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龙印（一）
那些警察还在四处翻查着，从一个船舱进入到另一个船舱，便是连跟连蹲在甲板上散席的人也不放过，任谁也不得不相信，他们查不完全船的人，这条船是不可能离开安庆港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汉阳号是一条只有两层甲板的江轮，要真得一个舱一个舱地查过来，其实也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那个姓严的是什么来历？”萧凌虎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睡在他下铺的商人。
冯轩摇着头：“谁知道呀，咱们上船的时候，他就在了。他只说他是从汉口上船的商人，又不怎么跟咱们聊天！”
“他为什么一见到警察就要跑呢？”这一点才是萧凌虎最为感到惊讶的地方。“还有，他为什么给俺一个包呢？”
冯轩想了想，道：“或许他就是那些警察要找的江洋大盗；也或许他是有问题的人，怕被警察抓到！他原说是要去贵池的，如今在安庆上案，的确很可疑！”
萧凌虎仔细地回想着那位严先生的模样，只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严先生又是一直卧在他的下铺床上，到现在他也想不想那家伙长的什么模样，只是觉得他是一个身材不高，身形有些瘦弱、穿着长衫的文人，如今也无法将他与江洋大盗联系起来。
“一枝梅？”萧凌虎念着这个名字，却又觉得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突然就想了起来：“俺听说书先生讲过，说古代就有这么一位侠盗，叫作一枝梅。”
冯轩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还真得以为古时代的侠盗在这里出现了呀？呵呵，就算这个江洋大盗自称一枝梅，也只不过是借了侠盗的名号而已。你也可以自称一枝梅的呀？”
“俺？”萧凌虎笑着摇了摇头：“俺才不当江洋大盗呢！”
冯轩笑着摇了摇头，萧凌虎太直率，有些话说出来还不能跟他拐弯。
两个人来到了二层的船舷边，扶着栏杆向下面看去，浮动码头与连接着江岸的搭板上人来人往，只是那些警察在浮动码头的验票处设了一道检查岗，所有下船的人都必须要一个个的翻检，除非是从天上飞过去到岸边。
正是因为有警察的检查，所以那些下船的人到现在还没有走完，在检查岗前堆了一群人，咒骂声时不时地从那边传过来，其中还会夹杂着那些警察的呼喝。
萧凌虎的眼尖，一眼看到了夹杂在人群中的那位严先生，他提着一个木箱子，头上戴着礼帽，一副普通人的样子，便是混在人群中间，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检查岗忽然骚乱了起来，一名妇女在嘶声哭喊着：“还我的钱！还我的钱！”随即便又传来另一声高亢的男声：“你个臭婊子，谁拿你钱的了！”“就是你！你们是强盗！”女人的哭叫声更加尖厉……
“警察抢钱了！……”已然有人在人群是发出了呼声。
人群的骚乱更加大了起来。
“这些可恶的家伙！”萧凌虎不由得骂了一声，如果他不是在船上，而是在浮动码头上，他一定会冲上去打报不平，最少也要将那个抢夺别人财物的警察打倒在地。
冯轩却是冷眼看着，幽幽地道：“这世道，这帮吃公饭的人都是这般得无耻！可怜老百姓遭殃！”
萧凌虎不由得转头看着他，道：“也就是这些穿狗皮的，欺负老百姓欺负惯了。不过，警察里应该也有好人的！”
“好人？”冯轩一笑，道：“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里说，吃人，这就是一个吃人的社会！呵呵，已经烂到根了，好人也会被染坏！”
“烂到根了？”萧凌虎一愣。
冯轩点着头：“只有从头开始，也许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才可能有救！”
“重头开始？”萧凌虎浑身不由得一颤，不由得想起了两个字来：“革命？”
冯轩没有再说话，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这位同伴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有的时候，只要一点就透了。
浮动码头上突然传来了两声枪响，混乱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萧凌虎和冯轩顺声看去，却见到那个抢人钱的警察被人打倒在地，边上的两个警察想要帮忙，反而也受了牵连，被后面的人扯着衣服，那两声响是他们的同伴开的，以示警告这些胆敢动手的“刁民”。
但是，安静也只是刹那，人们反应过来，咒骂声再一次轰然而起，一个人影从人群是冲出来，只一撞，那两个开枪的警察便被撞倒在地，原本半闭的验票口的铁栅栏门一下子便被冲开了来，人们再不顾前面的阻拦，都往打开的门外挤去。
枪声再一次响起来，却是岸上那些负责警戒的警察们打的，他们发现了浮动码头的骚乱，开枪示警。
人群再一次安静下来，他们知道，就算是冲过了浮动码头，要往岸上去，还要经过长长的踏板，终究还是要受到警察的威胁。
“他是一枝梅！”一个警察大喊出声来，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得兴奋，手指着那个当先撞开门的人。
萧凌虎和冯轩一起顺声看去，在浮动码头晃动的灯火之下，他们看清那个人，正是刚才被他们认出来的严先生。
所有的枪都指向了严先生，但是这位严先生好像早就对策，在这些警察还没有来得及开枪这际，便一纵身，跳进了黑漆漆的江水里，等那些警察把手电一起照向江面，也只看到波光，再不见一个人影。
第七章 龙印（二）
“他真的是一枝梅呀？”萧凌虎惊讶得犹如是在梦中一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冯轩也有些诧异，这个变化来得太快，他已经看到刚才搜查他们的那个警察队长，正带着人匆匆地下船，往江岸上去了，他知道这条船也快要开了。
没过多久，轮船鸣响了汽笛，那声音在黑夜的江面上，低沉而又悠远，仿佛是战场上的号角，令人从心里就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
汉阳号终于还是开了，离开了纷杂的安庆港，继续着自己的旅程。
“大哥呀，他给的那个东西会不会就是蟠龙印呢？”萧凌虎经不住地问着。
冯轩点了点头：“嗯，很有可能。”
“蟠龙印，到底是什么东西？”萧凌虎更是奇怪。
“估计是一件十分值钱的古董！”冯轩猜测着道：“他知道带不走了，所以便送给了你！”
萧凌虎大踏步地往回走去，他急切地想要打开那个包裹，看一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等一下！”冯轩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在后面喊住了他。
萧凌虎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冯轩。
“如果那真得是蟠龙印，你准备怎么处理？”冯轩问着他。
这一下子，却是将萧凌虎问住了，他摸了摸头，道：“你说怎么办？”
冯轩道：“这东西如今可是一个烫手的山药，警察到处都在追查呢，如果是你拿出来的，那么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以为俺是一枝梅的同伙！”萧凌虎道。
冯轩点了点头，道：“虽然你可以辩解，而且以后也会证明自身的清白，但是这个案子肯定真的是一个大案，不然这些警察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得来找，对你的审问是必须的，只怕没有十天半月的，你是消停不下来的！”
一听这话，萧凌虎马上摇起头来：“不行！不行！俺的时间又不多，还要赶到南京去报名，然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复习，哪里有功夫跟那些警察嗦？”
“既然如此，你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包裹不看也罢，就当是没人要的礼物，得空闲的时候再打开来看。”冯轩向萧凌虎提着建议。
萧凌虎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可是心里头还是好奇得很。
冯轩看出他的想法，又道：“你要看就偷偷地看，千万不要让唐股长知道，他的身份在那里，他不知道还好，如果他知道了不报告，那就是他的失职，你明白吗？”
“明白了！”萧凌虎点着头。
“还有，这东西如果真得那么珍贵，就算是你交上去了，只怕最终也只是沦为别人囊中之物，少有机会进入国家博物馆！”冯轩猜测地道，这不是他过于悲观，而是这个社会里，自私贪婪的人太多，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的官员们。
“俺知道了！”萧凌虎道，对那个包裹的兴趣已然失去了一半，甚至还有些沮丧。
“一枝梅很可能还会去找你的！”最后，冯轩道：“他把东西交在你手里，只是一时之计，这个人能够从汉口银行里偷出东西，心机肯定很强，他不把那东西送我，却送给你，肯定是知道你的身份，怀着一丝侥幸；就算是被那些警察搜到，对别人可能是灾难，对你却不是！”
萧凌虎怔住了，这些事情他还从来没有想过。只是他跟严先生并没有太多的交流，要说的话，也只是睡在他的上铺。严先生怎么会知道他是谁呢？蓦地，他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唐松手里的那个公文箱。
他马上回想到几个小时前的那一幕，依稀记得，当时他醒来的时候，唐松头边没有看到公文箱，但是在严先生回来之后，站到唐松床前一会儿，然后，他就又看到了那个公文箱。难道说，唐松的绝秘公文箱，已经被严先生打开过？他已经知道了里面的内容？他知道了唐松的身份，那是警察们绝对惹不起的！而自己，又是唐松最亲密的跟班！
想到这里，萧凌虎霍然开朗了起来。他再转头看看冯轩，只见到这位大哥微微一笑，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他忽然又觉得那个一枝梅虽说很有心机，但是冯轩却是一个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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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船舱内，唐松并没有睡觉，的确，在经历了这么一晚上的折腾，便是再劳累，只怕也没有心情睡觉了。
萧凌虎和冯轩各自爬上了自己的床，躺在床上，互相看着对方，都在想着那个包裹。此时，这个包裹就在萧凌虎的身边，盖在毯子之下。
“唐叔，您知道蟠龙印吗？”冯轩终于还是惹不住，当先地问出声来。
唐松也躺在床上，来回得反侧着，这时候听到冯轩问起，稍作沉默，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只是黑暗里，萧凌虎也看不清他的脸。
“你怎么会问这个？”唐松有些奇怪。
冯轩道：“刚才，那些警察就是在搜这东西，说是一枝梅在汉口偷了，坐着这艘船来的！”
“原来是这样！”唐松刚才其实也有所耳闻，只是他这样的人，是不愿意与别人多谈的。
“叔叔，蟠龙印到底是什么东西？”萧凌虎也在问着。
唐松只得道：“那其实就是一块石头雕成的印信，上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受永昌’八个字。因为背面雕琢着蟠龙，所以称为蟠龙印。”
“受命于天，既受永昌？”冯轩念着，不由得道：“那不是传国玉玺吗？”
唐松笑道：“若是传国玉玺就好了！呵呵，真正的传国玉玺是秦始皇用和氏璧所制，传到西汉末年损坏一角，镶着金的。这块蟠龙印可是完整的，就是一个假货！”
“既然知道是假货，为什么还这么珍贵呢？”萧凌虎有些不懂。
“虽然是假货，却也是古董！”唐松道：“这块玺印，也不知道是什么朝代做出来的，后来被收藏在清宫。清朝被推翻后，一个太监出宫的时候偷了出来，那个太监跑到了武汉，死的时候良心发现，把这东西捐给了武汉大学，藏在汉口银行。”
听着唐松如数家珍般的说着这块印信的来历，萧凌虎奇怪地问道：“叔叔，你对这东西怎么这么了解？”
唐松笑道：“我也是前些时看报纸才知道的。”
“报纸？”
“是呀！”唐松道：“四月二十九号是日本昭和天皇的诞辰，外交部门肯定要派人去祝寿的，就是送什么礼物也多有讨论，日本驻华公使私下里希望我们能送这块蟠龙印，这东西他们肯定是见过的。但是国内也有很多人反对，虽然这块印不是传国玉玺，但也是原来皇帝用的东西，把‘受命于天，既受永昌’的玺印送给日本人，那不就等于是要把中国送给日本人吗？”
“原来是这样呀！”萧凌虎恍然大悟。
“四月二十九日，就是下个月呀，这不马上就要到了吗？”冯轩不由得道。
