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苏醒(上)
天穹宫内,一片死寂。
夜色已深,皓月隐匿,繁星闪烁,万籁俱寂。
沉默的布兰登·德萨利昂坐在寝宫外的阶梯上,双手挠头把火一般赤红的头发弄得凌乱不堪,嘴角没有笑容,晦暗的眼睛也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风采。
他现在特别想朝谁吼两声,但却连吼什么都不知道……
脑海中只有一团乱麻,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就连自己在冰川荒原那次差点儿死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
就在刚刚,有个守夜人来过一趟。
洛伦·都灵…自己的巫师顾问…那个在冰川荒原一个月都死不掉,连邪神使徒都没能杀死的家伙……
死了?
在自己再三追问和“客气”的威胁下,那个守夜人总算是说清了真相——洛伦只是重伤落水而已。
哦,另外还有大出血,脏器受损,精力耗尽,多出皮肉伤和心脏位置的一个贯穿伤这些“小问题”……
这还是什么小问题,这分明是告诉自己他死定了!
眼下才是初春时节,虽然天色回暖,但宝石河的河水还是很冷的,不少地方甚至没有化冻…冰冷的河水外加重伤,换成是谁都不可能活得下来!
二十二名守夜人围剿;
鲁特·因菲尼特亲自出手;
近百名守夜人的追杀;
在这样几近必死的局面下,他居然还一次次逃脱,甚至险些就成功摆脱了守夜人的追杀——或者说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杀死鲁特·因菲尼特,也许他已经……
不…不可能的;布兰登缓缓抬起头,黯淡的眼睛眺望着繁星,轻声叹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洛伦会执意要杀死鲁特·因菲尼特,但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赢的可能;因为要杀他的人是父亲,是要平衡势力,维系帝国权威的至高皇帝。
估计等到明天,圣十字教会和守旧派的贵族就该得到消息了…他们大概会拍手相庆,然后被父亲的果断凌厉的手腕所震慑吧?
还有支持自己的皇家巫师学院…应该也会明白其中警告的成分,有所收敛而不会在商会和行会当中过分的扩张势力。
什么是权力…这就是权力。
教会、巫师、贵族、商人、平民……各个阶层势力之间,任何一个都无法做大,任何一个都有制衡的对象,都必须仰赖至高皇帝的权柄;都必须心甘情愿,毕恭毕敬的臣服在天穹宫的脚下。
皇帝需要的不是敬仰和崇拜,没有谁能让所有人都心悦臣服;
皇帝要的也不是恐怖和畏惧,这些的存在只能说明皇权的脆弱不堪,稍有弱势就会遭到狂风暴雨般的反抗;
皇帝要的…是敬畏,是绝对超然调停者一般的地位;是近乎神化的身份,让所有的势力和人都必须依赖他,并且绝对无法反抗他。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萨克兰帝国第十二世代的至高皇帝,艾克哈特二世陛下。
布兰登知道这一点,并且十分清楚自己还能活着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父亲需要自己,来制衡敬爱的兄长康诺德。
皇子殿下起身,刚刚转向身后,脚步便立刻停在了原地。
鲁特·因菲尼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棕色的卷发下是早已斑白的鬓角,如太阳耀斑似的金色瞳孔看不出他的表情。
布兰登微微颔首,凌乱的头发和衣领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殿下,天色已经很晚了。”神色温和的鲁特微微一笑,身上的伤势似乎并没有让他的行动有任何不便,毕恭毕敬的向布兰登行礼:
“这个时间,您应该回去休息了…小心着凉。”
“嗯…知道了,鲁特·因菲尼特叔叔。”下一秒,布兰登的脸上再次洋溢起灿烂的笑容:“多谢提醒,只是今天白天实在是有些长,太无聊了。”
“这没关系,今后您会逐渐忙起来的。”鲁特的表情很微妙,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毕恭毕敬,完全没有因为年长的缘故而有所怠慢:“殿下的成长,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是吗?”微微耸肩,布兰登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转过身;将鲁特甩在脑后,迈步朝阶梯下走去。
“爱德华已经醒了,殿下如果有空…不妨去看看他。”
被无视的鲁特·因菲尼特不以为意,依旧平静的开口说道。
皇子殿下没有转过身,刚迈出的步子却停在了半空。
“我看他干嘛?”
鲁特·因菲尼特微微一笑,仿佛布兰登这句话并非问句…他已经动心,只是还不愿意承认罢了。
“您可以问他…洛伦·都灵究竟是死是活;而且以后他将会是您的贴身护卫,兼任帝都的守夜人首领。”
布兰登瞳孔一缩,却克制着没有转过身,只是将迈开的脚步收了回来。
“你们…还要继续监视我?”
“爱德华最主要的使命,一直都不是监视您…而是作为您的护卫保护您——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给爱德华任何命令,您可以绝对信任他。”
布兰登的表情困惑,眼神不停的闪烁,猜测着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什么意思…把帝都的守夜人交到自己手里?
他要干什么?
“我们知道爱德华和洛伦之间私下里的交易…落水而死?那么牵强的理由,换成是任何一个守夜人,我都不会让他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鲁特·因菲尼特笑了出来,只是笑的比恶鬼还要令人毛骨悚然:“洛伦·都灵还活着这件事不在我的计划之中,但爱德华的举动却没有超出我的预料。”
歪过脑袋,布兰登的表情更疑惑了。
“您还不明白吗…洛伦·都灵是死是活并不在您父亲的考虑之中,整个计划要针对的也不是他,而是帝都的各个势力。”鲁特语气放缓,但声音却越来越阴沉:
“打压守旧派贵族,打压教会,扶持帝都的商会和巫师阶层…这就是整个计划的目的,也是帝都最近动荡的根本。”
“但是……这种事情不能由陛下亲自出面,必须是由外力引起,再由陛下来终结和收拾残局!”
“所以…我回来了?”布兰登低声喃喃。
“没错,您回来了。”鲁特·因菲尼特躬身行礼:“能够走到这一步…即说明您的能力和手腕,已经被陛下所认可。”
“所以…是父亲要西斯科特·查恩死?”
“西斯科特·查恩的死,教会的韦伯教士,您的巫师顾问…这些都不在陛下的计划之中;但他们做什么不做什么,死或生,都不会改变最后的结局。”鲁特温和的表情中带着无情的冰冷。
“西斯科特一定会死,但何时死无关紧要;巫师学院一定会赢,怎么赢的同样无关紧要——陛下不需要,也不会在意这些;他唯一在意的只有您,殿下。”
“哦?”布兰登的瞳孔骤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艰难,就像如鲠在喉:“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在意我这个丢脸儿子了?”
“埃博登…那次的圣血药剂事件是陛下给您的机会,而您顺利通过了。”鲁特的姿态谦卑而又恭顺:“断界山要塞则是第二次考验,您同样完成的很漂亮。”
“您的实力、手腕还有大局观,值得陛下在意您!”
对方的声音依然谦卑恭顺,却令布兰登捏紧了拳头。
这家伙…真想冲他脸来一拳!
“所以…要将帝都的守夜人和爱德华交给我,就像您辅佐我敬爱的兄长一样?”布兰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杀了洛伦?”
“我再重复一遍,殿下;洛伦·都灵是死是活我并不在意,陛下也不在意。”鲁特·因菲尼特轻轻一笑:“而我所效忠的…永远只有陛下一人!”
“真正为康诺德殿下监视,观察您的‘守夜人’…是长公主菲特洛奈·德萨利昂殿下。”
话音落下,瞪大了眼睛的布兰登猛然侧目!
鲁特·因菲尼特却依旧微笑,微微颔首:
“醒醒吧,布兰登殿下…玩乐打闹的时间已经过去,该是您成长的时候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苏醒(下)
黑暗,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意识仿佛在这一刻也停止了。
我死了?
这是洛伦的第一个念头,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事情。
自己最后的记忆是被爱德华的刺剑贯穿了胸膛,掉进了下水道的激流,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一切都和自己计划的一样完美,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想要让守夜人乃至所有人相信自己真的死了,当然需要精准的计划和布置——爱德华的剑术非常高超,也只有他能在命中心脏的同时还能完美避开所有致命伤,而断剑也可以保证保证不会造成贯穿的伤口。
他们一定会怀疑爱德华,但不可能找得到证据;然后最重要的一点……艾克哈特二世想做的,是用自己的性命来震慑帝都内的势力,并不是真的要自己的命。
说起来很屈辱,但…这确实是唯一一个能让自己活下来,也可以保住爱德华不死的关键因素。
鲁特·因菲尼特,艾克哈特二世……他们并没有直接的理由杀死自己,有些事情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正式因为吃准了这一点,接下来的计划才有可能实施。
鲁莽和冲动,永远不属于一个巫师;谨慎的计划和足够的胆量,才是扭转局势的关键。
自己埋下了火种,完成了推翻鲁特·因菲尼特的第一步;没能杀死他真的很可惜,但这同样是计划的环节之一。
当然,想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而现在的自己,就在承受着这一切的后果。
身体越来越冰冷,越来越感受不到温度,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能感受到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黯淡,黑暗。
为什么…好像连记忆都开始模糊了?
自己…该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模糊的画面不断的从眼前闪过,毫无逻辑而且混乱不堪…所有的一切仿佛似曾相识,却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坠落,不停的坠落,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
自己…这是掉进梦境世界了吗?
突然,坠落停止了,一切全部都平稳了下来…虽然看不到熟悉的画面,感觉却是那么的舒适宜人;硬要去形容,就像是沉眠之前的那一刻。
再没有比这更舒适,更放松的感觉了。
就在一切安定的瞬间,洛伦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动弹,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见过。
很快,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洛伦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水坝泄洪的声音!
无边无际的黑暗犹如洪水般迅猛的退去,刚刚还在坠落的黑发巫师此刻却感觉自己在上升!像是脚下的大地,整个世界正连带着自己一起向上移动!
快速上升的瞬间,气压仿佛也在迅速提升;黑发巫师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压扁了,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等等,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
为什么…我…好像对这些挺熟悉?
我…是谁?
“洛伦·都灵。”
黑暗中,声音异常的清晰。
像是从梦中惊醒,洛伦猛然睁开双眼!
