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堂堂正正之战(上)
燃烧的漆黑曜日下只有耀眼的金红色闪烁,夹杂着滚滚浓烟的爆炸和烈焰化做滔天巨浪,洪水般的火浪翻滚沸腾,呼啸而至。
空门大开站在原地的布伦希尔德,几乎是完整的接下这一击。
而且还是毫无保留,倾尽全力的一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咆哮的黑发巫师拼尽了所有,几乎没有留任何的后手和回防的余地——面对强大到不像话的女武神,也只有拼尽全力才能赢回来这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转机!
怒吼的刹那,洛伦的眼角已经开始稍稍露出了疲态…哪怕是在有九芒星圣杯强化的前提下,刚刚使用完“喑然之梦”和“此刻即死”两个高阶魔咒就立刻再次挥霍所剩不多的精力,对他而言依旧是非常危险的征兆。
如果连这一下子都无法逼退布伦希尔德,那自己就真的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不希望的选项…阀门。
对于真正接触到神秘学和九芒星圣杯的巫师们而言,“阀门”都是他们手中最后的底牌——让精神殿堂反向入侵现实世界,哪怕是原本无法使用虚空力量的地方也可以随意使用,甚至不用在意精神力的消耗。
这就是巫师们在九芒星圣杯上所寻找到的,打开自身枷锁的“钥匙”,短时间内能拥有堪比邪神的力量。
而代价就是强烈的虚空侵蚀和极高的当场暴毙乃至突变的风险…虽然洛伦不用担心这个,但光是精力的损耗就足以让他昏迷一个月,而且还伴随着相当一段时间的虚弱期。
正因如此,在古木森林与麦兹卡的一战才会让他那么记忆犹新,以至于和艾莉儿战斗到最关键的时候,他都没有选择开启阀门。
烈焰沸腾,凝视着火海的黑发巫师微微松了口气;他也没指望能凭借一个高阶魔咒就能打败布伦希尔德,但至少……
“轰————!!!!”
就在下一秒,炸裂的轰鸣声让洛伦猛然抬头;好不容易松口气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愕,瞳孔突然骤缩一下,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一幕。
狂风呼啸,沸腾的烈焰犹如被巨浪一般,从中央分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被劈开了?
火焰…被劈开了?!
下一刻,金红色的火光向周围扩散开来,洁白如雪的双翼左右张开,火光照耀下的布伦希尔德身影浮现。
毫发无损——!
沸腾的烈焰犹如斗篷般环绕在女武神的身侧,青钢色的螺旋长枪横在身后;面容肃穆的布伦希尔德左手平举,一柄巨大到夸张的双手大剑被她握在手中,指向正前方。
洛伦目瞪口呆。
哪怕是麦兹卡和阿斯瑞尔,在“都灵之火”面前也不可能真的毫发无伤,就算是拥有了“黑十字”塞廖尔力量的法内西斯,也绝对不敢正面吃一记!
而她居然…劈开了?自己竭尽全力,赌上了所有的一击,居然就被这么轻易的劈开?!
撕开烈焰的剑锋,散发着犹如月光般幽暗的光芒,璀璨的剑脊仿佛是用午夜的星辰所锻造而成,巨大到夸张的护手和剑柄更是华丽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此乃悲绝壮烈的象征,永夜的曙光……”布伦希尔德低声沉吟道,眼神中充满了赞赏的光芒:
“即便面对死亡也不曾有丝毫的退缩,洛伦·都灵…你果然不愧为罗兰的继业者,你与你朋友们之间的羁绊,从这沸腾的烈焰之中我已经深深的感受到了!”
疲惫的黑发巫师叹了口气,漆黑的双瞳已经布满血丝,太阳穴一阵阵的跳动…哪怕“此刻即死”能够恢复伤势,却不能治愈疲劳。
哪怕竭尽全力,依旧希望渺茫……
“若我没有猜错,你手中名为‘龙牙’…是你的某位挚友所赠?”女武神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柔和的欣赏:
“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份荣幸,能听闻此人的名号?”
“艾茵,深林堡的艾茵·兰德。”洛伦布满血丝的双瞳死死地和布伦希尔德对视着,攥紧手中的龙牙:
“她是我所认识的最…不,应该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也最无可超越,无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炼金术师!”
片刻的沉默,烈焰尽数消散。
一言不发的布伦希尔德凝视了黑发巫师良久,嘴角露出了一丝不知为何的,苦涩的微笑:
“相互信任,相互依靠,相互支撑的挚友…正是一个骑士赌上性命,去为之战斗的意义啊。”
下一刻,抢在女武神进攻之前,黑发巫师动了!
灰蓝色的光束拽起一道残影,洛伦正面朝着布伦希尔德发起了进攻;喷吐着虚空之力的龙牙毫无保留的刺向她高耸的胸膛。
面对黑发巫师的攻势,女武神却似乎不为所动,原本璀璨如星的双瞳却黯淡了许多,低声呢喃着:
“但就算拥有了战斗下去的意义,又有足够的力量去反抗注定了的命运吗?”
话语幽幽响起,面对着毫无退缩之意的洛伦·都灵,布伦希尔德将手中的星辰大剑挑起——巨大到夸张的双手剑,在她那纤细的左手之中犹如缝衣针般的轻盈。
“铛——!”
侧身的刹那,黑发巫师几乎竭尽所能才勉强躲开了螺旋枪尖必死的一击,砸落的星辰大剑让他手中的龙牙猛然一颤,双臂的骨头发出了刺耳的哀鸣!
下一秒,招架成功的洛伦再次“故技重施”,扬起的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两个交错身影的中央瞬间亮起了耀眼的金红色光芒。
“轰——!!!!”
爆炸的轰鸣声如雷贯耳,但却并非如黑发巫师所想的那样…当火光散尽,冰冷如银的星辰大剑才缓缓移开,而被挡在后面的布伦希尔德依旧完好无损。
就在黑发巫师震惊的目光中,席卷飓风的青钢长枪再次向他刺来。
“铛——!!!!”
枪尖与剑芒碰撞的刹那,洛伦几乎毫不犹豫的滑步闪避,整个人再次被撞飞了出去,瘫倒在地!
横起长枪,持剑而立的布伦希尔德双瞳微微眯起,嘴角的苦涩却越来越浓重。
她能看出来,他真的很想赢。
哪怕拼上性命,赌上一切,竭尽所能甚至是不择手段…他也希望能够终结一切,打破桎梏的轮回枷锁,得到能够保护所想保护之人的力量。
一切…都和罗兰一样。
一切都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依旧是悲剧的轮回;不论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阻止那一天的到来。
最多,也只是时间不同罢了。
倒在血泊之中的黑发巫师还在奋力挣扎着,奋力用龙牙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显然这个过程并不会很轻松,甚至光是能够站稳,不至于立刻倒下就已经需要他竭尽全力了。
是时候终结这一切了…布伦希尔德将手中的星辰大剑高举,星辰般的剑身散发着熠熠光辉。
但就在下一刻…突然察觉到什么的女武神浑身一震,猛然看向洛伦倒地的方向。
就在刚刚还奄奄一息的黑发巫师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扬起嘴角正在用那双桀骜不驯的,漆黑的瞳孔和她对视着!
放在身后的右手,将龙牙横起;
反握亮银的左手,挡在身前,灰蓝色的剑芒闪烁着摇摇的光。
刚刚的他应该已经很虚弱了,怎么能够立刻恢复原状,甚至还比刚刚更加强大了几分?
是还有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来吗?
“这是……”
“啊,这个啊……”大口大口喘息着的黑发巫师,用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说着:
“我们…称这个叫‘阀门’!”
第二百零六章 堂堂正正之战(下)
颤栗的身体猛然绷紧,脖子上每一根血管都变得无比显眼,瞳孔中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眼前的世界,仿佛也变得清晰无比。
稳健跳动的心脏,身体里奔腾流淌的鲜血…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洛伦,自己的力量又回来了。
反握亮银的右手用力一抹擦掉了鼻血,黑发巫师再一次扬起嘴角,目光灼灼的和布伦希尔德四目对视。
“洛伦·都灵,你…为何如此执着?”
布伦希尔德面不改色,仿佛是在质问又仿佛是在自问,眼前之人仿佛正在与另一个身影渐渐重合,而且还是以她最不希望的那种方式,那种姿态。
“友谊,信念,勇气,道义,公正……你为何而战?”
洛伦笑了。
还真是个…中二到无药可救的邪神啊。
“你知道…就在不久前,也有过另一个人问我类似的问题。”黑发巫师耸耸肩膀,仿佛朋友之间闲聊似的淡淡道:“不像您形容的那么高大上,其实就是个很简单的原因——活着。”
“只有活着,我才能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只有活着,我才能拥有选择的权力,不管选择是对的还是错的,好的还是坏的;
只有活着,我才能像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和朋友或者任何一个普通人聊这些有的没的;
只有活着,我才能知道…我是实实在在的活着,而不是某个无聊的家伙写出来的故事,编出来的角色;只有活着,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有灵魂的,所接触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非虚妄!”
“我愿意为此而战,哪怕死也无所谓,哪怕暂时的苟延残喘也无所谓,哪怕遍布荆棘坎坷也无所谓,因为我已经这么活过来了!”
“活着,就够了!”
话音落下,眼神毅然决然的黑发巫师下意识的扬了扬额角的头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发自内心的话在这位“中二邪神”面前说出来感觉异常的羞耻……
布伦希尔德静静的看着他,璀璨如星的双瞳毫无波澜,目光深邃而悠长。
“为了不受拘束,自由活下去而竭尽所能,去打破命运的枷锁吗…我明白了。”女武神轻轻颔首,绝美的容颜嘴角稍稍露出些许弧度,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极尽优雅:
“这样的想法并不卑微,当然也谈不上伟大…但,能够真正认识到自己总归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能够看得到美好固然值得赞赏,但能够接受丑陋和真实却要更加困难千倍万倍。”
“不是作为罗兰的继业者,而是一个普通人,誓要打破命运枷锁之人…洛伦·都灵,我认可你了!”
只听布伦希尔德郑重其事的开口道:“在纯白与漆黑的世界重叠之下,在圣命之管理者,世界之监察者,曜日,暮月,晨星,狂风,骤雨,白雪的共同见证下!”
“吾!微风与夜露之骑士,奇诺·艾莲·艾利安·赛菲尔·安其拉·丽丽纳斯·爱丽丝·艾尔·娜娜莉·萝拉·克洛艾·奥洛瑟·布伦希尔德…在此正式承认你,洛伦·都灵·命运之碎镣者!”
“………………”命运之碎镣者。
“来吧,命运之碎镣者……”布伦希尔德举起左手的星辰大剑,白银般雪亮的剑锋对准了黑发巫师:“与我堂堂正正的一战,踏上你注定坎坷的命运吧!”
下一个瞬间,布伦希尔德的身影已经迫近到黑发巫师的面前。
“铛——!”
即便已经尽可能的躲闪,青钢长枪还是和龙牙碰撞在了一起;火光迸溅的刹那,夹杂着凛凛杀气的剑锋从黑发巫师脖颈的毫厘之间掠过。
下一秒,荡开枪尖的黑发巫师滑步闪避,灰蓝色的剑芒还未刺出便被星辰大剑拦截;就在了洛伦后仰躲闪的刹那,裹挟着飓风的螺旋枪尖堪堪贴着面颊刺向了他的身后。
“轰————!!!!”
从枪尖喷涌而出的飓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所掠之地只剩下一片断壁残桓与龟裂的痕迹。
刚刚躲过了必死一击的黑发巫师并没有继续闪避,反而挥舞着右手的龙牙向身前扫荡;微微蹙眉的女武神选择了避让,收剑格挡。
“铛——!”
重重的撞击声,就在龙牙与星辰大剑碰撞的刹那,洛伦猛然借势一跃而起,抽枪的刹那整个人都向前跃进,挥舞着灰蓝色的光束从布伦希尔德的头顶挥下。
不能后退,决不能后退!
自己…早就没有退路了!
面对迎头劈下的剑芒,布伦希尔德面不改色的收回了刺出的青钢长枪,以人类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速度刺向从空中跃下的黑发巫师。
那一瞬间,仿佛慢镜头般…螺旋形的枪尖在黑发巫师的瞳孔不断的扩大,靠近…他甚至都能感受到手脚冰冷,心跳在加速。
那一瞬间…死亡,从未如此的迫近!
类似的情况自己似乎也曾经遇到过…对…就在最近,就在不久之前;他…路斯恩…路斯恩曾经说过的……
“…双手剑术和同时用两柄剑是不一样的,双手的武器是各自独立而又联合的整体……”
“…并非一个进攻一个招架,而是双手要能同时不停的在招架和进攻中变换,各自分开来思考……”
对,就是这个!
半空中的黑发巫师猛然睁大了眼睛,就在那一刹那,右手支撑着身体的长枪龙牙突然抽回,左手的亮银改劈斩为招架,顺着青钢长枪刺出的轨迹化解了女武神的攻势!
死死盯着他的布伦希尔德,眼底流露出一丝的惊异;璨星般的瞳孔正中央,倒映着黑发巫师刺向她面门的龙牙。
“愿虚空…与你同在!”
“铛————!!!!”
四柄利刃两两相交,碰撞的火光夹杂着肆意狂乱的飓风腾空而舞;灰蓝色的剑芒,第一次迫近到了布伦希尔德那优雅修长的脖颈之间。
只差毫厘,自己就能将眼前的女武神斩首当场;
而且…还是在堂堂正正的正面交锋当中!
