相来决定。

    现在赵嘉仁赵官家不任命丞相,将丞相大权纳入官家手中,又通过审判宋奸的行动建立和完善了新的公检法体系。官家虽然还有发动诏狱的权力,对贪赃枉法官员进行司法调查和审判的权力名义上也归到了公检法组成的司法部手中。丁飞没想到自己就要面对这样的案子,心里面着实还挺激动呢。丁飞心里唯一的疑问只剩下‘赵官家会不会公开发动诏狱’。

    丁飞没想错,情报机构到现在依旧在运行。只要把特务这个词变成国家安全局,赵嘉仁就完全认同情报机构的存在。特权文人的操守不如妓女。除非一开始就是设套的诈骗团伙,正常的妓女收了钱之后就会提供服务。给的钱够多,那些高级应召女郎,那些甜爹网的美国女学生提供的服务还很令人满意呢。

    历史无数次的证明,特权文人从朝廷拿的钱越多,从劳动人民身上剥削的越多,他们越不忠于职守,不忠于国家。所以此事从最初的时候就有消息传递到了赵嘉仁这里。因为至亲去世,赵嘉仁登时火冒三丈,差点就下令实施诏狱。

    不过之后赵嘉仁忍住了。心中充满了恶意的念头之后,赵嘉仁很想品尝更多的血。如果从一开始就下达诏狱,事情大概就会终止于那个什么司马斌和他的一众同伙。那才能流多少血?甚至很可能不会有人因此而掉脑袋。所以赵嘉仁忍住了,他准备看看这件破事到底会有多少人卷入其中,有多少人会弄到掉脑袋的地步。

    礼部的工作让赵嘉仁挺满意,来自东罗马的厚厚报告书让赵嘉仁大概了解那边发生了什么。基于赵嘉仁已经拥有的概念,他觉得这世界的变动已经到了天翻地覆的程度。现阶段蒙古拥有超过欧洲的实力,几十万蒙古军足以在两河流域建立起一个新的王朝。这个王朝的实力只会比还没出现的奥斯曼土耳其更强大。

    以蒙古人对待真神教的态度,这个新的王朝短期内不会成为真神教国家。赵嘉仁并没有和未来的中亚蒙古帝国在地中海争雄的兴趣,那是一件非常没效益的事情。赵嘉仁只想让大宋的船队在天竺洋纵横,甚至没兴趣把天竺平原变成大宋的领土。三哥在未来的天竺殖民地当二等奴隶就好。没必要让他们成为中国人。

    在更遥远的地中海东岸,赵嘉仁所希望的只是拥有苏伊士运河。让大宋船队不需要绕过好望角就能抵达欧罗巴。但是想达成这样的目标,就需要依靠战争。当朝廷上下有着各种波动之际,赵嘉仁则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远征之上。

    如果大宋实施了这场远征,那就一定会是一场非常危险的远征。蒙古的怯的不花带领一万多蒙古骑兵就败给过马木留克,大宋也很有可能在那四处是敌人的遥远地方战败。所以赵嘉仁想来想去,就把礼部尚书熊裳找来。

    看得出,熊裳很紧张。但是熊裳却什么都不敢说,就这么紧张的等赵嘉仁问话。

    “熊尚书,那些报告你都看过了么?”赵嘉仁问。

    “回禀官家,都看过了。”

    “现在马木留克们很害怕蒙古人发动进攻。如果我们从马木留克那边买下红海与地中海之间的地峡呢?”

    “买下地峡?”熊裳被这话弄懵了。

    赵嘉仁拿出了一张地图,上面标出了那个地峡,也就是‘苏伊士运河’的所在。

    看完这个,熊裳更加不解,他试探着询问:“官家,我们买下这里之后,要挡在蒙古人与马木留克之间?”

    赵嘉仁微笑着摇摇头,“我们当然不会派兵帮助马木留克。我是想,凡事要师出有名。我们有了这个地峡的土地,等蒙古人干掉了马木留克之后,我们就向蒙古人提出这些地归我们所有,蒙古人得离开。”

    “蒙古人怎么会听我们的?”

    “对。当他们表示不听的时候,我们就以此为理由打蒙古人。”

第77章 护送而来的灾厄(二)

    “官家,检察院已经批准逮捕涉嫌盗窃航运储水系统杀菌用白银的嫌犯司马斌。”丁飞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连串的专有名词。说完之后,丁飞看着赵嘉仁,尝试从赵官家的脸上分析出一些表情信号。

    赵嘉仁淡然说道:“知道了。”

    丁飞心中微微震动。在赵官家脸上,他只能看到赵官家的心思深沉似海。如果这个案件只受到赵官家的普通关注,赵官家的表情应该更激动一点才对。现在赵官家的表情波澜不惊,如果不是赵官家根本不以为意,剩下的可能大概就是赵官家相信这件事能掀起滔天的巨浪。现在这点小小波动根本不算什么。

    如何分析人类心思的技术还是赵官家教给肃奸委员会,教给丁飞。丁飞现在通过这技术看到如海深的心思,他心中最大感受更多的是恐慌。从心理学的角度,人类对某种存在越是拥有正面评价,就越不能容针对这种存在的负面评价。赵官家那如海的容忍度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司马斌等人有什么正面评价。这与赵官家对于官员平日里的大量培训完全背道而驰。如果赵官家对于官员没有期待,自然不会在他们身上花费那么多的精力。

    想到这里,丁飞心中更是惶恐。他这次报告的目的就是想试探一下赵官家的底线,若是官家此时果断下达命令,丁飞就可以坦然自若的去处理。面对完全莫名的对象,丁飞完全失去了方向。

    也许是丁飞沉默了很久,赵嘉仁又开口了,“还有别的事情么?”

    “……官家,臣接到消息,一个重要嫌疑人,海事局泉州分局负责检查储水设备的一个科长好像自缢身亡。”

    “好像?”赵嘉仁平淡的问。

    丁飞身子一震,赵嘉仁再次抓到了关键词。他不得不确定一下,“是。好像是自缢。”

    “那你准备怎么办?”赵嘉仁说道。

    从官家的声音中听到一种‘原来如此’的嘲讽,丁飞更感到紧张。当年天下皆知赵官家对宋奸无比痛恨,都知道赵官家绝不会绕过宋奸。但是被抓获的宋奸们无一人自缢身亡,都竭尽全力活到最后一刻。这帮人现在就算是弄出这样的事情,按照律令也不至于是死罪。这帮贪渎之辈连最后挣扎一下都没有,便果断选择自缢,怎么看都不符合常识。

    如果这人是主动选择死亡,那就意味着他继续活下去会付出比死还可怕的代价。如果这人是被人弄死,那就是有人相信搞掉这个人,就可以掩饰更大的罪恶。不管是哪一种理由,丁飞都不认为自己可以对导致嫌犯死亡的背后势力坐视不理。

    “官家,臣准备查到底。”丁飞语气中少见的有些艰难。

    “丁飞,你在怕什么?”赵嘉仁直入重点。

    “官家,臣没想到那些人会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敢谋杀朝廷干部,那就一定是死罪。因为这些人还抱着老黄历,觉得皇权不下县。丁飞,你觉得我是个昏君么?”

    “当然不是。”丁飞发自内心的大声答道。

    赵嘉仁点点头,语气中满是感叹,“我也认为自己不至于是个昏君。但是我希望全天下劳动之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能站在我这想法同一边的人只怕不多。若是天下劳动之人都能拿到他们应得的报酬,许多不劳动之人可就觉得自己要穷死了。”

    丁飞在震动之余,终于感觉到了赵官家的底线。对于这样的案子,赵官家并没有听之任之的意思。如果是要息事宁人,赵官家大概就会上下呼应,顺水推舟的把责任推到那个自缢身亡的家伙身上。

    “丁飞,查下去。我倒是想看看那些人是怎么想的。”赵嘉仁命道。

    从案件爆发,司马考就选择了沉默不语。直到得知竟然为此闹出了人命,司马考下令司马家族的重要人物到姑苏集结。此时司马家族已经分为江南与南海两伙,江南这伙很快就抵达姑苏城。司马考立刻将这帮人叫到一起。

    大宋自然有宗族,族长基本都是族中官位最高的那位。司马考此时已经致仕,现任族长乃是司马考的族弟工部侍郎司马琼。但是司马考在主位上一坐,也没人敢吱声。司马家族的重要人物们分坐两边,这些人要么是朝廷官员干部,要么是家财万贯的铺子掌柜。无论哪一个人都算是体面人。

    “诸位一定听说了司马斌被捕的事情。可有人不知道?”司马考大声问道。没有人表示不知道。被交来这里开会的人都接到了详细通知。

    见没人说不知道,司马考继续大声问道:“有没有人觉得族里要不惜代价的去救司马斌?”

    依旧没人说话。司马斌乃是司马考的孙子,就算是有人要力主救司马斌,也该是司马考才对。沉默了一阵,司马考的儿子司马纮喏喏的开口了,“爹,我只怕是有人在诬陷咱们家的人。总不能任人对付咱们家人吧。”

    司马考看着自己的儿子,脸色平静的如同对待人犯,“你既然这么讲,那我问你。有人偷盗海运船上的白银,就你所知,可是真的?”

    “……大概是真的。”司马纮也不敢对老爹说瞎话,的确存在这种偷盗。

    “你觉得我们司马家这十几年里靠海运赚了多少钱?”

    “这……这和此事没什么关系吧。”司马纮被老爹的问题给弄的不知所措。

    “我虽然也不知道具体数字,几百万贯总是有的。因为知道这个数字,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司马家从海运中赚到如此多的钱,本该对海运心存感激,对那些海运的船员报以善意才对。有了海运,有了那些船员,我司马家才能赚到这些钱。若是船员在海上跑着跑着就病倒病死,谁给咱们运货!给我讲讲!”

    司马考最初的时候是忍着怒气,此时怒气爆发,声音越说越大。等他几乎是怒吼着说完,周围是鸦雀无声。司马纮满脸的惊讶,万万没想到老爹竟然会这么说话。然而看到老爹眼中冒火的看过来,司马纮立刻低下了头。

    对这帮家伙的沉默,司马考是越看越恼火。他扶着拐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帮家伙,声音中更是充满了怒意,“我不觉得司马斌会主动干这等事。可我没想到司马斌竟然对此事视若无睹。敢搞这小把戏的后面必然有些靠山,但是那些人的靠山再大,能大到连我都搬不动么?我不要司马斌告发那些人,他只要在他任内不许那些人胡作非为就行就好。谁敢因为这个对司马斌动手,我一定会护住司马斌。便是我护不住,至少我还能到官家面前告御状。以官家的贤明,岂能容许那些宵小之辈横行。可现在呢,我哪里还有脸去见官家。我们司马家十几年来如何起家,你们想必清楚的很!没有官家的提携,就没有我们的今日。下次我们司马家的人再见到官家,别人只用说一句,那就是偷盗船上白银,故意害死水手的司马家。你们觉得官家会怎么看我们!咳!咳咳!咳咳咳咳……”

    因为太过激动,被自己呛到,司马考连连咳嗽。这下司马家的头面人物连忙上来扶着司马考坐下,给他捶背。等自己感觉稍好些,司马考推开周围的家伙,万分痛心的喝道:“你们就是自寻死路,自寻死路!”