熟悉的书房,壁炉,窗外是午夜的维姆帕尔学院…自己坐在壁炉前舒适的椅子当中,坐在对面的道尔顿·坎德,正在用第一次二人相遇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导、导师……”
“你的表情迷茫,这很好。”道尔顿·坎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刻薄凌厉,如刀锋般:“这说明…你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了。”
“不早,不晚,刚刚好。”
洛伦挑了挑眉毛,表情疑惑。
“任何接触虚空成为巫师的人,都曾拥有野心——渴望力量,渴望改变,渴望让自己不再是自己。”道尔顿的语调,如冰一般冷:
“但最终…这些野心都会消散,为什么?”
这不是问题,而是答案——洛伦微微颔首:“因为虚空的力量,因为一次次破灭的自己。”
想要得到更多力量,想要对虚空有更多的了解,就必须一次次构架自己的理论来形成新的观念,摧毁前一个……这样的过程,不亚于一次次的生死轮回。
越是强大的巫师,就越会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逐渐的,随着轮回的次数增加和年龄的增长,他们就会越来越对现世漠不关心。
这样淡漠的情绪,让他们也对现实的需求越来越低,只要活着就好——在外人眼中,这就是软弱,甚至能在可能的情况下,不断妥协。
“对,但并非皆是如此。”道尔顿继续开口道:“依旧有人…在一次次轮回中不改初心,执着于自己的野望,不惜代价做最绝望的抗争。”
洛伦漆黑的眼睛微微闪烁,他想到了几个人。
科罗纳大师,艾尔伯德·塔罗大师都算一个。
维姆帕尔学院的院长伯多禄,勉强算半个。
“你的问题,在于你自身。”道尔顿紧盯着黑发巫师,眼神变得痛苦而压抑:“你的体质让你可以模糊虚空和物质的边缘;你的意志在一次次轮回之中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加强大!”
“你拼命压制自己的冲动和感性,换来的是理性之下的疯狂——你的强大,建立在你可以做到别人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哪怕要赌上性命才能完成,也可以谨慎到万无一失的地步。”
“也就是是说…我错了吗?”洛伦低声喃喃。
“对与错,也是相对而言。”道尔顿摇头:“习惯于遵守规则,习惯于合理,害怕伤害和挫折,希望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畏惧伤害和痛苦……”
“这样做,想…都是对的;但并不意味着打破规则,拒绝秩序…就是错的。”道尔顿面无表情:
“谁告诉你,你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谁告诉你,你必须对强权者恭顺忍耐?”
“谁告诉你,不能成为主宰别人命运的那个人,让他们再也无法干涉你的任何事情?”
洛伦挑了挑眉毛:“听起来…像个疯子?”
“的确如此…这样做无异于送死,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成功的可能性……但,也未尝不可!”
洛伦猛然瞪大眼睛,浑身一震!
“啊——!”
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冰冷的空气却如甘露洒心,让自己从黑暗中苏醒。
我还活着……
我没有死?!
心怀忐忑的洛伦瞪大了眼睛,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震惊和难以置信,只能感受到自己手脚冰凉,而且动弹不得。
就在他还为这件事情震惊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身边还有一群比他还震惊的人。
“他醒了!”
“他、他还活着?!”
“这小子居然没死?我亲眼看见他咽气了,亲眼!”
“圣十字啊,诈、诈诈诈诈…诈尸啦!”
拼命睁开眼睛,洛伦就看到一群人正在围在自己身边,大呼小叫着。
好吵…头脑昏沉的洛伦忍不住咬咬牙。
摇摇晃晃的感觉,还有浑浊的空气……自己,这是在船上?
也对啊,从下水道出来自己应该是掉进了宝石河,昏迷的时候自己浮上河面,机缘巧合之下被他们所救。
嗯,应该是这样。
没有开口,洛伦就已经把事情弄清楚了个大概…他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戴着眼罩,邋里邋遢,还绑着个木头假腿的男人。
看着挺凶恶的,没想到居然是个好人啊…洛伦心想。
“那个,请问……”干裂麻木的嘴唇,让开口对黑发巫师都变得无比艰难:“这是在哪儿?”
“哦…那个,我们这是黑麻雀号!”
独眼断腿男颤颤巍巍,似乎还心有余悸不敢上前:“我是这艘船的船艾德,他们都管我叫黑瞎子!”
一边说,他还“热情”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只是怎么看怎么好像是把刀,指着昏沉沉的黑发巫师:
“打、打打打…打劫!”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贼船(上)
海盗?
刚刚苏醒的洛伦脑袋还一片昏昏沉沉,听到“打劫”两个词的瞬间立刻联想到了另外一群带着眼罩,木头假腿和铁钩子的人。
嗯,还有一个涂着眼影,带着罗盘,永远要在名字里加上“船长”这个称号的人。
等等,不对…这里是宝石河,海盗…就应该在海上。
所以他们是……河盗?
啧啧,说起来不太顺口。
剧痛和虚弱让洛伦的视线始终模糊,无法对焦;只能朦朦胧胧的看着对方拿刀指着自己,还一副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模样。
周围几个穿着短衣,戴着头巾的水手也是一样,哆哆嗦嗦的站在那个“黑麻雀船长”的身后,连一个敢靠近洛伦的人都没有。
就这个胆子居然也能出来打劫,宝石河的治安是有多好啊?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黑发巫师,当然无法理解这群海盗们看着一个海上飘荡的死人,刚刚打捞上来却突然“复活”是怎样“惊悚”的场面……
对这群“河盗”们来说死人他们见的多了,活人也见过不少;死了又突然活过来的…这个实在有些超出他们的认知,完全无法接受。
趁着他们还不敢靠前,头昏脑涨的洛伦拼命睁大眼睛,打量着这群人——短衣短裤,戴着头巾,除了那位“黑麻雀船长”之外所有人都赤着脚,腰间挂着插在鞘中的短刀,还有几个双手打着绷带的。
基本上…就是一个标准的宝石河水手的打扮。
洛伦听说过这些人。
从萨克兰到埃博登,贯穿了半个帝国的黄金水道肩负着整个北方的贸易流通,物资流通;宝石河对帝国的重要性是难以想象的。
这样得天独厚的好地方,自然会令人眼馋——从很久之前开始,埃博登的自由贵族们就几乎完全把持了宝石河的贸易流通;而帝都的商人们则在每一个港口都驻扎了商会,帝都戈洛汶的税收也几乎仰赖这条河流的畅通无阻。
最重要的一点…虽然是北方的河流,但因为许多特殊原因,这条河一年不之中论冬夏都是不封冻的;平稳的河面,永远是那么的波澜不惊。
这也就意味着商船可以在任何时间出发,到达任何一个有港口的地方停泊贸易!
宝石河就和它的名字一样,流淌的不是清澈的河水,而是数不尽的财富。
既然如此,就总会有些人为了在这里捞上一笔而铤而走险——种种原因下,宝石河的盗贼永远剿灭不尽;而且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对帝国来说剿灭这些人需要动员军团,杀光他们所能得到的,还抵不上一次军团开拔的费用;因此只要不会对税收造成影响,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宝石河上的盗贼们也很精明,从来不敢对港口或者打着皇室旗帜的运输船下手,只是混迹在河道之中,专门打劫那些武装不多的商船。
尤其是埃博登的商会……很多宝石河上的盗贼早就已经被某些势力收买了,甚至他们自己就是某些自由贵族的打手和私兵,用来打击敌对家族的重要武器,更不可能剿灭他们。
所以说,这些人……
就在这空隙,“黑麻雀船长”已经走上前来,右手始终攥着那柄有些生锈的短刀,死死的盯着洛伦:“你…叫什么名字?!”
厚重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埃博登的方言,反倒更接近东萨克兰人。
黑发巫师没有直接回答他…眼下自己还没有彻底恢复,伤势很严重;唯一的武器“亮银”还丢在了下水道里,估计已经被守夜人拿走了。
疲惫的眼睛盯着这些或是警惕,或是畏惧的水手们——他们现在的畏惧,仅仅是因为自己死而复活这件事,这种恐惧只是暂时的。
这些人是盗贼,是杀人越货刀口舔血的买卖人,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在身体彻底恢复之前,自己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同时又能让他们暂时不会对自己动手。
“说,你叫什么名字!”船长龇牙咧嘴恶狠狠的将短刀顶在洛伦胸口:“你要是说的不让我们满意,那我们就……”
“艾萨克!”
洛伦抢断了他,虚弱的声音回荡在船舱里:“我叫艾萨克,艾萨克·约德。”
“我是戈洛汶…皇家巫师学院的一名巫师。”
黑麻雀船长和他的走狗们对视了一眼,表情好像还是不太相信。
“戈洛汶的巫师老爷?”黑麻雀船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中的:“究竟…怎么落难到这种地步?”
这个问题很关键。
虽然帝都的巫师阶层常年被教会打压,但依旧拥有不小的势力和一位担任内阁大臣的艾尔伯德·塔罗大师,和商会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平民们眼中虽然巫师不等于贵族,但也是能够和贵族阶层扯上关系的大人物;而且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巫师一般都很有钱!
“我…你们不知道吗?”洛伦诧异的看着他们,眼神十分的真诚而且困惑。
“我们知道什么呀?”船长和他的狗腿子们集体开口道。
“前一段时间,帝都一直在闹暴动…那些贱民们都反了!到处杀人,打、砸、抢,简直就是一群土匪,流氓,败类!半个戈洛汶都快变成战场了!”
刚说完几句,黑发巫师一副突然反应过来的表情,害怕的看着他们:“呃…那个,我不是在说你们啊,我是说……”
“知道,知道!”船长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我…运气不太好,应该是很不好!”洛伦叹了口气,表情很无奈:
“我…在学院的时候不得已给几个朋友帮忙,结果得罪了一些人——他们不敢亲自动手,就鼓动一群暴徒追杀我;所以我只好想办法混出城,然后到暂时到南方的亲戚家避避风头。”
“结果就在今天早晨,我都快离开都城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然后嘛,然后你们应该能猜到了吧?”
“嗯,明白。”船长和他的狗腿子们默契的点点头。
如果是普通的商船,洛伦这番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想办法让他们带自己去南方,从东萨克兰转道前往拜恩。
就算他们担心会有风险,也可以让他们将自己随便找个港口放下,洛伦也有办法离开…但很可惜,这是群没那么容易打发的盗贼。
所以…自己必须给他们一个诱饵,等这群人乖乖上钩才行。
“等等!你说你…姓约德?”
