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意料之外的碰面(下)
“铛——!”
黑发巫师话音刚落,挡在他身前的路斯恩便已经拔剑出鞘;毫不示弱的面前十几名骑士正面对峙。
为首的那名骑士十分冷静,似乎对黑发巫师的回答丝毫不感到诧异;回首示意随从的骑士们后退一步:
“我们可以理解您的顾虑和怀疑,但也请理解我们的诚意和无奈——我的主人也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不用这种方式和您私下见面的。”
“您只需要暂时移步随我上车,几分钟的时间就好;在下可以用性命和荣誉向您担保,这场私下里的会谈绝不会有任何风险!”
面无表情的洛伦轻轻眯着眼睛,警惕和疑惑之色从眼神中一闪而过。
莫名出现的马车,打扮特殊的外乡人,突如其来的邀约,不能公开的会面……
这帮人…他们都快把“我们有问题”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非得是现在吗?”眼角的余光瞥了下巷子的出口,洛伦准备拖点时间看看情况:“我现在有急事,要立刻去觐见赤血堡伯爵。”
“必须是现在。”骑士沉声道,表情一本正经:“另外…凭您与赤血堡伯爵之间熟络的关系,又同时都灵家族的血亲,耽误几分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一定,夏洛特的脾气可不怎么样。”洛伦故作淡然的耸耸肩,眼中泛起一丝寒光。
嗯…看来他们已经摸过自己的底细了。
“至少聊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吧,多少也该让我有点准备?”
“非常抱歉,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您。”骑士十分恭敬的低下头:
“但我得到的命令仅仅是让您坐上这辆马车,也仅此而已——我的主人告诉过我这次会谈至关重要,无论如何也必须让您答应。”
“非得是这个时间,非得在这个马车上?”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黑发巫师继续试探着反问道:
“如果您的主人能够拿出更多的诚意来,我们完全可以换个时间和地方,不一定非得是现在,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呢?”
“因为的确就有这么着急!”
骑士终于开始按耐不住了,急切的表情明显是在按捺着快要忍不住的心情:“但凡有任何一丝的可能,我的主人都不会用这么冒犯的方式来邀请您的;实在是局面紧迫,已经到了最危急的罐头!”
“请不要再试探了,洛伦·都灵阁下,现在就请给我您的答复!”
“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紧张的灰瞳少年直接举起了利刃,两道寒芒拦在了骑士与黑发巫师之间。
如果在平时他不会这么紧张,但眼下洛伦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体还没有从上一次的血战中完全康复;万一对方真的有什么险恶的想法,自己岂不是……
“路斯恩,可以了。”
就在灰瞳少年诧异的表情中,黑发巫师按住了他的肩膀,平静的看向面前焦急等待自己答复的骑士:
“我答应你,就现在。”
骑士终于松了口气,一旁的路斯恩却忍不住开口:“洛伦大人恕我直言,这也太……”
“别这么紧张,只是见了面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黑发巫师回过头,对着灰瞳少年笑了笑:
“更何况这里可是赤血堡,都灵家族的领地,难道他们还敢在这里把我怎么样?”
“可是……”
“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我,而是那位赤血堡伯爵。”洛伦突然露出有些后怕的表情,嘴角轻轻扯了扯:
“嗯…你就这么告诉她,因为突发情况我可能会晚点儿回去;没什么事的话,她和查尔斯不用等我了。”
微微一怔的路斯恩听完这番话,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黑发巫师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让他赶快去把这件事通知夏洛特和查尔斯,不要立刻有什么动作,但务必做好准备。
“去吧,务必第一时间转告她,我可不想看那位伯爵发火的样子。”
送走了路斯恩,两侧的护卫们让开了身后的马车,骑士十分热情的主动伸手招呼洛伦,站在车厢前准备替他开门,恭恭敬敬的低下了头:
“请吧,洛伦·都灵阁下——我以骑士的荣誉向您保证,这次的会面您绝对会不虚此行的。”
“我只希望您和您的主人不要太‘热情’,以至于对我这个巫师刀剑相向就好。”洛伦谦和的一笑,微微扬起嘴角:
“众所周知,我们巫师都对打架这种事情非常的不在行。”
骑士没有说什么,只是右手按在胸口,微微颔首。
拄着手中的魔杖“树心”,洛伦脚步有些踉跄的朝马车走去。
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想要做什么?
或者说在圆桌会议即将召开,帝国使团又将抵达拜恩的情况下,又会有谁特地来用这种方式,私下里和自己会面?
某个拜恩公国的骑士领主…倒也不无可能。
鲁特·因菲尼特,科罗纳大师,康诺德·德萨利昂……在这么多次的经历之后,洛伦已经开始熟稔于对付这些精明算计,居心叵测之人了。
你切不可对这些人剖露真心,更不能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论对方拿出多少充满诱惑的条件,或是威胁,都必须保持冷静和谨慎。
最重要的是理智,而非感情用事…来自道尔顿·坎德的教导,也是洛伦对他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毕恭毕敬的骑士打开了车厢的车门,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便径直走了进去。
车厢里很黑,没有任何的光线,两侧的车窗也用深色的窗帘死死封住…这一点洛伦倒不奇怪,对方的身份挑明了是见不得光的,他就是戴着面具蒙着脸也不值得惊讶。
更何况就算如此,洛伦还是有办法猜测对方的身份;身形,服饰和身体某些部位的细节,下意识的小习惯,口音乃至特定的口癖…再次感谢道尔顿导师,他留给自己的笔记传授了洛伦不少当守夜人时的经验。
“虽然不清楚您的身份,但我还是要多问一句…非得要这样吗?”关上车门,黑发巫师一边坐下一边开口说道:
“如果您愿意拿出更多的诚意来,我们完全可以不这么尴尬的……”
就在抬头的一瞬间,洛伦整个人呆住了,话停在了口中。
眼前人的样貌,他无比的熟悉。
墨蓝色的头发,不算太高甚至有些瘦小的身形,修长的手臂和双腿,肩膀略显瘦削…还有那双标志性的,银灰色的眼睛。
路斯恩?!
等等…不对,这不是路斯恩,虽然看起来相似但还是有些区别的;最起码那个灰瞳少年不会这么板着脸和自己对视。
肤色也要更苍白,十指交叉的双手也没有手茧,面颊和手背上更看不到任何伤痕——绝不是那个在断界山摸爬滚打数年,帝国最年轻的旗团长该有的模样。
“尤利·维尔茨…或者,我该称呼您为艾勒芒大公?”
只惊讶了一瞬间,很快便恢复正常状态的黑发巫师缓缓落座,一边开口一边在脑海中迅速思考对策。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无须多礼,叫我尤利·维尔茨便可。”
光线暗淡的车厢中,年轻到可怕的艾勒芒大公挺起腰杆,交叉的双手放在身前,神情肃穆的和黑发巫师对视着,银色的瞳孔中寒芒熠熠:
“我来是为了弄清一件事情的,而你也要如实回答;告诉我,洛伦·都灵……
拜恩…是否已经准备背叛帝国?!”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公爵交锋(上)
安静的车厢内,年轻的艾勒芒大公神情肃穆,银灰色的瞳孔审视安坐在他面前的黑发巫师。
虽然已经从路斯恩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他同父异母哥哥的情报,但在看到尤利·维尔茨的那一刹那,洛伦却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口中“一本正经”的分量。
明明还是个身形纤细瘦小的少年,但那严肃的表情和一丝不苟的坐姿,却仿佛给了自己正在面对科罗纳大师乃至皇储康诺德的错觉。
弥漫在对方周围那犹如实质的威压,仿佛能刺穿内心的银灰色眼睛,都在警告着黑发巫师切不可因年龄和外貌而有任何小视。
坐在自己面前的,是手握一个公国的大公;帝国境内能与这个少年平起平坐的,两只手就数的过来。
“怎么?”尤利·维尔茨冷酷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见到我,就这么令你感到惊讶吗?”
“不应该吗?”
冷静下来的洛伦放平了心态,用最平静的口吻反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理论上您现在应该还在艾勒芒公国的都城,而不是拜恩,赤血堡。”
“理论上…作为布兰登殿下的巫师顾问,你现在应该在戈洛汶,西萨克兰。”尤利·维尔茨吐字清晰,哪怕天穹宫的礼官也跳不出任何的毛病:
“所以不要再左右而言他了,洛伦·都灵;我的时间十分宝贵,你必须立刻,清楚的给我一个答复;
拜恩…是否已经做好准备,反叛帝国?!”
黑发巫师微微蹙眉,双手下意识的十指交叉;他知道那双犀利冰冷的眸子正在注视着自己,并且不会多给自己任何机会。
“是否会反叛帝国这一点的关键并不在拜恩,而是在天穹宫。”微微思索后,洛伦冷静的开口道:“这件事还没有简单到只需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地步,任何一方的态度都很重要。”
尤利公爵没有开口,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依旧死死凝视着黑发巫师的双眼,让他倍感压力。
“倒是您…尤利·维尔茨大人,就算真的想知道答案,又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私下到访赤血堡?”
强作镇定的洛伦反问道,漆黑的瞳孔同样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私下造访,暗中观察,甚至是用这么强硬的手段把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绑上马车,逼问关于拜恩公国的情报。”
“我倒是也很想知道,您究竟是要打算做什么,又想从我嘴里挖出什么来?”
艾勒芒大公依旧面不改色,端坐对面一动不动;自始至终,黑发巫师都无法从对方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发现什么有用的突破口。
深吸一口气,洛伦靠在车厢的椅背上,故意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公爵大人,我并不是针对您,只是您的做法实在是难免会让人对您的目的产生怀疑;说实话,如果您可以用一种更友善,或者更能让双方互相信任的交谈方式,我想……”
“文字游戏。”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黑发巫师的话,洛伦的面色微微一怔,面前的尤利·维尔茨还在面不改色的和他对视着,只是眼神说不出的讥讽:
“终止原本交谈的内容,或是避而不答,再将对话的矛头指向对方…洛伦·都灵,你真的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我……”
“再说的简单一些,因为我快要没有耐心了。”年轻的公爵冷冷开口道:“如果你再这样继续下去,我就会断定你在刻意掩饰拜恩的真相,为叛乱争取时间。”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个月之后,造访拜恩公国的使团就不是一千人,而是十万人!”
十万?!
一个月的时间,帝国来不及征召这么多军团的;那也就是说这位公爵大人…他要亲自为帝国平叛?!
“您…这是在威胁我?”喉结抽动,洛伦的表情有些难看。
尤利·维尔茨冷冷看着他:“我是在让你不要故弄玄虚,但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那个瞬间,车厢内的气氛变得压抑而肃杀,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黑发巫师眉头紧皱,交叉的十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泛白…也许是刚刚服用过止痛药水的缘故,自己的脑海完全是一片混沌,找不到任何反驳或是能够和公爵对抗的立足点。
要说实话吗?
拜恩境内确实有意图谋反的贵族,而诸位骑士领主们的态度也的确有想要独立的迹象,虽然夏洛特已经在竭力挽救,但貌似并没什么效果……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说!万一帝国认定都灵家族已经没有能够领导拜恩全境的威望,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我也可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尤利·维尔茨突然话锋一转,打断了黑发巫师的思考:“为什么要私下造访赤血堡?理由很简单,因为我需要一个更加中立的观点。”
中立的观点?
黑发巫师不动声色,脑海中开始陷入了沉思。
“天穹宫将调停的使命交付与我,但我还没有单纯到以为这件事只是简单的调停。”年轻的公爵目光深邃,声音十分的平静:
“那么就只能有一种答案了——此事决不能让皇室出面,否则帝国就有分崩析离的可能!”
“所以,这次造访只能是私下进行;一旦公开,局面会彻底不受控制。”面若冰霜的尤利摇摇头:“而在彻底公开,使团造访拜恩之前,我必须得到最为中立客观的答案,来为这场调停定下基调。”
“是稳定拜恩的局势,甄选新的公爵;还是做好接受宣战书的准备,为帝国平叛?!”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银灰色的双瞳和漆黑的眼睛对视着,尤利·维尔茨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反倒是黑发巫师微微有些诧异。
就为了弄清这么一个答案,这位公爵居然就敢以身犯险,一个人跑到赤血堡?
他难道真不知道…就在现在,就在眼下,这座城内有多少人恨不得立刻杀了他,用他的血来擦拭骑士王的王冠?!
只要自己喊一声,或者只是把消息漏出去,这位艾勒芒的大公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位问题。
“……为什么是我?”
洛伦的表情十分复杂,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公爵:“如果只是想知道一个‘中立’的答案,您完全可以去找很多人,为什么非得要来找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首先,你绝对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那起异端教团事件,绝对和你有很大的关联。”
车厢内,年轻的公爵身体缓缓前倾,双眸仔细的审视着洛伦的表情:“只是在来的路上我就已经听很多人在谈论你,谈论‘洛伦·都灵’是如何冲入大教堂,从加斯帕尔手中救下圣坛,为死去的大主教复仇的。”
“那是个意外,而且事出有因……”
“但是,这仅仅是原因之一。”年轻的公爵开口打断了他:“更多的…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
黑发巫师微微一怔:“您是说…路斯恩?”
“当然不是!”尤利·维尔茨毫不犹豫的反驳道,眼神却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慌张:“我才不会因为那个离家出走就为了证明自己,愚蠢到极点的弟弟便盲目相信一个人!”