刹那间,一阵无可抵御的撕裂感从双臂传入身体,最终蔓延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可忍耐的黑发巫师撕心裂肺的惨叫着,以至于面颊都有些微微扭曲。
但即便是疼痛不堪,即便是颤栗到冷汗如瀑,他还是死死不肯松手,因为…因为……
“因为胜利就在眼前了啊啊啊啊啊——!!!!”
看着面颊狰狞到扭曲,撕心裂肺惨叫着怒吼的黑发巫师,布伦希尔德不为所动,依旧如故的挥舞着手中的大剑与长枪。
她能如此确切的感觉到,眼前之人正在变强,正在一点一点超越他的极限,凡人的极限。
作为物质世界的主要群体,乃至某种意义上的主宰,人类是非常弱小的——哪怕是拥有了数不清的工具,武器乃至信仰,他们也远远称不上“强大”。
但这个矛盾的群体若是能达到某种极限,到达生与死的边缘,或是遇到比他们强大无数倍的存在…他们就能打开一扇“门”。
他们就能升华,或是突变或是扭曲,成为“更高层次”的存在,变得超乎想象的强大——就像曾经的罗兰,罗兰·都灵那样。
而洛伦·都灵,你还不够强大;在你面对你真正的敌人之前,你还必须尽可能变得更强,超越你自己的极限,去打开那扇门。
布伦希尔德一边招架着黑发巫师近乎疯狂的进攻,一边在心中苦涩的暗自说道。
来吧……
战斗吧,厮杀吧……
然后…变得更强大!
第二百零七章 以骑士之名(上)
因为某个“意外”而闯入圣坛的年轻公爵,在看到被圣十字封印的邪神那一刻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恐和厌恶,反而满是惊喜。
“…你,你就是布伦希尔德对吧?一定是的,对吧?!”
你又是谁…哪个被骑士教条洗脑的傻子?
“…这就是命运啊,一定是圣十字…不不不,一定是伟大的世界意志在指引着我,让我能够在这里遇见你,这就是命运的转折!”
什么转折,分明是你自己强行闯进来的好么;如果不是担心封印被破坏,我都懒得理你。
还有世界意志…那是什么东西?
“你被封印了是吗?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帮你把封印解开…嗯,应该能成功的吧,毕竟我可是命运之碎镣者,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我无法解开的封印!”
又冒出来一个古怪的称号,还有你从哪里来的自信?
“伟大的布伦希尔德女武神啊,也许你还尚未察觉;但是远在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前的某个刹那,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就已经深深的联系在了一起,我们注定了是要在此相遇的!”
莫名其妙,你刚刚不是还自称“命运之碎镣者”吗,怎么一下子又被命运深深的联系在一起了。
“嗯…这个好像是圣十字亲自设下的封印,想要破解起来恐怕会有一定的难度;即便是对我这般的存在而言,恐怕也不是什么可以轻松办到的事情啊。”
没错,对你这般的存在而言,是完全不可能。
“不过没关系,邂逅的命运终将打破我们二人之间的枷锁;在踏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刹那,世界意志已经告诉了我打破你封印的咒语!”
你是说…那个你自己在门外刚刚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
“听好了,微风与夜露之骑士布伦希尔德啊,在纯白与漆黑的世界重叠之下,曜日,暮月,晨星,狂风,骤雨,白雪的共同见证下;吾!罗兰·都灵,圣命之管理者,世界之监察者将打开你身上的封印!”
年轻的公爵右手叉腰,左手按在右眼上,发出了犹如夜枭般的吟诵声:
“君临大地,冠以统治之名的力量,将在世界之尽头的岩壁刻下永世之符文,在瀚海苍穹之渊拱卫此世生灵,其纯白之信念终将消散,化作淤泥般的黑暗;”
“星罗棋布之城市,拱卫世界之四海,长枪与利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光照的土地遍布着鲜红的血浆,生灵涂炭的山川湖泽狼烟四起;”
“打破命运枷锁之人,注定一生坎坷荆棘;捍卫自由之人,誓要与暴政独裁抗争;追寻理想之人,永不能与幸福安逸相伴;”
“被玷污之荣光,遭唾弃的尊严,以悲哀之名伸张其正义与光辉,苟延残喘的举起最后反抗之旗帜!”
“来吧,布伦希尔德!跟我一起来吧,我会替你打开封印…不论挡在我们前面的阻碍是什么,我都会竭尽所能的将它们逐一粉碎,因为这就是我们共同的命运啊!”
真是个…无聊透顶的家伙。
……………………………………
厮杀的刹那,分神是大忌…可无论如何,布伦希尔德就是无法将那些片段,那些曾经过往的画面从心灵中驱逐出去。
特别是眼前之人,正在一点一点和脑海中的那个形象渐渐重叠的时候。
优雅的睫毛微微扬起,璀璨如星辰般的眼角闪过一丝晶莹。
每一次的剑锋交错,她都能感觉到眼前的黑发巫师正在发生变化;原本僵硬的利刃正在慢慢变得纯熟,蕴含在他身体里的虚空之力也在变得越来越强大。
手中的长枪再也不需要瞄准,剑锋无需刻意的挥舞,一切的一切都在逐渐的变成身体的本能…没错,那是竭尽了所能,全神贯注将所有力量和思考都投入到战斗当中才能有的姿态。
洛伦·都灵,他真的正在慢慢变强。
面无表情的女武神轻易的招架了黑发巫师的又一次舍身冲击,横扫的星辰大剑直接将洛伦整个人都打飞了出去。
轰——!!!!
狼狈的在地上翻滚着,猛然起身的洛伦表情狰狞,近乎野兽般的用双手的利刃停住了还在倒退的身体,而后再次横冲直撞的扑了上去。
还不够,即便你竭尽所能依然还远远不够;
洛伦·都灵,如果真的要打破命运,你必须比我和罗兰更强大!
“飓风,听我召唤…风之螺旋——!!!!”
青钢色的螺旋长枪向前笔直的刺出,带着毁灭力量的飓风犹如光束般汇聚,而后朝着正面扑来的黑发巫师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
怒吼着,咆哮着…这次的黑发巫师甚至没有丝毫躲闪的打算,挥舞着龙牙和亮银就直接撞了上去。
等等,他手里的那柄剑不是原来的那柄!
是它…璨星?!
布伦希尔德微微一惊,侧目的视线中才注意到倒在血泊中的誓言骑士挣扎着爬起来,仅有的左手还在颤抖着,保持着最后将剑抛出去的动作。
第六世代的帝国至高皇帝,布兰登一世的佩剑,能够将一切虚空力量粉碎的“璨星”,硬生生将飓风从中央撕裂!
硬生生顶着死亡风暴的黑发巫师,狂奔着朝向布伦希尔德笔直的冲了上去;挡在他面前的烈风犹如薄薄一层纸般的脆弱,丝毫不能遏制住他前进的步伐,飓风与剑人碰撞的刹那,风平浪静。
他要来了!
哪怕是女武神也不可能在攻击的同时闪避,此时此刻的她甚至都无法预判黑发巫师的下一步动作;野兽般嘶吼的洛伦,已经将全部的力量都交给了身体的本能。
理智、思考、冷静、沉着……原本所依赖的一切,此时此刻已经全部都被黑发巫师抛在了脑后,不论付出多少代价,不论是否形同于找死,他也近乎顽固的要从正面,从女武神布伦希尔德最强大的正面扑上去。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累赘的算计,堂堂正正的正面交锋…这才是骑士的战斗方式,这才是唯一有可能战胜女武神的方式。
因为骑士就是要用长枪怒吼,用剑说话!
“啊啊啊啊啊——!!!!”
咆哮的黑发巫师猛然发力,狂暴的飓风彻底被撕裂了。
“铛——!!!!”
剑锋交汇,斑驳的璨星和星辰大剑撞在了一起,激扬的火花在四目相对的两个身影之间飞舞而逝。
已经没有继续思考的余地了,几乎能清晰感觉到手臂断裂的黑发巫师硬生生用最后一点力量支起右手的璨星,挡住了从头顶劈下的星辰大剑;冰冷的剑锋几乎已经贴在了他的肩膀上,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他从中央撕成两半。
是生是死,就在眼前!
还没有结束,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布伦希尔德没有继续压住大剑,而是挺起了右手的青钢色螺旋长枪,对准了黑发巫师的胸膛捅了进去。
“噗——!!!!”
没有招架,他没有招架!
“呃啊啊啊啊——!!!!”
黑发巫师浑身一颤,鲜红的血浆不可遏制的从口中喷涌而出;漆黑的双瞳却依旧死死盯着眼前的女武神。
“这样…你就再也不能招架了,布伦希尔德。”
满口鲜血的洛伦·都灵,终于露出了一抹冷静的微笑,左手的“龙牙”缓缓扬起:
“见证这一刻的奇迹吧,这汇聚了我与伙伴之间羁绊的友谊之力……”
布伦希尔德没有开口,就这么看着他手中的长枪再次绽放出金红色的烈火。
“森罗万象,皆化为烬…流刃若火——!!!!”
第二百零八章 以骑士的名义(下)
凌晨时分,赤血堡的天穹夜幕高悬,东方的地平线上依旧看不到撕破黑暗的黎明到来。
亦或者说…此时此刻,才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刻。
大教堂的火势依旧没有任何终结的征兆,甚至愈演愈烈,从原本的几处彻底变成了一片火海,将整个大教堂和周围的房屋全部都覆盖在其中。
拄剑而立的夏洛特·都灵默默的凝视眼前熊熊燃烧的大教堂,仿佛要将视线中的景象深深刻在心里,刻在她灵魂的最深处。
身为赤血堡之主,却坐视拜恩大教堂被异端教团攻陷破坏…这在历代都灵家主身上都不曾发生过的污点,却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是何等的颜面尽失?
拜恩的骑士们会怎么评价自己,百年后的都灵家族子孙又会怎么评价自己?
攥紧手中的剑柄,面色苍白的夏洛特深深呼了口气。
“伯爵……”夏洛特的身后,脚步匆匆的查尔斯走上前来,眼角下是掩盖不住的疲惫:“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您还是先返回宫殿再……”
“情况怎么样了?”剑眉竖起的夏洛特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只是同样疲惫的声音也略显没有底气:“大教堂的教士和修女们都安置好了吗?”
“大部分暂时安置在了赤血堡宫殿,少数受伤的则就近让他们找地方暂时修养一阵。”查尔斯不紧不慢的开口答道,微微叹了口气:
“至于剩下的,也只有等到大教堂火势稍稍减弱再想想办法,派出人手搜救了。”
夏洛特微微颔首,但她也明白查尔斯口中的“搜救”只是“收尸”的一种委婉说法——遭受了突袭又遇大火,整个大教堂内能有人活下来的可能性绝对是微乎其微;就算有,再这么绝望的情况下恐怕也早已想办法自我了断了。
“大主教呢,有人找到大主教了吗?”
“大主教…有个教士在逃出来之前自称听到大主教阁下在圣坛祷告。”查尔斯微微颔首:“眼下的话,恐怕已经回归圣十字的怀抱了。”
夏洛特点点头,没说什么——不用想也知道,等到这件事结束之后都灵家族就要面对恼羞成怒的圣十字教会最最严厉的苛责了。
当然,和眼下她所面临的问题相比,教会的责难也只能被归类到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小事上,都只是以后才要考虑的问题而已。
“那他…洛伦·都灵呢,有他的消息没有?”女伯爵沉吟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
“抱歉,但据我得到的消息,洛伦阁下恐怕还在大教堂内。”赤血堡管家很委婉的开口道:“至于目前的状况…应该是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
听到这个答复的女伯爵尽可能让自己表情平静些,故作淡然的开口道:“是吗,那关于眼下赤血堡的情况,还有什么是我需要了解的?”
“眼下城内还不太稳定;虽然已经尽可能肃清了几个参与异端教团和谋反的赤血堡贵族,但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恐怕他们已经……”
就在此时,一阵嘈杂的叫嚷和脚步声从女伯爵身后传来,街道的尽头已经能看到几十个挥舞着武器和火把,手舞足蹈狂奔而来的身影。
他们穿戴着样式各异的甲胄,手中的武器除了火把简直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甚至还包括了厨房里的菜刀和庄户人家的耙犁连枷。
这群人步伐慌张,阵型凌乱,除了最前面的几十个人还算“队列整齐”之外,剩下几乎全都是只能勉强跟上来;让人怀疑如果不是有火把和几面陈旧不堪的燕尾旗,他们是不是还能从街道的那一头跑到这一头。
看这群人的架势,连赤血堡乡下的征召农兵也比他们更像一支军队。
“他们…这是在暴动?”夏洛特丝毫不掩饰眼角的轻蔑,表情就像在看一群蝼蚁:“准备借着军队都在城墙戒严的机会,推翻我这个罪恶的赤血堡伯爵?”
“恐怕是这样,伯爵大人。”一旁的灰瞳少年拔出双剑,同样露出了讥讽的冷笑:“您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这还用问?”
夏洛特冷哼一声:“查尔斯,你带着人负责大教堂的搜救工作——洛伦·都灵,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家伙,烧成灰也要把他装盒子里给我带过来!”
“至于这些欺下犯上之徒…以赤血堡伯爵致命,以都灵之名,一个不留!”