    司马纮神色惨然,他当然心疼儿子,得知儿子出事,满心只想把儿子先救出来再说。但是听了老爹这番话,司马纮心中新增了无比惶恐。在儿子司马斌刚上任没多久,就紧张的告诉司马弘,他所管的部门有人在储水设备的杀菌白银上缺少斤两。司马纮得知那些人背后有别家势力,就给儿子建议,千万不要参与盗窃,却也不要挡人财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必因为公家的事情结下私怨。

    原本看着是你好我好他也好的事情,现在让儿子司马斌身陷囹圄,不仅老爹司马考公开表示不会去救儿子,司马家族的前程都遭到牵连。这时候司马纮才恍然大悟,当上层们搞着你好我好的礼尚往来之时,被他们忽略无视的是那些司马纮从来没看进过眼中的水手性命。而老爹司马考和当今官家却知道驾驶船只远航万里的是水手,而不是司马纮与司马斌父子。

    司马家族的重要人物们都阴沉着脸,水手的死活并不在他们考虑之内。他们在意的是司马家族的未来,这个未来正如司马考所说,维系在赵官家的青睐与否。等司马考发完脾气,终于有人开口说道:“叔父,我们当下又该做什么。”

    “你等若是想更加败坏司马家的前程,那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若是你们想听听我说,那我就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到了外面不许提一字与司马斌有关之事。不管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一句话,此时我们司马家没什么要袒护,没什么要辩解,全由朝廷处置。”

    司马纮张了张嘴,很想当时就表示反对。但是他此时也知道绝不能公开这么讲,在周围这些人看来,司马家族的利益远高于司马斌一人的性命。若是将司马斌千刀万剐就能换回赵官家对司马家族的青睐,这帮人是绝不会有丝毫反对。

    差不多是在司马考召开司马家族会议之时,从赵嘉仁那里回来的丁飞也接到了司马考的信。司马考在信中简单明快的告诉丁飞,司马家族对于司马弘这个不孝子绝不袒护,所以丁飞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若是有人以司马考家族的名义去游说,那必然是假冒的。这点请丁飞一定注意。

    对于前任准司法部部长司马考的反应,丁飞心中很是赞叹。他觉得自己若是遇到这样的局面,大概就未必有司马考这般当机立断。其实以丁飞掌握的资料,司马斌这个人貌似没有往自己口袋里捞好处。但是司马斌便是没有给自己捞好处,却也护着那些奸人。这个责任也不低。丁飞在当肃奸委员会主席之时,便是自己没有因为收取好处而纵放宋奸。只要他在明知道的情况下坐视不理,那也只有死罪一条。

    把司马考的信件收起来,丁飞立刻派人前往泉州。此次泉州出了命案,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海事局泉州分局的一位科长,这是实权正科级。新官制下的干部就是以前的吏员,实权副科就是以前最低级别的官员。若是一个县的县尉突然自缢身亡,在以前的官场只怕也不是毫无反应。

    调查这案件,要派遣的自然是丁飞信得过的人。去之前,丁飞先询问卫生部,泉州的疫情如何了。卫生部给的回复是疫情已经控制住,最近没有出现新的鼠疫案例。这下丁飞才下令部下出发。

    前来打听泉州疫情除了丁飞之外,赵谦也前来询问。他是受大伯赵嘉信之命前来,太上皇赵知拙与陈太后去世,作为长子的赵嘉信就想立刻南下去将父母的灵柩运到杭州安葬。却没想到爆发了鼠疫。鼠疫一出,当地立刻禁止所有船只进出港口。又对所有来自天竺洋的海船严格检疫。这下航线大乱,南下的船队受到极大影响。

    元旦时候的赵谦在地方上拜访农户,给他们问好。这是老爹赵嘉仁的命令,赵谦不得不遵从。等元旦结束,他就赶回杭州,才得知了爷爷奶奶去世的消息。赵谦意外之余,作为老爹代表去见大伯二伯,大伯看着虽然悲痛,却还很有理智。二伯就显得很癫狂,整个人神神叨叨的说些‘自己不孝’‘没有能够侍奉在父母身边’之类的话。

    倒是二伯父赵嘉礼的儿子赵雍偷偷对赵谦说道:“你不用管我爹,他这话看着是在自责,其实是想说三叔听。”

    赵嘉仁三兄弟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赵谦这一辈共有七个男孩十个女孩。在这些堂兄弟里面,赵谦与赵雍的关系最好。听了堂兄的话,赵谦很想大笑,却因为礼貌,只是干笑两声。众人都知道,赵家三兄弟里面最不成器的便是老二赵嘉礼。

第77章 护送而来的灾厄(三)

    “爷爷奶奶也已经走了这么一阵子,三叔现在心情好些了么?”

    “我爹讲,每个人是不是伤心他自己知道。他不准备将这么一件私人的事情弄得和以前那样装模作样。”

    “三叔总是这么洒脱。和三叔一比,我爹啊……”

    堂兄弟之间进行着率直的对话,率直到完全超越了天家的虚伪。赵谦很喜欢堂兄赵雍这种敢于自嘲的态度,他感觉自己能从堂兄这里学到非常多东西。所以他就对赵雍讲述了自己遇到的难题,“我们农业局的那个局长把种桑养蚕里面表现不错的几个人都给发配去搞主粮生产,那些片区都划分给和他比较亲近的那些人。真是气死人。”

    “你不会把这个告诉你爹了吧?”赵雍笑道。

    “我怎么敢这么干。”赵谦立刻表示自己还没傻到那个程度。

    “那你又何必在意。最终判断你功劳的又不是这个局长。你干的越多,经验越多,你爹就越看重你。而且功劳划分也看年度,你们局长真的想动歪脑筋,就在半中腰把你调离。做终结报告的时候按照全年来做报表,你那功劳就全部完蛋。既然这次是按照年度来算,大概泗州主粮生产没完成计划……”

    听着如此有道理的分析,赵谦对早他五年进官场的堂兄极为佩服。赵谦的老爹赵嘉仁就不会这么和赵谦讲问题,他总是讲些方向和道理,希望赵谦能够自己完成解决问题的步骤。从道理上看,赵谦知道这没错。从实际执行层面,赵雍更能给赵谦以现实的帮助。譬如,赵谦已经不再担心自己在养桑方面的功劳被人掠夺。

    从堂兄这边离开,赵谦就跑去大伯那边。赵嘉信看着有些精神委顿,得知赵谦是为了讨教主粮生产,他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你可否愿意和我一起回泉州?”

    赵谦张开了几次嘴,却说不出什么来。爷爷奶奶去世,赵谦心里面也不好受。但是他现在身为朝廷的干部,自有工作在身。赵谦思索片刻这才答道:“大伯什么时候准备好南下,就叫上我。”

    “好。你这么说,也不亏你阿祖和祖母那么疼你。”赵嘉信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身为晚辈,赵谦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慰赵嘉信几句,接着试探道:“大伯,我也得先去把主粮生产的事情安顿下来,却不知道该找哪一位。”

    赵嘉信给了赵谦几个名字,赵谦立刻告辞去找人请教。路上的时候赵谦回想大伯的表现,觉得爷爷奶奶真的没有白疼大伯赵嘉信。至少在赵谦看来,从来没人去质疑大伯赵嘉信的任何选择。虽然也没人太敢质疑自家老爹赵嘉仁,大家的眼神和肢体动作却并没有表达出对赵嘉仁的支持。赵谦觉得自己老爹貌并不招人喜欢。

    和自家老爹相比,赵谦发觉喜欢他的人就比较多。从小就有许多人夸赞赵谦长得俊,随着年龄的增加,赵谦发现喜欢自己的人始终有许多。考虑间就到了学校老师那边,漂亮的女助理看到赵谦来了,脸上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欢喜。倒水,帮着找人,赵谦很快就见到了其中一位老师。

    听了赵谦的请求,老师询问之后就给了建议,“你不妨种大豆。”黍稷菽麦稻是中国传统主粮。大豆是‘菽’,种植了几千年,更是赵嘉信最早成名的良种之一。

    “这些年黄河北归,安徽这边的水变少,淮河河道逐渐恢复,这土地就越来越干。你可以试试种大豆。只要能让大豆成活的好,这东西还能增加土地肥力。”

    “有适合泗州一代的良种么?”赵谦就问道。

    “这个问的好。”老师立刻显得精神百倍容光焕发,“我负责培育的良种,就有针对泗州一带的试验田。”

    “那就得靠老师了。”赵谦说的诚恳。他知道自己在农业上完全没有能力,除了听老师的安排之外别无其他途径。

    见到自己的专业能力能够得以发挥,老师自信的说道:“我现在就去问,看看那边的试验田弄得如何。”

    有了结果,赵谦告别老师回家等消息。赶回家,就看到自家老娘秦玉贞正一脸怒气的坐在客厅里。见到赵谦过来,立刻挥手让赵谦过来,“大郎,你见到你二伯了么?”

    “见到了。”赵谦已经感觉事情不对劲。

    “他又是要摆灵堂,还要大张旗鼓的搞祭奠。你可不要瞎掺乎。”看得出,秦玉贞被气得不轻。

    “娘,你又何必与二伯一般见识。”赵谦忍不住劝道。哪怕是要给堂兄赵雍点面子,赵谦都忍不住想这么讲。

    “这是你二伯想挤兑你爹。我怎么能装作没看到。”秦玉贞明显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皇家自有皇家规矩。二伯不过是想让不认同皇家规矩的人出来说话。难倒娘真的在意那些人么?”

    秦玉贞一愣,她最初的时候只是没想到赵嘉礼竟然玩弄手段,暗里指责赵嘉仁‘不合制度’。秦玉贞嫁给赵嘉仁二十多年,对于战斗还算习惯。当年她要和赵嘉仁成亲,赵嘉仁就利用婚礼时节动手,将泉州的蒲家势力杀得血流成河。但是她对于赵嘉礼利用父母去世的机会让兄弟赵嘉仁出丑的手段无法忍受。听了儿子这么淡然的回答,秦玉贞发现自己的儿子对此的容忍度貌似更高的样子。她随即怒道:“这怎么能忍?”

    “娘。二伯不管怎么做,都是二伯。自家人犯糊涂,我们若是真的太在意,那岂不是不把他当做自家人来看。”

    “你若是这么讲,他又何尝将我们看成自家人?”

