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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章 张家之战(六)

    张弘范镇定自若的处置着行军的军务,除了张弘范的贴身侍从,各路将校都觉得张元帅的指挥非常好。张弘范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很清楚此时的自己实在是心不在焉。

    大族自有大族的烦恼,譬如十年前是张弘范带兵南征,张弘范的同族兄弟张世杰率军抵抗。十年后的今天,局面成了张世杰率军北伐,张弘范带兵抵抗。在蒙古军里头也有糊涂蛋,觉得红巾军不是宋军。张弘范实在是不会这么想,若是红巾军真的属于河北百姓自行造反,早就该被蒙古军给剿灭了。

    此时军务暂时安排完毕,有人引了一位年轻人过来。年轻人有点怯懦的给张弘范行礼,然后说道:“九叔,不知叫我过来有何吩咐。”

    “你……”张弘范开口之后却说不下去,这对于张弘范来讲很少见。又考虑了一下言辞,张弘范说道:“我现在安排人带你去见你爹,你把信带给他。如果他问我有什么要说的,你帮我带个话。他张三郎这次来到底是要打蒙古,还是要刨了咱们张家的祖坟!”

    说完之后,张弘范挥手让人把那年轻小伙带出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张世杰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张弘范还记得,二十年前,张世杰因为对蒙古人不敬,差点引发血案。张世杰留下一封大骂张弘范老爹张柔的信之后,跑去投奔了南宋。

    当下,伯颜大帅被宋军牵扯在直沽寨方向,张世杰的攻势就只能靠张弘范来抵抗。张世杰对于张家的联络毫无反应,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证明他对张家有着深深的恨意。张弘范不能接受这种恨意,更不能接受张世杰挟私报复的态度。张家不欠张世杰的,是张世杰欠张家的。

    在距离张弘范六七十里之外,张世杰在指挥部队修建兵站。直沽寨宋军要求张世杰从沧州向北方修建七座兵站,最终与直沽寨靠西的兵站连接。一旦修成这条运输线,宋军就可以从德州出发,以每天六十里的速度前进,与进攻大都的直沽寨宋军汇合。

    张世杰认同直沽寨宋军司令郑捷的判断,在距离大都的百里的地方聚集十万宋军,大都无论如何都守不住。有大量草绳打成的袋子做建筑基础,兵站修建的很快。一天时间,张世杰的部队在沧州城北三十里的地方修建起了第一座兵站。

    当晚休息,部队第二天一早部队就出发,中午之前赶到了预定地点。就在部队快速修建之时,有外围的警戒骑兵带了几个人到了张世杰这边。张世杰觉得几人里头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着有点莫名的眼熟,但是那个记忆太久远,以至于他完全想不起改在记忆的哪个角落去搜寻那张面孔。

    警卫员低声对张世杰说道:“张将军,他们自称都是河北张家人。”

    “嗯。”张世杰应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回到这几个张家人身上。

    两边貌似都有些尴尬,张世杰觉得那个年轻人用极为率直的目光仔细打量自己,这让他觉得有些不爽。努力不去看张家后生,张世杰问为首的中年人,“不知道张弘范让你们来做什么。”

    “张将军,我家元帅让我们护送你的公子过来。你走的时候他刚出生,想来你也认不出他了……”

    听到前面的话,张世杰觉得自己花了非常大的精力才让大脑拼命运转起来。因为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呼吸困难,脑子发涨,种种反应都在剥夺张世杰的思考能力。但是有些东西并不需要思考,在记忆的角落里,张世杰第一个妻子的容貌终于被想起。

    那是个很文静的北方女子,张世杰能想起的是妻子抱着儿子的模样。但是那记忆太久了,妻子的容貌和儿子的容貌都非常模糊。能剩下来的只有熟悉的感觉。

    好不容易让大脑恢复了冷静,张世杰看向自己的儿子,张开嘴好几次,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见张世杰这般模样,张家的中年人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推了推张世杰的儿子。然而这个年轻人并没有眼含热泪,猛然扑上前去抱住张世杰的大腿喊爹爹。而是用一种仿佛受了伤害的表情面对张世杰。

    满心欢喜的张世杰上前一步想抓住儿子的肩头好好看看,没想到他的手刚碰到儿子的肩头,儿子却连退两步。这下张世杰觉得好像有冰水浇头,整个感觉变得非常不好。

    在这样的尴尬状态下,张世杰的儿子开口说道:“张将军,我奉九叔之命,送信给你。”

    “哦……”张世杰应了一声。他心中虽然不快,但是负罪感让张世杰给儿子找到了理由。想来他受了不少苦,所以把罪责归于抛下母子两人跑去南边的张世杰头上。

    就在此时,张世杰的儿子继续说道:“九叔让我带话给你。你这次来到底是要打蒙古,还是要刨了咱们张家的祖坟!”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中年男子一脸尴尬,他没想到张世杰的儿子竟然如此不懂得怎么说话。而张世杰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忍不住仰天大笑,笑了几声,他却眼中有泪。长叹口气,张世杰说道:“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现在你们回去告诉张弘范,我张世杰很感谢这些年来他护住了张家的祖坟。不过我张世杰也不是忘本的人,以后护着张家祖坟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没张弘范啥事啦!”

    说完,张世杰擦了擦眼泪,丢下一句‘送他们走’,转头就离开。

    到了下午,兵站已经修好。红巾军的骑兵也侦查到张弘范的军队距离这里还有二十几里。一晚上小小心戒备,红巾军第二天小心前进。张世杰没有去迎战张弘范,而是直奔下一个兵站点。以直沽寨几天前送来的消息,直沽寨的宋军已经开始修建南下的兵站,能修好三个兵站,就意味着距离直沽寨的宋军更近。

    那些知道张世杰与张家恩怨的指挥员都有些讶异,他们没想到张世杰居然如此能忍,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他们没弄明白张世杰的心思。张世杰极为渴望彻底击败张弘范,所以他寻求着最大胜算的办法。如果能够前后夹击,张弘范必败无疑。

    便是不能前后夹击,只要攻下大都,张弘范没了蒙古人的支持,也就变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而张世杰对于红巾军的掌握则是实实在在。不管任何一种选择,都让张世杰拥有胜算。

    张弘范本以为张世杰会前来作战,听到张世杰所部北上的消息,更是严守阵营。没想到张世杰所部竟然没停,而是继续向北。张弘范知道宋军修兵站的能耐,立刻发兵来赶。两军对峙,却见张世杰采取了一个防守的阵型。张弘范仔细打量着张世杰的军阵,最后哼了一声,却不再说什么。

    防御一方天然就有优势,张世杰更是采取了一个极端的乌龟阵,防守的如铁桶一般。不用讲,在乌龟壳子中心就是张世杰正在派人修建的兵站。亲眼见识过宋军兵站之后,张弘范知道那玩意不亚于普通城池。

    回想起直沽寨的宋军就是这么一个乌龟流,这让张弘范感觉很绝望。前不久,蒙古虽然给宋军重大杀伤,却没能击溃宋军。而且那样重大杀伤建立在蒙古有大量游牧型牛群的基础之上。便是蒙古人,一次消耗掉两三千头牛,也不是立刻就能补充完毕。而且火牛阵对于地形有很大要求。等张世杰修完兵站,他就可以躲在兵站里面。牛群再猛,用头撞墙也是必败无疑。

    “骂阵!”张弘范下令。此时他能指望的手段也只有激怒对方,让对方出来作战。

    按照以往骂阵的手段,那自然是各种嘲讽和污言秽语冲着对方喷涌而出。张弘范听了一阵,却发现这次的骂阵极为文明。所有吆喝的都是胆小鬼,鼠辈之类毫无杀伤力的内容。再没人直接问候张世杰的祖宗十八代。

    这下张弘范感觉更尴尬起来。但是这也能理解,战场上的双方都有张家人。宋军那边只有张世杰一个,蒙古军这边有几十号。若是大骂起来,无疑蒙古军这边的张家吃亏比较多。

    打不能打,骂不能骂。战场上陷入尴尬的境地。又这么尴尬了一个时辰,红巾军阵型开始变化。就在张弘范觉得也许有机会的时候,却见宋军撤进了已经修好的兵站外墙里。看着那一人多高呈现稻草金灿灿色泽的外墙,张弘范叹口气,命道:“撤军。”

    虽然是撤退,张弘范还是留了个破绽在后面。张世杰就如没看到一样,根本不为所动。因为此时修建好的只是兵站外围,兵站里头还有许多东西要完善。既然已经有了外墙,张世杰就希望能够让大家先进去休息。此时虽然还是二月,天气依旧非常冷。在野地里任由风吹了这么久,部队已经积累起了相当的疲惫。

    第二天,张世杰让部队继续修整。到了晚上,前去联络北边的骑兵赶了回来。直沽寨来了宋军距离张世杰这边还有六十里地。明天的时候他们前进三十里修建兵站,这道从黄河北的的德州为起点的交通线就完备起来。

    张世杰长吁口气,从明天开始,他就可以专心考虑对付张弘范了。

第11章 张家之战(七)

    张弘范清晨起来刚吃了早饭,就得到了张世杰带领一万人马前来挑战的消息。这下张弘范反倒有些迟疑起来。

    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张弘范就感觉脑袋有点受凉的意思。他早饭时候喝了热汤,这才算是驱散了隐隐作痛的感觉。所以得知张世杰挑战的消息之前,张弘范心里面还忍不住羡慕张世杰扎营的兵站,那可是一人多高一人多宽的结实墙壁。不管什么样的冷风都吹不透这样的墙壁。连张弘范都只能在冰冷并且漏风的帐篷里住着,张弘范的不少手下连四面透风的帐篷都没有。只能把所有能穿的东西都裹在身上,躲在被风的地方睡觉。

    现在是宋历二月,河北的气温依旧很冷。张弘范当然不会知道在一千多年后,这个时间的河北还在供应暖气以抵御寒冷。但是张弘范却知道,这么冷的天出来打仗极为受罪的。

    心中盘算片刻,张弘范下令,“出去迎战。”

    此次北上,张世杰带领了一万五千人,但是在两个兵站里各留下两千人马,又在新修的兵站里留下一千人马。此时他只带了一万人马前来挑战。

    张弘范带了两万人南下,此次带出来一万五千多人。两队对阵,张弘范就见到对面的宋军全部是钢甲,明晃晃的仿佛一条银色长蛇。宋军上次对阵的时候躲在木盾后面,此次终于见到宋军野战部队的真正模样,张弘范虽然听探马描述过,却还是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光看那些光泽,就知道这些盔甲用的都是钢,而不是黑沉沉的铁。就是蒙古举倾举国之类也很难凑齐这样一万人的豪华钢甲。再看张弘范的手下,只有一些蒙古骑兵才有金属铠甲,那些普通士兵都身穿皮甲,或者就是穿着普通的衣服。而且这些衣服的布料还是麻布,在早上的冷风里面,有些身体弱的已经忍不住微微颤抖。

    两军对齐,却谁都不想先发动进攻。就在此时,却见从宋军中出来一队人马,为首一位身穿亮银甲的将领用河北话喊道:“对面那些蒙古人的走狗,我乃是你家爷爷秦莫欢,谁敢出来送死!”

    在大部队没有决定全线出击之前,会经常派出一些小部队先来交战。秦莫欢虽然很想留在沧州城听课,但是他更想前来打仗,就跟了张世杰北上。作为早就被宋军中意的人员,张世杰也给了秦莫欢一支队伍。此次见张弘范也没有上来就大军拼命的意思,张世杰就让秦莫欢出来挑战。

    叫阵之后,秦莫欢见蒙古军没有立刻派人迎战,就纵马在蒙古军阵前跑了两趟。他身材高大,骑的又是高大的混血阿拉伯马,看上去是威风凛凛。

    被人这么吆喝一番,这边有蒙古人哈尔巴拉请战。张弘范当然不会阻止,就见哈尔巴拉骑了一匹蒙古马出战。这种单挑模式最能展现战士的勇武,看对方只有一人出战,秦莫欢就让部下后退。而这种做法看在蒙古军眼中,让不少人也暗自称赞。

    两人也不废话,各自催动坐骑开始对冲。哈尔巴拉与秦莫欢都用枪,就见两人长枪在手,枪尖对着对方,距离越来越近。眼瞅秦莫欢即将进入自己攻击的范围,哈尔巴拉长枪猛然前刺,直奔秦莫欢的肋下。秦莫欢就跟没看到一样,长枪直奔哈尔巴拉的胸前刺去。

    毕竟是在马背上吃饭的民族,哈尔巴拉以精湛的骑术,身体后仰,堪堪躲过秦莫欢的突刺。而他手臂依旧挺枪前刺,虽然力道弱了,却依旧刺中秦莫欢。只听得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哈尔巴拉的长枪根本没有能刺穿钢甲。

    这下哈尔巴拉心中大惊,他知道肋下一般是甲胄连接处,有许多缝隙。没想到对面宋军甲胄肋下是钢板,完全没有可以击破的空间。此时两马相错,哈尔巴拉挂起长枪,抽出骑弓,张弓搭箭,扭身就准备给对面的秦莫欢来一箭。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就见对面的秦莫欢也是如此,他手中拿着一把弩,也在回身瞄准哈尔巴拉。此时双方都没做出躲闪的动作。骑弓的箭支与弩箭几乎同时射出。

    铛的一声,哈尔巴拉的箭在秦莫欢的头盔上砸出一声响动。

    啊!秦莫欢的箭射中哈尔巴拉,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秦莫欢没想到蒙古人如此精通骑射,心中也被吓了一跳。但是他依旧控制住情绪,尽快的调转马头,冲着捂住中箭处,已经没气力催马的哈尔巴拉追去。阿拉伯马短距离冲刺速度虽然没有蒙古马快,却只是相比较而言。宋军锋利的三棱箭头很轻松就穿透了哈尔巴拉的皮甲,直达其内脏。这种疼痛是不动的时候痛,稍一用力就痛彻心扉。无力催马的哈尔巴拉眼瞅就要被秦莫欢给追上。

    就在此时,却听得有蒙古话响起。从张弘范的阵中风驰电掣般冲出两匹马,马上的蒙古人对着秦莫欢连射两箭,逼得秦莫欢不得不先对付他们两人。而两人也不是要出来与秦莫欢拼命,逼住了秦莫欢之后,两人掩护着哈尔巴拉推入蒙古军阵中。

    虽然没能阵斩敌将,但是秦莫欢这一战无疑是赢了。宋军阵中立刻发出一阵欢呼声,大家士气大振。而对面的蒙古军中则一片沉寂,士气还是受了些打击。

    秦莫欢又纵马在蒙古军阵前跑了一阵,同时高喊,“我乃大宋秦莫欢,你等有谁还敢出来送死?”

    张弘范再次看向将校。此次没人再自告奋勇,连蒙古人也是如此。也许是觉得不好意思,旁边的参将说道:“元帅,那宋军的甲胄太好。抢扎箭射都动不了他。他们这么打,太没意思了。”

    听了这话,张弘范觉得这位还不如不说话。宋军叫阵对战来就是要表现出他们的优势,大家看到就罢了,这么说出来岂不是要动摇军心。就在此时,又有一名宋军将校纵马而出,接替了秦莫欢。

    却见这位宋军将校身材比较矮小,而那声音一听竟然是女人。就听那女人高声喊道:“蒙古贼子听着,我乃山东李家后人。张弘范,有胆量你就出来送死,我杀了你给我爹报仇!”

    一听竟然有女子出来挑战,蒙古军倒是精神一振。而张弘范听说对方居然是山东李家的后人,忍不住觉得这世间的事情未免变得好快。当年山东李璮作乱,张弘范就是讨伐军的将领。当时他以为李璮在最后杀光了妻妾和女儿,没想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元帅,请让我出战。”有人请战。张世杰一看,是叫耶律琼的参将。虽然为人也算是能战,却好色的很。

    “去吧。”张弘范命道。

    这耶律琼乃是步将,使一口朴刀。徒步出阵之后对着女子喊道:“李家娘子,你可否敢下马步战?”

    这位李璮的后人见耶律琼是真的要步战,也勒住马匹,跳下马来。蒙古军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敢战,都忍不住发出嘘声。耶律琼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有了更多机会生擒李姓女子。虽然他玩弄过许多女人,却从来没能抓到过女将领。对面女子的头盔上直接带面甲,呈现一个T字型,所以看不清头盔下的容貌。但是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女子才对。

    想到这里,耶律琼已经忍不住嬉皮笑脸的说道:“李家娘子,却不知芳名如何称呼?”

    这么轻薄的言语引发了对面女子的极大不快,从面甲的缝隙中传出厌恶的声音,“等我杀了你,你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那女子将手中长枪枪尖向下插入身边大地上,接着抽出腰间佩剑,扔下剑鞘就向耶律琼杀来。

    耶律琼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也收拾起心情,挥动朴刀迎战。朴刀是介于大刀与单刀之间的一种兵器,俗称双手带。可以看成把短柄单刀安装在一米长木柄上的武器。这玩意的长度大概在四五尺左右,看着很威猛。

    宋军的李姑娘手中的刺剑大概有三尺左右,看着非常纤细。蒙古军那边只觉得耶律琼的朴刀只要磕碰到这么细的剑,要么能将其斩断,要么就将其砸飞。耶律琼的胜利只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战斗大出蒙古军意料之外,两人只交手两三个照面,李姑娘手中的刺剑一个突刺,就刺中耶律琼的左手手臂。耶律琼忍不住大叫一声,虽然还在继续反抗,却只能右手挥刀去逼退李姑娘,同时开始撤退。

    李姑娘穿着合体的钢甲,步伐轻盈如同舞蹈,趁着耶律琼手臂挥动幅度过大之时的停顿,又是一个箭步,刺剑锋利的剑尖插入了耶律琼的右臂。这下刺杀直中骨头,耶律琼剧痛之下再也拿不住朴刀。

    朴刀落地,耶律琼已经感觉到死亡逼近。此时他却没有逃走,而是大吼一声,张开双臂向着李姑娘扑来。想把李姑娘撞倒,再凭借力气战胜她。

    而李姑娘一个轻盈的退步,脚跟落地之时,刺剑前刺,锋利的剑尖从耶律琼张开的大嘴中刺入,穿透了颈椎,从脖颈后面冒出两寸来。耶律琼瞬间就没了力气,双腿一软就跪在李姑娘面前,死的不能再死。

    这套动作太快,不少蒙古军只看到凶猛的耶律琼转眼就跪倒在地。讶异的同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而李姑娘抬起脚抵在耶律琼咽喉上,同时抽剑。耶律琼脖颈后面和嘴里都冒出大量鲜血,整个人软软的倒地。蒙古军这才知道,耶律琼竟然被干净利落的杀了。

    李姑娘在耶律琼的尸体上蹭掉剑上的鲜血,然后剑尖指着蒙古军方向,大声喝道:“张弘范你个狗贼,敢出来交战么?”