……………………………………
烈焰散尽,只剩硝烟。
布伦希尔德默默低下头…龙牙粉碎了华丽的甲胄,从小腹的位置贯穿了她的身体,染血的白银枪尖从腰背透出。
修长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缓缓挑起眉毛;左手的星辰大剑被死死卡在了黑发巫师的肩膀上,而原本同样应该贯穿了洛伦身体的螺旋长枪,却在最后一刻被他躲开了要害。
靠的,就是一个小小的“悬停咒”。
紧蹙的眉头显示着她此刻的痛楚,但布伦希尔德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挣扎之色,释然的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仿佛…不,这正是她所期待的结局。
“洛伦·都灵,恭喜你…通过了这场属于你的试炼。”布伦希尔德缓缓开口,声音无比的温柔。
“其实如果你想,还是有机会杀死我的。”黑发巫师自嘲的笑了笑,忍不住咳血:“我可不觉得一个小小的‘悬停咒’,就真的能偏转女武神的锋芒。”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从正面…堂堂正正的打败了我。”布伦希尔德轻声道:“无愧为…命运之碎镣者。”
“别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洛伦长舒一口气,淡然的耸了耸肩膀:“女武神的亲口称赞…应该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得到的吧?”
微微怔住了一下,布伦希尔德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你…其实不是罗兰的子孙,对吧?”
洛伦猛地一颤。
“你和他完全是两种人——虽然也有相似之处,但几乎没有什么真正一样的地方;那是个真的永远以自我为中心,还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应当成为某个传奇故事主角的家伙。”
“没错,那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却是个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他,相信他的笨蛋啊。”
黑发巫师的情绪有些复杂,喉头抽动了一下:“对不起…我骗了你。”
“为什么要道歉?”布伦希尔德轻笑道:“聪明的小家伙…你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对吧?”
稍微犹豫了一下,洛伦还是点点头。
没错,他发现了…眼前貌似不可战胜的女武神,其实早已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光是维持她的两柄武器恐怕就已经竭尽所能,根本不可能维持长时间的正面高强度战斗。
所以看似必死的正面,反而是她最为脆弱的一面。
“聪明、理智、冷静、不为眼前事物所动,却又能坚守本心…你是和罗兰完全相反的那一类人,也许他没能办到的事情,你会有机会办到也说不定。”神色柔和的布伦希尔德轻叹一声:
“去变强,变得比曾经的我们更强大,然后去打破原本注定的命运吧…非常抱歉,但我能帮助你的也仅仅到此而已了。”
“接下来的路,还要你和你的伙伴们去走…但愿和我们的会有些许不同。”
洛伦郑重的点点头,注视着眼前这位站立而死的女骑士。
“保重,还有……”布伦希尔德注视着他,眼神突然变得凝重了些:
“务必,务必提防阿斯瑞尔!”
这是“黑公爵”罗兰的挚友,“女武神”布伦希尔德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百零九章 与骑士告别(上)
燃烧的黑色太阳下,灰烬飘散。
布伦希尔德的身影渐渐消散,连带她的笑容和双手的神兵一起缓缓逐渐模糊,黯淡,透明…彻底无影无踪。
优雅而高洁的骑士,最终也如她所期望的那般,傲然挺立而陨。
只有洁白的羽翼迎风飞舞,风停而落,漫天飘散。
缓缓抬头的黑发巫师精神恍惚的凝视着腾落的羽翼,下意识的伸出了右手,一根洁白的羽毛停在了他的掌心。
淡淡的水汽,仿佛沾染了午夜的夜露。
这次…终于结束了吗?
恍惚之间黑发巫师茫然的看向四周,梦境世界也在布伦希尔德的力量下变成一片废墟,不可逆转的崩解。
他还是骗了法内西斯…至少目前的洛伦还没办法像科罗纳那样,随心所欲的使用九芒星圣杯的力量,单凭他自己所塑造的梦境世界还远远称不上坚不可摧;只是利用了法内西斯对巫师力量的无知,又坑了他一次。
当然,不出意外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法内西斯不是傻子,单纯因为他原本只是个教会的前主教,对巫师一无所知而已…两人的每次交锋,想要挫败他付出的代价都在增加。
虽然自己也在变强,但…黑发巫师忍不住叹了口气,对“黑十字”塞廖尔的一无所知让他根本无从下手,甚至就连阿斯瑞尔和艾莉儿也对这个邪神忌惮无比,以至于都不敢正面与之为敌。
无奈的摇摇头,黑发巫师微微一怔,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向身后望去。
当他转过身,浑身血污的誓言骑士正站在自己面前,苍白的面色显然还未完全恢复,正目光复杂的死死盯着他。
“感觉怎么样?”微微耸肩,黑发巫师平复下心情:“你看起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在圣十字指引下,未完成使命我的还没有到回归天国的时候。”
誓言骑士冷冷一哼,复杂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黑发巫师:“更何况和某个人相比…我似乎还不是最糟的那个。”
再次耸耸肩,洛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又尴尬的笑。
何止是糟,简直糟透了。
黑眼圈深陷,额头和脖颈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扩散无法完全聚焦,右臂被完全扭断了挂在肩膀上,仅剩的左臂也算不上完好,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垃圾似的,胸口的伤口还能一清二楚的看到里面……
这还只是外伤,甚至连外伤都不算;在“此刻即死”的效果下,强行复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真正麻烦的是精力的巨大消耗和强行开启“阀门”的负担。
按照上次的“惨痛经历”,自己恐怕至少会昏迷一个月左右,然后是漫长到长达半年的虚弱期——不过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和别的巫师比起来已经强了千倍万倍了。
回想当初在埃博登接二连三“恐吓”自己的科罗纳大师,应该也多少有嫉妒的成分在里面,毕竟就算他已经达到了巫师的极限,依旧没有自己这么强大的身体本钱…各种意义上。
一言不发的誓言骑士面无表情,不由分说的从黑发巫师手中“夺”走了他的璨星;微微有些肉疼的洛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柄斑驳的长剑。
这可是连邪神也不敢与之交锋,全帝国的数量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的神兵啊……
如果要扣下来,恐怕也只有眼下这次机会了……
“你最好不要抱有这种想法,巫师。”
察觉到黑发巫师目光的誓言骑士冷哼一声,淡然开口道:“别忘了,这可是‘贤者’布兰登的佩剑,皇室与教会的共有之物。”
“把它留在手中,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的麻烦还少吗?”洛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扁扁嘴算是认同了对方的说话。
确如誓言骑士所说,一旦被天穹宫和教会知道了“璨星”在自己手里,恐怕多半是逼自己交出来……
“更何况,你不是有更好的猎物吗?”誓言骑士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讽刺:“曙光。”
“曙光?”洛伦楞了一下。
“拜恩之主,都灵家族代代相传的秘银剑。”誓言骑士淡淡开口道:“你勾引那位女伯爵,图谋赤血堡伯爵和拜恩公爵之位,难道不是为了那柄剑?”
“咳咳咳咳咳……!!!!”
一脸尴尬的黑发巫师连连咳血,长大了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勾、勾引?那种事情他一个骑士怎么说得出口?!而且像我这么光明正大的……
“我得走了。”
誓言骑士突然开口,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黑色太阳:“法内西斯已经离开,我也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洛伦看着眼前独臂,浑身狼狈的誓言骑士,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沉寂。
不论对方再怎么几度想杀了自己,再怎么蔑视巫师,他的虔诚都无可否认…抛弃了一切,连名号和头衔都可以抛弃,只为信仰而活的圣徒,很难让别人不感到一丝敬佩。
更不用说对方还救过自己…不止一次。
“准备去哪?”
沉默了半天,洛伦也只想出这么一句有用的。
“东方,法内西斯应该去了东方。”誓言骑士开口道:“这次我不会再让他逃掉了…刚刚大战一场,现在的他应该很虚弱。”
也许吧…但洛伦对此不太看好,但话他说不出口:“具体的呢,我是说你目标是哪里?波伊公国?大绿海的半人马汗国,还是矮人们的群山王国?”
“都有可能,但我会先去一趟波伊…如果法内西斯准备将赤血堡的惨剧再次重演,骠骑之国的弯刀武士们需要得到警告。”
誓言骑士微微沉思了一下:“至于矮人和半人马…恐怕他们不会对一个人类的话有多少信任的。”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算是表示认同。
在人类的印象中矮人几乎就是“顽固不化”的代名词——小心眼,记仇,玻璃心,繁文缛节多到难以想象,而且死不认错…除了做生意的时候比较公平,除了记仇外还很看重人情这点,应该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至于半人马…这个种族到十二世代后的今天都是帝国的一大顽敌,以至于波伊公国常年要维持两万骠骑兵在边境枕戈待旦,帝国的十个军团中除了断界山的四个精锐,两个轮替和一个拱卫帝都外,剩余三个都在东萨克兰驻守,预备驰援和驻防波伊公国。
甚至就连拜恩和波伊两个公国之间的深厚友谊,也是建立在古王国时代率领骑士大军驰援波伊的骑士王身上…双方贵族也是经常联姻,两边的姓氏在两个公国都有继承。
不过据传闻半人马正深陷内战已数年之久,为了可汗之位八大部落相互厮杀到天昏地暗,至今未能决出胜负…帝国上层的想法恐怕是巴不得他们继续这场“有意义的大型活动”,最后像臭虫一样自生自灭算了,根本不会有人愿意理会,更不用说伸出援手了。
“那么…就此告别了,巫师。”
誓言骑士漠然开口道:“希望你不会忘记自己的誓言,也切记…法内西斯不仅仅是某个人,而是全世界的威胁。”
下一刻,洛伦的视线中就只剩下那个孤独的背影,远远离自己而去。
直至他真正走远了,黑发巫师脸上的微笑才渐渐消失…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影已经灯尽油枯。
下一秒,眼前一黑的洛伦·都灵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圣坛的砌石地板上,耳畔回荡着灰瞳少年和小个子巫师惊呼的声音。
第二百一十章 与骑士告别(下)
长夜终将过去,就像黎明终将到来。
彻夜燃烧的火焰终于熄灭,只可惜原本蔚然耸立的拜恩大教堂几乎只剩下一片烧焦的断壁残桓,废墟之间尽是一片焦土,只剩焦炭的圣十字雕像在清晨的微风中应声折断,倒在了飘散的灰烬之中。
虽然早有准备,但当强打精神的夏洛特走入教堂废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空气中的焦臭味恶心的让她想吐,脚下的焦土和废墟仿佛都在无声无息的嘲笑着她的软弱,花瓶,无能为力,仿佛那些残桓就是一张张正在讥讽自己的笑脸;
焦土和废墟下死死压着的,烧焦的手臂,仿佛正在死死遏住自己的喉咙,质问她为什么没有拯救自己;
倒在灰烬中的圣十字雕塑正在义正辞严俯视着自己,大声呵斥着自己没能尽到守护信仰的职责。
被异端教团迫害的教士与修女,死于非命的大主教,倒在骑士利剑下的反叛贵族,坍塌的大教堂……
所有的一切都在大声的斥责着自己,斥责着夏洛特·都灵为什么没能尽到身为赤血堡伯爵的责任,为什么会令都灵家族为之蒙羞,要依靠外人的力量才能不至于丢尽颜面?!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做好这一切,不成为和历代先祖相提并论的都灵家主?!
面色涨红,贝齿紧咬的夏洛特肩膀微微颤抖,坚毅的面庞留下了两道轻微不可见的泪痕…她现在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将眼前所见的一切通通毁掉!
但最后她还是默默的蹲下身,将倒下的圣十字雕像重新扶起,吃力的固定在烧焦的桌台上;不顾地上的尘埃和裙摆缓缓跪下,双手合十祷告着。
时间仿佛凝滞在了这一刻,在黎明之前放缓了步伐。
就在此时,一阵不紧不慢,节奏均匀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微微呼吸的女伯爵平静的睁开双眼,起身回首,神色如常的查尔斯正一丝不苟的朝她躬身行礼。
“伯爵。”
“查尔斯。”夏洛特瞬间恢复了原状,微微颔首:“找到他了吗?”
“我们在大教堂的圣坛中发现了洛伦阁下…准确的说,应该是在路斯恩和艾茵巫师之后发现的他。”管家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伯爵说的是谁。
“是吗,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他的伤势很重,虽然没有特别明显的致命伤,但恐怕也不是能够立刻恢复的——身上的甲胄全部都碎掉了,高烧不止而且十分虚弱,很难想象他究竟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战斗。”
查尔斯目光有些暗淡,轻声叹了口气:“而且到现在为止,洛伦阁下仍旧在昏迷状态中…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什么?!”伯爵下意识的一声惊呼。
“啊…这个不用担心,按照那位艾莉儿小姐和艾茵·兰德巫师所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只是精力损耗严重,身体需要充足的休息……嗯,是这样的。”说到这儿,连查尔斯自己也露出了有些古怪的表情。
虽然不是什么医术高超的医师,但受到了这么严重的创伤居然也只是“精力亏损”,而且还不是第一次了……
洛伦·都灵…他到底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真的吗?”夏洛特明显也有些怀疑:“他们…真的是这么说的?”
“绝无半句虚言。”查尔斯微微颔首:“虽然在下同样有些怀疑,不过这两位对巫师的了解都是顶尖的,又是洛伦阁下的朋友…应该不会有假。”
“大概吧。”想起那位艾莉儿小姐对洛伦的态度,夏洛特就忍不住一阵摇头:“既然异端教团的事情已经解决,接下来就是赤血堡内的问题了。”
“赤血堡?”查尔斯微微蹙眉。
“你不同意?”
“不敢!”
“但你已经表现出来,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那不叫忠诚,查尔斯。”女伯爵轻哼一声:“要是连你也变成应声虫,那我岂不是真的如那些反叛的贵族所说,是个以该被推翻的伯爵?”
“当然不是!”管家连忙开口道:“在下只是单纯觉得,经过昨天一整夜的动荡,赤血堡的民众和贵族所能忍受的都已经到达了极限,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
“极限?”夏洛特皱着眉头打断了他:“你觉得如果我不再严加管束,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了吗?”