洛伦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
“我选择你,是因为一个挚友的嘱托。”尤利·维尔茨开口道:
“洛泰尔的继承人,深林堡伯爵,鲁文·弗利德!”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公爵交锋(下)
鲁文?
看着尤利·维尔茨那理所应当的表情,黑发巫师一时失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当然没有忘记这位热血又鲁莽的洛泰尔继承人,但如果不是艾勒芒公爵提到,洛伦绝对想不到居然是鲁文建议让尤利·维尔茨冒着被刺杀的风险,也一定要逼自己见他一面。
“我和鲁文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是多年的朋友了;虽然一向做事冲动鲁莽,但却很会看人,或者说…总是傻到乐于相信别人。”
年轻的公爵没有在意黑发巫师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混淆,‘如果说在拜恩公国找一个能绝对信任的人,那绝非洛伦·都灵无疑’…这是他的原话。”
“鲁文,他对你的评价非常高,甚至视你为挚友——你也许不明白,我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有多么的惊讶。”
黑发巫师依旧充满怀疑的注视着眼前的尤利·维尔茨,他当然不明白,或者说他无法相信这种只能在骑士小说里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所以,就因为鲁文的一句话,你就愿意赌一把?”洛伦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开口道:
“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踏进一座很可能让你命丧于此的城堡?”
“如果拜恩并没有背叛帝国的企图,那我就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如果有,十万军团会屠灭一切叛乱者,翱翔天际的巨龙会将整个拜恩变成一片火海!”
尤利·维尔茨冷冷的看着黑发巫师:“做选择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
“是吗?抱歉这么说…但在我看来您的这番话在我看来,就和刚刚我反驳您的那番话没什么区别,文字游戏而已。”
黑发巫师一声冷笑,几乎将自己的不屑直接写在了脸上:“确实,拜恩的伯爵们或许能够保持最起码的理智;但难道这座城内就没有哪个骑士会在一怒之下,杀了您这位帝国特使泄愤?!”
“您应该很清楚,拜恩大教堂被毁和异端教团事件,再加上那位加斯帕尔总督多年来的搜刮压榨,这片土地上的人对他恨得是多么的咬牙切齿?”
“就算有极少数并不怨恨甚至还同情他的人,在这种大潮流般的反攻倒算面前想要不被当成靶子,他们对帝国的怨恨反而会比寻常人更加猛烈!”
长长的一个深呼吸,微微蹙眉的洛伦深感对方给自己带来的压力,这位年轻到过分的公爵大人,压迫感丝毫不比康诺德逊色几分。
“所以既然您要我直接回答您的问题,那么最好您也不要再继续兜圈子了。”缓缓抬头,黑发巫师直奔主题:
“告诉我,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让您愿意以身犯险,出现在这座赤血堡之内的?”
“顺便多提醒您一句,最好不要再尝试威胁我;一旦暴露,先死的人是您不是我,在全拜恩的骑士面前,您那十几名护卫就和盛夏时的冰雪一样,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至于艾勒芒和天穹宫的问责,拜恩是否会叛变,到时候就都和您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全拜恩每一个骑士应该都很乐意为此事负责,赤血堡和十三名骑士领主会对此时深表痛惜,您的死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任何!”
话音震荡,整整一分钟的光景,车厢内一片死寂。
“的确……”哪怕洛伦已经是那么“慷慨激昂”,尤利·维尔茨还是“一本正经”的严肃,除了刚刚提到路斯恩时短暂的恍惚外,甚至都无法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任何一丝的感情:
“如果我真的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里,哪怕是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应该也不能改变什么。”
双手放于身前,板着脸的公爵挺起胸膛,纤细的身体犹如枪杆般笔直:“即便是帝国前来责难,拜恩的贵族们也可以推脱说对此事一无所知。”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眼下我应该还在艾勒芒…私自来到拜恩本就是十分冒犯的行为。”
“到头来,真正会责难拜恩的只有艾勒芒公国而已;而为了能平息拜恩的怨怒,恐怕天穹宫也会选择牺牲艾勒芒利益吧?即便最后拜恩真的叛变,十万军团入侵拜恩…那也如你所说,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正是如此。”沉声开口道,不甘示弱的黑发巫师和他对视着。
“但是,如果反过来讲…也就证明在拜恩内部的确有人意图叛变,甚至打算用我的死来逼迫剩下的人就范?!”
尤利·维尔茨突然沉声道,银灰色的目光犹如剑一般锐利:“告诉我,洛伦·都灵,被鲁文所相信的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都灵家族,夏洛特·都灵究竟站在哪一边?!”
突然提高声音的尤利·维尔茨,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逼迫黑发巫师做出选择,银灰色的瞳孔仿佛已经刺穿了黑发巫师的心脏。
一动不动的黑发巫师紧抿着嘴角,额头的的汗珠已经落到了鼻尖,食指交叉的关节微微泛白,剧烈的颤栗着。
“挚友的嘱托,拜恩的命运,还有我个人的生死……”艾勒芒公爵冰冷冷的看着黑发巫师,一字一句仿佛都是咬出来的:
“赌上了这些全部的我,依旧不能从你的口中得到一个真正中立的答复吗?”
那是因为你想要的不只是一个答复而已。
你是想要逼我摊牌,逼夏洛特摊牌,用一个公爵的头衔换来赤血堡对抗整个拜恩,让都灵家族变成天穹宫的忠实走狗!
不能开口,话一旦说出来就全完了。
攥着公爵头衔的是天穹宫,是德萨利昂皇室,一旦上钩都灵家族是没资格和他们谈条件的;自己这样做等于是将夏洛特推进火坑里,让她成为被整个拜恩唾弃的,甘愿为天穹宫驱使的公爵。
冷静,这场决斗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都灵家族…站在都灵家族应该站在的立场上。”
听到这句话,尤利·维尔茨微微一怔,又是轻蔑的冷笑:“文字游戏,我开始有些怀疑鲁文是否真的……”
“如果您真的认识鲁文·弗利德伯爵,您应该知道在他刚刚成为深林堡伯爵的时候,我做了什么!”
轻描淡写的打断了年轻的公爵,洛伦目光冷静的和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对视着:“虽然我从来不曾是赤血堡的封臣,但我绝对不会背叛都灵家族的。”
“您要我给您一个足够中立的答复,可以,我现在就能告诉您。”黑发巫师耸耸肩,若无其事的摊开双手:
“确实如您所知,拜恩境内的贵族和骑士对帝国非常的不满,我甚至还得到了私下的情报,某些骑士领主正在策划叛乱,而您的项上人头就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尤利·维尔茨目光冷冽。
“但是都灵家族会不会背叛帝国…前提在于拜恩是否会这么做,因为都灵家族自始至终都是与拜恩一体的!”
“正因如此,如果帝国以为只要以公爵头衔为条件,就能让都灵家族与整个拜恩反目…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很可笑,因为拜恩的法理本就在都灵,自古王国时代的骑士王便已是如此,根本就不存在必须要有帝国或教会认可与加冕的前提!”
“所以…如果帝国,如果您是真心想要还拜恩一个和平,让这个公国重新繁荣昌盛,对帝国忠心耿耿,就请不要抱有这种利用讨巧的心态;忠诚,是要拿忠诚来还的。”
挑了挑眉毛,洛伦淡然自若的看向面前的尤利·维尔茨:“您觉得呢,尤利·维尔茨大人?如果您也同意我的这种观点,那不妨听听我提出的合作条件怎么样?”
“毕竟…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宫廷夜话(上)
“……那么,请允许我总结一下。”
深夜的赤血堡庭院,查尔斯一边将手中的酒瓶擦净放在桌上,一边叹了口气,背着双手一丝不苟的站在长桌正中央,对着两侧的黑发巫师和伯爵微微颔首。
洛伦慵懒的瘫在椅子上,精神还没有完全从和尤利·维尔茨的对峙中恢复过来;冷哼一声的夏洛特将目光撇过去,明显是在表达某个不请自来的巫师私下会见帝国特使的不满。
“为了弄清目前拜恩的真实情况,艾勒芒大公尤利·维尔茨大人私下潜入了赤血堡,并且希望从洛伦·都灵子爵的口中得到比较中立的情报……”
话音一顿,赤血堡管家将目光移向黑发巫师:“以此来掩饰他逼迫都灵家族摊牌,甚至是为了公爵头衔而站在天穹宫一方,彻底抛弃拜恩利益的目的。”
看着无动于衷的洛伦,微微侧目的夏洛特再次冷哼一声。
“而‘不得不’与其对峙的洛伦阁下,却并没有给出最直接的答复。”查尔斯继续说道,故意在“那个词”上咬重了音:
“恰恰相反,阁下向天穹宫和艾勒芒公爵递出了橄榄枝,希望能够和对方达成一定程度的‘合作’……”
“关于我说的这些,还有什么您觉得需要再补充的地方吗,洛伦·都灵阁下?”查尔斯的目光笔直的凝视着黑发巫师的脸。
“基本上就是这样,再多解释也毫无意义。”
挑挑眉毛,洛伦满不在乎的耸耸肩:“硬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我当时和尤利·维尔茨说的并不是‘合作’,而是‘妥协’…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妥协?”
咀嚼着这个词汇,面色难看的夏洛特直接站了起来:“你要我为了一个公爵头衔,用全拜恩的利益去向天穹宫妥协?”
“不,我建议你在成为拜恩公爵之后,再用拜恩的利益去和天穹宫妥协…这中间的区别非常大。”洛伦淡然一笑,很是理所当然的看向夏洛特:
“我的伯爵,你现在还不是拜恩的公爵呢,就算想你也没资格代表全拜恩的利益。”
“你?!”
气血上涌的夏洛特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一脸不在乎的黑发巫师;一旁的查尔斯也微微蹙眉,对做出如此“出格”行为的洛伦很是意外。
“十分钟…看在赤血堡欠你一个人情的份上,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来解释一下,你的理由或者苦衷。”强作镇定,十分不满的女伯爵气呼呼的坐回了位子上,冷冷的盯着他:
“十分钟…现在,立刻!”
黑发巫师十指交叉,隐隐作痛的指关节仿佛还在提醒他下午曾经发生过的,自己和尤利·维尔茨在车厢中交锋的情景。
“想要解决一件事情,我们首先要弄清楚的不是问题的矛盾在哪里,而在于我们的身份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洛伦缓缓开口道:“或者用更合适的说法来比喻,就是我们究竟站在哪一方的立场上。”
“这还用问吗?”夏洛特依旧面色不善,声音也带着几分怨怒:“我是赤血堡伯爵,我代表的当然是……”
“你清楚吗,不!夏洛特,你不清楚。”猛地打断了女伯爵的话,黑发巫师转过头,认真的注视着她那双有些慌乱的眼睛:
“帝国的封臣,拜恩的一份子…告诉我,你属于哪一方?”
“我……”怒气未消的夏洛特刚想回答,却突然愣住了:“属于哪一方?”
“没错,因为眼下的局面已经很明显了。”黑发巫师摊开双手:“如果你认为自己是拜恩的一份子,你就必须同所有愤怒的拜恩贵族和骑士们站在一起,和他们共同反抗帝国的暴政与统治;”
“而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帝国的封臣,那就必须承担起作为封臣的义务,替帝国打压整个公国境内一切对天穹宫不满,对皇室不满的声音,必要的时候还得诉诸武力将原本的封臣,朋友和无辜的人赶尽杀绝!”
夏洛特呆住了,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肩膀在微微耸动着。
“洛伦阁下,您实在是言过其实了吧?”
看到如此难受的女伯爵,于心不忍的查尔斯忍不住插了一嘴:“就算天穹宫和拜恩的贵族们再怎么对彼此不满,局面也不可能恶化到这种程度!”
“不可能?”
反问一句的黑发巫师摇摇头,目光依旧直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夏洛特:“你不妨问问我们的伯爵大人,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伯爵……”查尔斯难以置信的侧目。
肩膀微微一颤,夏洛特抬起头,表情有些苦涩:“查尔斯,他说的没错,并没有言过其实。”
“怎么会是这样?”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光是今天清晨的会议,就已经有不下二十个拜恩骑士‘自告奋勇’的闹事,南方三领的骑士们公然宣称,他们只愿意效忠能带领拜恩走向独立的骑士王;”
咬牙切齿,十分难堪的夏洛特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道:“西部的威尔家族甚至直接质问我,是否还自认是都灵家族的后裔,骑士王的子孙!”
“北方的骑士们因为与帝国接触较多,倒还比较客气;但即便在他们的面前,我依旧不敢有丝毫的示弱。”
“事实上就在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查尔斯你的兄长艾顿,风暴堡的领主在南方骑士们面前调解,可能他们已经开始准备起义了。”
“整整三个世代的压迫,拜恩对帝国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听到夏洛特感叹的洛伦目光闪烁,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作为赤血堡之主,都灵家族的子孙…除了站在拜恩的立场上之外,我根本毫无选择。”夏洛特凄凉的看向查尔斯,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软弱的表情:
“如果不这么做,赤血堡和都灵家族就会变成拜恩的叛徒,成为所有拜恩骑士眼中帝国的走狗,所有人都会恨不得将我们除之而后快!”
“但如果你这么做了,你就会变成这场叛乱的首领,天穹宫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黑发巫师沉声道:
“下城区的民众,城内的贵族,都灵家族的成员乃至你自己…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头颅被插在枪尖上!”