    面对身高体壮乘坐高头大马的秦莫欢,蒙古军中的男子们还会衡量一下自己的能耐,不愿意因为逞能而丢掉性命。对面的是个女将,蒙古军将校就觉得耶律琼被杀只是他不小心。立刻有两人怒吼着奔出阵去,向着李姑娘而去。

    两人都注意到对方,两人都没有停步,而是加快步伐试图先赶过去与李姑娘交手。一个身穿皮甲的负担比较少,赶在穿铁甲的蒙古军将校之前冲到李姑娘面前。他大喊一声:“常山赵飞前来领教。”立刻挥动一对四楞铁简杀过来。

    四楞铁简通体由铁铸成,非常沉重,挥动起来很威风。只要被砸一下,大概就会骨断筋折。然而这武器需要的力量大,惯性大。只两三个回合,李姑娘瞅准机会一剑刺入赵飞胸口。锋利的剑尖刺进去的时候,赵飞一声大叫。刺剑拔出,赵飞继续怒吼着冲上去,只挥动几下铁简,赵飞突然栽倒在地。抽搐几下之后就不在动弹。原来方才他心脏已经被刺中,此时已经死了。

    后面那位穿铁甲的却不知道,见到赵飞扑在地上,嘴里骂了句“别装死狗”,接着挥动一杆方天画戟就冲了上来,嘴里还喊着:“辽东萧万年前来领教。”

    李姑娘连退几步,退到了她的长枪旁边。将剑刺入地上,李姑娘抽起长枪与萧万年战在一处。而张弘范也仔细看了起来,自称是李璮遗孤的女子连着放倒两人,虽然让张弘范很吃惊,却让张弘范也觉得怀疑。

    煽动李家的暴雨梨花枪闻名天下,不管是李璮的父亲李全或者是李璮的母亲杨妙真,都以梨花枪闻名天下,有“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之说。而这位李姑娘虽然在马上的时候提枪,却是精于剑术。

    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张弘范仔细看来,却见李姑娘使的果然是梨花枪。却见雪亮的枪头在李姑娘手中仿佛飞舞的梨花,招招直奔萧万年的要害。

    而萧万年在军中绰号小吕布,一杆方天画戟在他手中如同灵蛇,不仅抵挡住了李姑娘的长枪攻势,更不断进行反击。就在蒙古军将校们对两人武艺都颇为赞叹之时,却见李姑娘退后两步,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支左轮手枪,对着萧万年的面孔连开两枪。

    萧万年被子弹击中,整个人登时僵住。李姑娘再次上前,一枪就刺入了萧万年的咽喉。长枪回撤,血光迸溅。这位小吕布萧万年当场殒命。

第12章 张家之战(八)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家两位将校连赢四战击杀三人,张世杰已经两眼放光。此时任谁都能感受到宋军此时气势,张世杰最初的时候并没有打算今天与张弘范决战,然而现在的气势绝不能任其消散。他对掌旗官大声命道:“擂鼓。令前军出战!”

    震天的战鼓声在红巾军阵中响起,两千名战士整齐列队,开始向敌人方向移动。上午的太阳照耀在他们的钢甲上,反射出的阳光让整支队伍笼罩在某种光芒之中。

    张弘范也是冷兵器作战的名将,一看这局面就知道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刻撤军,要么就和士气高昂的宋军接战。撤军能够避免损失,却也会大大折损士气。于是张弘范元帅对身边的亲卫下令:“弓箭手,射死那娘子!”

    说完,张弘范又身边的将领下令,“左军准备迎敌。骑军准备包抄宋军后路。”

    首先完成准备的自然是那帮弓箭手,他们张弓搭箭对着正在准备撤退的李家姑娘来了一轮攒射。俗话说大将军只怕寸铁,不管是多么严密的铠甲都没办法面面俱到。只要被射中一箭就有很大可能危及生命。

    李家姑娘的队伍此时正在后撤,她走在最后,面对如蝗的弓箭,她勒住马匹,摘下厚实的柞蚕丝披风挑在枪头上,将其风车般旋转起来。秦莫欢比李家姑娘撤退的更早,此时已经在蒙古军弓箭射程之外,见到蒙古军突射冷箭,心中大惊。可李家姑娘这一手枪术下,那些攒射而来的箭支大多被披风挡住,只有少数设在李姑娘身上。宋军的钢甲质量极好,几支箭根本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熬过这一轮箭雨,李家姑娘催马而去,消失在宋军前队的队列缝隙中。宋军的前队见到蒙古军如此狡诈,也都愤怒了。到了一箭之地远,大家站定,弩手们快速给大钢臂弩上弦,对着蒙古军就射了一轮。蒙古军的前沿顷刻就传出一阵惨叫。

    转眼间,蒙古军中就立起了盾牌,蒙古弓箭手也开始用还击。当蒙古人的箭雨飞上天空之时,宋军的盾牌手就将盾牌举在自己的上方,顷刻就构建起一层钢质穹顶。蒙古军的箭雨完全无法突破这样的防御。

    蒙古军也没有停顿,大约三千多名蒙古军从蒙古阵列的左翼出发,向着位于中央的宋军前进。从宋军的角度,那些蒙古军从右边来,向着宋军的前阵的右翼压过来。宋军前排弓箭手在钢盾的遮蔽下使用棘轮给大钢臂弩上线,然后向着蒙古军射击。部队举在头顶上的盾牌则防御着们蒙古军中军的弓箭射击。

    张世杰的中军布在一个河北到处可见的小坡上,他身在中军里,居高临下的看着红巾军的两千前锋就这么顶着对面整个蒙古军的攻击。张世杰丝毫没有前去援助的打算,这样的攻击在他看来未免太弱。如果张弘范只有这样的攻击力,是根本攻不破宋军用大量钢铁构建成的防御。

    张弘范不知道自己的族兄弟张世杰在想什么,但是张弘范却知道与宋军拼消耗大概是拼不过。这帮宋军每天可以住在围墙围起来的兵站里头,光这一点就完全胜过住在野地里的张弘范军。现在就得在蒙古军气力以及士气没有滑落之时发动进攻。

    此时的蒙古军左翼已经接近红巾军,蒙古中军停止射箭,以防止误伤友军。宋军头上的盾牌撤下,蒙古军也撤下了挡在前面的盾牌,穿甲的蒙古长枪兵们杀了过来。整个宋军部队的甲士全部配长枪,面对蒙古军,宋军甲士们也挺着长枪发动冲锋。

    一阵兵器格挡碰撞声响之后,蒙古军中就响起不少惨叫。宋军的钢甲防御力虽然强,也不是完全没人受伤。不过双方的损失数量比较起来,蒙古军的损失数倍乃至十倍于宋军。

    张世杰正在观战,就有探马来报,“张将军,侧后有蒙古骑兵包抄的迹象。”

    “嗯!”张世杰应了一声。说完之后,他继续看向前面。

    探马没想到张世杰居然这么一个反应,也呆在原地不知道说啥。张世杰看探马没走,又扭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再探再报。”

    张弘范这边,探马已经赶回来禀报,“元帅,骑兵已经开始威吓宋军的兵站。兵站里面有几千人防守,骑兵没去攻打。”

    “大帅,骑兵已经到了宋军中军侧后。随时可以攻打。”

    “好!”张弘范点头。接着对传令官说道:“你让前面和宋军打仗的用火药罐。”

    传令官快速而去,这边宋军的前线指挥官就见蒙古军的长枪兵们已经开始有些抵挡不住的迹象,随即下令,“掷弹兵,准备投弹。”

    没多久,张弘范就见到宋军的阵列里突然就爆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心中一喜,火药罐乃是张弘范的杀手锏,对于密集队列有很大杀伤力。看着那滚滚烟尘,张弘范就期待着看到宋军混乱的局面。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在蒙古军阵列中响起。这动静中气十足,光靠听就知道爆炸力非同一般。张弘范登时变了脸色,他相信这是宋军火药罐爆炸的声音。就见蒙古军和宋军接战的战线附近火光升腾巨响连连,蒙古军很快就全线溃败,逃了回来。

    宋军则举着兵器跟在后面追杀,张弘范一看这局面,无奈的下令,“撤!”

    蒙古中军和右军都趁着败兵没有逃过来冲散阵型,后队变前队,向着大营方向撤退。这些人大多都没甲胄,携带的武器也没有宋军那么多,在秩序井然的局面下撤退起来非常快。

    宋军前军并不知道蒙古军撤退了。他们追着蒙古左军一通追杀。用长枪不断从背后刺倒那些逃窜的蒙古军。

    蒙古军为了逃窜,不断的把手里的武器往后一砸,身上的铠甲脱下来往后猛一砸,撒丫子猛蹿。丢盔弃甲是有助于逃跑的,那些轻装逃命的蒙古军就是比身带三十斤铠甲以及武器的宋军轻快。追了一阵之后,宋军都累得气喘吁吁,眼见敌人越跑越远,只能暂时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却听到后面一阵鸣金收兵的动静。宋军在指挥员的指挥下开始返回军阵,沿途把一时没杀死的蒙古军全部捅死。

    张世杰并不准备继续作战,他从最初的时候就决定牵制张弘范军。只要直沽寨方向的宋军能够赶来,双方就可以采取夹击之类的战术。现在完全没必要和张弘范死战。而且张弘范的军中也有类似宋军掷弹兵的兵种,让张世杰也有些忌惮。宋军乃是火器作战的大行家,但是蒙古人也在努力学习,并没有丝毫放弃使用火器的努力。

    经过手雷肆虐的阵地上倒了不少人,宋军有近百号人,虽然受伤,多数都还活着。蒙古那边的伤者数量是宋军的六七倍,而且不少人当时就被炸死,或者受了重伤之后已经死掉。没受伤的人惨叫着哀嚎着,让战场如同人间地狱。

    张世杰命人把这帮蒙古军都干掉,自己则指挥医疗队救治宋军。宋军虽然穿着钢甲,蒙古的火药技术远不如宋军,可手雷毕竟是手雷。宋军伤员们也挺惨,特别是被炸的骨折的那些人,肢体呈现出异样的扭动角度,看着就令人不寒而栗。张世杰心中清醒,幸好这次战斗把张弘范手中的王牌给试探出来,下次再战就可以有更全面的准备。

    直属宋军的部队对于搜战利品并没多大兴趣,部队带了己方的伤员与战死者返回兵站。沿途上能远远看到蒙古骑兵的身影,张世杰只是派遣部队监视一下,并没有特别在乎这帮人。只要没到脑子烧坏的地步,骑兵并不会单独冲击由弩兵和长枪手组建的甲士阵列。

    大队人马回到兵站,张世杰先口头嘉奖了白天作战的有功人员。只有那种封建的部队才会要求每战都要奖励,实际的奖励得到战后才行。然而宋军也有每次都发的奖励。

    “秦莫欢与李芳芳两位,你们今天的单挑,获得宝剑勋章。李芳芳已经有了宝剑勋章,所以在宝剑勋章上加半颗星。”张世杰当众宣布了给两人的奖励。

    秦莫欢从旁边的李芳芳身上收回目光。这是他第一次与这名女将校站的如此近,仔细看的话李芳芳大概二十岁,长得挺好看。但是与美貌相比,她身上更让人在意的是那种高超武者的感觉。不管一把出鞘利刃多美丽,大家更在乎的就是那种危险。所以秦莫欢就把注意力放回到更现实的内容,也就是给他的勋章。

    凡是投身阵前单挑的将校,只要胜利一场就能得到一枚。秦莫欢知道这件事。就如宋军佩戴的勇战勋章一样。无论官兵,只要受一次伤就会给与一枚。只要看那些人胸前的勋章,就知道这些人的勇战经历。

    不过授勋乃是直属大宋的红巾军内部的事情,其他部队面对红巾军上头提出‘要勋章还是要奖赏’的选择,都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奖赏。所以这是秦莫欢第一次接受勋章这种东西,心中虽然激动,秦莫欢也注意到自己除了勋章之外并无其他奖赏。

    张世杰亲自给秦莫欢佩戴上了勋章,虽然和秦莫欢单挑的人没死,但是这不是秦莫欢的错。若不是蒙古人冲出两人来用弓箭逼退秦莫欢,秦莫欢的对手必死无疑。

    这是一枚基本造型是椭圆形的勋章,中间是一把宝剑,外圈上有不少孔洞。见到自己舍生忘死的奋战只换来这么一个东西,心中感慨之下秦莫欢忍不住想开口。却觉得这不合适,又闭上了嘴。张世杰却笑道:“不知秦排长想说什么。”

    “呃……我想问张将军,那个加半颗星是什么意思?”秦莫欢只能找个话题。

    “有了宝剑勋章的将领再去单挑,杀的超过十人就会加一颗星。不过大家觉得这对于没到十人的不公平,就有加半颗星的决定。这半颗星就是告诉大家,虽然不满十人,零头也超过了五人。”张世杰解释道。

    此时有专门负责勋章的人员过来在记录上让李芳芳签字画押,李芳芳拿出了勋章,负责人员就把半颗星的标志给装进下面预留的孔洞位置上。秦莫欢偷偷数了数,发现上面竟然有两颗半的星星。这说明李芳芳在单挑中至少杀了25人。

    此时不能细数,只能大概判断宝剑勋章外圈上的孔洞有十几个,若是各个孔洞里面都装上星星,那就得在单挑中杀超过百人。光想想这个数字,秦莫欢就觉得说不出的违和。

    授勋结束之后,针对白天战斗的场面事情暂时告一段段落。张世杰还得完成另外的工作,前去探看伤员。在兵站中设有军医院,那边是少见的用围墙再围起来的场所。一进去,张世杰就听到有人惨叫的声音。有了围墙和里面屋子的遮蔽,声音倒也不至于传到外面。这就是建立围墙的理由,整夜听着伤员的惨叫声,军心士气一定会遭到严重打击。

    那些军医都在忙碌,医院里专门配备了电石气的煤气灯,虽然味道不好闻,却能放出明亮的光线来。就见草草搭建的手术台上,医生们正在尝试把伤员身上的铠甲给卸下来。这动作让伤员们骨折的地方剧痛无比,就惨叫起来。

    虽然张世杰觉得自己是经历过绝望的人,听着这些惨叫他还是觉得浑身不适应。在军医院里面逛了一圈,见到没什么要他做的,张世杰赶紧离开了这个令人不快的地方。

    忙完了自己的工作,夜已经深了。张世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面躺下,虽然很想立刻睡着,张世杰却思绪纷乱。今天白天作战的对手里面不知道有没有张家的人,这是张世杰最担心的事情。现在他的儿子还在张弘范手里,如果张弘范派他的儿子上阵作战……

    只想到这里,张世杰心中就一阵阵的抽搐。他再也不敢想下去,只能起身。可此时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有什么都不敢再想。张世杰只能拿出自己珍藏的烈酒,到了这种忧愁的时候,能依靠的东西实在是太有限了。

第13章 长生天的宠儿(一)

    与张弘范接战之后的第二天下午,一众人等抬了不少人抵达宋军兵站附近。半个多小时之后,张世杰就接到了消息,他的老乡们前来投奔他了。

    带着警卫员到了这里,那帮人一瞅见张世杰,为首几人立刻就给张世杰跪下,同时大声喊道:“张三郎,求你救救我们兄弟。”

    张世杰听了这发自内心的呼喊,倒是有些意外。他问道:“你等为何不找张弘范求救。”

    那些相亲跪在地上哀求道:“张弘范已经跑了,把我们给丢在营地里。我们求他用马匹把我们的兄弟带回家,他硬是不肯。我们只能来求你啦!”

