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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各人选择各人路(九)

    熊裳尚书安排了自己的堂弟之后,觉得去除了一件心事。作为此时家族里面官位最高的一个,家族里面有事大多要请熊裳出面裁决或者帮忙。然而熊裳尚书自己知道自己其实有多么无力。

    蒙古灭国几十,大宋又干掉了交趾、占城,礼部的工作就非常少。就在熊裳尚书准备好好享受杭州冬天的时候,倭国派来了使者。

    大宋很多年都没搞过天朝朝贡体系,倭国已经与大宋完全恢复了正常外交关系,却也没有定期朝贡的打算。这次倭国派使者来,让熊裳尚书猜不透他们要来干什么。

    “请问熊裳尚书,梅右乾是大宋官员吧?”倭国外交人员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问。

    “梅右乾?他是干什么的?”熊裳完全不知道这个名字。

    “请您不要开玩笑!那个梅右乾乃是宋国派到我国的人员。”倭国外交人员用非常激动的语气嚷道。

    “我……的确不知道这个人。”熊裳不满的说道。有了地图和地球仪之后,熊裳很清楚倭国到底有多大点。宋国现在连蒙古都不虚,更不可能对倭国有什么感觉。不过对于这么一个有邦交的国家,熊裳还是尽量客气点,他问道:“不知道这位梅右乾到底做了什么?”

    “他盗走了我国的《金乌玉兔集》。”倭国使者语气激动。

    熊裳有点乜斜着眼看着对面的倭国使者,他从使者激动的语气里面感觉出一种说不出的心虚。这种心虚一定有很大的问题,特别是配合这种激动的语气,那就是格外的心虚。

    “这本《金乌玉兔集》是谁的书?”熊裳问。

    “这本书乃是我国安倍睛明阴阳寮的镇殿之宝。这位梅右乾把这本书给偷走了。现在平安京的阴阳寮已经大乱。”

    “你说是他偷的,难倒就是他偷的?”熊裳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难倒宋国是要包庇此人么?”

    “你这话就甚为无理。凭什么你说的我们就要信?”

    “……堂堂宋国难倒要欺人不成?”

    ……

    熊裳与倭国使者争执一番,就先让倭国使者下去。然后熊裳觉得倭国使者说的也许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倭国也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越海前来索取。

    阴阳寮望文生义,应该是有些风水的味道,大概像是大宋的司天监。既然如此,这个《金乌玉兔集》到底是什么,看名字完全是中国的东西。

    之后的两天里面,熊裳与其他部门联络,完全没有头绪。根据倭国使者所讲,那个盗书贼梅右乾要把这本书献给大宋赵官家。熊裳找不到别的蛛丝马迹,而部下从大宋大图书馆带回了消息。

    “尚书,大宋大图书馆里的索引有这本书。”

    “哦?果然是我们中华的书!”这下熊裳立刻觉得安心了。要是宋国的梅右乾偷盗一本倭国原创书籍,可就太丢人啦。

    “我看这本书介绍,乃是倭国的遣唐使安倍仲麻吕在唐朝的时候偷走的。唐朝纷乱,这本书失传了。”

    “哦?还有这样的故事?”熊裳觉得有点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大宋官家赵嘉仁是个非常注重文治的人。他回到临安之后就兴建了大宋档案馆以及大宋大图书馆。原本中华对历代书籍就有一个目录,也许这位梅右乾就是想通过弄到珍贵的失传本获取奖赏。

    猜到这样的过程,熊裳对于捉贼更没了兴趣。然而倭国使者可没有这样体谅,他几乎是每天都来求见,而且言辞语气非常坚定,一副无论如何都要把书弄回去的意思。

    这种可以称为无礼的举动倒是勾起了熊裳的好奇心,他没想到倭国使者这么二,如此态度岂不是要证明大宋就是盗书贼么?哪怕是不想承担这个名头,大宋也不可能把书还给倭国的。而且这本书到底有何种内容,竟然让倭国如此在意呢?

    满是好奇心的熊裳索性就前去见了赵官家。身为礼部尚书,熊裳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质问赵官家是不是派人在倭国盗书。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道:“官家可否听说过《金乌玉兔集》这本书?”

    听到这个回答,熊裳立刻就确定倭国使者没说谎,赵官家即便不是幕后指使,至少也知道这本书。于是熊裳尚书就顺道把倭国使者跑来追讨这本书的事情对赵嘉仁讲了。

    听完熊裳的介绍,赵嘉仁叹道:“这些倭国人完全不知道事情该是怎么办的啊。”

    “官家,这本书到底写的是什么?”熊裳想先知道为何这本书如此让倭国人在意。

    “这本书里面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阴阳风水,”

    “少部分呢?”

    “少部分写的是唐朝之前的测量术。”

    “测量术?”熊裳讶异的问道。他本来以为这里面写的是啥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想到竟然只是有关测量术的内容。

    “熊尚书,你可知现在我们现在的运河,其实在两汉之时都已经确定。包括隋炀帝开挖的大运河,其实也不过是把两汉时代的运河疏通勾连?”赵嘉仁问道。

    “官家,我不做这个,还真的不知道。”熊裳答道。

    “嗯……”赵嘉仁发现自己有点情不自禁,所以也暂时冷静一下。在21世纪的时候,赵嘉仁前去参观徐州的楚王墓。西汉某位楚王的墓道是双墓道。有好事者测量墓道,发现墓道居然笔直。于是有更好事者测量两条的夹角,发现两条墓道有细微的夹角。更更好事的人就计算这个夹角的交汇点,结果发现两条墓道竟然在西汉首都长安交汇。

    双墓道里面放了楚王与楚王王后的棺椁,如果两人的魂魄死后沿着墓道前进,就会在长安重逢。

    墓道平直,可以说是工匠水平高超。墓道有夹角,可以说是当时的测量工具不够精细。可夹角的结果让‘误差派’完全没办法说这是误差的结果。要是误差,为何偏偏夹角误差到长安去了。长安,是所有误差里面唯一有意义的存在。

    《金乌玉兔集》里面完全没有西汉楚王墓的记载,这本书完全是阴阳风水学说,以及如何测量风水的技术。让赵嘉仁真正感兴趣的是,这里面记载了一些事情。

    在秦汉时代,每隔一定标准距离,国家就会修建一个夯土的台子。这个台子就是一个测量基点。也就是说,在当时幅员辽阔的中华土地上,有无数这种测量基点,这些测量基点整整齐齐的覆盖了中华大地。那些测量人员不用什么与众不同的设备,只要根据西汉楚王墓附近的这种测量基点,就能够准确的找到长安的方向。

    想进行准确的测量,不用什么卫星,只要有细缝的观测设备,三点一线的在半夜利用火光测量就好。

    如果秦汉真的有这样的测量基点,那能证明的只是汉代国家的动员以及国家能力到底有多强!从长安绵延到徐州的测量基点,绝不可能是一年或者几年,那是秦国从商鞅变法之后开始干,到东汉崩溃之前都在继续兴建以及维护的一个体系。那是几万甚至十几万个测量基点。

    在秦汉的统治者眼中,中国是由这些测量基点组成的一个个标准的方型组成的。那是工业国才具备的看国家的模式。基于这样的模式,秦汉才能轻松的统计出土地田亩面积,才能有效的将国家的土地进行各种规划。并且通过量化的方式进行税收。没有了这样的测量基点,所有量化管理都是空谈。

    为何这种体系没能流传下来,赵嘉仁也能很轻松的想明白。想维护这个体系需要很大投入,当秦汉体系崩溃之后,国家已经没有能力维持这样的强力中央。那些夯土的测量基点不可能在风吹雨打下坚持几百年,更抵抗不了人为的破坏。

    这本《金乌玉兔集》里面所写的内容,赵嘉仁没办法考证,也只能认为这是一家之言。不过赵嘉仁发现,他自己是需要这个一家之言作为他来重建秦汉这种强势中央直接控制基层的模式。

    看赵官家有心事的样子,熊裳尝试着问道:“官家,我把倭国的使者打发走吧。”

    赵嘉仁从自己的想法里面挣脱出来,他答道:“书我们已经抄完了,原本你可以带走。若是倭国的使者识趣的话,你就把原本还给他们也好。”

    “这……可是原本。”

    “原本个毛!”赵嘉仁很不爽的答道,“这本书本来就是安倍仲麻吕抄走的,传到安倍睛明手里只怕也是个抄本。真正的原本大概是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就没了。唉,我中华一定要强大。不然我们便是建起大图书馆,只怕最终也保不住。”

    说这些的时候赵嘉仁很是有些伤感。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大图书馆最后都难免付之一炬的结果。想象那些文明极盛之时学者如云书香四溢的盛况,赵嘉仁只觉得有些悲凉。

    熊裳体会不了赵官家的想法,身为礼部尚书,他只是应了一句,“是!”

第47章 各人选择各人路(十)

    打发走倭国使者已经是九月初。倭国如此重视这本书,赵官家能理解。安倍睛明生前就是日本历史上的大人物,他大概是在公元1000年过世的,便是千年之后,安倍睛明在日本还是大人物。更因为文化需要而在娱乐界的各种作品里面更加广为人知。

    至于引发这场震动的梅右乾不是外交人员,而是海事局的工作人员。对他敏锐的感觉,赵官家很欣赏。对他粗糙的手法,赵官家很不以为然。所以赵官家就把梅右乾给安排了一个新工作,到南边去针对三佛齐。

    把这些搞定,赵官家立刻把精力放在了写文章上。赵嘉仁发现以他现在的地位已经没办法从事非常具体的工作,他此时的工作只能是管理。而管理学,就是需要让下面的人知道领导者到底要做什么,并且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这帮人知道,写出很好的文章,指出问题,指明方向,就是唯一有效的手段。譬如,秦汉时代的国家管理手段,那就是非常重要的论述基础。而这又牵扯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执行的话,哪里该是大宋的基点呢?

    就现在看,汴梁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基点。不过赵官家一想到汴梁淹水的问题,他就不得不一阵肝颤。可肝颤归肝颤,赵官家还是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首先就是任命了文天祥为权知开封府,兼河南路安抚使。

    以大宋的特点,文天祥这种基本是宰执级别的官员出任开封府知府也不是贬斥。而且河南地被收复之后,也一直呈现军管状态。文天祥去管河南,算是正式宣布河南结束了军管状态。也是件好事。

    在刚宣布了文天祥出任开封府知府后的那天,赵嘉仁回家。接受了小官家的禅让之后,赵嘉仁只是形式上在皇宫里面出现了一下,他还是继续住在西湖对面的后乐园里。

    大宋修建皇宫的时候用了许多汞和铅,长期在那种环境下居住简直是慢性自杀。赵嘉仁虽然对生死看得很淡,却毫无自杀倾向。所以他就继续住在西湖边,而大宋的新城建设正好把西湖边的居民给迁移到其他新城区,后乐园基本就变成了行宫。

    在饭桌边坐下,没吃几口,赵嘉仁就听他老婆秦玉贞说道:“官家,却不知你何时册封大郎为开封府尹。”

    如果大宋的官职名称,开封府的行政首长不该叫权知开封府,应该是更直接的开封府尹。因为开封是京城,那得叫做京兆尹。不过在大宋因为有皇帝是在当开封府尹的时候当了皇帝,所以这个开封府尹就很少有人干,而且当了个官的其实根本不管开封府的事情,而是作为此人成为皇储的证明。

    “谈这个是不是有点早?”赵嘉仁说道。

    秦玉贞答道:“妾身当年任性,没能给官家多生几个儿子。现在也只能亡羊补牢,先稳固皇室才行。”

    赵嘉仁对自家老婆很是无语。她这话说的漂亮,可跟没说一样。当年秦玉贞和赵嘉仁成亲,他们倒是如这时代士大夫一样,觉得两男一女长成人就最好。而且秦玉贞就是给赵嘉仁生了两男一女,还都顺利活了下来。

    随着赵嘉仁身份的变化,两男一女就完全不够了。基于残酷的政治现实经验,皇室是非常缺人的。赵嘉仁别说是两男一女,他就是二十男十女,都不会有人觉得他孩子多。

    一般来讲,这时候赵嘉仁就得给自己弄女人。可赵嘉仁此时已经是四十岁了,人说三十岁是有贼心没贼胆,四十岁有贼胆没贼心。赵嘉仁又忙成这样,哪里有心思弄些女人来添乱。他老婆本身就是大美女呢。

    可是秦玉贞也要四十岁了,虽然她突然就愿意和赵嘉仁赵官家多亲热,可一直没继续怀上孩子……,难道是自家老婆更年期到了,没能怀上孩子,所以就开始忍不住进行情绪性发言?

    当赵嘉仁这么没头绪的胡思乱想之时,就听秦玉贞继续说道:“官家,你让大郎去当兵,妾身觉得大大不妥。”

    “原来如此。”赵嘉仁这才明白自家老婆怎么突然提起开封府尹的问题。

    “夫人……,哦,圣人。”赵嘉仁开口了。

    “呸!”秦玉贞和赵嘉仁当了快二十年夫妻,对于丈夫什么时候在嘲讽,是完全能听出来的,她不高兴的说道:“正经说话!”

    赵嘉仁就用正经的态度说道:“正经说话,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又聪明又能干?”

    秦玉贞点点头。这话虽然有点王婆卖瓜的嫌疑,却也是秦玉贞对赵嘉仁的看法。

    “那你有没有觉得开国的皇帝都又聪明又能干?”

    “嗯。”

    “亡国之君,虽然也有商纣王这种有能力的,不过大多数是不是看着都愚蠢的很?”

    “嗯。”

    “因为开国皇帝都有大量的基层经验。他们吃过亏,上过当,他们知道下面那些人都是怎么样的。更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你看李世民,他当年可是战场上拼命杀出来的功绩。这才能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有那么多人追随。之后也能很好的营运国家。而那些长在深宫里面的孩子,都是何不食肉糜的货色。因为他们除了吃饭,就是吃肉。”

    当娘的人哪里会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秦玉贞听了赵嘉仁的话,已经知道自己丈夫的心思。然而她便是知道,还是忍不住大大的担心儿子。沉默片刻,秦玉贞说道:“白龙鱼服,生死难料。三郎,咱们就这么两个儿子,你怎么能让他从小兵干起。”

    “咱们大宋又不是蒙古,小兵哪里有那么惨。而且咱儿子若只知道高高在上,他就一定会被那帮军官给坑死。”

    “我大宋本来就是权相……”秦玉贞试探着说道。

    赵嘉仁听了这话之后登时就大大的不高兴,他忍不住怒道:“别扯淡了!权相!权相!权相有史弥远矫诏,有贾似道弄到局面崩溃,最后搞出临安总投降。你若是真的爱孩子,就得让他们自己强大,不受人所制!怎么现在就想着权相啦!”

    秦玉贞本来就担心儿子,现在又被赵嘉仁这么一通吼,她愤愤的站起身就走。

    看着妻子的背影,赵嘉仁喊道:“喂!吃饭啊!不吃饭你晚上会饿!”话音方落,秦玉贞已经走得不见了踪影。

    叹口气。赵嘉仁自己一个人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若是说爱儿子,赵嘉仁觉得自己不比老婆差。但是双方就在这些事情上谈不拢。现在赵嘉仁自己想,发现正义的重要性。若是他把军队搞的军官可以无情的杀戮士兵,那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把儿子送到这种修罗地狱般的地方去。

    之后的两天,秦玉贞倒是没再提起这件事,因为她根本就不和赵嘉仁说话。最后赵官家还是让自家长子参加到军队里面去了。而这支军队就直接开赴洛阳。作为从福州就开始上学的高中毕业生,赵嘉仁的长子至少是预备军官,这是赵嘉仁唯一能够安心的地方。

    部队前去洛阳,赵嘉仁下令以汴梁为中心,开始建起测量基点。赵官家的命令沿着有线电报从杭州沿着运河发到镇江,从镇江过江抵达长江以北。在长江以北前往扬州这个运河河口,继续沿着运河一路北上,经过淮安、徐州、枣庄,再进入微山湖。向北的有线电报暂时在这里停下,更向北的运河还没能修建成功,有线电报也暂时到此为止。

    而另外一条前往汴梁的线路就好了很多,这条线路设计的时候是沿着荒废百余年的通济渠走。通济渠也没有能够完全恢复,然而河南是个大平原,从河南东南的徐州方向一直到郑县都是大平原。沿着驰道修建电报局是个非常轻松的事情。于是赵官家的命令一路给送到了汴梁与洛阳。从杭州发报到洛阳收到消息,只用了两天而已。

    洛阳在北宋的时候被称为‘西京’,整个洛阳盆地的人口应该超过百万。经过蒙古人的肆虐,‘西京’洛阳已经非常衰败。大宋重新夺回洛阳之后统计一番,发现洛阳盆地的人口剩下了八万。原本这里的人口应该是超过十万的,在黄河战役中蒙古的猛力花赤领着骑兵想在洛阳盆地与宋军周旋,根据猛力花赤的口供,为了搜集物资,他还下令不要肆意杀戮。在五千蒙古军不肆意杀戮的情况下,洛阳盆地还是被杀戮了至少五万人。

    洛阳是个非常重要的地区,赵官家计划是先移民八万过去,结果江南竟然没人想去洛阳。理由超简单,去杭州、苏州、庆元府、镇江府、扬州府,都可以赚钱,若是肯去占城等南边的土地,一旦找到机会更是能赚大钱。千里迢迢前往洛阳有啥好处?