“我们是拜恩,拜恩无惧威胁!”哪怕到了这一步,夏洛特依旧很是不服气。
“最少一个星期,最多一个月,十万军团就会叩边,拜恩来不及的。”黑发巫师摇摇头:“或许能一个城堡一个要塞的守下去,坚壁清野战至最后一人…但那就没有意义了。”
“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帝国,将会成为拜恩最后的挽歌!”
洛伦抬起头,注视着对面依旧气不过的女伯爵;被他死死盯着的夏洛特有些难堪,冷哼一声避开了视线。
“否则呢?!”查尔斯再次开口质问道:“如果不这么做,难道您要伯爵变成天穹宫的走狗,为了公爵头衔变成整个拜恩的敌人?!”
“那当然不行。”洛伦从椅子上起身,正襟危坐的看着眼前的赤血堡管家和夏洛特:“所谓的‘公爵’头衔只是天穹宫扔出来的诱饵,我们如果上当了就会任由他们摆弄,并且还会开启一个非常不好的先例。”
“让天穹宫可以左右拜恩公国的公爵是谁…这样的先例绝不能开,否则后患无穷!”
“既不能选拜恩,也不能选帝国,那我们究竟该归属哪一方?!”
“很简单……”洛伦目光一凝:
“我们不属于他们任何一方!”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宫廷夜话(下)
哪一方都不选?
夏洛特微蹙眉间,冷漠的表情再次浮现在她的面颊上:“洛伦·都灵,什么叫‘哪一方都不选’…你最好说清楚。”
这不是废话吗,怎么可能哪一方都不选?!
“伯爵,关于这一点;”轻咳一声的查尔斯有些尴尬的站在中间,想要缓解一下气氛:“洛伦阁下的意思也许是……”
“站一边去,查尔斯。”
冷冷扫了一眼自己的管家,女伯爵重新将目光转向坐在对面的黑发巫师,目光锐利:“洛伦·都灵阁下他自己有嘴,不需要别人替他解释自己所说的内容是什么意思!”
被打断的查尔斯愣了一下,随即又看了眼另一侧的洛伦,尴尬的叹了口气,默默站在夏洛特身后。
扯着嘴角,黑发巫师耸耸肩的打量着面带愠色的女伯爵——生气的夏洛特比平时一本正经的她更可爱几分,虽然也更暴躁…咳咳咳。
“我们面临着一个问题,或者说…矛盾。”挺直身体,正襟危坐的黑发巫师神色淡然,就像真的只是在夜晚的幽会上,与一位美丽的女士聊天谈心般:
“夏洛特,或者说我们共同的目标是让都灵家族得到十三位骑士领主的认可,重新成为全拜恩的统治者;同时还要避免无异议的内战和分裂,毕竟就算拜恩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是整个帝国的对手。”
“而非常不幸的是,无论我们加入哪一方,这个目标都只能实现一半。愤怒的拜恩骑士们不会认可和帝国妥协的公爵或者骑士王;而若要先得到帝国的认可,那么势必要与整个拜恩为敌。”
女伯爵微微颔首,表情无比的认真。
“所以,这个问题又转回来了。”洛伦抬起头,漆黑的瞳孔十分严肃:“赤血堡,都灵家族,我们,您…究竟站在哪一方的立场上?”
“这个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夏洛特的表情有些不快,话语中都带着几分不耐烦:“不论我们站在哪一边,最后的结果都……”
“不,不是这样。”
黑发巫师叹了口气,再次伸手打断了女伯爵:“如果你不能弄清楚我们究竟代表了哪一方,站在谁的立场上,这个问题就永远无法解决,或者注定要以悲剧收场!”
“你希望拜恩能够重获光荣,都灵家族能够重获光荣;但这份光荣绝非以战争和动荡,成千上万的人身死家灭开始;
你希望得到帝国的尊重和拜恩骑士们的爱戴,但并不希望自己变成开启内战的罪人。”
“至少不是以这种被狂热和躁动裹挟的方式,更不是在孤立无援,看不到胜算和希望的前提下……”
夏洛特没有开口,只是攥着扶手的双手青筋暴露。
“所以,愤怒而躁动的拜恩,妄图火中取栗的天穹宫,他们都不是你要加入的一方,任何一个都不能满足你的诉求。”黑发巫师嘴角上翘:
“那么赤血堡伯爵,夏洛特·都灵…请你告诉我,你要加入哪一方,你要站在谁的立场上?”
“谁的立场上……”
低声喃喃的夏洛特面露疑色;很快,她的表情微微一动,想是想到了什么却又难以置信,恍然般瞪大了眼睛:
“我…自己?!”
“啪——!”猛地打了个响指,黑发巫师的身体骤然前倾,和她四目对视着:
“答对了。”
看着夏洛特完全僵住的神情,洛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欲戴王冠,先承其重…这是我从埃博登的执政官,科罗纳大师身上学到的道理。”
“你并不是在得到公爵头衔的那一刻成为了公爵,而是在拥有成为公爵这份觉悟的那一刻开始。
至于头衔本身,只是一个符号,一顶冠冕而已。”
“只有站在‘拜恩公爵’或者说‘骑士王’的立场上,你才能不被拜恩骑士的狂热情绪所裹挟,也不至于被天穹宫用‘公爵’这个头衔所要挟。”黑发巫师侃侃而谈:
“不仅如此,你也无需因为其中任何一方的原因而与另一方为敌,或者迫于其中一方的压力与另一方变成盟友;你只代表赤血堡,都灵之主,未来的拜恩公爵的一方!”
“如果是那样的话,伯爵又该相信谁?”站在夏洛特身后的查尔斯忍不住问道:“谁又是伯爵的盟友,谁又是敌人?”
“这个答案很简单,所有人都是我们的盟友。”黑发巫师的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所有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听到这句话,赤血堡管家皱紧了眉头。
“所以我和尤利·维尔茨做了笔交易,或者说妥协…看起来帝国还是更在意让拜恩恢复稳定这一点,这是我们的突破口。”叹了口气,洛伦继续说道:
“尤利·维尔茨和天穹宫的威胁,我们可以镇住一部分拜恩的骑士领主,让他们团结在赤血堡或者说都灵家族的周围;而满心怨恨的拜恩也是我们对付帝国的利刃,让他们不敢轻易的对都灵家族下手。”
“务必让天穹宫明白,只有都灵家族才是这片土地上最最无可争议,也是唯一能够绝大多数领主认可的家族;如果他们敢忽视都灵家族的存在,或者想换一个公爵…那最后的结果,一定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至于“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这一点对三人来说都不言而喻。
“于此同时,天穹宫和尤利·维尔茨公爵即将抵达的威胁,也会对拜恩的骑士领主们产生威胁;原本拖拖拉拉,波澜诡橘充满了扯皮和指责的圆桌会议,将会变得真正高效起来。”
黑发巫师目光灼灼,语气比刚刚还要认真:“如果不能在面对帝国使团的时候选举出一位公爵,或者至少能代表整个拜恩的人,他们连和帝国平等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届时不要说宣战了,面对帝国和艾勒芒的威胁,十三个领主连保持绝对的团结都不太现实…毕竟到头来,十三个领主的利益诉求不可能完全一样。”
夏洛特依旧一言不发,但表情明显和开始时不同了。
“这…就是我和尤利·维尔茨达成妥协的原因。”黑发巫师再次十指交叉,原本隐隐作痛的关节已经缓解:
“不论这位艾勒芒公爵的目的是否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或者他又有别的目的,这都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会,让我们可以在圆桌会议之前,抢先于所有骑士领主和天穹宫达成协议。”
“而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在一个一个对付那些骑士领主们,‘帮’他们认清事实,一个一个用各种手段,拉拢收买,或者威逼利诱解决所有的反对者;
直至再也没有人反对都灵家族,紧密的团结在赤血堡周围,迎接帝国使团的到来!”
女伯爵和赤血堡管家面面相觑,目光中闪烁着惊愕的异色。
“所以。”夏洛特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到了极点:“这就是你的计划……”
“不,这应该是我们的计划。夺回公爵的头衔,恢复都灵家族的荣光…这些都是你的野心,夏洛特,我只是在为这个目标寻常一个可行的方式,仅此而已。”
“没有朋友,只有利益…似乎是个很冰冷的方式。”查尔斯看向洛伦,面有不善:“难道在您的计划之中,就没有任何情感可言吗?”
“这一个计划,又不是十四行诗,用不着矫揉造作。”洛伦朝他一笑:“就如我刚刚所说,欲戴王冠……
先承其重——!”
第二百二十五章 都灵谱系(一)
三天后,逐渐康复的黑发巫师终于摆脱了“拐杖”的束缚,在路斯恩的陪伴下,闲庭漫步般游荡在赤血堡宫殿之中。
宫殿大厅内的争吵还在继续,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的拜恩骑士和贵族们,面红耳赤的向着夏洛特宣泄他们对帝国的愤怒,每一个站出来要反抗帝国的骑士都能得到雷霆般的喝彩和掌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无愧古代骑士的子孙。
在那一夜的交谈过后,原本只能在贵族面前进退失据,手足无措的女伯爵,也开始逐渐游刃有余;
如何与这群人打交道,如何威逼利诱,晓以利害,迎头痛击或要挟,都是她从小就在学习甚至精通的“游戏”,不需要再让黑发巫师这么一个三流的外行手把手,一句一句的教她该怎么做。
她唯一需要的,仅仅是有个人去点醒她,让她将自己的眼光和位置真正放在“拜恩公爵”而非“赤血堡伯爵”的层次上;告诉她要做的是去和封臣们而非地位等同的盟友打交道,仅此而已。
而洛伦自己…且不说他有没有参与这场会议的资格,在眼下这种局面自己一个皇室成员的巫师顾问冒然闯进去,只能给夏洛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被敌人攻击的借口。
更何况洛伦也不想过多参与进去——那座大厅是夏洛特的“游乐园”,与拜恩贵族们樽俎折冲是她一个人的游戏;自己能做的,仅仅是准备迎接她完胜归来时,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就够了。
至于巫师协会那边同样已经步入正轨,尤其是在鲜血教团事件之后,赤血堡的巫师们为了避免遭到教会问责…这种“被”背黑锅的情况,对巫师们来说早就不新鲜了…几乎所有人都主动加入了巫师协会,极大的壮大了协会本身的力量,同时还吸引来不少外地巫师加入。
同时因为自己陷入昏迷的原因,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协会的事情都是小个子巫师在处理;艾茵已经不止一次“抱怨”过这件事情,而小约德更是直接嘲笑自己,说小个子巫师比自己更像是真正的协会会长。
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情况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而且艾茵似乎还对这种事情挺上心的,协会也的确在正常运转…呃,没准真被他们说中了也不一定。
说到鲜血教团事件,洛伦真的被拜恩人,或者说赤血堡人的性格惊到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洛伦其实是不赞成夏洛特对待叛乱贵族清洗的,深林堡发生的事情对他印象深刻…除非彻底剥夺贵族阶层的特权,否则根本不可能遏制叛乱。
但拜恩人不一样…那场“证据确凿”的贵族叛乱被所有人看成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没有任何一个平民或者贵族站出来替他们求情,仿佛一旦和他们扯上关系就会玷污自己的荣誉似的。
同样是崇尚争斗,洛泰尔和拜恩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悠久的历史,火一样的热情,有些极端的荣誉感,塑造了拜恩人的全部性格。
漫步在大厅外的长廊,墙壁上一张张巨幅的画像似乎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重视荣耀和历史的拜恩人,似乎都恨不得让所有客人一进门就能读到自家全部的家谱。
当然,这种强烈到极端的“历史自豪感”,身为“穿越者”的洛伦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洛伦大人,您还好吗?”身后的灰瞳少年突兀的探过头来,表情似乎有些忧虑。
“怎么了?”
“昨天查尔斯告诉我了,那天马车里的人……”路斯恩说的吞吞吐吐,脸上还带着几分歉意:“抱歉,当时看到那些骑士打扮时我就该察觉的,不然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
戛然而止的灰瞳少年愣住了,诧异的看了一眼洛伦按在肩膀上的手。
“你不需要和我道歉,因为这件事你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洛伦缓缓松手,眼神若有所指:“没人能想到,他居然真的有这份胆量。”
表情不解的路斯恩微微一怔,下一秒便发觉了洛伦的意思——不要在这里,提到尤利·维尔茨的名字。
艾勒芒大公私下造访赤血堡乃是绝密,一旦被拜恩贵族知道自己和天穹宫私下达成什么协议,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了……”路斯恩吐出一口气,微微颔首:“您尽管放心,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额…请问,能不能告诉我,出什么事情了?”
就在二人正在私下交谈的时候,一个有点儿怯生生,却还十分亲切温和的声音从前方的转角传来。
“没什么,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不动声色的按住警觉的灰瞳少年,洛伦停下了脚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头发有些微卷,柔和的面色带着几分温文尔雅;尤其是一双漂亮的眸子,很容易让人第一眼就对他产生好感。
长袖华袍,简易而精致的肩甲,胸口的纹章……从头到脚,对方的样貌简直就是一名拜恩贵族最标准的模板。
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黑发巫师微微皱起了眉头。
照理说眼下所有的拜恩贵族和骑士都应该在大厅里,和夏洛特商讨该如何迎接即将到来的帝国是团…如果眼前这人真的是拜恩贵族,那他怎么会在这里?
