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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痕鬼彻     巫师自远方来txt下载     巫师自远方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截然相反

    艾莉儿?!

    呆愣的黑发巫师在看清趴在自己身上那张脸刹那,意识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五秒钟,他才弄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说刚刚那个用谎言告诉自己“真相”,并且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将巨龙王国巫师们的历史告诉给自己的人…并不是阿斯瑞尔,而是艾莉儿?

    当然,因为“共生传说”的原因,艾莉儿的确也有资格自称是“阿斯瑞尔”,究竟是怎么回事洛伦当然一清二楚。

    虽然同为“阿斯瑞尔”,但某个金发少年是绝对不会承认艾莉儿的存在;两个家伙能够“相安无事”共处至今,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艾莉儿主动放弃了控制权,并且将自己的地位放在了阿斯瑞尔之下。

    当然,更重要的是阿斯瑞尔根本打不过这个比他还要瘦弱,娇小得多的女孩儿;某个金发少年的战斗力,是弱小到连偷袭都能被反杀的水平。

    紧抿着嘴角,黑发巫师感受着刚刚受到偷袭的“阵地”,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炮火和弹坑的痕迹;还好,防线依旧坚挺,守住了第一底线,并未被敌人的“试探性攻势”所…攻破。

    不过此番偷袭也暴露了我方阵地之外紧内松,指挥部面对突然袭击毫无办法的严重问题;若敌人真的大举来犯,以排山倒海不顾一切的气势进攻,不能排除缴械投降,弃甲倒戈,将阵地拱手相让的可能性……

    用力晃了晃脑袋,洛伦拼命的将刚刚那一瞬间的胡思乱想从脑海中丢出去,让自己的理智清醒点儿。

    但她为什么样将自己“变装”成阿斯瑞尔的模样,用他的口吻来将这些真相用“谎言”的方式讲述给自己?

    比如,用反其道而行之的方式,来取得自己的信任。

    因为自己绝不会相信阿斯瑞尔的话,连一个标点符号,一个音节都不会相信——所以用这种诱导式的“谎言”,让自己去寻找关键的内容,这可真是……

    用心良苦啊。

    心底感慨的黑发巫师,却没有丝毫感激的情绪。

    就像阿斯瑞尔每一次透露“真相”都是别有用心的一样,洛伦绝不怀疑艾莉儿会是发自内心的想帮自己——恐怕也只有在埃博登时想杀了自己的她,才是真心实意的。

    将猩红的目光垂下,苍白的少女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灵巧的舌尖轻轻舔舐着那毫无血色的唇角。

    她的动作很慢,就像在品尝沁人心脾的茶水,反复回味每一丝渗入口腔的浓郁。

    “亲爱的洛伦,感觉如何?”

    趴在黑发巫师的胸口,艾莉儿轻柔的试探道:“夜晚还很长,很冷;我们有红酒,有冰冷的地板,还有我们彼此……”

    “嘿!某个得寸进尺的冒牌货小姐!”

    “连保持安静都不会吗,傻乎乎的阿斯瑞尔。”

    咬牙切齿的尖叫和不以为然的腔调同时奏响,

    随着艾莉儿优雅的从洛伦身上爬起,背着双手,嘴角挂着“狰狞”微笑的金发少年出现在了二人面前,猩红的瞳孔中几乎是犹如实质的杀气。

    “嫉妒了,心动了?”带着犹如打量乱吠幼犬般的目光,“占尽了便宜”的啊艾莉儿怜悯的打量着一脸愤怒表情的阿斯瑞尔:

    “看起来和‘黑十字’塞廖尔的接触,让你变得比过去还要胆小,还要迟钝了呢,笨笨的阿斯瑞尔。”

    金发少年那苍白的面颊上不停的闪烁着古怪而恼怒的表情:“至少胆小而迟钝的阿斯瑞尔,绝不会用这种无耻的方式欺骗他的朋友——我们都知道,亲爱的洛伦更信任那个的是我。”

    “如果你说的是信任是保持永远的怀疑,我不反对。”

    艾莉儿发出一声银铃般的嗤笑:

    “不过考虑到某个总是花言巧语,不说实话的小笨蛋那可怜的自尊心,我们就先假定是这样吧。”

    “冒充别人的冒牌货小姐,居然也敢大言不惭的说别人是花言巧语,好意外啊!”

    “要试试看吗,我不反对哦。”

    “免了,我刚刚说了,不会用这种无耻的方式欺骗洛伦的感情。”阿斯瑞尔轻哼一声,表情颇为不屑:

    “更何况阿斯瑞尔也用不着欺骗,我和亲爱的洛伦早在冰川荒原,将他从雪崩下救出来的时候便已经……”

    “咳咳咳咳……!!!!”

    看着这二位还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势头,浑身一震的洛伦连忙咳嗽几声,打断了这个将自己比喻为“受害者”的话题。

    “唉……”

    一声遗憾的叹息,同时从彬彬有礼的少年和优雅从容的少女口中发出,刚刚还针尖对麦芒的冲突瞬间消散于无形。

    真是,有什么可遗憾的?

    强压下某种一把火将两个人点了的冲动,恢复了冷静的黑发巫师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和少女:

    “所以,谁能和我解释一下——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气氛,大概僵持了十秒钟。

    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艾莉儿扭头看向阿斯瑞尔:“你,还是我?”

    “显而易见,这种时候需要由罪魁祸首的第三者坦白罪行!”阿斯瑞尔一脸气呼呼的表情,十分的不耐烦:

    “作为受害者之一,我是清白的,根本没有任何需要解释的地方!”

    “好吧,希望笨笨的阿斯瑞尔不要后悔。”

    艾莉儿再次叹息一声,充满了怜悯之情的语调再次无视了某个气的浑身发抖的少年。

    “亲爱的洛伦,首先请你原谅艾莉儿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过激行为——但,这并非一切的起因。”

    洛伦犹如石雕般的面无表情,无视了对方话语的同时将注意力放在了下一句上面:

    “真正的原因是某个始终都在刻意隐瞒自己目的笨蛋,迟迟不肯将真正重要的内容告诉洛伦,艾莉儿才不得不用这种稍微过激的方式。”

    再次叹息的少女摇摇头:

    “因为如果亲爱的洛伦再这么懵懵懂懂下去,对自己真正面对的威胁毫不了解…就真的来不及了。”

    黑发巫师一惊。

    真的…来不及了?

    “夸大其词罢了!”

    阿斯瑞尔轻哼一声,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尊敬的冒牌货小姐,你只是在故意夸张了眼前的局势,好让自己接下来的说辞变得更有说服力罢了。”

    “夸大其词?”艾莉儿轻轻摇了摇头:

    “笨笨的阿斯瑞尔,是你还没有看清眼前的局势——难道‘黑十字’出现,对你的警告程度还不够吗?”

    “正是因为塞廖尔已经亲自现身,才证明他已经无法巍然不动,不得不亲自出手来干预了。”

    金发少年轻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不屑:“而现在他已经被我和亲爱的洛伦,联手赶回了虚空——如此一来,他甚至连插手都办不到了。”

    “一个只能单方面挨打,几乎连还手都办不到的敌人有什么可怕的…亲爱的洛伦将按照他自己设定的轨迹,成为新世界的救世主或者任何他希望的身份,没有任何可以担心的地方。”

    对于阿斯瑞尔“自以为是”的答复,回答他的是艾莉儿的嬉笑,仿佛在嘲笑那句“联手赶回了虚空”似的。

    “某个笨蛋的厚颜无耻,暂且不谈。”少女挑挑嘴角,猩红的眸子一片灰暗:“单方面挨打,不能还手的敌人——哪里来的勇气,让你说出了这句话?”

    “难道你没有见识过他的力量——数百年的光景,足以让他准备好最完美的棋局和充足的后手;将塞廖尔阻隔在物质世界之外,最多只能让一切按照他原有的剧本展开;已经滚动起来的战车车轮,是不可能被轻易遏制的。”

    “更何况,你又如何知晓他没有重归于世的手段?”

    金发少年再次轻声冷笑。

    “我当然知道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重新归来,因为塞廖尔就是这么狂妄而自以为是的家伙。”阿斯瑞尔笑的狡黠:

    “他无法容忍当大幕拉开之时,自己却不是舞台中心的感受;他热衷于享受戏剧般的冲突和对白——因此当他不在的时候,我们所面对的将会是一个任打不还手的敌人,直至他归来为止。”

    “届时,他还能剩下多少棋子来与亲爱的洛伦正面对弈;我猜是除了孤军奋战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吧?”

    “即便孤身一人,他依旧是威胁,而且是超越一切的威胁。”艾莉儿的瞳孔中透露出一丝绝望,轻声低喃:

    “曾经试图反抗他的家伙们,是什么下场?”

    “曾经试图向他臣服的家伙们,又是什么下场?”

    “他亲自出手,难道不会是因为一切将近尾声;笨笨的阿斯瑞尔,为什么就没想到被驱逐这件事,也在塞廖尔的计划之中呢?”

    表情微微变色的阿斯瑞尔,依旧毫不示弱的反驳:“因为我不是你,我是阿斯瑞尔——真正的阿斯瑞尔,我才不会无条件的惧怕一个疯子。”

    艾莉儿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烛光下,安静了一分钟的光景。

    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聊够了吗?”黑发巫师慢慢开口道,冷静的目光中始终有什么在闪烁着:

    “聊够的话,就请两位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话音落下,艾莉儿和阿斯瑞尔同时转过身来,表现的十分乖巧。

    黑发巫师面无表情,心情却犹如惊涛骇浪般的震撼。

    两个“阿斯瑞尔”刚刚所争论的内容,还有今天的这场意外…实在是太重要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洛伦一直认为塞廖尔、圣十字和邪神们属于三足鼎立的关系——圣十字占据上风,邪神们即将迎来毁灭,而塞廖尔则不断的储备力量,在毁灭“同伴”的同时,还不忘了用尽一切办法,推翻圣十字的统治。

    现在看来,自己真的是一直被蒙在鼓里转来转去。

    面对危险而浑然不觉,直至最后才发现自己所意识到的“真相”,不过是谎言、臆测和想象……那是一种从脊椎骨流淌,刺入脑海的寒冷。

    情况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危险,也更加复杂;同时阿斯瑞尔还有其它的邪神们,似乎早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与塞廖尔对抗了,只不过始终都处在下风而已。

    两个家伙截然相反的态度,更是证明他们早就对一切了若指掌,甚至真的有可能一切就和艾莉儿所说的那样,自己的一切行动都在阿斯瑞尔的计划之中。

    “首先第一个问题,阿斯瑞尔你先不要开口…艾莉儿,为什么你会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深吸口气,强制让自己心跳平复下来的洛伦伸手拦住了还想辩解的金发少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少女的表情有些凄凉,鲜艳如血的眸子带着近乎绝望的悲哀:“因为深爱着洛伦的艾莉儿,不想看到洛伦最终的结局。”

    “夹在虚空与物质世界,既不属于左边,也不属于右边……”

    “夹在邪神与人类之间,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

    “犹如矛盾螺旋,上演和过去重复的故事,在迎向曙光的最后一刻步入永无止境的黑夜,被恨、怒、悲、哀所吞噬……”

    跳动的烛光,再次变得安静了。默不作声的阿斯瑞尔,紧张的打量着黑发巫师表情的每一丝一毫的变化。

    “亲爱的洛伦,艾莉儿丝毫不怀疑,你很快就能打开第二个阀门,乃至第三个…最终成为这个世界无人可以企及的存在;你与生俱来的‘异乡人’身份,将赋予你在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特权,犹如地上之神般君临此世。”

    “然后……在塞廖尔面前,被毫无还手之力的撕成碎片。”

    愣住的洛伦,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矛盾螺旋,上演和过去重复的故事…等一下……

    “是啊,你猜的没错。”艾莉儿凄凉一笑:“亲爱的洛伦,你、我、我们…不是最先想到这一切,甚至不是第一个实践者。”

    “罗兰·都灵,布伦希尔德……他们才是第一个。”

    “也是最早的失败者,被毫无还手之力的撕成了碎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自己

    罗兰·都灵和女武神布伦希尔德?

    洛伦微微蹙眉,烛光在他的瞳孔中不断跳动。

    说实话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黑发巫师丝毫不惊讶,甚至是就在意料之中——尤其是在和布伦希尔德有过接触之后,再参考哈林梵·阿刹迈对这位“黑公爵”的评价,其实答案早已经摆在他的面前。

    至于为什么艾莉儿和阿斯瑞尔会知道这些…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想问了,纯粹是浪费口舌。

    不过,洛伦依然有个疑问。

    “这么说,罗兰·都灵…或者说黑公爵,曾经开启三个阀门,与‘黑十字’塞廖尔对抗?”黑发巫师疑惑的问道:

    “黑公爵的传奇刚过去还不到百年,曾经亲眼见过他的人还有不少活着的——可为什么我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他居然也是个巫师?”

    这种事情不可能隐瞒的;就算这位黑公爵逆天到可以不靠外人,独自开启阀门;但想要接触到关于虚空的知识就必须和巫师打交道…在远比眼下对巫师更加苛刻的第十世代,这简直天方夜谭。

    “关于这个……”艾莉儿点点头,十分耐心的为黑发巫师讲解道:“首先,罗兰·都灵的确并非巫师,自始至终,他与‘巫师’这个身份都没有半点关联。”

    “其次,他仅仅开启了两个阀门,而不是三个——但并不是依靠他本人,而是九芒星圣杯与女武神布伦希尔德的力量。”

    九芒星圣杯和…女武神的力量?

    借助九芒星圣杯模糊物质与虚空界限,的确可以帮助一个巫师或者说人类掌握第一个阀门——就像把一个懵懂的新兵扔到战场上,只要他能活下来,脱胎换骨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布伦希尔德,他是怎么…微微一怔的洛伦,突然想起了某个金发少年很久之前说过的话。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被勒令闭嘴的阿斯瑞尔闷闷不乐的开口,抱着肩膀翘起下巴,一副受了气的委屈样:“阿斯瑞尔早就说过了…只要亲爱的洛伦希望,阿斯瑞尔随时都可以将开启阀门的方式方法教授给你,根本用不着别人教。”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惊愕的洛伦摆摆手,目光和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少女的身上:“开启阀门,对巫师来说尚且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何况罗兰·都连巫师都不是!”

    “难道有邪神从旁边协助,就能让一个对虚空丝毫不了解的人开启阀门吗?”

    微微颔首的艾莉儿摇了摇头,似乎也同样陷入了沉思。

    “洛伦的观点没错,理论上讲这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情——并且他开启的还不只是一个,而是两个阀门。”少女迟疑道:“即便是艾莉儿也不清楚,布伦希尔德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但毫无疑问,罗兰·都灵…他应该是第一个在对虚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开启了两个阀门,并且活下来的人类。”

    洛伦挑挑眉毛,推敲着艾莉儿所用的字眼儿。

    第一个在对虚空毫不了解的情况下开启两个阀门,活下来的人类……

    两个阀门……

    “为什么,一定是两个阀门?”

    几乎就在黑发巫师低声轻喃的刹那,两个“阿斯瑞尔”的眼神中同时闪过了一丝惊异之色,面面相觑。

    而没有察觉到这些的洛伦,依旧还在努力回忆着自己和科罗纳大师关于“阀门”的对话,企图寻找到某些重要的线索和关键词。

    “……所谓的‘阀门’,应该也是逐步递增的;开启阀门的过程,就像是进化的过程……”

    “……第一步,是打破自身的枷锁,让我们的力量达到一定的高度——也就是所谓的‘超越本身’,也有巫师将这个步骤称之为‘超凡’……”

    “……第二步,则是智慧的提升,让我们的思维能够匹配我们的力量…会获得全新的“视野”,理解常人无法理解之物;同时将发现窥视自己的‘眼睛’……”

    首先是开启第一个阀门,洛伦已经多次深刻体会过了——自身的力量将不再受到任何形式的局限,所有的魔咒都能将其威力发挥到最大,甚至是干预法则的地步。

    在精神力耗尽之前,一切曾经的限制都将不复存在,任何伤势都能瞬间恢复到开启阀门前的状态,反应力和观察力都有显著的提升;甚至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虚空之力在自己的指尖挥舞。

    的确,那绝对不是自己本身所能拥有的力量;更像是在利用两个世界之间某种“机制”上的漏洞。

    而开启第二个阀门——按照科罗纳的说法,会提升自身的智慧,发现窥探自己的“眼睛”……

    等一下,他好像还说过自己是“巫师历史上已知的,第二个拥有两个‘阀门’的巫师”。

    曾经的洛伦对这句话并不怎么在意,但现在回想一下,也许他当时所暗指的并非“戴帽子的罗根”,而是“黑公爵”罗兰·都灵。

    那位第一个不是巫师,却开启了两个阀门的人。

    科罗纳是经历过第十世代的巫师,换而言之他一定是对开启第二个阀门之后的情况有所了解,并非只是从古籍上读到过。

    所以他才对自己这么有信心,相信帮助自己有益于“巫师的未来”?

    不过…眼睛?

    物质与虚空,两个世界的对立?

    洛伦的左眼不停的跳,脑海中漂浮着这些关键词。

    “借助九芒星圣杯和女武神的力量,罗兰·都灵开启了两个阀门,并且走向了与塞廖尔或者别的什么,比如圣十字的对抗之路。”低喃的洛伦,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想在询问着什么:“也就是说……”

    “只有开启‘两个’阀门,才能站在和他们平等对立的战场上;而在开启第二阀门的一瞬间,就会被对方立刻察觉到…是这样吗?”

    艾莉儿停顿了很长时间,鲜红的眸子目不斜视的凝聚在黑发巫师的眉宇间,仿佛还在为刚刚的那句话而惊异。

    “是的,的确是这样。”

    “但,并不是被塞廖尔或者某个…邪神察觉。”

    嗯?

    洛伦微微蹙眉:“那是什么?”

    “是会被虚空立刻察觉到!”

    插嘴打断的阿斯瑞尔,脸上再没有暧昧的调笑,而是变得无比凝重了起来:

    “当你拥有了睁开双眼,不再被混沌与感性所遮蔽,能够切实‘看’到虚空存在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你在虚空的面前同样暴露无遗。”

    “你将不再只是挥舞着无穷力量的野兽,而是超越其上,拥有更高一层‘智慧’的存在。”

    “你的语言、意志、乃至思维碰撞的电光,将被赋予切实的意义。”

    “你将可以切实的接触到,观察到,并且真正的领悟和运用你本身的,而非‘借用’的力量。”

    “你甚至…将不再是巫师。”

    不再是巫师?

    满脸困惑的黑发巫师,表情是似懂非懂,如坠雾中。

    他弄清了为什么罗兰·都灵一定要开启两个阀门——显然,不论是不是巫师,当他开启两个阀门后都将可以运用“自身”的力量,一举一动,每次思考都会被赋予“意义”。

    也就是说当开启了两个阀门后,罗兰·都灵就不再是凡人——起码不是普通人——可以直接而非间接的观察到虚空,并且能切实威胁到塞廖尔了是吧?

    懵懵懂懂的洛伦,只能这样隐约的推测着。

    “但为什么说…将不再是巫师?”

    面对黑发巫师的疑问,相互对视了一眼后,阿斯瑞尔缓缓扭过头来:“因为从这一步开始,你就要和自己…更准确的说,是‘凡人之身’彻底告别了。”

    洛伦微微一怔,但还算不上惊讶。

    “不,亲爱的洛伦,是阿斯瑞尔没有解释清楚——这并不是说你要换个身份,甚至是换个物种,这种概念是超越其上的。”阿斯瑞尔就像是个急于辩解的孩子,无比急促的说道:

    “一旦跨出这一步,能不能回头是其次…至少,你将不再是你,将不再是物质世界的自己,但同时你也不是一个虚空中的邪神!”

    “就像冒牌货小姐说的那样,夹在虚空与物质世界,既不属于左边,也不属于右边;夹在邪神与人类之间,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

    “那我是什么?!”黑发巫师脱口而出。

    “你会是‘洛伦·都灵’!”金发少年回答的斩钉截铁:“你将不是人类,不是肉体凡胎,不是任何拥有智慧的类人生物,不属于界门纲目科属种……”

    “你是‘洛伦·都灵’——你,将会是你自己!”

    黑发巫师表情茫然,似乎明白了,但好像问题又更多了。

    “这就是罗兰·都灵曾经达到的层次,也是‘戴帽子的罗根’曾经达到的层次……”阿斯瑞尔死死地盯着他,紧抿着嘴角:

    “他们止步于此,因为他们最多也只能达到这个层次。”

    “但洛伦…你可以更上一层,开启第三个阀门。”

    这一次,金发少年的声音里再次多出了一丝暧昧的诱惑:“你将成为客观存在的极致,世界的意志,此世独一无二的存在。”

    洛伦眉头微蹙,注视着面前的烛火。

    “亲爱的洛伦,我曾经答应过你很多东西——权势、财富、地位、力量、智慧…我曾经对你许诺过太多太多,而现在是阿斯瑞尔兑现的时候了。”

    凝视着黑发巫师的眼睛,阿斯瑞尔缓缓开口道:“只要你开口,阿斯瑞尔将会倾尽所有,帮助洛伦打开第三个阀门。”

    “对一个巫师而言,触碰到第三阀门是这个集体的终极梦想;对一个统治者而言,这也将赋予他至高无上的力量和权柄。”

    洛伦沉默不语。

    “更重要的是,这也是从‘黑十字’塞廖尔手中,保护朋友和自己的唯一办法;从圣十字的手中,守护这个世界的唯一选择。”阿斯瑞尔的声调越来越柔和,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罗兰·都灵,罗根…他们都失败了。”

    “因为他们只打开,也只能打开两个阀门…他们被自身所局限,无法达到更高的层次,无法走向真正的巅峰。”

    “不再被庸俗的世界所约束,不再被他人的意愿所左右,不再需要担心被威胁的可能性——因为将由你来约束这个庸俗的世界,左右他人的意愿。”

    “用君临于此世的意志,来主宰万物生灵的命运——大地、天穹、海洋、生命、死亡…所有,所有的一切。”

    “届时,洛伦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规划和布置一个比被那些‘坏蛋们’所掌控的世界,更美好的未来。”

    话音落下,黑发巫师却没有入阿斯瑞尔所期望的那样露出任何表情,依旧是面不改色的凝视着彻夜未熄的烛光。

    君临此世的意志……

    万物生灵的主宰……

    巫师的终极梦想……

    洛伦轻轻抬起右手,掐灭了照亮房间的烛火。

    房间瞬间黯淡下来,一缕青烟从他分开的指尖缓缓飘荡。

    黑发巫师抬起头,看向刚刚始终和自己一样,保持着沉默的艾莉儿: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真的开启了第三个阀门,是否会和刚刚故事里的主人公,‘都灵’巫师拥有同样的结局?”