“至少我们暂时遮掩一下,不让拜恩大教堂被毁的消息传出去,应该不至于……”
“不可能的!这种事情越是遮掩,消息就穿的越快”夏洛特面色凝重,扫视一眼周围的废墟:“某个巫师可以暂时装昏睡一觉,可我们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为了扫荡全城又来不及征召封地军队,我已经派出了手中仅有的卫兵——结果光是得到消息的就已经折损了五分之一,真正的数字绝对只多不少;”
“哪怕组织了戒严,看到大教堂被毁的人依旧不知凡几,恐怕这件事到明天晚上就会人尽皆知,全拜恩的圣十字信徒都会知道大教堂毁在了我们手里!”
“全拜恩的教士会是什么态度,帝都的教会又会是什么态度?”
查尔斯面色黯淡,低下了头。
夏洛特的语气疲惫,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力不从心:“还有来自拜恩十三领各个伯爵们的声讨,天穹宫的责难…都不是可以随意应付的。”
“更不用说还有一群人等着看我的笑话,看看丢掉了公爵头衔的都灵家族在全帝国面前将再一次颜面尽失,毫无尊严可言;失去了声望和荣光,我们连和各个公爵家族起码平起平坐的身份都没有了!”
“到了那一步,拜恩公国还能剩下什么,赤血堡还能剩下什么,都灵家族…又能还剩下什么?”
话及此处,夏洛特的表情中多了一丝苦涩:“说不定…这将会成为我最后被称为赤血堡伯爵的一段时光;到了那种地步,怕是连家族也会不得不从旁支中找一个可以继承头衔的家伙。”
“绝对不会!”
查尔斯猛地单膝跪地,颤栗的瞳孔和女伯爵四目相对:“以圣十字的名义我发誓,您永远都会是赤血堡之主,这一点绝对不会变!”
“是吗?”夏洛特疲惫的一笑,同样微微颔首和自己的管家对视着:“那就让我们共同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吧,查尔斯。”
神色平静的管家目光坚毅:“这么说…您已经有计划了吗?”
“还只是初步的想法,但…就当是我已经决定好了的把。”女伯爵面不改色,仿佛又恢复了她往日的威严:
“首先,我们决不能坐视这件事被天穹宫知晓——让攸伦骑士长回来,我要写封信让他送到帝都去,将拜恩总督府背叛圣十字,导致大教堂被毁一是原原本本转达给皇帝陛下,务必要让天穹宫给我们一个说法!”
“然后…向全拜恩发布通告,以赤血堡伯爵的身份,我要重新召开圆桌会议。”面色平静的夏洛特,声音也毫无波澜。
但听到这句话的查尔斯却瞪大了眼睛,浑身猛地一震:“伯爵,您、您该不会是要……”
“向天穹宫施压?当然要这么做…否则他们还会继续把我们当成是普通的臣子一样欺辱到底;另外,就算我不这么做,难道其他人就没有这种打算吗?”
像是自问,又像在反问,夏洛特平静却决然的缓缓道:“只有都灵家族可以召开圆桌会议,这一点是绝对的…必须要在其他人有这种想法前,彻底打消他们的野心!”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穹宫的反应(上)
西萨克兰,帝都戈洛汶,天穹宫。
炎炎夏日高悬中天,大教堂悠然的钟声之中,一群面带疲惫的贵族们正从天穹宫大门前的阶梯上鱼贯而出,一边走着还不忘了交头接耳的小声商量着什么,一张张脸上或是紧张,或是兴奋,或是野心勃勃的神情。
一切的模样,就和每周一次的天穹宫御前议会结束时没什么不同…但只有与会者们才真正知晓,今天的会议结束后一切都将大不一样。
尤其是某些掌握着“内幕”的人……
宫殿某处的阳台上,悠哉悠哉的“丢脸皇子”布兰登·德萨利昂一边和长公主下棋,一边打量着下面鱼贯而出的贵族议员们,嘴角挂着不羁的微笑。
提起棋子的左手悬于棋盘之上,捏着信笺的右手背在身后,上面盖着某个“巫师顾问”阁下的信戳。
“喂,该你走了。”面无表情的女骑士“好心”提醒道。
“不着急不着急,小姑还是再多看看吧…落棋之后可就不能再反悔了。”布兰登咧着嘴角,不停的把玩着手中的兵棋。
和菲特洛奈小姑下棋对布兰登而言…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感受。
虽然剑无比高超,还拥有一眼看穿别人想法的特质,但长公主殿下的棋术…却出乎意料的烂,而且练习多年之后还是没什么改观,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幼稚单纯”的像是四五岁的孩子下出来的。
因此,陪菲特洛奈下棋就变成了布兰登一项乐此不疲的娱乐活动——从一开始很轻易的打败小姑,到故意放水,最后想赢就赢想输就输,甚至是在棋盘上肆意调戏棋路单纯的小姑,上演各种“绝地大反杀”……已经变成了最近两人的日常。
眼角偷瞥了苦思冥想的菲特洛奈小姑,布兰登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不紧不慢的将兵棋送到小姑的骑士前面。
三步之内,小姑一定会吃掉这枚棋子;五步之后,她就会展开进攻…二十步后,她的王棋就会主动送到自己面前,等着被吃掉还浑然不觉。
哎呀,真让人犹豫啊;究竟是立刻吃掉呢,还是再戏弄她一阵比较好?再继续这么玩下去好像还有被察觉到的风险……
“你口水都快要滴到棋盘上了。”
“嗯?有吗?!”
手忙脚乱的“丢脸皇子”大惊失色,连忙在脸上擦了几把,除了快笑到僵硬的酒窝外什么也没发现。
“我是说…‘快’滴到棋盘上了。”她的声音平静而淡泊,毫无波澜又充满了静谧的力量:“看你笑的这么高兴,有什么开心事吗?”
“开心?不不不…身为父皇御前内阁的一份子和贵族议院的主持人,我可是悲痛欲绝!”
一边说着,笑到双眼睁不开,嘴角都快咧到后槽牙的布兰登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哀声载道:“今天的会议上从头到尾全都是拜恩赤血堡的事情,真是让人好担心啊。”
“哦,是吗?”菲特洛奈讥讽的打量了他一眼:“某些人还真是心怀帝国,一点都不幸灾乐祸呢。”
“那是当然了,毕竟我也是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为帝国的未来计考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布兰登立刻露出了一本正经的表情:
“作为帝国在拜恩的象征,又是西萨克兰的大贵族,更是代表了天穹宫权威的拜恩总督加斯帕尔·维恩阁下,竟然是暗中信奉邪神的异端分子!”
“不仅如此,他还在赤血堡当地唆使贵族,以拜恩总督府为中心暗中组建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异端教团,架空赤血堡伯爵,大肆诛杀和迫害当地平民和教会,为非作歹的同时还不忘了封锁情报,仗着拜恩与帝都偏远就以为没人能知晓他的所作所为。”
布兰登鄙夷的摇了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如果到这一步还有能挽回的余地,那他率领异端教团突袭拜恩大教堂的事情就真的板上钉钉了!”
“大教堂被毁,大主教本人在圣坛惨遭杀害,超过三位数的教会成员被迫害致死…这对帝国和天穹宫的威严信誉简直是无可挽回的毁灭性伤害!”
“作为父皇的儿子,在这种时候我必须站出来挽回帝国的信誉,至少不能让拜恩的贵族们对帝国彻底失望。”放下手中的棋子,皇子殿下身子向前倾了倾,“义正辞严”的开口道:
“菲特洛奈小姑,现在是考验我们是否足够团结的时候了!”
面无表情的长公主殿下微微侧目,表示根本不想理他。
“我是认真的,真的。”布兰登慵懒的耸耸肩,对不为所动的长公主很是无奈:“而且我说的舌头都快干了,小姑就打算干看着吗?”
“没错,看看某个洋洋得意的家伙能得意多久。”
菲特洛奈停下手中的棋局,表情毫无波澜的抬头:“我猜这些都是你的巫师顾问告诉你的,他是不是连怎么应对御前内阁和皇兄…你的父亲都告诉你了?”
“恰恰相反!除了一个劲儿诉苦水之外,就是把事情一个不剩的扔给了我。”布兰登翻了个白眼,歪着嘴角的表情很是气恼:
“我让他去赤血堡是替我解决麻烦的,不是给我制造更多的麻烦!”
菲特洛奈的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所以?”
“所以赤血堡和拜恩公国的麻烦必须被尽快解决,否则诸大公们都会要天穹宫给他们个说法了——眼下我们只需要应付一个暴跳如雷的女伯爵,还不是六个准备群起而攻之的公国!”
“真的吗,但这件事和你又有多少关系?”
“没有人是孤岛,没有人可以独活,所以莫问丧钟为谁而鸣…这是我那位亲爱的巫师顾问的原话,虽然我觉得他应该也是从哪儿抄来的,因为不太像他会说的话。”
轻哼一声的布兰登叹了口气:“如果我准备置身事外,这丧钟就是为我而鸣的!”
菲特洛奈目光微微闪烁,烟波流转的双眼似乎已经看穿了布兰登的想法。
“你准备插手拜恩的事务?”
“没错,早就准备好了。”双手十指相交,丢脸皇子的脸上露出了突兀的微笑:“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但的确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
“众所周知,加斯帕尔·维恩是康诺德皇兄忠实的狗腿子,他在拜恩失势也就意味着皇兄声望大损——最重要的是因为这件事,恐怕帝国已经没办法再往拜恩安插另一个总督了,伯爵们一定会群起而攻之的。”
“这种时候最关键的是稳定拜恩的局势,让公国的伯爵们能够尽快恢复对帝国的信心,同时选出一位对帝国足够忠诚和信任的公爵,来保证不会出现叛乱和可怕的内战!”
布兰登脸上笑的无比灿烂:“毫无疑问,能够解决这件事情的人需要足够的威望和身份——父皇是绝对不能出面的,因为要不能让皇帝陛下担责任;而皇兄更是不行,因为众所周知加斯帕尔是他的人。”
“那么这种时候,天穹宫和帝国上下还有谁能解决这种麻烦事?还有谁能振臂一呼,让拜恩公国重新崛起,成为帝国忠心耿耿的助力?”
“你就这么有信心,御前内阁会挑选你?”菲特洛奈轻蔑的打量着他。
“不是有信心,而是他们没得选;相较之下,让我成为帝国的救世主难道不是个很好的选择吗?”布兰登笑的洋洋得意,随手拿起自己的骑士,轻轻敲在了棋盘上:
“将军——!”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天穹宫的反应(下)
“布兰登·德萨利昂绝对不行,殿下并不是能代表帝国前往拜恩调停的使者,这一点不容商榷!”
没等到瑟维林·德萨利昂把话说完,梅特涅·利奥波德就立刻出声打断了他,丝毫没有给这位军务大臣任何的脸面。
话被堵在嘴里的瑟维林顿时恼怒,猛的回过头却看到头发都花白的掌玺大臣毫不示弱的和自己四目相对;犹豫了片刻,只得冷哼一声坐回了席位上。
毕竟作为掌玺大臣的梅特涅才是真正意义上御前内阁领袖和最高官阶,其余所有大臣都次他一等,即便皇亲国戚和世袭贵胄也是同样。
并不算宽敞的御前内阁室内,铺着黑色绸缎的长桌尽头的扶手椅被空了出来,坐在两侧席位上的御前大臣们一个个尽是眉头不展,压抑的气氛简直犹如实质。
尤其是刚刚军务大臣的发言被掌玺大臣中途打断,更是让气氛的压抑达到了顶点;一方是内阁首席,一方是三军统帅兼近卫军团的军团长,任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露头。
当然,在艾克哈特二世所掌控下的御前内阁始终都是个相互矛盾的整体,各方势力实力基本均衡,不存在谁压着谁的说法…但那是在瑟兰·科沃事件之前。
因为前财政大臣过世,提拔上来的新大臣还尚且连守旧派的贵族都压制不住;在“御前审判”中教会审判官刚刚被罢免,接替他的是某个修道院的负责人更是不敢多嘴,以免遭了上一任的“前车之鉴”。
至于剩下的**官维克托·修斯,他自己本就是个没什么背景势力的新人;而御前巫师顾问艾尔伯德则常年是个温和的老爷爷,甘于陪坐末席,除非触及巫师利益否则绝不多说一句话。
如此,整个御前议会简直就是一片毫无波澜的死水,只能执行皇帝陛下的各项指令,没有半点主观能动力;这让梅特涅十分怀念以前那个充斥着争吵和激烈碰撞的内阁,虽然充满争议但也高效啊!
特别是在眼下这种突如其来的麻烦事上面…双手按在扶手上的老人低声叹息,微微垂下的眼帘让人看不穿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照理来说,赤血堡的“异端教团事件”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就算再怎么扯皮和拖延也早该拿出一个方案来解决掉才是。
就连帝都最愚蠢的贵族也能看出来,帝国在拜恩试行的“公国总督制度”已经彻底破产,拜恩的贵族有了充足的理由拒绝帝国派遣的任何一个总督,恢复公国体制和任命新的公爵已经迫在眉睫。
毕竟就算总督制度完蛋了,拜恩的贵族们还是认同帝国法理的;只要处理得当并且任命一个足够忠诚,有威望的公爵,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消匿于无形之中…反而越是拖下去,诸公国的贵族就越会对帝国产生失望,怀疑的态度。
所以问题来了,究竟该由谁去处理这件事,谁又有这个资格?
自然,此人身份不能太低;否则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不说,还会让拜恩的贵族们觉得自己被轻视了,更无法震慑拜恩公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服从帝国的调停。
随便派个帝国贵族或者内阁大臣去,那恐怕结果就不是去调停,而是要做好接受全拜恩的宣战书的准备了。
“请、请问……”
始终闭口不言,年纪轻轻的新任财政大臣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能请陛下亲自去一趟,为拜恩加冕一位新公爵呢…若是陛下亲临,整个拜恩应该都会欣喜若狂,与有荣焉吧?”