“是呀！”唐松点着头，提起这件事来，他就好像是一个路人甲，只当是谈资，并不作评论。
“一枝梅偷蟠龙印的目的是什么呢？”萧凌虎经不住问道。
“嘿，鬼才知道呢！”唐松随口道。
冯轩道：“这个一枝梅要么是个爱国人士，他怕这块玺印真得会被送给日本人，所以才偷的；要么他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败类，人家出了价，他才去偷的。”
“管他是什么目的，只要这块印不要到日本人手里去就好！”萧凌虎道。
唐松却苦笑道：“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日本人对我们中国一直虎视眈眈，他们想要这么一块印玺，我们都不能够满足他们，说不定就会以这事作为一个借口，在外交上对我们施压，以掘取他们更大的利益。”
“有这么严重吗？”萧凌虎表示怀疑。
“所谓外交无小事，还是等着看吧！”唐松叹了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萧凌虎手压在那个包裹上，好几次想马上起身来打开看，但是最终想到冯轩的话，还是忍住了。
第七章 龙印（三）
汉阳号江轮又在贵池港停了一段时间，再驶到江面的时候，天已然亮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船舱里，三个人在这时却都是熟睡之中，晚上一番的折腾，直到黎明时分，大家才渐渐睡去。
还是萧凌虎第一个醒来，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先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唐松也醒了。
“我也要去上厕所！”唐松将手里的公文箱再一次交给了萧凌虎，人便走了出去。
只是，当萧凌虎再一次拿到这个公文箱，放到自己的床头之时，却忽然觉得这个箱子好像并不是夜里的那个箱子，因为这个箱子一点儿的味道都没有，他还特意地用鼻子凑到箱子上闻了闻，也没有闻到什么。这的确是一个旧箱子。
“难道昨天晚上自己的鼻子闻错了？是在做梦？”萧凌虎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一圈。
不久，冯轩也醒了来，等到唐松回来的时候，他提议着大家一起去吃个早饭。江轮上的生活还是有保证的，饭厅就在二层甲板上，虽然不是应有尽有，只要有钱，吃饱饭还是没有问题的。
如同冯轩预料的一样，唐松推说还想睡一会儿，并没有跟他们同去，只是要求他们回来的时候，给他带几个包子就好。这正是冯轩求之不得的。
萧凌虎和冯轩简单地洗漱之后，便一起前往饭厅，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要了两笼屉包子，两碗粥和一碟子咸菜，慢慢地吃了起来。
萧凌虎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公文箱的事，这没有逃过冯轩的目光，他问道：“虎子，又在想什么呢？”
萧凌虎抬头看着他，道：“俺猜唐股长的那个箱子被人打开过了，而且肯定是看过了！”
冯轩浑身不由得一颤，经不住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萧凌虎当下，便将自己的发现如实地讲了出来，他信任冯轩，就像是信任自己一样。
听完了萧凌虎的话，冯轩十分平静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萧凌虎道：“俺觉得严先生如果是江洋大盗一枝梅，他是不会不注意到唐股长的那个箱子的，偷看箱子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一定是看过了，所以才会知道唐股长的身份是那些警察惹不起的！”
冯轩听着他的话，不停地点着头。
只是说着说着，萧凌虎却又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头了：“奇怪哟，一枝梅就算是看了箱子，为什么要换呢？他没有必要换箱子呀？”
“好了，你想太多了！也许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冯轩打断了他的话：“吃完了快回去吧！唐股长的肚子都要饿瘪了！”
冯轩说着，当先地站起来，将多出来的包子装进一个纸袋子里。
萧凌虎接过冯轩递过来的包子，只得跟在他的身后，往回走去，可是心里头还在琢磨着这其中的问题。他忽然想到，那个箱子如果真得换过了，一枝梅已经下船，那么如今的箱子又是谁换回来的呢？他的目光盯在了走在前面的冯轩身上，如今船舱里只有三个人，他和唐松不可能是换箱子的人，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人，只有冯轩！
想到这里，萧凌虎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炸了起来。
“冯大哥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这是萧凌虎得出来的结论。
吃过了早饭，船还在长江中缓慢地行驶着，这是顺流而下，到下一个港口芜湖要到中午了。
船上就不么大的地方，船舱里呆着也是难受，萧凌虎一直盼着唐松能够出去抽个烟或者去甲板转一转，以便他有足够的时间来仔细看一看一枝梅给他留下的包裹。但是，唐松这一次好像是铁了心一样，并不打算出门，守着他的公文箱，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小说，坐在窗户前，看得津津有味。
没奈何，萧凌虎出去转了一转，在甲板上看看两岸的风景。冯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想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私密的空间，他也不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冯大哥吧？
在船尾的甲板上，倒是有许多看风景的人，萧凌虎也夹杂在其中，扶着船栏杆，无聊地四处观看。白天里，江面上还可以看到许多木帆船来来往往，有商船也有渔船。成群的江鸥拍打着翅膀，紧紧跟在轮船的后面，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那么喜欢追逐。
江岸上是看不到村庄的，因为两边都有江堤，这江堤都是两道，一道在内稍矮些，一道在外比较高。一旦洪水下泄的时候，这两道堤可以很好的保护两岸不受淹，洪水有可能会漫过内堤，基本上可以受阻于外堤。如今，这些堤坝上野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无边的绿色中，点缀着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只是萧凌虎却非看风景的人，他又把目光从远处收回，听到边上一个带着孩子的父亲，正在向儿子吟念着大诗人李白的关于长江的诗，从黄鹤楼说到了天门山，那孩子也听得兴致很高，跟着父亲学着诗，也不知道他懂还是不懂，不过，几首诗下来，萧凌虎倒是背得会了。
下层传来了孩子的哭声，那是一个小孩子不听家长的话，把脚踩在栏杆上，整个身子探出船体，这个危险的动作吓坏了他的家长，于是他被揍了。
萧凌虎顺着孩子的哭声看去，并没有看到那个孩子，但是却发现了冯轩的人影一闪，又没了。
“冯大哥怎么在那里？”萧凌虎有些奇怪，那边是四等舱，也是最低等的一级船舱，在一间狭小的船舱中挤了十多个人，自然与他们所在的二等舱不能相比的，而且船员们也将两个区域用一道铁栅栏门分隔开来，不允许低等舱区的人进入到高等舱区里来。
萧凌虎追着冯轩的身影快步下了二层甲板，但是却失去了冯轩的踪迹。他来到两个分区的栅栏门前，发现这个栅栏门并没有锁上，便推开门，走了过去。
第七章 龙印（四）
四等舱区也是这条船最乱最脏的区域，因为地方的狭小，人员要比上面一层多了不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是走在长长的过道，时不时的有杂乱的物品堆码其间，人不得不侧身而过，过道两边是分隔成的一个个屋子，这些屋子又深又黑，只有上面留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能够透过一些光线来，真正的照明，还要靠舱顶的灯。
萧凌虎探头往一间屋子里看去，立时一股扑鼻的脚臭味熏得他险些要吐出来，里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倒是挤满了，每个铺位都有人。四等舱还不是轮船上最差的地方，最少比散席要好，如何也有一个铺位了。
一个舱位一个舱位地走过去，萧凌虎并没有看到冯轩的身影，他开始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快要走到头的时候，萧凌虎忽然看到一个铺位上放着一个公文箱，这个箱子与唐松的那个箱子一模一样，他不由得走了过去，拿了起来，不自觉地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立即有一股他所熟悉的桐油的味道淡淡地散发出来。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乱拿别人的东西？”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萧凌虎的身后传来。
萧凌虎连忙将这个箱子放下来，转身看到了一个穿着短袄的汉子站在他的面前，这个汉子冷不丁看去，他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在这个暗弱的环境里，又是一种做贼心虚，萧凌虎也不及细看，连声道：“对不起，俺就觉得这箱子眼熟，跟俺的那个一样，所以拿起来看了下！”说着，从这个汉子身边钻过，快步离开。
短袄汉子有些诧异地看着萧凌虎，这一身中央军的军装，就足可以唬一唬老百姓了，便不好再问，看着他消失在了门外。
过了一会儿，冯轩从船舷的另一面出现，他并没有进来，而是闪到了一边，在他的身后，一名穿着灰布旗袍的女子走进来，转身和他说了些什么，正要回来。短袄汉子叫着：“老板，刚才那个小子过来了！”
“大牛，你指的是哪个小子？”冯轩不由问道。
大牛道：“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家伙，他刚才看到了这个箱子！还拿起来闻了一下。”
冯轩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对着女子道：“郑铃，你和大牛等船靠芜湖就下，走陆路去南京！”
郑铃点了下头，又有些担心地道：“他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冯轩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我太小看他了，这家伙脑子太好用了！”
“那怎么办？”
“没事！”冯轩道：“放心吧，他不会出卖我的，因为我是他大哥！”
“真得没事？”郑铃还有些担心。
“我说没事，就肯定没事的！”冯轩劝慰着他们。
轮船在中午时分停靠到了芜湖港，这个时候，萧凌虎和晚上在安庆港一样，正趴在甲板的栏杆上，看着船上的人走下船，走上浮动码头。
冯轩无声在来到了他的身边，也和他一样，趴到了栏杆之上。
萧凌虎转头看了冯轩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浮动码头，那里下船的人正排着队陆续地通过验票口，因为下船没有人检查，所以与安庆相比，这些人走得很是顺畅。
萧凌虎的目光在人群是扫视着，马上盯到了一名提着公文箱的女子身上，可以肯定，那个箱子就是他看到箱子，这半天了，还没有第三个人提着这么一个箱子过。只是因为距离有些远，萧凌虎看不清那个穿着灰布旗袍的女子面孔。但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那个女子的背影，萧凌虎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呢？”冯轩随口问着，他发现萧凌虎的眼睛直了。
“那个女的，手里提着箱子好像是唐股长的箱子！”萧凌虎指着。
冯轩道：“你这家伙现在总是疑神疑鬼，唐股长的箱子又不是什么宝贝，只要大一点儿城市都可以买得到，我看你的皮箱也有问题呢，那么多人的皮箱跟你的皮箱相似！”
萧凌虎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他的目光又投到了跟在那名女子身边的一个汉子的身上，这个汉子就是刚才他见过的穿短袄的汉子，想来是与那名女子一起的。
“这个人俺肯定是在哪里见过的！”萧凌虎心中暗思，努力地回想着，只是那汉子的脸他在船上并没有看清，也就在此时，短袄汉子不经意地回头向船上望了一眼，正与萧凌虎的目光相对，他连忙又转回了头去。