    “哦?张弘范跑了?”最新消息让张世杰颇为意外,他知道张弘范挺能干,却没想到张弘范比想象中更能干。遇到事情不对立刻就走,这是用兵的基础道理。但是只要牵扯到道理,就基本没有做到的可能,因为绝大多数道理都反人性。张弘范已经在这里损失了上千人马,一般人在付出如此代价之后是不肯放弃的。

    在普通人的思维中,放弃就意味着承认失败,选择留下在理论上就保存了翻盘的机会。而张弘范明显不是普通人。

    看张世杰沉默不语,老乡觉得张世杰此时在考虑怎么拒绝救治他们的亲属,相亲们一个个连声哀求。这下张世杰才把思路拉回到眼前。他就让这些人把伤员给抬到兵站外背风处,让军医出来帮忙救治。自己则派兵带了几名投降过来的乡亲前去查看张弘范的大营。

    骑兵小心翼翼的赶到大营那边,却见破烂堆大营中还有人的动静。见到有宋军前来,那些人立刻就躲了起来。这边的乡亲连忙上去劝降,告诉还留在营地里照顾伤员亲戚的人,宋军肯帮忙救治。

    留在营地里的人立刻就这么投降了。骑兵们进入草草修建的大营,果然见到除了一地便溺之外,营地里就只剩了伤员和极少数留下来守护伤员的亲属。张弘范果然跑了。

    带着侦查的消息和伤员赶回来禀报,张世杰并没有追赶的意思。张弘范能走的这么干脆,一定会留下应对追击的后手,张世杰的手下强在步兵。骑兵上没什么自信可言。

    又等了一天,南下的直沽寨宋军抵达了张世杰的营地。两边会师之后立刻用快马向南边传送消息。有了兵站换马,消息只用一天时间就跑完了几百里路,从德州的电报站发向杭州。第二天就送到赵官家面前。

    赵嘉仁知道五个师的部队已经抵达德州对面的黄河南岸。既然兵站已经修成,他随即下令部队开始渡河北上。五个师的师长都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更清楚在没有赵官家亲自指挥的情况下夺取大都是什么样的战功。接到命令之后立刻紧锣密鼓的干起来。

    在河南开封那边同样集结了两个师的宋军,他们也接到了命令,通过开封的黄河浮桥抵达河北,夺取邯郸,彻底切断蒙古的铁器来源。

    郑捷手里原本有五个师,现在剩下三万多人。张世杰手中的红巾军有两万多人。此时又有七个师的部队进入河北,在河北的宋军数量已经达到十二万之多。

    此时忽必烈大汗已经带着精锐出发了半个多月。这些精锐的蒙古骑兵们行动快捷,很快就跑出去一千多里。已经到了草原上。忽必烈大汗的大纛所到之处,牧民们和部落首领们纷纷前来拜见。大汗急着赶路,并没有把太多时间留在路上。

    二月十九这么一个普通的日子,忽必烈大汗依旧在路上。此时有首领前来拜见,忽必烈大汗简单的停下,等着这帮人拜见完之后继续出发。他已经约定各部在上京和林聚集,之后就要带领部族开始西征。

    “大汗就是天上的太阳,照亮大地,带来了光亮。没有你就没有依靠,我们就无法落脚。今天我从山边赶来,唱这首歌,专门给您听,我对大汗的无限景仰犹如大海一样无边无际。大汗就是再生爹妈,挂在嘴边,每天念百遍。大汗被长生天宠爱,长生天还派遣了能与长生天对谈的郝仁万户给大汗做臣子……”

    蒙古这地方生活模式简单,相互关系简单,觉得对方不顺眼就会拔刀相向。所以对强者的奉承也很直白,前面大段的吹捧在此时的南宋人看来十分过份,但是符合草原的特色。忽必烈大汗本来想听完之后就走路,结果歌曲里面突然就冒出来‘能与长生天对谈的郝仁万户’。

    郝仁万户在大都是以汉化的彻底而闻名,至少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现在草原上的首领竟然知道郝仁万户这个生长于大都的蒙古万户,还给他一个‘能与长生天对谈’的定语。要知道,便是蒙古大汗也只是被称为长生天的宠儿,只有极少数大萨满才会被称为能与长生天对谈。

    忽必烈耐着性子听首领把颂歌唱完,装作无所谓的问道:“郝仁到底怎么和长生天对谈的?”

    首领一听尊贵无比的大汗竟然和他在说话,立刻就激动的开始讲述。郝仁万户最出名的无疑是他能够通过带着神奇宝石的祭坛看到太阳,并且准确的确定方向。而且郝仁万户还做出了能够打火的器具,蒙古牧民再也不用为取火而烦恼。他的部众所到之处虽然会毫不留情的惩罚敌人,却对百姓非常仁慈,只用各种牧民需要的奇妙小东西换牧民的牛羊。从来不抢劫,更不欺负人。

    对于后面的那些描述,忽必烈并没有没放在心上。所谓仁义之师的说法,那些儒者们说过很多次,大概和郝仁做的没啥区别。但是那个能够透过云层看到太阳,并且准确确定方向的祭坛,以及操纵这个祭坛的能力,却让忽必烈大汗微微打了个寒颤。

    所幸的是大汗的皮袄够厚够大,旁边的人并没有能够看得出大汗的不安。此时部落首领已经讲完了郝仁万户的种种神妙,忽必烈大汗称赞首领几句,就继续前进。走出去没多远,忽必烈把侍卫长王东陆叫来吩咐几句,王东陆领命而去。

    几天后大汗下令停下来修整,三天内,郝仁走的西征路上先的一些首领都到了大汗面前请安。大汗从他们的说辞中听到了这些人对郝仁万户有着同样的评价。这位万户有着能与长生天对谈的能力,那些困惑百姓的东西,郝仁万户都知道,还能给他们各种有用的建议。

    接受完了这些首领的请安,忽必烈大汗看了看神色紧张的王东陆,突然笑了起来,“你莫慌,我知道你是郝仁的师兄,但是郝仁也是我的侄子,我不会对我的亲人动手。”

    听了这话,王东陆连忙低下头。不久之前,就是这个‘不对亲人下手’的忽必烈大汗下令用马踩死了窝阔台汗国以及察合台汗国的不少贵人。这些贵人虽然是忽必烈的敌人,可他们也是孛儿只斤家的人,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王东陆知道帝王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比他更有合法性,在蒙古这个信仰长生天的地方,郝仁展现出与长生天沟通的能力,就是合法性。谁和长生天更近,谁就更有当大汗的资格……

    “传旨,朕任命郝仁为大都留守使,率府兵会大都赴任。”忽必烈对身边的官员说道。官员一听,立刻起草诏书,准备使者。王东陆看着这些忙碌的人们,心中竟然松口气。如果是别人,面对忽必烈的命令,他们就会反对,甚至是举起叛旗与忽必烈对抗。但是对于郝仁,王东陆却有信心。郝仁绝非一个乐于在草原上称王称霸的人。在大元面对如此危难的时候,郝仁一定会为大元尽力。这就是忠义,是汉人最推崇的道德。

    此次传旨,使者被命令以最快的出发,死多少马都不用担心。出发的时候这些使者不是每人带了三匹马,而是带了四匹马。同时拿到文书和信物,沿途之上的所有的驻军以及官府,都要给使者最大帮助。

    于是大汗的旨意只用了十天就跑完了三千多里的距离,送到了郝仁万户的手上。因为天气的原因,郝仁万户没有进入伊尔汗国,而是往东南的过冬地驻扎。此时天气还冷,郝仁万户也没有继续出发。

    突然接到忽必烈大汉的命令,郝仁万户也被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看完了诏书,郝仁万户就知道事情大了。

    作为汉化程度很深的一个人,看到大都留守使这么一个名词,郝仁就知道大都已经被放弃了。如果忽必烈还在以大都为自己的首都,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留守使这么一个官职。至于大都为什么被放弃,自然是大宋派兵进攻大都。

    思忖了一阵,郝仁万户下令将所有的将领都叫来。先把忽必烈大汗的诏书念给大家听,郝仁又用大家能听懂的平常言辞讲述了一下。不少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也有不少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那帮恍然大悟的家伙说道:“万户,这是……有奸人害你。”

    “与奸人无关。”郝仁表示反对。在众人不解的表情中,郝仁万户就把他的判断给众人讲了。讲完之后,所有将领们都变了脸色,特别是家在河北的府兵将领。

    “诸位,我是要回河北。你们呢?”郝仁万户大声问道。

第14章

    “什么?郝仁到了和林?”忽必烈大汗觉得对面的臣下再骗自己。

    但是臣下毫不犹豫的答道,“大汗,郝仁万户已经到了和林。0”

    上京和林乃是以前蒙古的首都,此时的大汗忽必烈正在和林征召各部的部族,要求他们到和林到来会盟,支持忽必烈大汗的西政战略。

    “你们叫郝仁进来!”忽必烈大汗命道。等着部下离出去,忽必烈大汗突然觉得历史重。二十几年前,忽必烈从蒙哥那里得到了河北的封地。他就重用汉臣,建立起自己的势力。随着忽必烈势力的快速膨胀,蒙古朝廷里面很多人都想干掉忽必烈。在那些人的撺掇下,蒙哥大汗也下旨质疑忽必烈。那时候忽必烈觉得天都要塌了,在汉臣见一下,忽必烈放弃了在河北与河南的封地,回到了当时作为蒙古首都的和林。蒙哥大汗见到忽必烈回来,甚至没有要忽必烈做任何解释,依旧在和林重用忽必烈。

    回想往事,忽必烈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理解郝仁的想法。在忽必烈最初的想法里,郝仁大概不会造反,他接到命令之后就会和忽必烈往来通讯。然而郝仁万户的选择更加直接,他直接到了和林前来拜见忽必烈。从郝仁万户到和林的距离,三千里地不过是十天就抵达,忽必烈大汗觉得已经不没有道理,而是不讲天理。

    三千里地,以忽必烈大汗派遣的信使,他们还可以充分利用各种信使,完成一天三百里的速度,现在距离忽必烈大汗发出消息不过22天,郝仁万户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和林,说明他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出发,然后每天骑着马行军三百里,才能在22天之后抵达和林。这个速度意味着郝仁万户已经拼了性命。便是蒙古人,也没办法一天承受300里的速度。更没有一个蒙古人能够每天奔驰300里的距离

    “让郝仁进来见我。”忽必烈大汗最终还是下了命令。他其实很好奇,面前的这个人到底会不会是真的郝仁万户。

    没太久,有人扶着一个人进了大汗金帐。忽必烈大汗仔细看过去,那人果然是郝仁万户,但是那人与两年前的郝仁万户有完全是不同的人。

    出兵前的郝仁万户看着就是个文雅的汉人儒生,文雅,从容。现在的郝仁万户看着已经是一个蒙古人,冷淡,坚定,还有一种顽强维持生死边缘的情况。

    忽必烈居高临下的看着郝仁万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看到一个蒙古人

    没太久,有人扶着一个人进了大汗金帐。忽必烈大汗仔细看过去,那人果然是郝仁万户,但是那人与两年前的郝仁万户有完全是不同的人。

    出兵前的郝仁万户看着就是个文雅的汉人儒生,文雅,从容。现在的郝仁万户看着已经是一个蒙古人,冷淡,坚定,还有一种顽强维持生死边缘的情况。

    忽必烈居高临下的看着郝仁

第15章 长生天的宠儿(三)

    “只有这些理由么?”忽必烈离开金帐的时候抛下这么一句话。

    经历过路途上可怕颠簸的郝仁跪伏在地上,没动作,也没声音。忽必烈其实很想知道,郝仁万户到底是没有力气说话,还是找不出一定要带领府兵返回河北的理由。但是忽必烈却不想和郝仁说什么。方才郝仁的一句话仿佛钢针般刺痛了忽必烈的心。

    “宋国皇帝像大汗一样,想创造一个他期待的天下。宋国皇帝的天下里面并没有汉人之外的存留之地。臣之所以想回河北,只是想将那些一定会被宋国皇帝杀死的人救出来。大汗责怪臣下不是想着在河北打败宋军,臣实在是没有那样的才能。倾尽臣的能力,也顶多可以救点人而已。”

    在草原上打了一年多仗,郝仁的蒙古话比在大都的时候流畅了许多,至少蒙古人已经能听懂一些词。忽必烈见到金帐里的文物群臣的脸色都起了些变化,也许是蒙古草原的环境太恶劣,所以救人被认为是一个非常不得了的道德水准。然而忽必烈自己发现,郝仁对宋国皇帝和蒙古大汗的描述挺精准,至少忽必烈过去没有救人的概念,现在同样没考虑过救人。那些河北的汉人并没有肝脑涂地全家死绝的为忽必烈和大元效忠,这已经让忽必烈觉得遭到了背叛。

    回到寝宫,忽必烈大汗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这是他非常喜欢的宋国产品,前往大都的时候专门命人带上。这种布艺沙发有着软硬度非常好的感受度,便是忽必烈这样的大胖子一屁股坐上去,依旧不塌下陷。适度的硬度不管是坐是躺,都让身体很舒服。因为路上运输的缘故,比忽必烈晚了几天才到和林。忽必烈重新尝试传统的床铺和座椅,觉得非常不舒服。差点夜不能寐。

    点燃了雪茄,寝宫的客厅里很快就有了烟草的香味,忽必烈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就在此时,內侍送了奏章进来。忽必烈没看,直接问:“这是谁的奏章?”

    “启禀大汗,这是伯颜大帅的奏章。”

    听到这个,忽必烈才一手夹着小雪茄,一手拿起奏章来。看了阵奏章,忽必烈鼓起勇气打开来。伯颜熟悉的字迹就出现在忽必烈的眼前。伯颜介绍了最新的战况,宋军吃了一次大苦头之后,作战就格外的谨慎。所以伯颜大帅竭尽全力骚扰宋军的粮道,大大拖延宋军对大都的进攻速度。不过任何事情都有极限,宋军主力沿着运河走通州,眼瞅就要到大都城下。伯颜大帅告诉忽必烈大汗,最艰苦的战斗即将展开。

    从和林到北京直线距离两千多里,便是用八百里快马送,这也是三天前的消息。至于现在战争打成了什么样子,忽必烈心中并不乐观。他原本想留在大都与宋军打一打,在伯颜大帅的全力劝说下选择放弃。现在的事实证明伯颜大帅的建议无比正确,如果当时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和宋军在河北决战,只怕现在已经出了大事。

    那些后续撤出的蒙古贵人们的情况会怎么样?忽必烈大汗忍不住想起这件事。

    此时大都城内外枪炮轰鸣,城头的蒙古军分正在用蒙古火枪和火炮对着宋军的战线猛轰。宋军也架起了带炮盾的大炮对着蒙古军猛烈开火。

    两天前,当宋军采取之前的战争模式搭建高台,立刻遭到了蒙古军火枪火炮的轰击。伤亡了百十号人之后,宋军暂时撤退了。之后宋军数次准备在不同的场所建立高台,无一例外的遭到蒙古军的激烈抵抗。

    宋军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敌人,不得不停下攻击,准备新的攻城手段。而在此时,蒙古太子真金则到了太庙,请出祖宗排位打包准备撤离。那些蒙古贵人并非都集结在大都,按照蒙古的规矩,这些人拥有分布在河北各地的地盘。大撤退命令下达之后,很多人就离开了大都,前往他们的地盘。这些人名下的田产、驱口、女子,大部分都在地方上。

    太子真金此时也准备撤退,撤退之前带上了忽必烈大汗忘记带的祖宗排位。虽然大元的制度上采取了汉制,特别是建立起太庙,供奉了祖宗排位。但是真金觉得自家老爹忽必烈对这些仪式和制度的看法并不认真。忽必烈相信代表祖宗的并非是那些牌位,而是埋葬了祖宗的墓地。这些木质的牌位,不过是写了文字的东西罢了。

    带着属下走出太庙,伯颜大帅已经在外面等着。见到真金他们出来,伯颜大帅上前说道:“太子,北归的道路已经备好。臣也派人护送,祝愿太子一路顺风。”

    “嗯。大帅,也望你早日回到和林。”真金太子对伯颜大帅说道。此次伯颜大帅留守大都可没有傻乎乎的等着宋军打过来。在竭尽全力拖延宋军抵达大都城下的速度同时,伯颜大帅帮助贵人们带着他们的人口财物北归。除了贵族之外,城内大量的匠户们也要分批北上送到北方。他们可都是忽必烈大汗的私人财产。所以分别之际,真金太子对伯颜大帅的叮咛发自内心。

    出了城,太子真金的队伍快速北上。走出去几十里路程,就在一个路口处见到不少人头悬挂在路边书上,下面写着‘逃奴杀无赦’的汉字与蒙古字。还有些衣衫褴褛满身是伤的家伙蜷缩在树下。见到有人来,旁边的看守立刻用棍棒把他们驱赶起来,这下才看到他们的脖子上套着铁链,铁链的另一头被锁在树上。这帮人则哭喊着,“我们再也不逃走了!我们再也不逃走了!”

    这凄惨的模样和绝望的声音让真金太子觉得心中一阵收紧,然而回头看向真金太子带的奴隶队伍,就发现奴隶们受到了这样现实的恐吓之后,看着都服从了许多。因为行动而带来的那种不快神色基本看不到了。

    每隔一二十里,要么出现只挂人头的展示区,要么是人头和逃奴的联动展示区。真金太子一次次的看到自己手下的奴隶们看着规矩起来,觉得乱世用重典的话说的非常有道理。而把这些给贯彻的伯颜大帅更是一个真正的人才。

    连着走出去几天,真金太子突然让队伍停下。没多久,就带着他麾下的骑兵跟着不久前赶来的使者向前方出发。一行人走到傍晚,前面已经有数百骑兵们在等着真金太子。两边汇合之后,兵力总数就达到了一千八九百骑兵。真金太子问等在这里的蒙古军将军:“消息没错么?”

    将领满脸兴奋的答道:“骑兵太子,消息没错。那厮马上就要到我们这里了。”

    “好!我们就在这里等他!”真金太子也是一样的兴奋。

    当晚,又有几支蒙古军前来会合,骑兵总数已经到了三千多人。第二天上午,远处有了大队人马行动的迹象。俗话说兵上一万,无边无沿。这边的队伍数量就完全能够用无边无沿这个词来形容。能看到队伍的开头,却见不到队伍的尾巴。人、车、马、牲口群组成了庞大的队伍。

    真金太子一声令下,蒙古骑兵们打着蒙古大汗的大纛直奔这支队伍而去。为首的自然是先头部队,那些蒙古军人也识货,一看到大汗的大纛就勒住马匹。这边的将领簇拥着真金太子出现在对面的蒙古军面前,真金太子旁边的侍卫喝道:“太子在此,尔等还不下面跪拜!”