狐疑而警惕的黑麻雀船长猛然抬头,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盯着黑发巫师,眼神中还闪过了一丝贪婪:
“该不会是约德商会的那个…约德家族吧?”
没错,就是这样!
洛伦很配合的露出几分惊愕到的表情,让黑麻雀船长得意的笑了出来:“所以说…你很有钱?”
“不、不是的!”黑发巫师很是惊恐的摇摇头,哆哆嗦嗦的回答道:“我只是家族里的一个旁支,并没有接触到生意——否则也不会跑出来当巫师啊!”
这个说法完美无缺,水手们纷纷点头。
但这位黑麻雀船长并没有放弃,一步一步逼近,眼中的**也愈发的强烈:“但你的家族很有钱…如果我拿你去威胁你家里人,他们会不会给赎金?”
“应、应该会吧?”
“这就对了!”
黑麻雀船长猛地一拍洛伦肩膀,欣喜若狂的他直接无视了身后疼得呲牙咧嘴的黑发巫师,张开双手看向自己的狗腿子们:
“所有人都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这位艾萨克·约德先生就是我们船上的贵客!在拿到一百万银币的赎金之前,谁都不准动他的一根寒毛!”
“吼嘞——!!!!”
激动人心的欢呼声,回荡在船舱之中。
第一百二十章 贼船(下)
清澈的蓝天,还有波澜不惊的宝石河;摇摇晃晃的船舱里甲板“吱嘎吱嘎”的叫唤;清冷的微风从窗外吹来,白色亚麻布的窗帘从床前轻柔的掠过。
白金色的发丝散乱在枕边,躺卧床榻的少年目光宁静而慵懒,轻柔的眼帘下一双赤瞳,眺望着窗外的天际。
“海水啊…你所问的是什么?
……是永恒的疑问;
天空啊…你所回答的是什么?
……是永恒的沉默。”
面色苍白的少年,轻轻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低声喃喃;缓缓伸出右手,纯洁的目光从五指的缝隙间穿过。
那清澈的蓝色仿佛就和他的晶莹剔透的心灵般,带着一丝的犹豫……
“啪!”
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突然出现,另一只手直接关上了窗户。
“亲爱的洛伦,你终于回来了。”躺在床上的阿斯瑞尔丝毫没有半点尴尬,彬彬有礼的一笑,孩子般的笑脸简直能融化冰雪:“我等你很久了!”
什么叫终于回来…我就没离开过好么?
强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洛伦俯视打量着床上乖巧的少年:“还明明身受重伤的人是我…为什么你躺在床上?”
“大概是因为…当时这张床上没人?”阿斯瑞尔眨眨眼:“而且我觉得作为你的朋友,我有责任让亲爱的洛伦随时都有个温暖的被窝。”
有那么一瞬间,洛伦非常想掐死他,再把他抛尸宝石河来个杀人不留痕迹。
“抱歉,但我对一个邪神暖的被窝不感兴趣,更别说你这个吸血鬼分明是冷血动物。”嘴角抽搐,翻着白眼的黑发巫师嫌弃的摆摆手:
“现在从我床上下去,立刻。”
阿斯瑞尔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委屈的表情,猩红的眸子水灵灵像是要哭出来。
下一秒,他就被黑发巫师提着衣领,布娃娃似的扔到了墙角。
没有理会装出来一脸怨念满满的阿斯瑞尔,身受重伤的洛伦现在连稍微走动,都不得不躺下休息一段时间——即便爱德华再怎么避免,即便自己的恢复速度比常人要快,伤到心肺的贯穿伤也不可能一眨眼的功夫就好了。
打量着四面封闭,狭小的船舱,还有桌上的清水和几块作为干面包的食物……这些就是洛伦在答应了“黑麻雀船长”一百万银币的税金之后,得到的“肉票待遇”。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不少可疑之处——舱门的门锁并不在门内,而是在外面,甚至就连门轴也被人从外面卡死了。
船舱外走道传来的脚步声,证明时时刻刻至少有将近五六个人在外面转悠,门外也至少有两个人一动不动的守着,只有每天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有人来换班;
就连唯一通风的窗户下面,也时刻都有人趴在旁边,举着十字弓和短刀偷听——这样的严防死守,只论严密程度和夏暮庭院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当然,这还得感谢某个少年…就是因为洛伦一次次和他交谈,才让屋外偷听的盗贼们一次次的感觉不对劲,但最终却因为找不到人无功而返,却也提高了警惕。
就连身上的东西也是一个不差的全部都被那位艾德船长拿走了——连“施法者”都没有放过,只给自己留下了一身水手们穿的衣服。
所以那位“黑麻雀船长”艾德,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蠢。
他贪婪但却不傻…恐怕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
但是这没关系,因为他有求于自己,他想要这一百万银币的赎金!
从昏迷到醒来,洛伦注意到几件事。
首先,自己被他们发现的地方应该距离帝都的港口不远,却也不算很近;
其次,这个“黑麻雀船长”对于赎金的事情并不是私下和自己偷偷交谈,而是当着所有水手的面,连问都没问自己一句就直接对他们公布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一百万的赎金;
最后,他们的口音和一些细小的举动,都证明他们是土生土长的萨克兰人,这一点也很关键!
戈洛汶的商会并没有埃博登的自由贵族们那样实力雄厚,在帝都脚下根本不可能豢养私兵和盗贼为他们驱使,顶多雇佣一些临时的佣兵和杀手;所以这些盗贼八成是真的盗贼,跟埃博登应该没什么关系;
他们从帝都的港口出来,但船舱中却没有多少货物,除了甲板上忙碌的水手之外居然还有空出人手来监视自己——海上的海盗还知道在劫掠的同时做走私生意,哪怕他们只是一群“河盗”,空船出港这也太稀奇了;
还有那位“黑麻雀船长”的反常举动…洛伦曾经当过莱昂纳多·都灵骑士的侍从,和很多土匪强盗都有过“来往”;这种要赎金的事情一般是不会,也不能告诉手下人的。
因为一旦说清,他们至少要拿出一半来分给手下人,这还只是土匪们的“规矩”——洛伦在埃博登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出海的海盗们分赃更加严格,船长最多只能拿三成。
而且要是分的太多,水手们也很可能不会再继续给他卖命了…整整一百万,哪怕是百分之一到手,他们哪还用得着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所以除非这个“黑麻雀船长”真的傻到透顶,否则他绝不会公布真正的赎金数字。
既然如此,这家伙如此反常的举动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了——他是打算用这笔赎金来激励水手们的士气,做一笔大的然后就立刻跑路!
自己对他的重要性已经从一笔意外之财,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变成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好机会,能够让他一夜暴富乃至扭转人生的好机会!
他想从自己身上榨出油水来…哪怕没有一百万银币也要卷一笔横财,让他能在上岸之后跑路。
所以他才会在知道洛伦姓“约德”之后那么激动…能够和埃博登匹敌的约德商会,在宝石河上也已经是鼎鼎大名;对这个家族而言别说一百万银币,就是一百万金币也只是小意思。
“话说…如果遇到了约德商会,洛伦你怎么办?”
缩在角落里的阿斯瑞尔,可怜兮兮的看着黑发巫师:“真的要给他们一百万银币?”
“嗯…这个看情况。”
“看情况?”
“除了戈洛汶,帝都附近没有约德商会的驻点;最近的也要到东萨克兰亲王领的港口——即便是全速前进,也要一两天的时间。”洛伦耸耸肩:
“一两天…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至少可以行动了。”
“所以……”阿斯瑞尔歪着脑袋。
“所以如果他们真的遵守约定,到时候给他们一百万银币也没关系——金票全部都在艾茵手里;但是约德商会应该有我的记录,只要费些功夫一百万不是难事。”
床上的黑发巫师看着少年:“就算到时候身份被戳穿也无所谓…他们本来在意的就并非我是谁,而是我能不能拿出钱来……当然,这只是一手计划。”
“嗯…那如果出了意外。”阿斯瑞尔猩红的瞳孔闪烁着,声音轻柔而低缓,嘴角微微扬起:“他们想要的并不仅仅是钱呢?”
“那一两天的时间也足够了。”洛伦刻意压低了声音,脸上还带着温和的微笑:
“足够让我能一声不吭的…杀光他们!”
“砰——!”
舱门被打开的瞬间,角落里勾起嘴角的少年瞬间烟消云散;带着一群狗腿子的“黑麻雀船长”闯了进来,仅剩的一支眼死死盯着黑发巫师,散发着无穷无尽的贪婪:
“艾萨克·约德阁下,我是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的!”
“哦……”洛伦不动声色的微笑:“是什么好消息?”
话音落下,船长笑的更开心了,连他身后的狗腿子们也是一脸兴奋的表情:
“我们的瞭望手刚刚看见了一艘约德商会的商船,您…可以回家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质(上)
时间倒退到大概两刻钟前……
“船!快看啊,那边有船来了——!”
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兴奋的喊了起来,乱糟糟的甲板上,黑麻雀号的船长,人称“黑瞎子”的艾德连忙爬起来,用仅有的一条好腿连蹦带跳跑到船尾,瞪大了眼睛极目远视。
果然…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一艘标准的萨克兰桨帆船正在缓缓靠近。
“那艘船上挂的燕尾旗…好像是铁王冠?”一个水手突然大喊道。
话音刚落,周围的水手们纷纷色变!
他们这首黑麻雀号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商船,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个蠢货,那哪是铁王冠?!”旁边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水手立刻察觉到了异样,对着刚刚把大家吓个半死的菜鸟破口大骂:
“瞪大眼睛看清楚了,那个旗帜的王冠下面是是狮子,真正的德萨利昂铁王冠下面是三条龙!那根本就不是帝国皇室的标志,而是帝国拜恩总督的旗帜!”
但这番话并没有让周围的水手们面色好转,一个个依旧是战战兢兢,就连“黑瞎子”艾德自己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帝国的桨帆船通常配有至少一门弩炮,四十名全副武装,携带十字弓的水兵,以及两倍数字的水手;而且因为是战船,航速也要比普通的商船快很多,必要的时候还能用人力划桨提高船速。
换句话说,不论这艘船究竟隶属于帝**团,还是南方的拜恩总督…都绝对不是这艘“黑麻雀号”可以招惹的对象!