“请问,您是……”
“啊…非常抱歉,非常抱歉。”年轻贵族的脸上立刻露出歉意的笑容,就像是察觉到洛伦在想什么似的,果断上前走来:
“您大概也猜到了对吧…没错,我是被赶出来的。”
赶出来的?
话音刚落,微微侧目的黑发巫师和路斯恩面面相觑,目光中满是困惑之色。
“对,赶出来的…尊贵的赤血堡女伯爵已经对我彻底厌烦了,就将我从大厅当中赶了出来——要再敢待下去,恐怕我就要上了她的黑名单,变成赤血堡最不受欢迎的客人之一了。”
“太多次的插嘴,自以为是的侃侃而谈,打搅了女伯爵与诸位骑士用言语争锋的兴致;看她的目光,差不多是准备一剑刺死我。”
年轻贵族无奈的摊开双手,表情就像在说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新鲜事似的,脸上都看不到半点羞愧之色:“为了不让伯爵说出与她美貌不相符的粗鄙之语,我觉得还是自己主动一点儿比较体面。”
“如果换成是您遇到这么尴尬的情况,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对吧——德萨利昂的皇室顾问,帝国子爵,施法者洛伦·都灵阁下?”年轻贵族似笑非笑的望着黑发巫师的面庞。
洛伦微微眯起了眼睛:“您认识我?”
“应该讲,有谁会不认识您——拯救了赤血堡的英雄,挽回了都灵家族最后一点颜面,为拜恩主教复仇雪恨,您的名号早已传遍拜恩了。”年轻贵族微笑着打断他,温文尔雅的表情却很难让人有“生气”的想法,主动伸出了右手:
“我甚至还听到了传闻,说您之所以能够打败那些异端教团,粉碎加斯帕尔·维恩的暴政,是因为得到了女武神布伦希尔德祝福的缘故。”
咳咳咳咳…这个就算了吧。
“流言而已,实在是过誉了。”按捺住复杂到极点的心情,洛伦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掌:“请问您是……”
“风暴堡伯爵,或者按照我们拜恩老掉牙的说法…乃是十三骑士领主之一。”年轻贵族自报家门:
“艾顿·格伦威尔,很荣幸认识您。”
第二百二十六章 都灵谱系(二)
风暴堡…格伦威尔?
黑发巫师面色微微一动,两个无比关键的词汇立刻汇入他的脑海,眯着眼睛看向面前的艾顿·格伦威尔。
因为查尔斯·格伦威尔的缘故,洛伦对风暴堡的格伦威尔家族并不陌生;
这是一个各方面都与赤血堡不相上下的家族——相较于都灵,他们的领地更靠近南方;繁华的贸易和温暖的气候让风暴堡比赤血堡更像是一个花园般的城市;
温暖的气候使得风暴堡成为了南方的重要粮仓,他们的乳制品和各种新鲜水果也颇受欢迎;“夜莺”葡萄酒更是与“赤血”齐名,甚至在某种层次上更胜一筹;
至少黑发巫师就曾经不止一次听夏洛特抱怨过赤血酒太辣了,只适合佐餐;单论口感远不如“夜莺”来的甜美细腻,香味也更加丰富。
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风暴堡少以勇武闻名,领地骑士的数量也是十三位领主当中倒着数的…不过风暴堡的铸造工艺却非常高超,甚至还拥有在帝国极其罕见的矮人工匠;每年拜恩乃至帝国贵族送来的订单,都是数以千计。
雄厚的财力,让风暴堡的格伦威尔家族在南方拥有不小的话语权;尤其是不少领地内拥有矿产的骑士领主,他们的土地相对都比较贫瘠,只有依靠风暴堡的产出才能喂饱自己的领民。
就是因为这一点,那天夜里夏洛特才会提到这位风暴堡的伯爵,是如何为她在南方领主的领主面前开脱辩解——没有格伦威尔家族点头,他们的金矿和银矿就是一堆石头,成千上万也比不了一块面包。
“艾顿·格伦威尔,很荣幸认识您。”
风暴堡伯爵的声音打断了黑发巫师的沉思,将他拽回了现实,温文尔雅的表情让人如沐春风:“如此唐突的初次见面,希望不会让您觉得我们风暴堡都是一群粗鄙之人。”
对方的手掌白皙修长,指关节尤其是中指、食指、无名指却有一层厚厚的茧。
这是一只能握剑,能开弓的右手,而且十分精于此道——黑发巫师如此判断道。
“您真是过于自谦了,伯爵阁下。”公式化的扬起嘴角,洛伦不动声色的松开右手:“我对您的弟弟印象深刻…若论礼仪,全拜恩应该无人能出其右。”
“我的弟弟?”艾顿突然楞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您说的是查尔斯,对吧?”
嗯?
洛伦挑了挑眉毛,表情同样很莫名:“请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什么,非常抱歉。”苦笑一声,风暴堡伯爵满脸歉意的摆了摆手:“只是因为查尔斯的缘故,您可能对格伦威尔家族的情况并不怎么了解。”
“因为一些难言之隐,我和我弟弟在很小的时候就闹掰了;要不是都灵家好心愿意收留他,这家伙可能早就离开拜恩去别的地方了——所以如果他听说您将我和他并列,查尔斯绝对不会因此而高兴的。”
说完,艾顿还十分无奈的摇摇头,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表情古怪的黑发巫师嘴角有些抽搐,侧看向身旁的路斯恩;果然…有所察觉的灰瞳少年冷哼一声,歪着头尴尬的躲开了洛伦的目光。
这可真是…天底下的兄弟还都是一个样啊。
“我听说在会议上,您是唯一一个主动站出来,支持赤血堡伯爵的人。”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过头了,黑发巫师连忙换一个话题:
“不得不说这一点非常让我们出乎意料;因为除您之外的南方领主们,全部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向帝国宣战。”
“当然,那么做就是自寻死路——北方的领主常年和帝国打交道,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而南方的骑士们尽是一群傲慢自大的狂徒,只记得黑公爵纵横驰骋的英姿,却忘了巨龙的吼声。”
温和的艾顿十分冷静的说道,毫不掩饰对自家人的轻蔑,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最重要的是都灵和格伦威尔家族血脉相连,我当然要帮自己的亲人了。”
亲人?
洛伦微微蹙眉,这件事他怎么从来没听夏洛特他们说起过?
“嗯,怎么……”艾顿目光略有深意的看向黑发巫师,像是试探似的问道:“您的爷爷莱昂纳多·都灵阁下…从来没有告诉过您这些事情?”
他当然没说过,我又不是他的亲孙子,只是个捡来的侍从而已。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这种话洛伦当然不会说出口…只是一言不发的微微蹙眉,面色黯淡的低下了头。
“呃啊!抱歉!”艾顿恍然惊醒:“真是…我绝对不是故意提到这些的,这只是……”
“没关系的。”黑发巫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冲着神色有些惊慌的风暴堡伯爵摆摆手:“您还是继续说吧,格伦威尔和都灵家族血脉相连?”
“没错,是这样。”艾顿点了点头:“或者说格伦威尔家族,仅仅只是都灵血脉的其中之一而已。”
“其中之一?”洛伦注意到了这个字眼儿。
“因为拜恩十三个骑士领主家族向上追溯,全部都是都灵家族的血亲,只不过关系亲疏有别而已。”艾顿颔首,微微一笑:
“排除都灵本家之外,剩余十二个家族当中有七个都能追溯到都灵家族的重要旁支,甚至有几个还曾经出过都灵家族的继承人。”
“古拜恩王国的历史,某种意义上说就是都灵家族的家族史。”
“原来如此。”黑发巫师突然若有所思:“所以都灵家族成为拜恩的骑士王……”
“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艾顿的目光转向身侧,饶有兴致的看着墙壁上悬挂的画像:“并非拜恩缔造了骑士王,而是身为骑士王的都灵家族缔造了拜恩;圆桌议会也并非选王会,而是骑士王将整个王国团结在周围的工具。”
“所谓‘十三位崇高的骑士并肩而立,推举最崇高者为王’…呵呵,不过是我们这后代们牵强附会的美好想象罢了;从一开始,骑士王就只能是都灵,都灵就是骑士王。”
“王就是王…从来都不是‘选’出来的。”
“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一样了。”洛伦插了一句:“只有得到最多骑士领主认可的骑士,才能成为新的拜恩公爵。”
“或者说…只有实力最强,能够打败所有人的骑士,才能成为拜恩公爵。”
艾顿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向黑发巫师:“十三个领地当中,赤血堡最强。”
“虽然名义上十三位领主权力相等,地位相当,但所有人都知道知道这仅仅是一面之词罢了;为什么夏洛特会被所有人攻击?就是因为赤血堡实力最强,威胁最大,才会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之。”艾顿叹了口气:
“拜恩十三伯爵领,但光赤血堡的面积占到了全拜恩的五分之一,还是最精华的核心领地,至少要有三四位伯爵联合才能与之抗衡;所有人都担心都灵家族会倒向天穹宫,为了公爵头衔背叛拜恩,这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洛伦没有开口。
很显然,眼前的这位风暴堡伯爵并非只是一个懂礼貌,温文尔雅的伯爵而已。
如果对方真的愿意因为双反过的血亲关系而予以支持,那么对夏洛特的帮助将会是巨大的…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他又会被赶出来?
而就在下一秒,洛伦知道了答案:
“告诉我,洛伦·都灵阁下,您真的认为应该让夏洛特成为拜恩公爵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都灵谱系(三)
艾顿·格伦威尔刻意压低了嗓音,他的话只有洛伦听到,路斯恩还是一脸茫然站在后面,警惕的打量着周围。
黑发巫师先是一惊,随即迅速冷静下来,双眼眯成一条缝:
“什么意思?”
夏洛特是否应该成为拜恩公爵…他在试探?
“不要误会,洛伦·都灵阁下,这不是什么虚伪的套话或者试探。”风暴堡伯爵的微笑仿佛能融化冰雪,轻声在洛伦耳侧开口道:
“夏洛特对我而言就如同亲生妹妹一样,所以我有时会忍不住想到这个问题;如果真的要让她成为拜恩公爵,究竟真的是出于信任和血脉相连的认可……”
“还是肮脏的政治妥协,让她成为所有人利益的牺牲品?”
洛伦默然不语,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有些拿不准;对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但也不好确定是否真的在试探。
“所以…您是不准备帮助夏洛特,亦或者准备自己成为拜恩公爵?”
“不,恰恰相反;一旦任何一个非都灵家族的人成为拜恩公爵,对全拜恩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这代表着拜恩将会分裂,或者让帝国有机可乘,参与到拜恩的内部事务中来。”
艾顿笑容柔和,漂亮的眸子闪烁着熠熠光泽:“所以在这一点上,我绝对是全力支持赤血堡的一方——风暴堡不可以,十二个骑士领主都不可以,只有都灵家族拥有这份资格。”
但是……黑发巫师在心底暗暗念道。
“但是,真的要让夏洛特去背负这么沉重的重担吗?”艾顿低声叹了口气,瞳孔中光泽很是复杂:“你知道…很久之前,我曾经和尤利·维尔茨有过一面之缘。”
洛伦猛地侧目,目光警觉。
他到底想说什么……
“那时候我还没有继承父亲的爵位,但尤利·维尔茨已经是公爵了…那年他才十岁,那么小,冠冕比他的头还大,斗篷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就像一张紧紧束缚着他身体的蛛网。”
“但当我看到他的时候,那张冷漠的脸,那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那么娇小却拼命端坐挺胸的身影…我的确看到了一位真正的公爵,能让人心甘情愿跪在他面前的公爵。”
“弱冠之龄,却要背负常人无法想象的重担,难免让人为之悲痛;而夏洛特,如果她要成为拜恩公爵,背负的重担只会比尤利·维尔茨多千倍万倍!”
风暴堡伯爵微微一顿:“尤利·维尔茨,他对我而言只是个有些敬佩痛惜的陌生人,而夏洛特…却是我的血亲。”
“我说的很自私,但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我可以不在乎,但我无法接受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血亲身上!”
叹息着,艾顿将右手搭在了黑发巫师的肩头上:
“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尤利·维尔茨一样,披上虚伪冷漠的皮,在死寂和孤独中强作坚强。”
“哪怕要付出一些代价,我也要保护她。”
洛伦侧目,他终于明白了这位风暴堡伯爵想要说什么。
回首看向背后的灰瞳少年,路斯恩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对话;当然也可能是他故意假装听不见,保持沉默。
“联姻。”黑发巫师抬起头,侧目与艾顿·格伦威尔对视着:“你想要与都灵家族联姻,成为夏洛特的丈夫。”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风暴堡伯爵毫不掩饰的承认了,轻声说道:
“都灵在北,格伦威尔在南,骑士王的子孙自黑公爵之后将会重新崛起,全拜恩的领主将无人有实力质疑夏洛特,而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保护她。”
“如果真是这样,那您又何必与我聊这些?”
洛伦面不改色,开口反问道:“我只是姓都灵而已;对赤血堡来说,甚至还是半个外人。”
“原因有很多,一部分是因为查尔斯。”
艾顿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这个弟弟,虽然我已经尽最大可能向她示好,但还是无法让夏洛特真正信任我…所以,得有另一个足够可靠的人帮忙才行。”
黑发巫师挑了挑眉毛:“您怎么知道我可靠?”