    既然普通百姓不愿意去,那就只能让军队去。军队开辟也有军队的好处,至少这帮军人服从命令听指挥。赵官家安排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

第48章 各人选择各人路(十一)

    赵官家早就放话说,要以经过汴梁观天台上空那条作为本初子午线,现在又准备重建基准测量点。这几个项目加起来,就促进大宋标准度量衡体系的建立。

    通过大宋的本初子午线,从地球赤道到北极点的距离的一千万分之一作为一米。开发一套十进制的长度单位。以一立方分米的水在4度时候的重量为一公斤,又衍生出了重量单位。

    至于温度,航海行会很早就已经完成了水在海平面零高度一个大气压下结冰为零度,沸腾为100度的温度测量和普通温度计标定。

    这一整套度量体系拿出来,大宋从朝廷到民间没人反对。包括赵太尉的儿子在内的宋军则是奔赴河南,开始为了实现这些而努力工作。

    时间很快就到了大宋319年9月下旬,在宋军抵达河南开始测量之时,大元的万户郝仁从一份一个多月前的《大宋日报》上看到了有关这些的内容。大元很注重收集大宋的情报,报纸无疑是消息的最佳来源。最近大宋赵官家的命令让郝仁有些不能理解。放着已经成规模的旧有度量衡不用,专门弄一个新的度量衡,这是吃饱了撑的么?

    放下报纸,郝仁万户靠在椅子上,突然想起他老婆包惜弱。现在万户正在邢台视察,白天的时候当地的官员给送上几个容貌马马虎虎的妹纸。郝仁嫌脏,就没接受。此时毕竟出来了一个多月,他很自然就想起了自家老婆。

    包惜弱是江南女子,江南不缺水,每天洗脸洗脚是必须。包惜弱到了大都之后,第一次对郝仁提出请求,就是要他给弄个洗澡桶。郝仁是在加入水军之后才经常落水变落汤鸡,为了包惜弱,他逐渐习惯了洗澡。正因为如此,郝仁万户才在小汤山修了个带温泉的宅子。现在回想起老婆,就自然而然的想起包惜弱见到温泉后发自内心的笑容。

    当地官员送上的女子虽然涂脂抹粉,却压不住那股子缺乏洗澡与刷牙洗脸而生出的味道。有这种味道的女人别说和包惜弱相比,就是和杭州普通人家的女子都没办法相比。郝仁在杭州待了快两个月,他经常见到杭州的小户女子在街上走的出汗,就在喷泉掬起水来洗脸,顺道还要漱口。那卫生状况只能用‘文明’来形容。

    回想起在杭州的见闻,郝仁不得不感叹,与这样的文明相比,大元不仅男人野蛮,女人也野蛮。

    既然没心思取乐,郝仁万户就决定睡觉。‘七月流火’,天气很凉爽。屋内使用了从宋国进口的蚊香熏过,郝仁万户一觉睡到了天亮。

    上午,当地的鹰扬府小校带了百十号骑兵赶到。这帮人骑的都是蒙古马,身材也挺高大。只是年龄参差不齐,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三四十岁的‘老年’。

    见到郝仁万户一言不发,当地的小校忍不住问道:“万户,要不要看看他们的功夫?”

    郝仁冷冷的看了这位小校一眼,这才开口说道:“冬天所有府兵都要到大都受训校阅。若是你送去的兵好,自然要给你记一功。现在好好做。”郝仁万户并没有报什么期待,这帮北方汉人肯定做不到蒙古人能做到的骑术,他们也肯定做不到宋军的精湛阵列。至于所谓的功夫,估摸着没有京城大都打把势卖艺的花哨。

    被万户这么鼓励,小校神色激动的说道:“遵命!”

    郝仁安抚了小校,这才让这帮府兵们骑着马跑几圈给他看看。果然,这帮人的骑术距离精湛差得远。然而郝仁也没失望,这帮人即便是摘摘歪歪,至少没从马背上掉下来。哪怕是蒙古人,也是经历过不少次从马背上掉下来的经历,有这样的骑术,说明小校教练他们的时候很是费了心思。

    检阅了这帮人,郝仁很快就启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想起了老婆包惜弱,郝仁发现自己想家的情绪是越来越重。而且他已经在外面待了一个月,从收到的情报中来看,太子真金已经领兵前往上京和林讨伐海都。便是现在回到大都也不会引发什么问题。

    邢台向北,视察过历来就出骑兵的常山,再向东走就到了保定。万户出巡,自然有人打前站。到了保定地界,已经有一大票人前来迎接,迎接的人中间就有张家的人。保定张家出了不少人,有大将张柔,还有张柔的儿子张弘范元帅。现在张柔早就去世,张弘范元帅在大都。直到介绍之后,郝仁才知道前来迎接的人里面的张家人。仔细打量,倒是能从容貌上看出点张柔与张弘范的影子。

    众人到了衙门,郝仁开口就谈起公务。“却不知道保定的府兵有多少人?”

    万户发话,却没人说话。郝仁扫视着这帮脸色不好看的众人,心里面盘算着局面。保定这地方不仅除了张家,还有不少汉军世侯。这帮人虽然在李璮之乱后被取消了汉军世侯的种种特权,却依旧是地方上的豪强。

    看众人不说话,郝仁继续问道:“却没有数目么?”

    “便有一百多人。”地方上的官员答道。

    “一百多人。”郝仁重复了一句。他脸上不表现,心里面非常不满意。论富裕,保定比起邢台强很多,邢台第一批就有一百多府兵,第二批有三百多人。保定这边第一批至少得有三百,第二批还得有三百以上的府兵才对。

    能当官的都不是傻瓜,看了郝仁冷淡的表情,当地官员连忙说道:“万户,我们这边的确有苦处。”

    “说来听听。”郝仁还是冷淡的应答。这不是他故意学习伯颜大帅,而是只有这样的冷淡才能让郝仁遏制住自己的怒气。

    “万户,我们保定上次出兵的时候派出了两万兵马。这里面有一万七千多都是签军。结果在滑县伤亡惨重。你若是在一年前来,那真的是家家戴孝,哭声震天。”官员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起来。

    “一年前?”郝仁万户对这个时间比较奇怪。黄河战役是两年前打的,怎么会一年前家家戴孝?

    然而再一想,他就有些明白过来了。大元与大宋换俘虏是一年多前,换俘之后才算是能确定那些元军到底是被俘,或者是丢了性命。这下郝仁忍不住叹道:“想来当地百姓是极悲痛。”

    “正是。不少地方上的百姓原本都期待自家亲人只是被宋军抓走,所以没人前去滑县那边认领尸体。等知道亲人没有被俘,那些尸体已经被宋军给埋了。一年多之后,便是挖出来也忍不住模样。更何况,谁有气力把那几万被杀的二郎挖出来。”说到这里,官员已经哽咽起来。

    郝仁对死几万汉人没什么感觉,他还是忍不住微微叹气。从他学习到的那点的唯物主义理论,唯物主义第一条就是要承认事实。现在郝仁发现他自己其实很容易就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见到郝仁露出遗憾的表情,不知道郝仁内心想法的保定官员以及豪强代表们都松了口气。能让郝仁理解到他们的难处就好。

    郝仁万户检阅了保定的府兵,觉得这帮人虽然比不了常山,比起邢台还是强一些。加上自己想家了,也就没有特别纠缠此事。

    离开保定,万户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回家。见到老婆孩子,万户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他抱起跑过来的郝康、郝俊,原地连着转了几个圈,引发小家伙兴奋的尖声大叫之后。郝仁抱着两个男娃走向抱着女娃的包惜弱,他说道:“等我向大汗禀报之后,咱们就去小汤山那边住几天。”

    “嗯。”包惜弱点头应道。去温泉那边,包惜弱总是很乐意的。

    第二天,郝仁就前去参加朝会。见到郝仁回来,忽必烈也很高兴。朝堂上事情多,郝仁的事情又是需要仔细谈,便让郝仁在朝会后留下详谈。

    朝会后,忽必烈听郝仁详细介绍了各地府兵的情况,又得知大概能集结两万府兵,还都是骑兵。忽必烈大喜。大元的皇帝笑道:“今年冬天我便要仔细看看这些府兵到底如何。”

    “论骑射,他们自然比不上蒙古骑兵。”郝仁连忙应道。他可不想让忽必烈大汗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忽必烈大汗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若是他们比蒙古骑兵还强,那还了得?”

    听了这话,郝仁心念一动。看得出忽必烈在心情愉悦之下说的是心里话,郝仁又发现他自己对府兵的期待可比忽必烈大汗要高一些。便是府兵在骑射上不如蒙古军,郝仁也希望府兵能够在整体战斗力上达到蒙古军的水准。

    黄河战役证明,重骑兵的集团冲击对于宋军根本就没有作用。不仅是几千冲阵的重骑兵,便是三万多精锐的忽必烈大汗的亲军,面对数万宋军也毫无办法。他们不仅没有办法有效的击败宋军,甚至没办法在战场上阻碍宋军的行动。

    既然如此,蒙古军面对的是数量和质量上都占优势的宋军。这时候增加再多的次等部队也没用。

    就在郝仁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见到一同来听郝仁禀报的伯颜大帅那冷淡的神色好像有些与平常不一样。这下郝仁就忍住了继续发表自己看法的冲动,而是顺着忽必烈大汗的话说了下去,“只要大汗能满意就好。咱们蒙古骑兵都是骑马十几年,这些汉人骑兵根本就比不上。我倒是怕他们太糟糕,让大汗觉得我把府兵讲的太好。”

    听了这话,忽必烈哈哈一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郝仁顺道表示自己在外面跑了这么久,想歇息一段。大汗自然答应下来。

    等郝仁与伯颜一起出来的时候,郝仁忍不住问道:“大帅,你觉得府兵就该比蒙古兵弱么?”

    “你是准备征集四万府兵吧?”伯颜问。

    “是。”

    “蒙古哪个部族能够派出四万骑兵?”

    “……没有。”

    “哪个万户能派出四万骑兵?哪个王爷能派出四万骑兵?”

    “没有。可这四万府兵乃是大元的军队。”郝仁争辩道。

    “你觉得那是大元的军队,许多人可不这么想。提起骑兵,很多人想到的就是蒙古骑兵,谁会想到大元骑兵。”伯颜的声音始终都很冷淡。

    郝仁沉默了。伯颜大帅就是能够这样一针见血的说出事情的本来面目,而这种真实在很多时候是难以被接受的。

    眼看到了宫门口,郝仁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伯颜大帅。可他实在是没勇气再谈蒙古军与元军的分别,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望。于是郝仁就把自己在保定遇到的事情对伯颜说了。

    听了郝仁的描述,伯颜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说道:“签军又不是骑兵。张弘范带领的骑兵大多都是他的直属部下。你在保定招收的可是步军?”

    这话对于郝仁犹如晴天霹雳,让郝仁登时抓住了他心中的原本就有,但是总抓不住的那点困惑。保定那边果然是在忽悠郝仁!府兵针对的是中小地主,以国家减税的方式让这帮人能够提供稳定并且有战斗力的兵源。然而地方豪强并不想承担这种没办法给自己加官进爵的兵役。

    就在郝仁要发怒之前,到了宫门口的伯颜上了马扬长而去,让郝仁完全没机会对伯颜抱怨什么。

    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郝仁对老婆说道:“收拾东西,咱们现在就走。”

    “这么着急?”包惜弱很是讶异。

    郝仁强行挤出了个笑容,对妻子说道:“在外面这么久,到处都是臭烘烘的。早点去温泉好好洗洗,把这些臭气都洗掉!”

    包惜弱虽然不太理解郝仁此时的心情,却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在夕阳下,马车和马队出了大都,直奔小汤山方向而去。郝仁万户坐在马车上,对两个儿子打闹完全是视而不见。

    对于大元现在的勾心斗角,他只觉得心情低沉。以前的时候他是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堕落,即便战争很残酷,出征的人非常辛苦,至少当时的大元军队里面充满了一种期待与渴望。战争胜利了,战争结束了,大家就可以回家过好日。

    当南征军队带着装了宋理宗的棺椁以及投降的宋国官家、太后、太皇太后、文武百官抵达大都之时,那种欢乐达到了顶峰。

    现在郝仁回想过去,发现那些竟然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过去,变成了大元的顶点。当大元走过那个顶点之后,就不可逆转的走上了下坡路。

第49章 各人选择各人路(十二)

    小汤山位于北京正北,处在前门、故宫中轴线的北延长线上,距离紫禁城有大概60里。郝仁万户抵达自家的宅子之时已经是深夜。他已经提前派人前来准备,听到敲门的声音,守门人睡眼惺忪的前来开门,见到竟然是万户在外面,守门人登时就吓得清醒过来。

    没太久,从睡梦中被叫醒的管家急匆匆赶到门口,边给郝仁万户行礼边说道:“万户,现在正屋还没收拾出来呢。”

    郝仁万户没有难为下人的意思,他对着紧张的管家吩咐道:“将就着先住下就行。”

    管家很识相,正屋没收拾好,他让仆役赶紧让出仆人们打扫出来的厢房给万户一家住下。至于被叫起来的仆役,则是赶紧点起灯火连夜收拾正屋。

    到了第二天下午,郝仁万户才算是住进了正屋,这番经历让郝仁万户有些反思自己是不是孟浪了。然而回想之前几个月里面的种种经历,郝仁万户感觉一点都不后悔。在大都继续待下去,他觉得简直要窒息了。

    为了权力,为了利益,各个派系的人斗争的不亦乐乎。哪里还有蒙古在成吉思汗手中刚统一时候的风采。

    那时候成吉思汗在忽里台大会上对着各部疾呼,打仗时,我若是率众脱逃,你们可以砍断我的双腿;战胜时,我若是把战利品揣进私囊,你们可以斩断我的手指。

    对于蒙古的未来,成吉思汗许下承诺,天下地土宽广,河水众多,你们尽可以各自去扩大营盘,征服邦国。要让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成为我们的牧马之地。

    甚至在遇到人生困惑之时,成吉思汗也有他的看法。

    在明亮的白昼要像雄狼一样深沉细心!在黑暗的夜里,要像乌鸦一样,有坚强的忍耐力!不要想有人保护你,不要乞求有人替你主持公道。只有学会了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在我的力量还不足的时候,我就得忍让,违心的忍让!

    甚至在感情上,这位大汗也有自己的理念。婚姻而论财,殆若商贾矣!

    即便郝仁万户现在是荀子的门徒,觉得蒙古大汗成吉思汗的理念并不适合当下的大元,但是他认为能够提出明确的理念,就是成吉思汗远胜大元的地方。

    当然,大元也不是没有理念,譬如三等人制度现在就深入人心。谁都知道大元里面蒙古人最高,回回与色目人次之,汉人最低。譬如大元正在要求那些被征服的地区尽快贡献工匠,现有的工匠以及各个手工业的‘局’已经完全没办法满足大元贵人们的需求。

    “唉!”郝仁长叹一声,接着仰天说道:“屈原投江,也许就是这般心情吧。”

    以前看中国的史书,记载那些忠志之士们忧心国事,痛苦不堪。甚至有屈原这种自尽的人物。郝仁觉得士大夫们实在是太矫情。现在他也有点明白那些人的心情。

    情绪到处,郝仁万户回到书房提起笔来就写到

    汨罗渊中波涛动,巫山峰旁乱云飞。

    昏昏浊世吾独立,义愤燃烧热血涌。

    写到此处,又觉得这么写痛快倒是痛快,却完全找不到韵脚。再次长叹一声,郝仁万户放下笔,呆呆的坐在书桌边。

    从郝仁万户所在的位置向南大概60里,忽必烈大汗可没有这些闲,有关郝仁此行的各种奏章乃至报告堆了不少。所谓当家三年狗都嫌,更不用说承担建立府兵重任的郝仁。除了郝仁的部下之外,所有奏章里面都有点夹枪带棒的意思。

    如果是比较含蓄的,就说郝仁万户在地方上颇为骄横。比较不含蓄的就直接说郝仁万户比较跋扈。根本不注重地方官府的态度。

    看了一部分奏章,侍卫禀报右丞相阿合马来了。忽必烈大汗便让阿合马进来,直到阿合马进殿后行礼,忽必烈大汗才放下奏章,对着跪伏在地的阿合马说道:“没想到众人指责郝仁的言辞已经有些和指责你的相同。”

    阿合马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听到忽必烈大汗的话之后,阿合马跪的笔直,大声应道:“我等为大汗效力,肝脑涂地。”

    “嗯。”忽必烈大汗非常喜欢阿合马的这种态度。色目人阿合马虽然是大元里面的二等人,面对汉人的时候当然可以居高临下。然而在忽必烈面前,阿合马本人就如同一条狗的跪在地上。对于上位者忽必烈而言,所有的下位者其实都如同狗一样卑微。

    见到大汗露出笑容,阿合马这才谨小慎微的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忽必烈大汗说道:“大汗,郝仁万户组建府兵,对大元有很大功劳。不过府兵本家免税,那些能自备战马的人都不是穷人,我大元很多税都是从他们身上来……”

    一听这话,忽必烈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身在高处,大汗最清楚他的支出。那些官员们的俸禄要从国库里面出,那些军队的军饷要从国库里面出。如果是按照蒙古的传统,官员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奴隶,为蒙古部落的首领效力。那些蒙古首领们则要带着各个部落的部众跟着大汗去征讨,他们属于自己养活自己的类型。获得的各种战利品一部分要交给大汗,一部分留给自己。

    现在这帮人不再自己吃自己,而是要吃忽必烈大汗。忽必烈大汗便是有再多的钱,在没有战争收入的情况下也撑不了几年。自从南征之后,大元已经好几年没打过有收益的战争了。想到这里,忽必烈说道:“阿合马,你觉得窝阔台汗国与察合台汗国有多少积蓄?”