    “为了彻底将整个世界纳入掌控,而抛弃自己乃至抛弃全部,最后将自己变成邪神,企图掌控整个世界的命运。”

    少女温婉一笑,翘起弧度的嘴角带着能够沁人心脾的韵味。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亲爱的洛伦,一定会拥有比‘都灵’巫师更好的结局,更美好的未来,绝不会变成那种对力量、权势和欲望所求无度的野兽。”

    “为什么?”黑发巫师淡淡的开口道,无神的目光又像在自言自语:“回忆一下过去几年,我做的难道不是和所求无度的野兽相同的事情?”

    “只不过他知道他的目标,而我不知道——从这个角度上讲,我大概还不如他。”

    “不,艾莉儿很确定,一定不会的。”幽幽开口的艾莉儿,却是如此的斩钉截铁:

    “因为……故事,都是假的。”

第一百五十章 救赎者的道路

    这里是埃博登的远洋港口。

    连通了宝石河与迷雾海的海港,一直以来都是埃博登最重要的税金渠道——大量的仓库、加工作坊、炼金商品店铺和奢侈品摊贩遍布其间。

    借助着远洋奢侈品贸易,来自雄鹰王治下的亚苏尔精灵王国的商品,那些精美的绸缎、染料、宝石、雕饰、武器…让这片海港变成了帝国屈指可数的大宗商品集散地。

    当然,也是最混乱的集散地——只要你口袋里装满了亮闪闪的金属小圆片,也许在某个污水肆意横流的街巷中,从某个穿着亚麻布斗篷的乞丐手里,买到原本应该出现在天穹宫内的皇室贡品。

    尽管天穹宫很快就意识到这些问题,并且用尽各种方式对走私贸易进行严厉的纠察;但巨大的利益空间令人们依旧热衷于冒风险,在上绞架的边缘“疯狂试探”,以至于情况不仅没有任何好转,甚至是愈演愈烈。

    自由的埃博登给了走私者充裕的活动空间,而庞大的贸易量,巨大的利益网也让搜查变得难如登天。

    以“贤者”著称的第六世代的布兰登一世,以“性急如火”闻名的第十世代的夏洛特一世,乃至被誉为“天生的统治者”,第十二世代的艾克哈特二世,面对猖獗到明目张胆的走私,都只能望洋兴叹。

    万事万物,皆有利有弊;仰仗着远洋贸易而兴盛繁荣起来的商业港口、码头工会、店铺商会、雇佣兵团,也同样会因为远洋贸易的潮起潮落,而随之受到剧烈的影响。

    因远洋舰队的“失踪”,原本因“宝石航线”而带来的繁荣也随之凋零,大大小小的仓库与店铺人去楼空,仅剩下空荡荡的街市;商贩和工人更是十不存一,令不得不面对大批失业者的“自由议会”焦头烂额。

    破败而泥泞的街巷中,两个同样披着斗篷的男人,在这片无人的“繁华市井”相遇碰头。

    双方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彼此,锐利的目光无声的空气中兵锋交错。

    “我原本以为您还要等两天才能到呢,居然这么快就来了…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绵长而苍劲的声音,从兜帽下那布满白须的唇边响起:

    “而我的预料,通常都是很准确的。”

    “路上从一个商人手里收到了这个,我就稍微加快了速度。”背着一柄破剑的独臂骑士,随手将怀中的一封信笺递了过去:

    “那是个东萨克兰的商人,他进了拜恩的葡萄酒,准备再用萨克兰的土产去换洛泰尔的皮革和野蜂蜜——我猜,现在全帝国的人都已经看到这封信了。”

    “是啊,我们大胆的拜恩公爵,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虽然对某些人来说,大概只有惊没有喜。”

    带着嘲弄的口吻,老人缓缓摘下了戴在头顶的兜帽,露出了一个高昂的头颅,明亮的眸子带着令人信服的神情:“而作为他步入巫师之道的半个引导者,老朽可是相当的为他骄傲来着。”

    “为他给帝国带来的混乱,让每一个有信仰的人都坐立难安;”独臂骑士同样是毫不掩饰的挖苦:

    “还是为了险些被他气死,怒火难抑的英诺森大主教和异端审判庭?”

    “这些只是一部分,一小部分。”老人松松垮垮,满是褶皱的脸上却洋溢着年轻人般的活力:

    “当然,很重要的一部分。”

    独臂骑士没有开口,任由这个老人的自娱自乐。

    过了几秒钟,仿佛才刚刚从喜悦带来的心跳加速缓过来的老人长舒一口气,轻轻按住胸口,对着冷漠的独臂骑士躬身行礼,将高昂的头颅完全低了下去:

    “以埃博登执政官,九芒星巫师塔第一元老的名义,老朽科罗纳隆重欢迎您接受我们的邀请,尊贵的誓言骑士阁下到访此地!”

    面对一个谦卑,甚至称得上毕恭毕敬的老人,独臂的誓言骑士却没有受到任何触动,依旧冰冷的脸孔上只有一双永远炯炯有神的眸子。

    但老人依旧不以为意,笑眯眯的露出了热情的模样:“得知您的大驾光临,巫师塔上下都深受鼓舞,庆幸万分。当然,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缘由,我们并不能为您的到来准备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和宴会,还望海涵。

    但…过去拯救人类,惩奸除恶的‘誓言之剑’再次现身,真的很难不令人想起过去的好日子。”

    “是被当成邪神教团,四处追杀的好日子吧?”誓言骑士再次打断他:“我记得‘誓言之剑’数量锐减,也有你们巫师塔的丰功伟绩在里面?”

    科罗纳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他将枯槁般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挺起胸膛——不再是原本随和或谦卑的老人,而是九芒星巫师塔的元老,埃博登的执政官。

    当世首屈一指的巫师。

    安静了片刻,誓言骑士才淡淡的开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当然是像所有人一样。”科罗纳先是惊愕的一笑,没想到这居然是誓言骑士的第一个问题:“作为前主教法内西斯的护卫,您是教会和埃博登的双重通缉犯,任何人在任何地点,都能找到带着您画像的通缉令。”

    “此外,作为埃博登的执政官,我当然也拥有自己的情报网和遍布各地商会的眼线,您任何一次现身都不可能悄无声息,不留踪影;而作为巫师塔的第一元老,全帝国巫师名义上的领袖,他们也有义务向我通禀最近的异常见闻。”

    话语之间,老人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丝的得意。

    沉默的誓言骑士一直等到他说完为止,才面无表情的再次开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告诉过您了,我的预料一贯十分的准确。”科罗纳微笑着缓缓道:

    “而且极少出差错。”

    这个答复似乎比刚刚的那一堆内容还要有“说服力”,誓言骑士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闲聊就到此为止,让我们说正事。”轻轻带过刚才的话题,老人只有脸上的微笑依旧不变,指着身后一片败落的港口街市:

    “站在这里,相比已经对事情一清二楚了——远洋舰队意外事故,不仅令埃博登与帝国都失去了重要财源,数千人流离失所,更斩断了我们与亚苏尔精灵的最后一线联系,再也无法与他们有任何沟通的可能。”

    “如此一来,南方矮人的云岭王国因拜恩的举动和内战纠纷,与帝国彻底断绝关系;西方亚速尔精灵骄傲的雄鹰王,也不会再与我们有任何过多的瓜葛;动荡不安的帝国,彻底变成了一片孤岛。”

    “帝国自始至终就是一片孤岛,过去是将来也会是。”

    摇摇头,誓言骑士似乎对科罗纳的悲观态度十分的不以为然:

    “在古木森林的精灵入侵洛泰尔时,远方的雄鹰王可有过任何怜悯之心?半人马践踏大绿海时,拯救了波伊牧民的是他们自己;更不用提曾经沦为矮人殖民地的拜恩,还有时至今日依旧在和巨怪厮杀的阿尔勒人。”

    “能拯救帝国的,只有圣十字谦卑而虔诚的信徒,以及…他不虔诚的信徒们的自救之心。”

    看着誓言骑士说出后半句时那艰难的表情,科罗纳的眼角闪过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意。

    “或许吧,但任何时候朋友都是越多越好的,哪怕是若即若离乃至两面三刀的朋友。”老人狡黠一笑,轻声开口:

    “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尽快恢复宝石航线的畅通,打通前往亚速尔精灵王国的通道;既然是做不到,也至少要弄清究竟是什么缘故,导致了远洋舰队的全体覆灭,无一生还。”

    平淡的话语,却令誓言骑士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您认为…是邪神?”

    “誓言骑士阁下,请问您有没有狩猎过野兽或者突变怪物?”科罗纳依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

    “我年轻的时候…啊,那还是第九世代的时候呢,曾经和我的导师在洛泰尔的古木森林中狩猎食人魔,来获取它身上的皮革、骨殖、脑髓…都是重要的炼金材料。”

    誓言骑士面色一冷,对老人这种“讲故事说道理”的谈话方式很不耐烦。

    “有趣的是,食人魔的血液、眼球还有听觉器官这些…并不重要,所以我们这些瘦弱的巫师们,就用一种比较‘特殊’的方式来狩猎它们。”

    科罗纳上前一步,表情中带着回忆的恍惚:

    “首先,用引火剂和爆炸制造噪音,吸引它们的注意;”

    “然后,将它引入早已准备好的陷阱;在它掉进陷阱之后,用十字弓射瞎它的眼珠和耳朵;”

    “从陷阱里爬出来的深坑土壁上,有着大大小小用尖锐石块和铁钩做的陷阱,撕开它的皮肉,放血;”

    “射穿它眼珠和耳朵里的十字弓,则早已涂抹了特质的炼金药剂,让它的血浆无法凝固而流淌不止;”

    “最后…面对一个毫无余力反抗,找不到敌人,更虚弱到连呼救都办不到的食人魔,终于弱小到连我们几个弱小的巫师也能拿下的地步了。”

    誓言骑士的瞳孔微微一凝。

    “如果我们任由自己的眼珠被戳瞎,如果我们躲在自己的孤岛上,看着敌人去大肆屠杀我们的盟友,或者将他们变成我们的敌人;如果我们想尽办法活下来,然后成为最后一个活下来的那个……”

    科罗纳叹息道:“当敌人朝我们走来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沉默的誓言骑士始终没有回应。

    但是科罗纳知道,自己说动他了。

    不…应该说从一开始他就肯定不会拒绝,但目的相同和手段相同,概念是不一样的。

    希望自己这个临时现编的故事,能稍微让他警醒些,将目光放得更长远而不是寻找某个也许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的敌人吧?

    “你们的船,什么时候开?”

    上前一步,誓言骑士沉声问道。

    科罗纳轻轻一笑,优雅的摆摆手:“不,那艘船不是为您准备,而是为天穹宫——更准确的说,是为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眼线们准备的。”

    “虽然巫师塔已经尽可能的保密,并且做到了万无一失,但我猜…那艘船上,至少应该有不下两只手的守夜人探子,甚至是真正的守夜人;根本不用我们费太多力气去调查现场,。他们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至于您…我给您另外安排了一艘小船——虽然小,但却很稳当,有阳光和星星的话,甚至能远渡迷雾海,前往精灵的国度。”

    誓言骑士死死地盯着他,眉头越皱越紧。

    “你究竟想说什么?”誓言骑士神色不耐:“难道你觉得,远洋舰队的事故是那群尖耳朵们的杰作?”

    “我是个巫师,没有证据的不会轻易下结论。”沉静自若的科罗纳摇摇头,却又轻轻竖起了食指:

    “没错,我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是精灵们所为;但是…我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与他们无关。”

    “而我真的万分希望,这一切与他们无关。”

    “说起海对岸的亚速尔精灵,我们帝国似乎总是对他们有所误解——不是过分的夸大,就是过分的贬低。”科罗纳缓缓走进,平静柔和的话语充满了力量:

    “大部分的埃博登人将其形容为遍地黄金的富饶之国,那里的精灵们生活在永远不会被打扰的温柔乡,永远不用战斗,永远不用杀戮;用浓雾组成的屏障将我们这些外来的‘蛮族’挡在外面,无法接近;”

    “曾经到访过某座精灵王国荒僻小岛的一个朋友,哈林梵·阿刹迈则告诉我,那里的贵族们热爱艺术,享受生活;与他们在雨中起舞,在风中低吟的剑术相比,我们骄傲的骑士们简直就像蠢笨的马和驴杂交出来的动物;”

    “至于巫师塔的诸位同僚们则一致认为…亚速尔精灵们的对于魔法和虚空之力的掌握水准,早已超越了我们,甚至……”

    “直追当年不可一世的巨龙王国,尼德霍格!”

第一百五十一章 寒冬之末

    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蜡烛上飘散的青烟,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犹如雕塑般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已经过去半个世纪。

    窗外黑暗的天穹已经亮起了白光,漫长的午夜也即将走到尽头。

    笑容凄凉的艾莉儿站在原地,眼神仿佛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的坚定;一旁的阿斯瑞尔则始终让目光在两个人的身上游移,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是欲言又止。

    最终,睁大了眼睛的黑发巫师带着十分犹豫的表情,缓缓开口:

    “有多少把握?”

    话音落下,黑暗的房间中仍旧是一片死寂。

    阿斯瑞尔微微一怔,头一次被那双黑眸瞪住,精致的面孔很勉强的挤出了一丝微笑:“亲、亲爱的洛伦,刚刚那些还只是冒牌货小姐的一面之词,你还没有知道全部的真相呢!”

    “你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不知道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目的和动机又是什么,这可和过去的你不太一样……”

    被黑发巫师死死盯着的金发少年笑容越来越勉强,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匿到只剩下蚊子叫的地步,再也无法与那双黑瞳对视。

    “和过去的我不太一样,对啊……”黑发巫师平淡的开口,深吸一口气:“过去那个谨小慎微,走一步要看一步的我;”

    “那个总是充满了警惕的我;总是以为只要获得了一定地位,强大的力量或者加入某个组织,就不用再担心会成为某人目标或者敌人的我;”

    “但这不可能的,对吧?没错,获得了一定的地位是可以摆脱过去的敌人,但你马上就会遇到全新的,和过去不同层次的对手,将出现在他面前的我当成是眼中钉…对吧?

    “呃,这个……”阿斯瑞尔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微笑的表情:“也许…或者…大概…有这个可能?”

    “然后……”死死盯着一副浑身不自在模样的金发少年,洛伦默默开口道:“就算我开口问,你也不可能告诉我一切,最多只是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关于圣十字,关于‘黑十字’塞廖尔,关于你所知道的一切。”

    “否则,你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站出来阻止艾莉儿继续说下去;显然,让我知道一切的真相这一点,会对你的计划造成一些阻碍。”

    少女轻抿着唇,泪眼婆娑的面容上多出了几分眷恋的爱意。

    “但眼下的情况很明显,我们的敌人已经将你我当成了共同体的联盟,哪怕是为了自己活命,我也没办法摆脱你了;并且按照艾莉儿所说,即便我开启了第三个阀门,有可能依然无法打败它们,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和罗兰·都灵一样。”

    “而你的手中,有着一个也许能赢的计划。”

    “所以好吧,我可以不过问太多——因为眼下,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洛伦的表情出奇的沉稳,目光却始终没有从阿斯瑞尔的脸上偏移半寸:

    “但我要知道,你有多少把握?”

    黑暗的房间里,洛伦的目光穿过飘荡的青烟,目不斜视的盯着阿斯瑞尔的一举一动。

    长长叹口气,金发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矛盾,却又忍不住想要解释的表情。

    “亲爱的洛伦,我……”阿斯瑞尔低声嘟囔着:“首先,冒牌货小姐言过其实了——至少是过分夸大了‘黑十字’塞廖尔的实力,他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

    “没错,罗兰·都灵和布伦希尔德失败了,戴帽子的罗根也失败了;但那时因为他们的实力实在有限,无法突破自身的限制达到最高的层次,才不得已悔恨收场。”

    轻咬下唇,带着真挚目光的阿斯瑞尔开口道:“只要开启第三个阀门,你就能成为超越一切,客观物质的终极形态…某种意义上,你已经成为类似于…嗯,类似于……”

    “啊!对了,类似于英灵般的存在,但主观能动性上要要远远超越他们!”

    英灵?洛伦抬起头,试探着似的开口道:“等等,我们想的是同一种‘英灵’吗?”

    “我觉得应该是的,因为阿斯瑞尔和洛伦是最好的朋友嘛…朋友之间,都是存在默契的。”一瞬间,阿斯瑞尔脸上的尴尬和僵硬一扫而空:

    “没错,强大到过头的塞廖尔可以使用完全不属于物质世界的力量,反过来说他也就很难对亲爱的洛伦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洛伦你却可以。”

    阿斯瑞尔露出了一个无比优雅的表情,像是在赞叹艺术品般的欣赏:“虚空与物质两个截然相反的存在,在你的身上是完全一体没有分别的——换句话说,开启了第三阀门的洛伦,将会确切的威胁到塞廖尔的根本!”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虽然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但这种情景下还真是莫名的贴切呢;嗯,异乡人真好,阿斯瑞尔爱死异乡人了!”

    所以…这才是阿斯瑞尔如此执着于自己的缘由。

    交叉的十指在黑发巫师无意识的发力下泛白,缓缓抬起头:“稍微暂停一下…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究竟有多少把握?”

    金发少年再次坐下来,面对着黑发巫师,从唇角吐出一口气。

    “亲爱的洛伦,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阿斯瑞尔的声音幽幽响起:“我们能赢。”

    “你不是一腔热血的罗兰·都灵,不是孤身一个的戴帽子的罗根;阿斯瑞尔不是布伦希尔德,我们笔直向前的理由不是爱与正义,现在的时间也不是一百年前。”

    “你不是凭着壮怀激烈,去和一个手段层出不穷的敌人交锋;恰恰相反,你每一次都能在死亡的边缘绝地求生,每一次都能在塞廖尔觉得自己计划成功的时候,将它撕扯得四分五裂。”

    “你有所有人都没有的天赋,有在必要时刻牺牲自己的勇气,却又能一次次的向死求生——亲爱的洛伦,因为有你,我们能赢。”

    “我们…能赢。”

    阿斯瑞尔说的斩钉截铁。

    …………………………………………

    “啪嗒——!”

    金属锁轴承转动的声音响起,靠在墙角的灰瞳少年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和走出门的黑发巫师撞了个正着。

    四目对视的刹那,两个人都愣住了。

    “洛伦大人,您怎么在这儿?”路斯恩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该是我要问的才对吧。”先是一惊,黑发巫师微微蹙眉:“你不是一直都在军营吗,怎么会跑到巫师塔来?”

    “道尔顿·坎德大人让我过来一趟,说是要准备一下——猎魔人军团的战斗力已经基本成型,接下来就到该实战的时候了。”路斯恩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他说,他准备将所有的猎魔人按照守夜人那种模式,散布到各个公国;一方面用实战让他们练手,同时调查各个公国的异常情况。”

    “当然,一切都是私下进行的,但天穹宫恐怕多少已经知道了;既然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站出来阻止,就说明至少明面上已经默许了我们这么做。”

    洛伦看着他,下意识的点点头。

    道尔顿导师的做法没错,但在打探情报和练兵之外,恐怕还有隐匿的目的;就算目标再小,聚集在一起还是容易被发现;分散着洒出去,反而会让某些人失去目标。

    除此之外,离开的猎魔人也顺便腾出空地给下一批导师挑好的人选——哪怕默许了路斯恩在这支军团里的主导地位,道尔顿也不可能轻易放弃他的设想,从零开始培训真正的猎魔人。

    “那您呢,您怎么会在这儿?”

    灰瞳少年抬起头,表情十分的困惑的朝洛伦身后的房间瞥了一眼:“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艾因·兰德的房间吧?”

    “没什么,只是有空了顺便过来看看,问一问浮空城的进展情况。”洛伦随口应付道:“听说进展还是挺大的,他们已经开工建造最基本的浮空设施了。”

    “真的吗?!”

    路斯恩惊讶的瞪大眼睛,存疑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房间的地板虽然干净,但依旧可以隐约看到三四种不同的脚印,餐桌上的蜡烛似乎也是不久前熄灭的。

    除了艾因之外,洛伦大人刚刚还在这里和另外一到两个人见过面?可这里是艾因的房间啊,究竟是谁还能不打招呼的出现在这儿?

    “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不是外人,并且和洛伦大人相熟的话,难道说会是……

    黑发巫师的声音冷冷的响起,灰瞳少年猛地一惊,连忙开口道:“没什么!”