    “比二伯能干的人那么多,却也没见二伯如此在乎别人。二伯其实还是知道我们是一家人。”说完这些之后,赵谦忍不住在心里面给自己点个赞。这逻辑学就是好用,因果逻辑关系摆出来,赵嘉礼的个人特质立刻就明明白白被分析清楚。赵嘉礼并没有善待自家人,但这不等于赵嘉礼不知道赵嘉仁是自家兄弟,他只是无法面对和自家兄弟的巨大差距。

    “哼!歪理邪说!”秦玉贞冷哼道。

    赵谦当然知道自家老娘的脾气,听了老娘的话,赵谦赶紧抓紧机会溜了。看着儿子的背影,秦玉贞心里面也很无奈,她这次如此生气的原因也不全是赵嘉礼的扯淡表现,很大一部分也是秦玉贞已经准备好了儿子赵谦的相亲对象。然而家里遇到长辈去世,她也不好意思在这时候组织相亲。丈夫赵嘉仁倒是表示这也没啥,还来了一句‘你要是非得纠结的话,这一年365天,每天都是好多人的忌日和生日’。

    赵嘉礼的举动虽然非常扯淡,秦玉贞却觉得赵嘉仁在另外一方面也的确有很扯淡的问题。皇家好歹也得维持个体面吧。如此恣意妄为,秦玉贞对这兄弟二人都不太能忍。

    正在继续生气的时候,秦玉贞看到女儿赵若水刚露了个头,就马上溜了,不给老娘抓住的机会。赵逊比较莽,平素里颇有地主家傻儿子的作派。现在也不见踪影,大概是在紧张的准备高考吧。

    不能通过教训自己生的娃来出气,秦玉贞就觉得自己的人生貌似很失败。在这索然无味的心情下,大宋的皇后突然生出一股子激情,她提笔给相亲对象家庭写信,既然赵嘉仁都不在乎了,秦玉贞也觉得自己还装什么装。就让事情继续推进吧。有事可做总比生闷气来得好。

    赵谦没有待在家睡懒觉,他去了杭州大学转转,准备两年后继续自己的学业。到了学校,就看到校园里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虽然有些学生的年龄足可以当赵谦的爹妈,总体而言的年龄比赵谦稍微小一点。赵谦原本觉得自己也许会感觉比较失落,但是他发现并没有如此,三年的从军经历,以及这一年在地方上工作的经历,让赵谦觉得自己开始隐约知道自己到底想学什么。

    虽说有年龄差距,差距也不过两三年。走在大学各个教学楼之间的小道上,赵谦听到旁边的学生对同伴抱怨道:“再过一段我就得回家插秧。真的是累死人。”

    “插秧之后还要收割。想想就害怕。田里的活太累了。”

    虽然没有上农学院的打算,赵谦通过这一年下地的经历,感觉自己对基本农业规律有了体会。听着年轻学生的话,赵谦忍不住微笑起来。刚到农村的时候,赵谦被农民们的‘悠闲’以及‘无效率’给弄到莫名其妙,现在他就不这么想了。如果让农民按照这帮学生们每天的学习时间去下地卖力干活,农民们大概活不过两年。在城里,单位时间的劳动强度也许没有开犁那么大,但是工作总时间,以及工作中需要消耗的注意力远高于农民。这些是赵谦在读书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明白的基本事实,看得出,现在学校里面的学生也不明白。

    农村除了农忙之外还有农闲,这时候的农民就需要恢复体力,通过各种手艺来赚钱。现在学校的这帮学生们除了要面对学业,还要在农忙时节承担最沉重的体力劳动,他们感觉到辛苦是很正常的反应,若是不感觉辛苦才会让赵谦觉得奇怪。

    我要选择什么专业呢?赵谦心里面觉得有些苦恼,最初的时候他想学习物理专业,他老爹赵嘉仁教给赵谦的数理化知识中,物理貌似是最奇妙。可是广大的农村貌似并不需要那高深的物理知识,轻便耐用的钢质农具带来的效率提升远高于掌握物理知识带来的帮助。难道自己要学冶金或者机械么?

    “这位同学,请问教务处怎么走?”一个女声在赵谦旁边响起。

    赵谦扭头一看,是个高个妹纸,说着一口很地道的江南西路九江口音。妹纸挺漂亮,特别在旁边另一个妹纸的映衬下。赵谦当年刚入伍就被送去江西九江参加新兵训练,听了这怀念的声音,赵谦指着前面的教学楼,“过了前面这座楼,继续向前,见到路口后向右转,教务处就在右手边的那座楼里。在二楼。”

    “多谢。”妹纸应了一声,就和同伴继续向前走。

    赵谦的目的地也是教务处,他故意让妹纸们先行,自己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在学校里面散步的感觉非常好,虽然有认识上的高低,但是赵谦觉得自己可以很轻松。因为到这里来的人都有着相同的目的,通过努力学习寻求进步。这样的态度和军队类似,远比地方上的感觉要来的上进。

    怀着这样从容的心情,赵谦并没有注意到其实有人在偷偷的观察他。观察者有警卫团,有情报局。保护太子是挺重要的事情,即便是在学校这种非常安全的地方也不能完全无视。大学这种地方每年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死人,也不能完全当作绝对不出事的地区。

    直到太子赵谦离开学校,回到家,暗地保护赵谦的情报局人员才回到局里汇报。负责局里这个工作的副局长刘宠不在局里。肃奸委员会改编的国安局副局长刘宠以及情报局副局长赵登同就到了丁飞这里。刘宠早就有加入肃奸委员会的愿望,在河北立下大功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至于情报局的赵登同副局长,乃是赵廷美的后人。赵嘉仁赵官家取消了赵氏的例钱,也取消了赵氏子孙的所有限制。同时要求赵氏子孙可以不成亲,却必须出来工作。

    赵登同的爷爷考上过进士,到了赵登同这一辈,靠从军履历也一步步爬到今天的地位。虽然大家知道他的身份,却也没什么特别恶意的攻击。毕竟赵氏宗亲的身份对于一名情报局副局长绝不是加分选项。

    两个强力部门的副局长都不止一位,现在这两位听了丁飞介绍了局面之后都表示丁飞提出的要求未免超出两边的工作范畴。国内的贪渎案件怎么都轮不到这两个强力部门出手。

    “我不是要你们出手。我只是给大家通通气。我这么一说,你们就这么一听就好。”丁飞笑嘻嘻的说道。

    两位副局长听完之后都干笑起来。大家都是混强力部门的,谁相信丁飞的话才是傻瓜。

第79章 护送而来的灾厄(四)

    十年前,刘宠见到丁飞当街抓捕宋奸。当时就决定要加入肃奸委员会。时过境迁,肃奸委员会变成了国安局,刘宠也如愿以偿的加入国安局,成为一名副局长。即便丁飞已经调离这个单位,刘宠对丁飞的情谊还在。所以刘宠想弄清楚自己帮助丁飞的理由何在。

    “丁检察,这件案子看着也不复杂。若是在战争中,把这些人当中主事的抓出来杀了,随从打板子,撵出队伍就好。我看你这么如临大敌,却不知道为何?”

    听了刘宠的问题,丁飞心里面叹口气。这一听就是军队和肃奸委员会出来的人,做事情简单明快,刚烈粗暴。回想起自己当年手握生杀大权果断采取强力手段的日子,丁飞真的挺怀念。

    丁飞没有在情报局干过,情报局里面不少人都在肃奸委员会干过。听了刘宠的问题,情报局的副局长也加入进来,“这事情本来也没什么难的。那些坏人有什么不好抓么。”

    “海船大部分都在各条线路上跑,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许多的船只大概已经接到了电报,要他们帮着掩盖。等船只回来,上船检查的时候,储水设备里面的白银都在。那时候凭什么说那些人犯罪了。”

    听了丁飞讲述具体问题,刘宠与赵登同先是一愣,接着就微微点头。若是局面如此,事情并不好处置。

    “我们干这行,很多人都觉得咱们大权在握,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这边文书记录,各种签字审核,哪里会让人想如何就如何。”丁飞半真半假的叹道。

    刘宠很认同丁飞的观点,被国安局抓去的人都是犯下大事,便是不会掉脑袋,也是很长时间的苦役。但是有资格闹出这样事情的人都不是普通的百姓,他们背后有点靠山什么的再正常不过。那些靠山虽然未必有胆量纵容亲人卖国,但是为了他们自己的体面,对侦查过程吹毛求疵就是常态。便是刘宠这样只办过几件案子的,便听闻有人表示有机会就要对刘宠不客气。

    “我请两位来,有私心。若是两位肯出些气力稍微关注一下这件事。大概此事就可以尽快结案。本来不过是些蠹虫,祸害的还是海事局的众人。此例不可开。若是每艘船上的水箱里白银都被盗走,水手们的性命谁来保障?有人明知道在害人,却还是不收手。这不是好坏,这是善恶。”丁飞说的认真。

    刘宠和赵登同互相看了看。这话说的毫无毛病,所以听着格外的有些不对劲。如果把这件事定性为善恶,问题可就大了。坏人需要惩处,恶人就得除掉。但是丁飞的逻辑也毫无问题,针对水箱里面杀菌白银动手的人,会真的不知道盗走白银的结果么。

    两位强力部门的副局长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表态,去也不能不表态,刘宠率先说道:“我们正好在查伪钞案,丁检察以前不也办过。正好可以多沟通。”

    赵登同心里佩服刘宠随机应变的水平,他也说道:“情报局要经常从海事局得到有关物价的情报,特别是海外物价。我们在海事局有常驻。”

    当官的话也只能说道这里。丁飞郑重说道:“这次是我欠下两位兄弟的人情,以后若是有事要我帮忙,大家直说。”

    刘宠与赵登同冲着丁飞笑笑。官场上就是这样,有些人求财,有些人求路。不管是刘宠或者是赵登同,都不缺钱。或者说两人都觉得自己的钱能够应付需要的开支。他们所需要的倒是丁飞这等人物的承诺。如果两人在丁飞需要的时候帮助了丁飞,他们当然可以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请丁飞伸出援手。这种援手用钱根本买不到。

    送走两个强力情报部门的头头,丁飞心里面觉得安定不少。这件事麻烦就在于缺乏实际证据,就如丁飞所说,需要掌握全部证据,那得把所有水箱都给查过来一遍。大宋的大型海船数量上万。中小型海船数量快十万,若是一个个查过来,检察院可以什么都不干了。

    寻到了帮手,丁飞就叫来负责此事的检察官陈道清。

    “怎么样,想好怎么做了么?”丁飞问这位备受好评的年轻检察官。

    陈道清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讲述起自己的设想。发电报给泉州、福州等地的检察院,要他们从当地海事局与相关船只改造的工厂获取水箱整备资料。同时调集人手,对于在港以及到港船只的水箱进行审查。

    “这等事情肯定搜集不全。但是我们可以根据比例来做总结。譬如在那些人没有被惊动的时候查看出一个比例来。别的海上船只比例就按已经搜索出来的类同。就可以大概算出一个数字来。”陈道清讲的都有些眉飞色舞,看得出他在这件事上花了极大心思。

    “嗯嗯嗯!”丁飞也非常满意。这次的事情让人为难的就是如何定罪,要是非得所有事实都无比清楚,检察院根本没有这样的人力。如果按照陈道清的办法,这就好办了。

    陈道清趁热打铁的说道:“丁检察长,我们先查出判处某个罪行的最低标准。其他的就可以根据比例来推导。到时候哪怕多出百倍的盗窃额度,只要最初的那条是死罪,总不能把人杀一百遍。其他的事情就让那些人无话可说。还显得咱们给他们留了面子。”