“是他？”萧凌虎不由得叫出声来。
“你认出谁来了？”冯轩似笑非笑地问道。
萧凌虎道：“那个女的旁边那个男的！”
“你认识？”
萧凌虎转过头看着冯轩，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
冯轩被萧凌虎看得有些发毛，他努力地作出一副笑容来，有些尴尬地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大哥，你知道俺想起了什么吗？”萧凌虎问。
“想起了什么？”
“那次俺被红军抓到，有一个红军班长把俺按倒的，他跑得很快，他的名字好像是叫作大牛！”萧凌虎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冯轩。
第七章 龙印（五）
冯轩心里却是像打翻的五味瓶一样，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一次他到南京这边来，之所以带着大牛，是因为王大牛就是南京附近乡下的人，带着当地人自然要比他到南京再临时找帮工，要方便了许多。
谁又想到，他会在半路上遇上萧凌虎。若不是事先以防万一，他们三个人是分开走路的，说不定他早就暴露了身份。这一路上，他也担心萧凌虎认出王大牛来，还特意地叮嘱了他，谁知道事与愿违，还是被萧凌虎发现了。
“呵呵，你觉得那个人像是抓到你的红军班长吗？”此时，冯轩只能厚着脸皮装傻：“要知道，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很多，有人还说我长得像金焰呢！”
金焰，那是上海著名的电影男明星，和阮玲玉一起演过《野草闲花》和《桃花泣血记》。
萧凌虎仔细地看着冯轩，点着头道：“别说，你长得还真得像金焰！”
冯轩笑道：“所以呀，有的时候人的感觉这东西很容易出错！”
萧凌虎笑笑，道：“但是，你知道那个女的，俺也是见过的。”
“哦？”
“你还记得吗？那天你审俺的时候，出去了一会儿，俺看到一个说老家话的女的，当时俺还以为他是大小姐呢！”萧凌虎提醒着他。
此时，冯轩却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萧凌虎凑近了冯轩的耳边，轻声地道：“呵呵，大哥，你说这两个人都像是红军，怎么可能这么巧呢？”
“是呀，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呢？”冯轩眨巴着眼睛，反问着他。
萧凌虎没有答话，他把头转向浮动码头，此时下船的人差不多走完了，那一女一男两个人也消失在了江岸之外，码头入口处，已经开始放行上船的人。
萧凌虎有些气恼，良久之后，他才认真地对着冯轩道：“大哥，你不要再演戏了，你知道吗？你比金焰演得还好！要是能去演电影，肯定是大明星！”
冯轩嘿嘿一笑，并没有否认，他依然泰然自若地看着萧凌虎，问道：“你都猜出什么了？”
萧凌虎把目光再一次投向了码头，那些检完票进来的旅客，像是生怕船要开走一样，拔开腿在搭板上跑着，跑到浮动码头，还有验票员核查，然后放行。
“那个箱子里面装的肯定不是珍宝，而是机密文件！”萧凌虎娓娓地道来：“你肯定把箱子换过了，这中间一枝梅也看过。你换走箱子，是让你的手下去把里面的文件抄录一份，这需要时间；等抄好之后，你又把箱子换了回来。”
“我怎么这么巧，有跟唐松一模一样的箱子呢？”冯轩反问他。
萧凌虎道：“咱们在九江逛街的时候，你失踪了些时候，要买和唐股长一模一样的公文箱，应该不是太难的事！这些估计你在火车上就已经想好了！”
冯轩还是笑了笑，没有反驳，他有些后悔，如果随身带着微型相机，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只是那种微型相机属于间谍用品，并非是寻常人可以买得到的，他曾经用过的一个还是苏联人给他的，但是在去了苏区之后，那部相机便送给了其他地下工作者。看来，到了南京之后，他还要再去搞一部才好。
“俺只是还有些奇怪！”萧凌虎又道。
“奇怪什么？”
“唐松既然能够在党务调查科混得风声水起，便不应该是个没有戒备心的人，他把公文箱一直随身携带，就是害怕被人偷看。但是，你却能够两次换下他的箱子，他却毫无知觉，就算是他睡得再死，也不应该呀？”萧凌虎问道。
冯轩还是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有想到，我们会跟一枝梅睡在一间船舱里。呵呵，他是江湖人，自有江湖的手段。难道你没有注意吗？那位严先生靠近你的时候，身上会带着淡淡的一股烟味？”
萧凌虎蓦然一惊，已然明白了过来。
“是呀！”他叫着：“如果是在密闭的屋子里抽烟，身上带着烟味倒也正常；他在甲板上抽烟，外面还有江风吹着，身上怎么会有烟味呢？那定然是**药了！”
冯轩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萧凌虎还有些解不开。
“因为这种事，我原来遇到过！”冯轩十分平静地道。
“那么，第二次换箱子，一枝梅不在了，你也没有将唐股长惊醒呀？”萧凌虎道，心里也在暗忖，这一晚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可能发现冯轩换箱子。
“一枝梅的手段并不是独家的！”冯轩告诉他。
萧凌虎愣了愣，已然明白过来，的确，江湖上的迷香有很多种，会用的人也不少，冯轩肯定会其中的某种。
“呵呵，你们都是聪明人！俺和唐股长作梦都没有想到，防来防去，却还是被你们算计了！”萧凌虎发出着自嘲的笑来。
“我也只不过是借了借人家的力！”冯轩还有些谦虚。
“大哥，你比一枝梅可怕！”萧凌虎由衷地道：“一枝梅都被你给算计到了，要是这件事真得被发现了，你完全可以推到一枝梅的身上去，把自己洗干净！”
冯轩却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呵呵，我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你呀！几年不见，你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小屁孩了，你现在就是一个人精！”
萧凌虎一笑，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后面的脖子，如果他不变成人精，脖子上的头早就不在了。
“说吧，你准备把我怎么样？”到这个时候，冯轩反而坦荡了起来。
萧凌虎抿着嘴瞪视着冯轩，想了一下，道：“大哥，俺早就说过，俺就是死，也不会告发你的！”
冯轩道：“那是因为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如今你知道了，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不就是**吗？”萧凌虎撇了撇嘴，道：“当初你要是不放俺回来，说不定俺就跟着你去闹革命了！”
冯轩的眼睛一亮，道：“现在也不晚呀！”
萧凌虎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当初俺是无依无靠、过了今天还不知道明天的人。可是现在，俺是萧黄的儿子，俺也有了目标，俺要做人上人，俺要去上军校，当军官！”萧凌虎一本正经地道。
冯轩怔了下，随即一笑，道：“你呀，要说还真得是应了一句老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好占点小便宜，吹吹牛，人前炫耀！”
萧凌虎反问着他：“大哥，你当过少爷，俺从来也没有当过，小时候就特别羡慕你，如今俺有了这个机遇，为什么就不能跟有钱人一样得活呢？”
冯轩知道，如今这种时候是不可能说服萧凌虎的，这小子已经是鬼迷了心窍，一心只想着升官发财，要想对他作工作，还需要以后慢慢得来，也许等他撞到了南墙上，就知道回头了。
“你不揭发我，这对你以后在国民dang里发展是不利的！”冯轩警告着他。
萧凌虎道：“以后是以后，就算以后咱们两个真得要拼个鱼死网破，那也是以后的事。俺只管眼前！”他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再说，你也救了俺一次，这次俺不告发你，也算跟你扯了个平！”
冯轩笑了笑，他当然明了萧凌虎的心迹，萧凌虎是怕自己以后以救命之恩为要挟，来要求他做违心的事。
“好吧！”冯轩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到了南京之后，就各奔东西，以后谁也不找谁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萧凌虎伸出右手来，把张开食指和大拇指，其他三指蜷着，呈个“八”的样子，然后大拇指按在脸上的颧骨上，食指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来回地蹭着嘴唇上隐隐约约要长出毛的胡子，这也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表示他在想着问题。
良久，萧凌虎摇了摇头，道：“大哥，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
萧凌虎道：“咱们如何也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要是走到一起装作不认识，那也太没人情味了！依俺说，咱们亲戚该走还是要走的，只是到时你不要利用俺，俺也不会利用你就好！”
“原来是这样！”冯轩心中暗笑，萧凌虎聪明是聪明，但是到底还是一个孩子禀性，他并不知道两党斗争的残酷性，还想着留得一线好见面。“好吧，就依你的意思！”冯轩一口答应着。
“俺还有个问题要问！”萧凌虎最后道。
“是什么？”冯轩问道。
萧凌虎再一次压低了声音来：“大哥，唐股长的箱子里到底是什么文件，让你这么上心呢？”
冯轩一愣，知道这是他的好奇心在作祟，想了想，还是告诉着他：“其实呢，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三个人的档案而已！”
“是不是有欧阳烈的档案？”萧凌虎马上联想到。
冯轩点了点头，此时，欧阳烈的档案已经无关紧要了，他最为担心的还是另两份档案，因为那两份档案记录的两个很特殊的人，一个有可能是自己的同志，一个有可能是混入到革命队伍中来的特务。
第八章 南京（一）
江轮如期到达了南京下关港，这个港口并不是汉阳号江轮的目的地，它的最终目标是上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下关四号码头下来，已然是傍晚五点多钟了，冯轩与萧凌虎都是第一次到南京来，虽然萧凌虎身上有萧黄给他的萧公馆的地址，却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找。
眼见着天就要黑下来，唐松好意地邀请两个人往他家住上一晚，但是冯轩却坚持要去住旅馆，唐松也便没有再强留。
萧凌虎有些犹豫，他想等他找到萧公馆的时候，天肯定大黑了，那样黑灯瞎火的去满是女流的家里，又觉得有些不方便。最主要的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他只是萧黄的养子。
他有心要跟冯轩去住一夜旅馆，但是经过了船上的摊牌，虽然嘴里说着不介意的话，但是心里还是有了些隔阂，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跟着唐松，往他家里住一宿。
三个人在十字街头分了手，萧凌虎看着冯轩提着他的樟木箱就要消失在街角，忽然又有些舍不得，他知道这一别，也许便再也见不到了。南京那么大，人又这么多，如果不留下个联系方式，以后还真得不容易再见，除非再一次那么巧，能够在大街上撞到。
“等一下！”萧凌虎终于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冯轩在街边站住了脚，转回头来。
萧凌虎快步走了过去，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小纸片，然后又拿出一只钢笔，在手掌上把纸上的地址又抄了一遍，撕下来一条递给了冯轩，对着他道：“大哥，这是俺以后住的地方，如果你还在南京，等忙完了，可以来找俺！”
冯轩忽然有些感动，想一想自己对这个兄弟的确是在利用，而少了几许的温情，如今尽管事情捅破，但是萧凌虎却并没有要与他不相往来的意思，还是顾念着一丝亲情。儿时的美好回忆再一次涌现到了他的脑海中。冯轩紧紧的捏着这个纸条，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亲切地伸出手来，在萧凌虎的肩膀上拍了拍，使劲地点了点头。
“呵呵，要是俺能够考上中央军校，一定会在南京呆上很久！要是俺考不上，等成绩一出来，俺就回部队了，你肯定也找不到俺了！”萧凌虎如实地道，又有些不忍离去的样子。
冯轩道：“我相信你，你看，你的字都能写的这么好，也一定可以考的上！”
“字写的好跟考不考得的没关系！”萧凌虎道。
“见字如面，只要你努力复习，就一定可以考上！”冯轩肯定着。