    “既然你在这里,那也就是说道尔顿导师眼下也正在巫师塔?”洛伦开口询问道。

    “呃,是、是的!”路斯恩点点头:“不光是道尔顿大人,艾萨克和莉娜也都在——不过他们都是凌晨从工地那边回来的,所以刚一进来就已经睡着了。”

    看着灰瞳少年那依旧存疑的表情,黑发巫师目光闪烁,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想起了哈林梵·阿刹迈说过的话;

    想起了罗兰·都灵和布伦希尔德的结局;

    想起了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在攻下银盔山之后对自己的感慨和坦白;

    想起了夏洛特对自己的逼问,小个子巫师一次又一次的容忍,艾萨克自顾自的装傻;

    以及……

    以及自己每一次回避他们问题时,那一双双看着自己的眼睛。

    “…去变强,变得比曾经的我们更强大,然后去打破原本注定的命运吧…非常抱歉,但我能帮助你的也仅仅到此而已了……”

    “…接下来的路,还要你和你的伙伴们去走…但愿和我们的会有些许不同……”

    “…让他们把您当成需要帮助的朋友,而不是一个可以用来依赖,仰仗的神…您不是无所不能的神,神拯救不了我们;能力有限,普通平凡又浑身毛病的人,才能拯救另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如果当初黑公爵选择对狂龙女皇坦诚相待,而不是为了保护她擅自选择隐瞒一切,辜负了她对他的信赖,原本这一切,也许都是可以避免的……”

    洛伦攥紧了拳头,用力的攥紧,直至每一个指关节都开始泛白,手臂微微颤抖,牙缝间呼着气。

    他抬起头,看向信赖着自己的朋友。

    真的很难判断,这么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但至少有一点,自己的确被阿刹迈大师说服了——如果真的将他们当成朋友,当成不用考虑就能绝对信任的朋友,那么自己就不应该对他们隐瞒。

    灰瞳少年紧抿着嘴角,关切而又疑惑的目光不停的在洛伦的脸和身后来回游移着,不敢轻易开口。

    “路斯恩,能不能…帮我个忙?”

    黑发巫师缓缓开口道。

    “呃?!”灰瞳少年微微一怔,似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当然可以,您请吩咐。”

    “我需要你去找一些人,然后尽快把他们都喊过来,在巫师塔…嗯,就在这儿集合。”洛伦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竭尽所能抑制着自己的声音:

    “请你告诉他们,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明白。”路斯恩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隐约能察觉到洛伦不太对劲的他,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那…具体是哪些人呢?”

    “所有人。”

    嗯?

    “我说…所有人。”洛伦长长地吐了口气:“道尔顿导师,艾因,艾萨克,夏洛特,怒火堡伯爵艾克特,阿刹迈大师……还有你;所有你能想起来的,找得到的,都把他们喊来,一个不漏!”

    路斯恩浑身一震,惊愕的看着死死盯着他的黑发巫师。

    “是…是——!!!!”

    将落的话音伴随着一阵疾风,灰瞳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只剩下地面上的一串脚印。

    缓缓收回目光,洛伦抬起头,心情复杂的望着栏杆外寂静的赤血堡;东方已经破晓,漫长的黑夜终于走到了尽头。

    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垂下的目光中,一片晶莹的六角形正在自己的手背上渐渐融化。

    冬天来了。

第一章 任务简报

    鲁特·因菲尼特启:

    在经过了三年的漫长等待,一次次的侦查、奔袭和狩猎怪物的任务之后,我终于争取到了拜恩公爵洛伦·都灵的护卫,苍穹之翼(猎魔人军团)队长路斯恩的信任,单独带队执行一次重要的潜伏任务。

    目标,云岭王国,矮人的首都云巅峰。

    在经历了史无前例,为拜恩公爵赢得巨大声望的银盔山之战后,矮人要塞的陷落对至高王的声望打击是空前的;原本尚且勉力维持的和平被彻底撕碎。

    每一个矮人要塞都宣布了独立,甚至他们都自称是‘云岭的至高王’;相互之间不断的攻伐,却又因山峦交通不便,加上各自又堵塞了要塞之间的通道,使得大规模征战毫无可能;战争形式基本局限于劫掠、破坏还有隔空对骂。

    即便拥有来自拜恩的支持和援助,在王国分裂的情况下矮人至高王(或者说“原”至高王)声望一落千丈,不仅政令不出云巅峰,甚至是在云巅峰内都不太好用了。

    如此混乱的局面对帝国的直接影响,既是“秘银贸易”彻底断绝,圣十字教会再也无法得到一公斤的秘银;但与此同时,拜恩依靠粮食和物资援助的方式,从至高王手中换取了数目惊人的秘银矿石,总计约有每年“秘银贸易”的两到三倍有余。

    因此,即便帝国有任何办法立刻终止矮人的内战,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秘银矿石的补偿,因为他们的确是连一块矿石都拿不出来了。

    除了至高王骤跌的声望,导致这场内战的另一个原因,则牵扯到三年前的银盔山之战的“副产品”——腐蚀魔。

    苍穹之翼内部用这个名字称呼被圣血药剂侵蚀的类人生物——它们没有痛觉,没有欲望,甚至连感官都可能没有,但却拥有极强的生命力,绝大部分只有斩落头颅才能让他们停止,极少数甚至除非被炸成灰,否则只剩骨头依旧可以行动。

    在银盔山之战后,盘踞在要塞中的十几万腐蚀魔开始四散而出,小部分在大绿海游荡,绝大多数则分散出现在云岭王国的山峦之间。

    这些数量虽少但战斗力和生命力强横的怪物,令要塞之间的道路变得异常危险;在内部分裂的情况下矮人根本无法将其彻底消灭,只能各自据守堡垒不出,使其分裂的情况进一步加剧。

    但路斯恩队长,或者说洛伦·都灵公爵认为,导致云岭王国长期动荡的原因绝不止有这些,而是有某些势力在背后刻意推动的结果。

    矮人是一个高度军事化的种族,其一旦完成统一并且投入战斗,将会是最强悍的战争机器,内战和分裂将会严重削弱这台战争机器的实力。

    目前,至高王仍据守云巅峰与叛军对峙,在腐蚀魔肆虐和所有要塞通道都被堵塞的情况下,预计这场对峙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我的任务是调查导致云巅峰始终无法恢复云岭王国统治权的原因,以及有可能的幕后真凶的身份,为公爵的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永远忠诚于帝国的守夜人;

    卡尔·科林敬上。

    ………………………………

    写完最后一个字,卡尔·科林小心翼翼收好炭笔和羊皮纸,犹豫再三的涂掉了“为公爵的下一步计划做准备”几个字,然后装进随身携带的信纸筒内;再三确认无误后,他才长舒一口气,疲惫的揉揉眼睛。

    类似的事情,他已经在过去几年做了无数次了。

    三年前,自己这个混入拜恩的守夜人被发现之后,洛伦·都灵公爵不仅没有将自己暗处除掉或者囚禁,反而默许自己在每次任务之后,向守夜人汇报任务的情况和进展;

    同样,察觉到问题的守夜人首领鲁特·因菲尼特,似乎也默许了这一事实,从不曾提及自己暴露的事实,而是一如既往给自己下达各种任务。

    三年中,层出不穷的异端教团,让原本就焦头烂额的圣十字教会忙于应付;在洛泰尔爆发的“食尸鬼潮”出现了袭击城镇的异状,古木森林的食人魔再一次变得不太安分;

    阿尔勒公国遭遇了百年来最凶猛的一次巨怪入侵,北方的冰原狼人大规模南下,屠戮村庄乃至围攻堡垒;大绿海的波伊骠骑们仍在四处清剿“半人马战争”所剩余的残渣,埃博登的远洋舰队,至今仍杳无音信。

    动荡不安的局势,让天穹宫和赤血堡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默契。

    我可以放任你的行动,但决不能声张;事情闹大了你就得收手,因为必须由我介入。

    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双方的这种“默契”解决了不知凡几的事件——突变的怪物潮,混入村庄的异端教团,疑似邪神使徒的被侵蚀者……数不胜数。

    但“默契”是建立在眼下局面动荡的前提下,双方的矛盾依旧尖锐无比;除了拜恩日益上涨的声望外,他们几乎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的阵营之中,而萨克兰境内的帝国贵族们则毫无悬念的支持着皇储康诺德。

    谁也不知道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究竟是怎么考虑的;但随着他逐渐衰老,矛盾也在一天一天的激化;内部矛盾超越外部矛盾,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份在钢丝线上行走的“和平”还能持续多久,卡尔·科林不清楚,但至少现在自己还能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份和平尽一点绵薄之力。

    哪怕,真的只是一点点……

    “做什么呢?”

    背后话语声响起的刹那,卡尔·科林本能的动起来。

    “叮——!”

    清脆的机关声,那是袖剑弹出的声响。

    转身,抬肘,压制,擒拿。

    一气呵成。

    “咚——!”

    半秒不到,刚刚从背后靠近的身影就被他压在身下,袖剑顶住喉咙,脸上还保持着半秒前的表情。

    直至这时,卡尔·科林才看清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家伙;一张稚嫩的娃娃脸上写满了惊恐,下意识的把双手举过头顶。

    卡尔微微蹙眉。

    马丁——苍穹之翼第三期的首席,最早通过道尔顿·坎德大师与路斯恩队长试炼的十人之一,彻头彻尾的新兵。

    如今的苍穹之翼早已不是创办之初时仅有九十六人的百人队,三年中两次扩军,刨除阵亡和失踪者后已经有三百余众,将近一个旗团的规模。

    眼前这个家伙就是第二次扩军的新人——不再是像自己这样战场上回来的老兵,或者有一定巫师天赋的战士,而是道尔顿·坎德从都灵巫师学院中选拔的,极具天赋的学徒们。

    这群新兵最大的“特色”,就是毫无战士的自觉,总觉得自己能初出茅庐就能一鸣惊人,迫不及待的想证明自己,然后像萤火虫一样迅速的死掉。

    “我警告过你,不止一次。”

    冷漠的瞪着被自己按在地上的新兵,卡尔·科林低声道:“脖颈后是死角,也是一个猎魔人永远戒备的地方。”

    “对、对不起!”马丁狠狠抽动着喉咙,目光的余角瞥了眼脖颈上的利刃:“我下次一定记得。”

    “你要是忘记,就没有下次了。”

    冷哼一声,卡尔·科林还是收回了自己的袖剑;长舒口气的马丁拍打掉身上的尘土,脸上兴奋的笑容像是已经忘了自己刚刚差点儿死掉的事实。

    “队长,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潜伏在草丛中,一脸兴奋难耐的新兵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皱着眉头,卡尔·科林忍不住叹口气。

    “看到那里的入口了没有——按照原定计划,我们应该在三天前就已经潜入云巅峰堡垒内部,伺机调查致使矮人至高王紧锁大门不出的真正缘由。”他沉声开口道:

    “但现在因为银盔山的腐蚀魔已经蔓延到云巅峰附近,所有出入口和通道全部都被封锁,想进入堡垒已经不可能;仅有的选择,只剩下等待和撤退两条路。”

    就在卡尔·科林说出“撤退”这个字眼儿的刹那,新兵出了几分很明显不情愿的神色。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要安心潜伏,静待时机。”卡尔·科林继续说道:“我们带的补给还可以维持四天,四天后如果再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就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就这么无功而返?”一脸失望的新兵下意识的开口说道。

    “不甘心?”

    “当然不甘心!”死死攥着拳头,新兵重重地点点头:“从入队到现在,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怎么能就这么灰溜溜的,什么都没做就回去?!”

    “那你就该庆幸,庆幸自己还有不甘心的权利。”

    卡尔·科林冷冷道,森然的目光让新兵本能的缩了缩脖子:“不是每个猎魔人都像你一样,可以幸运的度过自己的首次任务。”

    “绝大多数连敌人是谁都还没弄清楚,就已经下地狱了。”

    空气重新安静了下来。

    神情怔怔的新兵,则死死盯着卡尔·科林后颈上的符文——那是苍穹之翼的第一批老兵们,才拥有的标志。

    新兵听队里的前辈们提及过,苍穹之翼的前身是洛伦公爵在半人马战争期间,以受伤老兵和骑士们为主组建的公爵卫队;战后,将近四百人的卫队仅剩的九十六人,成为了第一批猎魔人。

    他们也是迄今为止最强的猎魔人,据说甚至拥有单独迎战巨怪的实力。

    而现在,心目中的英雄,偶像却告诉自己要灰溜溜的“撤退”……

    “所以…我们只能撤退了是吗?”新兵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道:“那么如果出现了意外的话……”

    “如果出现了意外……”卡尔·科林冷冷的打断他:

    “那我们就更必须撤退了——能够导致矮人长期分裂的幕后黑手,至少也得是异端教团首领,乃至邪神使徒的级别…那不是我们能够正面交锋的敌人。”

    “可是…三年前你们不是曾经打败过它们吗?”新兵反驳道,兴奋的双眼通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记得那天你们从赤血堡城门进入时的情景——两万拜恩大军攻下了银盔山,击败了查卡尔,让半人马部落一百年都不得兴风作浪!”

    “如果当时的你们可以,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因为这里并没有两万拜恩大军。”卡尔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因为你我也不是是拜恩之主,洛伦·都灵公爵。”

    他眯着眼睛,双目出神,恍惚间的视线中看到的却并非那个从龙背上一跃而下,邪神躯壳灰飞烟灭的画面;

    尸骸遍地,血水淤积的混乱战场,四面合围无所不在的腐蚀魔;路斯恩队长愤怒的咆哮,袍泽们一个一个被撕碎的惨叫;

    还有……

    还有查卡尔将自己周围化作一片废墟,触手从距离自己不到十步远的位置砸落的情景。

    那才是…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情景。

    “好了,你说的话够多了。”拦住了还想继续追问下去的新兵,卡尔·科林起身离开:“继续监视云巅峰的动向,有任何异常向我汇报。”

    “遵命!”欲言又止的新兵不甘心的点点头,几乎就是把“失望”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但这不是卡尔·科林需要顾及的——云岭王国的内战动荡,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维持赤血堡与天穹宫之间的“默契”与和平,对他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接下来如果一切顺利,不出乱子的话,自己只要带着这个除了冲动什么都没有的新兵熬过四天的时间,在返回的路上顺便伏击几个落单的腐蚀魔,让这小子能亲手干掉一个,就算完成任务了——侦察云巅峰的情报,同时训练新兵。

    没错,只要一切顺利,不出乱子的话……

    “轰————!!!!”

    刚刚转身的卡尔·科林还未走远,剧烈的爆炸声就已经从云巅峰的方向传来,汹涌的劲风铺面而来。

    一道黑烟,在远处的山峦上空缓缓升起。

    两个猎魔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那燃起的火光。

    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云巅峰,居然……

    被攻破了?!

第二章 城破

    云巅峰。

    这是一个毫无夸张与过分修饰的名字。

    高耸挺拔的山峰直入云霄,坐落在山巅之上的群王殿烟云笼罩,终年不散;在云岭王国矮人们无与伦比的建筑工艺下,鬼斧神工的云巅峰变成了一座巨大而立体的城塞。

    最重要的是她并非像人类的城市或者宫殿一样,是用来彰显君王的权势,夸耀王国的财富与实力的产物,而是有着十分重要的经济和军事价值。

    坐落在山岭与丘陵之间的云岭王国,需要依靠一个庞大的地下隧道体系网才能将一个个城邦连接,最终组成一个整体;而云巅峰就是这个交通网络的中枢。

    只要控制住云巅峰,并且隧道没有被堵塞或者破坏,云岭王国的至高王就能随时将忠诚于他的军队投入到任何一个要塞附近的战场,同时也能在最短时间内,调配整个云岭王国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为他所用。

    用曾经到访云岭王国的人类商旅所描述的话来形容——将一筐成熟的梨子从最北方的矮人城邦运送到最南方,依旧是新鲜并且沾满了水露的。

    同时,她也是一座巨大而无比坚固的山中要塞;庞大的山体就是它外围的“城墙”与“护城河”,真正的“城门”则隐藏在了山谷之内;狭窄的山径和两侧高耸的翘崖,组成了通往大门的“鲜血之路”。

    换而言之,任何势力只要控制着云巅峰,就能绝对立于不败之地;反过来说,任何想要夺取云岭王国最高权力的势力,云巅峰都将是他们的第一目标,也必须是。

    就像是黄金铸就的宝座,水晶打造的王冠;永远被觊觎,永远被窥伺……

    至高王的大礼官伊戈尔·瑟维埃拉斯托弗,正站在砌石的栏杆旁,望着看不到尽头的群山出神。

    在他的背后是死寂如坟墓般,云雾缭绕的群王殿——这座云岭王国的权力中心,至高王的居所,本应充斥着你争我夺,阴谋诡计的权利旋涡,从未像像现在这样的安静过。

    而在他脚下的这座山中城市内,则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风景”。

    全副武装的矮人战士们,在空荡荡的砌石道路上排着整齐的队列匆匆而过;铁靴践踏着石板和金属甲胄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急促的哨声和号角声中,还夹杂着军官们的命令与呼喝。

    街道之中几乎每一个路口都有临时堆砌的堡垒,大大小小的监视塔遍布视野,就像一个个棋子般被安插在城镇中所有的要害角落;所有高于三层的建筑,都被改造成了小型兵站。

    而在城镇中心的广场附近,忙碌了一整天的矮人们扛着工地上的铁锹和作坊里的锤子,提着花盆大小的饭桶,排着缓慢蠕动的长龙,从已经挤满了人的“配给站”领取食物。

    漫长到三年时光的内战将这座监狱般的城市,彻底变成了城市模样的监狱。

    在这座被叛军围攻的都城,所有的居民都必须生活在最最严厉的监控之下,以提防敌人的间谍混入或者任何不忠于至高王的叛徒;所有的食物和生活用品都被收缴,只有完成被制定下达的工作,才能领取到足以果腹的口粮。

    但这些其实还没有动摇到这座古老城塞的根基——对于矮人而言,如此的“统治方式”才是真正应有的常态;不要说三年,就是十三年,三十年,一辈子,只要云巅峰没有被攻破,统治的秩序仍在,他们就能永远坚持下去。

    “伊戈尔。”

    伴随着脚步靠近,这衰老而疲惫声音的主人轻轻按住了大礼官的肩膀,令矮人伊戈尔猛地一惊,诚惶诚恐的躬身行礼:“至高王陛下——!”

    “别那么拘束,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矮人至高王的眼神中是古井般的沉静:“用不了太久,你就是全体云岭子民的至高王了。”

    “万万不敢——!”矮人伊戈尔把头低的更深了。

    “这和你敢不敢没关系,这是瑟维埃拉斯托弗家族赋予你的权利和义务。”至高王摆摆手,似乎对他的恭敬很是不以为然:

    “何况如今掌握着军队,有和拜恩公爵达成了协议的你,不已经是实质上云巅峰的统治者吗?”

    低垂着头的矮人伊戈尔一言不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看着姿态谦卑的大礼官,至高王完全没有想把这段对话继续下去的兴趣,目光投向了远处云巅峰的城塞:

    “城防进行的怎么样了,那些叛贼们还没有放弃吗?”

    “是这样的!”

    听到至高王换了个话题,擦了把冷汗的矮人伊戈尔立刻应答道:“三年的战争,不仅我们,他们同样是有来无回——要么坚持下去,要么拱手投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只要云巅峰依然屹立,半个云岭王国就仍然是您忠诚的子民;因此哪怕他们再不情愿,也必须先攻下这座有史以来最最坚固,最不可能陷落的要塞!”

    没错,这就是眼下的局势。

    叛军们知道,作为云岭王国统治者的至高王是绝不会投降的,他们也知道云巅峰是多么的坚不可摧,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将正面攻破这座堡垒作为第一目标。

    但他们没得选,因为一旦撤兵,至高王就能从容不迫的将北方矮人城塞的军队集结起来,围剿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以庞大的隧道网体系快速调兵,逐个歼灭。

    这就是坐拥云巅峰的优势,这也是他们必须围攻这座要塞的理由,否则的话他们根本就不是至高王的对手。

    所以矮人伊戈尔丝毫不担心——虽然现在被围攻的一方是自己,但实际上在承担压力的却是叛军;只要守住城塞,胜利只是时间的问题。

    甚至还可以借助这次机会,彻底清剿南方那些对至高王不忠的城邦首领,同时震慑北方三心二意的云岭子民;最后统御一个逐渐复苏云岭王国,好好教训一下某个胆敢对自己口出狂言的小姑娘。

    每当回想起夏洛特·都灵,在赤血堡的圆桌大厅上对自己那般傲慢无礼,毫不客气的姿态,伊戈尔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寻求拜恩的援助。

    “……正因如此,这场战争对云巅峰而言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必胜之战;那些自以为能够挑战您与我们家族地位的爬虫们,除了数量之外根本不足为虑。”矮人伊戈尔毕恭毕敬,侃侃而谈:

    “三年的时间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同时也彻底失去了叛乱伊始时的锐气,根本没有更多的力量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哪怕攻破一两座城门和堡垒,也根本无法伤及到云巅峰的根基!”

    “而我也深信,在至高王您的英明领导下,团结一致的云岭子民必将战胜那些罪恶滔天的卑贱之徒;我们将会用铁一般的秩序和绝对的稳定让他们看清自己的……”

    “轰——!!!!”

    没等矮人伊戈尔把话说完,远处就传来一阵沉闷的爆炸声,被火光包围的广场配给站附近已经是浓烟滚滚,喧嚣直上!

    “快跑啊,配给站被炸啦——!”

    “叛军打进来啦,打进来啦——!”

    “不要跑!稳定情绪,稳定情绪,啊(被践踏的惨叫)——!”

    “军队,军队在哪里,快来维持秩序啊——!”

    “快跑吧,卫兵已经被杀啦——!”

    惊慌失措的人群,恐怖而令人不安的声响,瞬间将刚刚稳定的秩序撕得粉碎!