    有这样的部下,丁飞感觉非常满意。他笑道:“这件事交给你办,我就完全放心。你也放心,若是需要什么帮助,多联络我。这件事,我们要把那些蠹虫查出来。不,那些人已经不是蠹虫,而是害人精。若是他们偷盗报废水箱里的东西,那也罢了。他们偷船只上使用的水箱杀菌白银,这肯定会出人命。”

    “丁检察长,我知道这些。我有亲戚在海事局工作。提起此事,海事局里面很多人也气坏了,说是一定要把这些坏蛋全抓出来不可。这些人根本没有把大家的性命放在眼里。不能饶过他们。”见丁飞如此坚定,陈道清态度也非常坚定。

第80章 护送而来的灾厄(五)

    做了相应准备,丁飞准备在晨会上做个汇报。结果晨会上兵部要求发言,报告内容有关燕云战区前出草原。

    “阴山以北草原广袤,在那边修筑城池,养活几万人不在话下……”兵部准备充分,简直把一个简报会议弄成演讲。让众人还真的惊讶了一番。大家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挥军进攻大漠,虽然兵部现阶段的看法只是在阴山以北修建城市,可这也是转守为攻的巨大改变。

    好不容易等兵部完事,礼部尚书熊裳也一扫前些日子的不爽,挺开心的讲述起有关高丽的事情。“蒙古去年在高丽大肆抢掠人口,押送往和林。据说一年已经掳走了四五十万人。高丽人口原本就只有几百万,高丽前来求助的人讲,蒙古人这次是带不走的就杀了。蒙古大汗忽必烈到了巴格达,想来他的直属部众也会前往。倒是给草原上空出不少人来。”

    丁飞听着熊裳尚书的发言,觉得这家伙的发言越来越没有那种文人的味道。如果是以前,想来熊裳进士一定会用‘禽兽行’之类的形容词。现在熊裳已经不提形容词,只说事实。转回头去看赵嘉仁,就见赵官家神色淡定到有些心不在焉的地步。丁飞心里面有些不安,蒙古对高丽痛下杀手的确不值得赵官家有什么激动。如果蒙古人把高丽人给抢光,大宋正好轻轻松松进军整个朝鲜半岛。但是官家的态度里面不是轻松,而是心不在焉。他根本就没有在听这件事。

    这两件大事谈完,户部尚书孙青提出了户部当下的关键,“官家,从杭州到幽州的运河已经全部开通。但是通济渠的进度并不快。”

    赵嘉仁的眼中终于有了神采,那是官家才有的神色,“按照进度来办。通济渠迟早要挖,若是靠陆路运输,岂不是累死。另外,我们也得考虑沿海深水港的城市建设。”

    听到深水港,丁飞被这个话题给稍稍吸引。一般来讲,沿江沿海的地方多数都比较贫困。但是赵官家现在却要充分利用当地的运输便利。深水港的货物装卸量非常大,这才有眼前盗窃水槽白银的事情。如果只有几艘船,那些管事的人那里会看上这点东西。

    “若是如此,迁移又是难事。”孙青从户部尚书的角度提出了看法。当下的普通迁移并没有特别的效果。

    “如果通济渠修好,迁移就变得容易。新开辟的运河两岸也开垦了不少农场,已经有许多百姓愿意到几十里之外的农场去干活。如果一天内就能够回家,自己和家里之间有邮政信件与电报,大家还能接受几十里一百里外。”

    没什么人对赵官家的看法表态,丁飞这种曾经跑过万里之遥的人对于几十一百里根本没感觉,那就是场简单的出行。若是乘坐蒸汽车船,顺风顺水之下,两三个时辰就能跑出去百里之外。

    整个晨会被一堆内外的大问题占据。丁飞都准备放弃汇报,没想到会议结束之时,赵嘉仁命道:“丁飞留下。”

    等众人离开,赵嘉仁就询问丁飞调查进度。丁飞尽量谨慎的答道:“官家,人心可用。至少我接触到的这些人当中都能明辨是非。”

    “……嗯。”赵嘉仁应了一声。

    丁飞觉得赵官家貌似情绪不太对头,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赵官家这些年没搞过诏狱,此次的事情虽然谈不上是诏狱,却也是直接针对官员犯罪实施的行动。以前的时候,这等事情都是兰台御使们发动,现在的局面则完全不同。所以丁飞不愿意给自己下套。

    “你觉得那个所谓自缢的官员是怎么回事。”赵嘉仁继续着这个话题。

    “官家,自古艰难惟一死。我们都见识过这么多大奸大恶之徒,没见到一个为了别人自尽。张弘范乃是蒙古元帅,在大宋杀人无算。落到我们手里,大家都觉得他有可能果断自尽。他最后不还是努力活到处决他的那天。这个案子我已经请泉州那边的公安调查。想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才对。”丁飞讲述了自己的看法。对于那帮盗窃白银的家伙,丁飞觉得抓几个最严重的杀头就好。但是对于杀害同伙试图脱身的家伙,反倒激起了丁飞将其绳之以法的愿望。

    “官家,准备出发吧。”赵若水从容走到赵嘉仁身边,提醒她老爹。

    赵嘉仁站起身,“丁飞,此事就这么按部就班的干。我支持你。”

    “是。”丁飞答道。

    目送赵嘉仁父女离开的背影,丁飞心里面感觉好了些,看得出让官家愤怒的要点和丁飞愤怒的要点相同,抓对重点。此事就比较好交代。

    赵嘉仁和女儿赵若水上了马车,前往大哥赵嘉信那里。今天的家庭会议是赵嘉信召开的,讲明了要把家里的事情决定一下。赵嘉仁虽然是官家,但是他觉得爹妈也不是只生自己一个儿子,所以总有必要开个家庭会议。

    赵若水看着老爹那阴沉的表情,就凑上去拉住老爹的手臂,“爹,你就别这么念念不忘二伯的事情。我看这次大伯是下了决心。”

    “嗯。”赵嘉仁随便应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二哥的扯淡行为。这二十年来,赵嘉仁与二哥的关系非常一般。特别是赵嘉仁登基后,二哥赵嘉礼的心态貌似再也没办法恢复平衡。

    赵嘉仁自己其实也有些后悔,若是没有敷衍了事的给赵嘉礼封个宁王,他大概也不会这么恼怒。在心理学角度上,有了付出,就有了心理期待。有了心理期待,就有了期待落差。

    “爹,你别烦心了好不好。”赵若水忍不住继续劝说赵嘉仁。

    “行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掺乎。”赵嘉仁一副二十一世界老爹表现。让他用大喝打断孩子的话,赵嘉仁一直做不到。

    既然老爹这样,赵若水就有不少敢说的话,“爹,我觉得你对二伯没有对大伯好。”

    “哼。”赵嘉仁听了之后冷笑一声,被这么指责,赵嘉仁也只能听下去。人际关系也是相互的,二哥赵嘉礼素来对赵嘉仁也没啥友善。

    赵若水继续说道:“爹,我觉得你从来不相信二伯,也从来不尝试着给二伯机会。难倒你就这么看不起二伯么?要是从这个角度来看,二伯其实挺可怜的。你和大伯都有些看不起他。”

    “喂!你这是在说我罪有应得么?”赵嘉仁也忍不住有些炸毛。这么多年,赵嘉仁还没遭遇过如此激烈的指责。

    “爹。我不是说你不对。但是我觉得你要是能多忍二伯些,大概他也不会和现在这样吧。难倒大伯就没做错过事情么。你要是让二伯做点小事,他就真的完全做不好么?”

    赵嘉仁恼怒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给他事情做?”

    遭到这样的训斥,赵若水就直接和老爹对着干上了,“可是我听你和大伯讲话,从来都是别着急,没成功的话,就当做经验记录下来,失败是成功之母。你自己定下心,我支持你。对于二伯,你从来没这么讲过。”

    “那是因为你大伯知道他一定会失败,也能接受失败。我当然要表态让他减少压力。”

    “那二伯就不知道么?他就算不知道,你和大伯就帮着他知道不就好了。”

    “你这是说我和你大伯不管他么?”

    “爹。我要是在家里,你也不管我,娘也不管我,哥哥也不管我,那我怎么办?就是你们经常看着我做的事情,也把我的事情放到心里,我和你们生气那都是表面的事情。我心理面还是开心的。不和你们在一起,我才难过。”

    “你……”赵嘉仁和正常人没啥区别,被人怼一顿那是要怼回去的,现在去被女儿逼到说不下去。若是按照女儿这么讲,赵嘉礼的失败反倒是家里人对他不关心不爱护……

    好吧。赵嘉仁心里面其实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把二哥当回事。如果和大哥相比,二哥的确是那个可以无所谓的人。当然,赵嘉仁这些年的想法很简单,这是二哥不自己凑过来,如果二哥肯主动跟上队伍和组织,赵嘉仁对赵嘉礼的个人能力并没有特别要求。

    赵若水突然气馁的坐回到位置上,对赵嘉仁说道:“算了。你和大伯都是人中龙凤,看不上二伯倒也正常。”说完,赵若水扭头看向窗外,露出了一种很难形容的女性神色。

    赵嘉仁一直不觉得女儿与赵嘉礼关系很好,赵谦和赵嘉礼的儿子赵雍关系不错,这个赵嘉仁知道。赵嘉仁自己就很喜欢赵雍,若是赵嘉礼能和赵雍一样,赵嘉仁一定不会对二哥这么冷淡。若是如此……

    “大娘,你遇到什么困难。看到你二伯,就觉得兔死狐悲?”赵嘉仁只能根据理论来解释。

    赵若水并没有回答,只是别过脑袋。

    赵嘉仁用手拍拍赵若水的手臂,“大娘,你有什么就说。若是不讲,岂不是委屈了你自己。”

    这话有些打动了赵若水,她突然扭过头,眼中竟然有了泪花,“爹。有人说我办事不行。我虽然生气,却也知道那些人说的没错,我就是比不了那些大臣。从哪里都比不上他们。”

    “哈,哈哈!”赵嘉仁先是被逗得大笑几声,接着看女儿那委屈的样子,心中一软,鼻子都酸了。他连忙揉揉鼻子,“大娘,我给你讲,你的资质至少也是平常人。你只要能跟着不掉队,你就绝不会是没用的人。我给你讲,你能认识到你比不了那些大臣,这就证明了你还有进步的空间。不过你千万不要找错对比的对象。”

    “可是看到二伯,我就觉得难受。二伯不就是没有你和大伯能干,就被这样对待……”赵若水的眼圈红红的。

    这话总算解开了赵嘉仁的疑团。原来自己女儿只是触景伤情而已。

    一路上安慰女儿,赵嘉仁抵达了大哥的府邸。赵嘉仁搞土地国有,自然不能大造那种超豪华的府邸。赵嘉信也只是在一个距离大宋农业学院最近的高档社区里面有个别墅。

    在别墅外就见到不少马车,进去之后就见到家里这一辈的四个人都到了。除了三兄弟之外,赵嘉仁的二姐也到了。赵嘉仁的大姐已经亡故,她嫁给的夫家自然没资格参加赵家的家庭会议。

    赵嘉仁进去之后,和大哥握手,和二姐抱抱。虽然二姐出嫁之后很少直接见面,但是赵嘉仁好歹和二姐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绝无生分。只有二哥赵嘉礼坐在沙发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赵嘉仁喊道:“二哥。”