    听大汗问起战略的大事,阿合马连忙说道:“大汗。就我们所知,这两国都很穷困。若是论富庶,伊尔汗国倒是很有钱。”

    伊尔汗国乃是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之子旭烈兀所建。这个汗国原本拥有波斯以及天竺北部的一部分。1256年,旭烈兀军攻灭盘踞马拶答尔(今伊朗马赞德兰省)诸山城的“木剌夷国”(***教亦思马因派势力。其它***教徒称他们为mulida,意即“异端者”)。1258年攻陷巴格达,杀末代哈里发(Khalifat,***教主的称号),灭黑衣大食(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

    现在的伊尔汗国成了一个拥有21世纪时候伊朗、伊拉克、阿塞拜疆等地在内,从波斯湾到里海的一个大国。因为拥有海岸线,贸易行动甚为活跃,所以伊尔汗国比起在草原内陆的窝阔台汗国与察合台汗国富裕的多。

    听了阿合马的忽悠,忽必烈大汗没有立刻说话。连阿合马都能知道的情报,忽必烈大汗自然也知道。至于阿合马的回答并不如忽必烈大汗的心意。沉默了一阵,忽必烈说道:“这税收一事,可以看看府兵是否有用之后再说。”

    “大汗,那官员的俸禄该如何应对?”阿合马有些反将一军般的问。

    “官员的俸禄是用交钞给的,多印些交钞即可。”忽必烈给出了答案。

    “是。”阿合马应道。他非常熟悉忽必烈,知道此时除了听命之外别无他法。

    大元君臣在大元首都大都商议大元的未来。在大宋旧都开封,赵官家的儿子赵谦正在和战友们一起在为大宋的未来努力。

    经过大宋开封观天台的经线就是本初子午线,大宋也就沿着这条经线向南修建起了测量点。赵谦和其他战士一样,挥汗如雨的扛着测量设备,在平原上忙碌着。

    到了傍晚,一天的工作干完。赵谦揉着有些肿胀的肩头,和大家一起打饭。对这样辛苦的工作,年轻人觉得又乏味又辛苦。饭桌上,大家就忍不住抱怨起来,“原本想着当兵可以打蒙古人,或者能够学点东西。现在没想到天天就是扛东西,累死人。”

    “没想到你还想要的挺多。”有人就忍不住嘲笑。

    “怎么,你们就没想过这些么?”发言的那位不爽的答道。

    “我们只想一样,没想到你是样样都想,样样都想要。”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贪心二字,大家的话却是再明白不过,最初抱怨的那位觉得脸上挂不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应道:“我家穷,就是想当兵之后不再过穷日子。这有什么不对?”

    大家都是年轻人,虽然平日里喜欢逗逗,但是真见到战友急了,也没人非得要硬杠。赵谦和大家有一样的表现,不过他的想法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身为长子,赵谦当然被老娘寄以厚望。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听了无数次老娘的给他的人生规划,那就是好好读书,以后和爷爷以及爹爹一样考上进士,光宗耀祖。

    随着赵谦一天天成长,他就上了他爹开办的学校。当时赵谦还以为进士就是从小学、初中、高中上出来的。直到他跟着他爹赵嘉仁进了杭州之后,赵谦才知道原来他上的是‘制科’,进士和制科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时候赵嘉仁已经成了赵太尉,赵谦受到的教育信条里面又增加了不要成为一个游手好闲的衙内。等赵谦快高中毕业,他爹赵嘉仁就‘太尉作天子’,成了大宋官家。赵谦又从赵衙内一跃成为太子候选人。

    赵谦本来已经紧张的准备要考大学,结果他爹命道,“你不用去考大学了,高中毕业就去当兵。”

    原本进士梦破灭的时候,赵谦并没有什么感觉,那时候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娃娃根本对那些没概念。然而老爹不让他考大学,赵谦可不满意了。他在学校成绩可是非常优秀的。最后在他老娘的说项下,赵谦还是去参加了大学考试,但是老爹赵嘉仁下了死命令,考上了之后也得休学从军。于是以优异成绩考上了杭州大学的赵谦,连科系都没选,就前来部队里当兵。

    从小学入学之后,赵谦就接受他爹主导的爱国主义教育,所以赵谦并不讨厌当兵。他爹赵嘉仁就战功卓著。而且离开了每日里读书的日子,和战友们在一起,赵谦也觉得眼界大开。譬如,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我穷’这两个字。别人嘲笑这位战友,赵谦还觉得这位战友其实挺敢说实话。

    年轻人闲不住嘴,沉默了没多久,就有人基本吃完饭,他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么修也不错。我家就是淮西的,咱们从开封向南修,修着修着就修到我家去了。这回家探亲更方便些。”

    如此具有正能量的话题立刻引发了不少赞同。此时大宋的军人都来自开封以南,往南多走一步,就距离家更近一点。

    然而没等这个话题继续发酵,巡视的食堂的纪律监察员就走过来对大家说道:“吃饭时候不要交头接耳,赶紧吃饭。”

    这是部队的纪律,众人听了之后都不再作声,赶紧继续吃饭。

    吃饭之后刷碗,漱口。傍晚要点到,并且确定夜班岗哨。这种夜间值班哨兵不是固定的,而是各个作战单位都要轮流值夜,谁都逃不掉。既然逃不掉,大家也就认命了。赵谦所在的作战单位是三天后值夜。散会之后,战斗员在指挥员监督下刷牙洗脸洗脚,然后睡觉。

    这下,战士们终于开起了床头会。

    “你们说咱们退役之后真的会给咱们在河南分地么?”

    “官家不是在《大宋军报》上讲了么,凡是愿意移居河南的,都给地。”

    “我家里也分了地,爹妈还等我回去到村里混个干部。”

    “你们村里的干部还是指派的么?我们那边已经是选的,指派的只有民兵队的还指派。”

    “你家哪里的,这么早就开始选?”

    “我家庆元府的。”

    “我家是淮东的,还是在指派。”

    说道这里,一直没吭声的班长终于开口了,“你们这才来了几天,就想着退役的事情啦。当兵要当三年,还有两年多时间。别废话了,睡觉。”

    新兵听了班长的话,也不敢反驳,便都睡了。一直没说话的赵谦心里面想着自己的未来,虽然他肯定是要当上太子的,不过看他爹的态度,好像有特别的安排。至于这种安排是什么,赵谦完全想不明白。

第50章 军人和官家(一)

    扛起测量仪器的时候,赵谦下意识的想缩一下肩头,他也的确这么做了,接着感觉自己的肩头并没有想象的那种疼痛。这下赵谦愣了一下,他本想着就这么走,却又觉得实在是不能无视这个变化。

    放下测量仪器,赵谦采取完全没有躲避的方式炕上设备,硬邦邦的设备落在肩头,那种感觉也不舒服。再次放下设备,赵谦思忖了片刻,他既不想腾,也不想没出息的躲藏。几次拿起设备,几次尝试后,他发现自己手臂拥有的力量可以更从容的操纵设备。赵谦就拿起设备,把它轻轻靠近自己的肩头。这次就舒服的多,再经过几次尝试,赵谦扛起设备向前走去。

    因为这番折腾,赵谦稍微落后于队伍。没了之前的不适,这点距离半分钟内就赶上。赵谦所在的队伍并没有继续修建南北向的台子,而是从完成的测量基准点出发,修建东西向的测量基点。

    此时已经到了宋历十月,天气冷了。整齐的宋军队列走在野地里,除了极为稀少的村落之外也看不到什么人。在绕过一片树林的时候,赵谦看到了远处的村落,他突然发觉自己好不容易开始习惯这样的中华。也就是说,他开始不再对野地有本能的抵触。

    赵谦出生成长在福州、泉州、广州这样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最近几年更是在杭州这样人口百万的超级大都会生活。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在赵谦看来是一种常态。当他和部队在河南归德府(商丘)进行初级训练,人口不到十万的归德府在他看来已经是荒凉之地。等在河南野地里行军之时,赵谦内心深处完全没办法接受这竟然是大宋。

    在宋军夺回河南之前,河南一直被蒙古人当做牧场。实施牧场化的河南就没什么人口,大宋夺回黄河以南之后统计河南人口,发现整个河南人口不足百万。河南的面积是杭州城的几千倍,人口居然和杭州城一样,这个事实让赵谦觉得难以理解。

    根据史书记载,当年开封人口百万,河南则是极为富裕的地区,人口得有千万的样子。行走在当下的河南,如果没有那些兵站的话,真能走两三天见不到一个村落。夺回开封之后,整个开封府的人口也不过十万。蒙古人到底在河南进行了何种残酷的统治,赵谦真的想象不出来。

    在这种地方久了,赵谦发现他自己竟然开始习惯这样的荒凉。这样的自我认知让赵谦忍不住哑然失笑。

    “副班长,有啥好笑的?”走在赵谦身边的战士忍不住问道。

    “我……,我想起小时候差点迷路的事情。”赵谦答道。

    “为啥会迷路?”战友讶异的说道。

    “我其实不认方向的。”赵谦答道。在城市里面生活,只要记住那些熟悉的地方所在位置,还有那些建筑物所对的方向就能够在城市里轻松自如。进入军队之后,赵谦觉得认方位的课程实在是高深的令人叹为观止。部队那些能够轻松认方向的战友更让赵谦怀疑他们有天生的能力。就如同天然分辨方向的鸽子一样。

    战友在辨认方向上很出色,而且他明显不知道赵谦说的根本不是他想的问题,于是就有点自得的问道:“那现在呢?”

    赵谦听出了战友的自得,心里面就忍不住想反击一下,他笑道:“现在修了这些测量基准点,上面都标出方向。我只要找到这种基准点一看,就能知道方向。”

    “原来是这样。”战友的语气里面完全是‘我知道了’的情绪,丝毫没有自己参与到这样的工程里面而有丝毫兴奋。

    赵谦趁势闭上了嘴,中断了谈话。一周前,部队里面公布这帮副班长的人选。赵谦入选了副班长。连指导员问了赵谦一个问题,“你觉得为何你能够入选?”

    这个问题超出了赵谦的想象之外,他只是觉得自己肯定可以入选。论身高,他得有185。论身体素质,他在连队里面也能排前十。论学历,他考上了大学。至于出身,赵谦甚至都懒得考虑这个因素。要是公布出身,赵谦大概该当河南战区的负责人。

    在这种时候,赵谦知道自己讨厌张扬的货色,军队里面普遍也不喜欢张扬的人。他就按照老爹交给的应对方法,坦然说道:“我不知道连队为何选我。既然连队选了我,我会努力把工作做好。”

    看得出,连指导员对这个回答有点小惊讶。指导员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赵谦同志,在选择你的时候,连队里面都觉得你不太能团结同志,所以未必能服众。不过你非常明确的优点就是从来不抱怨。能够完成自己的工作。所以我们最后觉得应该给你这么一个机会,让你锻炼一下。我们知道你是高中毕业生,在连队里面,在整个营里面都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学历。不过你可不要把这个当作你看不起人的本钱。”

    我为啥要看得起人呢?赵谦心里面忍不出有些怄气。要不是他老爹别出心裁的安排,还有出发前那严厉的训话,赵谦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对着别人这么训话呢。可一想起老爹的训话,赵谦也有点心虚。他老爹所说的道理非常容易理解,一个人要是没有从基层干起,被别人一坑一个准。

    所以赵谦答道:“我真的没有看不起人。”

    “看不起人就是你从来不考虑别人怎么想,总觉得你想的才是对的。”连指导员说道。

    赵谦登时有些无语。如果这就是看不起人的标准,赵谦还真得承认他就是看不起人。哪怕是到了现在,赵谦依旧这么认为。

    如果是要和战友们‘好好相处’,赵谦就不能说很多话。就如赵谦认为这个测量工作从国家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好了。当他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的时候,战友们要么嗤之以鼻,要么觉得赵谦完全是在附和上面的说法。

    于是赵谦就把他对于这些基点的好处讲了讲,“有这些基点之后,分地,分田,很容易就能查清大小。修路、修渠,也能很清楚的就知道需要占多少地界。”

    这是赵谦的真心话。他老爹在家和那些执行临安新城计划的干部谈事情的时候,就专门讲述过在临安建立测量基点的重要性与实用性。

    战友们基本不理解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们不解或者不屑的询问之后,赵谦就讲了讲道理。有些人不吭声,有些人就说道:“这是官府的事情,轮不到咱们管。”

    “咱们不就是朝廷的一份子么?”赵谦直接引用了他老爹对军队的定义。

    “咱们离官府远着呢!”立刻有人嘲笑道。当时嘲笑赵谦的这位,就是有着非凡辨认方向的能耐的战友。

    赵谦为了不看不起别人,甚至都不敢和这些战友再说心里话。他沉默的继续向前走,这个沉默算是连队对他最大的认同了。嘴上沉默,赵谦心里面考虑的还是现在的工作与朝廷联系。

    这些测量基点上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有专门的标志。就算是赵谦这样缺乏辨认方向能力的家伙,只要能够到测量基准点一看,就知道方向。沿着方向走,就能轻松找到下一个基准点。就算是这些标志有问题,也能在连续几个基准点的对照下找出方向来。有这样的指引,部队抹黑也不会走错方向。赵谦这样认字的人,走几千里也不怕。更不用说这些标志也不仅限于文字,还有图形。譬如,北边除了北字,在水泥柱子上还有北斗的标志。

    沉默的走着,赵谦其实有些怀疑那个精通辨别战友是因为自己的天赋被测量基点提供的指引服务给削弱而感到不爽。赵谦并不为此而有什么同情,他发现自己也有嫉妒之心,对于张扬的人也很讨厌。看到这样的家伙受到挫折,赵谦感觉心里面挺爽。

    不过走着走着,赵谦突然生出一丝不安,别人也应该是这样看待赵谦的吧。

    为了执行老爹赵嘉仁的命令,赵谦带着这丝不安继续穿行在河南的荒野中。在杭州的赵嘉仁则冷冷的看着南昌知州李庭芝写来的奏章。奏章里面讲,水泥桩子花费不小,而且江西山区有不少土匪,把宝贵的人力物力花在做水泥桩和埋水泥桩,是巨大的浪费。

    文章写的言辞恳切,遣词造句中甚至还有些美感,想来是能够被不少文人欣赏一下。赵嘉仁本想把这份奏章放到一边,不过他实在是做不到。不管如何,李庭芝在对抗蒙古的时候都表现出足够的坚定,也能称为是汉家英雄。这样的一个人,赵嘉仁并不想让他没了结果。

    最后赵嘉仁对秘书说道,“把调查基本信息的申请单给我拿一份。”

    资本资料里面包括年龄,性别,出生年份,基本当官的履历。属于一般级别的人事内容。拿着赵嘉仁的申请单子,秘书很快就从吏部拿到了信息。赵嘉仁想看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庭芝到底多大了。

    这一看,李庭芝大概是1219年出生,现在是1279年,这位汉家英雄正好六十岁。于是赵嘉仁在第二天批示,“吏部在明年执行退休计划。”

第51章 军人和官家(二)

    有关明确退休制度的消息是早就有说法。赵官家要求吏部开始执行,也就意味着此事从计划变成事实。

    大宋的退休制度有个不成文的规定,70岁的官员就不再磨勘。没有磨勘,就没有吏部的记录,也就是说虽然有官身,却没有差事。而且在这个时代,想活70岁也不容易。

    可活不到70岁,和明确的到时间就退休之间还是有巨大差距的。吏部的文件一出来,整个杭州都震动了。在规定里面,官员退休的年龄是男60岁,女55岁。光看到这些,那帮比较年长的官员们就激动起来。

    除了论语里面孔子说,周王的里面有一个是女子,所以这个不能算数。历朝历代也就是武则天当政的时候有过上官婉儿这样的女尚书。赵官家可不是武则天这样的女皇帝,他就改变了官制,正式允许女性当官。老家伙们当然的气的七窍生烟。有关这个问题的议题奏章纷纷出现。

    和之前差不多,进士们和干部们的立场大不相同。在航海行会里面,女性当干部并不罕见。干部们对此当然是不会明确反对,特别是已经有亲属当了干部的干部,就更没有反对的立场。所以赵嘉仁觉得这件事大概就是引发点争议,别的也就那样了。

    赵官家这么考虑,而司马考就发现事情貌似不这么简单。御史台的李伯玉跑来找他,开门见山的问道:“司马公,是不是什么人得罪了官家。”

    李伯玉是进士出身,曾经在庆元府与赵嘉仁有合作,却不是赵嘉仁的部下。一度在礼部干过,后来就到了御史台。这么急匆匆跑来问这么一个失礼的问题。于是司马考很不解的反问:“为何这么讲?”