    似乎是嫌这样的动静还不够“热闹”似的,就在广场发生暴动的同时,周围的几个监视塔也同时在滚滚浓烟中,化作冲天火柱,浑身被火点燃的卫兵们,惨叫着从崩解的塔顶一跃而下。

    刚刚还在配给站前井然有序,安静到只能听到脚步声和拿去食物声响的矮人们,瞬间变成了一群没有脑袋的苍蝇和只知道大喊大叫的疯子,完全没有了方向。

    不顾一切的远离爆炸响起的位置,不顾一切的朝自己认为安全的方向狂奔,不顾一切的撕心裂肺大喊大叫,不顾一切的将挡在自己前面的矮人推倒,然后再被身后的矮人将自己踩在脚下。

    燃烧的轰鸣,凄惨的叫喊,混乱的骚动,这些……

    “只是一些小小的意外,是我故意放出来引诱那些叛徒们露头的小招数而已;我向您保证,这些全部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似乎是因为刚刚信誓旦旦的做出承诺,转头就当着至高王的面被抽一耳光的缘故,矮人伊戈尔铁青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不出一刻钟,这些小小的骚动就会结束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几支正在巡逻的矮人军队就已经迅速出现在广场附近,四面合围。

    街巷中大大小小的临时堡垒迅速堵住了巷口,举着盾牌和战戟的矮人重装战士们,用盾墙封锁了街巷和广场附近所有的出口;举着十字弓,背着弩箭的弓弩手们分作两批;主力守在盾墙之后,剩余的则朝附近最近的监视塔爬了上去。

    突然出现的军队似乎并不能阻止骚动而不安的人群,特别是在有图谋不轨者趁机霍乱的时候,尖叫和混乱声让矮人们本能的朝着前方笔直的狂奔而去。

    “弓弩手准备——,射——!!!!”

    在军官冰冷的命令下,矮人战士们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刹那间,绷响的弓弦声不绝于耳!

    第一轮弩箭声后,冲在最前面的矮人平民们像割麦子般的倒下,喷涌而出的血浆和凄厉的惨叫声中,无情的箭矢还在间连不断,呼啸着没入恐慌的人群之中。

    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和鲜血喷涌的声响,终于意识到恐惧的矮人平民们停了下来,转身朝广场的方向逃散;但弓弩手们依旧没有停止,还在不停的倾泻着他们的箭矢。

    “盾墙准备——,前进——!!!!”

    又是一声毫无感情的呼喝,封锁街道的矮人重装步兵们将盾牌连起,横起战戟,迈着整齐的踏步,朝向逃散的人群推进。

    鲜血在恐慌不安的人群中飞舞,惨叫声响彻了广场上空。

    配合默契的矮人重装步兵们,真的就像是一堵堵会撕咬血肉的“墙壁”一样,不管不顾的挤进人群之中;经过的地方除了他们的脚底残余的尸骨,什么也没剩下。

    一刻钟的骚动之后,广场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与祥和。

    一身暗红色的矮人军官踏着洁白的砌石台阶,单膝跪倒在矮人伊戈尔面前,用右手重重的垂在胸口:

    “尊贵的至高王陛下,大礼官阁下,所有叛乱分子已经尽数清剿完毕,请下达指示!”

    “非常好,军官阁下,云岭王国的子民对你在如此危急关头的尽职尽责,表示衷心的感谢。”矮人伊戈尔点点头,在看到对方长相的时候又忍不住微微蹙眉:

    “等等…你并不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吧?”

    “是的,前指挥官已经在上一次骚动时英勇牺牲,在下是他的传令官;在新任指挥官接任前,暂时负责指挥工作!”

    “很好,你希望得到什么嘉奖?”

    “如蒙不弃,在下希望可以得到至高王陛下亲自嘉奖——对云岭子民而言,没有比这更荣幸的事情了。”

    迟疑了一秒钟,矮人伊戈尔还是转过身,挥挥手让两侧自己的卫兵们散开——哪怕已经获得权力,成为实质上的云巅峰统治者,在至高王去世之前,对方依旧是云岭王国的最高领袖。

    然而就在转身让开的刹那,跪倒在地的矮人军官突然起身,按在胸口的右手从腋下拔出一柄利刃。

    “是刺客,拦住他——!”

    但是来不及了。

    惊恐万状,被卫兵们团团簇拥的矮人伊戈尔,耳畔响起了至高王那凄厉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一个圆滚滚的球形物体,已经随着喷涌的血浆飞到半空;

    挥舞利刃的刺客,被周围的卫兵们用重弩射成了筛子;

    在一众卫兵的包围下,两个倒地抽搐的尸体不断的喷涌着血浆,顺着砖石间的缝隙流淌;鲜红的颜色在洁白的地板上,异常的刺眼。

    大脑一片空白的矮人伊戈尔仍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血浆浸透了他的靴底;以至于远处城门被攻破的轰鸣声,也毫无察觉。

第三章 山崩

    熊熊燃烧的烈焰,与滚滚浓烟弥漫在云巅峰的上空。

    死死盯着脚下那个还在翻滚的脑袋,面色惨白的伊戈尔哆嗦着嘴唇,沉默了整整一分钟,仍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否属实。

    至高王…死了?

    就在一众卫兵和城墙、要塞、宫殿和军队的护卫下…被一个混进来的刺客,当着自己的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死了?

    “轰————!!!!”

    远处城门的方向再次传来一声巨响,漆黑的浓烟在云巅峰的上空升起,急促而尖锐的号角声回荡在所有矮人的耳畔。

    “大礼官阁下,敌人已经攻破第一道防线,正在围攻我们的城门,大礼官阁下!”

    看到远处飘荡的黑烟,伊戈尔的卫队长——刚刚手刃了刺客的粗壮矮人又惊又怒的咆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请您立刻站出来,组织防御,否则城门失守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但精神恍惚的矮人伊戈尔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仍旧呆愣在原地;周围的矮人战士们也都是同样的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情急之下,万般无奈的矮人卫队长一把从地上捡起至高王的头颅,硬生生从那张惊恐而狰狞的脸上取下水晶镶嵌的王冠,然后一把扣在了伊戈尔的脑袋上。

    “嗯?!”

    猛然间惊醒的伊戈尔下意识摸向头顶,目光则落在了至高王那“光秃秃”的脑袋,立即大惊失色:“你在干什么?!”

    “国王已死!”

    卫队长死死盯着大礼官伊戈尔的脸,“砰!”的一声跪倒在地,瞳孔中喷涌着愤怒和决然的火焰,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他的怒吼:

    “国王万岁——!”

    震惊的伊戈尔愣在原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聚拢在周围的卫兵们已经齐刷刷的单膝跪地,用他们胸腔里喷涌的火焰怒吼:

    “国王万岁——!!!!国王万岁——!!!!国王万岁——!!!!”

    欢呼声中,承受着众人目光的矮人伊戈尔抬起颤抖的双手,用力将水晶王冠按在头顶,站在叛徒与国王的血泊之中,将目光转向在爆炸的轰鸣声中已经是一片混乱的城市,下意识的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从这一刻开始,自己将不再是云岭王国的大礼官,不再是至高王忠心耿耿的臣仆,不再需要要用至高王的名义,才能攥取所有的权力,因为……

    我,既是至高王!

    “向城门的守军下达命令,告诉他们做好撤退准备——若是城门一旦失守,务必毁掉所有城防武器,焚烧一切壁垒和带不走的物资,寸砖片瓦都不留给那群叛徒!”

    终于平复了心神的矮人伊戈尔,沉着冷静的下达着他身为至高王的第一道御令:“全部军队要第一时间撤退到街道壁垒,以城防工事为依托,节节阻击入城叛军!”

    “征调所有登记的青壮年,在广场附近准备集合;打开仓库,将他们全部武装起来,作为后备军在群王殿前待命,做好和突入城内的叛徒们打巷战的准备!”

    “所有老弱妇孺,无法形成战斗力的平民全部进入隧道,为军队腾出房屋和道路——两刻钟之内,必须把他们全部赶进去避难!”

    “敌人的兵力都集中在北面,东西方向没有出现进攻动向?很好,将那边的守军征调三分之二,编成新的游击军团;一旦敌人进攻势头受阻,就准备反攻,夺回第一防线!”

    “贫民窟内疑似存在叛徒的间谍?不要派兵了,让群王殿内的工程兵准备,直接将投石机和弩炮对准那里,放火将贫民窟烧干净;死人不要紧,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底层隧道还有守军?全部调出来,一个都不要留——那里早就被我们和叛徒给堵死了,他就是挖上三天三夜也挖不穿隧道;让守备军队所有百夫长以上军官全部到群王殿集结,我们接受他们的效忠,立刻!”

    “群王殿的王廷卫队询问进攻口号?告诉他们:云岭永存,国王万岁——!”

    面色铁青的矮人伊戈尔,不间断的向所有的军队下达着各种各样的命令,从容不迫挥舞着至高王的权柄,调动着云巅峰内所有的人力和物力。

    在三年的内战中依靠拜恩的援助和手中的军队,一点一点蚕食了至高王权力的大礼官伊戈尔,此刻却成了无可争议的统治者——至高王遇刺不仅没有导致混乱,反而让他有了名正言顺,带上这顶王冠的资格。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叛军的这次进攻,争取效忠于至高王的北方城邦首领们的认可,成为名副其实的至高王,然后结束这场耗时已久的内战。

    至于眼下即将攻破云巅峰城门的叛军,伊戈尔反倒不是很担心——云巅峰是一座十分复杂的要塞,不仅拥有多道城墙组成的重重防线,城内的街道和地形同样复杂无比,大部队难以展开,小股军队则会伏击的守军逐一歼灭。

    甚至就算敌人真的杀出重围,撕开防线攻入城内,易守难攻的群王殿也没那么容易陷落;依托群王殿作为核心阵地,隐藏在城内大小堡垒,隧道,以及城墙上被击溃下来的守军将从攻入城内的叛军背后发起攻势,将他们一网打尽。

    坐拥地利的伊戈尔完全无需出城野战,就能利用地形优势集中小股机动兵力,不断形成以少打多的局面,将数倍于己的叛军全歼于此!

    壁垒之城,隧道之城,要塞之城——这就是云巅峰真正的强大之处,这就是她千年不曾陷落的真正缘由!

    “伊戈尔…陛下,底层隧道的守备军送来消息。”

    匆匆赶来的卫队长出现在矮人伊戈尔的身后,仓促间临时改口:“他们在撤离隧道的时候,发现了两个可疑人物。”

    “现在是非常时期,让他们自己处理!”面色一肃的伊戈尔冷哼一声,口气很是不耐烦:“守备军的军官们都是什么废物,这种事情还要请示?!”

    卫队长低下头,一声不吭,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迹象。

    伊戈尔紧皱眉头,缓缓扭过头来,打量着低着头不肯说话的卫队长:“我猜…那两个人的身份不太寻常?”

    表情复杂的卫队长,郑重的点了点头。

    ……………………………………………………

    “我们撤退。”

    在看到云巅峰方向的异状之后,猎魔人…或者说守夜人卡尔·科林立刻做出了他心中最明智的判断,果断将某个刚刚差点儿从悬崖上掉下去的新兵扔到身后。

    “撤退?我们还什么情报都没有得到呢,现在就撤退?!”新兵马丁一脸的不明就里。

    “否则呢?现在叛军已经开始发起总攻了,一刻钟后我们站的地方可能就是其中一处战场——你是想留在这里,然后被两边重弩攒射撕成肉酱吗?!”

    一脸厌恶的卡尔·科林扭过头,毫不掩饰的讽刺挖苦道。

    他真的是受够这些新兵了——毫无常识,毫无自觉,甚至连自己的任务是什么都没搞清楚,满脑子都是浆糊似的热血和冲动。

    除了超越一般人的巫师天赋,对虚空力量的敏感之外,他们的水准连第一批那公爵卫队中的老兵们都不如;不,如果刨除天赋,这帮家伙连受训三个月,上过一次战场的征召兵都比不上。

    最起码征召兵会无条件的服从命令,而不像这帮家伙…狂妄的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阻止一场战争!

    “公爵给我们下达的命令是弄清导致这场战争的幕后凶手,调查云岭王国境内腐蚀魔蔓延的真相。”新兵马丁紧紧捏着拳,据理力争道:

    “距离时限还有四天,我们连一丁点儿有用的情报都没有得到,就要这么离开?!”

    “公爵说的是‘如果有机会……’,不要跟我强词夺理!”卡尔·科林冷冷道:“况且现在云巅峰之战一触即发,你倒是告诉我机会在哪啊?!”

    “机会当然有!”

    新兵马丁抬起头,死死盯着黑烟升起的方向,还有正对着那道烟尘下方的“鲜血之路”:“攻城战一旦开始,所有人的目标肯定就都集中在城墙防线和城门上面,不会有人再注意到早已被封死的隧道网。

    虽然隧道被封死,成规模的军队无法通过,但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偷偷混入云巅峰与线人碰头,找出导致这场内战的幕后真凶!”

    卡尔·科林彻底惊呆了。

    他原本只觉得这个叫马丁的新兵过于天真,空有一腔热血和粗线条的脑袋;现在看来自己真的是自己想简单了;能通过道尔顿·坎德的考核,得到路斯恩队长认可的首席,怎么可能会很“单纯”?

    这根本就是个疯子,而且还是个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连命都不当一回事的,彻头彻尾的疯子——真是颇有路斯恩队长的风范啊!

    瞪大眼睛的新兵还在死死盯着他,一声不吭,焦急的等待着卡尔·科林的答复。

    他有点儿犹豫了。

    平心而论这个新兵说的是有些道理的,战争期间城内的监控力度会大幅下降,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真的能趁着战乱,悄无声息的潜入云巅峰;只是……

    两个猎魔人几乎同时扭头看向身后,目光在空荡荡的丛林中搜寻着。

    卡尔·科林警惕的眯起了眼睛,右手按住肩后的剑柄,朝身侧的新兵打了个手势;二人迅速散开两边,就地隐匿。

    半分钟后,丛林中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沉重,杂乱,毫无规律,身形不稳。

    从脚步声判断应该是矮人,人数应该只有一到两个…紧攥着肩后手半剑的剑柄,躲在暗处的卡尔·科林推测着。

    但为什么听起来那么沉重,而且摇摇晃晃的…是受伤了吗?

    困惑的卡尔·科林抬起头,却发现藏在对面的新兵正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原来如此,是腐蚀魔吗…这就不奇怪了。

    下一秒,伴随着沉重而摇晃脚步声,两个五头身大小的肥硕身影,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铛——!”

    长剑出鞘。

    两个猎魔人默契的从密林中飞扑而出,一左一右两道银芒划出优雅的半弧,同时袭向腐尸魔的头颅。

    只有击碎或者斩落头颅,才能让腐蚀魔停止行动——在苍穹之翼的《猎魔人守则》当中,这是被三令五申的重中之重。

    “噗——!”

    鲜血喷涌,头颅坠地。

    一切恢复了正常。

    惊魂未定的新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色苍白的剧烈喘息着,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劫后余生的激动中恢复过来,难以置信的盯着地上还在抽搐的“尸体”。

    卡尔·科林则一边挥落剑脊上的血浆,一边冷静的眺望着身后的密林——腐蚀魔通常都是大规模集体行动的怪物,像三两个落单的情况是相当罕见的。

    换句话说,他们遇到的只是某个集群中的两个,更多的腐蚀魔应该就在周围,甚至是距离他们不远的某个地方。

    既然如此,那还是尽快撤退吧…该调查的情报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再等下去,这场战争也不会有什么新变化。

    就在卡尔·科林下定决心的时候,一阵急促而沉闷的声音忽然响起。

    “咚!咚!咚!”

    惊疑的二人,几乎同时将目光转向身后,本能的瞪大眼睛。

    “咚!咚!咚!”

    同样的声音,只是更清晰,距离也明显更近了!

    腐蚀魔和北方断界山的魔物大军一样,是大规模集体行动的怪物,极少会出现落单的情况……

    卡尔·科林深吸一口气将新兵护在身后,用力抽动着喉咙,强作镇定的开口问道:

    “有多少?”

    “什、什么?”新兵已经快被吓傻了。

    “那些腐蚀魔有多少?!”

    “不清楚!”

    面无血色的新兵拼命的摇着头,握剑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栗:“但…应该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光是从虚空反应来看的话,至少是…成千上万——!!!!”

第四章 运气太差

    “咚!咚!咚!”

    沉闷而沉重的雷鸣声,犹如在耳畔炸响般的清晰。

    数不清的咆哮与嘶吼,从那数不清的血盆大口中炸响;伴随着沉闷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扑向犹如一叶孤舟般的二人。

    面无血色的新兵马丁呆呆的站在原地,脑袋里彻底一片空白,耳畔那越来越近的恐怖嘶嚎仿佛是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额头和后颈的冷汗如雨而下。

    逃不掉,逃不掉了…这么多的腐蚀魔,根本不可能活得下来的。

    我就要死了吗?

    为什么…我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哪一步我没有做对?

    我的猎魔人生涯,我向这些怪物们开始的复仇……

    要结束了?

    “马丁…马丁——!”

    嗯?!

    耳畔炸响的怒吼,是卡尔·科林的声音。

    队长?

    “愣着干什么呢?!”铁青着脸的卡尔·科林一把攥住新兵的衣领,右手的银剑横起挡在身后:

    “不想死就跑啊,准备突围!”

    “是、是——!”

    新兵一个激灵,本能的朝着和脚步声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所以我才讨厌新兵,麻烦死了……”咬牙切齿的卡尔·科林自言自语着,恨恨的从腰后拔下一个炼金炸弹,看也不看便抛向身后。

    “轰————!!!!”

    火光炸裂的同时,数不清的黑影已经穿过了熊熊燃烧的烈焰,犹如滚动的洪流般朝而狂奔的二人快速逼近。

    面色惨白的新兵一边歇斯底里的狂奔,戴着“施法者”的左手用力攥紧,狠狠的将掌心的灰蓝色符文捏碎。

    高阶魔咒,超越感知。

    下一秒,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充血的双瞳中再看不到半点慌张的迹象。

    在苍穹之翼的《猎魔人守则》中三令五申,面对大规模群体的腐蚀魔、食人魔或者任何被虚空扭曲的群体性怪物,都不准与之交战,更不准保留任何实力,全力突围才是第一选择!

    洪流奔腾的声音在二人身后、身侧响起;仿佛只是转眼间,那些身影就已如同砂砾般朝二人席卷而来。

    恢复了冷静的新兵反手在身前横起银剑,左手按住腰后的匕首——洛伦·都灵从古木森林的精灵战舞者那里“抄”来的,猎魔人的标准突袭姿势。

    “噗嗤——!”

    血浆喷涌的刹那,向前突刺的银剑同时拦住了左右两个扑来的腐蚀魔,用力一挥割开了第三个的脑袋。

    丝毫没有停下步伐的新兵左腿发力,带着惯性跃起,将一记膝撞重重的砸在面前五头身的矮人腐蚀魔脸上。

    “砰——!”

    应声倒地。

    在清脆的颈骨断裂声中,沉着冷静的新兵一跃而起,从腐蚀魔的头顶越过;手中的银剑自上而下,贯穿了那肥硕巨大的脑袋。

    喷洒的血花,和飞跃的身影一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弧线。

    稳稳落下。

    在他身后,卡尔·科林已经悄无声息的赶了上来,手中长剑挥落血浆,犹如雨点般在地上留下痕迹。

    “省点儿力气,你不是那帮猴子似的精灵,这里也不是古木森林!”一边斩落扑来的腐蚀魔头颅,卡尔·科林冷冷道:

    “不想在逃出去之前就活活累死,就给我注意点儿!”

    “遵命——!”

    虽然嘴上毫不客气,但卡尔·科林内心却已经惊讶到了极点。

    刚刚新兵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换成他就算开启了“超越感知”也很难顺利完成——人类终究不是精灵,黑发巫师从战舞者身上学来的闪避与位移技巧,能够做到的也只有极少数人。

    果然…能够得到道尔顿·坎德大人的认可,被路斯恩队长钦点的新兵首席,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呢。

    如果能活着回去,说不定……

    潮水般的身影还在源源不断的冲上来,越来越多的敌人,让亡命狂奔的二人越来越捉襟见肘,难以抵挡所有的敌人。

    腐蚀魔没有疲惫的概念,更没有停止的概念;只要找到目标,它们就会永无止境的追下去,直至追不上或者被干掉为止。

    必须尽快找到甩掉敌人,或者隐匿躲起来的办法——再这么继续不顾一切的逃命,两个人被追上被包围,只是时间问题!

    “换手!”

    一剑刺穿正面扑来的腐蚀魔面门,怒吼的卡尔·科林和新兵交换了位置;配合默契的二人左右交替向前进攻,不断的在疯狂涌来的“潮水”中突出重围。

    “这群渣滓的目标和叛军一样,都是云巅峰要塞,再这么下去我们也会被裹挟着一头冲进战场的——等会儿我来断后,你负责寻找突围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摆脱它们……”

    “等一下,队长!”

    新兵突然急切的打断了他的话,甚至都顾不上眼前的敌人:“这说不定会是个好机会!”

    “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也许是趁机混进云巅峰的好机会!”新兵咬紧牙关,一边突围一边紧张的组织着混乱不堪的语言:

    “敌人太多了,我们没办法直接突围;但既然它们的目标是云巅峰,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它们做掩护,趁机从隧道混入城内!”

    “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恰恰相反我现在很清醒,真的!”新兵着急的喊道:“离我们最近的隧道入口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只要冲过这一段,我们就既可以从腐蚀魔的追杀中脱离,又能混入云巅峰,一举两得!”

    “路斯恩队长提及过,他和洛伦·都灵公爵就是用了类似的办法,以正面进攻的大军为掩护,才能顺利潜入要塞内最终内外配合,攻陷了银盔山要塞的!”

    “这是我们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话音将落,挥舞着银剑的新兵猛然停住步伐,张开左手,用尽全力推向身后。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砰——!!!!”沉闷的轰击声响起。

    卷起的气浪犹如看不见的墙壁般,撞飞了他们身后蜂拥而至的腐蚀魔。

    几近同时,卡尔·科林将“原力冲击”灌入银剑的剑脊,透明的“剑气”在二人前方划开一道半圆。

    鲜血泼洒!

    一瞬间,汹涌的洪水中出现了一片直径五步的“真空”。

    “我知道这很冒险,但现在的情况是就算我们选择突围,也不可能比这个办法安全太多。”新兵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短短一刻钟内同时使用两个高阶魔咒,对他的负荷还是相当沉重的:

    “横竖都会死,为什么不拼一把?!”