    见到果然是太子,对面的蒙古军纷纷下马跪拜。真金太子催马上前,大声问道:“阿合马在第几阵?”

    此时阿合马右丞相正在自己的大车中坐着。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美貌的侍妾伺候着。车子是大宋货,品质极高。在这样颠簸的道路上,那些粗大的减震弹簧依旧可以保证车子的稳定。

    刚喝了一大口果汁,突然车子停住。随着一阵呼喝声,就有人跑进来禀报,“丞相,太子来了!”

    “什么?”阿合马愣住了。他没想到太子竟然出现在这里,蒙古贵人们分头撤退,大家怎么都不知道在路上会遇到谁。怎么突然就碰面了。

    “丞相,太子请您前去见他。”侍卫继续说道。

    “这……就说我身体不适,下次一定去拜见太子。今天就算了。”阿合马答道。

    侍卫走了之后,阿合马觉得事情怎么看都不对。正准备让侍卫到近前小心护卫,却听得外面突然枪声与爆炸声大起。人群听到这样的动静后大乱起来。阿合马也被这动静吓得不轻,他身边的两个美貌侍妾更被吓得花容失色。正慌乱间,马车们突然打开,两名侍妾被吓得尖声惊叫,连阿合马都被吓得大叫一声。

    开门的是侍卫,他满脸慌张的说道:“丞相,太子突然杀过来了!咱们,咱们赶紧逃吧!”

    阿合马当然知道自己和太子代表的儒臣派之间的斗争,他只是没想到太子竟然敢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大元右丞相的队列。但是仔细想想也没啥好稀奇的,这已经不是安定的和平时代,连蒙古大汗忽必烈都跑回到了和林去,宋军攻打到大都城下,已经是乱世。在乱世中哪里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想到这里,阿合马突然生出一股气力,他把身边的两名侍妾往身后一甩,自己推开前面的侍卫,就钻出了马车。出了马车之后就见到各处都是大乱,而且蒙古骑兵们对着混乱的人群大开杀戒。

    就在此时,阿合马听到有人大喊:“那边穿紫袍的就是阿合马!”

    一听这话,阿合马看到自己的紫色丝绸袍子非常显眼,立刻手忙脚乱的脱下,甩在一边。同时拼命往人群里头钻。

    然而真金太子这次发难可是准备了许久,绝不会让阿合马逃跑。此时数千蒙古骑兵已经把这一带给围了起来。所有圈内的人只要乱跑,立刻格杀勿论。长枪刺入人体,弓箭射入人体。惨叫声中,那些敢乱跑的人纷纷死去。看到局面变化的人都不敢乱动。只能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这些人被一个个拉起来检视,每个能躲人的地方都被仔细搜索。花了一个时辰,在一辆马车下搜出了阿合马丞相。在欢呼声中,阿合马被带到了真金面前。真金看着自己长久以来的政敌终于落入自己手中,脸上涌动着兴奋的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惨白的阿合马,真金太子只想着在阿合马求饶的时候怎么好好收拾这个混蛋。

    就在此时,阿合马突然蹦起来,一口浓痰吐在真金脸上。接着阿合马扯着喉咙喊道:“真金我X你娘!你个XX养的XX!”

    各种污言秽语从阿合马口中喷涌而出,既然到了没什么好活的地步,阿合马也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真金太子身边的人没想到阿合马竟然如此,立刻对着阿合马下了毒手。阿合马死的时候已经被砍了至少几十刀,到底是哪一刀致命的,大家也分辨不清。只剩下阿合马的尸体在地上的血污中躺着。

    真金啐了一口,“真是便宜了他!”擦掉脸上的东西,真金恶狠狠的说道:“把阿合马的家人都找出来!”

    就在此时,遥远的和林。忽必烈忍不住叹道:“若是阿合马在,现在就可以整理出到底有多少军费可用。”

    在他身边的皇后听了这话,则柔声劝道:“大汗,阿合马肯定会赶来。等他到了之后再命他做事。然而现在眼前的事情,我倒是觉得应该先做了。”

    “你说什么事情?”忽必烈素来尊敬皇后,就开口问道。

    “郝仁的事情,大汗就准备放着不理么?”皇后劝道。

    忽必烈一时无语,他最初想要的只是让郝仁老实些,那个大都留守使与其说是任命,倒不如说是警告。

    郝仁的做法完全超出了忽必烈的意料之外,他竟然真的赶来和林,请求回大都去。在忽必烈的印象里,郝仁绝非是这么一个憨直的人。这个郝仁难倒真的这么想救人,连他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么?

第16章 长生天的宠儿(四)

    “哪里有那么多废话!”忽必烈对察必皇后说道。说完,他微微绷着嘴,目光放在门口。故意不去看察必皇后。

    察必皇后也不再说话,她带上老花镜,拿起原本就在手边的羊皮,用光亮的精致钢锥在羊皮边缘上刺出小孔洞,再用穿了专门粗线的大钢针把羊皮缝制起来。虽然年龄已经不小,察必皇后的手法依旧熟练。

    忽必烈干巴巴的向大帐外面瞅了一阵,偷偷收回目光。看着相伴几十年的妻子麻利的缝制羊皮地毯,心中自然就软了。但是忽必烈觉得自己主动低个头会比较尴尬,便走过去帮着妻子理顺羊皮。

    两人一起努力,一大块羊皮地毯终于缝制好了。忽必烈看着那细密的针脚,忍不住赞道:“做的真好。”

    然后他若有所感,又赞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锥子不错。”

    “这是郝仁送我的。”察必皇后答道。把羊皮尽量抹平,察必皇后弯下腰,把缝好的羊皮地毯放到忽必烈的沙发脚踏处。

    忽必烈此时已经很胖,察必皇后同样富态。等她直起腰,已经忍不住喘气。见妻子辛苦,忽必烈连忙拉着妻子一起坐到沙发上。虽然和那些年轻美貌的妃子不同,不过忽必烈握着妻子的手,只觉得又熟悉又安心。

    察必皇后则继续说道:“大汗。郝仁那孩子虽然有种种让人觉得怪异的地方,可谁没有自己的脾气秉性。若是他有什么异心,又那么想回到河北。接到你的命令,立刻就带兵回河北么!”

    “反了他的!”忽必烈神色愠怒,语气中都是被冒犯的味道。

    察必皇后握了握忽必烈的手,温言说道:“大汗也知道郝仁那孩子并无反意。他的妻子家人都在河北,他部下的父母兄弟妻子家人都在河北。那些在河北的人落到宋军手里就是死路一条,他想把那些人带出来又有什么错?”

    虽然这话仔细品味还有点指责忽必烈不顾那些人生死的意味,但说话的乃是相伴几十年的老婆,这点被冒犯的感觉就被忽必烈忽视不计。他虽然心里还是不爽,却在沉默了一阵后拍了拍妻子的手,接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忽必烈对侍卫说道:“把郝仁叫来。”

    没过太久,忽必烈居高临下的对跪伏在自己面前的郝仁说道:“郝仁。你想回河北,又准备怎么做?”

    郝仁听了之后心中大喜,连忙说道:“启禀大汗,臣回到河北之后先将那些府兵的亲属集结起来,送到关外安置。”

    “关外若是有无尽的草场,我们又何必移居汉地?”忽必烈认真起来的时候问出的问题可是毫不敷衍的。蒙古人未必喜欢汉地的生活,但是在关内有更广大的空间,更多的物资和财富。不过是几十年的移居过程,汉地就移居了几十万蒙古人。现在把这些蒙古人带回到草原上,已经让蒙古的草场变得异常吃紧。再来几十上百万的汉人,蒙古草原一定会自己来一番大规模的内战不可。

    “这……”郝仁一时语塞。但是郝仁自己也有备而来,他微微咬牙,还是说出了心里话,“陛下。臣知道在金帐汗国以西还有广袤的地界,虽然冷些,却也能生活。臣带的府兵和府兵家属愿意迁移到极西之地安置。绝不会留在草原。”

    忽必烈心中微微一震。此次他没有与宋军决战就撤出河北,固然是因为黄河战役的惨烈损失让忽必烈也没有胜利的信心,更因为伊尔汗国出身的伯颜向忽必烈仔细讲述了伊尔汗国的情况。

    伊尔汗国大概有波斯的旧地,这里水草丰美,气候温暖。但是伊尔汗国以西的两河地区更是丰美之地,据说那里的冬天基本不下雪。如果能带领大量蒙古人西征,把蒙古大汗的金帐立于巴格达。那时候蒙古就可以在吐蕃到畏兀儿之间建立起对抗宋国的前线。忽必烈直接统领伊尔、白帐、金帐等蒙古汗国。加上已经被郝仁荡平的窝阔台汗国与察合台汗国,蒙古的实力并未遭到什么损失。

    而且蒙古大汗是需要忽里台大会的共同推举,上一个获得如此低位的乃是忽必烈的哥哥蒙哥大汗。忽必烈虽然自立大汗,但是始终没有得到忽里台大会的共同推举。这也是忽必烈的一大心病。西征不仅可以摆脱麻烦,更可以了却忽必烈的心病。他这才认同了伯颜的建议。

    “你回去带府兵会河北吧。先把人带出来就好。却也先不用想那么多。”忽必烈对郝仁说道。说完,他转身就走。虽然还是最终原谅了郝仁,但是忽必烈依旧觉得自己看到郝仁就来气。这个混蛋小子就是让人不省心。

    郝仁没想到忽必烈竟然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忍不住抬头看去。首先看到的是忽必烈的背影,再看到的是隐隐出现在寝宫门口的察必皇后。郝仁满心感激的叩头,等抬起头的时候,就见察必皇后向他挥手,示意他赶紧出发。

    然后就听到忽必烈愤愤的说道:“不用理那小子,他现在巴不得肋生双翅呢!”

    郝仁一回到住处,立刻派手下出行。这帮人都是府兵,知道能不能回河北关乎家人生死,加上郝仁在来和林的时候已经留下了人手,他们就马上往畏兀儿一带的驻地奔去。

    如果是用21世纪的地图看,越靠北看着越宽广。实际情况根本不是如此,就如从中国到北美最近的港口并不是横跨太平洋的美国港口,而是加拿大的港口。从和林到畏兀儿也是如此,看着虽然远,其实地势平坦,直线距离并不很远。郝仁的手下以真正的一天跑八百里的速度竭尽全力的往回传递消息。不到四个整天就跑到了目的地。

    这边的人本就等的心急火燎,一听到郝仁万户下达了消息,立刻就开始出发。没有欢呼,没有喜气。府兵们只是把面巾蒙在脸上,挡住迎面而来的寒气。当地的蒙古官看着府兵东归的景象,心里面有些发凉。

    这支队伍的骑术也就那样,但是队列太整齐了,四人一排,五排一队。一人三马,所有的马匹上的装备都很完备。按道理讲,骑兵的装备经过这么远的征途之后总会有些损失,而郝仁麾下的府兵们装备虽然陈旧,却一丝不乱。

    直到队伍走完,蒙古官才想起要不要给大汗忽必烈写个信禀报一下。稍加斟酌,他就这么做了。能告黑状的时候,还是告一下的比较好。

    郝仁万户则离开了和林,依照原先的计划在路上等着部下。此时大都的攻防战已经更加激烈起来。

    宋军的兵力在各个兵站间移动,每天哪怕只是走三十里,这么些日子过去之后,主力也已经抵达大都。原本宋军只是对大都的东边展开进攻,进而是东边和南边同时展开。等双方在卢沟桥打了一仗,伯颜大帅确定宋军也已经开始向西边发展。

    该走了。伯颜大帅下了决心。这位蒙古大帅从来不会拖泥带水,财物、人口,此时该运走的已经都运走。至于运不走的,伯颜大帅也已经做好准备。

    此时的大都已经十室八空。一队汉人被发给武器,负责看守他们蒙古军告诉这些人,“把院子里的这些汉人都杀了,你们就没事了。快去。”

    这些汉人一听如此命令,都懵了。他们懵,蒙古军可没有懵,一通弓箭下去立刻射倒一批。刀枪上去把受伤没死的杀了,蒙古军的首领不耐烦的说道:“你们要不要动手?”

    虽然手中有武器,这帮汉人也没有一个敢反抗。只能乖乖的进了院子,开始对里面的人实施屠杀。等着帮人气喘喘嘘嘘的杀尽了院子里的人,蒙古人把他们带出来,收缴了武器之后送到另外一个院子里。

    没多太久,就有一群汉人带着武器冲进院子。这些带着武器的汉人们有着绝望的表情,但是他们却毫不迟疑的开始展开杀戮。院子里的汉人也开始反抗,也打倒了一些外面的汉人。但是这反倒让战斗激烈起来。

    看着里面人在杀戮下死的差不多了,蒙古军冲进来开始全部解决。

    在搞屠杀方面,蒙古军从成吉思汗开始积累了百年的经验。而且在蒙古这里从来没有放过一说,他们在占领的时候搞屠杀,离开的时候更要屠杀殆尽,决不能留给敌人。

    此时城外的宋军也已经有所感觉,因为城头上蒙古军的火力开始弱了。这是经历过第一线的人们才能有的感受。宋军打一枪过去,敌人如果从还击十枪变成还击一枪,那很容易就能感觉出来。可是敌人从还击十枪变成还击九枪,虽然没办法量化,却能够感觉出来。

    此次的总司令郑捷听了前线比较模糊的禀报,心里面第一念头并不是蒙古军要跑路。参谋长此时已经直接说道:“蒙古人不会是又在诓骗我们吧?”

    和敌人进行全面的火器对射,大都之战乃是第一次。以前都是宋军给敌人制造弹雨,那时候的宋军实在是感觉超级爽快。此时的宋军发现顶着枪林弹雨前进是无比可怕的事情。子弹呼啸而来,随便挨上一发就会重伤,运气稍微不好就会送命。

    而蒙古守军非常狡猾,他们经常会在火枪的猛烈对射中减慢射击密度。宋军以为蒙古军火药不够,就发动猛攻。结果靠近的宋军遭到蒙古军发射的狂风暴雨般的弹雨面前伤亡大增,不得不败退。

    所以不管是参谋长与司令,都觉得这是蒙古人又准备玩弄的一场把戏。郑捷下令,“我们也放慢射速。看看蒙古人会有什么把戏。”

    在城头的蒙古人也明显感觉到宋军火力的衰退。他们继续减慢射速,而宋军也跟着减慢。打着打着,双方就都停了下来。

    各个蒙古军官都颇为讶异,伯颜大帅之前让他们这么做的时候就预言过,宋军也一定会配合着减慢速度。等到大家不打了,就是蒙古军全面撤下城墙,开始准备静悄悄跑路的时候。不少人都觉得伯颜大帅这是瞎扯淡。没想到事情竟然真如伯颜大帅所料。

    这下已经不用再废话,蒙古军静悄悄的撤下城墙。虽然他们也给宋军不小的伤亡,但是在城头挨炮弹挨子弹对于蒙古人来说也是噩梦一样的经历。只要暴露在宋军的火力之下,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发子弹或者一发炮弹夺走性命。安安静静的离开这残酷的战场,永远都不要回来,这才是蒙古军的期待。

    于是被硝烟熏黑的大都城头一片静寂,仿佛这里从未爆发过激烈的战斗一样。撤下来的蒙古军,人衔枚,马蹄包布,在充满了血腥气的大都城内静悄悄的行动。他们静静的离开北门,开始向着野狐岭方向撤退。

    野狐岭就在张家口一带,曾经是蒙古重创金国军队的著名战场。金国的主力在野狐岭之战后死伤大半,再也没办法与蒙古军抗衡。离开野狐岭之后,蒙古军就可以直接进入草原,宋军再也追不上他们。

    战场上异样的安静并没让宋军变得大胆,而是让宋军更紧张起来。蒙古军这些日子以来表现出的狡诈与顽强给宋军留下深刻的印象。有了火器的蒙古人更狡诈更顽强,也更多消耗了宋军的精力。加上此时宋军并没有制定出什么新的攻城战术,之前的交火顶多是一种常态性的打一打。既然大家安静下来,宋军也想休息一下。

    从上午到下午,城内都一枪不发。这个消息对于感到疲惫的宋军来讲是好消息,所以这个消息直到傍晚才传到了宋军司令部。郑捷听了之后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不对劲在哪里。他倒是担心蒙古军半夜突然袭击宋军,就让宋军小心谨慎。

    第二天天色大亮,一夜没事的宋军也松了口气。此时受命完全包围大都的宋军出发了,郑捷心中欢喜,只要采取全面围困,蒙古军就插翅难飞。

    到了下午时分,宋军终于感觉不太对劲。有一支部队鼓起勇气慢慢靠近,等到傍晚时分终于上了大都城头。看着空荡荡的城内,部队连忙通知郑捷。郑捷司令上到城头,在太阳落山前的最后阳光里,他的经验告诉他,蒙古人已经跑了!

    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的时候,郑捷的脸色已经看不出是黑是黄,只听他喃喃啊的说道:“上当了!”

第17章 长生天的宠儿(五)

    文天祥一大早起床,就急急忙忙的前往医院。他的孩子生病,正在医院住院治疗。老婆在医院陪护,文天祥任期满了之后回杭州。本来约定与吏部见面谈话,此时也只能先去吏部解释一下情况,希望能够先把谈话往后拖一拖。

    坐在马车里,文天祥心中十分不安。他的孩子突然发病,根据医院所讲的局面,不是传染病,也不是水土不服。到底是什么病症,医院也不能确诊。医院的院长和文天祥有些交情,看着文天祥伤心欲绝的模样,他偷偷拉着文天祥说道:“我等不敢瞎给文知府的衙内确诊,但是当下看着病情紧张。若是文知府真的想试一下,不妨找赵官家求助。”

    说了这些之后,院长偷偷的再叮嘱一下。“这可不是让文知府求赵官家来去派太医。”

    文天祥不是傻瓜,虽然心乱如麻,想想之后却也清楚了院长的意思。如果文天祥想给他儿子确诊,最好找赵官家来亲自出手诊治。在大宋,文人懂医术很正常。官家虽然不是文人,可赵嘉仁却是实打实的正牌进士出身,100%的纯文人。但是让官家亲自出手诊治,说起来已经有僭越的嫌疑。若是赵官家不能确诊,那自然会引发很多问题。若是赵官家能够确诊大医院都无法确诊的病例,同样是麻烦。

    心中想来想去,文天祥都做不了决定。虽然他完全想救他儿子,也相信赵官家的能耐。但是赵官家治好之后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一定会被传播出去。等别家的家人重病之时,他们难道不想找赵官家求助么?赵官家到时候该如何拒绝?