“因为公国总督是从第十世代,接连第十一,第十二世代三位至高皇帝陛下所坚持的一项全新制度!”
梅特涅厉声打断道:“如果这件事由陛下出面,那就说明由陛下需要为此事负责,就说明自狂龙女皇夏洛特一世陛下伊始,自当今艾克哈特二世陛下三位至高皇帝统统都做错了!”
“要真是那么做帝国威严何在,皇室威严何在?!难道因为一个背叛了圣十字和帝国的总督,德萨利昂皇室就要弃脸面于不顾?!”
梅特涅实在是不想继续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挥挥手打断了一脸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年轻财政大臣,让他赶紧闭嘴。
“我赞同掌玺大臣的观点,此事皇室成员实在不适合出面,否则只会陷帝国于更加不利的境地。”**官维克托·修斯冷冷道,锐利如锋的目光和刚刚又想开口的军务大臣四目对视:
“瑟维林·德萨利昂大人,您以为呢?”
又被堵了一次的军务大臣面若冰霜,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他当然能听出维克托的画外音——这位**官所说的“皇室成员”可不仅仅是皇帝一人,还有两位皇子殿下。
皇储康诺德自然不用多说,他本就是总督制度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而且加斯帕尔·维恩和他的关系几乎都快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如果让他去,不论态度如何,都很难相信拜恩的贵族会给他多少好脸色。
至于布兰登·德萨利昂,维克托则是出于另一种不能明说的缘由…那就是怀疑。
整个事情的巧合真是太多了,都灵家族刚刚和布兰登殿下联盟,就有了让殿下非去不可的借口,而后还是注定会让他在拜恩收获声望和荣誉,乃至全拜恩支持的事情…维克托几乎想都不多想,就能猜到整件事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
都灵家族重获公爵头衔,拜恩团结一心并且对布兰登感激涕零,重新崛起的骑士公国成为布兰登坚定不移的支持者…不外乎如是。
这样一来康诺德皇储掌握了东萨克兰,布兰登则拥有了拜恩,双方各自再拉拢洛泰尔、埃博登,艾勒芒,阿尔勒,波伊…让诸公国的力量变成皇子之间争权夺位的筹码,最后大打出手,生灵涂炭。
**官丝毫不觉得这是对帝国最有利的解决方案,自然要竭力阻止。
“能不能请圣十字教会考虑一下,让英诺森大主教为此事出面?”
重重的叹了口气,梅特涅将希望的目光转向了新任教会审判官,试探着开口道:“毕竟异端教团的事情也令人忧心,拜恩的虔诚信徒们急需重新树立信仰——而且,我相信如果大主教能够亲自为新公爵加冕,必定能得到全拜恩的认可!”
“不仅如此,教会也正好可以借机扩张在拜恩的影响力,彻底打压那些信奉伪神的异端分子!”
“我、我并不想反驳您,掌玺大臣;您的提议对教会而言也是很高的荣誉,真的!但是……”一下子被所有人瞩目的新任教会审判官手足无措,有口难言,都快哭出来了:
“英诺森大主教已经年事已高,平时基本上很少下床了;如此遥远的长途跋涉,我实在是担心他会不会……”
“啊,是这样啊……”
苦笑着摇摇头,梅特涅结束了这场尴尬的对话:“不用担心,我也只是提议而已;顺便请您回去的时候向大主教带上我们所有人的问候,恳求圣十字让他在我们身旁多留些时日……”
“会的,我一定会的……”
尴尬的谈话结束,整个御前内阁一片肃静;所有人都是眉头不展…几乎一切有可能的人选都被各自否决了,那拜恩的事情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请陛下出面,还是冒着大主教半道升天的风险让他长途跋涉跑一趟?
“关于人选的事情,我有一个提议……”
就在气氛如此尴尬的时刻,始终沉默不言的艾尔伯德突然开口了:“既然宫廷之中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们为什么不请某位德高望重的公爵代表帝国去一趟呢?”
“并且,我刚好还知道一位大公非常合适,也很乐意为陛下分忧……”
第二百一十三章 醒来,麻烦(上)
无穷无尽的痛苦,还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此时此刻,深陷混沌的黑发巫师真的想象不到第二个还能形容自己感受的词汇了,那种无法言明的痛楚仿佛是直接将自己的灵魂撕成了两半,然后再反复折磨,蹂躏。
他曾经体会过这种痛楚…虽然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再次感受到的时候仍旧记忆犹新。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作为一名巫师,打开阀门一次性榨干全部的精力是个万分凶险的举动,哪怕只是些许的失误都可能彻底万劫不复——物理性死亡都是最好的结果,变成活死人或者突变成“全新物种”都不是不可能!
明明在昏迷状态下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已经隔绝,但洛伦还是能感受到虚弱不堪的身体正在剧痛中不断的抽搐,四肢的肌肉在剧烈痉挛着。
恍惚之间,耳畔仿佛还能听到阵阵撕裂的声响,仿佛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撕裂,而撕裂之后却又还在不停重复着这个过程。
他能感受到冷汗正在不断的从额头骤如雨下,大脑疼的像是被钻洞之后又插了根钎子,心脏则被人直接挖出来在胸口捏成碎片;四肢从手指脚趾开始,一点一点被锯断,一点一点的从身体上被切下来。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崩解,就像蝴蝶破茧重生的刹那般;唯一的问题在于,自己的身体不是即将重生的蝴蝶,而是那个即将彻底崩溃茧!
所有的痛楚都是无比的真实,但他却喊不出来;双眼紧闭,但却不能睁开眼睛从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逃离。
只有一波又一波的颤栗,犹如潮水般袭来,周而复始。
已经过去多久了?
因为疼痛,黑发巫师一开始还面勉强能对时间有个大致的概念,当一切疼痛乃至灵魂都彻底麻木的时候,他就彻底感觉不到了。
唯一有感觉的,就是原本的痛楚正在渐渐消失…也许是真的正在消退,也许仅仅是因为自己已经没知觉了,但的确正在缓解。
原本的撕裂声响,也从一天的千万次缩减到百万次。
我还活着…呃,大概吧?
精神殿堂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迹象,意识海中完全是一片混沌。头皮发麻,太阳穴不停地传来刺激性的阵痛,应该是精力干涸的副作用。
这种熟悉的感受让黑发巫师一阵庆幸…至少证明自己的确还活着,上次有类似的体会还是在道尔顿导师救了自己之后。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很久,但这一次洛伦能大概确定自己还活着,除了虚弱和无法恢复意识外,已经和正常的濒死患者没什么区别了。
嗯…如果不是又穿越了的话。
哎,我为什么要说“又”?
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甚至连睁开眼都很勉强;精神殿堂算是稍微稳定下来了,再稍微过几天应该就能正常进入冥想状态。
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听声音有些陌生,似乎是从门外悄悄溜进来的;眼下的自己别说制服对方,恐怕连攥住武器都很勉强。
要假装昏迷,等到对方离开吗?
脚步声停在了自己身边,隐约间已经能听到拔剑的声响,冷锋的寒芒已经折射到自己的眼前,离自己很近了。
该怎么办,好像快来不及了!
要不…赌一把?!
黑发巫师猛地睁开眼睛,扩散的瞳孔竭尽所能聚焦在面前举剑的身影上;无意之中,却和那个身影的视线正好重叠。
“嗯?!”
“唉?!”
被吓了一跳的安德鲁·麦卡菲愣在原地,左手托着刚刚从黑发巫师床头摸过来的苹果,右手的匕首还停在半空,目光死死的和躺在床上的洛伦对视着。
下一秒,表情震惊麦卡菲僵硬着扬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自以为“友善”的微笑,晃了晃刚偷到手的苹果:
“吃吗…我给你削一个?”
“……”洛伦·都灵。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很久,头痛欲裂的黑发巫师勉强挣扎着思考了一下,回忆起脑海中对方的形象:“你…是那个断界山的逃兵,跟着骑士一起的?”
“这都第三回了,我是不逃兵!麻烦记清楚点儿,算我求您了行吗?!”
又被戳到痛处的麦卡菲刚想蹦起来,但在看到躺在床上的“病号”之后长长叹息一声,无力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还不忘了削苹果:
“算了,看在你伤成这样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抱歉。”黑发巫师不以为意的嘀咕一声:“怎么称呼?”
“阿尔勒的安德鲁·麦卡菲,您叫我麦卡菲就行了。”麻利的削掉皮,麦卡菲头也不抬的答道。
“你是贵族?”
“嗯…算是吧。”
“什么意思?”
“您去过阿尔勒就知道了,我们那个穷地方除非是餐桌上,否则你都分不出来谁是贵族谁是穷鬼…有时候餐桌上也分不清楚,一个个都饿得像几辈子没吃过饱饭的。”
“……”洛伦·都灵:
“你不是和骑士一起来的吗,为什么没有跟他离开?”
“呃,这个嘛。”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麦卡菲整个人都僵住了;下一秒,逃兵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十分谄媚,假到极点的“微笑”: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在临走前让我留在您身边了,说我一路跟着他只会碍事,又帮不到什么忙,所以……”
“所以……”洛伦眯着眼睛打量着一脸尬笑的麦卡菲,目光意味深长。
“所以我就答应他了。”一脸谄笑的麦卡菲,“毕恭毕敬”还有些肉疼的将削好的苹果放在黑发巫师床边:“只要您点点头,阿尔勒的麦卡菲将竭诚为您效劳,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长戟!”
看着他的表情,黑发巫师着实犹豫了一阵。
确实,从异端教团总部一战来看这个逃兵还是很有两下子的,而且能跟着誓言骑士从断界山一路来到拜恩,也证明他不光是个见钱眼开的逃兵,必要的时候也能拿出吃苦耐劳的勇气来。
作为一个曾经从事这行当的流浪骑士侍从,洛伦深有感触。
最近几次的战斗也充分说明自己能相信的人依旧太少,很多时候路斯恩都要身兼多职乃至分身乏术;至于艾莉儿和阿斯瑞尔两个,洛伦还是不太放心……
“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不多,才刚过去一个多月。”麦卡菲笑着回答道,对方不再提这件事就说明他已经同意了。
“一个多月?!”黑发巫师微微一惊。
“嗯,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麦卡菲耸耸肩:“先是赤血堡内到处都有人闹事,刚刚安生了几天,总算把叛乱的贵族镇压了下去。”
“这事还没完,又被人爆出来那位死在动乱当天的拜恩总督大人是个异端,结果整个拜恩公国都怒了;那位小姑娘伯爵就说要重新召开拜恩的圆桌会议,重新选定一位新的拜恩公爵向帝国施压。”
“就是现在?!”
“对啊,就在前几天——大半个拜恩公国的贵族老爷们都响应了,已经有几位伯爵来了,剩下的也都在路上。”没有注意到黑发巫师震惊的表情,麦卡菲继续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嘟囔着:
“不过天穹宫那边的反应也够快的,昨天帝都的使者就已经来了,说是派了位公爵大人来当调停人,您瞧这事情多可乐?”
黑发巫师的脸上丝毫没有笑出来的意思,目光凝重的盯着他:“是哪位公爵?”
“听他们说还在商量,但不出意外的话……”麦卡菲转过头来,心不在焉的把玩着匕首:
“艾勒芒大公,尤利·维尔茨公爵!”
第二百一十四章 醒来,麻烦(下)
“不得不说,您醒过来的时间真的是太合适了,洛伦·都灵大人。”
康复的第三天,黑发巫师的病房内,一脸意味深长微笑的小约德正翘着二郎腿,双手十指交叉坐在他床前,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就如同他身上贴身的华袍,不至于过于花哨却又足够让别人察觉到他的身份。
“哦,真的吗?”
“当然了,特地在出事一个月之后才醒过来,而且还是在即将到来的圆桌会议之前。”一双眼睛愈发死死地盯着黑发巫师的一举一动,小约德的笑容更甜蜜: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自己昏迷不省人事把所有的大事小情全都一股脑的扔给我这个谦卑的仆人,诚惶诚恐的前跑后跑为您解决所有的麻烦,顺便还要帮巫师协会和那位做事鲁莽的小姑娘伯爵料理后事——真是标准的贵族老爷风范啊!”
“呃……”
面带尬笑的洛伦看着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咬牙切齿的小约德,十分“真诚”的耸耸肩:“抱歉。”
“抱歉?”
“嗯…万分抱歉?”
“我还真是谢谢您啊!”忍无可忍的小约德直接站了起来,看样子要不是因为黑发巫师躺在床上他就要直接拔剑了——虽然就算拔剑,他也不觉得的自己在这个疯子面前能有多少胜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您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知道我光是为了维持联合商会在赤血堡和整个拜恩北境的信誉问题就倾注了多少心血吗?!”
“当然。”面无血色的洛伦尽可能让自己笑的友善一点儿:“正是因为绝对的信任,我才能放心的冒着昏迷过去的风险,把所有的后事全部都交给你——上次你不是还说,我对你不够信任吗?”
“信任?”小约德死死盯着这个毫无羞耻心的家伙,表情要多讽刺有多讽刺:“这么说是我误会您了,艾茵·兰德巫师手里关于我的证据和把柄并不是您交给他(她)的?”
“路斯恩也不是奉您的命令在监视我,一言不合就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这不是你要我做的吗?”洛伦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你说如果你是我,就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的承诺和誓言…必要的防备措施还是需要的,对吧?”