    “司马公,若是有人得罪官家,我等御史台自然要为官家效力,驱逐奸邪,将其窜之四荒。这么突然就要实施退休。牵扯的人未免太多。”

    司马考也是个颇有算计的人,现在听了李伯玉的话,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了赵嘉仁太久,算计的功力大减。至少最初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司马考简单的认为是赵官家是要制度性的解决人。

    “那李兰台可否去问问官家?”司马考有些促狭的说道。

    李伯玉知道司马考这是在挤兑他,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司马公就别开玩笑了。哪里能这么做。”

    收起笑容,司马考答道:“若是不能这么做,你怎么知道官家是要收拾得罪了他的人?”

    “这……”李伯玉看司马考一副眼里不揉沙子的从龙之臣模样,不得不说道:“我听闻官家调阅了李庭芝的资料,然后突然就下令。而且李庭芝的奏章我倒是知道些。他不愿意官家在江西搞测量基准点。”

    “哦?还有这等事!”司马考马上就有点明白这里面的关节。

    想搞土改,就得知道谁有多少地。少报土地就能少缴税,清查田亩素来都是极为困哪的事情。赵官家完成江南土改的时候有之前公田改革的基础,加上蒙古人的肆虐,旧有的力量遭到毁灭性打击。把土地收归国有倒是容易得多。

    就在那帮反对者等着看笑话的时候,赵官家花大力气在江南把基准测量点修起来。之后所有问题几乎都迎刃而解。有争议,搞个测量就行了。有多少地,是什么地,每个人分了多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江南搞完,就该江西。李庭芝的文章写的再好,在司马考这样的明眼人看来,他的那点小心思简直是洞若观火。什么狗屁劳民伤财,什么狗屁土匪甚多。以当下宋军的实力,土匪下山就得死。

    赵官家的注意力也不在江西的山区,而是广袤富饶的鄱阳湖平原。掌握了这里,就掌握了粮食产地。江西的大地主不少,甚至有每年能产粮百万斛的种田大户。让这帮人交出土地,那真的是无比艰难。

    司马考发现自己的算计能力并没有消失,只是这么随便想想就想明白了关键,他就率直的问李伯玉,“李兰台,你们那些人里面是谁不想退休?”

    李伯玉也是聪明人,听司马考这么讲,知道司马考并没有打算站到反对退休制度的这些人一边。他索性直接说道:“司马公,很多人是想让你当丞相。”

    “哼哼!”司马考冷笑起来。赵官家当政之后大权独揽,他并没有任命丞相,而是自己直接处置各部提交的公务,这下各部的日子就很不好过了。看着李伯玉,司马考说道:“李兰台,你好歹也与官家相视了十余年。在庆元府的时候就有很多交道。怎么现在就犯糊涂了?”

    “我对官家忠心耿耿!”李伯玉还想缓和一下气氛。

    司马考板着脸答道:“若是忠心,那自然官家下令,我等执行就好。你竟然还想用丞相的官位来让我为你们的私心效力。实在是可笑!”

    见司马考这么讲,李伯玉也板着脸说道:“司马公,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恢复丞相怎么会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听了这话,司马考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现在朝廷内部有那么一票人对于赵官家大权独揽非常不满意。从名义上,赵嘉仁是大宋第十八位皇帝。在实际上,赵嘉仁这位官家大概能与开国皇帝相比。与那些开国皇帝比,赵官家的武功丝毫不弱,文治上更胜一筹。因为在当上官家之前,赵嘉仁还有丰富的施政经验。这帮文官面对的不是一个武夫皇帝,而是一位水平在他们之上的文官前辈。

    “司马公,你可不要对我讲你没想过当丞相。”李伯玉和聪明人也不玩幺蛾子,说的很率直。

    “我当丞相也是忠于官家,当尚书也是忠于官家。你不用和我说这些。”

    “司马公乃是潜邸从龙之臣,对官家的忠心日月可鉴。不过官家总要任命丞相,司马公就没有东西不成?既然司马公当丞相也是忠于官家,那何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李伯玉劝道。讲完之后,他盯着司马考的表情,想看出司马考的想法。

    从地方到中央,从经济到行政,李伯玉为代表的这些官员根本不是赵官家的对手。说个粗鲁的比喻,这帮人一撅屁股,赵官家就知道他们要拉什么屎。所以李伯玉等人才希望能够恢复丞相制度。有丞相这么个缓冲区,有丞相这个替罪羊,各部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

    譬如赵官家要土改,他现在可以直接调动军队建设基准测量点,测量点一建成,所有人都得听话。要是有个丞相在位,哪怕是贾似道这样的权相,不也没能想到修建基准测量点这样狠辣的手段么?

    而且赵官家现在直接当政,那是朝廷和军队一把抓。军队必须和朝廷配合,朝廷也必须和军队配合。一旦有了丞相,大概太尉也能恢复。从大宋的传统来看,太尉和丞相基本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更何况从官家的立场,若是执掌军队的太尉和执掌朝廷的丞相沆瀣一气,那就会出现能够公开刺杀丞相,直接矫诏换太子的史弥远那种权相。

    这种权相无疑是所有官家的噩梦。为了避免这样的局面,官家就必须让丞相和太尉之间有斗争。只要两边有斗争,大宋就恢复到了传统的大宋。身为兰台,李伯玉的重要性自然就水涨船高。

    李伯玉静静等着司马考说话,然后就听司马考冷笑道:“呵呵。李兰台,你这说法好像你现在就是官家喽。”

    司马考这么讲,李伯玉也没有丝毫失态,他从容答道:“若是司马公如此误会,我觉得却也没什么好分辨的。我等士大夫与官家共治天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等自然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若是被误解,我等也甘之如饴。便告辞了。”

    说完,李伯玉就起身告辞。司马考也不送,只是冷冷的看着李伯玉的背影。回想起李伯玉的话,司马考皱起眉头,突然生出想吐口水的冲动。说别的也就罢了,说起士大夫拯救大宋,那就是个笑话。

    北宋覆灭,南宋差点覆灭,每次拯救大宋都特么不是士大夫。而士大夫还能腆着脸把功劳分到他们身上!真不要脸。

    用了一点时间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司马考突然想起了李伯玉所讲的引发执行退休制度的罪魁祸首李庭芝。司马考第一冲动就是想找人看看李庭芝有没有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然后利用手里的司法权力把这厮收拾一番。

    可转念一想,司马考又暂时停下这么激烈的冲动。赵官家可不是一个怕事的人,连退休这么大的事情都敢做,收拾一个李庭芝肯定不是问题。是什么让赵官家收手了呢?

    若是直接去问赵官家,那肯定不合适。而且去问的话就变成了告状,司马考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没品。所以他就跑去找他师叔,也就是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的户部尚书徐远志。以徐远志的智慧,肯定能猜到赵官家的心思。

第52章 军人和官家(三)

    “官家的心思还用猜?你太小看他啦。”徐远志一脸不爽的说道。

    “呃……,师叔的意思是?”

    “官家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们赶紧滚蛋,给年轻人让出位置来。这么一来,年轻人就能看到盼头。有了盼头,他们当然愿意给官家出全力。”

    听徐远志恼怒的语气,司马考很小心的问道:“师叔……,你觉得这么做不对么?”

    若是平常,司马考其实可以完全不在乎他师叔徐远志是不是发火。两人都是尚书,徐远志发火也没用,司马考又不会有求于徐远志。现在徐远志不敢这么干了,因为他的师叔明年就要退休。

    所谓无官一身轻,现在别说徐远志发发脾气,就是徐远志指着司马考大骂,司马考也得乖乖低头。

    “有什么不对?我觉得对得很!”徐远志声音里面都是率直的怒气,“老家伙到时间就滚蛋,什么派系,什么党派,经营再久有什么用处!没了领头人,四散不过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噗哧!司马考忍不住出笑出声来。自从钟表出现并且普及,与钟表以及计时单位有关的新词汇新说法随即出现。譬如争分夺秒,譬如‘分分钟钟我就XXXX’。徐远志年长,却意外的紧跟时代。

    看着师侄笑的开心,徐远志不开心的大声说道:“有什么好笑!太尉做事就这么率直,我等根本猜都不用猜。他要做什么,每年的年初的财政规划读一遍,立刻就清清楚楚。”

    “按照师叔的所讲,朝廷里面这些人再闹,我也不用担心官家有丝毫动摇。”

    “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好了。”徐远志怒火并没有因此而消散。

    “师叔,我也五十来岁,干不了几年。现在朝廷有制度,我等皆可便宜买房。还不知师叔准备在哪边买房子,我正好跟去看看。”

    “你别给我说这些!”徐远志很不高兴的对自家师侄说道。

    看师叔这么不高兴,司马考也不敢过多废话。连他师叔都这种反应,可见官家的政策必然遭到很多人反对。得到了这种结论,司马考想问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此时当然就要识趣的撤退。

    见师侄识趣的滚蛋,徐远志心中倒是有些失落。他六十多岁,体力精力都不比从前。户部尚书掌管整个大宋的财政,这个重任让徐远志已经知道自己力不从心。他自己也早就决定要提出致仕的请求,希望让给年轻贤才来做这份工作。

    主动致仕是个自发的行动,致仕制度则是朝廷强加给官员的制度。一个是风光体面受到无数称赞的自愿行动,一个被拎着衣领强制执行的被动服从。便是结果相同,两者之间的差距可可谓天差地别。谁都不希望自己被人呼来喝去。

    刚想了一阵,就见他儿子搀着夫人回到家。听两人欢声笑语的样子,徐远志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没多久,徐夫人就上了楼,欢喜的对徐远志说道:“我原以为新房子没有现在住的好。没想到竟然是一样的。”

    “哦。”徐远志喜忧参半的答道。之前他师侄那个关于房子的话是调侃,也是事实。

    “你说我们要不要避开一些人。我看你并不喜欢见到一些人。”徐夫人坐在沙发上,轻轻搓着手。

    徐远志拉住夫人的手,觉得她的手掌已经很凉。这下徐远志心中起了柔情,他对儿子喊道:“二郎,在壁炉里面再添些炭。”

    “是。”儿子在楼下应道。没多久,徐远志的二儿子就拿了木炭上来,给已经点燃的壁炉里面添加了一些。

    此时徐远志一直把夫人的手握在他自己手里,此时也觉得他夫人手的温度上升了一些。徐夫人也觉得手上暖和起来,便笑道:“我只是出去的时候冷,家里暖和,待一会儿就好了。”

    回想起夫人装修的辛苦,徐远志叹道:“若是明年再买房子,只怕还得劳动你辛苦操劳。”

    徐夫人这是去看了新房子,听丈夫这么讲,徐夫人笑道:“不妨事。这里是公家的房子,毕竟不是这辈子的住处。很多地方我也只是草草安置一下,只为早些住进来。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我心里面也有了想法,新房子就好好的装修一番。你可知现在还有一种暖风烟道。是一早就修好的,在楼下烧了石炭,热气就顺着房屋里面的烟道走遍屋子。比壁炉更暖和。”

    “那又有什么区别?”徐远志微笑着问。

    “烧石炭便宜,烧木炭贵。”

    看夫人这么讲,徐远志柔声说道:“你也上过家庭用火的课吧。万一烧出一氧化碳毒气呢?就这点木炭钱,我掏的出来。可你的性命万金都买不到。”

    徐夫人听徐远志这么讲,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片刻她才缓过来劲,“你……在外头纳妾了?”

    “为何这么问?”

    “若非如此,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这样的话。”

    “人之将……致仕,其言也善。”徐远志答道。

    虽然做了如此解释,他心里面想的却并非如此。想起致仕的痛苦,徐远志当然很不满意。但是致仕本身也有好处,还是以前大宋官家从来没能给出的好处。

    历朝历代都是有钱人才能居住在京城,譬如秦汉都迁徙有钱的富户到长安去填充当地人口。

    唐代白居易未成名的时候去长安,当时有个文学老前辈名叫顾况,他看了白居易的名刺之后,对前来拜访的白居易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这是顺手拈来的白居易的名字(那个时候白居易不叫白居易,叫白易)当时京城现状搞的小幽默。等这个顾老先生看了白居易的诗句,就是那有名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后,不禁赞叹:“道得个语,居即易矣”。意思是,能够写出这样的诗来,你就不怕长安米贵,容易在这都市居住发展了。

    以前大臣致仕之后就选择离开京城,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京城米贵,居大不易’。大宋的宰相在临安尚且要租房子住,大臣更是没啥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京城虽然是权力中心,却也人口众多,卫生条件未免很糟糕,普通住处的死亡率往往很高。

    直到赵官家开始建设新的杭州,这些问题才得到了根本性扭转。首先就是国营粮店粮价维持三贯交钞一石粮食的价格。其次就是各种捕蝇器,灭虫,接种疫苗,公共厕所,环卫局,医院,爱国卫生月。第三就是高架渠自来水,大家再也不用花费巨大去买水,也不用从倾倒洗刷马桶的河里打水吃。

    想到现在杭州府的居住条件,徐远志长叹口气。既然退休官员都能以内部价钱买到房子,他觉得致仕制度这等事也只能认了。若是惹怒了赵官家,赵官家敢直接撸人。

    如果连徐远志这种进士出身的人都如此不满,其他进士的不满可想而知。李伯玉回到御史台,立刻就找了同僚。御史台理论上是监察,其实更像是风纪。因为监察的案子能否通过,需要的是宰相的努力。若没丞相或者至少尚书级别的人物支持,弹劾很容易,通过很难。

    譬如宋理宗最亲信的內侍董宋臣,那是经历了无数的弹劾,最后照样得到了善终。宋理宗甚至给去世的董宋臣追封了一个节度使的头衔。可是把当时的反对者给恶心坏了。

    现在赵官家要搞致仕制度,这帮御史台的人甚至考虑是不是该弹劾一下赵官家。毕竟御史台理论上可以弹劾丞相、太尉、王爷。赵官家现在把丞相与太尉的权力紧握在他手中,也在被弹劾的理论范围之内。

    想归想,这帮人其实找不到任何法理依据。所以众人的怒火就向着罪魁祸首,南昌知州李庭芝而去。李伯玉怒道:“李庭芝不识大体,也不知道官家为何不撤了他的职务?”

    御史台的工作就是寻找各种理由,这帮家伙倒是能猜出赵嘉仁的心思,有御使说道:“大概是因为李庭芝守扬州有功。当时临安尚且投降,倒是扬州坚持不降。官家若是处置了李庭芝,让众人觉得如此英雄尚且不能免罪,会冷了心。”

    有御使补充道:“那李庭芝的奏章我找人问过,他乃是抗拒土改,坚决不修测量基准点。这下彻底惹恼了官家。若是以此治罪,下头也不知道多少官员都要丢官。官家当了这么久太尉,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贾似道前车之鉴。”

    一听有关土改,以及贾似道,李伯玉的怒火就不可遏制,他大大的冷笑一声:“哈!这李庭芝在贾似道在位之时就依附贾似道,对于公田改革大加赞赏。怎么到了现在,他却觉得私田是好事!如此首鼠两端之辈必须弹劾!”