打量着洛伦,艾顿突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因为鲁文·弗利德,因为科罗纳家族,吕萨克·科沃,皇家巫师学院……”他声音很慢,故意将这些名字说的十分清楚:
“因为布兰登·德萨利昂…还需要更多理由吗?”
“你调查过我?”
“我总得知道自己的潜在盟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吧?”艾顿微微颔首,意味深长的开口道:“更重要的是,我也得明白自己的盟友需要什么。”
“所以请您放心,无论如何拜恩都是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的忠实盟友…加斯帕尔·维恩的所作所为,足以打消所有拜恩贵族对康诺德殿下的想法。”
“即便只是为了不让萨克兰亲王上位,我们也会全力支持布兰登殿下的。”
黑发巫师一言不发,毫无波澜的眼睛和艾顿四目对视。
墙后的大厅内还能隐隐听到争吵,走廊外则是一片鸟语花香,盛夏的阳光在咫尺之外止步,二人的身影都被阴影笼罩着。
“咳咳咳……”
身后一阵突兀的咳嗽声,几乎同时扭过头的洛伦和艾顿,便看到正在一个劲儿使眼色的路斯恩将右手背在身后,按住嘴巴的左手拼命指向身后。
洛伦立刻心领神会;艾顿也松开了他的肩膀,背着双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墙上的壁画,仿佛这些数百年老古董的上面又多出了些新东西。
果然…仅仅不到半分钟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远处走来。
来的可真快。
焦急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甚至能听出主人是在用多“隐晦”的方式表达自己此刻是何等的不满,还有几分恼怒。
“风暴堡伯爵,艾顿·格伦威尔大人,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查尔斯面色发黑,即便如此也没有忘记礼节,礼貌的停在了十步之外:
“我记得伯爵已经告诉过您,让您现在立刻离开,同时返回自己的房间?”
艾顿无奈的朝黑发巫师耸了耸肩,随即同样一丝不苟的向自己的亲弟弟颔首:“赤血堡管家,查尔斯·格伦威尔阁下,我记得夏洛特伯爵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应该是您自行领会的把?”
“这里不是您该待的地方。”查尔斯依旧不依不饶,表情变幻。
“我是这里的客人。”微笑的艾顿毫不退让:“作为主人,难道不应该懂得待客之道。”
“前提是客人值得尊重,而非心怀不轨的恶客。”
“抱歉,你这是在暗示谁吗…这种话似乎不应该出自一个贵族止口。”
“那只能请您尽快适应了…另外我没有暗示谁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的在说您而已。”……
……整整十分钟,依旧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洛伦和路斯恩站到一旁面面相觑,看着这两个格伦威尔隔空互相冷嘲热讽,完全懵掉了。
“路斯恩,那什么……”看着两个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洛伦试探着朝灰瞳少年问道:“你和你哥哥,当初也是这样吗?”
“尤利·维尔茨?当然不是。”灰瞳少年眨眨眼,低声开口道:“我们是艾勒芒人,才没那么不讲礼貌呢。”
“那你们……”
“我们都是靠打一架解决问题的。”路斯恩一脸的理所当然:“赢的就是有理,输的只能认命。”
“…那你哥哥同意吗?”
“我哥哥?谁管他同不同意,反正每次赢的人都是我。”
“……”洛伦·都灵。
第二百二十八章 都灵谱系(四)
风暴堡伯爵最终还是没有和自己“不懂事”的弟弟过多纠缠,讥讽两句后便转身离开;他那优雅从容的微笑,与强作镇定的赤血堡管家完全是正反两个极端。
临走了艾顿还不忘意味深长的看向黑发巫师一眼,话里有话的样子让一旁查尔斯的脸色更黑了。
这可真是…黑发巫师此刻的心情简直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直至艾顿终于走远了,长松一口气的查尔斯才终于转过身来;肃然的目光环视一周,然后便迫不及待的走上前来:“洛伦·都灵阁下,您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危险吗?”
“危险,我没有发现什么危险啊。”
突然被质问的洛伦选择了装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不成…他刚刚手里藏着匕首,准备杀了我?!”
“噗——”黑发巫师背后的路斯恩险些笑出声。
“请您严肃些,我并没有和您开玩笑!”查尔斯眉头皱的更紧了,面色黑若苦胆:“艾…风暴堡伯爵究竟和您说了些什么,请您务必告诉我。”
“没有具体的内容,只是泛泛的聊了聊。”黑发巫师耸耸肩,表情很自然:“抱怨了两句自己如何被夏洛特赶出来…都灵家族和拜恩的历史…还说了些为什么你会离家出走,大概就这些。”
“就这些,只有这些?”查尔斯一着急,都顾不上措辞了。
“只有这些。”洛伦很肯定的点点头,同时伸手指向背后:“不信你可以问问路斯恩,他全程都看见了。”
几乎话音刚落,站一旁的灰瞳少年立即把头扭过去;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突然对墙上古董画感兴趣的模样。
赤血堡管家重重叹了口气,一个长长的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洛伦阁下,请允许我无礼的提醒您一句;艾顿·格伦威尔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打交道的角色,此人野心和危险程度也超乎您的想象!”查尔斯面色难看,强作镇定道:
“如果不是为了他自己的险恶用心,或者某个阴险到可怕的邪恶计划,他是绝对不会挑选在这个时间点上和您冒然会面的,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吗?”黑发巫师故作诧异的挑了挑眉毛:“险恶…计划?”
赤血堡管家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您对他尚且还不了解,这一点我不怪您;但我对他非常了解,这份了解甚至可能超出了我对自己的认知程度…所以我很清楚,他是个多么危险的存在!”
“所以,请您现在就告诉我艾顿·格伦威尔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和您交谈?”
说完,查尔斯将双手背在身后,灼灼目光带着几分迫人的压力,一动不动的等待着黑发巫师的答复。
洛伦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打量着眼前的赤血堡管家。
道尔顿导师的笔记上有过这么一条,试图逼问者想要的并不是答案,因为心底早已有既定结果;他们想要的,是坦白。
那么…查尔斯·格伦威尔心底的答案又是什么?
或者说,他最担心的结果是什么?
脑海中回想起艾顿的提议,黑发巫师陷入了沉思;对方给出的条件不能算坏,甚至堪称完美,风暴堡和赤血堡联姻,“反康诺德大联盟”成立,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但是,洛伦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埃博登和戈洛汶的教训实在是过于深刻了。
打量着双眼布满血丝,胸口挂着都灵家族黑底金狮子纹章的查尔斯,黑发巫师心思突然一动。
“……因为一些难言之隐,我和我弟弟在很小的时候就闹掰了;要不是都灵家好心愿意收留他,这家伙可能早就离开拜恩去了别的地方……”
这应该是艾顿的原话。
“我们谈论了些关于夏洛特的事情。”洛伦开口道。
查尔斯一动不动,显然是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他自称一定会支持都灵家族重新成为拜恩公爵,但却又暗示我即便夏洛特没有成为公爵,拜恩依旧会成为布兰登·德萨利昂的支持者。”洛伦顿了顿:
“但关于这一点,我们并没有细谈;而且他也说的很隐晦,像是有什么想说的却又不愿意讲清楚。”
查尔斯还是没有开口。
“就这些,仅此而已。”黑发巫师耸耸肩。
赤血堡管家深吸一口气:“洛伦·都灵阁下,我并没有要针对您的意思;但也请您理解我的顾虑,也请不要忘记伯爵对您的信任。”
“我知道……”
“不,您不知道。”查尔斯目光灼灼的和洛伦对视着,可以看出他在咬着牙:“就在那天夜里,伯爵几乎是放弃了大半个赤血堡的城防和自己的宫殿,也要在守在大教堂周围等待您安全归来;”
“联合商会,约德商会,还有您与巫师协会私下达成的协定,她都知道,她仅仅是不说而已;哪怕是您截杀约德商会的商队那一次,她也仅仅是冲您发了一次火而已;”
“就在您第一次有醒来迹象的那天夜晚,她也是第一个冲到了您的房间,衣衫不整的坐在您的床头;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伯爵那么慌张失措的样子。”
“伯爵她…真的比您想象的要在乎您太多太多了,洛伦·都灵阁下。”查尔斯沉声道,目光越来越锐利:
“千万,千万不要让她失望,更不要背叛她!”
黑发巫师默然不语。
“如果下次,艾…风暴堡伯爵再找您谈话,请务必将他和您所说的内容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和伯爵,不要有任何隐瞒的地方。”
“不论他在计划着什么,亦或者有任何图谋不轨的野心,我们都不能让他得逞——这就是我全部的请求了,希望您可以稍微理解一下。”
话音落下,面色沉重的赤血堡管家微微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查尔斯!”
低着头的洛伦突兀的开口,喊住了即将离开的管家。
查尔斯没有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的回首侧目。
“有几件事,我突然很好奇,也希望你能回答我。”黑发巫师神色淡然,像是随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夏洛特的管家?”
“成为赤血堡的管家,是四年前的事情…那时夏洛特·都灵刚刚成为赤血堡伯爵。”查尔斯平静的回答道:“至于侍奉伯爵…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看着夏洛特逐渐从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成为背负着家族命运重担的赤血堡伯爵,都灵之主;日后也许还会成为拜恩公爵,继承黑公爵的伟业。”洛伦继续道:
“经历了这一切的你,一定是颇多感慨吧?”
“那是当然,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就像您和艾因·兰德阁下一样,我们也算是共同经历了许多磨难和挫折。”查尔斯抚胸颔首:“作为她的仆人,我感到万分荣幸。”
“仅仅是…仆人?”
洛伦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查尔斯面色略有不善:“您究竟想问什么?”
“哦,不用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黑发巫师不经意的一笑:“只是你们几乎从小一起长大,而艾顿又告诉我格伦威尔和都灵两家血脉相连,所以难免觉得你们……”
“仅此而已,没有更多了。”查尔斯死死盯着洛伦:“我对伯爵的忠诚是绝对的,直至生命结束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原路如此,我明白了。”
阳光下,站在阴影中的洛伦朝查尔斯露出了真挚的微笑:
“我相信你。”
第二百二十九章 避风港(上)
深色的天鹅绒落地帘挡住了盛夏的酷烈,阴凉的房间寂静无声;透过窗户洒进来的灰光,为实验室增添了一色神秘的韵味。
作为巫师协会会长的专用实验室,原本是有很多精致摆设的,但都被嫌占地方的艾茵·兰德搬了出去,就连从矮人王国进口的落地机械钟也不例外。
虽然她很喜欢那个设计,但实在太吵了。
此刻的洛伦周围满是打开没打开的书籍;每一本都拼命的敞开胸怀,像是恨不得直接将他的脸按在书页上。
炼金学是一门非常高深,讲究实际和拓展思维的学问…哪怕艾萨克·格兰瑟姆从来不承认前者,也不得不承认后者。
试验台上,黑发巫师手中是比血管还要细的工具,一点一点“轻柔”的敲打着,将那个书上形容为“十分简单”,上手才发现难度“堪比地狱”的符号篆刻在一块青铜板上。
额角尽是冷汗密布,全神贯注的洛伦擦也不擦,两眼死死盯着手里的工具。
只要“抖”一下,他两个小时的血汗就前功尽弃了。
一桌之隔,艾茵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慵懒到衣衫不整,灿金的发丝就凌乱的摊在沙发扶手旁,一本打开的书盖住了脸,让她得以片刻小憩。
只有一只灵动的蓝宝石,时不时从书本的封面下偷窥某个还在“不屈不挠”的笨蛋。
“啪!”
试验台上的洛伦突然双手一松,像是哪个地方撒了气似的,整个人毫无征兆的径直扑在了台上。
“艾茵?”
“嗯?”沙发上的小个子巫师懒懒的答应一声;拿开脸上的书,就看见趴在试验台上的黑发巫师递出一只手,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刚刚篆刻完毕的青铜板。
“拿过来让我看看。”
舒服的伸个懒腰,嘴角带着弧度的艾茵拿过青铜板,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挑了挑眉毛,就看到某个趴在试验台上的家伙正偷瞥着她。
嗯,就像某个看着老师批改试卷的学生一样。
“比之前的好很多了,的确用心才能完成的作品。”强忍着笑意,小个子巫师“点评”着手里一团糟的鬼画符:“但是……”
“但是?”某个笨蛋的声音明显悲惨了两度。
“想用来当做‘浮空城’的传输路线还远远不够…嗯,大概一放上去就会立刻爆炸吧,我猜?”
话音刚落,黑发巫师整个人直接瘫了过去:“不行,我不行了…太难了这个。”
“这已经是最简单的部分了…光是铺设节点,就至少需要六千到一万个一模一样的符文才够用。”
小个子巫师摊了摊手,嘴角挂着笑意打量那个瘫在椅子上的黑发巫师:“怎么样,和咒术学比起来是不是要难一点?”
“一点?你形容的也太轻松惬意了!”黑发巫师小声嘟囔着,累的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比打一架还累,全身上下都不想动。”
“唉,某个家伙不是主动自愿的吗?”
“那是因为了不起的炼金术师艾茵·兰德阁下告诉我,学习炼金术能够有助于加快精神殿堂的恢复吧?”