“没错,我还记得当时某个人说‘所以,你不是洛伦·都灵’和一堆自以为是的大话。”小约德冷哼一声:“那真情流露的话语…我都快哭出来了。”
深吸一口气,小约德尽量让自己恢复到正常的理智状态;似乎是只要在这个黑发巫师的面前,自己就很容易情绪失控乃至做出某些非理性的事情来。
作为一名商人,而且还是最优秀的商人,情绪失控简直不可容忍…如果不是因为责任心的矜持还有某个灰眼睛(路斯恩)的死亡威胁,他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算了,还是说说正事吧…顺便把您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向您汇报一下。”
无奈的重新坐下来,小约德的脸上还是难掩讥讽的表情:“两件事情,第一个,我们亲爱的布兰登殿下失败了,天穹宫没有派他来,而是折中选择了艾勒芒的尤利·维尔茨公爵作为帝国使者。”
“不出所料。”
黑发巫师说着,端起床头柜上的热牛奶微微抿了一口,茶托旁还放着小个子巫师留下的“爱心贴示”——生病期间不准饮酒。
“这种会扭转两个皇子殿下实力对比的事情,不论内阁还是艾克哈特二世本人都不会轻易答应的,能让艾勒芒大公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嗯,虽然布兰登现在可能还在跳脚吧?”
对洛伦的解答,小约德倒是不以为然,不屑的冷哼一声:“送上门的机会都丢了,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这么没用的皇子忠心耿耿…要不干脆趁着这次机会叛变,去投靠康诺德怎么样?”
“你是说真的?”
“废话,当然是假的!”小约德翻了个白眼:“都到这一步了,难道康诺德还真能因为您改换门庭就放我们一条生路?”
无所谓的耸耸肩,洛伦一脸淡然的开口道:“虽然不是我们预期的结果,但却可能是最好的一个。”
小约德低头沉吟,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黑发巫师的说法。
帝国几大公国的统领之中,埃博登绝无可能,阿尔勒地处偏僻和皇室关系也比较冷淡,波伊是拜恩的盟友自然不可能太服从天穹宫的指示…剩下的就只有洛泰尔和艾勒芒两个公国了。
在这两个大公之间,洛泰尔的弗利德公爵年长并且威望卓著,人脉深厚实力强劲;最重要的是洛泰尔并不与拜恩接壤,所以如果让他来恐怕会更倾向于天穹宫的命令与个人好恶,也无需在意拜恩人的想法。
而艾勒芒大公尤利·维尔茨很年轻,尚且没有太深的威望,又同时和萨克兰与拜恩两个地区相邻,维尔茨家族也一直对帝国忠心耿耿,最重要的是尤利·维尔茨本人和两边的关系都不错。
两相比较之下,自然艾勒芒大公已经是最好的人选…这也证明眼下天穹宫很清楚因为加斯帕尔和异端教团的事情,总督制度已经彻底破产,恢复人心和对帝国的信任才是首要事务。
“另一个呢,你说有两件事情?”
“另一个…眼下还不太好点破,目前仅仅是怀疑阶段。”小约德目光闪烁着异样光泽:“北方的联合商会分部传来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情报,是关于圆桌会议的。”
“圆桌会议?”
“没错,相信您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我们的那位小姑娘伯爵大大咧咧,甚至连想都没想就召开了圆桌会议,希望能够借此以全拜恩的力量向帝国施压。”
摇摇头,小约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她成功了…某种意义上。”
“说重点。”黑发巫师挥挥手打断他,让对方赶紧结束废话。
“她高估了自己对拜恩的掌控能力,或者说低估了诸位拜恩伯爵们的野心”小约德玩味的一笑:“从分部回来的眼线们告诉我,某些拜恩贵族似乎正在私下串联,准备利用这次圆桌议会的‘大好时机’,从帝国当中独立出去。”
洛伦猛然一怔:“独立?!”
“没错,重建古王国时代的拜恩,恢复圆桌议会制度,选出新的骑士王而非仅仅一个拜恩公爵。”小约德语气依旧轻浮,像是在开玩笑:
“虽然拿不出证据,但是至少有四位伯爵曾经从我们商会的放贷所里提过大笔的现金,约德商会应该也是同样,如果我那位亲爱的父亲没有被某个伯爵收买还肯对您说实话的话。”
“至于这些钱被拿来干什么了…应该是不言而喻的,对吧?”
黑发巫师点点头:“能确认大概是哪几个人吗?”
“不可能的…这种事情出面的都是些小人物,或者通过他们自己控制的小商会来转账;亲自出面和商人打交道在拜恩上层是很丢脸的,我也只能通过账上的金额知道个大概。”
小约德平静的开口道:“所以我劝您最好早做打算,这次的圆桌会议绝不会像骑士小说中那么光明磊落,十三位骑士领主各个都是难缠之辈,还有那位尤利·维尔茨阁下……”
“尤利·维尔茨……”洛伦低吟一声,心领神会:“当然了,如果我是那个想让拜恩独立,乃至成为骑士王的骑士领主,会议开始之前我会做些什么呢……”
当然是找人刺杀这位公爵大人,让拜恩与帝国彻底决裂!
第二百一十五章 赌气(上)
在交代完事情之后,一脸“公事公办”,冷漠至极的小约德便起身告辞,准备返回联合商会继续处理手头的事情了。
瘫坐在床的黑发巫师也耸耸肩,准备到花园里和路斯恩比剑活动活动筋骨;或者和某个最近严重失职,差点儿害死自己的“邪神”少年讨论一下为什么在自己和布伦希尔德打生打死的时候,他全程假装掉线的事情。
女武神最后的一番话,洛伦倒是没有太放在心上——并不是真的不在意,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相信过阿斯瑞尔。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阿斯瑞尔,才真正清楚阿斯瑞尔在做什么。
至于小约德说的,有关拜恩的骑士领主私下叛乱乃至刺杀艾勒芒大公的阴谋…虽然听起来似乎骇人听闻,情势危急万分;但对类似事件“经验丰富”,前后经历了深林堡,埃博登和戈洛汶事变的洛伦来说,他眼下最不担心的反而是这个。
首先,这种私下谋划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即便他们真的有这种野心光是准备也需要很长时间;更何况就算有,能不能成功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越是见不得光的谋划,成功的概率也就越低。
其次,就算他们真的能够组织起来,想要杀害一位帝国大公也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且这次对方还是以帝国特使的身份前来,天穹宫不可能蠢到连一点防备和安全措施也没有。
更何况过去这么久,鲁特·因菲尼特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发现,拜恩的守夜人组织出事了……
深吸一口气,黑发巫师挣扎着从床铺上爬起身,稍微舒展下身体便像往常那样穿戴自己的衣物。
他的动作很慢,还带着些故作随意…只是不听话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栗,随意的面颊上额头已经是冷汗密布。
开启“阀门”和过度精力消耗,并不是“疲惫”这么简单的词汇可以形容的。
“真是的…现在还年轻,等上了岁数可该怎么办?”
自言自语的抱怨着,好不容易把气喘匀的黑发巫师拿起伤痕累累的魔杖“树心”,无奈的摇摇头。
目光游移到床头,一根洁白的羽毛依旧平躺着被摆放在那里;轻柔如绸缎般的羽绒上还沾染着些许水露,自然的仿佛本就该是如此。
看似普通的羽毛却蕴含着不可磨灭的虚空痕迹,也是某个伫立而忘的女武神在这个世界上存留的最后一丝痕迹。
微微叹息一声,犹豫了一下的洛伦还是捧起羽毛,郑重其事的将它放在了自己衣服内侧。
想要彻底毁灭一个邪神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哪怕她被撕得粉碎碎骨…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流传着“女武神”的传说,不论是以何种方式,不论是以何种称呼,她都终将复活重新在某个时间点出现。
虚空是不在时间概念的,也许过去一千年对她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叹了口气,黑发巫师转身离开了这间自己足足躺了一个多月的“病房”,朝赤血堡宫殿的花园走去。
盛夏的微风拂面,都能嗅到幽幽然的花香,喷泉的流水声悄然作响,令人心旷神怡;炎炎夏日高悬穹顶,已经为即将到来的诸多节日准备了最华丽耀眼的礼服。
黑发巫师在喷泉旁坐下,恍若隔世般享受着眼前片刻的安宁。
和往日相比,宫殿明显提高了警戒的程度,就连原本应该空荡无人的宫殿庭院也增加了警哨和巡逻队;走廊之中,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十分陌生,穿着也和赤血堡骑士略有不同的贵族。
看起来,拜恩各地的贵族和骑士领主们的确已经响应夏洛特的号召,正在陆续抵达赤血堡了……
“您看起来十分有精神,想必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吧?”
正当黑发巫师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走到他身旁坐下,脸上还挂着恭敬谦和到一丝不苟的微笑。
“还差得远呢。”看着赤血堡管家那一如既往的模样,黑发巫师苦笑着摇摇头:“彻底恢复至少要半年,现在连走路都要靠它才行。”说着,洛伦晃了晃手里的魔杖。
“谨代表都灵家族和赤血堡,为您在那一夜所作出的义举和牺牲表示最真挚的感谢!”
查尔斯表情无比的郑重的说道:“如果不是您的果断和决心,也许赤血堡的牺牲甚至会远远超出现在的状况,甚至更糟——我们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些并不认识您的平民们,都欠了您一个大大的人情!”
他的表情很真挚,也看不出任何撒谎或者说场面话的表情,洛伦也相信他应该是真心的,但是…都灵家族,赤血堡,义举……
“这些都没什么,甚至可以说是我应该做的。”黑发巫师淡然一笑,仿佛只是无意的随口回答道:“毕竟我也是都灵家族的一员,自然有义务保护这里,您觉得呢?”
话音落下,漫不经心的洛伦从查尔斯的脸上明显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尴尬神情。
“……无论如何,您所作的一切都足以让您成为赤血堡的英雄,对此伯爵也十分感激。”嘴角微微抽搐的查尔斯,很是生硬的换了个话题:
“不过迫于最近实在是过于忙碌的公务,伯爵实在是没有时间探望您——请允许我代伯爵向您道歉,我会尽快把您已经逐渐康复的消息转达于她的。”
“公务?”黑发巫师挑了挑眉毛:“是拜恩各地的骑士领主们吗?”
“看来您也已经得到消息了。”
查尔斯点点头,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在伯爵向各个领地发出邀请之后,全公国的骑士和贵族们已经接踵而至。”
“眼下伯爵便是正在宫殿大厅招待诸位骑士和贵族们,和他们商议关于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帝国使者,艾勒芒大公尤利·维尔茨大人,也是为了接下来的圆桌会议做准备。”
“那诸位拜恩的骑士们都在聊些什么呢?”洛伦笑着反问道:“拜恩过去的历史是何等的荣光,加斯帕尔的统治是何等残暴,帝国对拜恩的态度是何等的令人发指,让人忍不住想要奋起反抗?”
“您说的有些过了,诸位拜恩贵族们还是十分克制的。”查尔斯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尴尬,然后便迅速恢复了:
“还是说…您不相信伯爵可以让他们保持克制?”
“不,我很信任夏洛特,但我不相信拜恩的骑士们到了现在还能保持克制。”洛伦耸耸肩,目光盯着查尔斯:“说真的,到了这一步我还以为他们肯定会在会议上大打出手,逼迫夏洛特加入他们,一起反抗的帝国的统治呢!”
“这场会面一直持续到今天太阳落山为止,我会在今天晚上为您准备一场庆祝您康复的晚宴,伯爵也回来,届时还请赏光。”
察觉到洛伦话里有话,赤血堡管家立刻结束了这场不太愉快的交谈。
“谢谢,到时候您找人通知我一声就可以了。”点点头,黑发巫师准备起身离开。
“哦,对了,有件事必须提前告知您,或者说…提醒您一下。”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查尔斯连忙从身后喊住了他:“如您所知,最近这段时间伯爵十分的忙碌,所以晚宴的时候可能会很疲惫,而伯爵感到疲惫的时候一般…脾气不会太好。”
“所以…嗯……”查尔斯的表情十分的纠结,又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能不能请您多多包容一下?”
第二百一十六章 赌气(下)
华灯初上,精致的萤石灯让赤血堡宫殿的宴会厅明若白昼,亮如明镜似的宴会长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和精致的纯银餐具,五颜六色的鲜花也为餐桌增添了一抹盛夏的颜色。
精致的早餐,安逸的午餐,丰盛的晚餐——拜恩人的生活莫过如此,如果没有七道乃至十一道大菜的晚餐,一个拜恩贵族可能都不乐意动叉子。
炸的金黄酥脆的面包片配上淋了蛋黄酱,芳香四溢的鲜鱼汤;
肉肠、猪腱肉、白扁豆炖煮到酥烂可口的豆焖肉;
还有配上了洋葱、胡萝卜、西芹菜、加入蘑菇、黄油、土豆精炖而成的白汁炖牛肉…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黑发巫师尽可能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女伯爵,而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两边……
“怎么?”夏洛特冷冷一挑眉:“不喜欢?不喜欢就撤了,让厨房重新做!”
“没有不喜欢。”洛伦勉强一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怎么就我们两个?”黑发巫师的微笑有些僵硬“其他人呢?”
一边说着,洛伦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了长桌两侧空空如也的椅子上;偌大的一个宴会厅居然只有他和夏洛特两个人;不要说其他人,就连查尔斯甚至是宫廷里的仆人都看不到。
再加上女伯爵那冰冷到零下的表情,温暖舒适的宴会厅气氛弄得就像午夜密林中孤零零的坟堆似的……
“其他人?”
女伯爵先是冷哼一声,随即没好气的开口问道:“你是说艾因·兰德巫师,还是你的那个埃博登来的小情人?”