萧凌虎一笑，对着冯轩挥了挥手：“走了！保重！”说完，飞快地越过了宽阔的马路，回到了唐松的身边。
冯轩也向他们挥了挥手，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萧凌虎离开自己的时候，忽然就有了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就好像是他志在必得的某个东西，却又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丢掉了一样，又可惜，又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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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一个雨天，这让萧凌虎感到很不舒服，没办法，江南的春天就是这样，梅雨季节已经到来。他告别了唐松，打着一把雨伞，提着皮箱一个人按照萧黄所写的地址前往水西门。
此时，他把一枝梅送与他的那个方形的小包裹也放进了皮箱，当晚在唐松的家里，他偷偷地打开了这个包裹，里面是一个书本大小的木盒子，高有一个巴掌，只是这个盒子上着锁，他又不想将盒子破坏，只得放下自己的好奇心，等着在方便的时候，再把锁撬开。
唐松的家位于玄武湖附近，这边也是中央许多机关单位所在地，附近还有很多学校，最有名的中央大学，就位于玄武湖之南的鸡笼山脚下。
水西门却在秦淮河靠近莫愁湖的地方，走过去有六公里多，等于是围着南京城的西北边转了一圈，只怕没有两三个小时是走不到的。
唐松告诉萧凌虎，他可以步行到中央大学的北门，在那里搭江南公司运营的市内公共汽车五路线往鼓楼，然后再转三路线的公共汽车到汉中门；最后再倒十二路公共汽车，就可以到水西门了，一路下来共要倒三趟车。
不管怎么说，坐公共汽车总是要比走路好受得多，而且也并不贵。如果找黄包车拉过去，先不说这么远的距离车夫愿不愿意拉，便是车钱也要花上十几块钱了，这对于爱财如命的萧凌虎来说，还不如他自己走过去了。
打着伞走到了中央大学的北门附近，萧凌虎向路人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路边并不显眼的公共汽车站，在那个站牌旁边，有一个卖茶水的小摊子，支着可以避雨避晒的竹棚子，只是因为是早上，茶客并不多，倒是有几个也在等车的人站在里面躲着雨。
萧凌虎从唐松的家里出来，走了有一里路，虽然打着伞，但是身上还是被打湿了，他提着皮箱子走进了茶棚，收起了伞，看到还有一个空座位便坐了下来，茶博士端着茶壶过来问他要不要喝茶，他看了看那些坐着的人，面前都有茶碗，而那些站着的人，也有规矩，显然是没有买茶的。
萧凌虎有心不喝茶，但是也知道如果不喝茶就不能坐着，也不知道公共汽车什么时候能来，问一问一碗茶也没多少钱，不过十个铜板而已。
“茶钱我给了！”忽然，一个声音从附近传过来。
萧凌虎愣了一下，顺声看去，那是坐在另一张桌子年青人喊出来的。这个青年穿着藏黑色的学生装，一排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一顶带檐的学生帽，年纪并不比萧凌虎大多少，面容英俊，鼻直口阔，却又不失一股清秀，尤其是他的眉头，浓浓地呈倒八字状长着，像是剑眉，也像是立眉，很是特色，让人一见便不能忘记。
茶博士已然给萧凌虎沏了一碗茶，热气腾腾的茶水，香气扑鼻，这令刚刚经历雨淋的萧凌虎，感到在乍暖还寒的春天里，有了一丝丝的温暖。
第八章 南京（二）
既然人家请喝茶，便不能真得闷声不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凌虎对着那个年青的学生拱了拱手，算是施礼，同时客气地道：“谢谢了！”
“不用客气！”这个学生摆了下手。
“俺与你并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请俺喝茶呢？”萧凌虎有些困惑。
“呵呵，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答着，虽然是个学生，却显露出一股英豪之气。
听他如此一说，令萧凌虎也倍觉亲切，当下对着这个学生道：“俺叫萧凌虎，老家是河北的，你呢？”
这学生道：“我叫易伟，东北过来的！”
“你原来也是东北的！”萧凌虎马上想起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宋二嘎来，宋二嘎也是东北人，他是逃难到北平来与自己一起当的兵。
听到底萧凌虎这么说，易伟不由得问道：“你也去过东北？”
萧凌虎摇了摇头，道：“俺爹娘在俺很小的时候闯关东，去了那边，再没有回来！”
“哎！大好河山呀！……”易伟说到这里，便伤神起来，慢慢的呷着一口茶，不再吭声。
萧凌虎知道他沉默的原因，对于他来说，东北的沦陷，就是一场恶梦，想一想自己的爹娘，也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人世，不知道过得自么样？他的心里一直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想到如果爹娘生活得不错的话，早就会回到家把他接走了。
公共汽车每班相隔有十分钟到三十分钟，显然萧凌虎来得晚了，前一辆车刚刚开走。
萧凌虎准备跟易伟好好聊聊天，只是这个时候，又从马路对面跑过来了三个人，萧凌虎还不觉得如何，易伟却急急地汇了帐，准备离去。
“兄弟，这就要走呀？”萧凌虎不由问道。
易伟回过身，看着他点了下头，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对面三个人过来，显得有些害怕的样子，对着萧凌虎道：“若是有缘，咱们还会见面的，后会有期了！”说着，已然冒着雨冲出了茶棚。
“在那里！”那三个跑过来的人看到了易伟，当先的一个人叫着。
萧凌虎看去，这三个人有两个剃着光头，好像是刚刚牢狱里出来的一般，跑在前面的指着易伟的人，倒是个留着分头，面目清秀的学生，只是身形稍嫌瘦弱。
“小子，别跑！”后面一个壮硕的汉子很快越众而出，向易伟追去。
萧凌虎马上明白过来，这三个人定然是要找易伟晦气的人。在这个汉子刚刚跑到萧凌虎身边之时，他下意识的伸出了一条腿，这汉子跑得正急，一下子便被绊倒在地，“扑”地一声摔倒下去，正好摔到满是呢水的地上，马上摔了个狗啃泥。
后面的秃子和那个留分头的学生追上来，见到萧凌虎的样子，马上明白过来，留着分头的学生指着萧凌虎道：“这个当兵的刚才跟易伟说话，定然是跟他一伙的！”
那个摔倒的汉子此时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是泥水，尤其是脸上，更是带着污泥，活脱脱得像个鬼。听到这话，不由大怒，不由分说，便一拳向着萧凌虎打过来。
论到打架，萧凌虎是谁也不怕的，小时候就好打，当兵之后，尤其是在西北军当了一年兵，跟军中的一位教官学了一年的八极拳，虽然还谈不上高超，但是与同袍相比便已然算是高手了，一个人对打两个人还是不会吃亏的。
眼见着汉子的拳头打到，萧凌虎也不硬接，闪身躲过，然后顺势抱住了他打过来的这条胳膊，转身挺胯，屈身来了一个背口袋，将这个汉子背到背上猛地一翻，已然将他像丢麻袋一样丢了出去，“啪”地一声，再一次被摔到地上，只是这一回与前面不同，是整个后背着的地，后脑勺也磕到了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另一个秃子见状，知道是遇到了一个硬茬子，顺手便操起了茶棚的顶门棍，不声不响地向萧凌虎猛然打来。萧凌虎听得身后的风响，料得不好，飞快地转身，那棍子已然打到，他出于本能，向侧方踏出一步，让过了棍头，在棍子即将打到底身子的时候，胳膊肘一夹，竟然将这根棍子夹在了怀下。
秃子使劲往回拽着棍子，萧凌虎并不放开，两个肘部交替地夹住棍子，身体沿着棍子转了一圈，猛地抬起左脚，一招漂亮的旋风腿，正踢到了秃子的腮梆子上，立时将他踢倒在地，同时口中还吐出血来，一颗牙齿竟然被踢掉了。
易伟并没有跑远，他躲在一棵梧桐树下远远的看着，见萧凌虎转眼之间便打翻了两个壮汉，不由得欢呼一声，拍着巴掌大叫：“好！”
留着分头的学生愣愣地看着萧凌虎，却不敢再往前走半步，见到萧凌虎向他迈了一步，立时吓得转头就跑，完全不顾两个倒在地上的同伴和漫天的雨水。
“还打不打？”萧凌虎有些得意，对着从地上的爬起来的两个光头问着。
这两个光头也害怕了，虽然他们的身体都很强壮，还是转身追着那个留分头的学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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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凌虎拍了拍手，正准备招呼那个请他喝茶的易伟，却见到五路公共汽车姗姗而来，他只得提着皮箱，走向车站。
易伟也看到了公共汽车，连忙向这边跑了过来。
这是一辆德国产的奔驰牌公共汽车，前面挺着一个又长大高的大鼻子，后面的车厢四四方方，只有一个可供上车和下车的门，两边各有五个窗户，只是车厢的顶棚处，前面和后面是个大圆弧，如果没有了窗户，就好像是一块大大的方形面包。整体看起来，让人感觉的就好像是一头很大的猪在大街上跑一样。
公共汽车停到了站台之上，萧凌虎是最后一个上的汽车，司机关了门，正准备开车，萧凌虎便看到易伟飞快地跑了过来，显然也是要坐车的，他连忙对司机道：“还有一个人！”
司机又停了下来，打开车门，易伟气喘吁吁地爬上来，连声道着谢，也不知道是在谢司机呢？还是在谢萧凌虎。
第八章 南京（三）
公共汽车开动起来，沿着成贤街向西，往中山路的方向行进，鼓楼就位于西面保泰街和中山路交叉处的路口的中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要去哪里呀？”易伟坐到了萧凌虎的身边，亲切地问着。
“水西门！”萧凌虎答着。
“水西门？”易伟愣了一下，转而露出惊喜来：“真是太巧了，我也要往那边去！”
“你家在那边吗？”萧凌虎问。
易伟摇了摇头，脸有些红，答着：“哪呀，我有个同学家在那边，今天是星期天，我过去看她！”
“哦！”萧凌虎没有再问下去。
“你往那边去是做什么？”易伟也问着萧凌虎。
萧凌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俺家在那边！”
“你是刚来南京的吧？”
“你怎么知道？”萧凌虎有些奇怪。
易伟笑道：“我看到你问路了！”
萧凌虎只得道：“俺是第一次到南京来。”
“你刚才不是说家在南京吗？”
“那是俺义父的家！”
“原来是这样！”易伟点着头，又问道：“你是哪个部队的呀？身手真不错哟，是不是练过武？”
“中央军十一师！”萧凌虎一边点着头，一边告诉着他。在说出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自豪，不管如何，中央军的名头，就是要比西北军、东北军之流的地方武装要强大得多！
“你到南京来是执行任务？”易伟还在问着。
“不是！”萧凌虎道：“俺是来考陆军军官学校的！”
“哦？”易伟叫了起来：“这真得又太巧了，我也报考了中央军校！”
萧凌虎侧头看着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你不是中央大学的学生吗？”
易伟道：“我是中央大学学历史的，今年毕业！但是，如今这个世道，我认为国家要统一，对地方军阀寄予希望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辈只能以武力才可能做得到！另外，东洋人侵占东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行武之道，何以救国？”
听着易伟铿锵豪迈的气势，萧凌虎真得不敢将他与刚才见到对手便逃之夭夭的人联系起来，这个家伙还是有着一腔热血的。不过，他还是有些疑问：“你好好的大学生都要毕业了，还要去考军校，不觉得可惜吗？”
易伟皱了皱眉，道：“投笔从戎，古来有之，这才是我所希望的，哪怕是血洒疆场，我也无怨无悔！”
“你父母家人同意吗？”萧凌虎又问。
易伟有些黯然，却又甩了甩头，道：“他们同不同意的，已经无所谓了，自从我离开家门，就没有打算再回去过！”
萧凌虎愣住了，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一直幻想着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如何也不能理解像易伟这样人的心情，在他看来，这些上了大学，又有学问的人，根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根本就没有打过仗，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生死之间。此时，如果让他有个选择，他倒是宁愿当个普通的老百姓。