    灰心丧气的下了马车,一进医院大门,就见到有人正在手舞足蹈的在黑板上贴告示。红纸上写着大大的字,“我军已经攻克大都,蒙古军逃窜回大漠。”

    便是心情无比低落,文天祥还是忍不住觉得心潮澎湃。他之前做的就是开封知府,北伐之前任满回京。之间的时候文天祥虽然也非常关心,却没有什么真正的消息。想到这些,文天祥突然心中再无窒碍,诸多想法汇成一个念头。现在就去见赵嘉仁赵官家。

    乘着马车跑到赵官家的后乐园门口,正好隐隐见到赵官家的身影。文天祥立刻就往前凑,想靠过去。大家都知道文天祥是赵官家看重的大臣,虽然警卫员拦住了文天祥,却也有人给赵嘉仁通报了一下。没太久,文天祥就被带到赵嘉仁面前。

    看得出,赵嘉仁的表情并不高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文天祥突然给赵嘉仁跪下了。先是恭贺道:“臣恭喜官家,宋军夺取大都。”

    没等赵嘉仁有什么反应,文天祥接着说道:“赵官家,臣的儿子重病,医生无法确诊。臣只觉得五内俱焚,恨不得替这孩子去死。然而再怎么想也没用,此时只能求官家出手相助。”

    “哼!你倒是真懂得给我找麻烦!”赵嘉仁冷冷的说道。

    “若是能救得臣的孩子,官家别说责骂,便是责打,臣也甘之如饴。”文天祥说完,就给赵嘉仁拜了下去。在蒙古人消灭大宋,统治中国之前,跪拜是非常重的行动。若是为了自己的生死,文天祥便是利刃加身也不会向别人跪着哀求。但是为了孩子,文天祥又觉得跪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特别是向赵嘉仁跪拜请求。

    赵嘉仁伸手把文天祥拉起来,叹口气说道:“你下去吧。这世上若是医生出手就管用,那就不该有人去世这等事情。若是我治不了,你可不要怪我。”

    文天祥心中大喜,赵嘉仁可是个非常自信自爱之人,对于不懂的事情,赵嘉仁从来不会不懂装懂,所以文天祥喜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你……,另外我也不能便宜了你。若是你儿子的病被治好了,你文家家族至少给我出两个孩子学医去。记清楚,这两个孩子里头至少得有一个是女孩。”赵嘉仁说完,带着不快的表情上了马车。

    坐进马车,赵嘉仁对同车的秘书说道:“你给我安排一下,我下午的时候到医院给文天祥的儿子做个确诊。”

    “是。”秘书连忙记录下来。

    赵嘉仁则继续一脸不高兴的靠在马车座位上。从前线出来的消息让赵嘉仁非常不高兴,宋军对于火器的使用水平颇有清军的尿性,这个事实在赵嘉仁的想象范围之内,却也让赵嘉仁非常愤怒。火器战争非常残酷,残酷到超出人们的想象。这是必须迈过的坎。宋军如此尿性,大概又会出现现金被落后打败的命运。

    到了户部,赵嘉仁板着脸问道:“河南开发的资金准备好了没有。”

    户部尚书孙青满心的讶异,见到宋军夺取大都的消息,他可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蒙古人被赶回大漠,就意味着江南不可能再遭到蒙古军袭击。上次临安总投降的阴影终于被驱散了。所以孙青忍不住问道:“却不知官家为何不快?”

    赵嘉仁听了这话之后突然就很想对着孙青发火,但他忍住了,按捺着说道:“这与户部无关。我现在到户部想问的乃是河南的开发资金准备的如何了。”

    孙青也不是傻瓜,虽然不知道赵官家为何这么大火气,却还是赶紧说道:“官家,之前在开发河南的事情上准备的乃是重开通济渠与开辟山东运河的钱。这件大事在明年的钱已经准备好。至于全面开发河南的钱,现在户部也没想好怎么开发,所以没办法定出一个数量出来。”

    “那就定一个大概的开发章程出来。既然大都已经被我军攻下,蒙古军大概是不会舍生忘死的打过黄河,河南已经不用担心再被肆虐。”赵嘉仁讲完,就离开了户部前往兵部。

    孙青看着赵官家的背影,觉得自己整个人不太好。旁边的的人也都一脸的不解,他们完全不明白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谁不长眼的敢得罪赵官家。

    扭头看到户部的人员们的表现,孙青不满的说道:“现在就给我开会。做一个河南开发计划。”

    赵嘉仁抵达兵部的时候,已经勉强收拾了怒气。在这么一个日子里,把兵部的人骂一顿是毫无意义的愚蠢决定。这一进兵部,立刻有人迎上来,“官家,我们接到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赵嘉仁一愣。

    兵部的人看赵嘉仁的表情,连忙修正了自己的说法。“哦。是前太皇太后谢道清。蒙古人把她和一些被俘的女眷送到了大都。”

    自从临安总投降之后,投降者们就被褫夺了一切尊号。大宋现在的太皇太后得是赵嘉仁的奶奶。

    “其他投降的贵人呢?”赵嘉仁问。

    “电报里没有说太清楚。”兵部的人们讲道。

    赵嘉仁答道:“嗯。知道了。开会!”

    “等等。官家。此时我们还不知道谢道清和女眷的真假……”

    “把她们送到杭州不就知道了。”

    电报把赵官家的最新指示送到了大都,大都那边立刻就行动起来。有了蒸汽车船,行船对风力的需求大减。先是用小型的蒸汽车船沿着河流把那些人送到直沽寨,再用大型蒸汽车船把这些人从直沽寨送到杭州。

    自从求了官家之后没两天,文天祥接到消息,他的儿子要接受手术。又准备了一天时间,手术前的责任书就放到了文天祥面前。看着上面种种责任条文,文天祥并没有生气。在大宋,依旧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时代。一般的寿命也就是四十多岁接近五十岁。年轻人的夭折比例并不低,便是豪门大族也是如此。就文天祥孩子的病症,能活下来才是奇迹。

    看了责任书的文夫人已经脸色惨白,她声音颤抖的说道:“官人。我们不如再等等……”

    文天祥重重摇头,“再等就是死路一条,若是手术,还能一搏。听天由命吧。”

    说完这些也不知道是对夫人说还是对自己说的话,文天祥签完了字,接着一屁股坐到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双眼紧闭。虽然知道人生无常,但是自己的孩子遇到生死关头,文天祥还是心乱如麻。文夫人也是大族出身,她也知道文天祥说得有理,于是坐在旁边默默垂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文天祥只知道自己就这么坐着,又起身到了门外抽烟。总之他很想儿子赶紧做完手术,却又担心手术早早做完,儿子却救不回来。身为知府级别的官员,文天祥当然知道做手术就是开膛破肚。便是壮汉被这么整也会死于非命,更不用说是病的快死去的孩子。

    就在此时,却见有护士跑到文天祥面前。看到护士的喜色,文天祥心中就有了希望,“文知府,手术做完了。医生让我告诉你,手术很成功。”

    “谢天谢地!”文天祥仰天长叹,由衷的感谢道。之后他才想起要去感谢这次手术的大功臣,医院的主治医生。

    赶回到手术室外,就见到文夫人正拉着看着就非常疲惫的主治大夫欢喜的哭泣。

    文天祥也连忙赶上去表示感谢。大夫一面应答,一面掏出手绢擦汗。江南的四月已经算热,但是这些汗水是因为手术是非常消耗体力的工作。简单的介绍完情况,大夫又趁着文天祥过来签字的时候说道:“文知府,这天下没有觉不出意外的事情。手术之后的恢复期也可能出些什么。你可要尊重医嘱。”

    “我明白,我明白。”文天祥连连点头答应,“大夫,多谢了!”

    “我只是出力。你要是真的感谢,不妨去谢谢官家。若不是他来确诊,我真不知道还能有这样的病症。其实说,我还得替未来有这种病症的病人谢谢文知府。”

    就在文天祥准备好好陪着儿子术后康复,却突然接到命令,赵官家找他。赶到赵嘉仁的后乐园,已经是晚上。赵嘉仁说道:“吃晚饭了么?”

    “……没吃。”文天祥答道。

    “来碗鸡丝面如何?”赵嘉仁又问。

    “能吃饱就行。”

    没多久,两碗有蛋,有番茄,有鸡肉的面条就送来了。还给每人配了一大杯啤酒。面很实在,只是作为官家的伙食就显得太简单了。赵嘉仁根本不以为然的吃了起来。文天祥家里豪富,单吃一碗面对他来说未免太寡,哪怕是有啤酒配合也太寡。不过赵官家吃的呼呼噜噜,文天祥也没有故意矫情。而且面用了炖肉的高汤,挺香浓。

    而赵嘉仁不仅吃,还边吃边说:“蒙古人送来了前太皇太后谢道清等被掳走的后妃。但是前官家和全太后却没送回来。我现在需要组建一个甄别小组。想来想去你去最合适。”

    文天祥咬断嘴里的面,讶异的问道:“为何?”

    赵嘉仁又吃了几口面,灌了口啤酒,这才说道:“因为你不矫情。大家也都知道你不矫情。此时若是别人来做,总会觉得左右为难。但是你来做,大概就按照规矩走。而且我觉得你大概是真心对那些人有怜悯之意吧。”

    文天祥忍不住苦笑起来。这话也就是在这样的私人场合下说才合适。若是在朝堂上讲,那等于是把文天祥画成靶子。文天祥不矫情,那就说明别人矫情。文天祥有怜悯之心,那就是说别人没有真正的怜悯之意。其他人非得恨死文天祥不可!

    面很香浓,配合了啤酒,更显得美味。文天祥吃碗面,这才答道:“既然官家这么讲,臣就担当此事。另外,臣的儿子已经救过来了,臣万分感激。”

    “你的谢意我知道了。不过我不想让你这么谢我。若是真的谢我,那就为培养医生出些力。我的医术也许不错,但是没人能继承我的医术,没人能把我的医术发扬光大。这医术也只能救几个人而已。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第18章 长生天的宠儿(六)

    宋历的四月天,气温已经不低。水泥地面的三楼比起青砖地面强了好多好多,礼部尚书熊裳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给会议室的众人倒上茶。坐回到位置上,熊裳尚书自豪的说道:“自高梁河之战,已经我大宋已经多少年没有见到幽州城。此次夺回大都,幽州光复指日可待。真是不胜之喜。”

    文天祥这几天随便也很累,但是看着儿子身体开始向着康复方向发展,他也有了些笑容。掐指计算,文天祥答道:“已经303年了。”

    高梁河之战是宋太平兴国四年(辽保宁十一年,979),宋军为夺取幽州(今北京,辽称南京),在高梁河(今北京西直门外)被辽军击败的一次作战。

    宋太宗为夺回五代时后晋石敬瑭割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北京至山西大同等地区),于太平兴国四年五月平北汉后,未经休整和准备,即转兵攻辽,企图乘其不备,一举夺取幽州。辽景宗耶律贤得知幽州被困,急令精骑增援。辽军反击,宋军三面受敌,顿时大乱,全线溃退,仅死者万余人,宋太宗乘驴车逃走。辽军追至涿州(河北涿县)乃止。

    高梁河之战后,宋军在宋辽战争中不断战败,直到最后签署了澶渊之盟。

    “官家英明神武,不仅光复三京,收复历代先帝的陵寝,更夺回幽州。只要守住燕山等隘口,河北便能高枕无忧。河南更是稳若磐石。我大宋再也不用担心蒙古……夷狄入侵。”以前的时候,熊裳只有在私下愤怒的时候才称呼蒙古为夷狄。此次他已经能够在公开场合直接称呼蒙古为夷狄。

    文天祥当然同样高兴,不过他回想起赵嘉仁在得知攻克大都之后的神色。那不快的表情怎么看都不是装出来的。所以他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文知州,咱们见到太……谢道清之后该怎么行礼?”熊裳尚书试探着问道。接待谢道清是个很讲礼数的差事,由礼部来负责是最好的。但是熊裳并不认为赵嘉仁会故意刁难下属,让文天祥过来自然是有其目的。

    “熊尚书有何打算?”文天祥也没有上来就指手画脚。

    “不若以嫔妃之礼接待。我知道官家已经褫夺谢道清所有尊号,可她毕竟当过大宋的太皇太后。这总得给皇家留些颜面。”

    “谢道清何时给过大宋皇家颜面?就她所作所为,全然将大宋视为她掌中之物。若是临安总投降之后没有赵官家挺身而出,她算是什么?”文天祥讲述了他的基本看法,而且在言语中开始大量使用新的词汇。

    熊裳对于新的词汇也完全熟悉,因为这些词汇能够更好表达个人的想法。点点头,熊裳答道:“话虽如此,我们总不能把她当作犯妇来看吧。”

    “熊尚书,谢道清是谢家人,她如此倒行逆施,让谢家人把她接走吧。”

    “好!”熊裳忍不住一拍桌案,喝起彩来。

    其他与会人士也纷纷点头,文天祥这番话解决了困扰大家的根本问题。如果谢道清只是谢家人,大宋就没有任何理由给她优待。之所以对她难以拿捏,就是因为把谢道清当作赵家人。

    欢喜之后,熊裳却又微微皱眉,“官家可否会答应此事。”

    “官家将这些交给我们来做,我们自然可以做主。若是让赵家派人迎接谢道清,我们还需请示官家。若是让谢家人来迎接谢道清,我等只需给官家上个奏章就好。”

    熊裳听后连连点头。同样是让赵嘉仁批示,文天祥就说的非常得体,而且文天祥还承担起了责任。熊裳作为礼部尚书,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不用单独为此事承担责任。作为官员,都知道多做多错的道理。有人分担责任,熊裳当然极为愿意。

    这边一商量了根本问题,接下来就开始搜寻能够认清谢道清的人。至于其他送回来的嫔妃与宗室女子,也要根据名单寻找能证明其身份的人员。毕竟距离她们被带去北方已经过了快十年。

    做好了方案之后,文天祥与熊尚书两人就写了份奏折给赵嘉仁。如熊尚书所料,赵官家根本没有回复。然而熊尚书却理解错了,赵嘉仁不是对这个方案满意,而是根本没有去看这个奏折。此时的赵官家正阴沉着脸看向河北的大沙盘,在沙盘上有山脉河流,有宋军需要守住的要点。这套防守看着太被动了!而且在河北还没有平定的局面下,四五万人的防御体系本身也需要大量的后勤。

    “官家,只要能守住各个主要隘口。蒙古军就难以反攻河北。大都……”

    “是幽州城!”新任参谋长打算了参谋的话。

    “对对对!幽州城地位重要,卡死在交通要道上。只要我军能确保直沽寨到幽州城的水运,能够守住各个重要关隘。蒙古人进不来河北。”负责讲解的参谋继续讲述着参谋部的打算。

    赵嘉仁沉默许久,却长叹口气,“唉!幽州距离我们现在的核心地区太远了!”

    在21世纪的时候,河南乃是中国腹地,现在的河南还是前线。虽然赵家人已经知道了这个现实,却还是经常为这个现实所烦恼。

    对于这帮13世纪的宋军将领来讲,他们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高梁河之战的300年后收复幽州,这个成就已经让这些将领们感觉自大宋的战略已经得到了根本性的突破。

    不等这些将领说话,赵嘉仁说道:“我们现在只是控制了直沽寨到大……幽州一线。蒙古军绝不会就此罢休,我等须得小心。”

    “是!”将领们应道。这些中不少人都松了口气,赵嘉仁眼里不揉沙子,这几天时间里面在赵嘉仁面前做防御计划对他们是很大的折磨。

    等赵官家一走,这帮将领们立刻就发了电报给在幽州的郑捷,把官家的担心告诉给他。

    郑捷两天后接到电报,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收复幽州的战役获胜之后,很多人都觉得志得意满。但是郑捷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他跟着赵嘉仁打了这么多仗,每次不说料敌机先,至少都逼得敌人不得不和宋军正面作战。

    此次虽然宋军的战略目标都已经达成,却明显感觉宋军被蒙古军牵着走。若不是宋军训练有素,准备充分,特别是有蒸汽车船的参与运兵,天知道会把仗打成什么样子。别人都好骗,然而赵官家是无论如何都骗不到的。

    正在想着该如何应付赵官家,通讯员就送来一份情报。有大队蒙古骑兵从北边贴着山脉南下。一听到骑兵,郑捷就觉得一阵肝颤。蒙古骑兵这次给宋军制造了太多的麻烦,遮蔽侦查,骚扰后勤。郑捷觉得自己就算谈不上两眼一抹黑,也能算是鼠目寸光。这才让蒙古军有了充分的行动空间。若双方真的能如赵嘉仁指挥的战争那样,双方爽快的正面接战,郑捷相信自己一定能打的更好。

    “给参谋部发电报,我们需要更多骑兵。”郑捷给电报员下令。

    让郑捷如此苦恼的正是郝仁万户的兵马。府兵们在回家的道路上吃了许多苦头,最初的时候大家也是非常难受。然而离家越近,难受越少。等到了张家口之时,府兵们满心只剩下急迫的归家心情。而郝仁万户在张家口这边还遇到了伯颜大帅,意外的得知伯颜撤退的时候把郝仁的家眷给带了出来。

    见到了自家老婆,郝仁万户只觉得一颗心完全放回到肚子里。趁着修整的时候,郝仁了解此时河北的消息。得知了蒙古军在河北搞了一些无人区的事情。这下郝仁大怒,忍不住叱责伯颜大帅。

    听完了郝仁气愤的言语,伯颜大帅问道:“在草原上,宋军所到之处,蒙古人都会跑完。我们在汉地所到之处,那些汉人会送吃送喝,还会给我们带路。不杀了那些人,还要留着他们给宋军送吃送喝,还给宋军带路么?”