“呃…你先等等!我和艾莉儿真的是什么关系都没……”
“如果是那位科罗纳家的小姐,她现在就在自己房间里用餐。”阴沉着脸的夏洛特,冷哼着露出了轻蔑挖苦的笑:“想让人家一口一口喂最好还是赶紧去吧,省的让我打扰你们二位!”
银光闪烁的餐刀在盘子上飞舞,眨眼间一整截香肠已经变成了肉泥,血肉模糊,无比的惨烈。
黑发巫师的嘴角莫名抽搐了一下。
“至于艾因·兰德阁下…为了照顾你,他(她)可是整整七天七夜没有合眼,在你好转之前几乎滴水未进,最近两天才刚刚回到巫师协会休息;”
面若冰霜的夏洛特一刀将盘子里的牛肉整齐的切成两半,隔着桌子都能让洛伦察觉到她有多不爽:“似你这般的家伙,居然也能拥有对你如此关怀之至的朋友…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艾因·兰德的不幸!”
说话的同时,夏洛特反手用刀插住一块牛肉送到口中,优雅至极的动作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咬牙切齿般的森森杀意。
刚想说些什么的洛伦欲言又止,微微颔首叹了口气。
看来查尔斯说的没错,她心情确实不怎么样,而且是相当的不怎么样。
至于缘由嘛;嗯,其实一点儿都不难猜…不是吗?
“查尔斯告诉我,你今天下午的时候去见那些拜恩各地的骑士领主们了。”洛伦微微一笑,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缓柔和些:
“我听说,他们……”
“怎么,你还想邀请他们一起来吗?!”夏洛特骤然间剑眉竖立,肩膀剧烈的起伏着:“好啊,就由你来告诉他们,我是怎么让大教堂在我眼前被一群暴徒毁掉还能够无动于衷的!”
话音未落,气得面色涨红的她便突然端起满满一杯赤血葡萄酒,仰头间便一饮而尽,看的洛伦心惊肉跳。
盛烈的酒浆顺喉而下,让夏洛特的面色更鲜艳了几分;嫣红的嘴角剧烈的喘息着,却丝毫不能让那颗躁动的心平静下来,反倒更加的失落。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看着缳首低垂,死死咬着下唇的女伯爵,微微扬起嘴角的洛伦叹息一声,吃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她走了过去。
“洛伦,你……”
察觉到越来越近的黑发巫师,微微一惊的夏洛特猛地抬头,刚想说什么就被他伸手挡了下来,颇有些突兀的看着他在自己身旁坐下。
“不要问,不要说,也别回答。”
黑发巫师平静的拿过酒瓶,又重新为她和自己斟满,然后将酒杯送到夏洛特面前:“喝酒,就可以了。”
“你、你不是还不能喝酒吗?”
“今晚例外。”洛伦翘了翘嘴角,漆黑的目光和女伯爵四目对视着。
看着那双略带挑衅的眼睛,颇有些不服气的夏洛特冷哼一声,夺过酒杯便一饮而尽;耸耸肩的黑发巫师也扬起脖子灌了下去。
嗯…今晚过后自己大概会疼死吧?
鲜红如血的酒浆,火一般的灼热;面颊嫣红的女伯爵没有更加意气风发,反而更落寞了几分,猛地将酒杯敲在桌子上:“再来一杯!”
洛伦一饮而尽,又为她斟了满满一杯:“还敢喝吗?”
“谁怕谁?!”空杯落下,伯爵毫不退让。
“喝多了明天可能会丢脸哟。”
“怎么,这就怕了?!”
“我这是在担心你。”
“先担心你自己吧!”
黑发巫师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又为她斟满。
“你今天过的很艰难。”
“我……?!”
“你今天过的很艰难。”洛伦平静的打断了呼吸急促的女伯爵,温和的凝视着她的眉心…在夏洛特看来却像是在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下意识想要躲避,却怎么也躲不开。
“明天,还会有更多的骑士领主和贵族们抵达赤血堡,你会过的更艰难,比今天艰难一百倍。”黑发巫师目光灼灼:
“没有人会体谅你,没有人能理解你,没有人会知道你有多少难处和说不出口的苦…他们只能看到你的过失,你的失职;你丢脸了,犯错了。”
面颊涨红的夏洛特紧咬着下唇,几次想要扭过头去却又有些不服气,死死地盯着黑发巫师的脸。
“我猜…整个会议全程他们都在忽视你的想法,一直都在厉声指责你的过失,帝国的不公,以及拜恩应该独立,应该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应该重新选举一位新的骑士王……”
“够了!”
气势汹汹的夏洛特猛地站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没错,就是这样,全都被你说中了,满意吧?你总该满意了吧?!”
“我的话没有人理会,我在全拜恩面前丢尽了都灵家族的尊严,我让赤血堡颜面扫地,高兴了吧?!满意了吧?!我……”
话停在嘴边,夏洛特愣住了。
起身的黑发巫师就站在她面前,近在咫尺,瞳孔对着瞳孔,二人的鼻尖只剩毫厘之距。
“不,我一点儿都不满意,真的。”
洛伦十分认真的盯着她看。
不知所措的夏洛特紧张到想要向后躲闪,却被黑发巫师猛地一把按住了右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手腕下刺出的袖剑就被他硬生生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个在学院里,用这把剑顶着我脖子的夏洛特·都灵去哪了?”
“那个能大声呵斥帝国皇子,能在自己被逼到只剩下一座宫殿也敢不择手段反击的伯爵,去哪了?”
“我……”
“我的伯爵,你是赤血堡之主,都灵之主;他们在你的地盘上肆意撒野,你还准备纵容这些顶着骑士头衔的混蛋吗?”洛伦紧紧攥着夏洛特的右手,将袖剑放在二人中间: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见识见识都灵家族的手腕;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知道我们的厉害!”
恍惚之间,被黑发巫师松开的右手缓缓落下,察觉到自己失态的夏洛特猛然一僵;刚想要“夺回尊严”,洛伦却已经拄着魔杖站在宴会厅门前,回首朝自己微笑:
“夜里太凉,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放心,一切有我。”
第二百一十七章 盛夏前的安宁(上)
“真是的…不能喝就不要喝酒啊。”
带着些无奈的语气,神色疲惫的小个子巫师在堆满了瓶瓶罐罐和羊皮纸卷轴的房间里忙碌着,看她身上长袍的污渍怕是已经一两个星期没有换过了。
“不是都说喝酒能让伤口好的更快吗?”自嘲的笑了笑,黑发巫师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全身上下的关节疼到嘴角抽搐:“而且有时候不是不能喝就不喝嘶…这是…尊严问题…啊——!”
“硬逞强的笨蛋……”摇了摇头,小个子巫师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不许动,就在那儿躺好,我找找看有没有可以暂时止疼的东西。”
“就算你让我动我也…嘶…啊——!”
“安静点,大笨蛋!”
呵斥一声,低头翻书的艾茵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布满血丝的眼角流露出一丝无法隐藏的喜悦。
这个让人替他担心的大笨蛋…终于醒过来了,总算自己白白替他提心吊胆这么久。
手中的羊皮纸卷轴不断的翻动着,蓝宝石般的湛蓝的瞳孔中倒影着的,却还是自己在大教堂废墟中发现他时的模样。
全身上下都被烧焦了,头发、面颊、手臂和每一个露出来的地方都被凝固的血与灰烬混合的某种物质包裹着,身上甲胄破破烂烂像是被撕碎的布娃娃,双眼翻白,脖颈、额头和太阳穴的青筋暴露,四肢和躯干都在剧烈痉挛……
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青葱般的手指停在了书卷的页脚,眼角的余光还能看到那个躺在椅子上的家伙在悠哉悠哉的发着呆,嘴里哼着古怪的歌。
它们是猎物我们是猎人…我的太阳…这个世界需要更多英雄…反正都是自己没听过的。
若无其事的离开,伤痕累累的回来,最后一脸无所谓的重新爬起来…周而复始,一次次的重复着这个过程;类似的情景艾茵都不记得自己究竟看到过多少次了。
一切都是从维姆帕尔,不…是从野狗村开始的,从那个被强盗抓起来还胆大包天,想拉上自己一起逃出强盗的魔爪,然后反戈一击的小侍从开始的。
目光从止痛药水的标签上扫过,熟练的打开了药剂瓶然后倒在了烧瓶里;几分钟后,湛蓝色的液体开始沸腾。
“那个…可以加点儿蜂蜜吗,我想吃甜的,我现在是病人。”某个恬不知耻的声音飘过来:“病人,是需要呵护的。”
“少啰嗦,不爱喝就继续忍着吧!”
虽然嘴上不饶人,犹豫了一下的艾茵还是有些心疼的倒了些蜂蜜花粉进去——这些是古木森林的精灵长老送给她的饯别礼,用一点就少一点。
“既然都加糖了,能不能再顺便来一碗牛奶燕麦粥和碳烤的硬面包?黄油和果酱分开放,点心我要……”
“闭嘴!”
就不该体谅这个得寸进尺,总是白白让人替他操心的混蛋!
“唔……”刚从坩埚上拿下的药剂瓶让艾茵直接朝他嘴上一按,被吓一跳的黑发巫师差点儿连瓶子一起吐了出去;没等他吐出来,一双柔夷便粗暴的按住他的脑袋,硬生生仰起来。
滚烫的药剂顺着喉咙流入身体,在彻底将黑发巫师烤熟之前便开始发挥效果,全身上下的剧痛犹如潮水般退去,身体甚至比刚刚醒来时感觉更加轻盈了,效果简直好的惊人。
“这、这个药剂的名字是……”
“哦,你问名字啊?”微微一愣,艾茵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一丝坏坏的笑,晃了晃手中的试剂瓶:
“这是我的新作品,强力迷幻剂。”
“迷、迷幻剂?”
“对,可以止痛所以也算是麻药的一种吧,能够让人产生相当强烈的幻觉同时麻醉大脑。”小个子巫师故意唉声叹气了下:“因为有一定的成瘾性而且用完了会头痛欲裂,所协会的巫师很苦恼要不要把这些卖给赤血堡的贵族呢。”
“成瘾?!幻觉?!”洛伦大惊失色,就差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了。
“骗你的。”
不紧不慢的挥挥手,无视了某个一脸胆颤心惊的黑发巫师:“不要装了,你这个家伙才没那么容易上当呢。”
“总归要配合一下嘛。”淡然一笑,躺在椅子上的黑发巫师很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并非他真的知道那是什么药剂,仅仅是相信小个子巫师是绝不可能欺骗自己…这种主观而且不理性的想法,在过去的洛伦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艾茵,艾萨克…只有他们,洛伦可以绝对相信是不会有任何伤害自己举动;非常的不理智,不客观,甚至毫无证据,但他就是相信。
气恼的小个子巫师不再理他,转而去在试验台上忙碌着手中的工作;但黑发巫师还是能偶尔看到小心翼翼,朝自己这边偷窥过来的眼睛。
就在此时……
“嗯?”
察觉到自己手中羊皮纸卷轴异常的黑发巫师楞了一下,下意识的打开,原本就有些诧异的表情更是彻底愣住了。
这是一份设计图…更准确的说,是一份关于巫师学院的设计图。
这份设计图做的很精细,不同的颜色和标识将各个区域全部划分开来,还标明了各个位置和真实大小的比例和应当采用的材料。
宽厚的围墙、高耸的巫师塔、静谧的图书馆、鳞次栉比的教学楼和学院宿舍、宽敞的庭院、喷泉花园、草药温室、试验场……甚至是所有的出入口,长廊、房间,全部一清二楚。
但这不是最关键的,见识过皇家巫师学院和九芒星巫师塔的洛伦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座学院的设计图肯定参考过前两者——真正令他惊愕的,是这座学院居然没有下面的地基。
对,这是一座“飞”起来的学院;
一座浮空城!
而且并不是完全“幻想”出来的东西,是真的有可能实现。
按照图纸上所描述的方式,巫师学院的十二座巫师塔将会成为十二个传导节点,正中央的学院内堡大礼堂作为中枢,刻录符文的青铜板和大理石砖铺就而成的传输路线…最终将虚空能量汇聚,形成足以将整个学院“托”到天空中的力量!
这并不是不可能…巫师对虚空力量运用的本质就是“欺骗”,既然可以无中生有的变出火焰和爆炸,遮蔽五官和光线,甚至是塑造出完全“不存在”的梦境世界,那么只要方法合适,改变一定范围的法则缔造出一座“浮空城”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光从图纸上来看,设计这个的人恐怕已经快要成功了!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个设计还有最后一个难关需要克服…动力源。
即便是真的能够实现,想要让整个浮空城“飞”起来还是很难的,更何况就算是九芒星巫师塔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庞大的资源,想要维持各个节点和中枢的正常运转,也至少需要十几名最顶尖的巫师才有可能办到。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办法…九芒星圣杯。
利用圣杯的力量张开一片模糊虚空与物质世界边缘的空间,再将其放置在整个中枢的正中央,庞大的浮空城就再也不需要任何外力便能够自行运转。
就像那座深藏在埃博登地下,并不“存在”的九芒星巫师塔。
而这份图纸的设计者很明显注意到了这一点,甚至就连整个节点结构都仿佛是为了像圣杯所设计出来的一样。
“真是…叹为观止!”
话音刚落,微微抬头的洛伦就看到了小个子巫师那双震惊的眼睛。
第二百一十八章 盛夏前的安宁(下)
几乎只在刹那间,刚刚还背对着洛伦的小个子巫师突然动了!
刚刚还在十步之外的艾茵,一眨眼的功夫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面色一惊的黑发巫师本能的向后躲,却忘了自己正躺在椅子上,小个子巫师却已经朝自己扑来。
“啪——!”