“哼…难道没有吗?你现在的精神状况明显比刚刚好多了。”
“真的?我感觉自己就和刚醒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啊。”
抱怨、挖苦…悠闲的对话,相视一笑的表情,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一分钟,两分钟,一刻钟,一小时…也许上午已经过去了,但两个人谁也不愿先打破这份安详。
就在今天早晨,这个笨蛋突然闯进了她的实验室,说要帮她一起完成浮空城的设计;结果到最后,却变成了艾茵手把手的教他最基本的炼金学。
从一开始指着书本上的基础符文大喊“这也叫简单?!”,到后来不需要自己帮助,也能够独立完成一个符文篆刻,洛伦的进步堪称神速。
当然,这其实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咒术学巫师本就需要精通神秘学,而神秘学知识对炼金学有着先天的优势;即便完全不懂的符文,只要能理解原理当然可以很快掌握。
这也就是为什么艾萨克总是瞧不起其他巫师的根本原因…神秘学是巫师所有学科的根本学科,理论上一切巫师学系都需要神秘学的理论和观点作为支撑。
这一点是巫师世界的共识,但却很难让外界的人理解缘由,尤其是对普通人而言;炼金术师能给他们生活带来舒适和方便,药剂师和草药师能治愈病患…神秘学的巫师能干什么?
理论?我们只需要享受魔法带来的好东西就够了,要理论做什么用?
就因为这一点,整个帝国也只有埃博登才拥有数量庞大的神秘学巫师群体,以及最完整的理论体系;某种意义上,也确保了九芒星巫师塔在巫师世界的绝对地位。
不过说起埃博登……
“艾莉儿小姐和她的管家去哪了?”小个子巫师突然开口问道:“感觉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们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们啊,他们已经回去了。”黑发巫师随口答道。
“已经回去了?”
“对啊,联合商会的事情解决了,和都灵家族的联盟也已经谈妥,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吧?”洛伦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昨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就走了,因为最近赤血堡比较乱,所以也没有大张旗鼓的送行。”
“真的吗?”拖着长长的尾音,艾茵的表情明显是有些怀疑。
黑发巫师耸耸肩,表示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当然是假的了。
圆桌议会召开在即,帝国使团也已经在来的路上;艾莉儿·科罗纳如果继续待下去,只会让赤血堡陷入更加不利的位置,也让夏洛特很难在天穹宫面前交待。
至于艾莉儿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了赤血堡…洛伦挑了挑眉毛,目光瞥向实验室角落里的月影猫,一双猩红的瞳孔同样在偷偷注视着他。
就像他真的想,这两个家伙也不会轻易从自己身边离开啊……
“洛伦,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帮我完成浮空城呢?”小个子巫师再次开口问道。
“想到就做了,这种事情还需要理由吗?”黑发巫师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眼前的羊皮纸卷轴上:
“正好这今天闲来无事,顺便打发打发时间。”
“骗人。”小个子巫师淡淡的开口道。
“嗯?”
“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艾茵继续说道,歪着脑袋像是打量着某个艺术品似的,凝视着黑发巫师的表情。
“为什么这么说?”洛伦缓缓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因为我做的符文太烂,惹你不耐烦…呃!你不会是想赶我走吧?”
那可怜的好像被欺负了似的语气,让小个子巫师嗤笑出声。
“赶你走?某个家伙好像忘了吧,这里是巫师协会的会长房间。”艾茵没好气的反问道,哼的一声扭过头:“你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啊…要离开也应该是我离开才对。”
“哦…对啊。”洛伦“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你不说我差点儿都快忘了,我才是协会的会长来着。”
“还是个从来不管不问,一睡就是一整个月,把所有事情都扔给别人的会长呢!”艾茵气鼓鼓的,涨红了腮帮。
自嘲的笑了笑,黑发巫师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洛伦,我真正想说的是……”小个子巫师长舒一口气,笑容渐渐消失:
“你现在的心思其实根本就不在这里,对吧?”
第二百三十章 避风港(下)
片刻的沉默,黯淡的光线在黑发巫师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
“我其实是知道一些的,关于圆桌议会和…夏洛特的事情。”小个子巫师吞吞吐吐着,想是想说却又不敢说似的:
“你最近一直在为这些事情苦恼是吧,洛伦?”
黑发巫师没有抬头,但他的确能感觉到艾茵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他真的发自内心不想让小个子巫师去接触这些,但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单纯,天真,但艾茵不是傻瓜,更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书呆子或者艾萨克·格兰瑟姆。
即便是艾萨克他也并非不懂,只是懒得理会而已…没有他“说服”了莉娜·德萨利昂,御前审判一战自己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哪怕她真的希望自己对这些一无所知,自己又尽可能对她隐瞒这一切,待在巫师协会的实验室里,艾茵早晚还是会知道这些事情,这是不可能阻止的。
但是…真的要和她谈论这些吗,真的要让她因为这些“事情”,就先放下自己的梦想和自己一起苦恼吗?
利益、纷争、政治、矛盾…钱和血,当初的艾茵·兰德就是为了摆脱这一切,才从深林堡逃到了维姆帕尔学院,而自己真的要再将她拽进这个圈子里去?
但话又说回来,一直对她隐瞒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逃避这些问题。
漫长的沉默像是绵延了一个世纪,小个子巫师依旧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黑发巫师的脸。
洛伦最终还是抬起头,平静的与艾茵对视着。
“没错,是有这么回事。”洛伦轻声开口:“而我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或者说…做出最后的决定。”
小个子巫师微微一惊,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大坏蛋会说实话;但也只是淡淡的问道:“是因为夏洛特吗?”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
“原本这件事情很简单,甚至我都给了她一个比较完整的计划,达成了较为合适的协议来对付拜恩的伯爵和天穹宫的使者,我们的伯爵大人也已经同意了。”
“但是…有个人提出了一个观点,让我犹豫了。”洛伦叹了口气:“而这个问题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这个人告诉我说他曾经出席尤利·维尔茨的公爵加冕仪式——就是路斯恩的哥哥——亲眼看到一个才刚刚十岁的孩子,被戴上了公爵的冠冕,披上了将他紧紧包裹的斗篷。”
“这个人告诉我,那一刻神情冷漠,双眼无神的尤利·维尔茨不是什么十岁的少年,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公爵。”
“那份重担,责任和要背负的一切,绝对不应该属于一个才十岁的孩子!”
小个子巫师托着腮帮,静静倾听着。
“如果一切如计划进行,夏洛特…她要背负的重担和压力甚至超过了当年的尤利·维尔茨,天穹宫的问责和拜恩贵族的怨言,会让她每一个夜晚都不堪重负,落枕难眠。”
洛伦淡淡说着,目光默默的转向面前的艾茵:“所以我就在想,我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究竟是在帮助我自己的同时也帮了她一把,还是……”
“……因为自私而将她推进了地狱?”
嘴角勾起的小个子巫师一声不吭,湛蓝的眼睛却一刻未曾从他的身上离开。
“你说的‘这个人’…应该是某个男人,说不定还是某个拜恩的伯爵对吧?”
“你怎么知道?”洛伦愕然:
“我好像没有说是谁吧?!”
“否则呢,能让我们了不起的洛伦·都灵大坏蛋苦恼成这样的家伙还能是谁?”艾茵先是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叹了口气:
“这种古怪到极点的想法,也只有你们这种人才能想得出来。”
“我们…这种人?”
黑发巫师死死皱着眉头,怎么想他都不觉得自己和艾顿·格伦威尔是一类人啊。
“没错,你们这种人啊……”英姿飒爽的插着腰,从沙发上站起来的艾茵俯视着一脸茫然的洛伦,一通数落:
“总是替别人着想,却又从来没有考虑过对方感受的家伙——难道在你们的眼里其他人都像宠物一样,是一群只能等你们去拯救的对象?!”
洛伦本能的向后躲了躲,仰视着面前突然高大起来的小个子巫师,已经惊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会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自责,但你真的知道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人,他们是什么感受吗?或者说…你真的将他们放在和你同样对等的层次上面吗?”
“哪怕是那些被你称之为‘朋友’的人,你真的了解他们吗?”
扬起头,艾茵死死地盯着洛伦:“如果你真的想要‘救’她…你就应该亲自去问问夏洛特,问问她,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而不是在这里独一自认,凭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去揣摩该怎么保护她才好!”
黑发巫师无言以对。
自己…其实和艾顿·格伦威尔是一种人?
一厢情愿,自以为是,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是吗?
目光闪烁的小个子巫师死死盯着他,湛蓝的眸子里似乎还有着一丝水泽;垂着头,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面前的黑发巫师,这个从维姆帕尔,从野狗村就一直在保护她的黑发巫师。
洛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怔怔的抬起头,他突然有点儿不敢和那双眼睛对视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
苦涩的开口,黑发巫师吞吞吐吐的开口:“如果我真的伤害了夏洛特…不是为了拯救她,而是纯粹的利益,对我自己更好,你……”
你会怎么做?
话堵在喉咙里,洛伦说不出来。
看着那双仿佛在审视着自己内心的眼睛,他只想把头扭过去。
“那还用问吗?”
小个子巫师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也没有侧目看向别处,更没有躲闪;蓝宝石般澄澈的眸子和洛伦对视着:
“你肯定不会那么做,因为我相信你;”
“可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还是会相信你。”
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
“……我明白了。”
苦涩的开口,黑发巫师很是艰难的点点头。
“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洛伦。”小个子巫师平静的开口,将双手背在身后:“不论到任何地方,都不能是你一个人;不管面对什么都得一起面对,并肩作战,也不准再骗我,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知道。”洛伦小声开口,点了点头。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突然传来…最特别的是,门外的人居然还特地敲了三遍。
房间内的二人同时侧目,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紧闭的房门被悄悄打开一道缝隙,小心翼翼的路斯恩伸了半个脑袋进来,紧张兮兮的朝里面偷瞥了两眼……
小个子巫师面色一红,和洛伦对视一眼便转身离开,匆匆忙忙的坐到了一旁。
叹了口气的洛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将灰瞳少年迎了进来。
然而还没等坐下,表情凝重的路斯恩就将手中的信递到了黑发巫师的面前:“这里是小约德派人直接送到赤血堡宫殿来的,信使太匆忙还险些被人发现。”
“送信的人让我向您转达,您安排联合商会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路斯恩的话让洛伦挑了挑眉毛,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封。
“怎么了,洛伦?”
敏锐的小个子巫师察觉到了二人的异样,湛蓝的眸子闪烁着困惑:
“信上写的什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 圆桌议会(一)
当黎明的第一道阳光刺破地平线,孤身一人的夏洛特·都灵,就已经来到了宫殿大厅的门外。
像过去几年前每一次醒来时一样,正值芳华的少女双手按在身前深吸一口气,挺起高耸的脖颈和胸脯,紧抿着嘴角。
转过身,剑眉竖起的她双瞳怒睁,恰如千红绽放;从夏洛特·都灵变成了赤血堡的伯爵,都灵之主。
今天,就是今天。
圆桌议会——自骑士王时代伊始,在拜恩这片土地上绵延了数百年传承至今的古老制度;奠定了拜恩的团结之外,也缔造了一个强大无比的国度。
在黑公爵时代的拜恩曾经一度兴盛,乃至巅峰;波伊是拜恩的盟友,矮人与帝国在拜恩的撮合下签订了条约,半人马一度被逼退到大绿海之东,阿尔勒的巨怪几近绝迹;
从第九到第十世代,帝国几乎将全部的东部与南方事务托付给了拜恩;在天穹宫和赤血堡,黑公爵罗兰甚至有了“副帝”的称号。
狂龙女皇夏洛特一世登基之时,连萨克兰人都深信不疑这位女皇大人会下嫁“黑公爵”,都灵和德萨利昂两个姓氏会用这种形式合二为一。
那一年,也是都灵最后的绝唱;
而今天,将是都灵复兴的伊始。
女伯爵默默抬起头,璨若星辰的双瞳回眸一挑,紧闭的宫殿大门依旧崭新,没有半点岁月留下的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能看到虚幻的影子,那些曾经坐在都灵之主席位上的人,正透过大门从背后张望着,议论着自己。
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眼中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
“起得真早啊。”
突兀的话语声,让夏洛特骤然一惊;当她慌慌张张回头的时候,才看清来者的身影。
“是刚刚起来呢,还是……”勾起一抹弧度,背着双手走来的黑发巫师故意拖了个长音:
“根本就没睡?”
女伯爵瞥了洛伦一眼便回过头去,宁可眺望远处的景色也不想看他。
“查尔斯告诉我,昨天晚上最后一位骑士领主,山岩堡的安格特家族已经到了。”微微一笑,洛伦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她身侧:“所以……”
“用不着你提醒,我知道。”冷哼一声,夏洛特微微仰头:“就是今天。”
看着毫无紧张之色,波澜不惊的夏洛特;黑发巫师默不作声,放在身后的双手将小约德送来的信封藏在了袖子里。
“帝国使团那边,你有消息吗?”女伯爵故作随意的问道。
洛伦耸耸肩:“一切照常,原本使团前天就会抵达赤血堡,届时会宣读天穹宫的旨意——大致就是安抚还有补偿的内容,尤利·维尔茨已经提前透过底了。”
“按照我们达成的协议,他会尽量将使团拖延几日为我们争取时间…但最多也就是七天。”
“七天…扣掉今天之前,还剩四天。”夏洛特目光闪烁:“这就意味着,我们只有四天的时间。”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
如果四天之内圆桌议会无法选出新的公爵,那拜恩就要接受天穹宫和帝国的调停了。
共举公爵,会变成帝国“任命”的公爵!