    赵嘉信看着三弟这么主动和二弟说话,倒也有些讶异。一般来讲,这两人都很容易表现为看不到对方。三弟这次能主动起来,非常罕见。赵嘉仁的二姐看到跟在赵嘉仁身后的赵若水,就一把拉过来,“这是大娘吧。看看,你和你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看到家里人竟然如此亲近,赵嘉信觉得老怀大畅。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这时代就已经是标准的老年人。他这一生不缺功业,不缺钱财,赵嘉信觉得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亲情。而三弟赵嘉仁又一直很尊敬身为大哥的赵嘉信,这也让赵嘉信很感动。

    如果是普通家庭,父母过世之后自然是由大哥来领头商议。但是赵嘉仁是官家,去世的父母是太上皇与太后,只是忠王的赵嘉信应该是听赵嘉仁的安排。此时家里还是普通家庭的局面,赵嘉信对三弟完全没有任何不满。

    “二郎,三郎和你说话呢。你怎么都不应一声?”赵嘉信对二弟说道。声音已经比较严厉了。

    “大哥,我路上在想,就让二哥前去迎接爹娘的棺椁回来吧。”赵嘉仁说道。

    赵嘉信一愣,赵嘉仁的二姐也是一愣。甚至连赵嘉礼也突然抬起头,脸上都是愕然。

第81章 护送而来的灾厄(六)

    “泉州那边……不是还在闹鼠疫么?”听到三弟建议自己去泉州,赵嘉礼迟疑着问道。

    赵嘉信心里面一阵失望,他搞教育这么多年,说这种话的人大概是没出息了。若是那种勇于任事的,大概会说‘我可以去泉州了?’或者‘泉州的鼠疫警戒已经取消?’

    泉州那边是不是在闹鼠疫和赵嘉礼前往泉州有什么关系。若是真的想去,泉州就是下刀子也挡不住赵嘉礼的脚步。这些年赵嘉信和赵嘉仁都是这么过来的。

    “等泉州解除疫情,我们会通知你。”赵嘉仁答道。

    “可这沿途之上还有诸多事情。”赵嘉礼不知不觉就开始怂了。这么多年来,他基本都跟在老爹赵知拙身边,或者在临安生活。乘坐船只来一次千里远行,或者挽起袖子来次几十里一百里的出行,他并无经验。

    赵嘉信看向三弟。就见赵嘉仁答道:“你乃是宁王,所有事情让下面的人处置就好。若是自己处置,要下面那些人做什么。”

    赵嘉礼眼睛一亮,这个解决办法的确很好。但是这个宁王府更多的只是一个说法,赵嘉仁治下,王爷每年并无丰厚的例钱,以宁王府里面的钱都是赵嘉礼的父母留给他的那点,加上每年爹娘偷偷补贴给他一些……

    “大哥,你安排人护送二哥回泉州。”赵嘉仁对赵嘉信说道。

    赵嘉信一想,觉得这法子不错。只要赵嘉礼肯跟着那些可靠的人来办事,至少不会出大乱子。

    “我给二哥一万贯在路上用。”赵嘉仁继续说道。

    “……我的钱不多,给二郎一千贯。”赵嘉信不得不跟着表个态。

    赵嘉礼虽然知道这事情不对,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大哥和三弟从来不打诳语。他们说到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做到。也就是说,已经有一万一千贯交钞落入赵嘉礼的腰包。

    赵嘉仁的二姐倒是没什么,她的丈夫家在福州有产业,赵嘉仁的二姐二十年来一直自己在海运上投资,还在赵嘉仁的推荐下购买了广州制糖业的股份,一万一千贯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数字。

    倒是赵若水,神色有些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家里人谈完家里的事情,大家又吃了顿饭。赵嘉仁离开的时候赵嘉信亲自送出来,他低声对三弟说道:“我还是担心,二郎会不会半途弄出些事情。”

    “弄出什么,咱们就担着。二哥只怕也弄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他不至于弄丢爹娘的棺椁,出了什么事情,咱们都替他担着。”赵嘉仁说道。

    赵嘉信听了这话之后忍不住苦笑,赵嘉礼这样的人只是能力一般,加上眼界太高,不愿意屈才。真的让他捅出惊天动地的篓子,他自己反倒不愿意,

    上了马车,车子启动,赵若水有些迟疑的问赵嘉仁,“爹,我觉得你对二伯好无情。”

    “怎么叫无情?”

    “你对那些朝中大臣非常信赖。对于二伯完全不相信。”

    “你这个逻辑不对。我若是信赖他们,我就不开会了。若是信赖,全部交给他们来做,我只用等结果。既然开会,就是想知道事情进行到什么程度。凡是不说出来的才是信赖,朝政的事情从来要说清楚讲明白。”

    赵若水眉毛皱起,思索一阵后突然就露出笑容,“原来如此!”

    明白了根本性问题的赵若水很是欢喜,欢喜一阵后却又问道:“爹,那你为何现在才给二伯差事做。”

    “因为他从来不找我要差事。人想合作总得是相互,我强塞差事给他,大概都会失败。你觉得差事的核心是什么?”

    “爹说过,差事就是走完流程。尽可能达成目的。”

    “你二伯是那种觉得差事就是完成某件事,从而得到他自己的名利。这想法做事没有不失败的,而且他所图的是名利,这最难达成一致。图名利的哪里肯把名利给他,不图名利的又不太愿意和他合作。”

    见到赵若水有些糊涂的表情,赵嘉仁换了个角度,“你做了这一段的秘书,肯定能感到有些人说话办事就是干净利落,干完之后就收场。有些人办事则是黏黏糊糊,总是有什么没完成……”

    “患得患失!就是那样!”赵若水欢喜的说道。终于能从自己能够理解的角度理解了问题,赵若水欢喜的难以自己。为什么大伯看着总是那么洒脱,实验失败了那么多次都不会气馁,因为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完成工作。为什么二伯说话永远都像是隔着层纱布,和许多文人差不多。他们心中所想的是这件事完成之后带给他们什么。

    “哈哈。原来如此!”赵若水欢喜的用小拳头捶着座位。每个人面对类似事情的表现截然不同,这让赵若水感觉世界好复杂。然而老爹却指出了导致根本性不同的要点,只是这么一点,纷繁的世界顷刻就变得简单明了。曾经感觉看不透的人心此时被看得如此通透。获得真正知识的欢喜如此强烈,让赵若水无比欢喜。

    “大娘,我知道你很高兴,我当年明白的时候也这样。我现在要给你讲讲我现在的想法。”赵嘉仁有些无奈的对着女儿讲。

    “什么事!我听着。”赵若水欢喜的拉着赵嘉仁问。看得出,她希望能够从老爹这里得到更多。

    看着女儿,赵嘉仁就能想起自己的当年。他当然非常希望自己的孩子变得更好,所以能想起当年自己的种种‘不好’。但是从心理学角度,一个结果绝不是单一的点进行的延续,而是很多作用的结果。所以想单纯的靠一个点就弄出良好结果,那是不可能的。

    “大娘,我想对你讲,懂得这些道理之后,最好用在自己身上。这些道理用在利用别人身上,那只是一把刀,只是一件武器。老子说,知人者智,知己者明。胜人者有力,胜己者强。我觉得,个人的强是强在内,你是强者,出手就有。不然的话,你知道的再多,都需要别人的配合。”

    “听不懂!”赵若水欢喜的答道。

    “那就换个你能听懂的。你要是想和我这样的人合作,别人为什么要和你合作?你自己能拿出什么能够与别人合作的。我是说完全属于你自己的能力所能出来的东西。”

    “不懂,不懂。”赵若水欢喜的答道。

    赵嘉仁知道所谓趁热打铁多数都是一厢情愿,因为讲话者和听众之间热乎的对象并不相同。他靠坐在马车里,暂时满足于女儿的这个进步。

    与赵嘉礼前去泉州的那种态度,高检陈道清前往泉州就显得简单明了。在专门会议上,几位负责此事的检察官分了任务,有些去负责检修水槽的工厂,有些去船只主要停靠的大港口城市。被分到泉州的陈道清只是问了自己该如何注意才不会被传染。

    了喝开水,不要和看着生病咳嗽的人站太近,要洗手洗澡。得到了建议之后,陈道清没再提过与鼠疫有关的问题。

    南下的船上,陈道清看着报纸,上面的大标题‘严格完善卫生检疫制度’。以后除了要在大宋国内建成防疫体系以及疫情通报体系之外,从海外回来的船只都要在港口防疫站里面待几天。凡是船上病人都需要立刻进行确诊,防止类似这次的鼠疫事件爆发。

    陈道清对此非常赞同。广州、泉州、福州、宁波、松江、镇江、扬州等大港口城市无一例外都是人口众多的繁华之地。一次疫情下来大概就会让这些城市的人口遭受严重损失。学社中讨论赵官家准备推出的宪法时自然要谈论先发基础,也就是权利、义务、权力、责任。国家有义务保证人民不遭受各种威胁。包括人为和非人为。卫生防疫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

    报纸上只是讲述了这次鼠疫威胁,却没有提及内在的原因。除此之外,谈到的更多是大宋最近的新局面。在河北平原,在黄淮平原上需要移民。国家鼓励移民,鼓励人民参加在那些地区兴办的大农场。

    既然谈起这些,自然还附带要讲述大宋最近恢复旧地的努力。譬如将蒙古人打到了阴山以北,打到了燕山以北。大宋经过艰苦的奋斗,歼灭了云贵地区的蒙古军,将这两个地区重新纳入汉家江山。

    写报纸的人很有水平,他们在报纸上用连载的模式讲述‘自古以来’,而不是将其宣称为近期的军事胜利。陈道清很沉迷的看着有关云贵的历史,那些文章写的极好,大量使用几百年,千年,长期是汉家土地,因为汉家内乱而被汉贼割据,汉贼势弱之后为夷狄盘踞。如此写法,看了之后就对这些土地有‘自古以来’的共鸣感。

    大宋收复云贵之后,重点讲述的就是继续向北用兵。汉代的西域都护府、封狼居胥、破匈奴,唐代的各个遥远的都护府,还有向大唐臣服的吐蕃。报纸上都有相应宣传。在陈道清看来,大宋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战争还要继续进行。

    从宁波到泉州之间有着极为完善的灯塔体系。在睡着之前,一等舱里的陈道清透过窗户看到海岸上那星星一样明亮的灯塔。清晨睡醒之后,陈道清又看到了灰蒙蒙的天边明亮的灯塔亮光。

    上了顶层甲板,就能看到蒸汽车船两边巨大的明轮带着水花飞舞。以前水上的人力或者畜力车船都是两轮,三轮,四轮,现在的蒸汽车船只用一对明轮就能跑的比人力和畜力的更快。这样的巨大变化让陈道清很是感慨,以前读李太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觉得那描述实在是洒脱。现在海上行船,顺风顺水的时候真的能一天跑出去千里。

    就在去年冬天,两个船运行搞了一次竞速比赛。最新的两艘蒸汽风帆船从登州北边绕过胶东半岛最东处出发,顺风南下。最快的那艘用23小时38分跑完了一千里的海路。那艘船的船长就是陈道清的二弟。那次航行在报纸上引发了极大轰动,陈道清二弟所在的‘汉兴船行’生意立刻就增加了四成。