小个子巫师一扑落空,警觉的洛伦几乎第一时间将图纸双手高举,然后就被艾茵的“舍身猛扑”正中面门。
如果是平时,他尚且能从容不迫的躲开小个子巫师这“单纯”的一击,顺便调侃似的嘲弄她两句,但现在…还没等黑发巫师反应过来,画面就猛地一黑。
“啊!眼睛——!”
洛伦惨叫的那一刹那,面不改色的艾茵再次出手;动作之快,让浑身上下快麻木的黑发巫师躲之不及…刚刚喝下去的止疼药好像真的开始发作,手脚好像都已经没知觉了!
但就在小个子巫师即将抓住猎物的瞬间,黑发巫师的反应还是快了一步——常年在生死边缘的厮杀,让身体对威胁已经趋近于本能,根本无需察觉便能够被动般的躲闪。
明明已经身受重伤而且在止疼药水的效果下彻底麻木,洛伦的身体似乎还还保持着往日的敏捷矫健,甚至比平日更快几分。
他的手臂,腕关节和肘关节仿佛活了一般自己动了起来,不停的在咬牙切齿的艾茵一次次扑击中来回躲闪,左右腾挪,一次次死里逃生,从艾茵的魔爪前擦边而过……
嗯,代价就是一次次扑空的艾茵,让他的画面黑了一次又一次。
“啪——!”
伸出的右手在半空中猛然骤停,避之不及的洛伦被小个子巫师一把抓住了右手手腕;常年射箭让艾茵的指力和腕力超乎寻常,犹如铁钳般死死扣住。
“这次不会再让你躲掉了!”咬牙切齿的艾茵恶狠狠的低声道,猛然发力的双手寸步不让:
“松开!”
“松…我松什么啊?”
“不要给我装傻,你这个大坏蛋!”
“我没有,你左手按在我脸上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黑发巫师简直不能更委屈,从开始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浑身麻木的状态下,他只能隐约感觉到小个子巫师大半个身子都押在了自己身上。
“要不这样,你先从我身上起来,然后我们两个都稍微冷静一下,再商量商量关于你究竟是为什么发火这件事情……”
“为什么不是你先松开?!”
“因为你压在我身上呢,我松不开啊!”
“不行,你这个家伙肯定会耍赖!”小个子巫师不依不饶。
“我……”洛伦简直说不出话来了:“就相信我这一次,行不行?”
“不行,你先松开!”
“你先起来!”
“松开!”
“起来!”
“松开!”
“起来!”
争吵五分钟无果,猛然一吸气的小个子巫师瞪大了眼睛,隔着一片黑洛伦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突然冒出来的杀气!
“等等!有话好说…疼!疼疼疼!我错了,对不起,您说的都对!疼!我说的是真心话,绝对真啊,别咬那是脖子!我松手,松手还不行吗?!”
……十分钟后,鼻青脸肿的黑发巫师一脸委屈的被小个子巫师死死压在椅子上,恼羞成怒的艾茵双手将图纸藏在身后,涨红的脸鲜红欲滴,鼓着红彤彤的腮帮一脸不满的盯着洛伦。
看着那双十分可怕的眼睛,洛伦简直委屈到了极点:“那个…我真的不知道那张图纸是你设计的,就是随便翻翻的时候不小心……”
“谁信你的鬼话!”
冷哼一声打断了他,小个子巫师的表情就像是被戳穿了心底的秘密一样,事实上也基本如此:“你都看到了?”
“嗯……”稍微考虑了一下,洛伦还是觉得保命比较重要,微微露出了尬笑:“只看到了一部分,一小部分!”
“哪个部分?”艾茵的声音十分平静,眼神却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说清楚。”
“就是…模棱两可,走马观花…大概的扫了几眼。”黑发巫师拼命朝她挤出一丝微笑,但嘴角却不停的在抽搐:“大概的轮廓啊…节点和中枢的设计啊…符文的基本构成模组啊…基本上就是这些。”
“那不就是都看到了吗?!”艾茵恼羞成怒,面色更鲜艳了几分。
“但这真的是个非常棒的设计,堪称惊艳!”
黑发巫师抢在自己再次挨揍之前,连忙赶紧说道:“真的!艾茵如果你曾经去过尼德霍格的话,你大概就明白我在看到这份设计图时候的感受了;我是说…这可是浮空城啊!有几个炼金术师能想到这个?!”
“真的?”小个子巫师眼神十分怀疑,通红的面颊和小耳朵在灿金色的发丝衬托下,尤为显眼: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不是为了骗我,或者故意哄我说出来的假话…这一句艾茵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当然是真的。”细弱如蚊子般的声音,让洛伦微微松了口气:“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份设计图真的具备一定的可行性——创意和幻想的确宝贵,不过能实现的梦想,才足以成为令世人惊叹的伟大成就!”
“一个炼金术师,乃至一个巫师,其毕生追求莫过于此!”
“我甚至可以断言,仅凭这一张设计图就足以让一个炼金术师名垂青史——艾茵,你的名字注定会留在巫师的史册上!”
“什么毕生追求啊,才不是为了那些呢……”小个子巫师低哼一声,声音已经细微到不可察觉的地步:“人家只是想……”
“话又说回来了,我真的很好奇啊。”察觉到有机可乘,黑发巫师连忙转换话题:“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灵感,想要建造一座能够‘飞起来’的学院的?”
这是洛伦比较奇怪的地方——虽然他和艾萨克都曾和艾茵说起过尼德霍格,但都没提到过那是一座浮在云端的天空之城,她是从哪想到这些的?
艾茵微微抬起眉眼,明显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鼓起勇气开口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先保证绝对不能笑。”
“嗯…我保证。”洛伦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是真的想知道。
小个子巫师怀疑的打量了他几眼,然后才红着脸吞吞吐吐的开口:“其实是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总着有一天自己可以和母亲住进天上的城堡就好了,那样的话……”
“噗…噗噗噗噗哈哈哈哈哈……唉,唉住手,住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太可爱了!实在是忍不住…啊!我的眼睛——!”
然而就在下一秒,门开了。
几乎是下意识般的,小个子巫师和洛伦同时侧目;低着头的路斯恩似乎正在看着手里的卷轴,皱着眉头边走进来,嘴里还在嘟囔着:
“洛伦大人,赤血堡宫殿那边伯爵请您尽快回去,还有联合商会的小约德让我转告您,他已经……”
表情匆忙的灰瞳少年也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景象,直至下意识的抬起头……
然后他呆住了。
一片死寂的房间,互相看着对方的三个人全都一动不动。
黑发巫师躺在椅子上,被艾茵死死压在身下,一只手按在他脸上,另一只则高举过头顶,似乎还有准备从头顶来一下的趋势……
这是…什么情况?!
我看到了…他们在干什么?!
犹豫了一秒钟,沉默的灰瞳少年面不改色的转身离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的二人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几乎同时开口:
“回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意料之外的碰面(上)
安静的走廊,鼻青脸肿的黑发巫师从路斯恩手中接过小约德送来的卷轴,一声不吭的灰瞳少年连头也不抬,躲闪的垂下目光。
从头到尾,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保持了沉默,尴尬让气氛降到了冰点。
“那个…咳咳咳,路斯恩,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率先打破“僵局”的洛伦,露出了一个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的表情,表情有些僵硬:“我和艾因只是正常朋友间的…总之事情很复杂,过程很曲折,原因非常多,结果…嗯,你也看到了,是个意外,意外……”
灰瞳少年依旧没有开口,侧过脸用十分怪异的眼神瞥向黑发巫师脸上的淤青,紧接着目光又游移到了他脖子上的红印。
“哦,你说这个啊,这个和艾因没关系。”察觉到灰瞳少年的目光,洛伦故作无意的笑了笑,指着脖子上的牙印:
“这是我自己磕着了。”
听到这个解释的路斯恩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僵硬的挤出了一丝信任笑容,十分勉强的点点头。
骗鬼呢?!
那个形状是怎么磕出来的,就是被咬的对吧?!
“这种送信的工作还要你再跑一趟,真的是太委屈你了。”
洛伦也顾不得生硬,赶紧换了个话题:“安德鲁·麦卡菲你还记得吧,誓言骑士的随从,从今天开始他会暂时留下来,以后你就把平时的琐碎事交给他就行……”
“洛伦大人。”
始终沉默的路斯恩突然开口道,表情似乎还有些吞吞吐吐的:“最早我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会成为您的护卫;说的无礼些,我一直是将您看做朋友的,还有艾因和艾萨克他们都是这样。”
“嗯,我也是这么想……”
“但是!”灰瞳少年再次打断他,瞪大了眼睛很是真诚的和黑发巫师对视着:“虽然我非常喜欢您…朋友或者亲人间的那种喜欢!也很乐意继续侍奉您,但我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个女孩子。”
“……”洛伦·都灵。
喉咙抽动了一下,沉默了半天的黑发巫师很是艰难的露出了一丝“和善”的表情,主动向路斯恩伸出了右手:“祝你幸福。”
神色紧张的灰瞳少年目不转睛的点点头,像是有些后怕似的和黑发巫师握了握手,然后默默的站在了他身后。
之后从巫师协会离开的一段路程,两个人十分默契的全程保持了沉默;事实上洛伦都不太记得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可能从塔顶到门外的一段距离二人真的一句话都没说,刚刚那堆尴尬的对话都是自己脑补出来的。
只是小约德托路斯恩送来的卷轴,的的确确在自己手里……
上面的情报也很简单,艾勒芒的尤利·维尔茨大公已经接受了天穹宫的请求,准备以帝国特使的身份动身前往赤血堡;同行的还有一大批帝国贵族议院的议员,教会和皇家巫师学院的使者,天穹宫的礼官。
再算上随行的一支近卫军团士兵和大公本人的卫队,使团人数达到了将近一千人,在没有皇帝出巡的前提下已经是帝国的最高规格——足以证明皇室和天穹宫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
基本不出所料。
非皇室成员,却弄出了堪比皇帝出巡级别的仪仗队容,甚至还兼具帝国各个派系的方方面面,看得出天穹宫究竟是有多尴尬。
既想要让拜恩的贵族感受到被重视,又不愿背负责任,哪怕最后调停失败也能归责到艾勒芒大公的身上。
当然,天穹宫的做法洛伦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件事,艾克哈特二世本人是绝对不能担责任的,让任何一个皇子负责又会再次打破眼下的局势,刚刚经历了一次“瑟兰·科沃事件”的帝国短时间内可不能再经受一次动荡了。
而这份情报当中最有趣的地方,是小约德很隐晦的提到这位艾勒芒公爵作为特使人选这件事,居然是艾尔伯德本人提议的……
“尤利·维尔茨……”洛伦突然开口道。
“嗯?!”
黑发巫师身后的灰瞳少年猛地抬头,困惑的看向他:“洛伦大人?”
“路斯恩,我记得尤利·维尔茨公爵…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对吧?”
“嗯,他比我大概早出生半天左右。”灰瞳少年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就是单纯的好奇,想多了解一下。”黑发巫师随口道:“能不能稍微形容一下,他…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嗯……”
路斯恩露出了一副很是苦恼的表情,思索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应该算是那种一本正经,很果断也很精明的家伙。”
“一本正经?”洛伦挑了挑眉毛。
“应该说…他非常不爱笑,除非真的需要;他还很看重礼节和一些规矩上的东西,有时候因为这点会特别别扭。”扁了扁嘴的路斯恩摇摇头,似乎很不情愿想这些事情:“我和他的关系不怎么样,所以也只大概的了解一些。”
洛伦点点头,在心底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您特地问这些,应该不是没有缘由的吧?”敏锐的路斯恩立刻察觉到了洛伦的用意,立刻反映了过来:“难道说,帝国派来的特使就是……”
“你哥哥,尤利·维尔茨。”黑发巫师点点头,承认了他的猜测:“最慢一个月,最快十天之内,他就会作为帝国特使来到赤血堡。”
听到这句话,路斯恩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
“所以我得差不多知道,自己马上要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洛伦继续说道,甚至没有察觉到身后灰瞳少年的表情:“毕竟是一位大公,如果他真的完全不顾及赤血堡和都灵家族的立场,那么……”
“不用再说了!”
突然开口的灰瞳少年,一本正经的打断了黑发巫师的话,郑重其事的目光死死地和洛伦对视着:“他是我哥哥,也是我的家人,虽然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可他依旧是我的亲人。”
“但是!洛伦大人,我已经发誓向您效忠了;我是个艾勒芒人,艾勒芒人说到做到——如果真的需要,为了您我可以……”
“呃…路斯恩,你误会了!”
连忙打断了想要“表明立场”的路斯恩,洛伦尴尬的笑笑:“我只是想在见之前多了解一下他而已,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调停应该很和谐才……”
刚想要继续说下去的黑发巫师突然一愣,诧异的抬起头,一辆明显不是赤血堡本地的马车十分突兀的停在了巫师协会的门外,随行的还有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们。
“谁?!”
察觉到不对劲的灰瞳少年立刻转身,将黑发巫师护在了身后,双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和十几名骑士对峙着。
锁子甲,黑斗篷,深色罩衣…这些骑士明显不是拜恩人,或者说故意打扮的不像是拜恩人。
洛伦微微蹙眉,目光看向为首的那名骑士,对方主动走上前来,右手特地松开了剑柄,微微躬身:“洛伦·都灵阁下,我家的主人邀请您私下一聚,还请您上车。”
“哦?”黑发巫师很随和的一笑,拍了拍路斯恩的肩膀让他退后:“能告诉我…您的主人是谁吗?”
“关于这一点,您只要上车就知道了。”骑士理所当然的开口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您私下聊一聊而已。”
“是这样啊。”洛伦笑的更和善了:
“那…如果我不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