就连想跑也来不及了——当他们能看见对方的时候,对方也肯定已经发现他们这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黑船”了;一旦加速逃跑,除了暴露自己之外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所以艾德船长立刻否决了逃跑的想法——这里是内河不是海上,难道一艘破商船还能跑过战舰?!
“黑麻雀”,终究不是“黑珍珠”啊……
“他们加速了,正在靠近!”桅杆的顶端,瞭望手突然惊呼一声,原本就战战兢兢的狗腿子们立刻惊慌失措了起来。
“老大,该怎么办?!”
“慌什么?!”艾德船长瞪了一眼身旁丢人的狗腿子们,沉思片刻,冲着桅杆顶的瞭望手吼道:
“你再看看,看清楚那艘船上还有没有别的标志!”
得到命令的瞭望手连忙瞪大了眼睛;甲板上几乎所有的水手都忍不住抬起头,等待着那上面传来的消息。
几分钟之后,瞭望手终于送来了答案:“看到了,那艘船上还有一面燕尾旗,上面有约德商会的标志!”
得到这个消息的水手们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面色惨白——作为南方最富有也最有势力的商会,约德商会和拜恩总督的关系几乎人尽皆知;同理,约德商会能够从拜恩总督的手里借一艘战舰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艾德船长的表情却是大喜过望,死死盯那首战舰,像是要将那艘船的模样记下来似的;过了好长时间才下定决心,向水手们下令:
“所有人听好了,我们停船!”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桅杆顶上的瞭望手也惊的险些从上面掉下来。
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头儿。”一个老水手咽了咽唾沫,鼓起勇气开口道:“您这么干…是不是该和我们解释解释?”
其他水手们本能的聚集在他身后,看艾德船长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就差挑明“你是不是疯了”……当然,这种话他们不敢说。
一群胆小鬼…看着自己畏首畏尾的狗腿子们,艾德船长恨得牙痒痒,虽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小心脏也在“扑腾扑腾”跳。
但问题是就算他们想跑能跑得掉吗…那可是战舰,一旦被发现就算能跑掉也跑不出弩炮的射程——军用弩炮,一发就能让他们这小舢板喂鱼!
但这种话不能说,否则靠这群胆小如鼠的狗腿子就真的完蛋了……更何况,艾德船长并不想逃,他想干一票大的。
没错…就在知道这艘船属于约德商会的那一瞬间,艾德船长就知道自己一辈子仅有一次的好运气终于来了!
这可是帝国的战舰,哪怕是约德商会也不是想借就能借的——能够让拜恩总督腾出一艘船给约德商会,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艘船一定在押送什么贵重的东西,或者有什么大人物在这艘船上!
“都给我安静,你们这群蠢货!”艾德转身,用一条腿飞快的爬上船舷,扶着缰绳朝狗腿子们吼道:
“都给我好好想想,我们为什么要跑?”
一群水手们瞬间安静下来,然后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他们的船长…就连那个喜欢大声嚷嚷的年轻水手也是一副鄙夷的神色。
这不是废话吗…不跑就死定了。
一群蠢货,跑才是真的死定了……艾德船长恨得牙痒痒,但现在自己还需要这群狗腿子,等拿到了赎金…哼哼!
“没错,要是让他们发现我们这不是商船的话,那我们的确死定了。”船长挥舞着手里的短刀:“但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们这并不是一艘真正的商船!”
“等他们靠近就知道了!”
“就是啊,哪家的商船连一箱货物都没有?!”
“估计他们早就发现了…真的商船都挂着商会的燕尾旗,我们这艘可没有!”
“废话,要是有钱挂旗子还用得着打劫吗?!”
……甲板上一片哗然,忍无可忍的艾德船长扬起短刀,直接钉在了叫的最欢那个水手的脚底下!
“都给我闭嘴,你们这群胆小鬼!”艾德船长骂骂咧咧的:“用点儿脑子行不行,我们手里有人质,干嘛要逃跑啊?!”
“那艘船既然挂着约德商会的旗帜,就说明船上有约德商会的大人物!我们只要想办法让他们知道人质的事情,还用得着担心不能发财吗?!”
但这个答案并不能让所有狗腿子们满意,立刻就有老水手站出来:“要是不打算给钱怎么办,我们可不是正经商船。”
“你还是不是个盗贼,连撕票都不会吗?!”艾德船长破口大骂:“再说了谁傻得会直接告诉人家自己不是正经商船?我们可是救了他们的家人,是救命恩人,他们还得谢谢咱们呢!”
“听清楚了,你们这群蠢货,这是我们这辈子也难得一次的好机会!”艾德船长瞪大眼睛:
“你们是要当一辈子穷鬼,还是赚一笔大的?!”
“约德商会有的是钱,不是你们这些穷鬼能想象的有钱,一百万银币对他们连根毛都不算;而现在我们手里有他们的家人,只要用他当人质再想办法周旋一阵,就能从约德商会手里捞一笔大的!”
“现在选择权在你们——不愿跟我干的人现在就可以弃船逃命,然后等着被弓箭和弩炮送进宝石河底喂鱼去;要么就都跟着我干完这一票大的,捞到赎金我们就地散伙!”
对这个提议所有的狗腿子们并没有异议……如果真的能弄到一百万,他们也没必要继续当盗贼了;而且就算约德商会肯给钱也不会放过他们,到时候跑路是必须的。
说着,艾德船长豪气十足的张开双臂站在船舷上,仅有的一只眼睛瞪得猩红:“平分一百万,你们敢不敢跟我一起?!”
“吼嘞——!!!!”
甲板上顿时一阵沸腾!
“老大,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当然是先去看看我们的肉票怎么样了……”说着,艾德从船舷上跳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
“都给我听好了,对他就说那是艘约德商会的商船,谁也不准给我多透露半个字!”
“明白——!”狗腿子们也是一张张狞笑的脸,嘿嘿笑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质(下)
“人质?”
装潢奢侈的头等舱内,约德商会的继承人小约德皱着眉头,看着突然走进来打搅自己的船长,“哼”的一声将手中精致的纯银酒杯砸在桌子上。
肤色犹如黑铁般的军官却战战兢兢的在门口立正,低头挺胸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仿佛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帝国男爵”的头衔,而对方只是区区一个商人而已。
但这个“区区商人”却掌控着拜恩公国乃至整个南方的财富,即便不敢明目张胆杀死一个男爵,却能让他倾家荡产以至万劫不复!
“哪来的人质?”
“啊…是!”军官本能的抬头立正:“是那艘叫做‘黑麻雀号’的商船…他们自称是无意中救下,但据我们所知这是一群宝石河上的盗贼,专门……”
“我没问你这些!”见这个军官还是没弄清重点,不耐烦的小约德死死盯着他:“我是问人质是谁…你特地跑一趟,总不会和我没关系吧?!”
“哦对…人质!”军官连忙讨好的说道:“据说叫艾萨克·约德,是皇家巫师学院的一名巫师。”
“原本我们是打算将这群盗贼就地剿灭,但既然他们手中人质,而且和约德家族有关,所以就特地来向您询问一下……”
感觉到小约德的表情不太好看,察言观色的军官声音也就越来越小向后退了两步。
“艾萨克·约德…有点儿陌生啊。”叹了口气,抱着肩膀的小约德眼神空洞,努力回忆着这个名字。
约德并不是个大家族,但传承几代后几十人还是有的,算上外戚就更多了…这么多亲人当然也只有直系能够掌控商会,旁系要么在商会内做事,要么就得自谋出路。
所以,有一个不熟悉的巫师亲戚对小约德而言并没什么可意外的。
如果真的是家族成员,花一百万赎人对自己来说并不算什么,事后有商会的人追究他也有理由反驳…特别是在眼下这个非常时刻,能有一个亲人对自己感恩戴德简直太有帮助了!
一切…全部都是从“大赌局”那个夜晚开始的——即便是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回忆起来的小约德还是感到阵阵冷颤。
为了拓展约德商会的贸易网和北上的计划,小约德联合了帝都的商会想要在大赌局上一把抓住布兰登·德萨利昂的唯一的亲信洛伦·都灵,用高额赌债勒索他为商会效力;谁曾想最后反倒是让对方一口气洗劫三个亿,令自己险些倾家荡产!
控制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的计划失败,北上战略更是宣告破产,父亲甚至取消了自己商会继承人的身份…除了名下的财产,自己将一无所有。
临走前安慰自己的帝都商会只会在背后弹冠相庆…为了重新拉拢他们,约德商会肯定要付出更多代价,给他们更多好处;
自己的亲信,走狗,还有女人们会一边开导自己,然后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一切卖给他们的新主人;
他的弟弟们则会故作惶恐的接过他留下的位置,然后用尽一切可能将他打进万丈深渊,自己多存在一天对他们就是个威胁;
都完了,完了!
要是就这么直接回到拜恩,自己就真的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也幸亏那个巫师肯答应用约德商会的黄金债券来抵押赌债…否则要是让他直接拿出价值三个亿银币的实物,用不着回到拜恩,父亲老约德就能亲自赶到帝都将自己生吞活剥!
当然更有可能的结果。是约德商会和布兰登殿下不死不休的局面——但是在那之前,自己一定会死,而且死的很难看,非常难看!
这种时候哪怕只是一根救命稻草,小约德也要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这个人质…也许是个机会,可以让自己在父亲和整个家族面前稍微挽回一点点的颜面,至少能给父亲从宽发落自己的借口。
“那个人质…现在在哪儿?!”
“还在那群盗贼的船上,他们不肯放人……”看到小约德眼睛里的凶光,浑身一哆嗦的军官连忙开口:“不过他们那艘船的桅杆已经被我们的弩炮打断,船长也已经被我们扣在甲板上,要是您想见他的话……”
“那你愣在这里做什么?!”
歇斯底里的小约德直接站起身,手中的酒杯抛出,直接命中军官的脑袋:“还不快去把他给我叫进来?!”
“遵、遵命!”