    仁义之师乃是郝仁的理想,理想面对冷酷现实的时候往往就这么不堪一击。很明显,伯颜指挥屠杀并不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欲望,而是为了整个战局。

    看着郝仁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的表情,伯颜淡然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尽力劝说那些地方上的府兵亲属北迁,无人区也不多。你可以把你的手下根据地域分开,无人区出来的去安置那些家属的驻地。剩下的地方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兵力,你可以让那些人回家。”

    郝仁狠狠瞪了伯颜一眼,冷冷的说道:“我会亲自带他们回乡。”

    “长生天保佑。”伯颜大帅淡然的表达了自己的祝福。

    听了这毫无负面情绪的祝福,郝仁一愣,最后说道:“也祝愿长生天保佑伯颜大帅。”

    整顿休息之后的郝仁万户带了一部分府兵南下,绕过幽州城进入河北中西部地区。宋军还没有来得及进入这一带,郝仁准备能带走多人就带走多少人。

    郝仁并不知道自己的行动大大刺激了郑捷,他便是知道也不会有丝毫迟疑。郑捷发的电报送到了杭州,则引发了兵部的不满。海上运马已经被证明完全不可取,送更多骑兵是个麻烦事。河北宋军的确需要更多骑兵,两者之间的矛盾让兵部里面不少人开始抨击郑捷的无能。

    赵嘉仁此时并没有在乎兵部的事情,他的长子赵谦回到了杭州。赵谦是从汉中回来的,他在李云指挥的部队作战。攻克长安之后,李云并没有停下,而是挥军西进,杀入汉中。歼灭了汉中的敌人,他又从汉中进攻上庸。在襄阳的宋军也对上庸发动了进攻,两边夹击之下终于解决了汉水流域的蒙古军,打通了汉水。

    李云的部队基本都是江南人,很多都许久没回过家。于是在赵官家的应允之下,部队顺流而下直奔故乡。赵谦也得以回到离开了许久的家。

    秦玉贞见到儿子,就忍不住掉泪,连赵嘉仁也偷偷擦掉眼泪。女儿赵若水忍不住说道:“爹,你就是重男轻女。平时说的很好,见到哥哥回来就哭。”

    经过一两天修整,赵嘉仁看着儿子赵谦的上尉阶级章,心里面都是没有理由的满意。孩子长大了,总是希望看他们越来越出息。赵嘉仁问道:“你对于退役之后有何打算?”

    “我想再去读书。”赵谦答道。

    赵嘉仁摇摇头,“你知道,我从来都是主张人要读书。但是,就我个人的经验来看,你现在应当完成学而优则仕的阶段。再干一段实务,就可以仕而优则学。”

    赵谦从小学的都是科学知识,虽然也读过四书五经,却只是读过。譬如‘大学’,是赵谦的老娘秦玉贞给赵谦讲的。赵谦能记得大学的内容大概是他靠在母亲身边,感觉到母亲好温暖。大概就这么点印象了。对于《论语》里面,能背诵的滚瓜烂熟的大概只剩下第一段而已。所以赵谦不解的问道:“爹,我只听过学而优则仕。后面那段是你编的吧。”

    “这可不是我编的。这是论语里的原话。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你之所以会遇到那些人只说后半段的人,就是因为他们只想着靠做官来提升自己的地位。至于当了官之后,他们可就没了继续学习的愿望。我认为,这态度不对。人要进步,社会要进步。想进步,就得靠学习,就得靠时间。学和仕是相辅相成的事情。你有所学,自然想施展。有所用,必然遇到困难,认识到困难之后就知道自己不足。那时候还得继续学习。”

    赵谦知道自家老爹总是有道理可讲,就耐着性子听。在离家参军之前,赵谦就对自家老爹的学问和做学问的能力很佩服。自然不会去反驳老爹的意见。

    “所以,我想给你安排一个工作。你干一段,大概就知道该学什么专业了。”赵嘉仁总结道。

第19章 官家的家务事(一)

    给儿子讲完工作,赵嘉仁就在另外的办公室里面等着李云。李云是觉得自己的表情很严肃,仔细看着面前这位叔叔辈的官家,李云先是敬礼,接着说道:“报告官家,李云来向官家汇报工作。”

    “坐。”赵嘉仁答道。

    李云一坐下,就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这是汇报工作时候的标准流程,先把汇报大纲看一遍再说话。接着李云就讲起自己在陕西的作战经历。整个脉络比较简单,从陕县杀进陕西,攻克潼关与长安,再向西进入汉中,又从汉中转而东南方向进攻上庸,彻底解决了蒙古在汉水流域的所有力量。

    讲完之后,李云看着赵嘉仁稍显松弛的表情,谨慎的说道:“官家,我们这一路以多打少,也不用担心蒙古人的援军。所以打得还挺轻松……这也靠了郑捷能吸引住蒙古军的主力。”

    一听到李云竟然给郑捷这么开脱,赵嘉仁登时就怒了。他的声音变大了许多,“李云,若是让你打河北,你会怎么打?”

    李云心中一震,该来的还是会来。他其实已经准备过回答这个问题,心中稍一迟疑,李云开口说道:“官家,我不能说我会比宋将军死的人更少,但是我的手下一定会让蒙古人死的人更多。我会和蒙古人拼……”

    对这么一个回答,赵嘉仁心中稍微好受了一点。郑捷的表现问题就在于此,他没有和蒙古人拼。如果和蒙古人拼,当然会出现非常多的问题。部队在各次战斗中的伤亡也一定会快速提升,但是蒙古人也不会毫发无伤。而且为了迎击大宋军队的进攻,蒙古军必须付出更大的气力。

    “……之前进攻大都,我军对河北并不熟悉,所以我们反倒格外要拼。”李云继续讲述着自己的看法。说到这里,李云咬咬牙,说出了心里话,“官家,我军太注重大规模战斗。只要敌军集结几百人,我们就用千人去战。河北的蒙古人那么多,我们又没有骑兵。但是我们可以把部队撒出去,成为一条链子,不断绞杀蒙古军。只是这总会有损伤,只怕小部队全军覆没的可能也少。”

    “你觉得我军的战斗意志如何?敢面对这样的局面么?”赵嘉仁最怕的就是宋军太自以为是。

    “官家,我在陕西打仗,当地汉人与蒙古人结亲的甚多,偷偷给蒙古人通风报信,甚至是给我们往错路上带的非常多。我军最初多次遭到袭击。然而我的军中对此绝不遮掩,按照官家所讲的开会,学习,共同商讨。之后部队就越打越好。”李云说话的时候面色装作镇定,心里面其实很不安。后来他才知道,赵嘉仁的长子赵谦也曾经受到围攻,差点用生命给宋军做了经验教训。若是太子死在军中,李云完全不敢相信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赵嘉仁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也就是李云终于说出了一个让赵嘉仁感觉能够接受的解决办法。之前有关河北战事的讨论,那些兵部的家伙们都把问题往各种具体的问题上引。当然,其中也不乏直接吆喝‘慈不掌兵’,和蒙古人血拼的混蛋。

    见到赵官家的表情,李云心中一颗大石终于被放下,他赶紧做了最后的总结,“官家,我觉得太多我军将领还留在黄河战役里难以抽身。那时候我们是和蒙古人争胜,以后我们每一战都要在蒙古人的地盘上打,当然不能再用那时候的想法。”

    “人啊,总是更想得到,而不是更想进步。”赵嘉仁长叹口气。

    李云有些能理解赵嘉仁的叹息,他爹也多次转述过赵嘉仁的这类话,而且还多次说过,‘我是到此为止,你得靠自己继续向前’的话。

    “你先回去。”赵嘉仁对李云说道。

    等李云离开,赵嘉仁回到书房。刚坐下,秦玉贞走了进来,“三郎,你有没有觉得大郎有些怪?”

    “怎么个怪法?”赵嘉仁问。他这些日子心情一直很糟,真的没有特别注意儿子的心情。

    “说不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不过我看大郎竟然不想退役的意思。”秦玉贞有些着急的说道。

    “不想退役?”赵嘉仁倒是没注意。他只是觉得赵谦现在看着沉稳许多,少了学生那种书生气。也就是说少了遇到啥事都要以反对为否定对方的冲动。

    “嗯。我也是猜的。”秦玉贞有些焦虑的说道。

    “他若是也能当马背上的皇帝,对我倒是不胜之喜。”赵嘉仁向妻子表明了他自己的态度。

    见赵嘉仁竟然如此态度,秦玉贞眼眶一红,已经是眼泪盈眶,她抓住赵嘉仁的手臂,颤声说道:“兵凶战危,他若是有个万一,就算不管大宋,你我身为父母,怎么能活得下去。”

    “你……”赵嘉仁当时心中就起了不爽,他忍不住说道:“你这当娘的担心,难倒我娘当年就不担心?我也没见她这样过。”

    秦玉贞万万没想到赵嘉仁竟然这么说,先是一怔,接着就气得秀眉倒竖。稍一寻思,秦玉贞怒道:“你这比方就驴头不对马嘴!你娘担心之时定然是找你爹说话,怎么可能拉着你哭哭啼啼!”

    说话间眼泪虽然洒落,惶恐焦虑之情倒是顷刻消散。赵嘉仁见妻子变化如此之快,稍一思忖后也觉得妻子说的才符合逻辑。赵嘉仁的老娘不快的时候当然是找赵嘉仁的老爹赵知拙说话。仔细想想,赵嘉仁领兵之后,陈太后可是一直与太上皇赵知拙住一起。再也没有分开住。

    而秦玉贞此时的所有情绪都已经被赵嘉仁的话给引爆,她瞪着赵嘉仁,一副准备要来场家暴的模样。不过秦玉贞最后还是没有大发作,只是愤然推倒了一张椅子,然后全然不顾赵嘉仁的呼唤,气鼓鼓的摔门而去。

    赵嘉仁站起身本想追上去,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双脚踏住倒在地上的椅子。这种纷扰只是个开始,要他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而且件件都不会令人感到开心。

    女儿赵若水偷偷探头进来,看屋里没别人,低声呼唤道:“爹。”

    “什么事?进来说。”赵嘉仁应道。

    进屋之后先扶起椅子,赵若水说道:“爹。大哥回来之后很想不开。他说周围的同袍战死那么多,他对不起他们。他说他不想再打仗,却还想为他们报仇。”

    听完这个小告密者的话,赵嘉仁立刻放心了。然而赵若水却是很受触动的样子,她有些着急的问:“这该如何是好?”

    “你不用管你大哥。战场上下来的都这样。”赵嘉仁宽慰着女儿。

    “为什么?大哥以前不这样啊。他这是不是得了心病?”赵若水明显没有赵嘉仁看得开。

    “大娘。我和你说过唯物主义吧。你给我说说唯物主义的基本理念是什么。”

    “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物质先与意识而存在。”赵若水背诵着基本理论。

    “唯物主义还有要点呢。能记得么?”

    “嗯。记不得了。”

    “世界是可知的。但是我们作为人类,不知道很多很多东西。通过学习和研究,人类终将了解世界上的一切。”

    赵若水微微皱眉,经过老爹这么一讲,她想起了这句话。但是这句话听着太玄妙,或者说玄妙到无比直白,跟废话没两样。

    “大娘。人是有不正常的,但那是基于肉体。绝大部分人都是正常的,造就他们与众不同的特点的是他们的经历。你觉得你大哥奇怪,只是你没有经历他所经历的,所以用你知道的去强行解释你大哥的行为。所以越想越怪。这就是界定未知和已知的问题。你只要界定了你的未知和已知,就不会觉得你大哥奇怪。”

    “爹。那大哥岂不是……离我们越来越远么?”赵若水伤心的问。

    赵嘉仁忍不住拉住女儿的手拍了拍,“你们都有属于你们自己的人生,就一定会和原来的家越走越远。你大哥如此,你也如此。等到你们终于靠自己的能力有了立足之地,就能开始明白这点。”

    “爹。我才不要走。”赵若水很是伤心的答道。

    好不容易把女儿劝好,赵嘉仁终于能把注意力放回到公务上。最新的消息看着倒是按部就班,一度因为官员抛售而掉价的丝绸价格开始回升,回升的价格线起起伏伏。交钞买卖丝绸的价格数次仿佛要回到初始下跌的原点,然而每次上扬之后就会来一波下跌。最近一两个月里面的低点已经超过了原本的低点。

    这让赵嘉仁非常开心,丝绸和布匹几千年来都承担了货币的责任,纸币则是出现不过两百年的新东西。现在纸币已经反过来能够成为丝绸的定价货币单位,这就说明纸币已经开始将属于丝绸的货币属性逐渐夺走。这就像是某种玄幻小说的设定一样,吸取越多商品的货币属性,纸币就越有力量。

    这个看完,赵嘉仁又看了户部提交的方案。挖完通济渠大概需要上亿贯的交钞。山东运河的花费不过千万贯交钞。如果现在采取山东运河路线,就变成了京杭大运河路线。不过山东运河有个问题,需要大量的船闸来让船只经过不同的水线。如何向船闸提供足够的水源是最大的问题。

    又看了几份文件,夜色已经深了。赵嘉仁回卧室休息,结果房门从里面插上。赵嘉仁敲门,无人应答。再敲,还是无人应答。敲三次,秦玉贞依旧不理不睬。赵嘉仁对警卫员命道:“把蚊帐拿来,还有行军床,我就在门口睡。”

    此时天气已经不冷,赵嘉仁睡下。听着小虫子的鸣叫,很快就进入梦乡。知道有人把他晃型,一看是提着灯的秦玉贞。再看天色黑黢黢的也不知道几点。赵嘉仁也不废话,和老婆一起回房去睡。第二天醒来,就听秦玉贞说道:“以后再也不许你打这种比方。”

    “好。”赵嘉仁答道。他也觉得这比方完全没有比较的逻辑性。

    “我不想让大郎再去打仗了。”秦玉贞继续说道。

    “这个我不能答应你。年轻人总是想不开,他若是知道什么叫做军人,还一定要继续从军,我没办法阻止他。但是我保证,绝不逼着他继续当兵。”

    给了老婆一个承诺,赵嘉仁起床吃饭。接着去参加晨会。礼部尚书熊裳要求自己第一个做简报。这是很少见的事情,大家也不和他抢。

    “蒙古人送回来一些被他们从临安掳走的大宋贵人,这些人已经经过甄别。的确是谢道清以及宫中嫔妃。我们已经让她们的家人前来接人。这些人的亲属里头至少有一半不肯来接人,特别是谢道清表示,若是我们要逼走她,她就要自尽。”

    熊裳尚书简明扼要的介绍完了情况,一种高官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熊裳。这下熊裳有些后悔,若是负责此事的文天祥能够来参加会议就好了。至少文天祥能够承担大家的异样目光,而且文天祥绝不会在乎大家的看法。

    这时候司马考问道:“官家,你这是要把这些宫中的贵人撵回家么?”

    赵嘉仁根本没有关注过此事,此时也是第一次听说如此处置方法,他同样觉得很是疑惑。没想到文天祥的处置手段不是问罪,而是直接将这些人扫地出门。这么做是不是合适,赵嘉仁也不知道。

    司马考皱着眉头说道:“官家,这些人离家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亲戚的情分早就淡了。而且他们的亲戚又有什么好东西么。这些女子进宫之后,他们以国舅自居。后来这些人遭了秧,那就死活随他们去。这些人……这些人还不如杨亮节呢!”

    听到杨亮节这么一个讨厌鬼的名字,不少人都忍不住笑出声。但是这个比喻倒是没问题,杨亮节至少还没有放弃杨淑妃。可那些人可就没这样的亲戚。

第20章 官家的家务事(二)

    大宋到现在为止,公开表示要推翻官家地位并且到皇城门口堵官家而没有被杀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杨淑妃的哥哥杨亮节。那时候赵嘉仁并不想弄死杨亮杰,那时候大宋在审判宋奸之后也有了新的司法体系。杨亮杰因为‘扰乱社会治安’被关了一阵,之后又悄无声息的获得释放。作为当年坚决抵抗蒙古入侵的功臣,扰乱社会治安并不能取消他的待遇。

    因为张世杰在北伐中被重用的关系,不少人知道杨亮杰因为照顾产后的杨淑妃而让杨家下一代重新获得了一些机会。杨淑妃在第二任丈夫张世杰参加北伐之后得到了家族的照顾。面对时代的大潮,这一家人没有因为各种波折而分崩离析,靠互相扶持稳住脚跟。

    但是这帮临安总投降之后被蒙古人带去北方的太皇太后以及嫔妃们就完全不同。她们的家人靠把她们‘卖’进皇宫而换取好处,又被时代的大潮冲的七零八落。在已经一切都被改变的十年后,那些人并不认为这些女人还是他们家的人。送给了赵家,她们就是赵家的人。

    最后关于谢道清以及嫔妃的事情暂时没有统一结论,高官们虽然对此事有兴趣,却并不想掺乎进来。赵嘉仁觉得这帮人都抱着看稀罕的心态面对。

    等到晨会结束,司马考倒是带着丁飞前来见赵嘉仁。司马考问道:“官家有没有考虑重建冷宫?”