    自己居然被一个刚上战场的菜鸟给教训了。

    冷着脸的卡尔·科林,嘴角不停的抽搐。

    时间不多了…再继续拖延下去,只会被成百上千的腐蚀魔活活“淹死”。

    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小子,我只问一次。”强行抑制住心底的怒火,黑着脸的卡尔·科林冷冷问道:“你究竟有多少把握?!”

    “大概…二分之一吧!”

    “二分之一?”

    “因为,因为路斯恩队长和洛伦公爵他们用这个方法成功过一次。”面色惨白的新兵,嘴角挤出一丝无比僵硬,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微笑:

    “如果我们也成功了,那就是百分之百!”

    “……”卡尔·科林。

    下一刻,两个猎魔人再次默契的同时暴起;一前一后,朝着云巅峰的方向发起突围。

    “铛——!”

    卡尔·科林一剑砸在新兵的剑脊上,用尽全力才不至于让剑脱手的新兵立刻回防。

    “由我来撕开敌人的包围,你给我护住两翼和后排。”面无表情的卡尔·科林冷冷道,瞬间刺出三剑,贯穿了四个腐蚀魔的咽喉;剑锋一横,头颅坠地:

    “不要跟丢了!”

    “是——!”

    下一刻,卡尔·科林拔出腰后的匕首,犹如残影般向着正前方发起突击。

    “愿虚空…与你同在——!”

    两道银芒一明一暗,在半空中上下交汇,轮舞;剑芒与利刃从脖颈与面颊的皮肉间划过,留下悦耳而轻柔的音符。

    迅猛的身影与精灵战舞者的优雅截然相反,更狠厉,直接,更孤注一掷。

    不是以一敌百的战场之舞,而是闪避一切阻碍,直取目标的匕首。

    “噗——!”

    一声皮肉撕开的声响,两个拦在正前方的腐蚀魔,几乎是自己将脖子撞向了卡尔·科林双手的利刃。

    头颅飞起的刹那,双手的长剑稍稍向前一探,精准的从左右两个敌人张开的血盆大口中灌入。

    颅腔炸裂,脑浆喷洒。

    满脸污渍的卡尔·科林还在继续突击,轻巧的滑步侧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了从上方扑来的敌人。

    然后…让它撞在了新兵恰好扬起的剑尖上。

    面无表情的卡尔·科林视线快速的游移,然后迅速聚焦在一块峭壁前凸起的巨石旁。

    就在那里了。

    如果情报无误,那下面就应该是一条连接云巅峰隧道的洞口——拜恩的走私贩子们,从这里进入云巅峰城内的下层,用劣质的黑面包和土豆,换取矮人矿工私藏的矿石。

    没有任何迟疑,卡尔·科林反手收回剑芒散尽的“秘银”匕首,笔直的朝向巨石发起最后的冲锋。

    “快,冲过去——!”

    “遵命!”

    随着卡尔·科林的怒吼,始终紧紧跟在身后的新兵从他的头顶一跃而过,率先抢进了巨石旁的洞窟中。

    几乎同时,卡尔·科林的手中落入了第二颗炼金炸弹。

    看也不看,直接抛向天空,然后紧随着新兵后面跳进了洞里。

    “轰————!!!!”

    惊雷炸响!

    剧烈的爆炸释放出难以想象的能量,整个洞窟…乃至整个山体仿佛都开始剧烈震荡了起来。

    而且毫无停止的迹象!

    下一刻,呼啸的气浪涌入洞窟,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从二人背后袭来。

    坠入洞窟的二人思维逐渐麻木,紧闭着双眼,尽可能保持着一个适合坠落…或者说,不至于直接摔死的姿势。

    “砰——!”

    一身闷响。

    冰冷的地面和脊背传来的阵痛,让卡尔·科林恢复了清醒,也标志着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终于到了尽头。

    “队长,卡尔·科林队长!”

    一旁传来新兵马丁的叫嚷声,话语中隐隐带着几分担忧:“你还好吗?”

    “反正还活着就对了。”

    用力摇晃着脑袋,让自己清醒的卡尔·科林睁大眼睛,一片漆黑中只能隐约看到远处的些许光影,还有从头顶洞窟中照下来,在岩壁上折射的反光。

    “看起来,你的计划成功了?”

    “应该是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新兵开口纠正道,声音显得有些惴惴不安:“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有些意外来着…原本以为您一定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

    卡尔·科林眯着眼睛,目光瞥向新兵那明显带着几分讨好的表情:“我要是不同意,你怕不是要自己一个人擅自行动…抛下新兵独自逃命,这种罪名我可担不起。”

    新兵缩了缩脖子,不敢抬头。

    “所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是的,应该是成功了。”

    “从这里只要再笔直向前走,就能找到通往云巅峰的隧道?”

    “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

    “很好……”

    下一刻,卡尔·科林猛然暴起!

    根本来不及反应,袖剑已经顶在了新兵的喉咙上,整个人都被他死死压在身下。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擅自行动。”卡尔·科林冷漠的开口道:“否则我就以抗命的罪名,将你就地格杀!”

    “不准再有任何新奇的想法,不准再提任何意见,不准再反驳我的命令…做好一个菜鸟的义务——乖乖听话。”

    冰冷的剑锋,没有丝毫开玩笑的迹象。

    “明白了吗?”

    “明、明白!”头皮发麻,两股战战的新兵连忙点头:“我、我一定听您的命……”

    “咚!咚!咚!”

    突如起来的声响,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惊疑的二人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表情古怪到了极点。

    “咚!咚!咚!”

    黑暗之中,沉闷而厚重的声响无比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下一秒,两个猎魔人十分默契的异口同声:

    “不会…这么倒霉吧?”

第五章 说不清了

    “啊,疼疼疼疼——!”

    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石的新兵,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在地,大呼小叫的嚷嚷着。

    走在后面的卡尔·科林皱着眉头,还不忘了警惕的朝身后看了一眼。

    那些腐尸魔,应该暂时不会再追上来了…吧?

    一片黑暗之中,两个猎魔人疲惫的沿隧道的路径向前,凭着记忆寻找通往云巅峰的方向。

    在又经历了一场“说走就走”的突围…或者说逃命之后,他们终于暂时摆脱了隧道中腐蚀魔的围攻;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行踪足够隐秘,或者怪物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而是因为云巅峰所有的隧道路径全部都被堵死,仅存的几处缝隙最多只能让一两个人同时通过。

    因此,他们才活了下来…暂时的。

    “队长……”走在前面的新兵察觉到身后的卡尔·科林放缓了脚步,扭过头困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太多了。”回首看向背后的卡尔·科林,死死皱着眉头:“实在太多了。”

    “什么…太多了?”

    “那些腐蚀魔,数量多过头了。”卡尔·科林困惑的沉吟道:“在内战开始后,云巅峰和南方的隧道几乎全部都被封锁破坏,银盔山的腐蚀魔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所以出现在这里的,绝不可能是银盔山的腐蚀魔!”新兵一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换句话说,它们是这场内战幕后黑手的棋子——因为只有掌握了特殊圣血药剂的家伙,才能大批量的制造腐蚀魔,是这样的对吧?!”

    “也许吧,仅仅是一种猜测而已。”卡尔·科林淡淡的开口道,似乎很是不以为然:“也许是我们都猜错了——根本没有什么幕后黑手,只是矮人们间的内战罢了。”

    在守夜人看来,这种结果的可能性反而是最大的。

    “我倒希望它是真的……”低着头的新兵马丁小声嘟囔着。

    卡尔·科林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新兵马丁。”

    “嗯?”

    “马丁…马丁·尼尔顿。”卡尔·科林轻咳一声,语气意味深长:“我记得,前拜恩总督府的督军大人,好像也是个尼尔顿。”

    新兵的表情僵住了,露出了一丝十分勉强的笑容:

    “他…是我叔叔,我、我其实不是很了解他——我是说他以前是个流浪骑士,和我们家里没什么关联的,直至他当了总督府的督军我才知道有这么个人;我、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为了给他复仇才加入苍穹之翼,司机向公爵报复什么的,我真的……”

    卡尔·科林抬起手,拦住了还想继续替自己辩解的新兵。

    “别误会,只是随口问问,没有打探你底细的意思。”他摇摇头,和新兵四目对视着:

    “更何况既然连我都能发现,那么拜恩公爵就更没理由不知道了,不是吗?”

    新兵尴尬的低下头,一声不吭的跟在卡尔·科林身后。

    冷哼一声,回过头的卡尔·科林表情立刻一黑。

    洛伦·都灵公爵,还有路斯恩队长…你们究竟把什么家伙塞到我这里来了?

    当然,我自己的身份也不干净就是了。

    就在此时……

    “啪!啪!啪!啪……”

    漆黑一片的隧道中,突然响起了整齐划一,毫不掩饰的踏步声。

    二人同时一惊,本能的向隧道旁的坑洞中隐蔽。

    “来了吗?!”紧紧攥着肩后的剑柄,新兵的表情紧张到了极致:“声音是从前面来的,难不成那些腐蚀魔已经涌入云巅峰了?!”

    “不,不是它们。”微微蹙眉,趴伏在地面的卡尔·科林摇摇头:“这个声音,应该是……”

    砰——!

    下一秒,无数火光骤然间从黑暗中出现,将二人团团包围。

    不下百余人的身影从前后封锁了隧道,将两个猎魔人团团包围。

    惊愕的新兵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一个个全副武装,表情冷漠的矮人士兵,还有围在他们身边的盾墙后,那不下几十个对准了自己的重弩。

    “……云巅峰的正规军。”抽了抽嘴角,卡尔·科林警惕的按住了腰后的“秘银”匕首。

    “我们是群王殿座下,第十六号隧道巡逻队——至高王陛下的直属军队。”

    一个披着全副甲胄的矮人军官从队列中走出来,冷冷的打量着两个人:“奉大礼官伊戈尔阁下的命令,对隧道进行最后的扫荡工作,确保没有任何的可疑分子。”

    “那我不得不说,诸位的工作干得相当不错!”卡尔·科林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可以替你们证明,这个隧道里面绝对没有任何行踪可疑的家伙。”

    新兵扭过头,惊异的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总是冷着脸的卡尔·科林队长,居然还会说冷笑话呢?

    不过对面同样冷漠的矮人军官,似乎并没有想给他当“捧哏”的打算;凌厉的向身后一挥手:

    “拿下他们——胆敢反抗,就地格杀!”

    ……………………………………………………

    “这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空荡荡的群王殿内,带着水晶王冠的矮人伊戈尔,一脸冰寒的死死盯着两个被隧道守备军押送到自己面前,五花大绑的守夜人,吓人的目光在二人之间不断的游移着:

    “鼎鼎大名的‘苍穹之翼’,拜恩公爵洛伦·都灵阁下的贴身护卫们…为什么会隐姓埋名,出现在本该被封死的云巅峰隧道里呢?”

    面对伊戈尔那几乎能杀人的目光,卡尔·科林只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后槽牙紧紧咬住。

    真是…倒霉到家了。

    如果不是之前逃命消耗的体力过多,如果不是在根本无处藏身的隧道里,如果不是带了身旁这个拖累,如果……自己堂堂守夜人,猎魔人军团的精锐,根本不可能被一群矮人士兵们,像逮耗子似的活捉。

    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怎么,两位贵客连招呼都没打一下,冒然登门……”矮人伊戈尔眯着眼睛,淡淡道:

    “不打算解释解释?”

    “砰——!!!!”

    大厅内的矮人守卫们,整齐的划一的将盾牌在地板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二人的身体同时一震。

    面色苍白的新兵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卡尔·科林无奈的叹息一声。

    “当然可以,但是……”他缓缓抬起头,与伊戈尔四目对视着:“就算我们实话实说,大礼官…不,应该是至高王陛下,真的会相信?”

    “铛——!”

    清脆的碎裂声,伊戈尔腰间的精钢手斧砸在卡尔·科林的面前。

    猎魔人目不斜视,浑然不觉。

    “说,是你们的事情。”他死死盯着卡尔·科林的眼睛:“信或者不信…是我的事情。”

    卡尔·科林瞥了眼身旁的新兵,深吸一口气。

    自己并没得选,不是吗?

    “尊贵的至高王陛下,这场战争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猎魔人冷冷道:“你的敌人也并非只有正在围攻都城的叛徒;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还隐藏着更为可怕的对手。”

    “他们…或者它们才是三年前导致银盔山陷落,致使你的同胞们变成可怕怪物的真凶,是这场内战的真正主谋,才是你真正应该去提防的目标!”

    在听到“银盔山陷落”时,矮人伊戈尔露出了明显不善的神情。

    “而我们,也正是为了这些敌人才来的。”卡尔·科林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说的内容不触碰到彼此的底线:

    “既然您知道我们是谁,就该清楚三年前被洛伦公爵击败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就该知道这三年间公爵一直在做的是什么!”

    伊戈尔神色变幻,阴晴不定。

    “它们的目标不仅仅是云岭王国和拜恩,而是波伊、萨克兰、艾勒芒,阿尔勒,洛泰尔…是全世界!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他们,消灭他们,破坏他们的任何企图……

    那当我们其中之一被摧毁的时候,另一个就会是它们的新目标。”

    卡尔·科林紧咬着牙,过去类似的话他也曾不止一次和鲁特·因菲尼特提及过,但效果并不明显…以耿直著称的矮人,会有所不同吗?

    “所以诚恳的说,我们并不希望,也根本不打算干涉云岭王国的内战——说得更直接一些,谁是云岭王国的至高王也毫不关心;我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隐藏在这场内战幕后,导致云岭王国三年内战不止,腐蚀魔遍地的…罪魁祸首!”

    话音落下,两个猎魔人看着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矮人至高王,伊戈尔。

    他们俩能清楚的感受到,群王殿内那近百名全副武装的矮人卫兵们正在死死盯着两人的脊背——只要伊戈尔一声令下,就会冲上来将他们碎尸万段。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被锁链紧紧捆住的卡尔·科林,目光有意无意的在身前的战斧和伊戈尔之间游移着,计算着自己要几秒钟才能将这位至高王陛下制服。

    “啪,啪啪啪啪……”

    面无表情的矮人伊戈尔鼓起了掌。

    “有理有据,条理清晰…不愧是拜恩公爵的亲兵。”新任至高王缓缓开口道:“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以为,你们在撒谎。”

    猎魔人微微一怔。

    “所谓导致‘腐蚀魔’出现,银盔山陷落的敌人,不过是你们用来掩饰的伪装,贼喊捉贼的把戏而已——从头到尾,你们拜恩人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

    “所谓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只是你们炮制出来,用来为你们干涉其它公国的借口而已——之所以要躲在幕后,只是因为你们不敢堂而皇之的做出这些卑鄙下贱的行径而已。”

    “你们一边资助着我们云巅峰,用源源不断的物资拉拢我们;一边又偷偷暗中扶持了那些该死的叛徒,让他们团结一致,将这场战争拖延整整三年之久!”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择手段的让内战继续下去,尽一切可能的削弱云岭王国的实力,好让我们无法团结一致向你们宣战,为银盔山的耻辱复仇雪恨!”

    “没错,就像你们那位夏洛特女伯爵说的那样…今天的拜恩和过去一百年的拜恩,大有不同了;今天的你们早已不再是什么骑士之国,而是手段肮脏,卑鄙下作的歹徒!恶棍!刽子手!”

    矮人伊戈尔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卡尔·科林瞪大眼睛,彻底惊呆了。

    这是…何等强大的脑补能力,如果不是知道确切的真相,连他都信了!

    不过话说回来,难不成天穹宫和鲁特·因菲尼特大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没有恶意!”

    一旁的新兵突然拦在卡尔·科林面前,主动站出来,焦急万分的辩解道:“我们来的目的真的和您无关,否则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暗杀您呢——至高王如果死了,云岭王国的局势岂不是会更加混乱,更加符合拜恩的利益?!”

    “原来如此,说的有道理。”

    伊戈尔点点头,眯成缝的眼睛死死盯着新兵:“所以说,刚刚刺杀至高王的叛徒…居然还是你们的人?!”

    “我……”新兵语塞,一脸懵了的表情:“刚刚怎么了?至高王被刺杀了?什么时候发生的?您不就是至高王吗?”

    “……”卡尔·科林。

    猎魔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彻底放弃了希望的目光,从战斧移动到旁边的地板——如果不是气氛不合适,真想现在就一头磕上去!

    “不、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刺客我们不认识,不是我们的人……”

    看着面前愈发不善的至高王伊戈尔,身旁一脸绝望的卡尔·科林还有远处死死盯着自己的侍卫们,满头大汗的新兵拼了命的摇头,百口莫辩的他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起来:

    “我……真的!我们说的都是真的!现在成千上万的腐蚀魔就在您脚下的隧道里,再不赶紧拦住它们就要来不及了!”

    “我没有理由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刺客。”伊戈尔冷哼一声,再次皱起眉头:“更没有理由相信两个不请自来,又拼命掩饰自己意图,卑鄙无耻的拜恩人;卫兵——!”

    “在——!!!!”

    “把他们给我——”

    就在此时。

    “咚!咚!咚!”

    两个守夜人一惊,最先反应过来。

    不是从外面,而是…地下——!

    “咚!咚!咚!”

    这一刻,大厅内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下意识的四处张望。

    被捆着的卡尔·科林和新兵默契的回头,惊恐的眼神四目对视。

    来了!

第六章 客人,主人

    “救、救命!快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那是什么东西,唉…军队呢,军队为什么都撤出去了,他们都跑了吗,不管我们了?!”

    “啊、啊它们爬上来了,爬上来啊啊——!”

    “快跑啊,快跑,再不跑就…啊啊啊啊——!”

    “滚开,别挡路!啊啊…我被咬了,快救我,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救我啊——!”……

    群王殿地下的隧道中,犹如洪水般的腐蚀魔们强行“冲垮”了堵死隧道的瓦砾碎石,疯狂的杀戮着,撕咬着,屠宰着它们曾经的同族,同胞。

    连一个活着的都不放过,连一块肉、一根骨头、一滴血都不放过。

    凄厉的惨叫声夹杂着骚动的轰鸣,剧烈的撞击和凌乱而众多的行走声响中,戛然而止。

    守在外围的矮人守备军们仓促间组成盾墙,面色惨白的将摇晃不止的战戟对准坑道下面——他们想冲进去,但来不及了。

    拥挤的隧道中已经挤满了大半个云巅峰的妇孺老弱,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一支成建制的军队;而混乱不安,惊恐万状的逃难人群,也不可能给他们稳定秩序,撤出隧道的时间。

    他们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隧道里的人被凄惨的,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和方式被杀死。

    然后再轮到他们。

    群王殿中,已经是一片死寂。

    矮人伊戈尔死死盯着隧道出口的方向,听着耳畔不断在廊柱与墙壁间回荡的惨叫、震动的声响,恨不得将牙关咬碎。

    导致这一切惨剧的人,正是他自己。

    如果没有将所有的老弱妇孺撤入隧道,撤进他以为“绝对安全”的隧道区域;自己现在就能从容不迫的清剿从隧道涌入的怪物,或者干脆再将隧道炸塌一次,把所有的怪物活埋在山中。

    但是现在……云巅峰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但人口却很密集,老弱妇孺占据了其中的二分之一;换句话说用不了太久,这座城市二分之一的人口都会变成血肉,或者和那些杀死他们一样的怪物!

    何其凶残,何其歹毒——!!!!

    “听到了吗,至高王陛下?”被铁链拘束的卡尔·科林缓缓起身,冷冷的看着伊戈尔:

    “如果这就是拜恩公爵的目的,那么我们已经做到了——那些怪物已经毁掉了半个云巅峰,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再毁掉另外半个。”

    “而且,还是和外面那些正想着如何杀死您的叛军一起……”

    砰——!

    猛地转身,双眼赤红的矮人伊戈尔一把攥住猎魔人胸口的锁链;一旁的新兵猛地一震,就看到大厅内的矮人守卫已经举起战戟,对准了自己。

    “怎么办!”伊戈尔咬着牙,额头青筋暴露,颤栗的怒吼道:“有什么办法,将这群地狱里钻出来的渣滓赶回去?!”

    “说——!”

    “怎么办?”卡尔·科林摇摇头:“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您没有把群王殿的守军撤走,或许还能来得及,但现在这点兵力,连拖住它们都勉强。”

    “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撤出群王殿,再在外围调集军队布防。”

    “懦夫——!!!!”

    宫殿内响起矮人侍卫们整齐划一的怒吼,卡尔·科林只是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矮人伊戈尔。

    “你要我把群王殿,把云岭王国的王宫——我的王宫,拱手让给一群怪物?!”

    “至高王陛下,恕我直言……”猎魔人淡淡开口道:“以这些怪物在银盔山的‘表现’看,再过半天…就没有什么群王殿了!”

    话音降落,怒目圆睁的伊戈尔一把攥紧锁链,青筋暴露的右臂恨不得直接勒断猎魔人的手臂和肩膀。

    “陛下,请您允许我杀死这个妖言惑众的拜恩间谍,然后率军清剿隧道内的怪物!”一脸严肃的矮人卫队长走上前,死死盯着卡尔·科林和旁边的新兵:

    “我以家族荣誉和性命担保,誓死坚守群王殿!”

    说完,他身后的矮人侍卫们同时一震,对着两个猎魔人怒目而视。

    矮人伊戈尔眉头紧蹙,看了看卡尔·科林那张面不改色的脸,又看了看惨叫与轰鸣声不止的隧道入口。

    “……给他们松绑。”

    新兵重重的吐了口气,如获新生。

    “陛下?!”矮人卫队长的表情分外不解。

    “我说…给他们俩松绑,然后把武器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给他们。”矮人伊戈尔的目光转向卫队长,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立刻带人炸毁所有群王殿和云巅峰城内所有的隧道出口,调集所有还没有和敌人交战的机动军团和征召来的后备军,在群王殿外围构筑防线——在我杀光所有的叛徒之前,给我挡住它们。”

    “我们已经失去了半个云巅峰,不能再失去另外半个了!”