其中的意义,可想而知。
“做好准备了吗,今天可是第一天。”黑发巫师突然问道:“也会是你的第一战…你的表现,将决定了他们对你的看法。”
夏洛特微微蹙眉,有些诧异的瞥向一旁的洛伦。
“对他们而言,你就是都灵家族,就是赤血堡;你能让他们对你有多少敬畏,他们才能对赤血堡和都灵有多少敬畏。”洛伦突然叹息一声:
“夏洛特…你所要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
“你…今天是怎么了?”
女伯爵愕然回首,十分困惑的盯着黑发巫师的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呃,有吗?”
“有,而且很奇怪,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夏洛特轻蔑的打量他一眼,语气里带着股不以为然:“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你是不是被谁的话给刺激了?”
洛伦顿时失语。
夏洛特又瞥了他一眼,语气十分的冷漠:“如果是因为艾顿·格伦威尔的事情…尽管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接受他的求婚的。”
“查尔斯告诉我了,你已经和他见过一面了对吧?”
话音落下,黑发巫师猛然侧目,难以置信的看向身旁的女伯爵。
“怎么,奇怪吗?”夏洛特冷哼一声:“我知道这家伙在打什么注意…确实,为了让都灵家族复兴,我是会不择手段,但还不至于让都灵变成格伦威尔的附庸!”
“再说了,如果我真的这么做,某个家伙不就没有办法和自己的主人交代了吗?”
看也不看他,夏洛特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调侃似的开口道:“我说的对不对啊,布兰登殿下的巫师顾问?”
但当她侧目时,黑发巫师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尴尬或是笑意,漆黑的瞳孔无比凝重的与她对视着。
“你…怎、怎么……”
“不是艾顿·格伦威尔。”洛伦沉声打断她:“不是他。”
顿了顿,黑发巫师叹了口气:“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一切以你为核心,如果计划顺利你就会成为拜恩公爵,这是我们最开始的时候说好的。”
“但因为…某个人的缘故,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或者说惯性思维,总觉得别人都应该和我一样,但…并非如此。”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洛伦注视着夏洛特的眼睛:“换一种说法…成为拜恩公爵,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如果真的只是挽救都灵家族的荣光,夺回拜恩公爵头衔…说实话办法有的是,不用拘泥于这么一种,甚至不用拘泥于这一次机会!”
“某种意义上说,可能刚好相反。”洛伦表情平静,但语气却十分认真:“你也是急于得到什么,越是难以得到;而你得到的,可能和你想象的完全不同!”
“即便我们一切顺利,最后的结果其实依旧没什么变化,甚至更糟——天穹宫会不断对你施压,而拜恩内部的躁动还是得不到平复;”
“眼下这种煎熬的日子会日复一日的重复下去,直至某一天你彻底崩溃为止…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夏洛特怔住了;五秒钟之后,她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
“可如果这样,我们的计划,你的计划……”
“忘掉吧,就当它不存在。”面对夏洛特难以置信的眼睛,黑发巫师这会儿倒是出奇的平静:“然后再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真正想要的……
“让在罗兰·都灵手中败落的都灵家族,重新复兴……”低声喃喃的夏洛特,语气越来越坚定,锐利的目光中蕴含着某种燃烧着的力量,犹如实质:
“这就是我想要的!”
“那就去做吧,让这些人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见识一下你的厉害!”这一次,洛伦按住了夏洛特的肩膀,嘴角扬起:
“这不是一场会议,这就是战争,是厮杀,是决斗!你要倾尽所能,不择手段,甚至是在关键时刻出卖你信任的人——当然,代价会沉重;但如果必要并且合适,那就不要犹豫!”
夏洛特微微抬头,凝视着黑发巫师的目光无比的复杂。
背着双手,微笑的黑发巫师死死捏着袖子里的信封。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
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
第二百三十二章 圆桌议会(二)
当黑发巫师踏入赤血堡的宫殿正门时,原本还算宽敞的大厅已经和原本截然不同,甚至变得“拥挤”了许多。
最明显的就是正前方的椅子被撤掉;穹顶吊灯之下,占据着大厅正中央的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圆桌,十三个一模一样的席位环绕在圆桌周围,面朝彼此。
而在每一个席位后面,都放置着一柄被高高竖起的骑士旗枪,挂着图案各异的纹章旗帜。
微微蹙眉的黑发巫师抬起头,一走进大厅他就能看到那面正对着大门的黑底金狮子旗——那是都灵家族的纹章。
“圆桌议会的席位,是从第二代骑士王开始一直延续至今的古老制度。”紧跟在黑发巫师身侧的查尔斯,微笑着开口说明道:
“按照规定,作为骑士王后裔的都灵家族有权坐在正对大门的位置,而后所有的骑士领主依次向后,按照距离公爵本人的远近决定其地位。”
“说的更简单一些,越是靠近公爵的席位也就越是尊贵,一般留给公爵的亲信、副手、年长者或者城堡的主人;越是离公爵越远的席位则留给年轻者和新晋者。”
“这么说,所谓的圆桌会议……”洛伦瞥向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也并非‘圆桌之前,人人平等’是吗?”
“权力上当然是人人平等的,但毕竟还要考虑到年龄和经验的问题。”查尔斯当然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微蹙眉:
“作为圆桌议会的核心,公爵可以向左右的年长者们寻求经验,而这样的安排也能让新晋的年轻领主们和公爵面对面交流,而不会被其他人挡住。”
黑发巫师耸耸肩,并不准备和这位赤血堡管家争什么。
当二人走进大厅时,来自拜恩四面八方的骑士们也早已陆续到场——和十三个席位不同,摆放在大厅廊柱周围的椅子则较为随意,距离圆桌也有一定的距离。
按照圆桌议会的古老制度,除了十三位骑士领主之外,剩余的人只有旁听的权力…说的更简单一点儿,就是这些人只能举手或者鼓掌的权力。
随便找一个廊柱旁边的席位坐下,黑发巫师刻意避开了周围的人群,也没有和其他骑士们攀谈的心思;而安排好席位事宜的查尔斯也已经转身离去,迈步走向大厅门外。
穿着各异,有的甚至全副武装的拜恩骑士们,按照各个出身的领地或者血亲关系,三两成群的围在一起,或是兴奋或是紧张的压低了嗓音攀谈着;大厅内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喧嚣和嘈杂声。
这甚至让黑发巫师有点儿怀念当初的御前审判——和已经整整两个世代没有举行过的圆桌议会相比,天穹宫议院的贵族们明显“修养”方面更高一些,挤满了几百人的大厅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嘈杂声。
那一张张或是兴奋,激动、紧张、不安…各式各样的表情,就像是他们亲身参与到了从小时候开始,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一样。
但这不是神话,更不是传说;
这是现实,血淋淋…冰冷的现实。
“山岩堡之主,盖伊·安格特伯爵——!”
查尔斯清澈嘹亮的嗓音响彻大厅,嘈杂的喧嚣声顿时为之一震!
伴随着赤血堡管家的喊声,一位六十余岁上下的中年人大跨步走进了大厅。
他穿戴着一身棕黑色的全副骑士甲,踏步时都是铿锵有力,令人侧目;风尘仆仆的斗篷不知是因为刚刚抵达赤血堡来不及换衣服,还是故意为之。
这位盖伊·安格特伯爵伫立在圆桌前,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各个席位后面的纹章旗帜;不由分说的将安格特和格伦威尔家的旗帜调换了位置,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都灵家左手第一的席位上。
“风暴堡之主,艾顿·格伦威尔伯爵——!”
一下子从第一变成了第二,哭笑不得的艾顿一边走进大厅一边摇头;这一脸温和的格伦威尔家主落座了还不忘朝安格特伯爵打招呼,似乎并没有刚才对方的举动有什么不满。
“白马峰之主,安汶·瑞格雷尔伯爵——!光荣塔之主,伊德·杰兰特伯爵——!”
两名骑士肩并着肩,同时走进了大厅,斗篷一红一蓝,互相之间还好像不太服气;步伐相同,目不斜视,全是一副即将要上战场的架势。
坐在廊柱下的黑发巫师挑了挑眉毛,打量着这些走进大厅的来客们……或者说,夏洛特即将要迎战的对手们。
“彩虹桥之主,奥克尼·加雷斯伯爵——!”
黑发巫师打量着这位穿着一身灰色斗篷,怀中还抱着本书的“骑士”……他听说过这位加雷斯伯爵的传闻,拜恩十三领之中只有他的宫廷拥有巫师顾问,也是在宗教方面最宽容的一个。
“双子塔之主,威廉·嘉利赫斯伯爵——!”
震荡大厅的呼声还在继续,这次走进大厅的骑士脸上挂着刀疤,后背背着一柄酷似处刑者的大剑,家族纹章是燃烧的圣十字。
这位骑士洛伦也曾有过耳闻;和刚刚那位正好相反,嘉利赫斯家族以虔诚著称,双子塔领不仅看不到巫师,连商业也处于半管制的状态…因为这个,小约德曾和他抱怨过几次。
“忠魂堡之主,加尼斯·鲍斯伯爵——!”
看守着拜恩北大门的鲍斯家族,被刀疤撕开的半张脸和胸口黑底红狮子的家族纹章,让人对这位三十几岁的骑士印象深刻。
“湖心城之主,贝尔·兰马洛斯伯爵——!”
这为骑士和刚刚和刚刚的鲍斯伯爵相差仿佛,严肃的目光给人以深沉的压迫感;最特别的就是他腰间并未悬剑,而是后背和右手各有一柄长枪,连家族纹章都是一黑一白,贯穿烈日的枪尖。
“翘望峰之主,博利诺·博西瓦尔伯爵——!”
来自拜恩最东边的骑士领主步伐稳健,穿着打扮也颇有几分波伊骠骑兵的风范;快步走到绘制着白色骏马纹章的席位前,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怒火堡之主,特里斯·艾克特伯爵——!”
骑士之乡拜恩,若论骑士精神,怒火堡堪称首席;昂首阔步走进大厅的骑士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这位怒火堡伯爵除了艾克特家主这层身份,同时也是拜恩唯一一座骑士学院的院长。
同样是托某个管家的福,洛伦对这位伯爵有些印象,因为赤血堡卫队长攸伦·艾克特爵士,论辈分还是这位伯爵的外甥……
“旗枪堡之主,乌尔·萨拉尔德伯爵——!断剑塔之主,赛德里克·伊兰迪尔伯爵——!”
又是两名同时走进大厅的骑士领主,坚毅的表情就像是断界山的北风,在所有人的瞩目中同时走到各自的席位,毫不迟疑的坐下。
而就在这两位骑士领主坐下的那一刹那,整个大厅所有的目光同时转向了正门方向;或是期待,或是复杂,或是不屑一顾。
黑发巫师挑了挑眉毛,抱着肩膀微微仰首。
“赤血堡之主……”
这一次的查尔斯明显提高的嗓音,甚至连尾音也格外的长:
“夏洛特·都灵伯爵——!!!!”
呼声在大厅久久回荡,无数的目光汇聚在同一个点;剑眉竖立的夏洛特不紧不慢走进了大厅。
神色威严,动作优雅而得体;长剑悬挂于裙摆之侧,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之瞩目。
她不仅是一个少女,更是一名真正的骑士领主。
一步一步,夏洛特不急不缓的走到自己的席位,停步在了黑底金狮子旗帜之前;手扶椅背,环视全场:
“以拜恩之名,以都灵之名,以赤血堡之名;感谢诸位能够相应我的召唤,与吾等围坐于此。”
“我,夏洛特·都灵,赤血堡之主,都灵之主,骑士王的子孙郑重宣布,圆桌议会……
正式开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圆桌议会(三)
女伯爵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到能够够让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清脆悠扬的声音还在大厅内回荡,夏洛特便已经落座;剑眉竖立,神色温和却又不失威严;她用更简短的方式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诸位大人们…开始吧!”
十二名骑士领主们微微颔首,目光几乎同时聚集在了夏洛特的身上;紧张、怀疑、激动、警惕、冷漠……
若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特点,那就是都并非很友善。
坐在廊柱下的黑发巫师冷冷的打量着圆桌前的众人,看着脸上丝毫不见紧张的女伯爵与他们对视着,交叉的十指放在身前。
来吧,夏洛特…让大家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在场的诸位,想必都已经知晓时隔多年,圆桌议会再次召开的缘由。”夏洛特环视整个大厅,锐利的目光自右手开始,从十二名骑士领主的脸上逐一扫过。
没有一人开口。
静谧无声,所有人都像约定好了似的保持安静;死寂般的大厅内和女伯爵落座前的喧嚣,形成了鲜明至极的对比。
“很好,既然大家都已经知晓,那我也无需赘言。”女伯爵冷冷道,双手按住了椅子的扶手:“三天之内,天穹宫的使团就将抵达赤血堡,宣读帝国的最终敕令!”