    “冷宫么……”赵嘉仁不吭声了。

    身为直男,赵嘉仁对于宫斗之类的东西毫无兴趣。所以冷宫是啥,他只是听说过。司马考明显对于这些比较熟悉,他看赵嘉仁的表情,就稍稍解释一下。

    冷宫是一种统称,指皇宫中君主安置失宠的后妃、皇子的地方。一般来说并不存在这么一个专门的宫殿,所谓打入冷宫实际上就是被废,不再享受一切皇室成员的待遇。被关在破败荒僻的宫殿里面不能出来,吃不饱穿不暖。加上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加上宫中这种嫉妒心横行的地方,基本活不了多久。

    经过这么一讲,赵嘉仁立刻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而司马考好像意犹未尽,又继续讲述着冷宫的秘辛。在普通人的印象中一般打入后宫的嫔妃都是做了错事或者失宠的妃子,实际上身为皇帝的男人很少将自己的女人打入冷宫。皇帝很忙,每天要处理朝中大事,后宫几乎都是由皇后来打理,将嫔妃打入冷宫是皇后的职权之一。只要不是皇帝非常喜欢,每天都要见的宠妃,少了那么一两个女人根本不算啥。

    “你的意思是,我先把这些女人接纳下来,再让皇后她们打入冷宫?”赵嘉仁问。

    听了这个回答,本来只是听知识的丁飞一脸厌恶的打了个寒颤。作为前肃奸委员会的主任,丁飞立刻就明白了赵嘉仁所说的东西,并且为这阴损的做法感到非常不爽。

    司马考并没有觉得有啥不对的,冷宫之所以会出现,就是因为皇室有这方面的明确需求。几千年来,类似赵嘉仁眼下的棘手问题绝不是只出现一次两次而已,以前的皇家为了解决这类问题同样非常苦恼,最后大家总算是拿出了相应的手段,并且约定俗成的流传下来。

    所以司马考劝道:“官家,那些女人本就是赵家的人,不管官家再不乐意,大家都是这么看的。真心讲,我们这类知道宫廷故事的人,见到官家竟然让杨淑妃改嫁,都觉得官家心太善。嫁给张世杰已经是杨淑妃最好的结果。”

    赵嘉仁听了这话之后愣了愣,他并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看到这点善心。虽然权力斗争极为惨烈,官家地位的抢夺更是如此。然而赵嘉仁还是希望尽可能的多点善意,少些残暴。不过赵嘉仁可不敢奢望他的这点善心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同。

    沉默了好一阵,赵嘉仁开口说道:“我不认同冷宫的存在。而且我想说的远点,说说我个人的理想。我知道男人都喜欢和更多女人发生些什么,而我个人其实反对纳妾制度。一夫一妻制就很好。而且夫妻能在一起过日子就过,过不了就分。这是我希望制定的婚姻法的基本内容。”

    对这么一番话,司马考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丁飞倒是两眼放光的猛点头。

    赵嘉仁继续说道:“如果说这些女人有罪,那就由检察院提起诉讼,大理寺审判她们,其间也通过律师等制度保证被告的司法权益。如果到了该枪毙的罪行,一旦终审判决,那就明正典刑。这种制度在审判宋奸的过程中有非常好的表现,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冷宫是个私刑,搞私刑是犯法的。我不能接受。”

    司马考知道赵嘉仁的秉性,这番话并不针对任何人。但是自己的建议居然被如此拒绝,他心里面也不爽。于是司马考说道:“若是官家如此看,臣觉得就把这些人交给店宅务之类的机构就好。”

    店宅务主管廉租房,也提供一定的社会救济功能。如果大宋皇室不肯承认这些女人是赵家的人,理论上就可以把她们交由社会救济部门来负责。

    听了这么一建议,赵嘉仁心中觉得如此处置方式怪怪的。可是又完全属于依法行政。最后赵嘉仁叹口气说道:“我再想想。”

    见赵嘉仁如此,司马考起身告辞。然而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身说道:“官家,你若是将这些女人赶出赵家,定然有许多人要说官家的种种。若是逼急了,官家搞不好还得把她们和利用她们话说八道的人抓起来入狱。既然到最后还是如此,那又何必呢?现在把她们打入冷宫,一则有态度,二来以官家的仁厚,她们也不至于被折磨致死。唉……,官家怎么想就怎么做吧。”

    见到司马考撂下这番很有分量的话后大踏步离开,本来也一起起身离开的丁飞有些尴尬。他最后还是选择离开。因为丁飞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能说出口的建议。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天家的家务事。

    论武功,现在大宋都承认赵官家乃是大宋建国的322年中最强的军事统帅,便是狄青岳飞等名将也远远不如。论文治,丁飞觉得自己在赵官家的朝廷里做事,整个人是越来越明白,越来越成长。

    然而这并不足以让丁飞觉得自己能够解决轻松眼前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丁飞是安排来接掌司法,丁飞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很清楚赵官家在坚持理念,坚持国法治国,反对私刑处置。但是从结果来看,赵官家的坚持面对着残酷的现实。

    相比较完全摊开在光明下的理念,历朝历代的阴暗手段反倒是经过仔细斟酌的妙招。合情合理,也不会打扰到不相干的人。

    想着这些,丁飞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马车前。他进了马车,无奈的点了根烟。他很想为赵官家出谋划策,在赵嘉仁认同的理念下解决烦恼。然而左思右想,丁飞发现自己的才气并没有比过去的才智之士更强。

    赵嘉仁并不知道自己的部下如此的忠于自己,他已经开始了另外一件工作,商讨淮河流域开发。两淮指的是大宋的淮南东路与淮南西路,这件事乃是大宋经济的近期重点。赵氏南迁,与金国以淮河为界。加上黄河南下夺淮入海,原本富庶的两淮流域遭到了极大破坏。

    自从收复河南,黄河北上,加上宋军又在黄河以北拥有落脚点,大宋百姓虽然对开发河南心存疑虑,对于开发两淮再无担忧。而且赵官家曾经在两淮租用购买了大量土地,此次两淮最后的土地国有制度终于要完成。

    负责此次会议的乃是户部、农业部、工部,赵官家是主席,参加会议的则是两淮知州。赵嘉仁很器重的文天祥也列席了会议。

    负责起居注的部门现在已经变成了书记处,所有官府会议以及学社会议都得有书记员做记录。此时的书记员们准备好了纸笔,就等着记录会议内容。很快,官员们在长条桌边坐下,大家都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准备发言和记录。

    农业部先做了发言,“诸位,两淮流域因为黄河的问题遭受许多自然灾害和生态灾害,好在官家令黄河北归,这局面终于开始扭转。大量泥沙淤积制造了生态灾难,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些内容。在两淮有不少并不适合种庄稼的地方,可以种植棉花。”

    官员们都接触了许多新名词,虽然名词来自赵嘉仁,却因为这些名词简单好用,大家自然都学了起来。农业部的看法挺简单,他们要在淮河流域推广棉花种植以及桑树种植,让两淮发展经济作物和纺织业。

    不少两淮的官员本来是想做笔记的,听了这个整体规划,不少人听的认真,干脆放下笔,专心听讲。文天祥看过去,不少知州都面露喜色。

第21章 官家的家务事(三)

    会议中间休息的时候,文天祥去了趟厕所。就听到有两淮的知州间兴奋的说道:“终于轮到咱们两淮发达的这天!”

    文天祥在去河南当开封知府前,当过松江府知府。遍地的棉花以及松江的纺织业让松江百姓们安居乐业,棉花销售以及布匹销售让松江地区富甲天下。听那些两淮知州们的口音,有江南人。想来他们不仅深知棉布与桑蚕的利益之大,更是已经从这些买卖中受益的一群。

    回到会场上,文天祥觉得心里面有些失落。松江今日的富庶乃是赵官家全力促成,在针对官员干部的培训中专门讲过棉花分类。通过培训,文天祥亲自比较之后才明白天竺短绒棉和扶桑棉之间的巨大差别。

    天竺短绒棉的棉绒粗,长度在20毫米以下。扶桑棉分两种,一种产量高,棉绒比天竺短绒棉细,长度普遍在30毫米。而扶桑长绒棉产量虽然不比天竺短绒棉大,但是棉绒长度能够到超过37毫米。扶桑棉做出的布才是真正的好布,光滑细腻,不仅薄,还非常结实。那些丝绵混纺的布料,穿起来又吸汗又不黏在身上,受欢迎的程度已经超过丝绸。

    听着农业部,户部,工部一个个出来保证,会大力投入到棉桑种植和纺织业上。那些知州们一个个笑逐颜开,文天祥想到松江面临的巨大挑战,心中失落感更强。经过这些年的工作和学习,文天祥很清楚松江府的崛起完全是因为当地曾经垄断棉花种植和生产。两淮的面积是松江府的百倍,当两淮也开始出产棉花已经棉布,松江府的好日子大概也就到头了。

    正在感伤中,就听户部尚书孙青说道:“虽然两淮有了这样的发展机会,但是我们必须注意到松江府的发展经验。所有的发展必须建立在土地国有的制度之上。两淮不乏大地主,所以两淮官员们必须热情局面,不能错误做出判断。”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一些两淮知州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大宋不禁止土地兼并,所以大地主非常多。这些大地主们依靠自己的土地积累财富,供养子弟读书,形成了一个个的进士家族,进而成为了进士集团。这个进士集团互相通婚,斗争中又相互扶持,盘根错节,在上层形成了巨大的势力。

    在如此巨大的势力中,赵嘉仁曾经以夺取南海航线,开辟海外市场等手段成为其中当之无愧的翘楚。最终以其功业和出身登上至尊宝座。然而这些进士家族虽然支持赵嘉仁当上了官家,却不等于他们就肯支持赵官家的土地国有政策。

    此时赵嘉仁站开始发言,“诸位。我大宋与其他朝代有何不同,你们有想过么?”

    众人知道赵官家的学问极高,自然不敢献丑。而且这些人知道赵嘉仁这个发言只是引子,后面自然有他的想法。于是在一片安静的等待中,赵嘉仁继续说道:“我大宋是历朝历代里,真正实施了土地私有制的朝代。以前的时候,土地虽然是人民种植,但是在哪里种,种什么,怎么种。收成如何,朝廷和官府通过制度都有监管。最后的税收自然也有了确定。从里长到亭长到县令,这些官员们都有整套的培训,其中优秀的会打仗,懂后勤,懂管理,能在更高的职务上发挥能力。然而我大宋则是土地私有,种什么,怎么种,国家通通不管。只要能收的上来税就好。而这些大地主们当然不肯交税,要么就有旧党那帮人拼死的维护大地主的利益,要么就各种歪理邪说。借着儒家的壳,拼命往里塞各种私货。归根结底,还是国家的根本制度变了,表象就变了。土地所有制变了,衍生出来的利益就变了。”

    在座的知州都不白给,白给的都被淘汰掉了。听着赵官家讲述大实话,普通人出身的知州们神色兴奋,不少人深以为然的微微点头。而那些进士出身的知州们中大多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文天祥微微闭上了眼睛。他乃是江西大地主出身,家里豪富,在国家遭遇破灭危机之前,才气纵横的文天祥可是眼高过顶,极少有人能被他放在眼里。现在的他早没了以前的骄奢,所以对赵嘉仁的评价格外有感触。

    在以前的大地主眼中,不是朝廷养活了他们,而是他们在养活朝廷。官家、官员、小吏,哪个不是在吃大地主的供养。若是没有大地主们的税负,国家早就破产了。直到现在正在慷慨陈词的赵官家出现,用事实证明朝廷和官员没有大地主的赋税照样能活下去,还能活的很好。只要土地国有制,朝廷和官府就直接和那些下地的泥腿子们一起向前走……

    “诸位。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大抵如是。大抵!他们之所谓复古,是回到他们所记得的若干年前,并非虞夏商周。所谓理学,就是这么一回事。理学什么时候兴起的?不是汉唐,不是魏晋,而是本朝。理学又是怎么壮大的,公田越弱,理学越盛。私田越强,理学越旺。朝廷越无能,理学越发达!”

    “说得好!说得好!”随着一声赞叹,已经有人开始激烈鼓掌。

    文天祥扭头一看,就见工部尚书正满面喜色的表示着对赵嘉仁的认同。而工部与农业部的那帮官员已经跟着工部尚书一起热烈鼓掌欢呼。再看那帮进士出身的官员,有些人则是忍不住对工部和农业部的那帮家伙们怒目而视,更多进士出身的官员则面如土色。有些人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收回目光,文天祥端起茶杯,勉强喝了一口润润干涩的喉咙。清苦的茶水让苦涩感更加强烈。这位大宋状元学识渊博,所以知道赵官家并无丝毫谎言。说的是真的。在真相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时候,文天祥文状元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巨大恐慌。

第22章 官家的家务事(四)

    一整天的会议结束之后,官员们精疲力竭的散会了。那帮进士出身的官员们大部分神色黯然,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赵嘉仁也散会回家之时,他闺女赵若水作为临时秘书赶紧溜进老爹的马车。刚坐下,赵若水就急切的问道:“爹。你今天讲的这些是故意气那帮地主么?”

    “气他们?何来此言?”赵嘉仁也有些疲惫的答道。

    “我看不少人都被气坏了。”赵若水给老爹帮了这么一段忙,在观察能力上已经展现出女性的优势。

    “你觉得我所说的道理有没有问题。”赵嘉仁不想女儿只有情绪感受的优势,更希望女儿也有水准之上的理论能力。

    “他们自家的地被收走,他们当然不高兴。这个道理总没错吧。”赵若水争辩道。

    “他们家的地?那些地是什么时候成为他们家的。哼哼。”赵嘉仁冷笑。

    赵若水翻开她的小本本,找到一段念道,“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大抵如是。爹,至少他们现在是正在阔气,你要夺了他们阔气的根本。所以我想问你,你是曾经阔气过的,还是未曾阔气过的。”

    “哈哈!有出息!”赵嘉仁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这番话倒也是切中肯綮,指出了任何时代的变革都要面对的质疑。为什么要变革。

    赵若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便是被老爹摸头也是要奋力反抗滴。赵嘉仁也顺势放开手,正色对女儿说道:“大娘。生产活动的基本要素,你还记得么?”

    “嗯……,生产力和生产资料吧。”

    “生产资料越私有,越世袭,生产资料所有者就越糟糕。你看临安总投降……”赵嘉仁提到这个案例就忍不住想起了谢道清,他冷哼一声,“哼!当时执政的太皇太后谢道清以为大宋就是她的,到了临安总投降之前还对四散的大臣说道,我国家三百年来,对待士大夫不薄。我与嗣皇帝遭遇国家多难,你们大小臣子们不能出一计以救时艰,京官则弃官逃走,地方官则丢印弃城,逃避艰难苟且偷生,哪里还像人的作为?这么一个自己为大宋是她所有的人,最后什么下场?投降之后被蒙古人掳走。”

    赵若水乃是赵家人,听了这么一个案例,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她皱着眉问道:“爹。这……这个例子要说明什么。”

    “说明了生产资料私有化的可怕结果。你爹我当时不过是一个福建路地方上的人物,为何能够打败蒙古,光复旧地。因为你爹我掌握的所有生产资料都是和大家一起共有,人们加入这个团体之后,就可以通过提供自己的生产力获得报酬,获得他们自身的提升。”

    赵若水想了想,却摇头说道:“那只是蒙古军队比宋军能打而已。若是谢道清手下的宋军爹你带兵一样厉害,打败蒙古军,岂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你若是把蒙古军当成生产资料,这支军队的私人属性就很低。你知道成吉思汗吧?”

    “知道。”

    “成吉思汗说过,打仗时,我若是率众脱逃,你们可以砍断我的双腿;战胜时,我若是把战利品揣进私囊,你们可以斩断我的手指。明白了么。成吉思汗固然借助了众人的力量达到了他自己的人生顶峰,跟随他的人同样通过与成吉思汗的合作达到了他们的人生巅峰。”

    赵若水紧绷嘴唇,思忖了好一阵才坚定的答道:“跟随赵家的人,赵家也不吝高官厚禄。”

    “你所说的那些职位俸禄,哪些是当时的执政者本能靠他们自己的能力创造出来,然后又主动给了别人呢?”赵嘉仁也针锋相对的答道。

    赵若水听了自信到简直傲慢的话,本想竭力反驳。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低下了头。赵嘉仁也没有再说什么,从来没人敢和他如此直白的讨论这样的话题。此次女儿以一个权力者二代的身份表达了对权力所有权的看法,赵嘉仁觉得心中很多念头竟然豁然开朗。

    正如他方才所讲,现在真心追随赵嘉仁的那些人们,固然是因为赵嘉仁指出了明确的道路,让这帮家伙感觉找到了方向。但是从利益扩散的角度来看,赵嘉仁将原本他独自拥有的东西主动给了那些追随者。这就是那些追随者们认同赵嘉仁的一大原因。

    回到家。饭已经做好了,一家人在桌边吃饭。赵若水闷闷不乐,赵嘉仁的长子赵谦一副想说,又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正确的迟疑。倒是次子赵逊带着一副B型血特有的没心没肺的洒脱吃完饭,然后说道:“爹。我想成亲了。”

    听了这话,秦玉贞差点被一口馒头噎住。赵谦抬头看了弟弟一眼,大概没弄明白成亲到底是啥意思。赵若水低着头继续吃饭。

    “和谁成亲?”赵嘉仁问道。他总算是家里表现最镇定的那位,便是以如此,赵嘉仁心里面也一片茫然。

    “是我同学。我想娶她。”赵二郎答道。

    “你们约定了?”赵嘉仁继续问。

    “不,我们没约定。但是我很喜欢她,非常喜欢。我反复想,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所以我请爹爹帮我提亲。”虽然赵二郎的态度非常坚定,但是赵嘉仁听了之后却忍不住生出一种呆霸王薛蟠一定要把香菱据为己有的感觉。

    秦玉贞终于咽下馒头,开口就用指责的语气说道:“你这才多大!”