“刚才那些人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怕他们呢？”萧凌虎也好奇地问着。
易伟笑了笑，道：“那个留着分头的小子其实是我的校友，他叫作吴西，是财政部吴次长的儿子，那两个光头，是他找来的两个打手，是青帮的人。”
“既然是同学，为什么要跟你过不去呢？”
易伟道：“吴西其实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他家有钱有势，这家伙也不学好，在学校里经常欺男霸女，耀武扬威。前些时，他看中了法学院学经济的一个女同学，天天去骚扰人家，我看不过，就把他打了一顿，所以他才会去校外找人来打我！”
“这样呀！”萧凌虎听完解释，又有些担心地道：“今天你是遇到了俺，俺替你解了围，但是以后你怎么办？”
易伟笑道：“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呵呵，他还不敢把青帮的人带到学校里来打人，不然罗校长也不是吃素的，才不会管他是谁的儿子，照样会把他开除！”
“这总不是一个办法呀！”
“是呀！”易伟道：“我也想过，也就这几个月里小心一点儿就是了，大不了少出学校的门。呵呵，等我考上了陆军学校，他就是再不敢把我怎么样了！”
萧凌虎愣了愣，却原来易伟之所以去考军校，还有这样的心思。
的确，如果考上了军校，就是国家的军人，不是谁都可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
汽车在鼓楼站停下来，萧凌虎和易伟下了车，一起去转三路公共汽车，路上，正等车之时，有一位卖花的小姑娘经过，看到萧凌虎和易伟之后，便走上前来问着：“先生，买朵花吧？”
萧凌虎看了看她的篮子里，放着几束也不知道是月季还是玫瑰，开得正是鲜艳，有红的，有白的，有粉的，还有黄的。
“玫瑰花怎么卖？”易伟问道。
“不贵，一角钱一枝！”卖花的小姑娘道。
“我来一朵红的！”易伟道。
萧凌虎连忙摇着头，说：“你这太贵了，人家都卖三个铜板。”
小姑娘惊讶地看着萧凌虎，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一般，半天才道：“这位军爷，你开玩笑也不能开得这么过吧？现在可是四月，我家的玫瑰花开的早，别人家连花骨朵都没有呢！你说的三个铜板，是在乡下吧？肯定还是在六七月的时候，那花要开败了！”
这一顿抢白，教萧凌虎脸面十分无光，知道自己的确是说错了话，他不知道南京城的行情，便是在他最为熟悉的武汉、赣州和北平，也没有三个铜板的玫瑰花，倒是有三个铜板的月季和蔷薇，也是要在六七月份。
“你不便宜，俺们就不买了！”萧凌虎的脸皮却不是一般得厚，在部队里，扮虎吃猪的事情也没有少干过。
原本易伟是想买的，只是这个时候被萧凌虎一说，却又不便不按他的话行事，只得对着小姑娘道：“你就便宜一些吧！”
小姑娘想了一下，道：“你这位军爷真会还价，这下雨天的，我这生意也不好做，算了吧，我就一角钱卖你两朵花吧！”
见对方让了价，易伟生怕萧凌虎又矫情，忙点着头，道：“好！好！”说着，掏出一角钱来递给了卖花的小姑娘，然后便在她的篮子里挑了两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每朵花都是用彩纸包好的，可以放在不是很挤的书包里。
这位小姑娘道了声谢，提着篮子走开了。
易伟却拿出一朵花来，递给了萧凌虎，萧凌虎诧异地接过这朵玫瑰花，问道：“你给俺花做什么？”
易伟笑道：“要不是你会还价，一毛钱我也只能买一朵花，现在我买了两朵，可是我只需要一朵，这朵多出来的花，就送给你吧！”
萧凌虎拿着这朵花，却是一阵的苦笑，对着易伟道：“你肯定是有女朋友了，所以才会买花，呵呵，可是俺，光棍一条，拿着这朵花，都不知道送给谁！”
易伟笑道：“这有什么的，你看到哪位姑娘喜欢，就送给她好了！”
萧凌虎笑了笑，虽然在部队里，他的脸皮出奇得厚，但是真得面对女孩子的时候，却又羞涩得婉如一个还没有长大的男孩子，真要是让他把手里的花送出去，可能要等到花谢了的时候吧。
其实，在部队里，很多时候，大家都会谈到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有经历的人甚至会跟他们说得绘声绘色，这令萧凌虎心怀向往，还曾经想要跃跃欲试地往妓院去试试，不过，每次走到妓院门口之时，又打了退膛鼓。
第八章 南京（四）
正说之时，三路公共汽车开了过来，两人坐上了汽车继续未完成的旅途，在车上有说有笑，便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仿佛成了一对亲密无间的朋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通过对话，他们都知道了彼此的年龄，易伟竟然比萧凌虎还要大三岁，而他对萧凌虎小小年纪就能成为一名少尉排长，也感到特别钦佩。
萧凌虎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着他：“易大哥，你去探望的同学是你的女朋友吧？”
易伟幸福地一笑，点了下头，道：“是呀，你怎么知道？”
萧凌虎看着他手里的红玫瑰，笑道：“如果不是，你买什么花呀？”
易伟怔了怔，也跟着笑了起来，却没有一丝的羞怯。这令萧凌虎有些不解，随即想到他是中央大学的大学生，自然不会如自己这般，还对男女关系这么讳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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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水西门的时候，已然快近中午时分了，雨却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依然飘飘洒洒，只是比早上稍微小了一点而已。
从水西门公共汽车站出来，往西过了秦淮河，是一条通往江东门去的大街，这条街与市内的街道稍有不同，便是有些清冷，街道两旁也没有太多的商店，北面是莫愁湖，南面是南湖，倒是一个风景不错的所在。
按照南京城的传统范围，都是以古城墙为界的，西面的秦淮河实际上起到的是南京护城河的作用，水西门大街已然处在了城墙之外，属于城郊了。
当看到萧凌虎拿出萧黄亲自写的萧公馆地址之时，易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也没有拿拢过来。
“你知道你要去的是萧公馆吗？”他问着萧凌虎。
萧凌虎点着头，道：“当然知道呀，俺就姓萧，俺义父是十一师的师长萧黄！”
“啊？”易伟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萧凌虎问着他。
易伟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来，半天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呵呵，真没想到，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我的那个同学，就是萧师长的女儿，她叫萧凌素！”
听到这个名字，也令萧凌虎不由一愣，随即却又高兴起来，连忙对着他道：“好正好呀，你带俺过去！”
易伟点着头，也不知道心里怀着什么样的思想，打着伞走在了前面，萧凌虎提着皮箱，也打着伞，跟在了后面。
在易伟的带领之下，他们没有走多远，便来到了目的地。
萧公馆就位于水西门大街十五号，这是一座面积很大的庄园，北面靠着莫愁湖，大门开向南面的水西门大街。此时，朝向街道一侧的围墙上爬满了绿色的凌霄花，形成一道五十米长的绿墙。而萧公馆两边，也是富豪之家，却没有萧家这么多的绿植。
实际上，南京的有钱人多住在玄武湖和紫金山附近，莫愁湖边的几幢别墅，大多是原来大地主家的田庄改建的。萧黄的夫人严美凤家，是南京有名的望族，萧公馆原本就是严家的田庄。
两个人来到了萧公馆的大门口，这是一座关闭着的黑色大铁门，两扇门打开来，可以并排过去两辆轿车。从铁门往里看去，是一个很大的花园，里面绿树浓翠，鸟语花香，尤其是此时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和玉兰花，红白相间，便是在细雨中，也带着一种繁华与高雅。
花园之后，是一幢白色的欧式三层小楼，大约占地有两个篮球场大，两边靠着围墙，还有些低矮整齐的平房，那应该是仆人的住所和存放杂物的地方，便是在大门内的左侧，还有建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门房，显然是专门有人看护的。
当萧凌虎看到面前这一切的时候，他不由得惊呆了，原以为作了萧师长的儿子，顶多也就能够像冯轩和冯熠一样，有自己的一间屋子；而眼前的这一所大宅院里，不知道会有多少间的空房。萧公馆比冯家老宅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易伟拉了拉门口的铃铛，门房的窗户处马上映出一个半百老者的面孔，易伟笑着对他喊着：“何叔，开一下门吧！”
何叔也看清了易伟，脸上显现出笑容来，应了一声，打开门房的门，打着一伞，把边上的一个侧门打开来。
看到这两个人如今熟识，萧凌虎想，易伟定然是经常到这里来的，也或许他终会成为自己的姐夫。
何叔看到了萧凌虎，有些诧异地问着易伟：“他是谁呀？”
易伟笑了笑，道：“你不认识他吧？他以后可是你们萧家的大少爷！”
“萧家什么时候有少爷了呀？”何叔还是不解。
易伟却不愿意跟他多作解释，问道：“凌素在家吗？”
何叔点了点头，道：“她和二小姐昨天都回来了，都在里面！”
“太太呢？”他又问道。
“太太也没有出去，邀了隔壁赵家的两位姨太太和陈太太正在打麻将呢！”何叔告诉着他。
“那你去跟太太通禀一下，就说大少爷来了！”易伟告诉他。
何叔还有些不敢相信，还是点了点头，却又问着他：“要不要我也去告诉大小姐，你来了？”
易伟笑了笑，道：“不用，一会儿我自己去见她！”
何叔点着头，正要离去，易伟又叫道：“等一下！”说着，从他随身的书包里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递给了何叔，同时告诉他：“何叔，这是我上一次答应给你带的茉莉花茶，你尝尝好不好喝！”
“好！好！”何叔笑着把我们放了进来，然后把手里的茶叶放到门房，又带着我们沿着宽阔的水泥道走向小楼。
不知道为什么，在走进这里的时候，萧凌虎忽然有一些心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这个新家，也不知道萧夫人和萧黄的两个女儿能不能接受他。不过，在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看情况行事，如果萧夫人和两位小姐对自己不欢迎，那么，他就会出去住旅馆，或许干脆就在陆军学校附近租间屋子。
第八章 南京（五）
何叔带着他们来到了小楼的走廊处，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仆人正在擦着地，抬头看了看萧凌虎和易伟，又埋下头去忙着自己手里的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何叔告诉着两个人，指着走廊上的两个椅子，示意他们坐下去，然后便换了一双鞋，走到了楼里。
但是萧凌虎和易伟都没有坐下去，因为身上刚才被雨水淋了半天，早就已经湿了。
不一会儿，听着从楼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何叔当先走在前面，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浅绿色旗袍的中年妇女，她头上的长发慵懒地盘成个髻，用个粉色的发束束紧，脸面有些浮肿，显得有些胖，这应该是富贵人家的通病；她的眼睛倒也精烁，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每个耳朵的耳垂上还挂着金耳环，脖子上也戴着一串银色的项链，下面坠着个红色的宝石镶件，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原来是穿着一双高跟鞋，走得并不适应。
“夫人，就是他！”何叔指着萧凌虎告诉着来人。
萧凌虎知道这一定就是萧黄的老婆萧严氏了，他记得萧黄曾跟他说过，夫人的名字叫作严美凤，是中央银行行长严世继的胞妹。难怪萧黄能够在军中委以重职，却原来他的妻家也是这般得有钱有势。
“母亲大人好！”萧凌虎立即立正，向严美凤敬了一个礼。
严美凤仔细地打量着萧凌虎，脸上带着笑，却又有些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突然被这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称作母亲，令她还有些尴尬。
萧凌虎生怕严美凤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连忙将萧黄让他带来的信掏出来，递给了严美凤。