    众人都知道李伯玉的经历,当年贾似道权势熏天的时候,曾经把年轻官员召集来,黑着脸说:“你们可知你们都是我点的官,官位都来自我。”

    面对这样的威胁,端平二年进士第二李伯玉大声答道:“伯玉殿试第二名,平章不拔擢,伯玉地步亦可以至此。”如此得罪了贾似道,李伯玉就请外放。贾似道就安排李伯玉到庆元府。即便与贾似道关系闹僵,李伯玉却始终支持公田改革,并且和当时搞棉务,并且实际承担了庆元府等地税收的赵嘉仁合作的非常愉快。

    别人没资格批评李庭芝,李伯玉批评起来铿锵有力,也没人觉得有何不妥。便有御使嚷道:“便如此。哪里有不能弹劾的南昌知州。”

    十天之后,李庭芝的案头就摆上了有关御使台弹劾他的奏章抄本。

    我大宋弹劾人说的其实很套路。本着斗倒先斗臭的模式,李庭芝之前的丑事先被拎出来讲一番。譬如勾结贾似道,譬如救援襄阳不力,譬如李庭芝做枢密院的时候,他守扬州的手下勾结蒙古人当了宋奸。

    这番彻底否定李庭芝过去经历的内容先拜一番,接着就是捕风捉影借题发挥。譬如李庭芝之前给公田改革吹法螺是为了得官,反对土地国有制就被称为是李庭芝收受江西地主的贿赂。如此一番之后,结论就是李庭芝乃是奸臣,乃是两面三刀的奸人。

    李庭芝已经60岁了历经许多大事,也有过生死考验。此事出来之前,他心里面也2未必没有些觉悟。便是如此,见到了弹劾的奏章,李庭芝照样被气的七窍生烟。

    若是只按照御史台所讲,李庭芝就是个大奸大恶,必须立刻撸官下狱,明正典刑的无耻之徒。这样的评价与李庭芝的自我评价完全不同。李庭芝先是对着庭院的天空一通大骂,骂道气喘吁吁,才不得不停下来。

    也许是这样激烈的方式有更强烈的纾解效果,坐了片刻之后,李庭芝就冷静下来。李庭芝当时是为了拖延土改,只要再拖几个月,他就要结束任期回到杭州。那时候江西是不是土改,就与李庭芝完全没了关系。目的虽然如此,李庭芝也知道自己发自本心的不待见赵官家。

    原本都是同殿为臣,现在赵嘉仁飞上枝头变凤凰,摇身一变就从官员变成了官家。这样的身份转换让李庭芝实在接受不了,连带着对赵官家的土改政策也有了反弹。但是李庭芝并没想到御史台的反应这么激烈,他也觉得自己颇为委屈。

    想来想去,李庭芝下了决心。大不了就是致仕。如果按照最新的致仕制度,李庭芝便是在江西干的再好,回到临安之后还是要交权。与其如此,他决定要和御史台的那帮渣渣们拼了。

    回到书房,李庭芝刷刷点点就写了一封奏章,直接抨击御史台的御使们滥用职权。大家都是进士出身,黑材料谁不知道一些。让李知州写篇御史台水平的文章,那是提笔就来,根本不用费气力。

    江西在上游,顺流而下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五天,李庭芝的奏章就摆在了赵嘉仁的案头。看完了这篇敌人内部互相攻击的奏章,赵官家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

第53章 军人和官家(四)

    在杭州的码头下船,礼部尚书熊裳的堂弟熊林见到堂兄出现在到岸的船舷,他呆住了。

    船只靠岸,搭上跳板。熊裳尚书勉强靠自己的体力颤颤巍巍走下跳板,熊裳的夫人则是靠了码头提供的抬杆服务,被人从船上抬下来。好在夫人到了岸上之后,还能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看着并没有出现大病迹象。

    熊林忍不住对熊裳说道:“哥,你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大伯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如此辛苦。”

    “嗯。”熊裳应了一声。他和熊林是同一个爷爷,熊裳的爹和熊林的爹则是亲兄弟。熊林没回老家奔丧,也不能算是失礼。至少熊林当时是跑去熊裳的家设的灵堂吊孝了。

    “哥,你辛苦了。赶紧回家休息吧。”熊林说道。

    此时马车已经在码头等待,熊裳就和一起回去奔丧的家人一起上了车。回到家之后休息几天,熊裳就前去吏部销假。吏部现在的人员增加为以前的两三倍,忙碌程度大概也有以前的两三倍。若是以前,礼部尚书前来销假,总得有个高级别的官员来接待一下。现在只是出来个侍郎见了一面,说了句场面话,接着就急匆匆离开。

    现在已经是大宋319年十月底,眼瞅一个月后就是元旦。各个部门都很忙,熊裳也就没纠结吏部的反应。

    销假结束,熊裳带着缺乏血色的脸回到礼部。礼部也不清闲,处理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外国不费气力。现在费气力的乃是大宋320年的国庆日。国庆日也就是老赵家篡了老柴家的位之后,赵匡胤登基的那天。这一天是大宋朝廷建立的日子,在经历320年之后,终于从对老赵家有意义的日子变成了大宋的节日。

    熊裳尚书接到这个任务,也颇为上心。赵官家对国家的理念和传统的大宋完全不同,熊裳尚书很想揣摩准了赵官家的心思,好好的表现一下。现在朝廷没有丞相与太尉,赵官家亲政之后,熊裳的去留完全得看赵官家对他的评价。

    礼部最初拿出的是祭祖的那套流程,讨论一番之后决定换几个说辞,多拉些横幅标语。依照众人的想象,倒是挺喜庆。

    熊裳身体还很虚弱,他讨论到下午三点多就有些撑不住,于是先回家休息。到家没多久,就有人前来拜访。李伯玉带了些水果前来,看到熊裳有些憔悴的容貌,他忍不住就叹道:“官家取消丁忧,有些不近人情。”

    “我只是小病,还不至于和官家牵扯上吧。”熊裳声音虚弱的说道。这是熊裳的真心话,虽然声音虚弱,语气倒是很坚定。

    大宋有丁忧制度,根据儒家传统的孝道观念,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这叫丁忧。

    如果在丁忧期间被召回工作岗位,叫做‘夺情’。大宋经常有各种‘夺情’,到了赵官家当政,推行了一系列的重大改革。譬如取消年号,采取纪年制度。譬如取消了讳名制度,譬如取消了丁忧,改为丧假。

    “唉……,若是有丁忧,尚书也不用这么急急忙忙的赶回来。路途太辛苦啦。”李伯玉还是以自己的理念发表意见。

    这次熊裳没说啥。这不是因为熊裳支持李伯玉的观点,而是因为熊裳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作为礼部尚书,熊裳对于取消丁忧可是大大嘲讽过。没想到他自己很快就遇到了丁忧的问题。熊裳的老爹在家乡去世,熊尚书就回家奔丧。

    抵达乡下老家,只待了一天,重新喝上家乡水的熊尚书就开始跑肚拉稀。三天之后拉稀变成痢疾。熊尚书还是壮年,马马虎虎的忍了。所谓饿拉肚,撑痢疾,熊家也不差几口饭。给老爷子发殡,这等事情便是爬着也要完成。

    熊尚书以一名尚书该有的毅力,顺利的完成了发殡的工作。就在入土下葬的当天,体力耗尽的熊尚书不小心掉进了乡下挖的土茅坑。俗话说祸不单行,熊尚书的夫人坐马桶,不小心被马桶边缘割伤。又过了两天,上吐下泻跑肚拉稀的熊夫人伤口还红肿发炎了。

    以前的时候,熊尚书也不是没用过土茅坑,他夫人也有马桶。不过是用了半年的抽水马桶,用了两三年的自来水,熊尚书发现他已经完全无法适应农村的生活。

    现在这么虚弱,不是因为鞍马劳顿,也不是因为伤心过度。完全是因为熊尚书回故乡的时候没考虑到杭州与故乡的巨大差距。回到杭州,几服药下肚,病就了起色。让熊裳给赵官家大唱赞歌,他做不出来。不过让熊裳在回家的事情上骂赵官家,他也做不出来。

    李伯玉错误的理解了熊裳的沉默,他继续说道:“熊尚书,你可知官家要强推致仕制度?”

    “嗯。有人给我讲了。”熊裳应道。

    “不知尚书觉得如何?”

    “官家要这么办,我就听官家的。”熊裳表态。致仕制度与很多福利挂钩,光是一套杭州的三层小楼,熊裳这辈子都挣不出来。自打回了趟故乡,熊裳已经再也回去的心思。他决定,死也要死在有自来水和抽水马桶的杭州。

    “尚书,以前途远大,想来可以当上丞相……”

    “大宋丞相起起伏伏,当上又有什么好处,我也没那么大的野心要当个权相。我看了那个致仕的章程,六十岁之后颐养天年,这有什么不好。”

    听了熊裳的话,李伯玉觉得他之前得到的情报好像不对。根据之前的情报显示,熊裳并不服气赵官家。以前赵官家当太尉的时候大权独揽威福自用,反对者只是敢怒不敢言,当下赵太尉当了赵官家,怎么熊裳和很多人都怂了呢?

    当时李伯玉其实认为有可能大宋会出现一波叛乱的热潮,现实中大宋风平浪静,群臣虽然还是不满,也仅仅满足于不满。包括李伯玉在内的人其实都知道,现在任何叛乱者都会被打成赵嘉仁这位新官家打成宋奸。如果叛乱不能成功,叛乱者不仅会丢掉性命,更会让家族落入耻辱的深渊。

    “熊尚书。你觉得官家为何这么急着逼大家致仕?”

    “还请李兰台教我。”

    “我等曾经与官家同殿称臣。现在只要我等还在,官家的位置就未必那么名正言顺。我等早早致仕,年轻一辈吃的是官家的俸禄,道义上再无窒碍。”

    李伯玉觉得自己已经把话挑明,没想到熊裳表情上竟然丝毫不为所动。稍停片刻,熊裳说道:“李兰台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熊尚书这是何意?”

    熊裳声音有些虚弱的答道:“过去七八年,我等的俸禄都是太尉所给。再往前数七八年,太尉一年给朝廷两百万贯铜钱,我等俸禄里面有多少是太尉所出,这个可凭公论。我等当然可以不感恩,却也不至于说出些没道义的话吧。”

    到了此时,李伯玉已经完全明白熊裳根本就不反对赵官家。就算他以前曾经反对过赵太尉,现在熊裳的立场也发生了大变。

    既然熊裳如此,李伯玉也只能起身告辞。回家的路上,李伯玉只觉得浑身无力。因为官家手握丞相与太尉的权力,尚书们就是国家最高级别的官员。以前便是贾似道这样的权相当政,便是有董宋臣这样的內侍头子威风八面,还有大量尚书以及尚书级别的官员群起反对。

    而赵官家现在公开的搞清洗,所有尚书竟然都认了。这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除了这帮尚书们乖乖听话之外,连罪魁祸首李庭芝也居然对着御史台大骂。若是按照之前他反对赵官家的立场,当赵官家要利用李庭芝60岁的年龄强行让李庭芝致仕,难倒这位南昌知州不该起来猛烈抨击赵官家耍手段么?

    以前曾经拥有铮骨的大宋官员们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驯服的羔羊了呢?这个事实让李伯玉无法接受。

    尚书们靠不住,还有谁可以寻找?李伯玉左思右想,发现除了太学之外,也已经找不到别的人。于是李伯玉就返回御史台,把自己的想法对御史台的人讲了。

    太学一直是大宋很重要的党争发动点。之前很多次斗争都是从太学开始。比较有名的事件之一就是被赵官家下令抄家灭门的余天赐余家。

    余天赐的弟弟余天任有个儿子叫做余晦。快三十年前的农历四月,余晦当上代理京兆尹。五月,国子监诸生与市民闹矛盾,不久发现一个学生死在学校里。

    余晦让人去学校看验,结果不知怎么的激怒了那帮学生,事情就闹大了,卷堂罢课,伏阙上书,矛头直接指向余晦,并斥他为“仆”。余晦乘轿上朝,准备陈述事情原委,学生们早就候在路上拦截,想痛揍余晦。余晦大惊失色,仓皇逃走,一直渡过钱塘江。

    这件事使余晦丢掉了代理京尹的职务。当时的国子监祭酒蔡秔(《宋史》作蔡抗)也被降职,而学生们又上书留蔡秔。一些官员也弹劾余晦,挽留蔡秔。

    这就是太学这帮学生们的威力。不过后来事情就变得不太一样,至少太学在反抗贾似道的时候就没有成功。在宋理宗的支持下,贾似道对于太学严厉打击,那帮反对者直到贾似道倒台之后才得以出头。

    “李兄,现在太学已经没有几个学生了。便是在太学的学生,他们也都去制科学校读书。只是在太学挂名,准备参加科举考试。只怕……”有御使说道。

    若是这帮太学生靠得住,李伯玉早就发动太学生动手了。问题就在于,这帮人的人数已经降低到根本掀不起风浪的地步。

    现在科举依旧有着崇高的地位,然而在杭州以及江南,读书人对制科的热情已经超过了科举。科举三年录取一百多人,没考上的话就得自己吃自己。制科每年录取成千上万的人,只要通过相关的级别考试,朝廷就给安排工作。对于那帮有钱并且自认为有才的人,科举考试是他们所求。对于普通人,大家还是觉得有份稳定的工作才是首选。

    更何况,靠上制科的人也同样可以去参加科举考试。这就让更多读书人投身制科。

    令一众老派人物恼怒的女性官员问题,就是因为制科收女生。临安不缺乏读书识字的女性,不少女性还出来当私塾先生呢。官员家族以及大家族里面同样不缺乏读书很好的女子。她们见到跟着赵太尉从福建来的干部中间有不少女性,便受到诱惑,跑出来上制科。

    赵官家并不歧视女性,当她们通过考试之后,赵官家就根据成绩给她们安排工作,还有相应的进修。不少女性就在制科学校当了老师。根据最新的官制,这帮制科学校的老师的级别待遇属于‘小吏’,朝廷对这些老师登记造册,正式按月给俸禄。

    成绩比较好的当老师,成绩非常好的经过进一步考试,能够到税务乃至各个部里面当文书小吏。譬如李伯玉的大女儿李婉,都出嫁了,还是靠读书考取了小吏资格,现在到法院当了一名书记。虽然她的收入也只能养活自己,能申请到的住房也只是一个单间。可每天飞鱼服一穿,往那里一站,包括李伯玉在内都没人敢小看。

    官场老油条都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小吏们黑心之名贯穿大宋319年的历史,特别是大理寺的小吏。任当过多大的官,落到他们手里,分分钟钟能给弄到嘎嘎的。

    即便如此,李伯玉还是说道:“听天命,尽人事。若是真的不行,我等认命就好。只要自己尽力,以后便也不会有遗憾。”

    晚上回到家,李伯玉准备喝两杯。还没等做好菜,他闺女李婉就到了。李伯玉的夫人看着自家闺女穿着飞鱼服,喜滋滋的拉着看了又看,这才拉着女儿来吃饭。就在李夫人去做菜之时,李婉对自家老爹说道:“爹。司马公让我给你带个信,适可而止。”

第54章 军人和官家(五)

    在李伯玉的人生中遇到过许多事情,被自家人警告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至于警告来源是司马考或者赵官家已经不重要,老头子怒气勃发,大声说道:“他这是要威胁我么?”

    “司马公讲道,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何必弄到不好看呢。致仕章程中说的清楚,若是被记大过,待遇降低。若是记大过之后再被通报批评,致仕之后的房子就没了。这么多人都是傻子么?大家不说话,都有原因。”李婉分析着京城的局面。

    李伯玉暂时不说话了。他没想到自家人竟然放出这么一个理由,房子的确值很多钱,但是很多钱就连起码的气节都收买了么?在这样的愤怒下,李伯玉突然灵光一闪,他问道:“司马考是不是威胁你了?”

    李婉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一阵之后才说道:“虽然官家不爱株连,可官家在很多时候也很意气用事。”

    这么一讲,李伯玉就想起了不久之前被干掉的史弥远与余天赐家族。当年史弥远和余天赐勾结的时候就说过,若是两人的作为被人知道,那就是族诛之罪。所以赵官家在进士考试题目里面公开用了史弥远勾结杨太后谋杀韩侂胄的案子,史家和余家里面的聪明人就感觉到风向不对。在赵官家收网之前,这两家里面的聪明人就开始准备逃离大宋,并且在官家准备夺权之前跑了。

    然而史家和余家可不都是聪明人,有些人觉得自己血统比较远,有些觉得官家不会动手,这帮人可就惨了。赵官家就如史弥远当年所讲的,对史家和余家实施了族诛。

    对于这样的一个官家,李伯玉并不觉得赵嘉仁对于敌人会宽宏大量。就李伯玉所知,赵官家对于内外的敌人都是非常残酷的。

    还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婉就起身告辞了。李伯玉的夫人此时正端了饭菜进来,看到李婉就这么走了,李夫人大为意外。令李夫人更意外的是,李伯玉也没有吃饭,就见他站起身一言不发的直奔卧室,竟然这么睡下了。

    对于反对者,赵嘉仁从来不会奢望他们不存在。所以赵嘉仁时时刻刻都准备着和反对者斗争,就如李伯玉这样的甚至不会让赵嘉仁感到有什么兴趣。

    此时吏部已经送上来了一份名单,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到了退休年龄的官员与干部。刘猛有些愁眉不展,他坐立不安的说道:“官家,这帮人的退休金可不是小数目。”

    “嗯。”赵嘉仁应了一声。这些问题才是他最大的敌人,如果有充足的财政收入,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算是难事么?问题就在于没有充足的钱。

    “官家,这帮人在位置上,只用给他们一份钱……”

    赵嘉仁打断了刘猛的话,“这帮人既然干不了事情,干事的人还得再给一份钱。而且让他们尸位素餐,对朝廷有什么好处?”