……………………………………
“这位约、约德大人,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用木头假腿支撑着身体,仅剩一只眼的“黑麻雀船长”完全没了在狗腿子面前的凶恶,一脸谄媚的半跪在小约德面前,用讨好的口吻献媚。
对这种狗一样的人,小约德除了恶心还是恶心…但自己现在还用得着他,脸色无比的难看: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来要什么的——只要确认了那个人真的是约德家族的成员,一百万银币会给你们的。”
“那、那我们的安全……”艾德船长还是不放心。
“有我在,这艘战舰的士兵不敢动你们一根寒毛。”小约德挥挥手打断他:“到时候拿上钱,爱滚多远滚多远!”
“是,是!约德大人!”献媚的艾德船长猛地不停点头,心里更是欣喜若狂——自己穷苦倒霉了半辈子,终于赌对了一次。
要发财,要发财了!
“那位艾萨克·约德先生是我们在港口附近的河面上发现的,他自称在帝都给人帮忙结果被人追杀,要逃难到拜恩公国的赤血堡亲戚家避风头。”
“除了衣服和防身的武器之外,他身上几乎没什么东西…哦,对了!还有几张约德商会的黄金债券和零散的金币,我们都只是暂时帮他收好,一样都没动过!”
“还有他的口音听起来不太像南方人,反而和戈洛汶还有埃博登人差不多……”
紧张不安的黑麻雀船长还在絮絮叨叨,小约德却陷入了沉思,表情越来越平稳;随着船长的话,人质的形象也逐渐在他心中浮现。
去南方拜恩的亲戚家逃难,而且还挑明了要前往赤血堡…都的确很像是一个约德家族的旁支会在为难情况下做出的举动;
约德商会的黄金债券在帝国南方几乎和黄金等价,但是在戈洛汶还是很少见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巫师手里能有这个,多半是和家里人来往走动有关;
至于有戈洛汶和埃博登的口音,听起来不像南方人…这也不值得奇怪,毕竟全帝国的巫师都几乎都集中在这两个地区,常年生活口音改变没什么可惊讶的。
到这一步,小约德几乎可以确认对方是约德家族的人,或者至少应该和家族有些关系。
当然,在见面之前还是不能绝对肯定…但就算不是又能怎样?大不了将这群盗贼杀个一干二净,还能让他们跑了不成?
用力捏着酒杯,小约德摆摆手打断了还在继续絮叨的艾德船长,随口问道:“除了这些以外,那位艾萨克·约德先生身上还有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特征?”
“明显的特征?”
艾德船长表情很困惑,自己难道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但形势比人强,他还是装作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开口道:“有了!那位先生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
“嗯?”小约德楞了一下。
黑头发,黑眼睛……
巫师……
黄金债券……
逃难……
“铛——!”
酒杯落地,猩红的酒水洒在了小约德惊愕的脸上,一脸的震惊。
“大、大人?”艾德船长心惊胆战的看着他。
“没什么,手滑了…我这就把一百万银币给你。”缓缓抬头,强做微笑的小约德已经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狰狞,还有眼神中的杀意:
“记住,一定要确保‘艾萨克·约德’先生的安全……
一定——!!!!”
第一百二十三章 船上的“重逢”(上)
从维姆帕尔学院到戈洛汶,为什么每一次自己以为计划可以按部就班,顺顺利利实现的时候,就总有某个自己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家伙崩出来,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这是一件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让洛伦感到郁闷的事情,而此时此刻,他更是清楚的感觉到这种“来自世界的满满恶意”。
星海灿烂的夜幕下,“黑麻雀号”沉浸在一片火海之中,染血的甲板早已被烈焰吞没,河面上只剩下那耀眼的金红色。
熊熊烈火之中,唯一的“幸存者”艾德船长被绑在桅杆顶端,仅有的一只眼睛早已灰暗,嘴里和鼻孔被塞满了整整一百万银币的黄金债券,在火海卷起的浓烟中窒息而死。
看着那河面上久久不息的火光,狭窄阴暗的船舱里,从头到脚被锁链死死捆住的黑发巫师忍不住叹了口气,目光从窗外移到面前。
那是一张很眼熟却有些陌生的面孔,狰狞的表情让他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变得十分扭曲,眼角还带着一丝冰冷的恶意。
他慢慢走近,姿态优雅而从容,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黑发巫师的脸:“好久不见啊,洛伦阁下。”
“真是…没想到,居然可以在这里碰见你。”
温柔的语气,彬彬有礼的动作…仿佛这里并不是军舰用来关押犯人的船舱,而是某处高档俱乐部的咖啡室。
“砰——!”
一声闷响,猛然挥拳的小约德还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动作,鬓角落下的发梢挡住了他杀气四溢的眼神;身负重创的黑发巫师猛然一震,腹部传来的剧痛连带着伤口也一阵钻进刺骨的疼!
紧咬着牙关,疼到冷汗直冒的洛伦抬头,勉强朝小约德挤出一丝微笑:“好久不见,小约德阁下;你看起来好像…非常恨我是吗?”
“不,你误会了。”小约德瞬间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洛伦阁下,我并不恨你。”
“我是恨不得宰了你,活!剥!了!你!”
撕心裂肺,凄厉的咆哮声回荡在牢房当中,小约德猛地双手提起洛伦衣领,一副准备直接掐死他的架势:
“就因为你,约德商会十几年的准备,无数计划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就因为你,我让商会丢了三个亿!还在整个帝都的权贵面前颜面尽失,得像条落水狗那样从赌场里爬出去!”
“就因为你,别说继承人的地位,我在整个家族里面都快变成一个大笑话了——我的亲弟弟们,那群鬣狗已经磨好了剑,只等一回到赤血堡就将我碎尸万段,好给他们上位铺路!”
小约德双眼赤红,沙哑的嗓音尖锐刺耳:“你在赢下大赌局的那天晚上一定很得意是不是…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就这么宰了你…不不不,那就太便宜你这个混蛋了,我得让你生不如死!”
“如果我注定了要下地狱,那你一定会是我前面陪葬的那一个!”
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黑发巫师,任由小约德那尖锐刺耳的咆哮声刺穿自己的耳膜,低垂在胸口的表情却越来越沉稳。
会在宝石河上遇到对方的确出乎预料,眼下的自己也的确没有太多反抗的手段…开启阀门是一种,但自己必须承受比古木森林对阵麦兹卡那次还要漫长的虚弱期。
向阿斯瑞尔求助?这个邪神一定会逼自己为他寻找第二个九芒星圣杯,考虑吸血鬼那一次的结果,还是不要自找麻烦比较好。
微微抬起头,小约德愤怒乃至扭曲的表情倒映在漆黑的瞳孔当中;洛伦舔了舔染血的嘴角,目光再次闪烁。
最重要的一点…洛伦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对方不会杀了自己!
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因为光看小约德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已经恨自己入骨,他的威胁绝对不是说说就算了,他肯定非常想看到自己生不如死的模样。
他在犹豫,在迟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小约德一抓到就立刻绞死他,或者扭头押送给教会或者守夜人…洛伦,真的没有太多办法。
会咬人的狗永远不叫,对着人龇牙咧嘴的畜生…永远是心怀恐惧,颤栗不安;
小约德尖锐的声调和愤怒的咆哮之中,带着明显绝望和歇斯底里…他在宣泄自己的不安,说是愤怒更像是恐惧。
他在恐惧着…他即将要面对的结果。
“给我个理由…洛伦·都灵,给我一个现在不杀你的理由。”
小约德的表情很难看,无比的难看:“别小看约德商会的眼线,昨天帝都发生的事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真正要杀你的人不是查恩家族和教会,而是艾克哈特二世陛下!”
“猜猜看,要是我把你的脑袋送到天穹宫…陛下会给我什么赏赐?”
“我不知道。”黑发巫师抬起头,咧嘴一笑:“但我知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绝对无法活着离开戈洛汶。”
“你还指望着那位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能够为一个小小的巫师顾问复仇?”小约德不屑一顾的冷笑,但语气已经没有开始时那么坚定了。
“不…根本用不着殿下动手,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就不会让你能活着离开天穹宫!”洛伦冷笑一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我劝您最好想清楚,为什么陛下杀我一个小小的巫师顾问还要用暗杀这种手段,而且整个夏暮庭院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小约德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想杀我但是没有杀我的正当理由;甚至连我究竟是死是活这件事本身,都还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如果您把我的脑袋送到天穹宫,我敢保证等待您的绝对不是丰厚的赏赐,而是灭口的利刃!”
黑发巫师笑了起来,悠闲的姿态和小约德愈发苍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如果此刻自己的性命不是被对方拿捏着那就更好了。
“很好…洛伦·都灵阁下,你又给了我一个杀人灭口的理由!”
“可以啊。”洛伦不再笑:“如果你准备回到赤血堡之后,面对那悲惨到我都替您惋惜的命运…我也无话可说。”
“北上的计划落空,三个亿银币的损失,还在戈洛汶的商会面前丢尽了颜面…我猜等待您的应该不仅仅是失去继承权这么简单吧,没猜错的话恐怕还有……”
“啪——!”
表情扭曲的小约德再次抬手,直接掐住了黑发巫师的喉咙打断了他,颤栗的目光已经彻底变成了血红色:
“不!准!你!再!要!挟!我——!”
洛伦的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的笑意,只是冷冷的看着撕心裂肺咆哮的小约德,那扭曲的脸上是一双颤栗到恐惧的眼睛。
就像在看一条潦倒在阴沟之中,对着自己狺狺狂吠的鬣狗。
他已经没有希望了,也知道杀了自己同样无济于事,只能让自己的下场变得更惨;仅仅是最后心有不甘,不肯放下颜面而已。
对于这种已经落入低谷,却还不肯放下面子的落水狗…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认清事实,在伤口上撒盐然后踩一万只脚,让他知道除了自己之外他已经别无选择!
换成是以前的洛伦,大概还会尽可能替对方想一想,但是现在……
“啪!”
浑身颤栗的小约德终于松开了掐住黑发巫师喉咙的手,只是依旧死死攥着拳,凶恶的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他。
“咳咳咳…很好,不再自欺欺人了吗?”