    矮人卫队长心中一惊,伊戈尔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经放弃隧道里所有的幸存者了…但还是毅然决然的垂下头颅:

    “遵命!”

    “至于二位……”伊戈尔将目光转向卡尔·科林和新兵:“看在洛伦公爵的份上,我可以放二位离开——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滚去哪儿,云巅峰不干涉你们。”

    “胆敢留在城内,我的军队不会对你们网开一面。”

    “可如果你们真像你们自己说的那样,是为了对抗这一切的幕后真凶……”伊戈尔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烁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云岭王国的子民不相信言语,只相信作为。”

    “我们是洛伦公爵的猎魔人,不需要您的信任!”新兵猛地站起身,激动的挺着脖子:“我们是它们的敌人,但我们只忠于公爵一人!”

    一旁的卡尔·科林却沉默不语,安静的像个活死人。

    伊戈尔紧皱着眉头,猛地松开了猎魔人胸口的锁链。

    “给他们松绑,把东西扔下!”至高王转过身,踏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目光扫过大厅内每一个矮人侍卫:

    “云岭的子民们,跟我走。”

    “去保护我们自己的国家!”

    “遵命——!!!!”

    震耳欲聋的怒吼,同时从所有的矮人侍卫们喉咙里炸响。

    看着随伊戈尔离去的矮人战士们,表情有些复杂的新兵缓缓起身,原本被抓时心中的恨意一下子削减了不少。

    “队长,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做什么…这是在问我?”卡尔·科林扭过头,目光很是玩味的打量着新兵:“你不是一向都很有主意的吗,干嘛要问我这个碍手碍脚的家伙?”

    新兵脸色一僵,尴尬到了极点。

    猎魔人冷哼一声:“我们哪里都不用去,就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可你不是说那些腐蚀魔马上就要……”

    “马上就要攻进来了…对。”卡尔·科林有条不紊的解开锁链,戴好“施法者”,将手半剑背在肩后,收拾着所剩无几的装备:“那外面又能安全多少?”

    “叛军攻破了第一道城门,剩下的几个只是时间问题;伊戈尔…他马上要一边迎战叛军,一边要提防各个隧道涌出来的腐蚀魔——整个云巅峰马上就要变成战场了,我们即不可能在一片混战的战场杀出去,也不可能阻止它。”

    新兵还是不明白。

    “所以…我们要做最后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收拾好最后一件装备,卡尔·科林缓缓起身,平静的注视着还一脸困惑的新兵,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我们留在这里等幕后真凶出现,然后用我们能办到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

    空荡荡的大厅,足足安静了五秒。

    新兵…马丁·尼尔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猎魔人,彻彻底底的惊呆了。

    “您、您的意思是……”

    “我们得干掉它,或者被它干掉;如果不可能干掉它,就得有一个倒霉蛋想办法活着回去,将这个情报转达给拜恩公爵或者天穹宫…就这么回事。”

    卡尔·科林一顿,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颇有几分打趣的看着这个彻底傻眼了的后辈:“怎么,害怕了?”

    “绝对不是!”新兵立刻反驳,激动的快要跳起来了:“我才没有害怕!我、我只是、只是……”

    “紧张?”

    “没、没有,绝对没有!”

    “没关系…紧张也好,害怕也罢,都无所谓,没人会知道。”卡尔·科林拍拍他的肩膀,目光依旧平静: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没可能离开这里了。”

    新兵点了点头,依旧是神情恍惚,不知所措。

    卡尔·科林打量着新兵的脸色,摇头叹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调侃”他。

    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终究还只是第一次上战场的菜鸟罢了,害怕紧张都是正常的;第一次的实战就要面对这种级别的战场,这种层次的敌人…没有当场尿了,瘫成一堆烂泥等死,已经算是勇气可嘉。

    但…早在加入苍穹之翼时就已经知道,这是猎魔人注定的宿命。

    他们是哨兵,是烽火台,面对虚空入侵时的最前线。

    唯有如此,天穹宫才会放任洛伦·都灵公爵肆无忌惮的扩张他的影响力,才会让教会再怎么咬牙切齿,也不敢干涉拜恩的事务。

    你们做不到,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我来做。

    就这么回事。

    “我、我不是害怕……”将头埋在胸口,新兵…马丁·尼尔顿低声喃喃:

    “我只是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卡尔·科林回首,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新兵;打量着那紧紧攥着,要绷紧肌肉才能止住颤抖的手笔。

    “拜恩总督府的督军尼尔顿…我父亲…是被都灵家斩首的;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这个下场他罪有应得…说不恨公爵是撒谎,但知道他没做错。”

    “但真正出卖他,害死他的罪魁祸首…是拜恩总督,是那个该死的异端教团头子!在这个邪神信徒眼里,父亲就像条狗似的,替他做那些他不能做的脏活儿!”

    “我父亲以为他效忠的是一个看上他能力的贵族,但他错了,错的厉害…拜恩总督加斯帕尔,他不仅是个不信神的异教徒,更是一个背叛了他族群和同胞,乃至这个世界的,邪神的走狗!”

    “所以我要复仇,但不是向加斯帕尔,不是向我父亲那样的被利用的走…走卒,而是向它们,向它们复仇!”肩膀颤栗的马丁·尼尔顿,低着头说道:

    “我要把我经历过的痛苦,委屈,愤怒,忍耐……毫无保留的,让它们也真切的感受到!”

    “让它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没有代价的!”

    卡尔·科林沉默了一会儿,正准备说什么,却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了门外。

    警惕的新兵也迅速抬起头,惊恐而紧张的盯着相同的方向,右手按住肩后的剑柄。

    来了。

    强大到根本无法掩饰的虚空反应,和普通的腐蚀魔根本不是同一层次;脚步声却单调的可怜,还有些踉踉跄跄的…而且只有一个。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

    “没想到啊,我居然还有两个客人呢。”

    衰老疲惫的声音,幽幽然的随着那逐渐靠近们的身影而来:“你们为什么没有和其他胆小鬼们一样,赶紧逃离这个快要被毁灭的宫殿里呢?”

    “那当然是因为……”

    激动的新兵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卡尔·科林一把抓住衣领挡在身后,右手立刻按在了肩后的剑柄上。

    在看清那个身影的刹那,惊愕的猎魔人如遭雷击,难以置信。

    那个疲惫的、衰老的声音,并不是从那个身影上传来的——因为那个染血的身影,脖颈向上完全是空空如也。

    那个声音…是从他手里,准确的说,是从他手中“提着”的,被暗红色浸满的头颅中传来的。

    衰老疲惫的面颊,被血浆浸染;灰白色的发须下,是一张濒死之时狰狞惊恐的面庞。

    缓缓调整着呼吸,神色惊惧的卡尔·科林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身影,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开口道:

    “你…是云岭王国的…前任……”

    “……至高王陛下?”

第七章 坍塌的信念

    漆黑的浓烟在云巅峰的上空弥漫,喧嚣的战嚎在每一个矮人的喉咙里炸响。

    伴随着第一道城门被攻破,云巅峰外围的三道防线也接二连三的崩溃;但在矮人伊戈尔的命令下,各防线的守军并没有死守阵线而是有条不紊的撤退,同时还破坏了城防武器和防线之间的通道。

    其目的就是阻碍叛军的进攻步伐,将整齐划一的进攻割裂开来。

    伊戈尔成功了。

    来自大大小小十几个城邦,原本就互不统属的矮人军团在遇到阻碍后,进攻的态势瞬间被撕扯的支离破碎,各自为战;而提前撤退的守军却始终建制完整,从容不迫的在城内构筑新的防御阵地。

    和叛军相比,云巅峰的优势在于有着绝对统一的指挥系统,还有死守家园的士气;缺点在于十分悬殊的兵力对比,致使每一条战线都要迎战几倍数量的敌人。

    所以在城门被敌人突袭攻破后,伊戈尔才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过于开阔的外围,转而将敌人放近地形狭窄而且复杂的城内,再利用地利优势和机动兵力,和敌人打巷战。

    因为敌人是十几个城邦的“联军”,互不统属所以只能僵硬死板的执行战前定好的计划,没有半点灵活性可言;一旦失去既定目标和联系,整个指挥系统就会瞬间崩溃,被迫各自为战。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云巅峰之围”,迅速变成了数万矮人纠缠在一座要塞城邦内外的大混战。

    太过混乱的局面,到最后甚至就连伊戈尔也无法完全控制城内的守军,只能率领自己的卫队和少量的机动军团,在各个街垒之间不断与相遇的叛军交战

    历经三年的矮人内战,又一次在云岭王国的都城内展开了最终的厮杀——再没有半点秩序,再找不到任何命令,只有眼前的彼此,以及手中的刀剑!

    黑烟遮蔽了穹顶,咆哮犹如雷霆;每一个街道都燃起了烈焰,每一处巷口都是刀剑碰撞的铿锵长鸣,箭矢划破长空的呼啸;用武器收割着对方的性命。

    他们举着相同的战旗,高呼着一模一样的口号,穿戴着别无二致的甲胄和装备,用雕刻翻版一样的战术进攻、防御、迂回、突袭、伏击、反伏击、突围、反突围……

    彻底失去控制,陷入自相残杀的叛军和云巅峰“王军”彻底将整个云巅峰变成了巨大的屠宰场和血肉磨坊;随着厮杀的局面进一步的扩大,血拼的双方也越来越残忍,越来越没有底线。

    为了摧毁一处街垒,可以纵火焚烧整个街道;为了抵挡守军的箭矢,可以驱使俘虏充当肉盾;为了震慑围攻的敌人,就将叛军的头颅砍下,“就地取材”堆砌工事……双方穷尽物力,挖空心思的将这座云岭王国的都城,变成堆满了尸体的废墟。

    而在这些矮人之外,遍布隧道之中,已经将云巅峰半数人口屠戮一空的腐蚀魔们,也在“兢兢业业”进行着它们的“本职”工作,和负隅顽抗的守备军团厮杀着。

    “轰————!!!!”

    临近城门的几处街巷中,两支一模一样的军队在街垒中突然相遇,而后“默契”的攥紧手中的武器,“热情洋溢”的朝着对方举起。

    “列阵——!”

    整齐划一的口号,两边同样伤痕累累的矮人战士们组成别无二致的盾墙,举起血迹斑斑的战戟,向前俯身。

    “十字弓——,准备——!”

    迈着紧张而急促的小碎步,双方的弓弩手争抢着将手中的重弩架在身前袍泽的肩膀上,瞄准着对面同胞的脑袋;

    一模一样的动作,犹如镜子的正反面般;甚至就连彼此的脚下也都是各自对方的累累尸骨和浸透石板的血泊,两侧燃烧坍塌的房屋也很难分出什么区别,就像是舞台上的……

    “进攻——!”

    ……滑稽戏似的。

    “为云岭王国而战,至高王万岁——!!!!”

    沉重而纷乱的踏步声,让空气为之一颤。

    那个瞬间,两边的矮人战士们顶着迎面而来,呼啸着撕裂空气的箭矢冲锋;街道中不断的响起箭矢与盾牌、甲胄碰撞、贯穿、碎裂、掉落的声响。

    也不断的有矮人战士倒在冲锋的石板路上,被身后依旧在怒吼咆哮的袍泽连番践踏,变成不再抽搐挣扎的尸体。

    下一秒,怒吼的他们终于重重的撞在了彼此的身上。

    砰——!

    利刃交错。

    混乱的交战,双方终于再也无法分清彼此的身影,只能凭着进攻的方向来判断谁是敌,谁是友。

    一轮交锋之后,明显兵力更多,军容和建制也更加完整的云巅峰“王军”立刻占据了上风;阵线中,叛军的重装步兵们抛弃了盾牌,怒吼双手持握战戟,向着对面的头盔和盾牌狠狠砸下去;用不顾一切的反冲锋,硬生生拦住了即将突破防线的“王军”。

    但面对装备相同,训练相同,数量却远远多出几倍的敌人时,这注定是徒劳的。

    下一秒,云巅峰“王军”的中线迅速向两侧集中,让开“叛军”发动反冲锋的主力;第一轮攻势就落空的“叛军”战士们,随即被后排的战戟贯穿了胸膛。

    在钢铁撕裂钢铁,钢铁贯穿骨肉的声响中,他们接二连三的瘫倒在地,来不及挣扎两下,就被一只只抬起的铁靴踏在了头顶。

    “噗嗤——!”

    随着“叛军”最后的攻势被摧毁,阵线也随之土崩瓦解,一场血腥的厮杀在被血浆和尸体铺满的燃烧街道中,落下了最后的帷幕。

    残存的“叛军”战士还在拼命的挥舞武器,用盾牌保护自己不至于倒下;但这徒劳而零星的反抗注定不能持续太久,数量也越来越少。

    一个身披甲胄,带着水晶王冠,威严十足的矮人推开挡在身前的矮人卫队和战士们,看也不看两边还在打扫战场的战士,笔直的朝向那最后还在负隅顽抗的“叛军”走去。

    “你们打得很勇敢,打得很顽强!”带着苍劲浑厚的嗓音,矮人伊戈尔站在还在反抗的“叛军”面前,冷冷道:“但是战斗已经结束了,投降吧。”

    “以云岭王国和至高王的名义,我保证你们会得到绝对公正而合理的下场!”

    “绝对公正合理的下场——别逗我笑了,伊戈尔!”

    叛军中一个明显贵族模样的矮人推开身前的战士,面目狰狞的站在伊戈尔的面前:“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比你们所有人都有资格!”伊戈尔的话语中饱含怒火:“看看这两边,看看你们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再来问我究竟是谁让高贵伟大的云岭王国,陷入如今奄奄一息的境地!”

    “三年了…难道你想说挑起内战的是云巅峰吗?!”

    伊戈尔咬牙切齿的吼道。

    “当然,一开始挑起内战的是银盔山和我们……”对面的矮人贵族恶狠狠的盯着伊戈尔:“但是后来呢——向拜恩卑躬屈膝的又是谁,面对银盔山陷落,连一句话都不敢开口的又是谁?!”

    “借助外族的力量,不断的篡取原本属于至高王权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又是谁?!”

    “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吗,伊戈尔…你头顶的水晶王冠就是最好的证明!”矮人贵族死死盯着伊戈尔头顶的王冠:

    “事到如今,你个篡权欺上的叛徒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篡权欺上?!”

    矮人伊戈尔先是一怒,继而面色苍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拦住了想要扑上去将叛徒拿下的战士:

    “等等…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伊戈尔,难道你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听不懂了吗?”对面的叛军贵族讥讽道:

    “没错,被攻陷的城门,突如其来的遇刺,这场混乱…全部都是尊贵的,真正的至高王陛下亲自下达的命令!”

    什么?!

    至高王下达的命令…怎么可能…不,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又有什么理由让刺客杀了自己?

    除非…不,不可能的,我亲眼看到他的头颅掉在了地上,从那个…那个脑袋上取下的王冠。

    他不可能还活着的!

    伊戈尔浑身一颤,大惊失色。双手颤栗着,下意识的向头顶伸去。

    “对面云岭王国忠诚的战士们,你们听到了吗?!”叛军声嘶力竭的咆哮着,表情狰狞到了极致:

    “被你们保护的人,那个明目张胆带着属于至高王水晶王冠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叛徒,才是你们应该用剑指着的人!”

    矮人叛徒的表情阴沉到可怕,和一脸震惊,失魂落魄的伊戈尔形成了正反两面的鲜明对比,锐利的目光投射出令人惶恐不安的力量:

    “看看你的表情,伊戈尔,你怕是也想到了吧…没错,那并非只是幻想,而是事实,是伟大的至高王陛下早已规划好的结局——是他谋划了这一切,呵呵呵哈哈哈哈……”

    “胡言乱语的疯子,什么事实?!”

    对方没有回答伊戈尔,而是疯狂的大笑了起来;歇斯底里,从喉咙、胸腔、肺叶里震颤着发出的,歇斯底里的笑声,在黑烟滚滚的云巅峰上空无休止的震荡着。

    ……………………………………

    “没错,不用那么惊讶,我还活着。”

    孤零零一人的“前至高王”用着平和的口气,像极了一个普普通通从矿坑里出来的老矮人,“随意”的将血迹斑斑的头颅放在脖颈被斩断的“横截面”上。

    兴许是因为干涸时间太久的缘故,脑袋的位置始终有些歪斜,怎么都摆不正:“你们是拜恩公爵的侍卫,其中一个好像还参加过银盔山之战…这种事情,不是早就该见怪不怪了吗?”

    “死人活过来这种事,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见怪不怪的…‘前’至高王陛下。”

    如临大敌的卡尔·科林死死盯着走进来的至高王,将惊恐到手足无措的新兵挡在身后:“所以…您才是这场战争的幕后黑手?”

    “我?当然不是…那个在外面正戴着水晶王冠的佞臣才是,那些试图用一座堡垒的陷落,削弱我威信的叛徒才是。”至高王陛下摇摇头,举起早已枯槁坏死的右手,用被黑色浸满的眼睛盯着二人:

    “扶持权臣大礼官伊戈尔掌权,借以试图控制云岭王国政治,让云岭子民成为傀儡和附庸的你们…拜恩的洛伦·都灵公爵才是。”

    “你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只是做了一个至高王应该做的事情。”

    “该做的事情?”卡尔·科林冷哼一声,表情十分的不屑:“把整个王国推下地狱,将子民变成腐蚀魔,自己成为邪神的傀儡……”

    “这就是您眼中‘该做的’事情?”

    至高王再次摇头,对卡尔·科林的反问十分的不以为然。

    “问出这种问题,就证明你并没有身为统治者的眼光…只是别人手里,乖乖听话的武器而已。”至高王淡淡开口道:

    “身为统治者,一生的极致追求是什么?”

    “如果可以永生不死,我又为何需要家族血脉来延续自己的伟业?”

    “如果拥有无法被反抗的力量,又为何需要组建军队来维持我的统治?”

    “如果我可以统治一切并不假借任何人之手,奴隶、平民、贵族…这些用以区分和不平等的世界的工具,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一句一句的反问,“至高王”一步一步的靠近:“于是我找到了这份真理,它告诉我只有从最最深沉的绝望之中,才可能诞生一个最最伟大的国度。”

    “而我将会是这个国度的主人…唯一的主人。”

    卡尔·科林用力咽下了一口唾沫,和身后的新兵一起本能的后退了半步。

    “但这些我想,你们应该都是不会明白的,所以就让我说一些你们能听得懂的话好了。”老矮人露出了一个十分随和的微笑,轻声开口:

    “伟大的,至高无上的‘黑十字’塞廖尔大人,托我向你们的主人,拜恩之主,洛伦·都灵公爵大人……”

    “……致以崇高的敬意!”

第八章 我等皆求死之人

    绵延了三年内战的云岭王国,混战中陷入一片火海的云巅峰,被黑烟与腐蚀魔嚎叫笼罩的群王殿,一场血腥的厮杀正要刚刚开始。

    更确切的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似乎是因为还不能完全适应由圣血药剂给身体带来的“小变化”,前任“至高王”的表情诡异到了极点,同时夹杂着单薄的平静和疯癫的扭曲。

    他根本不需要动手,因为已经足够的“傀儡”替他代劳了。

    大殿的四周则不断的涌出成群结队的腐蚀魔,疯狂扑向孤立无援的两个猎魔人;面对几十倍乃至有可能几百倍的敌人,根本无处可逃的二人也只能竭尽所能,一边游走一边与包围他们的腐蚀魔厮杀。

    然而不论他们干掉多少,甚至有多少次占据上风,最后的结果都注定徒劳…在群王殿的地下,腐蚀魔的数量不是几十也不是几百,而是成千上万!

    在绝对的数量面前,个体的实力除非强大到足以形成质变,否则根本不可能扭转战局——最后的下场不是力竭而死,就是被无穷无尽的敌人彻底淹没,无声无息。

    这是…压倒性的实力和差距。

    “铛——!”

    强咬牙的卡尔·科林反手一剑,斩落了迎面扑来的腐蚀魔的脑袋,右臂手弩弹出,贯穿了另一个敌人的眉间。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猎魔人滑步闪避,背后的新兵立刻默契的反身一剑,将跃起的腐蚀魔贯穿了脑袋:“我可不想这么窝窝囊囊的,连敌人一根毛都没碰到就被活活累死!”

    “新兵,我们得换个战术了。”

    “是!”马丁·尼尔顿扯着嗓子喊道,死死盯着矮人至高王的身影,始终没有让他离开自己的视野:“队长,请下命令吧!”

    “很好……”卡尔·科林眼神一动:“一会儿我会想办法突破过去,借助周围的腐蚀魔形成视线盲区,从侧面朝这位‘前’至高王陛下发起突袭,争取一击必杀——机会难得,成功率极低,你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吗?”

    “……知道。”

    新兵紧咬下唇,尽力让自己的身体不去颤抖,眼神毅然决然:“我会从正面发起佯攻做诱饵,尽可能的吸引他的注意力,为您争取机会。”

    “不,恰恰相反…你要趁这个万分难得的机会,竭尽所能从旁边的腐蚀魔中杀出一条血路,然后想办法离开云巅峰。”

    “唉?!”

    新兵一下子愣住,险些被扑上来的腐蚀魔咬断脖子。

    “否则呢,你以为自己要拯救世界吗?”卡尔·科林瞥他一眼,不屑的冷哼道:“做你该做的,做你能做的——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才来的云巅峰!”

    “我们已经得到了云岭王国内战最关键的情报,接下来就是要在第一时间送到公爵手里,将它彻底终结——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比你为了那无聊至极的复仇而死在这里,有价值一千倍一万倍…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

    “但愿你真的明白。”猎魔人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在了至高王的身上:

    “记住,有时候逃跑…没什么可耻的。”

    “瞻前顾后,拖拖拉拉,情绪化,没担当…才是真可耻。”

    “是!”新兵毫不犹豫的喊道,同样下定了决心。

    话音落下,卡尔·科林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左手张开的“施法者”毫不犹豫的将掌心的蓝色符文捏碎。

    高阶魔咒,超越感知。

    既然要战,自然就得全力以赴。

    几乎同时,猎魔人心头闪过一丝冰冷,本能的向前翻越,堪堪闪过了两头腐蚀魔的突然袭击;从腰后剑鞘滑出的“秘银”匕首,精准的落在了左手掌心。

    “愿虚空…与你同在——!”