    “可朝廷现在已经没什么进项了。官家,海事局里面你那份也已经用了个干净。除非是能在倭国再开两三个佐渡岛,不然我们就真没钱啦。”刘猛干部出身,对于整体的局面了解的比官员多得多。

    “这点钱不算什么,只要再等一年,杭州的房子开始大卖,转眼就把钱赚回来了。”

    “杭州的房子这么贵,谁会掏这么多钱。”刘猛对此非常不以为然。

    “那可未必。关键是看怎么付钱。而且当下要务也不是这么点官员,便是超发些交钞,这帮人的钱也就够了。当下有两大要务,第一个就是黄淮平原的生产和税收。第二个就是在南海扩张的事情。我等在南海经营这么久,已经不能再用这么简单的手段,而是要深挖一下。”

    “深挖?那边地下还有什么金银?”刘猛登时就来了兴趣。他自从当过了佐渡岛的岛主之后,就对海岛有着非常深刻的尊重。哪怕是再贫瘠的岛屿,都很可能蕴藏着极有价值的东西。

    对这种时代的隔阂,赵嘉仁很无奈。在21世纪,提起深挖,大家能想到大多都是‘深挖潜力’,而不会想到具体的去挖矿之类的事情。所以赵嘉仁就直接用刘猛能听懂的话解释,“现在你觉得是缺钱么?”

    “是。”刘猛回答的干脆。

    “缺钱只是个表象,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发行交钞。也就是说,我发行了交钞之后,有没有能与交钞对应的商品。若是南海每年能够运回来的东西增加一倍,我们便可以轻松的多增发几千万贯的交钞,这帮官员和干部的退休金才几个钱,很容易就能平账目。”

    刘猛已经是赵嘉仁手下非常有经验的干部,即便如此他也觉得思路完全跟不上赵官家的思路。思前想后,刘猛还是觉得不理解。他忍不住回想起从前,那时候刘猛完全不能理解赵官家为何一定要大家建立起脚下的大地是个圆球的理念。

    当时刘猛就想过,脚下大地是不是圆的和刘猛有个毛的关系。这么多年,刘猛不知道脚下的大地是圆的,不照样吃饭睡觉茁壮成长么。

    回想起那样类似的感觉,刘猛决定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他继续问道:“官家,你觉得我该干什么。”

    “你现在就该干好吏部的差事,找出那些能干的官员和干部。只有官员和干部们能干,只有官员和干部们知道我们要干什么,我们才能完成要做的事情。”

    “那官家到底想做什么?”刘猛问。

    “我当然是想建立一个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的国家。我想让这个国家讲道理,大家都不会受欺负。好人能有好报。你听说过一句话么,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我甚至希望这个国家里面能有正义的存在。”

    刘猛已经懵了,赵官家说的话很诚恳,听起来都是好话。唯一问题就在于,刘猛不理解赵官家说这些毫无可执行度的话到底为了什么。于是刘猛问道:“官家,该怎么干?”

    “简单。我写了一份大宋建国320年的国情演说稿,你帮我好好看看。不用看用词是不是好听,你就看看是不是简单易懂。”赵嘉仁给了刘猛一个完全可执行的方案。

第55章 军人和官家(六)

    眼瞅着进入大宋319年十二月,天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冬季天冷的要命,除了不得不出门,大家都待在家里,南昌知州李庭芝也是如此。

    李知州情绪不错,在家里请一众南昌的官员参加舞会。便是江西这样的地方,人类对于娱乐的追求也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早些年赵官家在福州开发的舞蹈迅速分化为广场舞和交谊舞。平均律与和弦的新式乐理,加上吉他、管弦乐以及军乐队的经验,官员们参与的舞会已经颇有19世纪欧洲贵族舞会的意思。

    民间的舞会,基本是夫妻一起跳。官场上的众人还不习惯这种公开的社交生活,经过技能升级的歌妓们便承担起舞伴的角色。在赵官家创作的管弦乐《蓝色太湖》(蓝色多瑙河)的优美旋律中,六十岁的李知州挽着一位二十岁的妹纸在舞厅里翩翩起舞。

    老头子丝毫没有那种色眯眯的感觉,就是率直的搂着妹纸在舞池里踩着节奏翩翩起舞。和他一比,不少官员就显得有点令人不屑了。

    一曲跳完,众人停下,乐队也得以歇口气。李庭芝便放开女伴,自己到了自助餐的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桔汁。

    这种自助餐吧台也是从福州开始的,随着福州干部们的扩散传播来来。在重视享受的南宋上层,向客人提供什么样的自助餐,就成了彰显富裕的手段。对于一些比较穷的官员,他们就只能提供橘子水。李知州提供的桔汁都是鲜榨,里面加了砂糖调味。非常美味

    南北朝刘敬业在《异苑》中记载:“南康有奚石山,有柑橘、橙、柚。”南康就是今天赣州一带。至北宋年间,柑、橘、橙、柚等果树已经蔚然成林。身为江西南昌的知州,李庭芝虽然没有穷奢极侈,压榨式的果汁也算是比较有范儿。

    除了果汁,自助餐的台子上还有各种小点心。大宋船队从扶桑洲带回来了可可树,在南方的交趾、占城、暹罗种植。小点心不少都涂了巧克力,对这种甘苦浓郁的味道,那帮官员们吃的非常开心。

    在舞会上,自然有各种识相的与不识相的。譬如有一位官员就凑上来,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满嘴拜年的话,然而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带到了最近李庭芝与御史台之间的斗争上。

    单从所讲的内容上看,李庭芝觉得这位官员本意是说李庭芝乃是英雄,御史台那帮人根本动不了李庭芝分毫。李庭芝对这话其实非常不满意。御史台那帮人在李庭芝看来的确没什么好怕的,那些人都是些嘴炮。在蒙古南侵之时,临安朝廷都选择总投降。天下还坚持作战的就是四川、扬州、岭南。

    在这三股力量中,赵嘉仁无疑功劳最大,所以赵嘉仁现在就当上了官家。天下虽然因此而震动,却也没有人觉得赵嘉仁这么干属于毫无道理。赵官家不仅打跑了蒙古人,他还发动了一系列反攻,甚至能让黄河这样的大河改道北归。如此赫赫武功,如此战天斗地,大家也都很佩服。

    李庭芝不满的地方在于,赵官家未免太威福自用。李庭芝这样的功劳,待遇和其他官员看着没什么不同。到现在也不给加个少师、太师的头衔。以李庭芝的功劳,好歹给加个节度使的头衔吧。

    有这种不识相的,李庭芝就笑道:“朝廷的大事,你不过是南昌的小官,操这等闲心好是无聊。”这话实在是不客气,官员脸色登时就变得非常难看,却也只能自认倒霉的讪讪而去。

    看着官员那委屈的背影,李庭芝心情觉得不错。反正就要致仕,在这个制科兴起,科举衰落的世道下,官员对于朝政的影响力大大降低。便是得罪了个人又能如何?官员真的不满意可以过来咬李庭芝么。

    休息了一阵,乐队继续开始奏乐。李庭芝本来想着和原先的妹纸继续跳舞,没想到另外一个妹纸却主动跑来。妹纸笑道:“见李知州如此洒脱,却不知小女子可否与李知州共舞?”

    “这有何难。”李庭芝拉起妹纸的手臂,搂住妹纸的纤腰,很快就进入了起舞的人群。

    看着李知州的洒脱,有几个年轻官员坐在角落的茶台旁边,为首的那位说道:“李知州之后也不知道会是谁接任南昌知州。朝廷或许会派个要搞土改的来吧?”

    “这得看朝廷。我等着急也没用。”另外一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是姑苏人。我家那边早就已经土改,土改之后百姓生活立刻就好了许多。而且土改之后这个官可就容易做了。”

    “一直有人讲官好做,我倒是觉得未必。江南的官员比以前辛苦的多。”

    “所谓好做可不是说什么都不用动手,地方政务自然变好。所谓好做,就是我等要做什么有整套的规定,便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我等也有规矩可执行。你们看过官家写的那篇《秦法考证》吧,里面可是举了陈胜吴广的例子,按照秦法与秦制,因为雨天失期,根本不用受罚。法律制度本身能不能执行是一回事,有没有也很重要。”

    既然有支持法律的,自然也有不支持法律的,另外一位年轻官员就有些轻蔑的说道:“这话你也信?”

    “我不光是信,我还准备有了机会就好好干呢!”支持法制的那位语气已经开始很不善了。

    “那要怎么好好干?”

    支持法制的那位冷笑到:“我觉得商鞅当年执法手段就很好,妄议朝政者都居心叵测。若是真想搞制度,哪里有那么多废话。那么多废话,还是想自己主导,不能接受别人主导制度。”

    这话说的让周围那几位都变了脸色。商鞅变法的时候,最初民间觉得这法律太苛刻,反对的很多。商鞅把这帮人给发配惩处。等新法执行了一段时间,很多人觉得这法律不错,又给新法唱赞歌。商鞅把这帮人也给发配惩处。

    经过这么前后的收拾整顿,再没有人敢妄议新政。新政虽然有各种调整与补足,都是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调整。新政本身不再受到丝毫攻击。

    而这种做法与士大夫与官家共治天下的理念是大大违背,大宋可是不以言论杀士大夫。如果采取这样的激进手段,士大夫的特权本身就要受到重创。

    于是主张强硬态度的年轻官员登时就受到了其他人的反对。

    有人跳舞,有人谈论,有人则对妹纸上下其手。舞会就这么进行着,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太一样。大家却没注意到,舞会本身这种公开的社交模式与大宋传统的模式有很大不同。哪怕是立场与理念不同的人,在同一个舞会里面都有存在的空间。

    就在大宋官员们在舞会这么一个环境下享受着安定的时候,江西的鄱阳湖平原上,军队正在建设一个十几米长的巨大罗盘。在赵官家从福建时代开始建设的测量体系和历史资料来看,这种罗盘其实不是新创。

    从汉代,在荆州那边就有大型罗盘的建立。这种罗盘直径有几十米。上面有着极为精细的刻度划分。各种天文学以及风水学人士每隔几年或者一段时间就在这边开会讨论。根据与史料对照,《粱书》里面对于两万多里外的扶桑洲的描述,就是因为有这样不得了的测量设备。

    大宋建立之后,这套玩意被拆走送去了汴梁,那些专业人士也被弄走。北宋的时候已经可以准确的预测月食,足以证明天文学的确得到了很大发展。

    赵官家则是开办了测绘学校,测绘学校并非民间学院,而是军事学院。在姑苏、荆州、开封、广州、南昌等地,都设立了测量点。测量想精确,只靠一个点是不够的,精确测量的基础就是足够数量的测量原点。

    江西的十一月,空气湿度很高,温度很低。所有军人都穿着下摆低于膝盖十几厘米的军大衣,都带着军用棉帽,还有棉手套。

    便是如此,也把这帮军人们给冻得不轻。然而军人们也没人叫苦,身为测绘人员,都有很好的未来。今年,江西测绘部队里面就清退了十几个人那种叫苦连天的家伙。大家也终于明白,很多时候说话可不是没有代价的。

    不仅是江西,在河南,赵谦班长冷静的看着连队宣布有四名士兵提前退役。

    这四名提前退役的都是部队里面的刺头,因为对部队的期待和他们接触的现状不同,便各种的不服不忿,各种负面说辞。部队每年会有两次内部清理,这样的存在都属于要被清理的对象。

    赵谦对这样的做法发自内心的欢迎,正因为和这些人打过交道,赵谦才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们也未必就真的敢直接搞破坏,但是他们是实实在在的恶心人。有他们在,制度本身就会被大家质疑其威力。当制度要证明自己有能力,那就必须解决这些人。

第56章 军人和官家(七)

    河南冬天的气温比江西要低,比杭州也要低,赵谦班长却甩下了军大衣。

    和南方相比,中原地区靠北的这部分干燥很多。只要把领口扎紧,只要穿的稍微厚点,就能很好的抵御寒冷。在南方,寒气或者热气中混合着充足的湿气。湿气的热容可是比单纯的空气要大得多。也就是说,想湿气升温或者降温,比让空气升温或者降温要难很多。

    脖子上围着军队发的围巾,赵谦班长就觉得自己能够抵挡零度的气温。他甩下军大衣也不是为了卖凉浆,穿着军大衣架设测量设备比较不顺手。

    此时赵谦班长所在的部队已经越过黄河,抵达了边境地区。现在大元和大宋之间还有停战条约,战争便是要开打,也得到大宋324年。可距离敌人的国土这么近,大家还很小心。如果蒙古人攻击宋军,必然要遭到大宋的严惩,但是被攻击的宋军下场大概是不会很好。所以大家绷紧了精神,生怕自己因为疏忽而遭到不幸。

    在望远镜里面,边境线另外一边的大元村落看上去与大宋的村落好像没什么不同。想想也能理解,这里在两年前还是同属大元的国家,要是再向前170年,这里都是大宋的领土。赵谦把望远镜在镜架上架好,仔细的扫视过警戒范围。能见到的只有冷落的村落,还有空无一人的野地。

    一阵风吹来,赵谦感觉到了一些寒意。此时镜架架好,焦距调整完毕。赵谦就把大衣拿起来,拍掉灰尘,穿在了身上。

    此时排长过来,对赵谦命道:“赵班长,你去砍点枯枝,生堆火。大家轮班的时候也好烤火。”

    “会不会被蒙古人注意到?”赵谦问。

    “所以你们才要仔细观察。”排长答道。

    在野地里站了一阵时间,赵谦也觉得冷了起来。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是赵谦还是倾向于点堆火。赵谦就带了三名战士拎着柴刀去砍枯枝了。

    十几分钟后,他们抱着几捆枯枝回来。因为运动,身上倒是又暖和了一些。等火堆生起,赵谦先正面接受者火堆的热辐射,等感觉烤的暖和了,他转过身,让后背感受着热辐射。这反复两次,整个人都感觉暖和许多。

    赵谦心里面忍不住想,虽然从理论上讲,大家都要追求自己的最大安全,然而从现实层面,除非是要立刻爆发战斗。正常的情况下,大伙还是在追求更舒适的感受。

    基于这个认知,赵谦发现自己有点能理解“饮鸩止渴”是个啥情况了。原本,赵谦其实不太能理解,为啥明知道喝了鸩酒会被毒死,还要喝。因为寒冷的时候烤火会感觉舒服,极为干渴的时候喝酒也会有舒服的感觉。人们往往追求的就是这点细微的舒适,或者说这点细微的舒适在比较严酷的环境下才更显得珍贵。

    考虑完这个问题,赵谦觉得自己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贪吃、犯懒、淘气,逆反、赵谦从小就和赵嘉仁斗争斗勇,每次都没能在老爹面前得逞。

    小时候赵谦经常委屈的质疑老爹为啥能知道赵谦在想什么,他老爹赵嘉仁就会说道:“因为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赵嘉仁想戏耍赵谦的时候,基本都能把赵谦耍的团团转。赵谦从这些惨痛的教训中总结出经验,用他老爹赵嘉仁的话来解释,哪怕是二十四小时都和猪住在一起,没吃过猪肉就是不知道猪肉啥味道。

    在寒风里站了这么段时间,赵谦不就开始能理解‘饮鸩止渴’的原因了么。

    同在黄河以北,郝仁万户也在通过生活有着新的感悟。大元并没有要和大宋开战的打算,更没有要突袭边界宋军的计划。大元此时是坚定的要避战。所以郝仁万户的感受与对外扩张无关。

    大汗忽必烈下旨,要郝仁参加冬季府兵校阅与训练。之前万户为了建立府兵花费了极大精力,现在他倒是对此有些兴趣缺缺。首先就是因为郝仁对骑兵其实没多大兴趣,他这十年来从事的是水军和炮兵。骑兵非他所长。另外管校阅和训练的又是忽必烈大汗与伯颜大帅,有他们两人在,万户根本插不上嘴。

    现在郝仁万户的感悟是,温柔乡是英雄冢。有个好老婆,郝仁就是想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面和老婆泡泡温泉,睡睡觉。带孩子走走,一起玩乐打闹。要是心情不好,就把娃拎出来训斥一番。凭本事生的娃,当然有资格收拾。

    这样的生活方式,别说不像是四处抢掠的蒙古男儿,连正常的朝廷大臣也不像。

    有了自我反思之后,郝仁还是收拾了全副武装,带着长子郝康告别了妻子儿女,前往冬季府兵的校阅与训练的营地。

    到了营地,长子郝康就忍不住说道:“好臭!”