面色逐渐恢复,骤然被松开的洛伦冷冷的看着他:
“那就让我们做一笔交易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船上的“重逢”(下)
小约德现在很想一刀宰了洛伦;活剥了他,再把他削成人棍,等到伤口溃烂用水蛭戏谑消毒,扔掉约德家族的地牢里慢慢等死……
但抛下他回到赤血堡的下场……如今的小约德已经不敢去想象,尤其是在一根救命稻草摆在眼前的时候,即便只是幻象,也要死死抓住,绝不松手!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不能将这个黑发巫师如何,却也不愿意被对方任意拿捏……所以只好抱着肩膀,死咬着牙关强作镇定。
大赌局和御前审判…既然前两次他都能扭转劣势,那么就可以再有第三次;何况从他的口气里听来,似乎对此还很有信心。
“说说看…什么交易?”
小约德冷哼着,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抱着肩膀故作随意的走了两步,眼神却始终没有从黑发巫师的脸上挪开。
敢骗自己又如何…眼下这家伙是死是活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就算真的被他骗了,大不了一刀宰了给自己陪葬!
至于洛伦的威胁,小约德根本没放在心上;恨他入骨的大有人在,自己尽可以将他交给圣十字教会或者查恩家族,借他们的手将这个黑发巫师千刀万剐。
到时候看在这份人情上,那些人怎么说也应该愿意帮自己一把…有查恩家族和圣十字教会仰赖,家族内……
“在开始前,我想先说清一件事情。”
缓缓抬头,面色惨白的黑发巫师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如果你还做着将我交给圣十字教会和查恩家族的打算,那我们就没有必要继续了——直接动手吧,省得再各自浪费时间。”
“我……”
小约德惊愕的看着眼前的黑发巫师,不由自主的双拳紧握。
洛伦·都灵…他的表情根本就是有恃无恐,仿佛算定了自己不敢这么干似的。
他怎么敢?!
“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么做唯一的后果就是他们会对你千恩万谢,并且许下无数的承诺……”洛伦的声音淡然到无情的地步:
“然后扭过头,就将你卖给约德商会!”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怎么做?”小约德不屑一顾,冷冷的反击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你说的没错,这只是我的猜测。”洛伦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也许查恩家族会为了利益出卖你,而教会因为脸面而收留你;也许圣十字教会迫于无奈将你交还给约德商会,查恩家族却会为了利益保护你。”
“也许他们都会愿意保护你,也许他们都会出卖你……不管怎样,你这么做唯一的结果,就是将自己的死活让别人做决定;而你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在出卖我的那一瞬间就不复存在了!”
“换句话说,当他们不得不面对约德商会的时候,你就只是一个负担;你是约德商会的继承人,你的势力和资本都是和商会牵连…被商会抛弃的你,什么都不是!”
“……”小约德沉默了,攥紧的手掌始终没有松开。
“交易的前提,是双方能够相互信任。”洛伦缓缓开口:
“如果您准备继续这样毫无诚意的试探…现在就动手吧,省的我们浪费各自的时间。”
犹豫片刻,纠结的小约德最终掏出镣铐的钥匙,扔到洛伦怀中。
“谢谢。”黑发巫师微微一笑。
下一秒,捆住他的锁链居然自己就松开了…小约德瞳孔一缩,死死盯着那锁头被融化的铁链。
究竟是什么时候…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明明都已经松开了,刚刚自己那一拳却没有躲开?
冰冷的触感爬上小约德的后背,他简直不敢想象刚才如果没有同意洛伦的条件,又会是什么下场……
没错,他受了重伤不可能从这艘船上悄无声息的逃跑;但如果只是想杀了自己,刚刚那一瞬间自己也肯定逃不掉!
差点儿都忘了,这家伙是从断界山要塞回来的……连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暗杀能够让他逃掉的恶鬼,又怎么可能在自己重伤的时候毫无防备?
强作镇定的小约德此刻的心情已经糟到了极点,微微还有些颤栗的右手打了个响指;门外的仆人得到命令,搬进来两把椅子,再转身离开。
一直等到伤势未愈的黑发巫师颤巍巍的在椅子上坐下,神色不安的小约德才缓缓落座,调整心态让自己不至于紧张。
“现在这个牢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杀我的话随时都能动手。”看着黑发巫师,小约德双手还在颤抖:
“但如果我死了,外面的人同样会杀死你…这样的诚意,应该足够了吧?”
“当然。”无视了对方后面一句的威胁,洛伦微微颔首:
“交易很简单,您帮助我隐瞒身份,并且想办法让我能够安然无恙的抵达拜恩;而我则帮您躲避约德商会的问责,保住您的生命和地位。”
“说说看。”小约德很迷茫,但依旧面不改色。
“其实这个方法很简单,您只是被一贯的认知局限了思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攥着多么重要的筹码,还能乖乖的回到赤血堡送死。”
小约德没有说话,点点头示意黑发巫师继续。
“想想看,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在大赌局上拼到你死我活?”洛伦一步步的暗示他:“又是因为什么,南方的约德商会才会来到帝都戈洛汶?”
他为什么要问这些…小约德微微蹙眉,但还是认证的回答道:“是因为商会的贸易策略,还有必要的收买和疏通,为了……”
话停在口中,愣了片刻的小约德猛地起身,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朝自己微笑的洛伦·都灵。
“埃博登……”小约德浑身颤抖,扬起右手死死指着黑发巫师的脸:
“你、你是想让我背叛约德商会,背叛家族…去投靠埃博登?!!”
“啪!”
望着已经魂不守舍的小约德,微笑的洛伦轻轻鼓了一下掌,勾起嘴角:
“答对了!”
还好他不蠢,一点就透。
“你、你这个疯子,疯子!你知不知道……”
“既然约德商会想要北上,那么如今恢复元气并且统一在九芒星巫师塔麾下的埃博登,也肯定有南下的计划……”
没有理会小约德的震惊,洛伦自顾自的开口道:“和约德商会相比,掌握整个公国的埃博登显然资本更雄厚,但受到的制约也更多,同时各个自由贵族们之间也有竞争——无法统一意见,因此始终没能将贸易网扩散到南方。”
“但如果你愿意投靠埃博登,准确的说是科罗纳家族,那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你是商会的继承人,对约德商会的优势劣势,以及每个商会据点的情况都了若指掌。”
“这会变成导火索…至于能够在埃博登攒取到多少权力,拥有多么重要的地位,那就要看您的能力了。”洛伦的口气丝毫不像在看玩笑:
“我认识科罗纳执政官,以他的性格绝对会让你成为埃博登在南方贸易的总负责人……当然,代价就是您必须全力以赴和约德商会为敌,和约德家族为敌!”
“对约德商会和整个南方的了解…才是您手中真正的筹码,能够保障您安全和地位的关键!”
“我有一样东西,能够让科罗纳家族和九芒星巫师塔绝对不会伤害到您,并且能够对您无比的信任,剩下的就要您自己了。”
死寂,漫长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震惊的小约德颤抖着开口:
“洛伦·都灵…你…你这个疯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灭口!(上)
“疯子?”
洛伦楞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只是给出我的建议而已;做还是不做,决定权依然在你手中…你依然可以把我交给圣十字教会或者查恩家族。”
决定权?
小约德扫了一眼地上被熔断的镣铐,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话都说到了这一步,自己如果再不同意,他可不相信这个黑发巫师会束手就擒,乖乖的被重新绑起来。
如果自己敢摇头,他一定会杀了自己;至于船上的军官能不能让洛伦为自己陪葬……小约德对那帮拜恩总督的废物点心不做任何评价。
“如果你还想要别的提议,那我只能说……”
“不、不对,不是这个;你…你想让我背叛商会,背叛家族?!”小约德依旧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洛伦微微蹙眉:“……有什么问题吗?”
“那、那可是我的家族,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让我帮助外人对抗家族……”
“抱歉,但是现在想杀你的是你的家人。”洛伦开口打断他:“而唯一有能力救你的,有也只有我和埃博登——如果你还想活命,并且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财富的话。”
小约德怔住了,身体微微一颤,瘫坐在椅子上。
是啊…难道现在自己还有的选吗?
但是要自己和商会,家族为敌……小约德瞪大了眼睛,额角尽是冷汗,攥紧的拳头在剧烈的颤抖。
他在犹豫,在挣扎——在作为一个人的底线,和财富性命之间不断的挣扎。
洛伦不再说话,静静的等待他的答复。
小约德…他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要么回到赤血堡领死;要么成为自己和埃博登的走狗,用尽一切手段打垮自己的家族和商会!
数代人的努力,祖先们耗尽心血才挣下来的产业,要自己亲手去葬送……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都令他感到毛骨悚然,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
就算是最后不能成功,自己也会永远的和家族决裂,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这种事情只要踏出第一步,就已经被刻在了耻辱柱上,注定要被永世唾骂!
“还没有下定决心吗……恕我抱歉,因为除此之外我真的拿不出更好的条件了;而且我也保证,除此之外不论是查恩家族还是教会,都不可能开出更好的……”
“住口!给!我!住口——!”
小约德瞪着猩红的眼珠,撕心裂肺的吼道,死死盯着洛伦的眼神里只剩下恐惧和颤栗:
“告诉我,你有多少把握?!”
微微颔首的洛伦,没有让他看见自己勾起的嘴角。
赢了。
在作为一个人的底线面前,他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性命和手中的权势财富——洛伦当然能想办法让他隐姓埋名的活下去,到偏远乡下当个平凡的小商人或者佃农。
但是对小约德这种自负又狂傲的家伙…失去一切的感觉也许真的比死还难受。
溺水的人只要抓住了机会就绝不会松手;剩下的,就是如何能忽悠他为自己卖命送死……
哦…不对,应该如何同自己一起精诚团结,亲密无间的合作。
这并非洛伦早有预谋,而是就在刚刚和小约德博弈的那一瞬间突然想到的。
能够在财力和物力同时与约德商会匹敌的,也只有科罗纳掌权的埃博登…而埃博登的胜利,某种意义上也就能令巫师阶层的影响力得到扩张。
作为一个巫师,洛伦十分的乐见其成,也非常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助一臂之力——同时约德商会和拜恩总督关系非常紧密,打击约德商会也同样能够打击拜恩总督,而且还不用直接刺激到帝国的颜面。
不过既然要参与,洛伦当然不会继续像以前一样,心甘情愿的当一个配角…他要确保自己这一边能赢,同时还不能让胜利果实落入别人的手中!
小约德这个叛徒会成为约德商会对整个南方统治的致命一击,也是整个计划当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自己必须牢牢的将他控制在掌心里!