    灰蓝色的剑芒从两个腐蚀魔的躯干划过,被虚空侵蚀的血肉迅速萎缩,犹如木炭般“燃烧”起来,化作飞扬的灰烬。

    “嗯?”

    远处的“前”至高王终于注意到这边“小小”的异常,彻底变成黑紫色的嘴唇露出一丝冷笑:

    “小把戏。”

    至高王抬起右手,原本混乱不堪的腐蚀魔像是突然得到了命令,整齐划一的从各个方向、角度向着猎魔人发起突袭。

    避无可避……

    那就用不着躲闪了!

    仿佛心有灵犀般,两个猎魔人从左右两侧,同时各自不顾一切的冲向至高王的方向。

    是左边…还是右边?

    至高王眯起阴郁的眼睛,毫不留情的向前挥手,凶兽般的腐蚀魔犹如“军队”般的分化作两队,分割包围两个想要突围的猎魔人。

    无所谓…因为你们都得死!

    因为失去了各自的掩护,被迫各自为战的困境,突围势头大减,独木难支的情况下哪怕是单方面的挨打防御都变得十分艰难。

    卡尔·科林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几分,蓝色花纹上一双凶眸被血丝包围。

    那个瞬间,他像是头终于从睡梦中苏醒的凶兽。

    跃起的腐蚀魔,从他正前方六十度的方向扑来;两侧的怪物已经将爪子和獠牙瞄准了他的臂膀、四肢;身后的敌人更是盯上了他的后颈和脊背……

    铺天盖地的嘶嚎声中,仿佛下一刻这个猎魔人就会被撕扯成无数的碎肉。

    面对被包围的绝境,低垂着头的卡尔·科林依旧不紧不慢的收起了“秘银”匕首,将左手按在银色手半剑的剑脊上。

    冰冷的钢铁上,响起了震荡的哀鸣。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噗嗤————!”

    以身为花蕊,用头颅和尸骸点缀,漫天血浆同时向周围迸溅。

    鲜花绽放!

    至高王瞪大了眼睛,面色一变。

    “抱歉啊,我不是爱德华——将‘原力冲击’灌入剑脊的技巧,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

    说着对方听不懂话的,卡尔·科林如实的淡淡道:“这个数量,就已经是极限了。”

    “刻意分开,是为了减少突围的压力……”至高王表情狰狞:“原来如此,那小子只是你的诱饵,用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不是,但你可以这么觉得。”

    话音落下,猎魔人毫无征兆的跃起,化作一道残影朝向至高王突击!

    下一个瞬间,只见原本还在围剿马丁·尼尔顿的腐蚀魔们,已经齐齐抛下了这个连自保都困难的新兵,从卡尔·科林身后扑来。

    卡尔·科林面色一变,从后腰取下了最后一颗炼金炸弹,看也不看就朝后抛了出去。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夹杂着凄厉的惨叫,滚滚浓烟瞬间充斥了整个群王殿;阻拦了腐蚀魔的同时,也遮蔽了至高王的视线。

    就是现在。

    “铛——!”

    被血肉触手包裹的战斧,硬生生拦住“秘银”匕首的剑芒;剧烈的碰撞的斧刃发出刺耳的撞击摩擦声,火光迸溅。

    可无论怎样碰撞,灰蓝色的剑芒都始终无法再靠近半步,被拦在至高王头颅半步之外的距离上。

    “我是云岭之王,想杀死我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表情狰狞的至高王,从喉咙里发出低沉而阴森的声响:

    “拜恩公爵的走狗,你小看我了!”

    强壮的触手进一步施压,令剑芒一点一点向猎魔人的方向逼近。

    “不,我没有任何小看您的意思。”卡尔·科林冷冷道:“事实上,我可是做好了同归于尽准备的。”

    困惑的至高王睁大眼睛,就看道猎魔人突然开口:

    “新兵,上——!”

    “遵命——!”

    干脆利落的应答声响起的刹那,另一道残影已经从至高王的背后袭来。

    “什么?”

    下一刻,至高王就感到脖颈突然一紧——散去了剑芒的卡尔·科林,硬生生用右臂肩胛骨顶住斧刃,攥着银剑的左手勾住了他的脖颈,二人死死抱在一起。

    “这个距离,一个炼金炸弹足以把两个人炸得灰都不剩——麻烦跟我一起下地狱吧,至高王陛下——!”

    “闭嘴——!!!!”

    惊惧的至高王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被手臂上的触手包裹的战斧,已经死死卡在了卡尔·科林的肩膀里,血流不止。

    在他们二人身后,表情决绝的新兵已经突进到了三步之内的地方;举起左手的“施法者”,鲜艳如火的红色符文,漂浮在他的掌心。

    高阶魔咒,都灵之火。

    至高王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绽放的火光,将他视野中的一切都浸染成了白色。

    “轰————!!!!”

    烈焰崩裂!

    撕扯空气的雷鸣,炸开的火光释放出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刺眼的光芒一瞬将将整个群王殿都吞噬殆尽。

    至高王只来得及感受到一阵不可阻挡的力量,正夹杂着足以将他融化的温度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毁灭一切,吞噬一切。

    如此强大的力量……

    嗯?

    等一下…如果这两个家伙有这么厉害的底牌,为什么非得等到最后再拿出来——为了以防万一,确保能够准确无误的干掉我?

    不、不对…这里面有诈!

    意识突然清醒的至高王睁开双眼,毁天灭地般的爆炸并没有将他和猎魔人同时吞噬。

    等到火光散去,身后的新兵早已没了踪影。

    难不成……

    “都灵之火是个障眼法…恭喜你猜对了,至高王陛下。”卡尔·科林淡淡道,目光冷漠:“像你说的…我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只能充当诱饵的新兵身上。”

    “半步之遥,你闪不掉了!”

    右臂下的秘银袖剑弹出,早已等候多时的猎魔人突然暴起,将利刃刺向“前任”至高王的额头。

    “噗——!”

    额头、鼻梁、左眼、右眼、口腔……猎魔人毫不留情的疯狂刺出,一次又一次的贯穿至高王的头颅,然后狠狠的将利刃在颅腔内搅动着。

    直至他再也没有反抗的迹象为止;

    直至那漆黑的瞳孔灰暗,再也没有半点光泽为止;

    与此同时,已经狂奔到大殿之外的新兵隐匿在廊柱之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惊恐未定的死死盯着最后的尾声。

    因为视角问题,他只能看见一动不动的至高王,被卡尔·科林用袖剑疯狂贯穿头颅的一幕。

    成功了?

    云岭王国内战的幕后真凶,邪神的走狗,被我们…被卡尔·科林队长,干掉了?!

    “噗嗤——!”

    剧烈的声响传来,新兵猛地一震。

    这、这是……

    紧接着,他就看到卡尔·科林的身体从地上“漂浮”了起来。

    不,那不是漂浮…而是他的胸口,被一整根触手贯穿了!

    血肉模糊的触手尖端从猎魔人的背后探出,早已不再挣扎的四肢垂落在触手周围,双眼和震惊的新兵四目对视。

    空洞、晦暗、没有一丝一毫的神采……

    就像是…死了一样。

    那一瞬间,首次踏上战场,渴望着复仇,渴望着证明自己的新兵…马丁·尼尔顿…感觉自己像是被冰冷的湖水…彻底包裹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从群王殿响彻整个云巅峰。

    “让我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提示。”

    脑袋被袖剑贯穿、撕扯成一团烂肉的“前”至高王缓缓转身,无数细小的触手从颅腔、眼眶和耳廓的伤口中不断的涌出,让他的“表情”变得愈发诡异。

    前提是那张脸所显露出来的…真的还能称之为表情的话。

    “只是斩落头颅…并不能杀死我。”

    触手轻轻一甩,被穿膛的卡尔·科林瘫倒在地,粘稠的血浆在他的身下逐渐溢出。

    “我杀了你——!!!!”

    随着新兵的咆哮,一根触手撕开了群王殿中弥漫的烟雾,向他袭来。

    剑芒闪过,本能举起银剑的新兵堪堪在自己被穿膛之前,将触手斩落;反手一剑,却停在了半空。

    浑身僵硬,像是被凶兽盯上的猎物般,动弹不得。

    我会死…逃不掉的…连卡尔·科林都被干掉了,我肯定也……

    没错,不能跑,不…不能跑……

    我、我要复仇……

    对,我要复仇…复仇——!!!!

    颤栗的左手,一点一点犹如机械般的张开,重重的按在地面上,决绝的看向狰狞凶恶的至高王,嘴角低喃:

    “高…阶魔咒……”

    “……喑然之梦。”

第九章 自以为是的战士

    “喑然之梦…没错,洛伦·都灵穷尽他可笑浅薄的想象力所能设想到的,对抗依靠虚空力量最有效的手段…有效,但代价沉重;”

    “你不是他那样的怪胎,光是虚空力量的反噬就足以杀死你;还不用说要在彻底封闭视野,封闭所有魔咒的前提下和敌人战斗;

    比自杀稍微强出一线的招数…多数人宁可选择逃命或者自杀。”

    “所以如果你真的打算放弃其余性价比更高的高阶魔咒,用这个明显拿别的魔咒‘改造’的半成品来填充你那狭小的精神殿堂,我当然不会反对,但是……”

    “……如实的回答我,你有多大的决心?”

    坠入黑暗,迅速令自己适应了虚空之力被排斥感觉的新兵,面无表情的冲向记忆中至高王所站的位置;双手的利刃划破空气,没有半点声音。

    有的,只是道尔顿·坎德大师犹然在耳的训导。

    “这个魔咒是区域性的,对所有人都会产生效果;所以你最先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失去虚空之力,而是如何面对黑暗;”

    “你会恐惧,会想要逃避,会失去理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肌肉颤栗、四肢冰冷、短暂昏厥——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克制它。”

    “而克制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更加深刻的恐惧——回想起某个你所深深恐惧的人,回想起他的声音,表情,想象他就在你身后;用颤栗,让你保持理智和一颗稳健跳动的心脏。”

    黯淡无光的黑暗中,新兵的脊背一凉,冰冷的触感从身后一直刺入脑海;明明眼前一片黑暗,意识却像刚刚被捅了一剑似的清醒。

    随着身体而疯狂运转的意识,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暗无天日”的训练时光——没有思考的空闲,没有任何的准备。

    短兵相接的杀机,就在下一个瞬间。

    “噗嗤——!”

    新兵手中的银剑一斩,在没有光线的黑暗中,精准无误的劈开了挡在面前的腐蚀魔;身形一转,借着腐蚀魔尸体形成的障碍,绕开了两侧扑来的敌人。

    下一秒,脚步不停的新兵双手拔出利刃,笔直的朝向着矮人“前”至高王的方向突破!

    源源不断的腐蚀魔,还在不停的涌入群王殿之中——它们或许各自为战,或许毫无理智,或许没有任何秩序和纪律可言;

    可它们的数量,就是最大的阻碍。

    “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的新兵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迹象,甚至加快自己的步伐;手中剑刃挥舞,劈开挡路的“障碍”;但在面对敌人时却没有任何闪避的迹象,不计代价的发起冲锋。

    肩膀被割开、手臂被咬伤、胸腔受到重创、脚下险些摔倒……短短数秒就已经遍体鳞伤的新兵,却借助黑暗的优势,硬生生从腐蚀魔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越来越近…哪怕眼睛看不见,新兵也能本能的感受得到…自己和至高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那么,如果你克服了最简单直接的幽寂恐惧,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另一个,永远无法避免的难题。”

    “与生俱来的…实力差距。”

    浑身浴血的新兵,硬生生突破了犹如群蚁般的敌人,反手一肘撞碎了一个腐蚀魔的下颚,横起手中的银剑,瞄准了印象中至高王的位置。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斩!

    “铛——!”

    金属碰撞的声响。

    一片黑暗之中,银剑的剑尖再次被战斧堪堪拦住;只差毫厘,那利刃就能再一次贯穿至高王早已“不成模样”的头颅。

    但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次,再没有第二个“新兵”从后背突袭为他掩护,争取机会;而身处黑暗,又被无数敌人包围的新兵,也没有了任何后退的余地。

    面前,是未知的强敌;身后,是能将他碎尸万段的怪物。

    再没有…任何的退路了!

    “你以为…封闭了光线,还有虚空之力…我一个老而无用的家伙,就能被轻易打败了是么?”至高王淡淡的开口道,嗓音因为喉咙被秘银袖剑刺穿,而变得诡异无比:

    “和刚刚那个蠢材一样…你们太小看我,太小看云岭之主了!”

    “和你们这些生活在阳光下的种族相比,黑暗…对我就和家里一样熟悉!”

    “铛——!”

    又是一声利刃摩擦的声响,战斧从银剑的剑脊上划过;就在即将劈中新兵脖颈的刹那,挡在咽喉前的秘银匕首,抢在最后一刻拦住了斧刃。

    只差毫厘。

    “我绝对没有任何小看你的意思…邪神的走狗。”深吸一口气,声音透着哭腔的新兵颤抖道:

    “没错…炼金炸弹,秘银武器,高阶魔咒…这些都不足以打败你;我不是洛伦·都灵公爵,我能做的…实在是太有限了。”

    “但现在,在‘喑然之梦’的力量下,尊贵的至高王陛下…您和我们这些肉体凡胎再没有任何区别。”即便什么都看不见,面带泪痕的新兵还是死死瞪大了双眼:

    “失去了虚空之力的您,是可以被杀死的。”

    “而我…会杀了你!”

    回应他的,是至高王不以为然的一声冷哼:

    “狂妄。”

    “啊啊啊啊啊啊——!!!!”

    眼瞳中带着无尽的仇恨,歇斯底里咆哮着的新兵荡开战斧,手中的双剑灌入全身的力量,笔直的向前刺出。

    噗嗤——!

    脓浆喷溅,剑尖再一次被刺出的触手拦下,和目标擦肩而过;几近同时,诡异的声响再次从至高王的胸腔中传出;黑暗中,被触手包裹的战斧带着千钧力道,迎头劈下!

    “……即便你真的能掌握这种效果强大,副作用同样强大的高阶魔咒,实力上的差距依旧是明显的。”

    临近死亡的刹那,斧刃从面颊滑过的新兵,耳畔再次响起了道尔顿·坎德的声音:

    “虚空之力…与物质世界不同,遵循着绝对的‘弱肉强食’原则——强大的力量可以绝对压制弱小的一方,反抗的概率微乎其微。”

    “即便可以扭曲法则,你那弱小到可怜的虚空之力,在怪物和邪神使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同理,你所主导的‘喑然之梦’,对它们的压制也极其的有限。”

    “因此,即便真的一切顺利,你能够凭此打败它们的概率,应该是……”

    “……不足万分之一。”

    伴随着“喑然之梦”,精力在飞速的消耗,身体被虚空之力的反噬也越来越明显…即便不被至高王杀死,恐怕也没办法活着离开了。

    但是…无所谓。

    只要能杀死它,只要能终结这场战争,只要能复仇…就算回不去,也无所谓。

    即使粉身碎骨,流干最后一滴血,既是必死…也要将你拖下地狱!

    “铛——!”

    斩断触手的银剑被斧刃拦下,但身处黑暗中的至高王同样无法判断新兵准确的位置,只能凭本能阻拦。

    但新兵的左手,还有另一柄秘银匕首!

    在触手攀上右臂的前一刻,新兵果断松开剑柄,猛地蹲下,攥紧了手中最后的利刃;被触手缠住的银剑已经和战斧一左一右,向他挥来。

    双方无论躲闪还是招架都来不及了,都将希望寄托在了下一次的攻击上。

    就是这一刻。

    “给我去死——!!!!”

    嘶吼的新兵没有闪避,而是毫不犹豫的向至高王的胸口扑去。

    “去死啊啊啊啊——!!!!”

    匕首刺入了至高王的脖颈之间。

    那一刹那,失去虚空之力又被贯穿了咽喉的至高王,痛苦的颤栗着。

    在那一瞬间,仿佛在经历着濒死前的痛楚。

    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噗——!”

    雪亮的银剑,和触手一齐刺入了新兵的胸膛;撕裂的皮肉间,传来金属和骨头摩擦的声响。

    惊喜的笑容,在新兵的脸上凝固了。

    “我提醒过你们…不要小看我。”犹如厉鬼般的声响,从新兵身后传来:

    “以为只要有同归于尽的勇气,就能打败我?”

    “谁给你们的勇气,如此狂妄?”

    话音落下,被触手包裹的战斧,将冰冷的斧刃一点一点挤进新兵的胸腔——被挤压,被砸碎的肋骨,发出了刺耳且令人不安的声响。

    一根、两根、三根……左臂、右臂、大腿、腰腹、锁骨……数不清的触手,从前面和后面不断的贯穿新兵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令破碎的脏器碎片夹杂着血浆,从他的鼻孔、口腔和眼眶中冒出。

    “并不是…谁给的勇气……”

    颤栗的支撑起身体,口中溢血不止的新兵艰难无比的扭过头——哪怕黑暗中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也依旧拼命睁大眼睛。

    仿佛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而是从一开始…我就做好了跟你同归于尽的准备……”

    “尊贵的至高王陛下…在喑然之梦的见证下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嗯?!

    什么?!

    没错…我太弱小了……

    弱小到即便赌上性命,也依旧不是怪物的对手;弱小到竭尽所能,也只能发挥出“喑然之梦”十分之一的效果,甚至都无法彻底抑制敌人的虚空之力。

    但有一点,是确认无误的。

    那就是在“喑然之梦”下,怪物也好,邪神使徒也好…是可以被杀死的!

    噗嗤——!

    刺入身体的银剑彻底贯穿了新兵的胸膛;在从背后探出的同时,精准命中了至高王的心脏。

    “啊啊啊啊啊——!!!!!”

    凶恶狰狞的至高王,第一次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浑身颤栗不止的新兵用尽全力,攥紧了探入腹腔的战斧斧柄,带着全身的力量,直接从后腰的位置捅了出去。

    张大嘴的至高王猛地仰头,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的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身体和新兵一样剧烈的颤抖着。

    还有…最后的一击。

    攥紧匕首的右手一点一点的扬起,染血的刃尖对准了至高王的面门,和他的眉宇间。

    但却并没能落下。

    颤栗的手指微微松弛,匕首从掌心滑落,仅仅在至高王的面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几近同时,周围的黑暗渐渐散去,明媚的阳光再一次照入了烟尘弥漫,尸骸遍地的群王殿。

    触手松开,新兵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瘫倒血泊中,一颤一颤的抽搐不止;燃烧着怒火的双瞳,正在迅速冷却下去。

    结、结束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果然…他们果然不是我的对手,我果然是不可战胜的!哈哈哈哈哈……”

    活下来的至高王,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狂笑着。

    直至身后传来一阵冰冷。

    “噗——!”

    冰冷的利刃,再一次从背后贯穿了他的心脏!

    “所以…我才讨厌新兵…明明都告诉他让他逃跑了,非得自作主张的留下来……”

    一个无比虚弱的声音,在至高王的背后幽幽响起:

    “不听指挥,热血上脑,毫无战士的自觉…还特么…总喜欢自以为是……”

    惊愕的至高王扭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从血泊中爬起来的卡尔·科林,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胸口的心脏还插着一柄长剑。

    “你还活着?!”

    “差点儿就死了。”猎魔人淡然的看着他,左臂死死按住后颈的符文:“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在后颈篆刻的符文并不是和其他同伴们一样的超越感知,而是更加冷门的一个……”

    “高阶魔咒,此刻即死——很偏门,没人想用的东西,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特别管用。

    当然,因为某个自作主张留下来的新兵,又自作主张的张开了屏蔽一切虚空之力的‘喑然之梦’,我差点儿就等不到它发挥效果的那一刻了。”

    “但现在嘛……”卡尔·科林冰冷的目光,停留在血泊中那个千疮百孔的身影上,有气无力的举起右手仅剩的秘银袖剑,对准了至高王的面门:

    “抱歉,能麻烦您下去跟他做个伴儿吗…我不能让自己的兵,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上路。”

    猎魔人声音颤抖,拼命的抑制着自己的愤怒。

    “就凭你,就凭你一个?!”至高王狞笑一声:

    “到底是谁总谁下地狱啊?!”

    “当然是您下地狱啊,至高王陛下。”

    猎魔人突兀的睁大了眼睛,隐隐翘起了嘴角指向群王殿外,远处的天空:“唉,那是什么东西?”

    “哈!这种老套到不能更老套的小把戏,就算是对我们耿直的云岭子民也…嗯?!”

    “那是…飞碟——?!”