    陈道清此次乘坐的还是老字号‘仁达快运’,虽然没有那种玩命航行的速度,却也不再是以前单纯的风帆船可比。蒸汽船的好处就在于可以完成风帆船不可能达成的行驶模式,有风的时候可以借用风力,没有风的时候就靠蒸汽动力转动明轮前进。两天两夜的航行,陈道清就抵达了目的地泉州。

    看得出,泉州并没有因为鼠疫就被吓得没人敢动。天花、鼠疫、霍乱,这些传染病在泉州并非只爆发过一次而已。大家原本对此就不害怕,更别说已经那么早的被发现疫情,并且进行了针对性控制。到了泉州的第二天,陈道清就召开了会议。在会议上,公安部门拿出的报告让陈道清觉得当地公安部门貌似并没有和奸贼同流合污。

    “这个法医鉴定果然如此么?”陈道清问。

    “是的。自缢的死者裤裆里并无污物。”公安部门的负责人表示法医鉴定内容没错。

    如果一个人是被按倒掐死的,地球重力不足以让肚子里的污物流出。如果一个人是吊死的,甚至只是坐着被勒死,肚子里的污物就会流出来。

    “死者手腕上并没有被绳索捆绑的痕迹,倒是指甲缝里有点抓挠下来的皮肤和血迹。”公安部门的代表讲述着调查报告。从一般的刑侦学角度,这已经能证明死者是被活生生掐死,死后又被挂在绳上。基本上,这件案子是个杀人案。与陈道清来这里之前的判断差不多。

    “这些档案有没有被别人知道?”陈道清问。他随即得到了明确回答,“我们非常保密。”

    听了这个回答,陈道清反倒是有些迟疑。真的如此么?

第82章 护送而来的灾厄(七)

    泉州海事局分局在大宋的诸多分局里面名列前茅,从航海有关的办公地与人员居住社区就能看出来。办公地是楼房,人员居住区是楼房,都有个半漏在外面的地下室。湿热地区只要有这么一个地下室,各层房间湿度会大大降低。代价则是房子的建造费用大大提升。

    陈道清前往海事局修整储水设备的工厂,厂区里面的工人看到检察院与公安的制服,本来不好看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工厂的负责人在办公室里的时候,那脸上能拧出水来。用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负责人谨慎的说道:“我也是刚来,厂里已经抓走了许多人。我知道的情况非常有限。”

    听着这介绍,陈道清觉得局面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原本的时候陈道清以为地方上的人会强力反弹,没想到地方上对此事非常重视,根据这两天得到的消息,真的是有抓错没放过,一众被牵连到此事中的人纷纷落马。

    “大家对此事怎么看?”陈道清询问负责人。

    负责人脸上露出苦笑,“我们能有什么看法。能干出这种害人的事情,他们还能叫人么。我们都是吃海上饭的,这种传染病人在以前的海上是要扔进海里,命都保不住。官家订出来的海上规矩是为了少死人,甚至是不死人。所以大家都说,这帮人该杀。”

    甚至不用到泉州,陈道清沿途接触到的海事局人员与航运人员表态统统是要严惩这帮家伙。理由和这位厂里新任负责人说的一样,那些人盗窃杀菌白银是在害人,没人能接受害人虫的存在。所以陈道清问负责人,“那之前为何没人出来揭发此事?”

    “之前?”负责人神色尴尬,“我也是刚知道有这回事。”

    这是陈道清听了许多次的说法,也是陈道清最不能接受的说法。这样的一件事竟然会进行了这么久都没有人知道么?那些祸害整个航海业的家伙就能这么一手遮天不成!

    “最近船只检查的情况如何?”陈道清继续问下一个问题。想将那些蠹虫斩尽杀绝需要证据,这是检察官份内的工作。

    “所有船只听到消息之后都赶来调整。这里面95以上的水箱都有问题。”负责人说话的时候神色显得颇为痛苦。

    “带我去看看现场。”陈道清冷冷的说道。这么一个事实让他心中充满了愤怒。

    检查车间是一个看着非常普通的车间,船上的储水设备很多都利用了船体空间,并非是单独的水箱。船只驶出港口之前要使用经高温杀菌的淡水,还要放入好几根嵌了银片的陶瓷长条,让白银与水充分接触。现在这些陶瓷长条被堆放在车间里,那些长条靠近上部的银片还在,下端的银片则不见了。

    银片被水浸泡许久,上面看着色泽斑驳,并没有大宋银币那漂亮的光泽。但是一大堆被拆卸下来的银片胡乱堆在一起,看着体积颇为庞大。陈道清最初看到的时候心里厌烦,他问车间负责人,“这是多少船上的?”

    “大概十九艘船上的杀菌片。”

    “才十九艘?”陈道清有些讶异,他以为看着许多的银片怎么也得是二三十艘才对。

    “船上担心银片氧化,就放的多点。”

    “……这些银片被偷走的部分有多重?”

    “如果是朝廷的铸钱,能铸造面额三百贯的银币。”

    “怎么?还有民间私自铸造的银币?”陈道清感觉这话里面好像不太对的样子。

    因为想准确描述局面,却不小心说漏了嘴,车间负责人登时闭嘴不语。陈道清完全警觉起来,很早之前就有假币的说法,那时候地方上有很大权力铸造铁钱。至于贾似道当政的时候滥发交钞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大宋货币真正稳定,乃是赵官家主政之后的事情。

    虽然赵官家从来不把这个当做自己的功绩来吹嘘,陈道清却是知道大宋货币上的巨大变化。得知了这个消息,陈道清也不敢打草惊蛇,就把这个话题吞回肚子里。继续谈起了白银的问题。

    称重量,看成色。随着车间负责人的讲述,陈道清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面前这些看着不好看的玩意实际上都是钱,都是大宋现在非常硬通的银币的另外形态。拿起一把银片在手里掂量,放下银条,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颠了颠。陈道清再低头看着那些银片,感觉自己心中也有些异样的感觉。

    赵官家这些年的货币改革力度极大,首先是国家铸造的金银币开始在市面上流通,其次就是原本只能交一半税的纸钞拥有了完全等同于金银币和铸钱的地位。拿着交钞就可以到钱庄换到同等面额的金银币。这动作曾经掀起一场用交钞疯狂兑换金属货币的风潮。

    然而这个风潮最后还是没有让金属货币彻底消失在各种储藏中,因为赵官家规定,在很多领域里面不接受金属货币,只接受纸钞。百姓们为了购买粮食,不得不用金属货币兑换同面值的纸钞。富裕阶层的家庭为了买房,不得不拿出金属货币和金银兑换交钞。有钱开铺子购买船只搞海运的那些人需要用交钞来与钱庄进行各种交易计价。

    即便如此,看到这一堆稍加处理就能变成银币的银片,陈道清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些人为何那么大胆。因为此时连陈道清都暂时忘记了银片的使用功能,他脑子里想到的完全是银片的货币功能。只要拥有许多银币,就可以满足自己的许多愿望。

    陈道清最终还是从货币的魔力中挣脱出来,他回到住处之后就用密码给丁飞发了一条消息,‘风闻有人私自铸造银币,具体情况不知’。

    电报很快就抵达了丁飞手中,这让丁飞非常无奈。这不是第一封有关这个风闻消息的电报,到了各地修理厂的检察官都发回了类似的消息。丁飞自己还记得,他离开肃奸委员会后的第一个差事就是福建路提点刑狱,前去福建和两广调查当时传说的伪币案件。

    那时候的辛苦并没有查出什么,顶多是在赵官家兑换交钞的时候,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那都是利用已经发行的官方交钞牟利,并没有出现私自印刷交钞的局面。而现在各地风闻的情况都与私自铸币的人有关。

    丁飞站起身来回走动,他大口瞅着烟,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抽烟。那帮盗窃货币的家伙肯定要把手中的白银给换成货币,这点非常容易就能想到。但是丁飞没想到这帮盗窃白银的家伙胃口竟然如此之大,同样的白银若是用在制造伪币之上,利润比兑换国家铸造的银币更大许多。当然了,罪责也更大。

    把烟头在烟灰缸里重重掐灭,丁飞恶狠狠的说道:“把情报局和国安局的副局长请来。”

    第二天下午,情报局的副局长赵登同与安全局的副局长刘宠,还有总检察长丁飞到了铸币厂门前。这是一个完全的军管单位,位于一个比较偏僻,并且被军队严密保护和包围的地方。如果不是三个人觉得自己需要补充知识,做出申请,一般官员根本别想到这里来。更不用说普通人。

    经过一番很复杂的手续,这三位强力部门的头头总算是经过重重关卡,进入到了铸币长内。进来之后,这帮人都得换上这里的工作服装。这些服装的最大特点是一个口袋都没有,还非常容易检查。这模式就与部队的军服不同,军队的军服里面最大区别就是口袋多,各种挂件插件的位置多。掌握的作战技术越多,口袋也就越多。

    换好了衣服之后,就有人带着他们参观。这帮强力部门的头头也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大宋货币生产制造,心中也颇为激动。众人跟着讲解者前进。发现铸币首先是需要金属材料。大宋这边的银币所用的材料都是在冶炼厂做好的,铸币厂自己不负责生产这些。

    那些材料都是一块块的长方形板材,板材送到蒸汽动力驱动的冲压机下,从板材上冲压下一个个圆形的银片。这些银片的大小都一样,丁飞他们走到那些放银片的箱子旁边拿出一些看看,原来这上面并没有那些图案纹理,都是些大小一样的银片。大部分银片都很光滑,也有些冲压出来的不怎么好,那就要挑拣出来和那些冲压后的方型余料一起送回去回炉重铸。

    有了大量的合格银片之后,这些银片又被送去另外的冲压机,经过一番冲压,银片有了外边的轮廓。但是上面并没有那些花纹和文字。这一道冲压工序之后,不合格的银币又被挑出来。

    经过好些道工序,最后出来的就是制作精美,重量标准的银币。如果是普通的磕碰等损伤,大家一看就知道。如果有人估计削减银币,同样会被看出来。

    等丁飞他们出来的时候,强力部门的头头们对这个流程非常讶异,在他们的想象中,就是做一个模子,把白银放进去,咣当一下就砸出这么一个漂亮的银币。现实中的处理方式可比他们想象的要多的多。

    出来之后,丁飞就请另外两位头头一起吃饭。大家在饭桌上谈论的更多,其中自然包括最近大宋的货币供应。丝绸明显退出了货币领域,纸币供应就显得多了很多很多。特别是纸币面值从原本的一贯为单位,变成了现在的十文为最小单位,这就让一众人等都觉得很不习惯。因为他们出行的时候手中的铜钱完全变成了零钱。

    刘宠淡然的说道:“我倒是没想到咱们大宋在这件事上竟然学起了蒙古。”

    这话一出,丁飞干脆被逗乐了。方才的话题实在是太复杂,太沉重,需要这么一个轻松的说法来缓和情绪。蒙古的“中统元宝交钞”刻版印制时间为元代中统元年(公元1260年)的忽必烈时代。这种纸币是好几手技术传递的结果。先是金国在某种程度上模仿大宋,蒙古又从金国和大宋获得钞票制作技术和理念。特别是临安总投降之后,蒙古掳走了许多大宋的造币专家,让他们的造币技术和理念获得了更大突破。

    “中统元宝交钞”为树皮纸印造,钞纸长16.4厘米,宽9.4厘米,正面上下方及背面上方均盖有红色官印。这种纸币银为本位,以贯、文为单位,面额:其文以十计者四:曰一十文、二十文、三十文、五十文。以百计者三:曰一百文、二百文、五百文。以贯计者二:曰一贯文、二贯文。中统钞每两贯可兑换白银一两。这种货币不受区域和时间限制,国家收税、俸饷、商品交易、借贷等使用宝钞,并允许用旧钞换新钞,这样中统钞就成为通行于蒙古各地的统一货币。

    而大宋的交钞则不同,至少在赵官家上台之前,这玩意主要是有钱人在用,城市在用。赵官家上台之后才建立了新的货币制度,结果大宋的交钞看起来倒是走起了蒙古已经走过的路数。

    笑归笑,丁飞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谁见过私人铸造的银币?”