“关于这件事究竟能有多少把握…并不取决于我。”
洛伦缓缓开口,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波澜不惊的姿态仿佛他才是这艘船真正的主人:“您能够下多少的决心,又是否愿意配合我的计划…如果一切都和预期的一样,那我就有绝对的把握!”
决心…小约德牙关颤栗,强忍着只是死死盯着洛伦。
“哼!”
说得这么好心…其实就是想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撕破脸面,不择手段的和家族对抗!
“尽管放心,就算我不做,我那群弟弟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小约德冷哼一声,自嘲道:“为了继承家族的产业,在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个前提下…他们才是不择手段的那个!”
“很好。”黑发巫师面不改色的跳过这个有点儿尴尬的话题:
“其次,我需要您给我一个绝对的证明。”
“证明?”
“没错!简单来说,就是您不会背叛我…还有埃博登的证明。”洛伦刻意将“我”加重了音:
“这件事非常重要,甚至比刚才那个还要重要。”
“洛伦·都灵,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小约德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了。
“挑明了说,就是投名状——即便是反目,可一旦商会遭受重创,约德家族还是会想办法拉拢您,甚至是答应归还您继承人的地位!”
丝毫没有留半点情面,洛伦的语气冰冷到了极点:“打垮约德商会,让他们见识到自己的实力夺回原本的地位,再领导家族反戈一击?抱歉,但我还没蠢到拼死拼活,然后为别人做嫁衣的地步!”
“你不相信我?!”
“这和相信与否没有关系,只是最后的一道保险罢了。”黑发巫师淡然的回答道:
“只有彻底断绝您和约德家族重归于好的可能,我才愿意和您打成这笔交易。”
死死盯着那张平静的脸,小约德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生吞活剥了!
明明生死都被自己握在手里,明明是自己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
可为什么此刻步步退让,妥协还不敢不答应的人却是自己?!
洛伦·都灵…这家伙真的是个疯子…疯子,疯子!
“说……”
牙关颤抖,小约德几乎是朝洛伦低吼着才说出了这个字眼儿。
“普通的要挟和利益驱使,是无法让您和约德商会决裂的——毕竟到了生死关头,还有什么不可以妥协的?”无视对方想要撕碎自己的眼神,洛伦冷静的分析道:
“所以…必须是外力,是某个更加强大的势力迫使约德商会无法与您重新和好,甚至都不敢和您扯上关系。”
“说——!”
“很简单,您只要今天晚上告诉这艘船上所有的船员,不需要有人守夜就可以了。”洛伦耸耸肩。
话音落下,小约德一愣:“就、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洛伦微微一笑。
“可、可是……”小约德本来还想问什么,但在看到黑发巫师脸上微笑的那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你?!你是要……”
“答应?”洛伦依旧微笑看着他:“还是…不答应?”
对方的语气没有半点紧张…没错,因为自己早已没有了退路。
小约德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来人!”
话音刚刚响起,一个约德商会的仆人便连忙走了进来,躬身俯首听后吩咐:“大人?”
“转告这艘船的船长……”看着黑发巫师脸上的微笑,小约德忍不住抽了抽喉咙:
“今晚…不要留任何人守夜!”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灭口!(下)
彻夜未眠!
精致奢侈的船舱内,惶惶不安的小约德根本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整个夜晚他的房间都是灯火通明,恨不得点上一百根蜡烛和萤石灯!
蜷缩在床铺上,面对着早已封死的门窗和门后的陷阱,怀中紧抱着利刃和手弩的小约德依旧没有半点安全感。
也许只要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的一瞬间…那个魔鬼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微笑,彬彬有礼的探出藏着利刃的右手,然后……
一刀割喉——!
战战兢兢的度过整个夜晚,发现自己还活着,已经双眼通红的小约德小心翼翼的攥紧手中的剑,打开房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副令他永世难忘的景象!
战舰的船长,那个总是一副唯唯诺诺模样的军官,居然就一动不动的站在自己门外,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身上的衣服甲胄也是穿戴的整整齐齐。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还活着,或者对自己有多恭敬——而是一柄利剑贯穿了他的躯干和手臂,和刺穿了脖子的弩箭一起将他钉在了船舱的墙壁上!
那枯槁般的脸,几乎快要瞪出来的眼珠,还有从嘴里伸出来的舌头……
小约德狠狠抽了抽喉咙,牙关打颤;刚刚转身走向船舱的另一头,还没到楼梯口就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下面的船舱…是水手和士兵们休息的地方。
强忍着恶臭,心惊胆战的他带着莫名惊恐的心情,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刚走两步便脚下一滑,险些整个人直接掉到下面的船舱里。
是水吗?
也对,就算是军舰也偶尔会漏水的,一艘船上甲板湿滑简直再正常不过了;自己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大惊小怪,真是…哈哈哈…这可真是……
惊恐的脸上勉强露出笑容,可当小约德低下头的时候,那仅有的一丝微笑瞬间凝固在了嘴角。
是血…是泡满了整个船舱的血!
舱壁、吊床、窗户、天花板……能看见的地方全部都被染成了暗红色,浑浊如脓浆一般的液体从吊床和天花板上滴落,打在小约德的脸上,衣服上。
弯下腰,自己的惊恐的脸就倒影在小溪般的血水当中,还能看到一些长得稀奇古怪的东西飘荡在“水面”上,随着扬起的“水波”一颤一颤的晃动着。
那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约德自己也曾经杀过人,他对这些一清二楚。
那是骨头,是碎掉的肉块和肌腱,是从躯干里掉出来的内脏,是人的脑袋,眼珠,断掉的四肢,从颅腔中掉出来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片刻的震惊之后,压抑了整整一夜的紧张和恐惧瞬间炸裂;撕扯着衣服的小约德直接跪倒在血泊之中,疯了似的嘶吼!
“啊啊啊啊…啊啊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尖锐的吼叫之后便是发了疯的狂笑,一边笑着一边从血泊中爬起来,连滚带爬的从楼梯间冲出了船舱,跑到战舰外面的甲板上。
黎明的晨曦刺破黑暗,宝石河上的水雾化作晨露,晶莹剔透;阳光下明媚的光线无比耀眼,令人无法直视。
呆呆的站在甲板出口处,小约德愣住了,仿佛眼前的情景和身后完全是两个世界;自己刚刚只是身在梦中,而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已经醒了吗?”
温和的声音传来,令小约德忍不住抬头望去…倚靠着桅杆的黑发巫师正盘腿坐在甲板上,苍白的面庞朝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我刚刚听见船舱里一阵叫喊,还以为你做噩梦了呢。”
小约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嘴角挂着轻笑的洛伦,正在用一块亚麻布擦拭着手中的短刀;雪亮的刀身如明镜般,在阳光下熠熠闪烁。
他垂下头,颤抖着抬起双手;黏糊糊的手掌上,指缝间依旧满是暗红色如脓浆一般的血水,刺目惊心。
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不用再继续自欺欺人了,那根本就不是梦……这艘战舰,这艘船上除了自己和眼前这个疯子,已经连一个活物都没有了!
船上的水手,拜恩总督下属的军官和士兵,还有自己的随从和亲信们…全部都一个不剩的,被这个家伙变成了血水里的碎肉!
整整一个晚上,一艘船上百余人,居然连一丁点儿的声响都没有,连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人也没有…就被他统统屠戮殆尽!
到了这一刻小约德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乖乖的束手就擒被自己抓住——恐怕在这个疯子的计划里,连这也只是骗取自己信任的手段罢了。
表情呆滞的小约德眼神空洞,麻木的走到洛伦面前。
疯子…没错这就是个疯子,他根本不是人!
“有什么问题吗?”黑发巫师微微蹙眉,扔掉了手中染血的亚麻布:“虽然这艘船上的活口已经被我解决了,但这里是宝石河…再继续拖延下去我们肯定会被人发现。”
“需要带什么东西尽快拿好,我们得尽快弃船上岸才行,没什么事的话……”
“还有一样东西。”
“嗯?我不是说了吗,需要什么东西尽快拿上,然后我们就……”
“洛伦·都灵!别给我装!傻!”
几近崩溃的小约德彻底忍无可忍,扑上来死死抓住黑发巫师的衣领,表情抽搐扭曲到了极点:“放了你,和家族决裂,背叛商会…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如今的我已经无路可退!”
“别忘了你还答应过我什么——那样东西,那样能让九芒星巫师塔不敢动我的东西呢?在拿到那样东西之前…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绝不会让你离开这艘船半!步!”
同归于尽……看着小约德那绝望到歇斯底里的威胁,洛伦只想冷笑。
他凭什么和自己同归于尽?
事情到了这一步,主动权早就不在他的手上了…现在即便是洛伦抛下他不管,这个已经失去一切的约德商会继承人也不可能伤到自己半根寒毛。
当然,有些事情双方心知肚明即可,用不着点破…何况自己还需要他活着。
微微勾起嘴角,黑发巫师猛然攥住他的右手;还没反应过来的小约德面色一惊,就感到右手一阵刺骨的冰寒,顺着臂膀流入头顶。
“呃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小约德双眼翻白,从手臂到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抽搐,仿佛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砰——!”
面无表情的洛伦松开手,浑身抽搐的小约德瘫倒在地,冷汗淋漓的他死死攥着右手,原本空无一物的手腕上突然多出了一个诡异的黑色印记。
“你想杀了我吗?!”
“杀了你,我怎么可能会想杀了你呢?”洛伦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就是我说的那样东西——当然,我还稍微动了些手脚;在一定范围内能大致确认你身在何处,以及你是否还活着,这也是为了确保万一。”
“这……”颤抖着抬起右手,瘫倒在地的小约德死死盯着手腕上的印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件所有的巫师们都梦寐以求,甚至能为了它杀人的东西……也是所有圣十字教会的教士和誓言骑士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东西。”
“有它在,科罗纳家族和巫师塔绝对不会对你的诚意有丝毫怀疑;当然同理…如果你被圣十字教会的人发现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背着双手,洛伦的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它就是…九芒星圣杯!”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各自的远途(上)
在离开了那艘已经没有一个活人的船之后,小约德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沿着河岸向北前往埃博登;而洛伦则南下拜恩,前往赤血堡。
告别的时候,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句话也没说;面带微笑的黑发巫师目送着小约德离开,得到的是一双利刃般剜心刻骨,鹰视狼顾的眸子。
不用想也知道…他已经彻底恨透了自己。
但是无所谓,这次洛伦需要的不是朋友,而是可以利用的走狗和棋子,他也没有真心在意过小约德的死活;
即便他死了也只是少了个会对自己产生威胁的麻烦,想要收拾约德商会这个庞然大物…洛伦有的是办法,并不差他一个。
更何况眼下真正着急的人也不是洛伦,而是小约德——用不了一个月,拜恩总督就会收到自己的人在宝石河上陨难死光的消息;如果到时候他还不能说服埃博登并得到他们的庇护,小约德就死定了!