第十章 我回来了

    白云笼罩的穹顶之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穿梭在云岭王国的群山之间,缓缓向着云巅峰的方向接近。

    巨大的体型和整体化的耀眼白色城墙与塔楼,令她从头到尾充斥着摄人心魄的压迫力,上下流线型犹如圆柱锥形体般的造型,让这座“漂浮”在空中的城堡在被赋予威严的同时,同样不失优雅的美感。

    远远看上去,下方仿佛是一块将其从大地上托起的“倒锥形”基石,上方则是与其连成一体的小型城堡要塞——城墙、塔楼、主堡、街道、房屋……玲珑精致,无一不有。

    孤悬于天的城堡,翱翔云巅的城市。

    号角堡…就是这座天空之城的名字。

    事实上在诞生之初,她曾经有过不止一个名字——比如说,小个子巫师最初就将她命名为“圣·紫宸·上弦月·曦露·白天鹅堡”。

    而某个自大狂在险些笑岔气儿,同时被恼羞成怒的小个子巫师几乎真的揍岔气儿之后,还是坚定不移管它叫“艾萨克城”。

    负责了全部施工的矮人们希望能叫她“新银盔山”,某位皇室旁支,总带着黑框眼镜的大小姐则觉得“啸龙城”这个名字更有气势;

    而始终没有开口的赤血堡女伯爵,认为应该给这个浮空城增加一些拜恩特色,比如叫“旗帜堡”或者“骑士堡”之类;圆桌议会的伯爵们则呈上了公众们的意见。

    聚集在赤血堡的两千名骑士们一致认为,只有“圣剑城”或者“圣杯城”这样的名字才算是有“拜恩特色”。

    至于某个黑发巫师的意见,则彻底变得无关紧要——他起的名字“拉普达”,从一开始就被所有人否掉了。

    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明白这个名字意义的,也只有某个同样“恶趣味满满”的金发少年而已。

    最后各方都只能选一个最最“折中”的方案…既然所有人都不喜欢对方的名字,那就只能选一个所有人都不喜欢的名字。

    于是“号角堡”——这个土到掉渣,仿佛从十个世代前搬出来的老古董,成了拜恩公国,萨克兰帝国甚至有可能是全世界,第一座浮空城的名字。

    经过三年的设计、研发、建造…借助银盔山矮人的建造工艺和拜恩的巫师协会支持,随后还有来自埃博登的援助。

    甚至到后来就连戈洛汶的帝都巫师学院和熔炉镇,以皇家巫师顾问艾尔伯德大师为首,全帝国最优秀的炼金术师们,也纷纷投入到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大工程”当中。

    来自埃博登的高等符文技术,来自帝都戈洛汶和熔炉镇两大“军工学院”的炼金技术,来自银盔山,矮人们独有的机械技术…在拜恩不惜工本,倾尽全力的前提下,仅用两年半的工期就完成了这在很多人想法中,根本不会完成的“壮举”。

    用道尔顿·坎德几乎刻薄的说法,以巫师们深居简出,自私自利,毫无集体意识的“天性”,如此团结一致的局面过去三十年不曾有过,未来三十年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而这样一座聚集整个拜恩公国,乃至半个帝国底蕴所建造的天空要塞,到访的第一站既不是拜恩公国或者盟友的某处领地,更没有拿来向帝国示威,而是选定了云岭王国的云巅峰。

    “我们好像迟到了。”

    站在白色塔楼的的顶端,黑发巫师眯着眼睛眺望着远处的战场,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遗憾。

    “废话,这不明摆着的吗?”

    站在他身后的艾萨克冷哼一声,丝毫不给自己的好友兼公爵面子:“这不是什么巨龙,也不是插了翅膀就能飞的玩意儿;

    这是个浮空城,她被设计出来的时候只要求浮空就行,没人指望她还能充当无人自动马车,或者高速飞船之类的东西!”

    “事实上考虑到她本身那可怜到比乌龟稍逊一筹的行动力,加上我们对云岭王国一带的风向、风速和气候变化一无所知——她现在还没有大头朝下,一脑袋栽下去变成大号玉米,就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了!”

    虽然是毫不客气的挖苦加讽刺,某个“天才加自大狂”依旧是一脸骄傲到不行的表情,兴奋的看着身后正在忙前忙后的的随军炼金术师们。

    “当然,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会宽宏大量的原谅洛伦学弟你那点儿小小的意见——毕竟,这完全是以我的创意、我的理论加上我的设计完成的杰作,也只有我对她的了解能够深入到灵魂;

    正因如此,外人会有些误解和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很正常且合理的事情。”

    看着艾萨克激动到不行的表情,洛伦除了耸耸肩之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什么叫你的创意、你的理论和你的设计,这分明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成果好不好?!”

    在后排忙碌的小个子巫师大跨步的走过来,声音显得非常不悦——哪怕早就对这个自大狂的本性一清二楚,听到这种话的时候,一头灿金色的长发还是会本能的炸毛。

    “再说了,浮空城从一开始就是我的创意,从设计图纸到最开始的蓝图都是我的画的——你这个半路的插进来的家伙,充其量只能算是协助!”

    “协助…哈!没有我这个‘协助’,你的圣·紫宸·上…妈呀,名字太长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呢!”

    “你!你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不能改变你那个蠢到家的‘大号玩具’创意究竟蠢到了何等地步,其性能之差甚至到了需要靠九芒星圣杯才能驱动的地步——有这么个神器在,板砖都能飞上天了好吗?”

    “更不用说你起的那个劳什子鬼名字——圣·紫宸·……嗯,我知道你是洛泰尔那个愚昧迷信的乡下出生的,但没想到时至今日你还有这么浓厚的宗教倾向…啊——!我的头!”

    “给我站住,否则下一个就是你的脸!”

    看着恼羞成怒的艾茵和四处逃窜的艾萨克,黑发巫师“默契”十足的叹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下了塔楼的护墙,以免波及到自己。

    城墙下,某个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的灰瞳少年,已经在楼梯等候多时了。

    墨蓝色的短发披散着,一身和所有猎魔人无异,只是小了一号的灰色甲胄;艾勒芒之剑挂在左侧的腰间,龙骑士之枪则背在右肩后——硬说有什么“特立独行”的地方,就只有脖颈间围了一条灰色的领巾而已。

    “准备的怎么样了?”虽然是问句,黑发巫师的语气却是相当的肯定:“最多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不用一刻钟,随时都可以。”路斯恩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了一双和稚嫩面庞不相符的成熟目光:

    “情况已经大致了解——叛军围城,王军守城,附近还有大量腐蚀魔出没,加上群王殿方向传来的强烈虚空反应,这场内战的幕后真凶恐怕已经是等不及,准备亲自动手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它逃不掉的。”灰瞳少年语气平静,目光聚集在远处即将抵达的战场。

    黑发巫师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上下打量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惊讶。”洛伦轻笑一声,收回了目光:“三年前的你…在大战开始之前可不会这么平静——不,这么说太委婉了,应该是随时随地,都是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架势!”

    “唉,是的吗……”挠了挠头,路斯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人总是会变得嘛;其实艾萨克,还有艾因他们的变化都不小,包括您也是一样——都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

    “大概也只有我,因为过去三年总是要离开您去执行任务,所以看起来就比较明显吧?”

    看着比三年前样貌稍微成熟些,也愈发沉稳的黑发巫师,灰瞳少年颇有些感慨的开口道。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年了……

    那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却好像就还是昨天一样。

    “是啊,现在的我们路斯恩,已经是威名赫赫,响彻半个帝国的苍穹之翼——早就不再是那个容易沸腾,恨不得一死证明自己的热血少年了。”

    挑起眉毛,故意装作没听懂的黑发巫师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表情:“唯一永远一成不变的,可能就是你的个头了。”

    “……”路斯恩。

    “唉…话说回来,我记得上次见到艾勒芒大公的时候,他的个子好像和三年前的变化也不是很大。”黑发巫师的笑容正一点一点变得毫不掩饰:

    “难不成‘艾勒芒的小个子’这句俗语真的却有其事?路斯恩,你父亲前艾勒芒公爵大概有多高?”

    “呃……父亲…我记得他好像比兄长现在高半头还是一头的样子…大概吧?”

    满头黑线的路斯恩,并没有将这段的对话进行下去的想法。

    “话说…负责云巅峰监视任务的猎魔人是谁?”

    察觉到好友的尴尬,洛伦不失时机的换了个话题。

    “卡尔·科林,守夜人在我们这里安插的眼线;另外还有一个三期新兵的首席,马丁·尼尔顿。”

    “原本是觉得涉及到云岭内战,有必要让帝国也稍微了解到问题的严重性;另外让天赋异禀的新兵在老兵掩护下尽快接触实战,也能提高其实力和经验。”

    目不斜视的盯着远处正在燃烧的群王殿,路斯恩微微蹙眉:“但是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接到他们送来的任何情报。”

    “没问题吗?”

    “应该没有——按照原定计划,任务的最后期限还剩下四天;而云巅峰攻城战提前爆发,他们也没有再潜入城内的机会了。”灰瞳少年摇摇头,有些担心的猜测道:

    “现在应该还在城外的某处藏匿点埋伏,等候命令吧?”

    在城外吗…洛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来之前,道尔顿导师曾经提到过一次这个新兵——仅以咒术学和古代符文而论,他的天赋甚至要超越自己;不出意外,二十年内就能成为精通战斗魔咒,高等炼金术的顶尖咒术大师。

    而卡尔·科林既是鲁特·因菲尼特的眼线,也是猎魔人军团的最精锐的老兵;

    这样“一老一少”的组合,即便在苍穹之翼中也属于“顶级战力配置”的最强小队,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吧?

    “洛伦大人,可以问个问题吗?”

    灰瞳少年很是突兀的开口问道。

    洛伦愣了一下。

    “为什么…您一定要执意乘坐‘号角堡’到云巅峰来呢?”路斯恩的表情十分困惑:“虽然她长得像一座要塞,可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战斗能力;就算是作为指挥战斗的座驾也应该是位居后方,而不是直接出现在战场上空。”

    “更何况按照艾萨克的说法,‘号角堡’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浮空城’,充其量只是个实验用的样品;一旦有任何万一,我们甚至连逃跑都来不及。”

    “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无法造成任何实质威胁;一旦被破坏就无法修复,甚至都无法确保绝对安全的天空要塞…对于结束这场云岭王国的内战,究竟有什么意义可言?”

    “这个啊…主要是两个原因。”

    “两个原因?”

    “首先…虽然号角堡的存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这次依旧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展现自己——未知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恐惧。”洛伦解释道:“而我要利用这种恐惧,一次性结束云岭王国的内战!”

    “无论如何,云岭王国对拜恩乃至帝国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最重要的矿石产地,唯一的秘银产地,拥有数量众多的要塞和充沛的兵源…这样的邻居,哪怕和我们的关系再怎么不融洽,也不能让他们站到敌人的阵营里。”

    “嗯……”灰瞳少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表情依旧迷茫;如果说如今的自己和三年前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仍然跟不上洛伦的脑回路:

    “这只是一个,另外一个呢?”

    “另外一个嘛。”洛伦耸耸肩,嬉笑着看向下面的云巅峰:

    “我只是觉得过了这么长时间,有必要用一个稍微隆重点的登场方式,告诉那些几乎快把我给忘了的家伙们一声……”

    “我又回来了。”

第十一章 坠落

    “准备降落——!”

    号角堡塔楼顶端,一脸兴奋的艾萨克扯着堪比破喇叭似的公鸭嗓,挥舞着手中小巧精致的指挥旗:

    “所有人都给我滚到工作台去,现在!立刻!马上!动作快快快…否则我就一脚踹到你们的屁股上!”

    “这将会是一次划时代的壮举,是我们所有人共同完成的壮举我!不想看到!任何的!失误,明白了吗?!”

    “我再重复一次,我们将在今天做的是创造属于我们的历史——远如古王国数百年,近如帝国十二世代以降,

    没有一个巫师、一个贵族、一个骑士、一个人类,一个矮人能够亲眼见证由他们亲手打造的浮空城飞上天空,在历经两个半月不间断飞行,横跨拜恩与半个云岭王国之后,成功在云巅峰上空降落。”

    “一个也没有——除了我们!”

    “嘁……是除了你自己吧……”撅着嘴角的小个子巫师自言自语着,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看着艾萨克的背影。

    原本应该站在那里担任指挥的人是她才对——但考虑到中央塔楼的关键性和敏感性,还有协调银盔山矮人和炼金术们之间的合作…心思细腻,最适合这项工作的艾茵·兰德,就只能屈居幕后了。

    但即便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自大狂的确有着某种特殊的“魅力”,可以让所有人信心十足的站在他的身后,相信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真的会出现在这个世上。

    “狂妄自大,自以为是,莫名其妙的自信还总要别人帮他收拾最后的烂摊子……”目光偏移,湛蓝的眸子停在了旁边黑发巫师的背影上:

    “……两个都是!”

    整个浮空城中已经乱成一团——炼金术师、矮人工程师、还有负责各个塔楼运作的巫师们,一双双紧张的眼睛在盯着那个站在主塔顶端,手舞足蹈的“疯子”。

    也只有这个疯子,才能带领所有人完成梦中才实现的,划时代的壮举。

    “情况如何,有多少把握…呃……”

    察觉到艾萨克那熊熊燃烧,几乎能杀人的目光,黑发巫师立刻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有多大的把握…创造历史?”

    “所有的关键零件全部都是由熔炉镇的‘撼地者’锻造锤,按照银盔山矮人工程师的要求锻造的,符文回路设计是十六层叠加的构建;再加上风速正常、气候干燥、能源充沛,所以理论上来说……”

    艾萨克猛地抬起头,“啪!”的一声在洛伦面前打了个响指:“百分之百没问题!”

    “理论上…嗯,那如果,我是说如果理论出现一点点的偏差……”

    “哦,那倒简单了——她会大头朝下,一脑袋栽下去变成大号玉米;而我们所有人会直接从两百公尺的高空坠落,毫无痛苦。”

    “哎,这么一说其实还挺有宗教意义的呢…成功了,就是施行圣十字的奇迹,失败了,我们一起去见见圣十字。”

    “……”洛伦·都灵。

    “一分钟倒计时开始,汇报情况!”不再理会身旁的黑发巫师,有点儿歇斯底里的艾萨克猛地扭过头,扯着嗓子喊道。

    “风速正常,气温正常,所有环境参数一切正常,已经安全抵达云巅峰上空,没有任何反击迹象。”这个是塔顶的瞭望手。

    “废话,我现在就站在塔顶呢;你不觉得突然有飓风或者暴雨之类的,我会比你更先知道吗?顺便告诉我,哪家的弩炮和投石机能垂直投射两百公尺——因为我现在就想把你的傻缺脑袋装里面,然后抛出去!”

    “锅炉预热已经完成,平衡器正常,起落架正常,减震架正常,所有联动装置一切正常。”这个是银盔山来的矮人工程师。

    “瞧瞧我们五头身弟兄的回答,这才叫专业呢,除了都是一堆废话——我们正在平稳的飞行在两百公尺的高空,平衡器完蛋的话不是早就大头朝下了吗?!”

    “转化塔非常稳定,符文线路没有任何问题,可以安全承载至少三到五倍的负荷,没有出现任何倾斜和不良现象,可以稳定降落。”这个是负责中枢塔和符文回路的炼金术师。

    “首先纠正你的错误,安全负荷的上限是十到二十倍,也不可能出现任何的不良现象,因为它是完美的,是我,是艾萨克·格兰瑟姆设计的——最后,我讨厌废话!”

    “既然都一切正常,那请问到底给您汇报些什么才不算是废话,自大狂阁下?!”这个是小个子巫师。

    “既然都一切正常,那你们还在等什么呢?!”

    一脸兴奋的艾萨克猛地举起手里的指挥旗:“五、四、三、二、一!”

    “号角号,降落开……”

    没等说完,脚下一晃的艾萨克立刻直挺挺的“啪”在墙上;整个号角堡也猛地一震,像是失重般急速坠落。

    没错,是坠落;因为从一开始整个浮空城的设计方案考虑过如何上升,如何悬停,如何移动……就是没有考虑过,这飘在天上的城堡该怎么降落!

    因为不论是移动,悬停还是上升都可以只依靠一套运转系统来完成,但想让她降落则需要依靠另一套系统;

    至于令其能量转换运作方式,或者一点一点减少上升的推力这种听起来很美好,同时巨龙王国巫师们也证明过完全可行的方法…对现如今的帝国巫师们而言,则是完全不可行。

    原因很简单,技术水平达不到。

    而落后两个时代的技术,是不能用拍脑门得来的灵感和“紧密无间”的合作解决的;

    至少以眼下帝国巫师和矮人的技术水平,让浮空城“浮”起来很容易,安安稳稳的落下去可能就难了。

    于是某个极度自负不肯放弃的自大狂,再次“一拍脑门”想到了个绝妙的注意……

    “简单来说就是让其自由落体,然后一次一次短暂开启回路使其重新浮空的办法,让浮空城在坠落的一瞬间再次得到一个上升的力;一段一段的降落,直至到可以安稳张开起落架为止……”

    “这个天才般的想法,我称之为‘段落垂降’技术!”

    几乎在说完的同时,整个浮空城猛地一“坠”,紧接着就像是喝醉了似的抖了两下,像是鬣狗在甩掉身上的虱子一样。

    急速的气流流动下,号角堡上的首批“乘客”们先是被狂风吹起,漂浮在半空;然后重重的砸在护墙、地板和天花板上。

    剧烈的起伏中,要塞内的炼金术师们要靠着死死攥紧身旁的护手,以防楼梯上滚下去;而必须在墙外管理各个机械部件的矮人工程师们,则必须靠锁链和绳固定住自己的五头身,才不至于直接从城堡里飞出去!

    就在号角堡即将完成“自由落体”的一瞬间,一个巨型六芒星魔法阵,突然出现在她的垂直正下方。

    “轰————!!!!”

    犹如空气炸裂般的轰鸣,整个浮空城就像是撞在了一面“柔软”而“看不见”的墙壁上,随着朝四面炸开的气浪,墙壁“应声碎裂”,而坠落的力道骤然大减!

    紧随着轰鸣声而来的,是号角堡剧烈的哀鸣声——从塔楼到护墙,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部件、甚至是每一块砖石仿佛都在哀鸣。

    “所有人——都抓紧了,千万不要掉下去啦!”

    紧咬牙关的艾萨克扯着嗓子干嚎,整个人死死挂在黑发巫师的右臂上不肯松手,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一百五十公尺,这个高度掉下去真的是会死人哒!”

    “这还要你说——!”不远处传来小个子巫师惊恐的惨叫。

    靠着一次次短暂“爆发”的推力,来让自由落体的浮空城一次次回升…没错,艾萨克一拍脑门想出来的“降落装置”,就是这么个不靠谱的玩意儿。

    本质上来说就像是在号角堡的正下方埋上成百上千的引火剂和火油,每坠落一段距离就引爆一次——且不说是否能每次都“减速”成功,光是反推的力量如果不控制好,整个浮空城就会直接在空中肢解散架!

    如此简洁明了,甚至直接到“过分”地步的降落装置,是面临近乎绝望的技术鸿沟的前提下,艾萨克所爆发出来的“贫穷的智慧”。

    “轰————!!!!”

    紧接着又是第二声爆炸,整个浮空城开始颤抖,每一处部件都在发出低吼般的哀鸣。

    趴在围墙后的灰瞳少年死死闭紧眼睛,身后双手扒住的护栏已经彻底变了形状,紧绷的双臂青筋暴露,冷汗不断的从额头上滴落。

    稍有不慎,也许就会直接飞出去,变成山峦间的一滩碎肉,和一堆看不出形状的骨渣。

    重力、空气、风压……只有在这种时刻,人才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世界面前的渺小,无力;才能感觉到维持并且运转着某种“秩序”的物质世界,究竟拥有着何等恐怖而不可抵抗的神力!

    撕裂的空气、爆炸的气浪,短暂却刺耳的尖啸……犹如从天而降,自云中探首的巨龙,在发出威严的咆哮。

    震慑寰宇。

    “轰————!!!!”

    第三声爆炸。

    刹那间,整个云巅峰,整片天空都突然安静了——号角堡内,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周围掀起的滚滚气浪,还有浮空城外突然出现,继而碎裂的“冰墙”,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他们当然听不到声音,因为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外了。

    “终于赶上了…还好这次没有失误。”大口大口喘息着,冷汗淋漓的小个子巫师整个人瘫软的趴在操作台上,有气无力的自言自语着。

    这个原本用于隔绝声音的低阶魔咒“静默如水”,却很意外的被发现居然还有“减震”的功能;

    在被学徒们的请求后,某位非常不情愿的前学院导师兼守夜人,只得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研发了一种全新的,效力更强范围也更大的进阶魔咒,坚毅如冰。

    “放下起落架,所有人做好准备————”

    已经兴奋道无以复加的艾萨克几乎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长大了嘴巴任由狂风灌进肚子里:

    “我们——”

    “就要——”

    “降——落——咯咯咯咯…………”

    撕扯着,震动着的劲风发出最后的咆哮,整个浮空城犹如炮弹般从天而降;眨眼间,她已经重重砸在了群王殿的正上方!

    就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优雅而美丽。

    当然,被流星瞄准的人绝不会这么想。

    “轰——————!!!!”

    最后一次的轰鸣,但却不是号角堡本身发出的。

    降落的刹那,被狂风席卷的群王殿就像是迎头挨了一记重锤的蛋糕似的,从内向外轰然坍塌,震荡中卷起的烟尘和瓦砾犹如浪花般向周围飞散。

    大殿正中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宫殿被砸成废墟的“前”至高王,像是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到烟雾散尽,出现在他面前废墟当中的,是一座传统拜恩造型,拥有完成护墙塔楼和内堡体系的骑士堡垒。

    而早早躲到廊柱后面,险些被瓦砾活埋的卡尔·科林,则趴在一片废墟之中,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座“从天而降”的城堡。

    没错,她真的是从天而降…从头顶砸下来的。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浮空城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当然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因为对这样一座浮空城而言,她的“城门”更适合称之为吊桥或者浮梯,至少也应该属于起落架的一部分。

    相较于如此“隆重登场”的浮空城,那个从中走出的身影立刻吸引了大殿内仅有的两双眼睛。

    漆黑的短发和同样漆黑的眼睛,略显瘦削的身形在甲胄的衬托下健壮了些许;右肩上是大剑“曙光”的剑柄,左手紧握着“龙牙”的枪身,一步一步走下吊桥。

    漆黑的眼睛,是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卡尔·科林,又看了看对面血泊中千疮百孔的身影,最后停留在“前”至高王的身上。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参考一下法内西斯和查卡尔,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值得意外。

    “那么…下午好啊,至高王陛下。”微微蹙眉,一脸苦恼的洛伦像是在推敲着自己的开场白:

    “然后…永别了,至高王陛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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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自远方来介绍:
流浪骑士的小侍从,到对世界一无所知的穿越者,他披上斗篷,拿起法杖,在这个邪神笼罩的黑暗时代,行走在理智和疯狂的边缘,当起了外来的异乡人法师……巫师自远方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巫师自远方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巫师自远方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