严美凤拆开信来，细细地看着，一边看一边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开朗，等信读完，她高兴得连嘴都无法合拢了，收起信来，拉着了萧凌虎的手，对着他左看右看，喜欢得不行，不停地夸赞着：“呵呵，前些时老萧打电话来跟我说收了个儿子，还托人稍了话，给带了个照片，那时看照片就觉得很英俊，今天见到了真人，比照片要好看多了，而且长得这么高大，赵家的两个儿子都比不了！”
正说之时，从楼上又下来了三位衣着华丽的太太，其中一个笑着骂道：“我说严姐姐，你家的儿子再好，也不能埋汰我家的儿子吧？”
另一个太太道：“哈哈，早听严姐姐说他的儿子怎么样的好，今天见了，还真是不错，这个头、这模样、这体格，还真得别说，你们赵家的两个儿子还真比不得！”
最后一个太太也不快了起来：“我说陈太太，你就算是在严姐姐这里吃过喝过，也不用这般得拍马屁吧？我们赵家两个儿子就算是不好，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吧？”
陈太太一脸得笑意，却并不见尴尬，想来这几个人一定很熟悉了，所以开着玩笑也不当真。
萧凌虎知道，这三个太太一定就是何叔所说的过来打麻将的邻居。
严美凤见赵家两个姨太太不高兴，忙又道：“两个妹妹不要介意哟！我这也是刚刚见到儿子，心里高兴，所以嘴没遮拦，现在给你们两个赔个不是！”
听到严美凤如此一说，赵家两个姨太太也就不再矫情，三个太太来到了萧凌虎的身边，不停地打量着他，就好像是在动物园里看着一头珍奇异兽，看得萧凌虎满面通红，局促不安。
严美凤连忙向他作着介绍，萧凌虎十分有礼貌地叫着：“赵太太好！”“赵二太太好！”“陈太太好”，这一叫，便将这三位太太也叫得心花怒放，纷纷夸赞着萧凌虎的守礼。
陈太太看着也喜欢，问着萧凌虎的年纪，当听说他只有十九岁，还没有订婚之时，随口开着玩笑一样地道：“赵太太，你家的三姑娘不是也十八了吗？我看不如跟萧家订个亲，嫁了算了！”
此话一说，令萧凌虎羞臊得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只恨这些太太们太能嚼舌头了，盼着她们赶紧离去。
赵太太愣了愣，随即道：“呵呵，我家三姑娘正上学呢，还不急着嫁。对了，你家的二姑娘不是也没有嫁人吗？为何不与严姐姐订个亲，到时大家当亲戚走呢？”
陈太太道：“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道严姐姐愿不愿意呢！”
严美凤笑笑，道：“这种事以后等我家老萧回来再说吧！”
这三个太太又说笑了一回，这才告辞离去。
易伟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些太太们围着萧凌虎品头论足，笑得嘴都收不起来了，只能躲到一边捂着嘴俯身又捂着肚子，他的肚子也笑痛了。
严美凤这才注意到了易伟，问着：“小伟，你怎么带着他来的？”
“我们只是碰巧遇上了，呵呵，没想到这么有缘！”易伟答着。
严美凤点着头，对着何叔道：“老何，你去告诉下张妈，让她今天多做几道好菜，我们要为少爷接风！”
“是！”何叔答应着，正要离开，严美凤又想到了什么，道：“等一下，你一会儿再通知大家到这里来，让大家都认识认识咱们家的少爷！”
“是！”何叔点着头，匆匆地走了。
“刘嫂，少爷的屋子收拾好了没有？”严美凤问着擦地的女仆人，问道。
刘嫂站起身来，对着她点着头：“前天夫人交待后，我就收拾好了，这两天天天还打扫着呢！”
“好！”严美凤点着头，对着萧凌风道：“儿子，你跟我来！”
“好！”萧凌虎答应着，换下了湿漉漉的军用皮鞋，穿着刘嫂专门拿过来的布拖鞋，提着箱子跟在了严美凤的身后。易伟犹豫了一下，也换了双鞋，跟了过去。
第九章 萧家（一）
严美凤将萧凌虎的房间安排在了三楼阳面的一间大房子里，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前面还有一个很大的窗户，所以光线很好，打窗户旁边的门，是一个探出去的阳台，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屋子里的陈设比较简单，但是却也讲究，中间是一张很大的双人床，这是一个欧式风格的铜床，铺着厚厚的被褥；靠着墙一进门，有一个红木的衣架，衣架的旁边并排放着两个高高大大的红木衣柜；对着窗户下面是一张古典式的红木书桌，桌子上摆着一盆水仙和几本书；对着床的地方，还有一排书柜，也是红木打制，只是这个书柜是空的，从玻璃门看去，只有两个石头摆件。
“这就是你的房间！”严美凤告诉着萧凌虎：“你可以把你的衣服都拿出来，挂到衣柜里，东西都可以放到柜子里。”说着，又走到了书柜边上的一扇门前，打开来告诉着他：“这里有厕所，还有澡盆，不过你要洗澡的时候，要提前跟张妈说一声，让好提前给你烧热水。平时时候，只有早上七点到八点和晚上九点到十点才会有热水。”
萧凌虎点着头，觉得这个萧公馆好像是一个旅馆了。不过想一想，别人也要生活的，不可能时时刻刻为你服务。
正说之时，听到楼道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过来：“哥哥，我看看哥哥在哪里呢？”
另一个女子骂道：“小霜，你别这么毛毛燥燥的，当心摔着你！”
萧凌虎觉得有些奇怪，刚刚走到门口，便见到一个人影一头撞了进来，这个人也显然发现了屋里的人，再想站住脚已然不及，身子一晃，正撞到了萧凌虎的怀里。
萧凌虎抱着这个女子，只觉得她的身体柔软温暖，还有一股沁人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很好闻，令他都有些舍不得松手。
“放开我！”怀里的女子挣扎着。
萧凌虎连忙放开了手。
女孩子从他的怀里站起身，当他看清萧凌虎的面孔之时，已然是满面通红。
“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严美凤看清了来人，不由得骂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做事就不能稳重一点儿吗？都这么大的人了，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但是，这个女孩子并不以为意，仔细地打量着萧凌虎，笑着问道：“这就是我的哥哥吧？”
萧凌虎也打量着她，这是一个长得十分美丽的姑娘，个头也到了萧凌虎的下巴处，上面穿着浅蓝色的对襟中女上衣，下面穿着黑色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带绊扣的黑色布鞋，露着白色的袜子。她留着齐颈的学生头，前面用一个红色的发带夹将头发束于脑后，她的面容清秀，眼睛大大的，淡眉蹙额，俏鼻樱唇，肤色白晰，尤其是在一笑的时候，两边的脸上便露出两个酒窝来，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没有长大，永远灿烂如花的小姑娘。
“俺是萧凌虎！”萧凌虎告诉她，同时也问着：“你是妹妹萧凌霜吧？”
“是呀！”萧凌霜高兴地蹦起来，一把抓住了萧凌虎的手，来回摇晃着，好像真得就是一个小妹妹一样在撒着娇。“太好了！我也有哥哥了！”她欢呼着，好像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一样。
萧凌虎尴尬万分，却又不好意思甩脱掉萧凌霜的手。
“妹妹，看你做什么呢？别把人家的胳膊都摇掉了！”门口，又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出现在萧凌虎的面前。
这位姑娘与萧凌霜长得很相像，一看就知道是姊妹。只不过，她要比萧凌霜更稳重，个头也稍微高一点儿。她穿着也是学生装，头发也是学生头，只不过没有像萧凌霜那样扎着束发夹。她的容貌也很娇好，只是没有妹妹那样的双眼皮，也没有妹妹那样的小酒窝。
听到姐姐这么一说，萧凌霜也觉出了自己的有些失态，忙放开了萧凌虎的手。
萧凌素十分大方地来到了萧凌虎的面前，伸出手来，对着萧凌虎道：“我叫萧凌素，是你的姐姐！”
“姐姐好！”萧凌虎叫了一声，握住了她的手，立时感到这双手宛如初生的柔荑一般，滑腻而又不失骨感。
易伟在萧凌虎的身后咳嗽了一声，显然觉得他们姐弟两个握手的时间有点儿长。
萧凌虎的脸一红，连忙松开了手来。
萧凌霜看到了易伟，骂道：“小伟哥怎么总是这么不声不响地进来，跟作贼一样？”
易伟白了他一眼，笑道：“我要是作贼，就作采花贼，先把你偷了！”
“呸！”萧凌霜道：“当心我姐姐把你的皮扒了！”
萧凌素也看到了易伟，脸上的表情有些生气，也许觉得他与自己的妹妹这般调笑，就是不正经。
易伟的反应很快，向着萧凌霜作了一个鬼脸，不再理会她，然后从自己的书包中取出了那朵玫瑰花，送到了萧凌素的面前，笑道：“来的路上，看到卖花的，觉得很漂亮，就买了这朵花，送给你！”
萧凌素接过了花，拿掉包花的纸，看着这朵含苞欲放的花，拿到鼻子下闻了闻，也很是喜欢，刚才还阴郁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笑容来。
萧凌霜不高兴了起来，对易伟道：“你就买了一朵花吗？为什么不给我也买一朵？”
易伟耸耸肩，并不作答。
严美凤骂道：“你怎么什么都要跟你姐姐比呢？等你有男朋友的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你买花！”
萧凌霜明知道母亲说得不错，她还是胡搅蛮缠着道：“我就是要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也太小气了，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易伟还是耸耸肩，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萧凌虎笑了笑，将自己那朵塞在皮箱里的花取出来，递给了萧凌霜：“我送你一朵吧！”
刚才他又要打伞，又提着箱子，自然不好再握着花，所以就把花塞到了皮箱里。
萧凌霜接过花来，喜笑颜开，问着：“这是你专门给我买的吗？”
这话令萧凌虎无法回答，如果他实话实说着，这朵花是买那朵花的时候，跟人家讨价还价得来的，估计萧凌霜一定会把这朵花直接丢掉。此时他只好点了点头。
易伟笑着，并没有揭穿。
第九章 萧家（二）
收拾一番后，严美凤带着萧凌虎去认识家里的佣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别墅很大，其实佣人并不多，总共只有五个人。
何叔是园丁，是负责门卫和花园；张妈是负责厨房的厨师，张妈的儿子叫做张大山，是萧公馆的司机，同时也负责买米买菜等跑腿的事；张大山的老婆叫做秀娘，跟刘嫂一起负责整幢楼的保洁工作。刘嫂是一个从北方逃难来的寡妇，平时没什么话，但是特别能干。
萧公馆里还有张大山的一对儿女，一个五岁，一个四岁，也跟着他们住在一起。
萧公馆里，平常的时候，只有两个男人，何叔的年纪偏大，自然也顶不起什么作用；倒是司机张大山，长得膀大腰圆，留着胳腮胡子，看上去凶神恶煞一般，实际上却老实能干，成为这个家中唯一的壮劳力。
如今，作为少爷的萧凌虎住到了家里，也就难怪严美凤喜欢得不得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严美凤特意让所有的人都到一楼的餐厅里一起吃饭，一家四口加上易伟也就五口人，再加上五个佣人和两个小孩子，这一顿饭倒了吃得热热闹闹，用孩子的话来说，就跟过年一样。
吃完饭后，佣人们各自去忙碌，易伟也与萧凌素跑到后面的莫愁湖边谈情说爱去了，只剩下严美凤、萧凌虎和萧凌霜坐在客厅里说着话。
萧凌虎心里头异样得高兴，刚刚来时的那种忐忑不安，已然被母亲与姐姐妹妹的热情所替代。“我真得成了一个少爷了！”这是他一直在心里头默念的事，而且他这个少爷要比小时候冯家的两个少爷强了许多，冯家的少爷也要干活的，可是他如今在萧公馆里，什么都不用干。
“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萧凌虎暗想着，却也知道，他到南京来是为了上军校的，如果他真得考不上军校的话，那么，他还是要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部队，作他的大头兵。
严美凤不停地问着关于萧黄的事情，萧凌虎如实地讲述着，当听到萧黄差一点被红军抓俘之时，严美凤竟然心痛的流出眼泪来。倒是萧凌霜，对打仗的事情很感兴趣，没完没了地问这问那，问到最后，令萧凌虎都有些烦了。
“女孩子家问那么多打仗做什么？”严美凤骂着。
萧凌霜却一本正经地道：“我想过了，以后毕业后，去做军医，当然要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
“你毕业后，让你舅舅帮你在南京或者上海的医院里找份工作就好！”严美凤道：“去当什么军医呀？”
萧凌霜不理会母亲的话，又问着萧凌虎：“哥哥，你杀过人没有？”
萧凌虎点了点头，要说当兵的没有杀过人，那就和屠夫没有杀过猪一样。