    对自家娃的评价,郝仁也觉得挺无奈的。他这是生生在北方养出了一个江南娃。所以郝仁板着脸对儿子说道:“你再不许说这种话,听到了么?”

    “为啥?”不到十岁的郝康问。

    郝仁果断的答道:“因为别人听了会不高兴。而且你要是再说,我就不给你吃糖了。”

    一听老爹进行了威胁,郝康立刻就闭上了嘴。这也是没办法的时候,郝仁下的决定,包惜弱是不会和郝仁对着干。郝康尝试了几次之后,知道自己没办法反抗老爹。便只能选择听话。

    和南方大宋上层那种自己教育好了才带出来不同,对蒙古人来讲,大场面下带着这种不到十岁的娃见见世面很常见。包括大汗忽必烈也带了他年幼的孙子们出来。

    见礼之后,忽必烈笑道:“这段日子你倒是养胖了。”

    郝仁这一路上也为自己的怠惰有自我反思,大汗都这么讲了,郝仁答道:“大汗说的是。”

    忽必烈不是个矫情人,既然郝仁都这么讲,他也不去追究。于是大汗就和郝仁等几名重臣先把这次的检阅给聊了聊。此次集结来的有一万府兵骑兵,与唐初的府兵相同,这帮都是骑兵。

    所有府兵因为有河北马场的配合,都是一人两马。忽必烈笑道:“没想到军马竟然能卖到这个价钱。”

    伯颜是冷淡相对,右丞相阿合马则是满脸笑容。别的重臣附和两句。郝仁听了之后心里面想起他卖给宋国换铁农具的骏马,不以铁农具在宋国制造出来的花费来算,如果以铁农具在大元的销售价格来算,他郝仁大概是创造了蒙古马的销售高峰。

    当然,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郝仁万户只是等着听其他人说话。忽必烈大汗也没有要在如何使用府兵的问题上询问郝仁的意见,他只有遇到府兵组建的问题不清楚的时候才问一下郝仁而已。

    听着大汗的评价,心里面想着府兵制度的建设,郝仁的心情有些的沉重。原先他想建立府兵制度的目的是建立能够持续保持年轻的军队,甚至逐渐取代服役到扛不动枪骑不了马的探马赤军。

    在宋国见到那帮上学的娃娃,郝仁万户发现宋国比蒙古做的更彻底,当兵从娃娃抓起。而且当兵与退役后找工作挂钩。在蒙古,想有个官府的差事,你得有出身。普通的百姓是永远没戏的。

    在宋国,只要你学习过得去,当三年兵,退役之后朝廷就给安排出路。那些表现很好的当了军官,就可以到各个部门去工作。若是大元存在这种机会,那帮当兵的人必然玩命打仗,拼命立功。然而大元并没有这种机会,所以那些普通人的命运会因为当兵而改变,却不会发生如同大宋那样的变化。

    所以大汗忽必烈对于能在燕地集结四万骑兵而感到满意,对于四万骑兵给大元马场带来的实际收益而高兴。郝仁万户就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以宋国的局面,他们在一百万人的杭州城就能征集起四万军队。而大元的整个河北最多也就是征集出四万像样的骑兵。大元可以自豪的说,我的府兵有马。大宋还能自豪的讲,我的军队有枪炮。

    忽必烈万户讨论完之后,那些人就出去干活,忽必烈大汗则带着郝仁一起去校场。空气中混合着马匹与人类排泄物的味道,还有各种草料的味道。上万人和两万多匹马集结起来,这味道就实在是有些呛人。郝康那句‘好臭’虽然不合适,却也不是瞎话。

    在高处看下去,就见参加校阅的部队分为二十个大阵,每个阵现在只是集结。这么大队人马,看着是真的够壮观。

    这些天在温柔乡里面,郝仁虽然很放松,却也不是什么都不干,只是放松与享受。他也大量阅读了东西。也想了很多。到了宋国之后,万户敏锐的感觉到,曾经比大元普通百姓更贫困的宋国百姓正在迅速富裕起来。

    大元的府兵制需要大量富裕的人民做基础,宋国的制度也需要大量富裕的人民做基础。在这么一场竞争里面,郝仁感觉不到乐观。

第57章 军人和官家(八)

    马匹慢走的时候四蹄分开行动,是1-2-3-4的模式。如果对马匹进行过训练,马匹快走的时候马匹的斜对角两隻脚同时著地,与另外斜对角的两隻脚分别以1-2-1-2的二节拍韵律移动。

    理论上,五百匹马同时慢步行进,应该是五百只马蹄在敲打地面。大元府兵的骑兵队列从忽必烈大汗面前走过去,真的是一片嘈杂。好在马匹数量够多,步伐虽然嘈杂,依旧能从脚下感受到千军万马行动之时产生的震动。

    郝仁十年没有再从事过与骑兵有关的差事,然而骑马这种事情一旦学会就没办法忘记。看着那些经过的府兵骑军,他忍不住在心里面评价这帮人的水平。以蒙古人的角度来看,这帮北方汉军的能力有很大的完善空间。

    骑兵方阵一队队经过,郝仁看得都有些发懵。除了非常类似的水平之外,马匹是兴之所至的排放马粪。前面的马粪被后面的马蹄踩破,在地面上逐渐形成一条粪道。这时候郝仁就忍不住想起在南宋见到的大牲口的粪兜,虽然不至于兜住所有团团,至少能够接住好大一部分。

    想到这里,郝仁突然发现他自己又开始变的如同宋人一样。他忍不住在心里面自责,‘我是蒙古人!我是蒙古人!我是蒙古人!’

    强迫自己回到思维正规。郝仁忍不住看向令一个北方的南方人,他的儿子好康。蒙古人普遍个头低矮,儿子郝康便是不到十岁,个头毫不输给二三岁的蒙古贵人。蒙古马体型不大,平均肩高120-135厘米,体重500-700斤。郝仁家的蒙古马都比较高达,肩高在135以上,这才能卖的那般好价钱。给郝康骑的马则是小马,肩高有110左右。郝康也已经超过小马肩高半个头。

    看得出,郝康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场面。便是这种比较单纯的队列行军,他依旧看得连蹦带跳的非常开心。连这么重复的东西都能看的如此开心,郝仁觉得孩子们在少数时候真的很好哄。

    等大汗检阅的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马粪,一万骑兵才从大汗面前走完。郝仁差不多看到睡着,见到终于可以摆脱局面,他总算是来了精神。

    “比我当年南下伐宋时候带的兵强。”忽必烈大汗做了个评价。

    听了这话,郝仁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忽必烈大汗亲自带兵南下伐宋,那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也就是在那次,忽必烈大汗遇到了此生最强大的敌人,宋国的赵嘉仁。那时候的赵嘉仁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当时的郝仁不过几岁,并不到上战场的年龄。

    只是到了此时,不接茬也不行。郝仁答道:“大汗觉得这些人得多久之后才能使用?”

    蒙古人全民皆兵,号称从会走路起就接受军事训练,特别是骑射。蒙古武士的军事技能训练还包括套马索和铁骨朵、骑枪等,属于全能型骑兵。不过身为蒙古人,郝仁知道这就是吹牛。牧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专门搞军事训练,所谓蒙古骑兵的真正优势就在于他们骑术精湛,射箭作为平日里防身吃饭的家伙。不管是铁甲这样的军事装备,或者是阵型之类的军事训练,只有在集结之后才会进行。

    以郝仁的看法,当下府兵的要务就是提高骑马水平。

    “呵呵,这些不就该是你管的事情么?”忽必烈笑道。

    郝仁听了之后微微一愣,然后就觉得心脏加速跳动。若是在之前,郝仁的确希望自己能够建起一支强大的府兵。不过那只是之前。在努力的过程中,郝仁深刻的看到了大元朝廷内部的激烈斗争,看到了各方对于这支尚在孕育的府兵的觊觎。

    如果郝仁继续干下去,只怕要得罪更多人,要承受更多的攻击甚至是暗害。这种未来只是想想,就让郝仁觉得丧气。

    “陛下,按照府兵制度,决定府兵好坏的乃是平日里的教习。陛下可否派遣更好的将校教授这些府兵骑术。选人并非是郝仁万户的职责。”伯颜大帅冷淡的插话进来。

    郝仁心中立刻无比感激。伯颜大帅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的关键。若是郝仁现在傻乎乎的满口应承,那就介入了忽必烈大汗的权限。虽然郝仁不确定忽必烈大汗本人对于府兵制的理解水平,按照郝仁自己的设想,府兵制的核心就是朝廷对军队的绝对控制。

    整个府兵制度的每一个环节都可以拿出来考察,审核。但是每一个环节的负责人都无法将府兵据为己有。这样的话,就可以有一支忠于朝廷,忠于忽必烈大汗屁股下的皇位的军队。有了这样的直属军队,忽必烈大汗就可以压制那帮各自拥兵的家伙。

    郝仁的老师是郝经,建立这样的制度本来就是郝经的理想。而郝仁现在推崇追随的荀子也有同样的政治理念。无疑,伯颜大帅也清晰的理解到府兵制的核心。

    “哈哈。说起来这还是我的事情啊。”忽必烈大汗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对郝仁说道:“若是这么搞,你并非骑军统领,是没办法领军了。”

    郝仁连忙顺着伯颜大帅给搭好的坡往下走,他答道:“大汗,府兵本就是朝廷的军队。自然由朝廷派遣得力将领统领作战,我是水军出身,本就领不了骑军。”

    忽必烈并没有继续说话,他扭过头看向前面那条粪道,只见斑驳的地面上,一帮骑着马的蒙古小贵人们从上面经过。看得出,能催马跑过群大人跑过的路,这帮小家伙们很开心。

    “那便是你儿子吧?”忽必烈指着郝康说道。

    郝仁看下去,就见骑在马上的儿子一身小皮甲。因为使用了钢锥穿孔,皮甲做的非常精致。除了精致的皮甲之外,儿子的穿着更汉化。加上那醒目的白皙皮肤与高挑匀称的身材,真的很容易就吸引别人的目光。

    “回禀大汗。那是我儿子。”郝仁答道。

    忽必烈大汗答道:“看着这些人还如此喜欢骑马,我就觉得咱们蒙古依旧是蒙古。你好好做。”

    没等郝仁弄明白忽必烈大汗的意思,大汗就起身离开。那些侍卫连忙开道与护卫,郝仁一时也跟不上去。

    府兵冬季集结计划里面,先是这群府兵们这么走一趟让忽必烈大汗看看水平。之后就是军事训练,提高他们的水平。等到军事训练结束,再来一次大校阅,让忽必烈大汗看看训练的成果,以及整个军队的水平。

    基本上第二年的军事行动就以冬季的最后一次校阅为基准,大家也不用对这帮府兵的战斗力有特别的期待。对他们来讲,突然提高战斗技能只是一种想象。而这些都是好人万户的管理职权,虽然孛儿只斤家还没到特别的地步,但是四大汗国已经分裂为不同的阵营。而且同为托雷子孙的人们之间也爆发过内战。忽必烈大汗的胜利就建立在击败兄弟阿里不哥的基础之上。

    有前车之鉴,郝仁万户一点都不想逾越分际。

    于是万户虽然不想太忙,还是有机会带着儿子回到在小汤山的山庄继续他的冬季温泉之旅。不过郝仁万户此次倒也没有准备这么优哉游哉的过冬。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怠惰,万户就跑去视察他的那一万户。

    走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万户心情也有些复杂。他以前是把自己分到的一万户当做单纯的税收来源。这一万户汉人每年缴纳各种税收,郝仁万户用这些税收来安排他的生活。

    府兵制度的对象是那帮自耕农小地主,大元官府并不能对豪富上层的直属户口动手。若是敢这么干,那帮贵人们大概就会带着自己的私人部队前往官府找麻烦。虽然身为一等人的蒙古穷人根本动不了三等人的汉人官员分毫,但是身为一等人的蒙古贵人可是完全敢对汉人官员动手。便是汉人官员被打,也只能干挨。最多到忽必烈大汗这里告状。

    至于告状有用没用,那就得看忽必烈大汗的心情。便是忽必烈大汗此时愿意给汉人官员撑腰,那又能如何呢?身为蒙古人的大汗,忽必烈是不可能让汉人与蒙古人平等的。

    郝仁万户知道,别的那些蒙古贵人们的领民中有数量很大的武装力量。也就是蒙古骑兵。至于郝仁万户,他一直没有时间来管理建设他的领民,所以这帮人只是承担交税的义务,军事力量并不强。见到了府兵之后,郝仁万户觉得自己有必要强化一下自己领民的军事力量。一万户人家,若是能提供一千人的军队,郝仁万户才算是真的有了能和其他蒙古贵人较劲的能力。

    到了他的领地,郝仁万户第一件事就是让武装部队集合。很快,一群农民就集结在万户面前。从各个角度来看,这帮人都是农民。他们只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领主,完全没有丝毫森严肃杀的感受。

    看完了这帮人,郝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为何忽必烈大汗会用说出‘比我当年南下伐宋时候带的兵强’。当年南下的时候,忽必烈大汗也不过是简单的笼络一些汉军世侯。汉军世侯手下的军人大部分也都是这样的农民。

第58章 军人和官家(九)

    不管是黄河以南或者是黄河以北,进入宋历十二月,都是非常寒冷的日子。大元的府兵要利用这样的日子训练,大宋的军队则在利用这样时间进行基准点的测量,为明年的很多工作做准备。

    经过一番清理,那帮爱说混帐话的刺头被清除一空。军队里面就没有喊苦喊累并且只期待待遇的混蛋。大家再谈话就变得轻松起来,特别是退役之后的工作。

    “河南这么空旷,官家也应该向河南移民。可是我们这些当兵的人生地不熟,留在河南算是什么?”这样的发言很常见,也不会被认为是那种单纯的不满或者抱怨。

    回老家种地,周围都是熟人,便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互相照应。不少人当兵之后,家里人还期待他们回家撑门面呢。若是按照军中所宣传的,希望大家能够移民河南,在这么一个地方生根发芽。有少数家里完全没地的军人愿意在这里分地,大多数军人还是觉得回家好。

    赵谦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他当然不想回去种地,他家也没有土地。赵嘉仁赵官家也许在很短的时间内是整个大宋最大的地主,不过随着他成为赵太尉,这些土地和产业就快速国有化。等到赵太尉变成了赵官家,他就一寸田地都没有了。

    所以赵谦想回到的乃是他现在的家,也就是杭州的家,而不是泉州的故乡。回到杭州,他就可以做太子这份充满前途的工作,再也不用猫在野地里和大家埋设什么测量基准点。

    只是赵谦从小听他母亲讲的最多的是他老爹赵嘉仁从基层干起,在木兰陂修陂,让原本只产莆草的荒凉海滩变成一亩地收几百斤大米的富饶农田。那种种务实的政绩,都让赵谦觉得干实务是非常光荣的事情。让他现在抛下手头的工作跑路,赵谦也真的干不出来。

    既然干不出来跑路的事情,赵谦就只能继续他这个班长的工作。那就是主持正常的部队营运。劝说部队人员留下乃是针对老兵,新兵们要做的则是提高自己的军事技能。毕竟搞测量只是军队的众多技能中的一种。

    想提高技能就得进行军队训练,现在是冬天,正好是可以猫在营地的时间。天寒地冻的,出来运动反倒是能让身体暖和起来。

    宋军的训练很简单,就是保持着队列在各种环境下对着敌人开枪。火帽击发的前装滑膛枪射速很高,熟练的军人一分钟甚至可以打出去六枪。在任何时候都要保证队列,就成了战争的关键。

    理论说着容易,真的开始干起来,赵谦就明白了在寒风中动也不动的站立半个小时是什么感觉。便是有军大衣,军帽,手套,这也不是好受的。先是身体的温度开始下降,接着就是裸露在空气里的身体开始感到冰冷,之后就是穿的比较薄的部分开始感到冷。

    然而军人们就得一动不动的继续站立,直到上级命令他们行动。唯一好的是,这帮上级也得在寒风中站立。这是赵官家的死命令,这种对耐力有严酷考验的训练,军官决不许躲在士兵看不到的地方。

    作为班长,赵谦参加的学习课上,指导员说的非常清楚。军官就是作为典范与表率而存在的,若是军官连士兵都比不上,要军官做什么用?

    年轻人自然气盛,争胜心一起,赵谦自然也不想落于人后。不过他有些怀疑,这样的做法真的能够让大家接受么?当军官站在第一线的时候,那些士兵们能否真的毫不动摇呢?