    这个问题让强力部门的家伙们无言以对,他们自己见过许多货币,用过许多货币,却还真没见过这些年私人铸造的银币。赵登同忍不住问道:“你们觉得这会不会是一种谣传?”

    “谣传说到这么有鼻子有眼,总不会是那么简单。”刘宠答道,“而且要是说蒙古人伪造,那也只可能是伪造纸币。蒙古人自己都没有那么多白银来流通。”

    作为在河北作战的将领,刘宠不太好意思说大宋对蒙古实施了伪币作战,但是因为蒙古通胀,导致小面额货币赔钱的糗事。

    “我觉得这问题大概是在福建那边为主,又或者是在广州。江南这边还真没听说过有人敢这么干。”赵登同讲了自己的看法。

第83章 护送而来的灾厄(八)

    四层楼房,硬化地面,绿化带。光是看住宅区的配置,陈道清觉得自己貌似回到了杭州。泉州不愧是名城,靠本地财力都能支撑起相当规模的新式住宅区。在社区人员带领下,陈道清一行人敲开了其中一户人家的房门。

    开门的女子有着非常美丽的容貌,端庄秀丽,让陈道清都微微一愣。看到门口这些人穿着制服的身影,女子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进了屋子,就见室内的布置简洁雅致,全然没有陈道清想象中各种物件堆积如山的暴发户风格。仔细打量了简洁的房屋布置,陈道清不得不承认这不是房子的主人得知罪行败漏之后赶紧处理东西,而是经过许久搭配之后形成的最优化布置。

    几人在屋里的沙发上坐下,女主人给众人倒水,接着坐在主位上。陈道清回想着这女子的出身,对比这种虎死不倒架的作派,赵氏宗亲兼税务局实缺正科的身份的确不一般。

    “赵科长,我们怀疑你丈夫是被人谋杀的。”前来的公安局干部讲出了此行的目的。

    赵科长眉头微微一皱,并没有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她问道:“你们已经找到了杀人犯?”

    “我们只是有些疑点。”干部答道,并且将那些有明确疑点的地方讲述了一下。

    听完之后,赵科长答道:“别的疑点我并不知道,你们要是说他身上不脏,那是我看到他身上的脏东西,就在家里拿了衣服给他换上,还帮他擦洗一下。”

    “为什么?”干部是第一次听到,眼睛瞪得很大。

    “人都死了,何必让同事们心中恶心。我家官人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清官,却也不该这么不堪。”赵科长说着说着就垂下些目光,脸上露出了点悲愤的表情。

    “你知道这算是毁灭证据么?”陈道清开口了。这个巨大的变化让他大为惊讶,如果那个基本的事实不存在,就没办法证明赵科长的丈夫是自杀的。在这一瞬间,陈道清甚至怀疑杀人的有可能是这位赵科长。

    “毁灭证据?我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赵科长有些讶异的答道。

    是不是这个赵家女子杀人灭口?陈道清越来越怀疑。但是这也好调查,赵科长的丈夫在单位办公室上吊自杀那天是工作日,海事局的人可以证明那位科长的确是活着进了他的办公室。如果赵科长有嫌疑,在她丈夫死亡的那个时间,她就没办法提出不在场证明。

    但是,如果这个女人有不在场证明……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陈道清以前得出的可能遭到动摇,但是陈道清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震怒,甚至有些放松下来。如果按照最初的那些证据,整件案子就显得太简单了,简单到根本不像是这个层级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此时的陈道清胸中有着捕猎时的昂扬和激动,他本是准备捕杀猛虎,跳出一只耗子算是什么呢?

    之后的几天,陈道清拜访了一圈证人,最终得出了证人口供。与最初的口供相比,大概勾勒出一个流程。赵科长的丈夫简子负责车间工作,鼠疫事件爆发之后,他就被找去谈话,之后这位简科长就看着心事重重,压力极大。当事情开始进入司法程序之后,他就在办公室里面上吊自杀。

    有许多人证明简科长的妻子赵科长没有作案时间,除非这女人掌握飞行技术,才可能避开众人的目光去杀死她丈夫。至于简科长指缝里面的血迹,因为尸体防腐难度大,靠眼睛看没办法分析出结果,只能取样。

    人犯并非之后简科长一个,工厂里面的有人逃跑,那些没跑的负责人都被收押,工作记录上的签名证明他们在更换银片的时候领班。这帮人要么说自己工作敷衍了事,根本没去看银片。要么就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已经死去的简科长和逃跑的副厂长身上。甚至连厂长都说自己并不知情,完全是副厂长在把持这件事。

    内部总结会上,陈道清询问一同办案的检察官,“海事局和公安方面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的谁能在这两个单位干。”检察官给了个直白的回答。

    陈道清也说不出啥来。现在大宋的官员干部体系主要来源就是官员子弟和军人。公安体系还比较特别,据说杭州警卫团退役之后不少到了公安体系工作。除了军人之外,这些人哪个背后没点关系。

    “我觉得公安这边是想尽快结案。”陈道清讲述着他的看法。对于陈道清来讲,把这帮害人虫给全挖出来是他的唯一追求。

    “公安局肯定想着赶紧完事拉倒,这么搞下去他们扛不住。咱们杭州的公安也是这样。”

    “你们觉得这个简科长是自杀还是谋杀?”陈道清继续问。

    “现在是没证据。而且这件事又不是只有泉州一个地方,各个地方都有。除非这背后有个更高的人做这个。可是职务那么高的人,怎么会看上这点小钱。这点钱也就是副科长或者副厂长能看上,随便往海外运一船丝绸,挣的就比这些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一定说上头有大人物指挥这么干,我不信。”

    说话的乃是同来的检察官卢义俊,这番话说完之后其他几名检察官与办事员都微微点头,陈道清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来。卢义俊说的有理。

    思忖片刻,陈道清说道:“如果只是这么一回事,那简科长为何要自尽。他根本没在这时候自尽的道理。”

    “这的确奇怪。”卢义俊答道:“有大人物在背后指挥盗窃白银就不奇怪么?因为这点蝇头小利就把自己搭进去,大家觉得谁会这么傻。”

    “那就收缩调查,找出会被蝇头小利给骗到的傻瓜。”陈道清回答的非常果断。经过讨论,陈道清感觉自己的思路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在杭州,赵嘉仁也通过一些他的渠道听闻了有关铸造假币的消息。听了这么一个消息之后,赵嘉仁并没不觉得有啥稀奇的。在近代,金银币开始流行之后,就出现了许多著名的‘剪刀手’,他们通过收集金银币,在其中添加各种成分的手段来牟利。后世收集这帮剪刀手制造的金银币甚至是欧美上流社会的一个收藏点。

    至于中国,因为缺乏足够的中央力量,更是呈现出诸多金属货币。最著名的官方货币自然是袁大头,由袁世凯北洋政府铸造的银币。除了袁大头之外,其实北洋督政府时期,各个大帅都有自己的货币。比较稀有的是张作霖张大帅督造的那一批。上面是张大帅的头像。

    除了金银币,中国自古就是使用制钱。这样的悠久传统并不符合所谓‘金银天然就是货币’的理念。因为铸币也需要投入生产力,铸币的成本其实未必很低,所以各地都有铸币的问题。譬如西汉藩王造反中最著名的吴王,他就利用当地的铜山,不禁地方铸币,只是需要交纳一部分铸造出来的铜钱给他当铸币税。就积攒起了巨大的财富。

    赵官家并没有特别将此事放在心里,因为金银币也不是现在大宋的发展方向,纸钞与钱庄的各种票据才是大宋的方向。想让这些有发展,第一要务就是让社会生产发展起来。譬如最近丝绸业大发展直接导致丝绸贬值,完全退出货币市场,立刻创造出上亿贯的货币市场。

    这又导致能直接进入货币市场的经济作物生产蓬勃发展,主粮生产遭到影响。赵嘉仁就开始关注起来自他儿子所在地区的报告。泗州是一个泽国水乡,也就是说土地不那么适合发展主粮。倒是亲近水的经济作物与农副产品比较容易发展。赵谦又带了些农业专家跑去泗州搞大豆生产,这个勇气的确让赵嘉仁很满意。同样关注这个地区能否让主粮生产超过经济作物生产。

    报告里面讲述的并不特别清楚,只是说赵谦在地方上很玩命干活。就在赵嘉仁有些心疼儿子的时候,赵谦竟然乘船跑回来杭州。这让赵嘉仁有些好奇。很快,秦玉贞就在‘秦国舅’的宅邸给儿子赵谦组织了一次相亲活动。这是赵嘉仁从儿子这里得知的。

    看老婆竟然如此,赵嘉仁忍不住叹道:“你娘就是老作派,这等事情直接上舞会才对。”

    “舞会……,这倒是不错。”赵谦笑道。

    赵嘉仁建立了在战争中能够鼓舞士气调整行军步伐的军乐队,军乐队在战争中茁壮发展。军乐队退役的军人很多都到城市参加了各种乐队,婚丧嫁娶请个乐队,店铺工厂开张请个乐队。上层的舞会更需要乐队。

    有了乐队,赵官家就提供了数量不少的曲子。提供了交谊舞的基础步伐理念,需要交流,需要娱乐的人们就把这些给发扬光大。

    “但是我还希望你近期能够再低调一些。”赵嘉仁叹道。

    “呵呵。”赵谦干笑几声。他也觉得低调是好事,若是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就会增加许多麻烦。军队经验让赵谦明白,出身高贵是会遭到强烈的嫉妒。便是如李云这样出生入死打拼出来的军人,也会有人不怀好意的提及李云的老爹李鸿钧是赵官家的宠臣。李云上将可是为此当众发怒的。是英雄是狗熊,咱们看自己。比爹算什么!那时候的上将声如洪钟,愤怒之情无法隐藏。

    “说说,你那边是怎么做的。”赵嘉仁对此非常在意。

    “爹,我哪里懂种地。还是请教老师,老师提供了根瘤菌的技术。”赵谦答道。

    赵嘉仁微微一笑,这个技术也是赵嘉仁提供的。虽然只是一个名词,却是赵嘉仁当年拿出来的名字。中文这种‘望文生义’的巨大优势就体现出来。只是知道这么一个名字,赵嘉仁和赵嘉信就有了个思路。

    有了思路方向,赵嘉仁就把具体工作交给赵嘉信,赵嘉信又把工作交给学生。最后还是给研究出来了。根瘤菌是一种与豆科植物共生,形成根瘤并固定空气中的氮气供植物营养的杆状细菌。能促使植物异常增生的一类革兰氏染色阴性需氧杆菌。

    正常细胞以鞭毛运动,无芽孢。可利用多种碳水化合物,并产生相当量的胞外粘液。如根瘤菌属和慢性根瘤菌属都能从豆科植物根毛侵入根内形成根瘤,并在根瘤内成为分枝的多态细胞,称为类菌体。

    “爹,这个东西还得用新鲜的。先找一些生长的非常好的根瘤菌,取出里面的菌种,处理之后与豆子混合培育。这样才能让豆子长出来的根茎上生长出根瘤菌。要不是亲眼看到,我真不知道有这么神的技术。”赵谦明显对自己的工作非常有成就感。

    看着儿子那理工男的笑容,赵嘉仁微微笑道:“大郎,你现在能不能明白那些种粮食的大地主们是怎么赚钱的?”