“那我问下你，你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她又问道。
萧凌虎愣了一下，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情景，那是在战场上，当时是因为他不杀人，人就要杀他，当他真得把对手杀死的时候，他可以感到对方那痛苦的表情，他自己也吓的半天没从地上站起来，只觉得手软、腿软，浑身哪里都不对劲。
“哎哟，你问什么不好？怎么竟问些这种问题？”严美凤不满意地骂着。
萧凌霜却不去理会母亲的埋怨，接着问道：“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怕不怕？”
“俺怕！”萧凌虎如实地回答。
萧凌霜道：“是呀，不怕那才是厉害呢！我们上解剖课，杀一只青蛙，我都吓得不得了，何况你杀的是一个人呢？”
“我说，你们不要在这里谈杀人了好不好？”严美凤大声地抗议。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杀人了！”萧凌霜只得同意，却又把话题一转，问道：“哥哥，你抽烟吗？”
“俺不抽烟！”萧凌虎道：“俺一闻到那味道，气管就不舒服！”其实他心里清楚，他之所以不抽烟，目的是为了省些钱，将来可以回老家讨个媳妇。
“当兵的不抽烟，真得是少见了！”萧凌霜道：“我们学校去部队劳军，带的东西里，就数香烟最受欢迎，还没发就被抢光了！”
“你爸爸也不抽烟！”严美凤提醒着萧凌霜。
萧凌霜想了一下，又道：“你不抽香烟，抽大烟吗？”
萧凌虎愣了愣，忙使劲地摇了摇头，道：“俺们部队里，要是被长官看到抽大烟，不毙了才怪呢！”
“我怎么听说有的部队里的兵，都抽烟土呀？”
“那是川军和滇军！”萧凌虎道：“俺可是中央军！”说着，颇为自豪。
“不抽烟就好！”萧凌霜道：“你知道吗？我曾经在医院里实习，解剖过得肺病死的人的肺，那个肺那个黑，还特别臭，都是抽烟抽的！”
严美凤再一次皱起了眉头，不快地道：“凌霜，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好不？一会儿杀人的，一会儿剖肺的，我们又不是医生！”
萧凌虎也笑了起来，发现这个妹妹真得就是一个二百五，谈什么都离不开她的专业。他记起来，萧凌霜是金陵女子大学的，原来并不知道学的是什么专业，现在不用问，都已经知道，定然是医学院的。
“好吧不说肺了，哥哥，你有老婆吗？”萧凌霜又问。
萧凌虎脸一红，连忙摇了摇头，现在，他只想抽身赶快离去，他知道萧凌霜下面的话，也定然会让他难堪以极。
“那你订婚了没有？”萧凌霜又问。
萧凌虎还是摇着头。
萧凌霜想了想，再问道：“那你跟女孩子好过吗？”
萧凌虎摇了摇头，却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我抱过她，算不算是好过呢？”
萧凌霜一怔，显得十分不高兴起来：“你都把人家抱了，怎么能不算呢？”她说着，问道：“你说，你是不是跟她上过床？”
萧凌虎点了点头。
“啊？”萧凌霜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哥呀，我看着你人模鬼样的，原来也是个好色之徒！”
“什么呀？”萧凌虎一脸得惊讶，解释着道：“俺们参谋长的女儿，去年俺们在赣州驻防，参谋长的老婆带着女儿来看他，然后参谋长让俺帮着带她的女儿，那姑娘特别可爱，整天缠着我，还跟我睡了三天！”
“什么？你还跟好睡了三天？”萧凌霜不由得大叫着：“你太无耻了！”
“无耻？”萧凌虎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俺怎么无耻了？”
“你还不无耻？你都把你们参谋长的女儿睡了，还不无耻吗？”萧凌霜骂道。
严美凤的脸也阴沉了起来。
“你说的啥呀？”萧凌虎辩解地道：“是参谋长让俺带她睡的，要不然，参谋长和他老婆就不好亲热了！”
萧凌霜愣了愣，倒是严美凤听出了缘由，问道：“你们参谋长的女儿多大了？”
“去年三岁，今年应该是四岁了！”
严美凤“噗哧”笑出了声来。
这一次，轮到萧凌霜面红耳赤起来。
第九章 萧家（三）
下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在不知不觉中，萧凌虎被严美凤和萧家姐妹接受了，萧凌虎也十分喜欢这样的日子，毕竟对他来说，从来也没有感受到过的家的温暖，在这一天，竟然如此幸福地到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是，萧凌素和萧凌霜还要回学校去，司机张大山开着萧家的福特牌轿车，顺道连易伟也一起送走了，晚上，整幢楼里，就只住着严美凤和萧凌虎两个人，不过，严美凤一直是让张妈跟她睡在一起，张妈也是一个五十岁的老妇，她的丈夫原是在萧黄手下当兵，后来死在了战场上。
萧凌虎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第一次拥有这么大的空间，这令他都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不是在作梦，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却又生怕住在二楼的严美凤听到，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躺在床上窃喜了许久之后，他才想到要收拾自己的衣物，起身把放在门口的皮箱打开来，一件件的衣物整齐地重新叠好，放进其中的一个衣柜里，只是所有的衣物放进去之后，这个衣柜还是显得空荡荡的。
以后应该会有更多的衣服！萧凌虎想着，把目光再一次投到了皮箱里剩下的最后两件东西，一件是萧黄让他带给老朋友的花瓶，一件是一枝梅送给他的小包。
他先把花瓶放到了桌子上，这个花瓶关系到自己的前途，明天还要拿去送人。然后又把小包拿出来，打开取出木盒，掂了掂，觉得有些沉，很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盒子外面的锁太难开了，除非用什么东西撬开来。
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个木盒子放进了桌子的抽屉里，既然都已经是自己的东西了，早一点看跟晚一点儿看，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可以破坏掉这把锁，却不能破坏这个精美的盒子，不然里面的东西也没有合适的东西来装了。
“明天去找一把起子来！”萧凌虎想着，把抽屉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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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难得地晴了，萧凌虎坐着张大山开的车前往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他要去找萧黄的同学上官虹完成他的报名表。
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位于南京城的东北面，明故宫的西北角，紫金山下，黄埔路的北面尽头。前面是一片军营，那是军官团的营地。
军官团，全称为中央军校教导总队。顾名思义，这就是隶属于中央军校的教导部队，是**中的示范部队。因为校长是蒋介石，而蒋介石又非常钟爱这个学校，所以最新的装备、训练课程与部队的编装，往往都由军校来实验，故而军校本身维持一支有实战能力的团级步兵教导部队，和若干连营级特种兵教导部队，便显得很有必要。
上官虹虽说是军校政治部的副处长，但却是真正负责报名和招生的长官，当初萧黄所托正得其人。
在得到萧黄托负的时候，上官虹正在着手第十期陆军军官学校招生事宜，报名工作已近截止，他还是按照萧黄所说，为萧凌虎填了一张报名表，实际上也就等于萧凌虎已经报了名，只是这张报名表上还需要萧凌虎贴张小照片，在名字上按个手印，因为他是现役军人，所以还需要部队的推荐信。
萧凌虎很容易便找到了政治部，也很容易地便找到了上官虹。这是一位长得矮矮胖胖的小老头子，面容并没有什么特别令人见一次就难忘的地方，如果穿着普通人的衣服走在大街上，也是任谁都不会注意的一个角色。只不过，萧凌虎见到底他后，对他唯一的印象是他的“圈头”。
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上官虹并没有戴上军帽，所以他的头发便成了引人注目的地方，中间光亮的秃着，而四周却长着茂密的头发，这就好像是日本的富士山一样。
见到萧凌虎，上官虹表现的热情令萧凌虎都有些诧异，他说是为自己的老同学捡到这么高大英俊的儿子高兴，萧凌虎却生怕他会有其他的目的。
在上官虹的安排之下，萧凌虎十分顺利地在交上了有师长萧黄亲笔签名的推荐信，还有自己的照片，也按了手印，这就相当于他也是在报名日期截止之前报的名，而且还领到了准考证。
在上官虹翻找报名表的时候，无意间一瞥，萧凌虎竟然看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名字。
“俺看看这张表！”他一把拿了起来，仔细地看着，不由又念出声来：“冯熠，男，十八岁，籍贯，河北省文安县柳河村。”
“这人你认识？”上官虹看到萧凌虎一脸兴奋的样子，问着。
“是呀，他也考来了！”萧凌虎的嘴笑得合不拢来，告诉着上官虹：“他是俺小时候最好的玩伴，俺能读书也是托了他的福！”他说着，又问道：“你知道可以到哪里找到他吗？”
上官虹道：“底下写着呢！”
萧凌虎向下面看去，果然看到到了现住址这一行，写的是南京天津桥四条巷五十六号。
“他还在南京有住的地方？”萧凌虎有些奇怪。
上官虹道：“我们这个考试分两次，第一次初试，是在各省进行的，初试合格后，才会到南京来复试，发准考证，通知考试时间，临到日子的时候，人赶过来考试就行了。不过，很多路远的人，都会提前一个月过来的，留在南京复习。他们会先来这里填张报名表，地址也留的多是南京的临时住所的地址。四条巷在军医学校附近，你这位同学估计是在那边复习的！”
“太好了，回头俺去看看他！”萧凌虎道。
上官虹点了点头，又告诉他：“他们这样的是普通考生，考的科目比较多，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用初考。你是十一师推荐的，有军功在身，报的又是步兵专业，只需要考国文、数理化，能及格就行了。”
“呵呵，只考两门呀！”一听到是这样，萧凌虎的信心马上大增了起来。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上官虹对嘴甜的萧凌虎很是喜欢，中午的时候，还请着他到附近得月楼吃饭，萧凌虎叫司机张大山一起前往，但是张大山却以不愿意跟当官的一起坐为由，宁愿在外面吃包子等他。萧凌虎想了想，也不知道会跟上官虹吃到什么时候，便让张大山回去，并且告诉他不用来接自己，下午他还要去会一个朋友，然后自己回萧公馆。
第一次跟少爷出门，张大山还是有些不放心，却又经不住萧凌虎一再的保证，想了想，还是拿出了一把勃朗宁手枪来递给萧凌虎，同时告诉他：“这把枪你先拿着防身，南京虽然是首都，但是也不安宁！”
“谢谢！呵呵，还是一把撸子！”萧凌虎接过枪，看了看，这种枪在国内也被称为枪牌手枪，原本是很普通的武器，但是由于政府对枪械子弹的管控，从正常的街面上，是买不到的，有钱人要么是从走私得来，要么就是从国外购买。
张大山开着车走了，他对于萧凌虎还是放心的，这个少爷并不是娇生惯养的那一种，可是真刀真枪从战场上冲杀过来的。还有，萧凌虎是穿着军装的人，相对来说，这就是虎皮，一般人是不会来招惹的。
萧凌虎当然不会忘记萧黄送与上官虹的礼物，在学校的时候，当着那么多的人他还算是有些心眼，并没有拿出来，直到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拿了出来。
显然，萧黄是知道上官虹的喜好的，他送的这个景德镇青瓷花瓶，果然深得上官虹的喜爱，拿在手上把玩了许久，都舍不得放下来。
看着上官虹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萧凌虎就可以猜到这个花瓶的珍贵了。
这顿饭也因为这个花瓶的出现，而令上官虹有些魂不守舍，萧凌虎也算是识趣之人，看看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当先地告辞而出，在离开之前，他提前把这顿饭的帐给结掉了。
他并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只是想起了萧黄的告诫，以后他如果真得考上陆军军官学校，还需要上官虹的照顾呢。
第九章 萧家（四）
从得月楼出来，依照上官虹的指点，萧凌虎前往四条巷，他的心情还有些小小的激动，想一想自己与冯家二少爷也有四年没有见面了，也不知道他长大了没有？是不是有自己高？有自己壮呢？