    “娘,你和我爹成亲的时候也不比我现在大多少。”赵二郎赵逊当即表示了反对。

    儿子竟然敢反驳,秦玉贞忍不住眉毛一立。然而她见到赵嘉仁竟然端起碗来喝了口汤,就忍住没发作。好歹赵嘉仁乃是一家之主,而且秦玉贞自从当上皇后,就仔细研读史书。她对‘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评价颇为在意。家里有赵嘉仁这样的家主,秦玉贞忍住了狠批儿子的冲动。

    把碗里最后的汤喝下,赵嘉仁放下碗,对二儿子说道:“三天之后,你来找我谈这件事。”

    “现在不行么?”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你现在兴致勃勃的要谈这件事,便是把天戳个窟窿,你也会坚持到底。我作为你爹,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三天后来找我谈这件事。”

    “爹……”

    “我说了三天之后,就是三天之后。你说什么都没用。好了,吃完了,各自散了。”

    听着丈夫和儿子的对话,秦玉贞心里面倒是有些畅快。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二儿子那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头,好好的晾晾他,他自己三分钟热度一过,经常就后悔起来。

    赵嘉仁回到书房,正准备整理明天的会议内容,长子赵谦敲门进来。不等赵谦说话,赵嘉仁指着沙发说道:“坐。”

    赵谦正在讶异为何不坐面前的椅子而是坐沙发的时候,赵嘉仁自己率先走去沙发那边坐下。赵嘉仁舒舒服服的坐下,看着儿子坐在自己的对面,忍不住怀念起‘八百年后’自己做心理医生的感觉。

    “爹。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我只能说我要继续打仗。”赵谦低着头说道。

    “这件事后面再说。你给我讲讲你最难忘的一仗吧。”赵嘉仁说道。

    赵谦一愣,老爹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想象之内。虽然讶异,赵谦还是讲起了自己的经历。等他讲完了自己第一仗,赵嘉仁没有评价,他说道:“再给我讲一仗。”

    虽然还是不理解老爹想说什么,赵谦又找了一个让他感觉挺开心的有关骑兵的战斗讲了一遍。

    “再讲一个。”赵嘉仁继续说道。

    “为什么要听我讲打仗的事情。”赵谦这次不解和不安的问道。

    “因为……”赵嘉仁斟酌着言辞。赵谦现在的表现大有PTSD的模样,也就是心理学定义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赵谦还不至于到发病的程度,但是他此时受到的刺激已经足以让赵谦产生一出一种强烈的补偿心理。

    那么多战友都死在战场上,我怎么能独自离开。

    这种不幸是必然要出现的,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我们会遇到?所以我要干下去,一直干到遇到同样的不幸为止。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反应。这也是为什么从20世纪8、90年代开始对警务工作中开枪击杀犯人的警察进行心理辅导和心理评估的原因。欧洲几百年见有军中要有随行神父或者牧师,也是要进行心里抚慰。

    就在赵嘉仁决定好好给儿子做个心理治疗的时候,赵谦带着那种伤心事被彻底触动的不耐烦表情不耐烦的说道:“爹。政委也讲过类似的话,你就不要再给我讲一次啦!”

第23章 官家的家务事(五)

    赵嘉仁很晚才洗了澡回到卧室。他本以为老婆已经睡着了,没想到刚躺下就听到侧卧的老婆幽幽的说道:“三郎,这些孩子们突然间怎了。”

    对老婆的回答,赵嘉仁只是找了个舒服的睡姿,然后说道:“他们长大了,开始尝试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再过几年,这帮人各个成家,然后就要离开家独立生活。”说到这里,赵嘉仁对自己这么讲道理的模式很不耐烦,就换了个说法。

    “就跟咱们家的那几窝燕子一样,小燕子长大了点,就个个屁股朝外的蹲在窝上,叽叽喳喳的乱叫。每天都要拉一地,咱们还得用炉渣给地上垫上,这才能打扫。可是呢,再过一段,小燕子就开始学着飞,然后就会长大离巢。”

    妻子没说话,赵嘉仁就准备睡下。自家儿女还能用燕子来作比喻,那帮官员大概只能用秃鹫来形容。和这帮家伙共舞,实在是高难度的工作。或者说需要很大耐心的工作,赵嘉仁有时候真的想采用大规模的贬斥和重责的手段来对付这帮人。平日里要注意养得精神,这样才能在需要精力的时候专心应对。

    就在赵嘉仁正准备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秦玉贞低声啜泣的声音。赵嘉仁是很想置之不理的,可他放不下心,只能强行靠坐起来,然后问道:“怎么了?孩子离开我们这是必然。你看燕子不也是这样么。”

    “要是知道他们一定要离开,我当初为什么要把他们给生下来。”秦玉贞啜泣着说道。

    赵嘉仁第一念头就是妻子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更年期综合征又叫,围绝经期综合征。围绝经期综合征出现的根本的原因是由于生理性或病理性或手术而引起的卵巢功能衰竭。卵巢功能一旦衰竭或被切除和破坏,卵巢分泌的雌激素就会减少。女性全身有400多种雌激素受体,分布在几乎女性全身所有的组织和器官,接受雌激素的控制和支配,一旦雌激素减少,就会引发器官和组织的退行性变化,出现一系列的症状。

    这种反应和神经元连接理论是赵嘉仁完全成为唯物主义者的两个基本知识支柱。所谓灵魂的说法,指的是人们都有唯一的灵魂,灵魂的纯洁或者被污染或者其他的特点决定了每个人的不同行为特点。

    然而从医学角度来看,任何人类行为都与人类肉体的反应有关系。荷尔蒙,各种神经元在受到刺激之后的神经元通电造成的神经元连接的形态改写,决定了人类的行为。

    有这样的纯粹的物质第一性的证明,就让灵魂无处容身。从而造就了赵嘉仁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存在。当然,这不仅仅是赵嘉仁一个,而是医生们其实都差不多。他们也许有神秘主义的想法,但是他们本人实在是没办法相信宗教宣传的神。

    今天给儿子赵谦谈的就是基于唯物主义的东西,现在又不得不基于唯物主义的和老婆谈,赵嘉仁还挺无奈的。

    当然,赵嘉仁并没有给老婆上一堂生理课。他只是说道:“我说啊,你爹妈可没指责你嫁给我之后跑来我家住。我娘也没指责过我,考上进士当了官之后就自己到处跑着做官。成亲之后咱们在泉州、福州、广州搬来搬去。你也从不抱怨。”

    这种动之以情的做法貌似起了点作用,秦玉贞低声抽泣几下,就问赵嘉仁,“三郎,我这么无理取闹,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从来不会生你的气。”赵嘉仁说着该说的大话。

    “可我今天很生二郎的气。他小小年纪竟然在婚姻的事情上自作主张!我们送他去学校,是让他好好学习。”秦玉贞用一种非常认真的语气讲道。

    “我觉得哈,咱家的三个娃做的事情有点出咱们意料之外。但是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很正常么。你说呢。”

    “正常?这是怎么个讲法?”秦玉贞对赵嘉仁的出发点不能理解。

    “就是说他们的反应,都是很正常的反应。你可以说这些反应不够进步,或者不够成熟,或者比较激进。但是他们作为人而言,都是非常正常的人。他们的种种想法和愿望,都是正常的人类愿望。谈不上对错,只是我们身为父母感觉比较突兀而已。”

    “……这……,他们都很正常。你不正常。”已经不知道该说啥的秦玉贞抛下一句抨击,接着扭头就给赵嘉仁一个背。

    赵嘉仁也懒得为自己辩解。心理学医生的工作就是让人们认识到自己是正常人,或者是不正常的人。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正常的或者是不正常。认识到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是合适的或者是不合适的。总之,他们的工作就是让社会尽可能正常,让社会不受到惊扰。然而做着这种工作的心理医生往往被认为是不正常的存在。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遇到同样的待遇,赵嘉仁倒是能安之若素。见妻子准备睡,赵嘉仁也躺下睡觉。没人打扰之下,赵嘉仁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又是一个工作日。赵嘉仁吃了早饭,准备出门之前突然转回头对妻子说道:“我只是假设一种可能。如果二郎这次是认真的,认真的和我谈了。那咱们就得想想要不要见见那小娘子,见见那小娘子的父母。”

    “你真的把这件事当真么?”秦玉贞大惑不解的问。

    “不当真,咱们还能如何。”赵嘉仁表达着自己的看法,“我们一直教育孩子们做事得有始有终,咱们自己得当表率才行。便是咱们不答应,也得有个不答应的结果。再说,我记得你说过,当年嫁给进士,你欢欢喜喜。可当年让你嫁入皇家,你就一定会拒绝。你这么聪明的人尚且如此,我觉得咱们的儿子不会看上一个傻瓜。”

    “哼!这么小年纪就卖弄风骚,想来也不是聪明人!”秦玉贞恨恨的说道。

    见妻子如此,赵嘉仁立刻识趣的闭上嘴,扭头出门。虽然和官员斗争是很累的事情,但是与妻子的家庭斗争,大概也轻松不到哪里。

第24章 官家的家务事(六)

    “我们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这个国家基础之一就是土地国有。这点绝不能动摇。”赵嘉仁的声音铿锵有力。

    话音方落,那帮工科男属性的家伙们立刻热烈鼓掌。

    赵嘉仁手一挥,这帮接受过军训或者是军人出身的工科男们马上安静下来。赵嘉仁继续大声说道:“学社招收学员,第一要求就是相信唯物主义。之后还需要加上新的学社理念,这个土地国有制也是学社成员必须坚守的理念。”

    学社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年轻一辈想成为官员的最大途径。对于赵嘉仁掌握的朝廷与官府,想成为干部,有学历,参加考试,热爱祖国,满足这些条件之后就可以。但是年轻一辈想成为官员,要么是每三年参加一次科举科考试,在千军万马里面闯过这个独木桥。

    便是如此,现在科举科考试里面有了越来越多的制科考试内容。一个参加科举科考试的人,若是坚持认为大地是平的,那就一定会落选。除了自然科学内容之外,因为科举科的考试题目需要由赵官家确定,自然不能摆脱全新的意识形态考试。参加考试的人若是相信世间有宗教组织宣传的神佛,那也一定会落选。

    现在赵官家公开表示要坚持土地国有制,进士出身的官员都变了脸色。这意味着以后大宋官方的立场必须是土地国有制。

    “官家!”有人站起身来。文天祥一看,竟然是他以前在松江府当知府时候的手下徐俊如。只见徐俊如面如土色,但是坚定的说道:“官家若是如此乱命,臣只能请求脱离学社。”

    “可以!”赵嘉仁回答的干脆利落,“脱离学社自有规矩,你现在就去找你们学社的负责人,按照规矩实施脱离手续。”

    听到这里,文天祥只觉得汗毛倒竖,他忍不住大声说道:“官家,请不要这么着急。”

    话音方落,孙青也呵斥道:“徐俊如,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撒什么娇啊!你是觉得官家事情太少么!”

    这两人都是遇到突发情况,所以忍不住出言阻止,但是却意外的如同一唱一和。赵嘉仁盯着两人看了片刻,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在外人看来,赵官家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一样。

    文天祥完全不理解徐俊如这么一个在松江府当过官的家伙到底是哪里吃错了药,竟然公开反对起土改来。对于文天祥个人,他在国家面对破灭危机的时候就明白了很多事情。譬如,一个国家想要有力量,就得天下为公。以前那种养士的制度只是养出一队大地主,这帮人在国家危难之际可不会想破家为国。他们就如同吸血虫一样趴在大宋的身体上无尽的吸血,仅此而已。

    所以赵嘉仁在松江府搞的土地国有制虽然让文天祥怀疑会不会重蹈贾似道公田改革的覆辙,但是文天祥并不反对土地国有制。等松江府在土地国有制下快速发展富甲天下之后,文天祥就不再反对土地国有制度。

    在当知府的时候,文天祥觉得徐俊如也很努力工作,却没想到这厮竟然拼着退出学社,也不肯支持土地国有制。见到户部尚书孙青也参与阻止矛盾公开化,文天祥就直接问道:“徐俊如,你若是反对土地国有制,为何在松江府的时候不反对。现在怎么就反对了!”

    听了文天祥的质疑,徐俊如带着悲愤对文天祥说道:“文知府,你问得好!我要是反对,本该早就反对,为何现在才反对。那是因为这些年来我在各地为官,见到太多官员利用土地国有制来刁难百姓,勒索地主。原来的时候土地都在地主和百姓手中,地主和百姓努力经营。现在很多土地归了朝廷和官府所有,这帮人就拿着分配权作威作福。我数次投诉,消息总是如石沉大海,没了踪影。而每次投诉之后,总有人要刁难我。五年前我就在松江府做副处。现在已经到了凤阳县当了个正科。我个人官位倒是无所谓,可两淮官员比起江南更黑更贪。这么搞起来,只怕要激起民变啦!”

    徐俊如话音未落,凤阳县之上的知州已经额头暴青筋的站起身河道:“你胡说什么!”

    话音未落,不少两淮官员仿佛被捅了肺筒般纷纷对着徐俊如怒骂。

    文天祥瞠目结舌的看着全新的变化,他发现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看着仿佛在挑战土地国有制的徐俊如竟然是一个宁肯牺牲自己官位和学社职务都要维护土地国有制的坚定份子。

    “徐俊如,你好大胆!”

    “徐俊如,你在官家面前如此校长,乃是大不敬。请官家诛之!”

    不少官员气急败坏的对徐俊如进行了猛烈抨击。在以前的朝廷中常见的话听在文天祥耳朵里,让他觉得挺悲哀的。大宋的亡国危机才过去几年,朝廷的风气就已经开始向以前复辟。

    “徐俊荣的事情且不着急。”赵嘉仁开口了。他语气中倒是颇为有嘲讽的味道,“徐俊荣,你且不用去学社,你现在就去吏部把你举报的向吏部尚书讲一遍。虽然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你不会全都忘光光了吧。”

    “遵旨!”徐俊如用一种并不算是服从的语气应了一声,接着就大踏步离开会场。

    文天祥再看周围的人,只见不少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件事若是吏部追究起来,那就是好多官员干部要被开除。这么多的职位变动,甚至会引发政坛的剧烈震动。文天祥看着赵嘉仁那看不出表情的严肃面孔,突然有些怀疑这件事会不会是赵嘉仁自己私下弄出来的。

    以前的时候运营朝廷乃是丞相的职权,官家高高在上,当然不会搞什么小手段。现在赵官家将朝廷大权全部抓在手中,不仅直接指挥各部,还建立起了全新的制科与学社。权力已经超越历朝历代的皇帝。这种时候任何一个激烈变化背后也许都有什么阴谋。

    就在此时,赵嘉仁说道:“此次两淮土地国有制必须要做。所以你们除了要了解两淮的产业布局,也要把这个宣传下去。在地方上得到百姓的回应。”

    又谈了几句,赵嘉仁竟然就把会议交给主办的户部,他自己离席了。

    赵嘉仁并没有策划此事,对于徐俊如揭发的问题,赵嘉仁其实也早就有了解。此时赵嘉仁并没有去吏部,这件事在赵嘉仁看来完全是吏部尚书能够处理的问题。若是吏部尚书处理不了,那就可以免除吏部尚书,再选一个新的吏部尚书。此时赵嘉仁选择了回家。

    一到家,赵嘉仁就把长子赵谦叫来。他问道:“赵谦,我昨天说的你想的如何。”

    赵谦看着有些意气消沉,他低着头想了一阵,这才说道:“爹,你所说的东西,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一个人做的事情难倒就可以放下不管不顾么。然后用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做借口,岂不是更加奇怪。”

    赵嘉仁心中叹口气。他昨天给儿子摆事实讲道理,其中将史玉柱的事情改头换面的讲了。其中的核心就是史玉柱搞巨人集团失败之后,他就放下了以前,专心搞了新的脑白金的项目操作。便是之后的新项目大获成功,史玉柱也没有要重建巨人集团。

    对于这种选择当然有很多商业上的考量和解释,但是赵嘉仁看重的乃是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和心胸。在很多人看来,‘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若是以这样的态度做事,史玉柱还清了欠款之后,就该重建巨人集团。用这样的方式证明,我史玉柱回来啦!

    但是史玉柱没有。从心理学角度,这种选择无疑是明智的。放弃过去,不仅是对往事说拜拜,更是知道了自己的沉没成本,并且果断的轻装出发。

    赵谦昨天承认了他面对战友的死亡,心里放不下。觉得只有获得对蒙古的全面胜利,才能告慰战友的在天之灵。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讲,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但是对于一个要承担巨大责任的成年人,这念头就太幼稚,不成熟。

    “大郎,你不能用你那一瞬间的想法去看问题。你的战友们参军打仗,目的不是在陕西战死。在什么地方战死,那是战争运行时候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在这点上,我承认是我逼着你去参军。所以你觉得参军只是顺从了上位者的命令,可是我要告诉你,你现在可以和你那些没有战死的战友们好好谈谈。可以去看看那些战死战友的遗书,了解一下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听了赵嘉仁的话,赵谦用一种怨怼的目光看向赵嘉仁。听到老爹亲口承认逼着赵谦从军,这句话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赵谦的内心。每次回想起那些令他无法接受的经历,赵谦就会经常想,要是老爹赵嘉仁没有逼着自己参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现在这个怨怼终于被承认,赵谦只觉得充满了杀戮的错误世界突然恢复了正常。努力瞪着老爹一阵,赵谦抬起手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这么久了,赵谦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正常的表达自己的感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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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