    在部队里面这种考验耐力与坚忍的训练并非是最难的,最难的乃是思想教育。赵谦也不是很明白,他老爹赵嘉仁一个进士出身的大学问家,为何要和这帮很多入伍之后才开始认字的军人们走的这么近。就他到了部队之后的经历,发现那些新的政策基本都要在部队里面进行宣传。

    在元旦之前,赵官家最新的讲话就送到了部队里面。全军上下都要学习这些内容。

    首先学习的是军官们,赵官家用大白话讲述了五代军人的跋扈残暴,讲述了那个时代人民的悲惨命运。之后就讲述赵匡胤建立大宋之后推行的新制度,从此武人再也不能胡作非为,再也不能横行不法。

    “大家很可能觉得,我们以前见到的军人也不少人投敌叛国,祸国殃民。如果比较起来,五代的那些军头不也是如此么?如果这么讲的话,就弄错了一件事。现在我们提起那些祸国殃民的军头,大家都觉得他们那么做不对,都希望能够制止这种暴行,惩罚那些祸国殃民的军头。在五代,这种祸国殃民是常态,没有人能够对此提出反对,更不要说是制止乃至惩罚。大宋建立的不仅是一个国家,一个朝代,更是建立和恢复了制度,让百姓们有了制度的保护。这就是大宋建立的意义之一……”

    听着这种结实,赵谦觉得这的确是老爹的风格,那就是经常说些太理想化的世界。赵谦的确不讨厌老爹描述的世界,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世界面对现实的时候往往没有说服力。如果想实现这样的世界,就一定要和太多的混蛋作斗争。和混蛋做这样坚定的斗争,赵谦觉得好辛苦。

    而且和这些混蛋作斗争,为何要把老赵家的家事拿出来对普通军人讲的这么清楚。之前的几次宣传活动中,赵谦对于百姓的理解能力实在是不抱幻想了。

    听完了这一大篇讲话,连长就要各个军官们发表意见。前面的人说的各种前言不搭后语,看得出,这帮人完全抓不住重点。针对赵官家发言的学习,都是要人人过关的。轮到赵谦发言的时候,赵谦起身答道:“这个讲话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知道大宋到底是个什么国家,以前的太祖确立了什么制度,在大宋经历三百二十年的岁月之后,我们要留下什么精义,要抛弃什么不可行的糟粕。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紧跟现在赵官家的指引,为大宋建立起更新更好的制度。”

    这样的官样文章对于能考上大学的赵谦那是随口就来,然而他看到连长与指导员看过来的眼神就不对劲了。赵谦忍不住心中惴惴,他可不想在此时出名。向基层士兵进行宣传,那是非常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第59章 军人和官家(十)

    大宋是宋太祖赵匡胤在960年建立的国家。在大宋之前是五代十国,这乃是中国大分裂时代。五代十国这一称谓出自《新五代史》,是对五代(907年—960年)与十国(902年—979年)的合称。

    五代是指907年唐朝灭亡后依次更替的位于中原地区的五个政权,即后梁、后唐、后晋、后汉与后周。960年,后周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篡后周建立北宋,五代结束。

    而在唐末、五代及宋初,中原地区之外存在过许多割据政权,其中前蜀、后蜀、南吴、南唐、吴越、闽、楚、南汉、南平(荆南)、北汉等十余个割据政权被《新五代史》及后世史学家统称十国。

    北宋建立后先后统一了尚存的荆南、武平、后蜀、南汉、南唐、吴越、北汉等政权,基本实现了全国的统一

    大宋与历代传统中国朝廷不同,这个王朝整个历史都没有能够完成对传统汉地的统一。

    大宋有趣的地方是,北宋的开创者是太祖赵匡胤,而整个北宋的所有皇帝除了赵匡胤之外,都是赵匡胤的弟弟赵光义的子孙。赵氏南渡后,南宋的所有皇帝除了开辟者宋高宗赵构之外,所有的皇帝都是太祖赵匡胤的子孙。

    到了大宋319年,大宋新官家赵嘉仁登基。很多人都认为这位大宋皇帝也许可以认为是大宋的新开辟者。临安总投降之后,南宋其实也可以认为灭亡了。与赵匡胤与赵构一样,赵嘉仁也从新首都起兵。

    在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大宋面对强大的蒙古大概是撑不了多久,大概只能守住岭南。大宋只能够继续南迁,苟延残喘。没人想到,看着强大的蒙古并没有在江南与大宋死磕,在与大宋进行了一些看着并不激烈的战斗之后,就选择在宋军兵锋前撤退,拱手将江南放弃。宋军夺回了临安。

    夺回临安并非是赵官家一系列战功终点,几年内他四处出击,除了将西边的战线基本恢复到宋理宗时代的局面,更是向北进攻。夺回开封与洛阳以及赵氏皇陵,更做出了令黄河河道北归的壮举。

    在临安总投降的时候,大宋玉玺已经献给蒙古。在大宋319年,赵嘉仁赵官家自铸玉玺,迫使小官家禅让,赵官家自立为大宋皇帝。在赵官家一系列惊人的功绩面前,这件大事并没有引发特别的反对。

    赵谦很清楚,这样的局面绝对不是他那位老爹的圣德感化天下,而是因为大宋成建制的正规军基本都在他老爹手中。这绝非是一支普通的军队。在赵官家发动黄河战役之前,大宋国内有着强烈的失败主义论调。大票前官员当了宋奸,便是当时没有来得及投奔蒙古的官员,在大宋重回临安之后,依旧私下勾结投靠蒙古。

    那时候在学校,十来岁的学生们中也有不少人认为在大宋临安总投降之后,蒙古大帅伯颜就失去了进取的锐气。那种不战而撤退出江南的举动,简直是莫名其妙。

    当时赵谦心里面可是憋了大大的一口气,认为蒙古的伯颜大帅犯浑,就是认为赵谦的老爹赵嘉仁纯粹是运气好,而不是他有真实能耐。

    黄河战役之后,这种说法就发生了180度的大变。当时的赵太尉亲自发动并且指挥黄河战役,在短短几个月里面不仅夺回了北宋的首都汴梁,更在滑县的大平原上通过正面战斗彻底击败十万蒙古军。令黄河北归更是震撼人心。

    经过这一役,原本对于蒙古大帅伯颜退却的质疑,现在变成了对蒙古大帅伯颜的欣赏。宋军到了对蒙古具备绝对优势的黄河以北尚且能够摧枯拉朽的击败十万蒙古军,如果伯颜大帅当时在对宋军有巨大优势的江南与大宋进行决战,结果大概就是在长江以南的蒙古军一个都跑不了。

    能够做出如此睿智的判断,这就证明了蒙古大帅伯颜有着正确的判断与果决的执行能力。这种能力证明伯颜大帅达成席卷江南的伟业并非是侥幸,而是拥有真正的实力,以及很好的运气。现在大宋普遍认为,若是蒙古军南下的时候大宋主政的左丞相是赵嘉仁,蒙古军就算是不会全军覆没,也绝不能打得那么顺利。

    ……

    赵谦在纸上写写画画,把大宋的历史以及赵官人赵官家的重大事件给写出来。这么多东西弄到赵谦感觉头昏脑涨,他不得不推开这么一大堆东西,站起身走出屋外。

    天空中下着雪,因为屋内有火盆,昏昏沉沉的大脑接触到寒风,登时就精神起来。趁着这股子精神头思考写的东西,赵谦还是感觉不对劲。以他在军中的经历,那些普通军人对这些朝廷与国家的大事并无概念。这一切对于赵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这一切对于普通士兵,特别是新兵们都是遥远的。他们接触的都是非常狭小世界里面的内容。按照赵谦他老娘所讲,‘你们不是一路人’。

    可赵谦的老爹赵嘉仁的说法也很有道理,“我能胜利,就是因为背后有广大的官兵。没有这些官兵,我自己与蒙古人打仗,除了投降就是被杀。”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是赵谦非常尊敬的人,赵谦并不想否定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看似对立的两种看法中,赵谦就不得不选择自己的立场了。

    我怎么才能让大家了解大宋呢?赵谦愁眉不展。

    虽然年轻,十二月的雪天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轻松扛住,赵谦没多久就跑回屋里把厚厚的棉靴棉大衣棉帽子棉手套带上,这才再次跑出来。有这些家伙护身,雪地立刻就变得可爱起来。他干脆就直接到了营区这边。营区在平原上,此时看出去,遍地银装素裹。与江南的雪景又大大不同。

    此时营地的空地上不少士兵在推雪球,赵谦昨天也玩过。先是团一个小小的雪球,在雪地上来回滚,这个小雪球就能自己粘上很多雪。雪球能越滚越大,最后能滚成几个人才能推动的一人多高的巨大雪球。

    昨天大家推出来的一大一小两个超巨大雪球,小的已经用起重设备给吊起来,架在大雪球上面,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雪人。这个雪人还是从年画上学来的,赵谦当时忍住了没敢说,他记得小时候自己在老爹的受命下,用学了没多久的素描画出这么一个雪人,当时的模型还是用两个汤圆垒起来的。后来这原图被老爹拿走给下面的人去强化。

    现在看着那个因为巨大而失去可爱,进而显得有点狰狞的雪人,赵谦觉得有些不安起来。他弯下腰抓起一把雪攥成一个雪球,然后把雪球扔向雪人。雪人挨了这么一下,根本没有丝毫受损。反倒是雪球在雪人上破碎,进而粘在雪人上。赵谦心念一动,他觉得找出了南方的雪与北方的雪有什么不同,南方的雪好像比北方的雪要‘湿’一些,用力捏成团,很快就在手上融化一部分。北方的雪显得更‘干燥’,捏成的雪球还是一个雪球,并不会立刻把手弄到湿漉漉的。

    按照道理,这是因为南方的气温比北方高,然而在冬天的感受中还是北方更加暖和。这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

    脑子里想着各种奇怪的事情,赵谦也没兴趣和战士们一起玩雪,他自顾自的走回屋内。进门之后却见到指导员正坐在位置上,把火盆拉到他脚边,一面烤着火一面看着赵谦写的东西。

    赵谦登时就紧张起来,他说道:“指导员,你来了。”

    “嗯。”指导员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隔了片刻,指导员还是头也没抬的说道:“你先坐。”

    赵谦有些尴尬的坐下,等着指导员评价他写的东西。指导员迅速看完了最后几页后抬起头,对赵谦说道:“这都是你自己写出来的?”

    这不是废话么!赵谦心里面想。在连队里面学历最高的大概就是赵谦,而且赵谦的爷爷是进士,赵谦的老爹是进士,作为进士家出来的人,赵谦自幼读过许多书。这些东西若都是说赵谦自己想出来的也未必,大部分史料部分都是赵谦从史书上写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赵谦老爹老妈教给他的。还有一部分是赵谦的老爹写的东西里面的内容。

    资料虽然不是赵谦考证出来的,赵谦好歹是亲力亲为执笔写出这些东西。对于指导员的话,赵谦迟疑了一阵之后才应道:“这些都是我依照记起的内容写的。有些是书上的,有些是文件上的,有些是我周围的人讲的。”

    听了这个话,指导员说道:“赵谦同志。你知道你有些什么问题么?”

    自己遭到如此批评和否定,赵谦出去散布后的好心情都消失了,他有些没不高兴的问道:“什么问题?”

    “你经常认为自己的想法应该是大家的想法,真的到了你该讲述你自己想法的时候,你就往往置身事外。就跟这次我问你是不是你写的,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是你的东西,那就爽快的说是你写的。至于你读的什么书,认识的什么人,那都和这些无关。”指导员声音严肃。

    赵谦一时呆住了。他没想到指导员会这么讲。

第60章 军人和官家(十一)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跑操的呼喊声,在覆盖着雪的操场上响起。宋军每天都要出早操,赵谦在队伍里面跟着战友们一起跑操。每天都要进行各种训练,这种程度的运动已经不会让他气喘吁吁。

    此时赵谦的心中想到的是指导员昨天说的话,实际上从昨天开始,赵谦就一直在想指导员所说过的话。

    “……赵谦同志。很多人到军队里面都有各种理由,归根结底都是想通过当兵之后得到他们所需要的。这个需要要么是利益要么是前程。我们军队不要求所有军人都是圣人,大家有自己所求这完全能够理解。但是到了军队,首先就要是一名军人。然后军队才能认同大家,只有经过认同的人才能得到未来的发展。而你呢,我们都认为你可以很好的完成交给你的任务,但是你个人却没有身为军人的自觉。你要知道,下到小兵,上到太尉,我们都是军人。军人就意味着有责任,有义务!”

    回想着指导员唱的高调,赵谦并不特别讨厌,不过他也不会无条件的就喜欢。他以前从未想过要来当军人,当兵是他老爹给安排的。当然,赵谦也并不厌恶军人,指导员有句话很让赵谦认同,现在的宋军下到小兵,上到太尉,都是军人。军人就意味着有责任,有义务!

    赵谦的老爹赵嘉仁就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在包括赵谦的老娘都被蒙古人南侵以及临安总投降的消息吓到变色的时候,赵谦的老爹赵嘉仁依旧冷静沉默。赵谦那时候还年幼,却听到他父亲从容对母亲说道:“我此次北上夺回临安,应当是必胜。不过万一我战败了身亡,就得拜托你养育孩子们啦。”

    那时候赵谦感觉到世界都仿佛变得无比沉重。他没想到父亲竟然可能面对死亡的威胁,这种恐慌让赵谦非常不安。现在想来,也许赵谦现在这种对军队的疏离感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如果没有战争,赵谦的老爹赵嘉仁就不用面对死亡的威胁。一家人就能够好好的在一起。

    但是赵谦还是感觉有些别的东西让他对军队有种说不出的隔阂,理由说不清楚,表现就如指导员所讲,赵谦始终觉得自己没有能够融入到军队中来。

    军队是什么呢?提起军队,赵谦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小时候学到的诗,“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如果可以的话,赵谦并不希望战争这么看似毫无止境的进行下去。一旦战争结束,和平到来,他就可以和那些同样成绩优异的同学们一起去建设大宋。那才该是大宋的辉煌未来。

    经过反思,赵谦觉得指导员所说的没错,他的确没有把自己当做军人。赵谦觉得自己真的非常尊重军人,非常尊敬这些赳赳武夫。有了这些人,才有大宋的安宁与和平。但是赵谦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将自己当做军人来看待。

    跑操结束,赵谦决定给自己老爹写一封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爹。如果可以的话,赵谦希望老爹能够让赵谦终止军人生涯,别人参军是都有所图,赵谦自己本就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奖赏。从军对赵谦来讲是一种单纯的付出。

    信写好了,贴上军用邮票,盖上军队的信章。赵谦的信与其他军人的信一样,由大宋在河南新建的邮政系统送向目的地。

    此时作为最终收信人的赵嘉仁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写了信,而且为了不给儿子增加麻烦,赵谦的信投递对象是一个秘密安全单位的地址。那些需要掩盖身份的人都会投递到此类地址。最终信件会送到保密单位统一处理。

    赵嘉仁正在学社的总社会议上做了报告。一般来讲,都是官家听各种‘说书’,后世的说书先生们模仿的其实就是那些在官家面前说书的学士。

    这帮学士们根据自己的知识讲述历史,对各种具体政务找出历史上的相似局面,进行对比分析。必须得说,这种模式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先进的。此时的整个世界还处于蒙昧的状态中,做判断往往要请求巫师做法,请求神明的指引。又或者是几个上层做出自己的判断。而且这种判断本身也受限于封建割据。大宋这样的制度,已经具备了相当程度的集思广益。

    但是这帮人的见识在赵官家看来就是扯淡,因为忍受不了说书学识的瞎扯淡,赵官家直接就把解决问题的制度给他跳到了现代水平。由国家的领导人直接与领导团队就具体问题进行具体分析,最终拿出具体解决的结论。

    “……综上所述,大宋建立的理念就是富国。在新时代,我们大宋就要建立起富国、强军、为民的政治理想。为了实现这个理想,我们就要走学科学,讲科学,用科学的道路。以实事求是的态度来解决问题……”

    这种类似政治报告的东西以前也是赵嘉仁嘲笑的对象,现在赵嘉仁总算是明白当年他为啥会嘲笑。因为那时候他的含赵量基本为零,虽然身为统治阶级,却没有统治阶级的自觉。

    有首著名的歌唱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当年赵嘉仁身为一名屌丝,就只有屌丝的觉悟。那就是要是有幸福,就该从天而降,落到赵嘉仁的后院里面。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情,就意味着世界并不公平,人类也没有幸福。

    现在想来,如果这种屌丝愿望能够实现,那帮通过努力工作去寻求地位的人们又该如何自处?

    赵嘉仁觉得社会不公,是因为赵家人好像天然就能获得权力。这的确有某种不公平。但是因为而觉得社会就没有公平,进而不再为建造一个更公平的世界而努力。这样的家伙某种意义上就是不公平的根源。

    如果没有这样的屌丝念头,以广大劳动者的数量,不公平的世界早就被砸的粉碎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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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