三天…黑发巫师挑了挑眉毛,诧异的嘴角勾起了些许弧度。
“艾勒芒的尤利·维尔茨大公已经接受了帝国的邀请,作为这支‘隆重’使团的帝国特使;他将代表天穹宫的意志,就加斯帕尔·维恩事件和大教堂被毁一案作出合理的解释;”
“而与此同时……”夏洛特缓缓抬头,语气更凝重了几分:“他将为拜恩调停,从我们当中选出一位新的拜恩公爵!”
死寂,窒息般的死寂。
而就在下一秒,愤怒的喧嚣声近乎不可遏制的在大厅内爆发了!
赤血堡宫殿的大厅内,充斥着近乎山洪喷发般的暴怒和不满的声音;几乎所有的骑士们都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面红耳赤的相互咆哮,吵闹着。
“为我们选出一位新公爵,天穹宫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他们大概以为诸公国都和艾勒芒一样,是天穹宫的狗吧?!”
“拜恩人的事情只能由拜恩人来解决,绝不能让外人插手,特别是帝国!”
“但我们的确需要一位新公爵了,自黑公爵罗兰被罢黜以来……”
“住口,你怎么敢提黑公爵?!忘记背叛他的人是谁了吗?!”
“天穹宫不值得信任,德萨利昂更不值得信任,我们必须自己选出自己的公爵来!”
……廊柱下的黑发巫师默默看着这些骑士们面红耳赤的争吵,仿佛只有声音大才能显示自己是何等的勇敢,对拜恩是何等的忠诚。
喧嚣声中,坐在圆桌前的骑士领主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那一个个紧张、不安或是错愕的表情,苍白的面颊,显然都未曾料到天穹宫的反应会如此迅速。
“诸位——!”
一片喧嚣声中,夏洛特高亢的声音犹如利剑般刺耳;霎时间,整个宫殿大厅就已经恢复了安静:
“作为赤血堡之主,都灵家族对帝国的忠诚毋庸置疑;自帝国第二世代以降,都灵家族先后六位家主曾在断界山和大绿海为帝国染血沙场。”
夏洛特微微一顿,用威严的嗓音沉声道:
“但我们同样不会屈从于天穹宫的每一个命令——我们是拜恩人,骄傲而古老的拜恩人,我们的公爵,只能由我们自己推选!”
“所以…诸位大人们,这就是我们几天聚集于此的目的。”夏洛特剑眉扬起,锐利的目光再次从圆桌前的骑士领主们身上扫过:
“我们必须抢在帝国特使抵达之前,推举出一位公爵,再由他代表拜恩与帝国交涉。”
“战…亦或是和!无论圆桌议会推举何人,都灵家族都将誓死追随!”
话音落下,表情稍稍平复的女伯爵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将目光投向左右两旁。
大厅内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黑发巫师的表情也重新凝重了起来,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圆桌前的一举一动。
面面相觑的骑士领主们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消息中恢复清醒,互相之间都在看着对方,等待接下来第一个开口的人。
“确实,是时候了。”
怒火堡伯爵特里斯·艾克特突然睁开双眼,声音稳重而充满力量:“是时候,让帝国重新认识一下拜恩人的力量了!”
“怒火堡的骑士学院,乃是骑士王所创。”艾克特伯爵缓缓开口,清澈的目光与女伯爵对视着:“遗憾的是,夏洛特伯爵,我们与您不同。”
夏洛特咬紧下唇,显然她并非真的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从容。
“若是圆桌议会所托非人,怒火堡将不会再响应议会的召唤——除了骑士王的子孙,我们也不会再效忠第二个人!”
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刻的沉寂,紧张至极的夏洛特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稍稍松口气的同时看向艾克特伯爵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感激。
“说得好,这也是我要说的!”半张脸被刀疤撕裂的加尼斯·鲍斯伯爵大声嚷嚷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很是无礼的拍打着圆桌:
“除了骑士王的子孙,谁还有资格让忠魂堡的鲍斯家为他们守门?!”
“对于忠魂堡,都灵家族永远不会遗忘。”挺胸抬头的夏洛特向他微微颔首:“正是因为有你们,拜恩的骑士们才能放心的出征在外,一次次与境外之敌浴血奋战!”
“说起境外之敌,应该没人比我们翘望峰更熟悉了。”说话的人是博利诺·博西瓦尔伯爵,大马金刀的坐在席位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架势:
“自第一代骑士王开始,每次出征大绿海,我们博西瓦尔家都是当之无愧的先锋;黑公爵罗兰更是前后六次出征在外,我三个祖叔父死在了断界山,四个姓博西瓦尔的骑士埋骨大绿海;我祖父本人更是被罗兰公爵亲自领兵,从半人马杂种手里救了回来!”
“光荣塔也是一样!”
披着蓝斗篷的伊德·杰兰特伯爵直接站起身,朝着女伯爵微微颔首:“自骑士王时代,我们就是都灵家族的封臣,只有这一点从未改变。”
“当然,如果某些居心叵测之徒,打算利用这次机会篡夺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一边说着,杰兰特伯爵直接将目光转向身侧,;冷冷扫了一眼披着红斗篷的瑞格雷尔伯爵:
“无需赤血堡亲自动手,光荣塔将主动替您出兵平叛!”
“白马峰亦是如此!”安汶·瑞格雷尔伯爵同样起身,荡开斗篷毫不退让的和杰兰特伯爵四目对视:
“若有宵小,白马峰的骑士同样愿为您平叛!”
死死盯着对方的二人冷哼一声,又同时扭过头坐回了各自席位上。
廊柱下的黑发巫师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怒火堡之主艾克特伯爵是攸伦卫队长的叔叔,自然是首先拉拢的对象;
翘望峰的博西瓦尔家族,他们的战马贸易一直都被约德商会所影响;骤然失势的老约德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自然不会吝啬卖个人情给自己;
至于忠魂堡,白马峰,光荣塔三个伯爵全部都是北方派系,本就对都灵家族有天然的好感;再加上联合商会…水到渠成;
直至这一刻,洛伦才终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他终于从压抑的气氛中解脱。
十二人中,五人已经表态。
这一局,赢定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圆桌议会(四)
随着白马峰和光荣塔两位伯爵前后表态,整个宫殿大厅内的气氛也为之一振;群情激奋的拜恩骑士们脸上逐渐露出了喜色。
不少骑士们甚至开始三三两两的聚拢在一起低声私语,悄然议论着,寂静的大厅变得热闹了起来;和之前几乎能让人窒息的死寂相比,显然是非常不错的征兆。
就连夏洛特本人也不再紧绷着脸,显得轻松了许多,嘴角甚至有了几分笑意。
现在…北部和东部的骑士领主都已经表态,剩下的就只有西部和南部的伯爵们了。
坐在廊柱下的黑发巫师一言不发,锐利的目光穿过了人群,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山岩堡之主盖伊·安格特伯爵,以及…风暴堡的艾顿·格伦威尔。
后者自然不用多说,格伦威尔家族在南方拥有无可争议的威望;而作为拜恩西大门的山岩堡,安格特家族的骑士在实力上也同样毋庸置疑。
整个拜恩,只有这些西部的骑士们拥有与食人魔、狼人和巨怪厮杀较量的技艺;挥舞着双手战斧和大剑的山岩守卫,在古王国时代一度曾经是骑士王的亲兵。
他们两个人的态度,将会决定大半个拜恩的选择!
“艾顿·格伦威尔大人,我之前曾经拒绝过你的请求,虽然那是个十分无礼的请求……”
连洛伦都清楚的事情,身为都灵之主的夏洛特怎么可能不明白,锐利的目光盯着神色谦和的风暴堡伯爵,丝毫不给对方躲闪的余地:
“但还请您告诉我们大家,风暴堡的决定是什么?”
圆桌前的伯爵们再次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被女伯爵“盯上了”的艾顿露出了一丝尴尬的微笑;只见他缓缓起身,将右手按在胸前,看向夏洛特的目光无比的澄澈:
“同为骑士王的血裔,都灵家族的旁支,让拜恩恢复往日的荣光,风暴堡的格伦威尔自然责无旁贷;”
“格伦威尔家的忠诚属于谁,相信在座的诸位应该没有人会怀疑,我们当然会支持骑士王的……”
“等一下——!”
神色冷漠,全副武装的盖伊·安格特伯爵突然不再保持沉默,突兀的打断了艾顿的话,冷冷的看向身侧的夏洛特:
“在格伦威尔家的小崽子开口前,我这个老东西还有句话想要问问您。”
心弦绷紧的夏洛特收敛了嘴角的笑容,神情再一次变得严肃了起来:“安格特伯爵,您请讲。”
她不可能不紧张…山岩堡的安格特伯爵是十三领主当中最后一位上上代的老人,与黑公爵罗兰乃是同一世代的人物;论辈分,在场所有人都得称他一声“叔叔”或者“爷爷”才行。
只是因为对方昨天晚上才到,她和洛伦才不得不改变了原本的计划,先去拜访了怒火堡的艾克特伯爵。
“如您所说,这一次的圆桌议会召开是为了推举一位拜恩人的公爵,是为了应对天穹宫的问责。”
神情冷漠的安格特伯爵缓缓起身,举起的右手犹如笔直的利刃,指向大厅一侧的廊柱:
“那么…为什么这个天穹宫的走狗会在这里?!”
随着他话音落下,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随着他所指的方向转了过去。
一时间,廊柱下躲在人群当中的黑发巫师,立刻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喧嚣的议论声遍布整个大厅…在场的拜恩骑士绝大多数都是从外地赶来,并不认识洛伦·都灵究竟是哪一位,最多只是听说过,而知晓内情的赤血堡骑士们更是闭口不言。
夏洛特的面色一阵苍白,紧张的攥紧了椅子的扶手;一旁的艾顿更是一脸愕然,显然安格特伯爵突然发难也让他措手不及。
“怎么,不敢站出来吗?”
安格特伯爵站得笔直,精神抖擞完全不像个快要七十岁的老人;面若冰霜,声如洪钟:“还需要我再走上前去,才能有幸见您一面吗?”
“帝国子爵,布兰登·德萨利昂的巫师顾问,洛伦·都灵阁下?!”
始终保持沉默的黑发巫师扯了扯嘴角,缓缓起身,丝毫没有躲闪想法的目光和安格特伯爵四目对视着。
没错,洛伦的确也想到过会有人拿自己的身份来说事…就因为这一点,洛伦才没有刻意躲起来,而是光明正大的坐在这大厅之中。
与其被人抓出来,找上门;还不如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站出来。
“不敢当……”四目对视之下,黑发巫师面不改色平静的开口道:“能够认识您是我的荣幸,山岩堡的盖伊·安格特阁下。”
全场哗然——!
喧嚣声在膨胀,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双双愤怒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射向洛伦,那恨不得杀了他似的表情,仿佛这个黑发巫师就是帝国的化身。
“很好,看来您还敢承认,算是个都灵家的子孙。”安格特冷冷一扫,右手猛地荡开斗篷:“拜恩的骑士在哪儿,把这个天穹宫的走狗赶出去!”
喧嚣声还在壮大,跌宕起伏的欢呼声响成一片。
“都给我安静——!”
猛然起身的夏洛特,用尖锐的嗓音打断了这阵喧嚣,苍白的面色下泛起了些许潮红:“这里是赤血堡,是都灵家的宫廷;谁也没有这份资格不经过的我的允许,就将他赶出这扇大门!”
“盖伊·安格特伯爵,您…也不行!”
“夏洛特,我敬重你父亲,还有罗兰…都灵家于我有恩,不用多说的我也会支持你。”安格特伯爵的脸色分外难看,冷漠的语气中都带着几分怒意:
“但如果你要让这个帝国的走狗出现在圆桌会议的大厅,恕我不能答应!”
“他不是什么帝国的走狗,他是都灵家的血裔!”
夏洛特咬紧下唇,推开椅子直接一步站在了安格特伯爵的面前,璨若星辰的双瞳死死盯着这位老人的脸:
“在加斯帕尔·维恩带着他的异端走狗冲入拜恩大教堂的那一夜,如果没有他,你们连圣坛的废墟都看不到!”
“如果不是他,加斯帕尔·维恩对拜恩的统治根本不可能推翻,拜恩依旧是一盘散沙!”
“如果不是他,我们连一起围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你知道吗?!”
“我们所有人,乃至拜恩…都欠了洛伦·都灵一个天大的人情!”
夏洛特神色坚毅,步步紧逼,尖锐的声音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的传达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至于您…安格特伯爵,我对您当然同样尊重;但在你称呼我的时候还请不要直呼其名,因为尊重是相互的!”
老人完全怔住了,他的面颊明显抖了几下,眼神中像是有什么被触动到了。
“你…您,您果然是您父亲的女儿,罗兰的子孙。”安特尔伯爵低声喃喃,此情此景仿佛他在多年之前也曾有过经历。
但就在下一秒,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但是!我依然不能接受一个帝国人,出现在即将决定拜恩命运的圆桌会议上,不论我们欠了这个小子多少人情!”
“就如您所说的那样,拜恩的命运必须由拜恩决定,决不能让天穹宫插手!”
安格特伯爵猛然回头,死死盯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黑发巫师:“小子,还愣在那儿干什么,难道你还准备让为你求情,甚至不惜和我这个老头子大打出手的赤血堡伯爵更难堪?!”
大厅内鸦雀无声,一双双愤怒与感激交叠,复杂到极点的目光汇聚在黑发巫师的身上。
片刻之后,洛伦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