上官虹说到四条巷没有多远，可是对于人生地不熟的萧凌虎来说，走了有几百米，便觉得好像走了半天一样，他是一边走，一边看着繁华的街边风景，在人流中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也便是这种心情，倒是令他有了一份的惬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沿着黄埔路一直往南走到中山东路，然后转入西，路过中央医院，过了逸仙桥，就来到了天津桥的附近，四条巷是中山东路南面的一条长长的街巷，东面紧邻着护城河。
出了陆军军官学校的范围，人才多了起来，商店和车马也多了起来，便是连拉黄包车和路边擦皮鞋的人也多了起来。
萧凌虎有心叫一辆黄包车前往四条巷五十六号，但是又舍不得花那几块钱，想一想，左右也是没事，就当是逛街了，还是走过去为好。
走到了中山东路，这是南京城的一条东西向的主街，自然也是非常繁华的，走不了多远，路北面出现了一座白色的大楼，高高的楼顶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红十字，萧凌虎知道，这是到了中央医院，这个医院也是南京城最好的国立医院。
过了医院，前面是个电灯厂，这也是南京城里比较赚钱的一个工厂，看着刚刚上班的去的工人，萧凌虎不由得有些遐想，如果自己不去当兵，或许去工厂上班，也是不错的。
正想之时，一个童音从后面响起：“卖报，这位老总，买份报吧？”
萧凌虎一转身，看到了一个穿着一双破鞋、打着不少补丁衣服的报童，背着个大大的包，包里全是报纸，他的左手手臂里也抱着一摞报纸，正对着他喊着。
这是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男孩子，长得眉清目秀，最主要的是虽然穿着破旧，但是脸很干净。
“俺有这么老吗？”萧凌虎笑着问这个报童。
报童愣了下，看清楚了萧凌虎的脸，马上笑了起来，改口道：“原来是位长官哥哥”说着，右手举起一份报纸，恳求着道：“买份报吧？”
萧凌虎看着这孩子果然机灵，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当下问道：“你一份报多少钱？”
报童道：“一份五个铜板，要是买两份就八个铜板！”
萧凌虎道：“七个铜板两份报，怎么样？”
报童把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萧凌虎道：“长官哥哥是什么官呀？这一个铜板你也跟我还价？”
这一句话将萧凌虎说得笑了起来，当即痛快地道：“好，俺给你十个铜板，买你两份报！”
“真的？”报童有些不信。
“真的！”萧凌虎肯定地点着头，同时摸出了十个铜板，递到了报童的手里。
报童十分欣喜，忙问着：“长官哥哥要什么报呀？”
“你说呢？”萧凌虎也不知道哪张报纸好看。
报童道：“我给你一份《申报》和《金陵日报》！”说着，便从左臂抱着的报纸中拿出两份递给萧凌虎。然后又快步跑开，继续叫卖着。
萧凌虎拿着报纸一边走一边翻看着，《申报》的头版头条是继续申讨日本帝国侵略者在热河省的暴行以及日本退出国联的消息；《金陵日报》的头版头条，发布的是蒋介石在南昌行营的讲话，还是老调重弹“攘外必先安内”。
头版的新闻，对于萧凌虎来说，都没有什么吸引力，他只关心与他有利害冲突的东西，随便翻了翻《申报》十多版，一半是广告，便收起来夹到了腋下，拿着《金陵日报》随手翻看着。
第一条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则小消息，说的是有一个在上海抓捕到的**头目被押解到了南京，而这位姓陈的头目也曾是黄埔一期的学员，还救过蒋介石的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萧凌虎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冯轩。冯轩为什么会来到南京呢？难道是为了救这个**的头目吗？
随手翻过，后面是一些娱乐八卦消息，很大版面的介绍的是一位南京的富豪公子，与另一位富豪女儿之间订婚的事情，好像是强强结合，从此商业称霸一般。萧凌虎之所以注意这则新闻，是因为上面的配图，那个公子长得很年青，也很英俊，尤其是照片上，他嘴角微微上翘着，仿佛傲视天下一般得狂。
他不由得拿这个公子与自己作比，觉得他没有自己高，也没有自己帅。随眼之间，他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叫作冷惊寒，之所以记住，是觉得这个人名字很有意思，本来就姓冷了，还要加个寒字！同时也让他想到了“噤若寒蝉”这个成语。
又往下看，却是一些很地方的新闻，说是哪里哪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哪里哪里开业了，哪个公司和哪个公司合并了，哪位达官贵人办了什么事，等等。瞥眼之间，一个消息映入他的眼帘，虽然只两行字，却让萧凌虎有些胆寒：斧头帮和青帮在中山码头火并，三死十伤。
看到青帮两个字，萧凌虎马上想起了昨天与易伟相遇时，被他打过的那两个秃头。青帮他当然是听说过的，但是斧头帮的名字，却是第一次知道，却原来在南京城里，还有可以与青帮分庭抗理的对手。不过，他又想起与萧黄临别之时，义父的叮嘱，让他千万不要去招惹那些黑帮。
第九章 萧家（五）
正看之时，忽然觉得自己被人猛地撞了一下，不由得连连后退，抬起头来，看到对面三个人正匆匆而来，也许是走得急了，他正与走在前面的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撞到了一起，这个戴着帽子的家伙也在想着心事，一直低头沉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没长眼呀？”鸭舌帽的后面，两个穿着黑褂的壮汉中，一个剃着光头的人在骂着。
萧凌虎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不愿意惹事，但是从来也没有怕过事。他把报纸夹到了自己的腋下，恼怒地道：“你说谁呢？”
鸭舌帽子的男人抬起头来，看了看萧凌虎，眼睛一亮，他也觉得这个穿着军装、戴着军帽的兵的确与众不同，主要是这么年青帅气的面孔，像个娃娃一样，竟然会是一个少尉。
萧凌虎也在打量着这个戴帽子的男人，这应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虽然穿着黑色的短褂，脚上是双布鞋，但是面孔却十分刚毅，说不上好看，但是至少还算是顺眼，尤其是这双眼睛，闪着亮亮的光，分明是一个精明的人。
“抱歉！”鸭舌帽不算是客气，对着萧凌虎道：“刚才我没注意！”
萧凌虎愣了愣，他准备好要跟这三个人打架的，却没有想到这个当头的人竟然先行说了客气话。想一想，刚才自己也有不对，如果不是一边走一边看报，也不会与他撞上。
“没事！”他也回报以客气。
鸭舌帽显然有很重要的事，并不愿意在这里多作耽搁，侧身从萧凌虎的身边过去，就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萧凌虎也错身而过，原以为就这么相安无事而过，哪知道萧凌虎抬起头，正与后面的光头眼光相交，这个光头一下子叫了起来：“是他，就是他！”
萧凌虎也马上认出来，这个光头正是昨天被自己打过的其中一个，他记得他把这个光头的牙打掉了。
侧身过去的鸭舌帽转过身来，不明白地看着光头。
“明哥，就是他，昨天把我和刘三打了！”光头指着萧凌虎，又生怕萧凌虎再打将过来，飞快地躲到明哥的身后。
另一个瘦子却有些不相信一样看着萧凌虎：“就他？你们两个还打不过这个毛孩子？”
萧凌虎有些生气，他把双手环抱在胸前，腋下的报纸散落一地，他知道今天这场架还是要打的，既然躲不过，那就痛痛快快地来。
“没错，是俺打的！”他承认着。
明哥闪亮的眸子变得黯淡，眯成了一条缝，看着萧凌虎摇了摇头，问道：“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萧凌虎嘴巴一撇：“不就是青帮吧？”
看到萧凌虎如此狂妄的样子，明哥有些生气了。
“别跟他废话！”瘦子当先冲上来，一拳挥出，向着萧凌虎的头打了过来。
萧凌虎早就准备，在这个瘦子一拳挥到的时候，他侧身躲过，又是如昨天那一招制敌，抱住这条胳膊，拉过来，转身，俯腰，后座力，摔口袋，动作一气呵成，还没有等这个瘦子明白过来，已然整个躺到了马路上，幸亏马路上的车辆不多，要不然很有可能会将他轧死。
“小子，有两下子！”明哥已然不敢小觑，活动了一下手腕，突然迅捷得像一匹狼，在计直勾拳打向萧凌虎的面门。
萧凌虎再想要如刚才那般取巧，却不可能，对手的拳速太快，只怕他还没有来得及躲开就会被打到脸上。此时，他想也不想，竟然也日一拳，迎着明哥的拳头撞去，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萧凌虎向后退了半步，觉得拳头有些痛，但是只要揉一揉便没什么感觉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对拳，便是当初在西北军的时候，对拳也是一项基本功。
但是这一拳，却令明哥感到了极大的痛苦，他强着牙，不使自己把这种痛表露出来，连退了三四步，再看拳头的时候，食指与拇指的关节处已经破了皮，出了血，整个手上的骨头都丝丝生痛，好像是要断裂开来一样。他自认为自己皮糙肉厚，却不料却在这个孩子兵前吃了亏。
明哥强自镇定着，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来，但是这张脸还是不自觉发咧了咧嘴，又抖了抖肩。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娃娃兵的对手。
光头也看出明哥的不适，别人只退了半步，明哥却退了四步，他的这个仇要想报的话，只能群殴了。想着，猛地从小腿处抽出了一把刀来。
“还想要动刀？”萧凌虎从鼻子孔里发出了轻蔑的一声冷哼。
这对于明哥来说，是一个骑虎难下的时候，如果真得动了刀，就不可能不流血，想一想自己的小老大一再告诫他们，这些天不要在外惹事，他也一直忍着脾气，便是在刚才与这个娃娃兵相撞，照他以前的行事，早就一巴掌甩了过去。现在想想，幸亏刚才没有动手，不然自己可能更倒霉。
瘦子从地上爬起来，也在身上抽出了一把刀，从后面围上了来。
萧凌虎可不想被三个人围攻，而且自己手无寸铁，分明是要吃亏。他一把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枪，“咔”的一声便打开了保险栓。
对面的明哥脸变得惨白，他知道只要有人敢持刀冲上去，那定然就是枪响之时，看他取枪、握枪、瞄准、打开保险的这一连串动作，只是在一眨眼之间便完成了，换到小老大，也不见得如此顺溜。
“怎么办？”明哥的脑子在飞快的转着，他想要抽身走掉，却又觉得这面子可丢大了。这个大街上已经站着了很多围观的人，他们远远的看着，没有人敢近得前来，但是这些人分明又都认识他的，这就令他无法退却。
也就在这个时候，马路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喊：“阿明！华叔快不行了，你还在这里跟人家打架？”
阿明如雷贯耳一般，浑身一战，对着萧凌虎一拱手：“这位兄弟，今日只不过是一场误会，这厢赔罪了！我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见！”说着，对着两个手下一挥手，转身快步离去。
那两个跟班也便收起了刀具，悻悻地离去。
萧凌虎重新拉上保险栓，收起了手枪，看着阿明离去的身影，忽然有些佩服这个人，是个能伸能屈的汉子。他把脸转向马路对面，正与那个大喊的人四目相对，这个人却是西服革履，头上还戴着礼帽，年纪也在二十多岁，一张十分漂亮的面孔让人一见便有些喜欢，只是这个家伙也有些高傲，他看着萧凌虎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与不屑。
“飞哥，我们也快走！”那个人的身后，也有几个跟班在催促着。
飞哥点了下头，没有再理会萧凌虎同样挑衅的目光，沿着阿明相同的方向而去。
萧凌虎再转回头来，看着阿明的背影，此时阿明正一边走一边甩着手，显然到这个时候，他才敢以此来缓解手背上的痛。萧凌虎望着那个方向，远远看到前面一片高楼，其中最高的一座楼的外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红十字，他知道那是中央医院。
“或许他们那是要死人了吧！”萧凌虎猜测着，俯身捡起落了一地的报纸，这些报纸是他花钱买的，可不愿意就这么随便丢掉，带着还可以垫在屁股下面坐呢，再不济也可以拿来当擦屁股纸。
马路对面是一家欧式咖啡店，此时靠着窗户的位置处，独自坐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子，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将马路对面的那场戏完完全全看完，见到萧凌虎离去，他马上站起了身来，结了账，来到门口，拿起了挂在衣架上的黑色风衣和礼帽，很快地穿上，拉门而出，远远地跟在了萧凌虎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