    “有点明白了。”赵谦点头,“他们必然是掌握了一些别人不懂的技术。我听大伯说过,伯母家就有很多地,掌握了种棉花的法子和种子之后,雇了长工大量种。大量收。”

    “土地国有制就是由国家来组织生产。种种农业技术教给百姓来做,当然了,这种制度最终需要的是类似你这种农夫,而不是靠土地吃饭的农民。”赵嘉仁想给儿子提高一下认识。

    “爹,这农夫和农民有啥分别?”

    “你掌握了技术,或者说你知道找老师学习技术。你去种地,需要的只是土地而已。这时候,土地国有就配合你这样的农夫。你获得耕种的土地并不需要地租,也不会被有什么如狼似虎的家伙去敲你竹杠。你凭本事种地,靠科学种地。当你想种地的时候,就可以种地。你要去上大学,土地就交还给国家。由别的愿意种地的农夫去耕种。去收获。”

    土地国有制度在描述中是非常完美自洽的制度,逻辑清晰,思路毫不窒碍。赵嘉仁讲的轻松,赵谦听的开心。

第84章 护送而来的灾厄(九)

    “农夫是有耕种知识,有获取更多耕种知识渠道的人。农民则是拥有土地所有权,但是未必拥有耕种知识的人。除了手中的土地,他们大概还拥有祖传的一些耕种技术。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并没有上过学,因此并未拥有对科学的认知与科学种田的认知,在耕种知识方面极为顽固……”

    听父亲描述农夫与农民的分别,赵谦觉得与自己在乡里见到的一样,忍不住满脸笑容连连点头。有过亲自经历之后,赵谦深知那些农民能顽固到什么程度。大宋农业部门的技术推广都在公有土地上实施,那些人顶多表示一下嘲讽,觉得农业部门的年轻后生都是瞎搞。在他们自家土地上,很多农民不允许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

    看着儿子的表情,赵嘉仁继续问道:“你觉得你和这些农民的本质性区别在哪里?”

    听了老爹的问题,赵谦立刻答道:“我上过学。”

    赵嘉仁摇头。

    赵谦仔细思索一阵,爽快的答道:“我有个好爹。”

    赵嘉仁先是摇头,然后开口说道:“你这么讲已经很接近答案,但是我不认为这是本质。”

    “爹。要么你把这个论述题变成选择题吧。至少我还能蒙一下。”赵谦提出了理工男的取巧要求。

    面对儿子的请求,赵嘉仁更干脆的公布了答案,“拥有土地的农民只是小农,是小资产阶级中非常弱的一群。你和许多人一样,虽然自己并未有自觉,却和大宋最大的资本站在一起。因为现阶段这个资本追求农业技术的发展和普及,所以你得到技术支持,同时承担技术发展的任务。”

    赵谦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已经是学社成员,当然知道‘资本’与‘资本营运’这些名词。可赵谦很难把自己的行动与并非活人的资本联系在一起。老师在讲堂上说的很清楚,资本并非什么神灵,而是人类社会主义存在的东西。既然不是神灵附体,非人类的东西怎么能够操纵人类的行动。即便是制度,那也只对愿意服从制度的人才有作用。

    想到这里,赵谦答道:“爹,要是这么讲,那也该是资本制度才对。”

    赵嘉仁眼睛一亮,儿子赵谦的回答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之外,他镇定自若的问道:“你怎么想到用资本制度这个词。”

    “军队有军队的制度,想来资本也该有资本的制度。遵从军中制度,打起仗来就能打胜仗少死人,农业技术也是如此,都是能省力又赚的更多。”

    年轻人前半截的回答大概能得90分以上,后半截就开始驴头不对马嘴。赵嘉仁没有立刻纠正,赵谦当过兵,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过来,自然能理解军队制度。与完整的学业以及从军经历相比,赵谦的农业工作经验连半路出家都谈不上。现在农业资本表现为推动技术进步,是因为农业资本的领导人制订了这样的政策。而且农业资本现阶段追求提高效率,农民的劳动总量实际在不断增加。

    毕竟有过实际工作经验,赵谦瞎咧咧的也非常有限。谈了片刻有关资本农业话题,赵谦放弃这个他其实没啥概念的领域,就将话题转移到了他熟悉的领域。“爹,我觉得主粮价格没有桑蚕高,百姓会不会对种植主粮没什么兴趣。”

    “所以土地国有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强制种植,那些规划成主粮生产区的土地只能种植主粮。这些地区要提高技术含量,提高生产效率,让那些种植主粮的人赚的不比经济作物少。就可以解决问题。”

    “……竟然是这么一个思路。”赵谦的声音里都是讶异。他没想到老爹赵嘉仁的考虑竟然这么有可操作性,比起下面农业局的人们思路明晰的多。

    “你大概会觉得下面农业局的人急功近利,或者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赵嘉仁笑道。

    “是。”赵谦回答的很干脆。他的确这么认为。

    “农业局不是不想做好,而是他们并不知道怎么做,也不知道他们所做的会遇到什么情况。但是他们知道,如果没有让上官满意,他们就一定会遭到斥责,甚至是对未来官途大有影响。所以从他们的角度,当然不允许出错。”

    “可这么做,大宋岂不是要守损失。”

    “身为上位之人若是不知道执行层面的利益所在,那下面执行层面哪里肯卖命。就如军中若只是要你等在前线去死,前线官兵就真的会在前线乖乖送死不成?”

    赵谦身为军人,自然知道老爹所说的没错。宋军如此强大,是因为宋军官兵都知道军队为何而战,知道军队为谁而战。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军队该怎么作战。宋军除了向官兵提供最好的训练、饮食、情报、教育之外,还让大家知道对方的正确情况。当战死只是个人的运气问题,而不是上了战场就是必死结局的时候,军人虽然也害怕,却不会畏战。

    但是下面的那些官员干部并没有给赵谦这样的感觉,他们貌似并不害怕,却畏惧失败。

    不等赵谦说出废话,赵嘉仁就先卡住谈话要点,“赵谦,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先把自己的工作干好,若是你都做不好工作,又岂能知道如何才能解决问题。好好回去工作。”

    打发走了儿子,赵嘉仁心中觉得挺疲惫。共和制度与帝制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共和制是由那些有意愿的人经过诸多竞争后的优胜者担当最高权力者的地位。但是帝制就是赶鸭子上架。赵谦不是个坏孩子,也是个靠谱的家伙。但是指望二十来岁的孩子就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天份,这样的可能基本没有。所以赵嘉仁只能这么努力教育赵谦,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尽快成长起来。

    这次谈到了有关资本的问题,赵嘉仁心里面觉得有些沉重。工业化时代需要资本营运体系,因为资本没有感情,资本也是人人平等。不会因为赵嘉仁是皇帝,他手里的一块钱就和别人的一块钱有什么不同。资本让所有人都变得可以计算,赵嘉仁身为官家的地位,就可以折算为赵嘉仁作为官家而可以调动的资本数量。

    这个资本可以为生产力的发展而努力,也可以为资本家的利润而吞噬无数生命。资本自身并没有格外的倾向,它所需要的只有自我复制,自我增殖,自我升级。如果资本掌握者不能达成这个需求,资本就会抛弃这个所有者而去。

    正在感叹着自己儿子,赵嘉仁突然间灵光一闪。有关具体事务的思路竟然在纯理论的思考中豁然开朗。

    赵谦并不知道自己的讨论会让老爹想明白很多,如果他知道的话,大概会羡慕的两眼放光吧。此时赵谦还挺烦闷的,和老爹的谈话让他错过了和大伯的约定时间。等赵谦赶到学校的时候,得知大伯竟然离开了学校。问询之下才知道,大伯竟然去了码头送赵谦的二伯前往泉州。

    二伯去泉州肯定是护送爷爷奶奶的棺椁灵柩回杭州。赵谦发现自己貌似不太合适前往码头。赵谦决定先去寻找豆科专家询问一下技术工作,出门之际,却在报架上看到大宋日报头版上写着,在幽州找到埋葬宋理宗的墓地,打开之后发现宋理宗竟然被蒙古人切断头颅。

    赵谦本想继续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忍不住走回来。拿起报纸看了,赵谦眉头紧紧皱起,脸上也露出了怒意。原来大宋攻克幽州之后寻找那些被抓到幽州的大宋贵人。蒙古人在撤离幽州的时候带走大宋贵人,这番寻找当然找不到。之后终于找到了蒙古人埋葬宋理宗的地方。

    大宋军方得到了大宋官家的认同之后掘出宋理宗棺椁。发现蒙古人只给宋理宗用了一口薄皮棺材埋葬,棺材里不仅没有陪葬品,宋理宗还身首两处。被切下来的头颅的颅骨更被切掉。这下大宋军方大惊,赶紧进行调查。最后从那些选择留在大宋的道士那边得知,西夏妖僧杨琏真伽竟然用宋理宗的头骨做成了法器酒杯。这个酒杯又被蒙古和尚国师巴斯巴夺走。

    巴斯巴本就是吐蕃妖僧,现在更是跑了。至于是跑回吐蕃还是跟着忽必烈跑了,宋军也不清楚。

    赵谦握着报纸,气的整个人都要哆嗦起来。宋理宗在大宋的评价并不高,这个人得国不正,是奸臣史弥远矫诏谋害宁宗太子而扶植上位的官家。经过这么一番文化批判,大宋大概也就只剩下剥夺宋理宗的尊号。

    但是宋理宗得国不正,并不等于赵谦就能接受宋理宗的尸骨被如此蹂躏。赵谦只觉得无名火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从军的时候杀了许多人,其实内心还颇受自责。觉得自己未免杀人太多。现在赵谦只觉得自己当时杀的不够多。至少对于和尚庙杀的不够多。这帮妖僧的确是死有余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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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宋介绍:
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