而如果他敢逃也没关系,九芒星圣杯就在这家伙身上…小约德不是巫师,并不懂得运用圣杯,这件东西对他并不是宝具而是祸患;只要洛伦将圣杯在他身上的消息告诉科罗纳大师,不用自己动手,自然会有人去追杀他。
拜恩总督和埃博登——在这两个势力真正准备动手杀他之前,小约德必须赶到埃博登,竭尽所能得到科罗纳家族和九芒星巫师塔的信任,背叛家族成为毁灭约德商会的第一走狗。
小约德…他脖子上的镣铐已经被自己紧紧攥在了手心里,不论如何狺狺狂吠都不会再敢碰自己一根寒毛。
没错,他只是一条咬人的狗而已…自己的朋友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有更多。
艾茵·兰德,艾萨克·格兰瑟姆,精灵战舞者莉雅,守夜人爱德华,路斯恩,小教士韦伯,布兰登·德萨利昂……
每多一个朋友,就是一份责任和承诺…洛伦自认为已经无法再背负更多的承诺,自己现在需要的只有愿意趴在自己脚底下,为自己做事情的走狗。
摇了摇头,黑发巫师微笑着转过身;一身红黑色小礼服的阿斯瑞尔就站在他面前,双手抱在胸口,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帮,气呼呼的看着他。
“你在干嘛?”洛伦完全不能理解少年的这一举动。
“我生气了!”
阿斯瑞尔第一次明确地表示自己不开心,理所当然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以前不论洛伦说什么阿斯瑞尔都可以接受,但是这一次…原来在洛伦的心里,阿斯瑞尔居然并不是你的朋友?!”
“……”洛伦·都灵。
“真是太过分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们更亲密的朋友吗?!”
“……你是有多无聊?”
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不堪忍受少年骚扰的洛伦指着他:“再说了,那句话不是有省略号吗?还有…你又偷听了。”
“怎么要把九芒星圣杯这么重要东西,交给那个坏人呢?”
一秒钟毫不尴尬的切换话题,阿斯瑞尔瞬间变成了彬彬有礼的乖巧少年,嘴角勾起善解人意的微笑:“即便他不敢…可要是被圣十字教会发现的话岂不是很危险?”
“我能把东西给他,就说明我有把握再拿回来。”洛伦扫了他一眼:“而且如果他真的蠢到这种地步…那我倒是还少了个麻烦。”
没有巫师的帮助,即便是教会的人抓住小约德也无法从他的尸体上得到九芒星圣杯,反而还会祸水东引,让约德商会站在和教会对立的阵营。
当然洛伦也相信教会手中也有不少的巫师走狗,就像一样有小教士韦伯这种同情巫师的教士…但能够达到科罗纳大师哪种层次,可以将圣杯从古代符文具象化成实物的巫师,绝对不可能投靠教会!
其实这些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无论九芒星圣杯落在谁的手中,都不能被阿斯瑞尔得到。
上一次是因为有艾莉儿意料之外变成了吸血鬼,最后才让阿斯瑞尔失去了得到九芒星圣杯的机会…从那天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尽办法得到另一个“九芒星圣杯”。
洛伦也相信关于九芒星圣杯和阀门的事情,阿斯瑞尔和艾莉儿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或者说出于某种原因,他们无法对自己如实相告。
但是没关系,只要九芒星圣杯还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就好。
阿斯瑞尔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只有圣杯在黑发巫师的手中,有这样一件可以威胁和诱惑邪神的武器才能令洛伦有安全感……这是两个人的默契,他也不会跨过这条底线。
“唉…你应该多相信阿斯瑞尔一些的,洛伦。”少年故作老成的叹气,还不忘了朝黑发巫师眨眨眼。
“是吗?那请你告诉我…上一个全心全意相信你的人下场如何?”扯着嘴角,洛伦反讽一句回去:
“某些人在伤感别人不信任自己的时候,不是应该现在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吗?”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现在,洛伦几乎无时无刻不对阿斯瑞尔心怀警惕。
他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他的外貌和言语,措辞还有一切表情,口吻都只是博取信任的手段;但阿斯瑞尔绝对不是虚伪的人类,他所作的一切都不是装出来的,但如果你上当了…那就是真的上当了!
能够参透人心的魔鬼……
喜欢玩弄人类**的邪神……
将世俗的权势、财富、乃至生命都视若无物,在一个破烂的神殿当中潜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家伙,又怎么可能和他表面上所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显然这次也没什么区别,他这么做肯定有某种深意在里面;也许是为了迷惑自己,也许是为了骗取信任,也许……
“那阿斯瑞尔在洛伦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位置呢?”少年突然眨眨眼,右手点着下巴,嘴角笑的狡黠:
“让阿斯瑞尔猜猜看……是在艾茵·兰德的后面,还是女精灵莉雅的前面?”
前一刻目光冷冽的黑发巫师,下一秒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某些人在伤感别人不信任自己的时候,不是应该现在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吗?”
意味深长的看着洛伦,“啧啧”有声的阿斯瑞尔摊开双手,无奈的摇摇头。
“……”洛伦·都灵。
“接下来要做什么,去找艾茵和那位女伯爵吗?”
看着那张天真稚嫩的面庞,洛伦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用不着,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抵达艾勒芒的边境;我们得避开守夜人的眼线,所以不能和他们走同一条路。”
“一片光明的室内,只有灯下才有阴影。”阿斯瑞尔了然一笑:“东萨克兰?”
“守夜人的眼线遍布所有的城镇,我们必须从荒野中进入拜恩公国的边境——他们肯定已经知道夏洛特女伯爵的行进路线,路上会有埋伏。”
除了艾勒芒的山峦丛林之外,富饶的东萨克兰同样有大片的荒原和繁荣的乡间…这些地方是守夜人无法顾及,或者直接控制监视的。
鲁特·因菲尼特说只要能逃出戈洛汶,守夜人就不会继续为难自己…洛伦自认无法相信这个家伙的鬼话,所以只能尽可能的谨慎。
“所以…我们接下来会前往帝国的最南方,繁荣强大…却黯然失色的拜恩公国。”阿斯瑞尔的眼神微妙:
“亲爱的洛伦,既然你不愿意继续为别人卖命…那这次你准备做什么?”
没有回答的黑发巫师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保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各自的远途(下)
东萨克兰以北,断界山山脉,冰川荒原。
在盛夏一步步来临的南方,刺骨的寒风和冰雪依旧统治着整个北方世界;白雪飞舞的长空万里,一群黑色的乌鸦从穹顶掠过。
它们所经之处,就是死亡的镰刀掠过的地方。
只有最胆小的新兵,才会以为在盛夏即将到来的之际,断界山不会有魔物和突变的怪物出没……恰恰相反,冰原狼人并不会因为冰雪融化而停止杀戮劫掠,更不会畏惧头顶的阳光。
游荡在荒原中的军团游骑兵们依旧是战战兢兢,不仅要提防成群的冰原狼人迁徙,还要小心某些畏惧严寒的怪物在这个时节出没,突然从雪地里钻出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为了减少军团游骑兵的伤亡数字,康诺德·德萨利昂在每年盛夏即将来临的时候,从东萨克兰雇佣一批雇佣兵和赏金猎人,用高额的报酬和悬赏引诱他们负责最危险的探路和巡逻工作。
这样做的真正目的并非是为了巡逻,而是要维持自己领地内的稳定。
带着武器,独来独往的雇佣兵和流浪骑士在康诺德眼中是非常严重的隐患,而且很难有效治理;但如果将这些人集中起来,按照军规管理那就方便多了。
当然,你永远无法相信一个雇佣兵的忠诚…太过严苛的军规,让雇佣兵变逃兵成了十分司空见惯的事情;而康诺德也就有“缉捕逃兵”的正当理由,将这些人赶出自己的领地。
“铛——!”
战戟的锋芒击碎了雪地里的岩石,迸溅的飞雪被狼人的血染成了红色,在半空中挥洒曼舞。
趁着雪花迸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避到五步之外的狼人,还在因为受伤的左腿凄厉的嚎叫着。
“跑的可真快啊……”
轻轻吐出白雾,喘息的男人刻薄的讥讽道,只是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不甘。
披在身上的黑色亚麻斗篷,攥在手中的战戟,悬挂腰间的骑士长剑…就是这个男人身上所有的东西了;身上薄薄一层的链甲连普通的军团士兵都不如,在狼人面前更是和纸糊的一样。
但对他来说,这些足够了——与其将生死交付给不怎么靠谱的铠甲,他宁可相信自己的脑子,还有手中的利刃。
狼人撕了自己只要一瞬间,自己撕了这头畜生也只要一瞬间…很公平。
凶恶的冰原狼人不断的朝他低吼着,左腿的伤势让这头怪物变得更加暴躁且嗜血,连一双兽瞳也变成了血红色。
越来越狂躁,暴虐的嘶吼声,仿佛是在竭力压制立即冲上来将他撕成碎片的杀意。
明明是怪物,却也像人一样笔直站立;足足高出半个身子的魁梧身影和比人大腿还粗的双臂,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压迫感。
刻薄的男人不屑的勾起嘴角,脚步在雪地中缓缓移动;在双手之间不断变换方向的长戟看似破旧,却依然锋利无匹。
“……就是头畜生。”
他话音刚落,眼前就没了狼人的踪影。
“砰——!”
空气被撕开的声响几乎刺穿了耳鼓膜,明如银镜的雪地突然炸裂!
没有多想,男人双手立刻攥紧长戟向前突刺。
“铛——!”
利刃般的双爪撞击在长戟的刃尖上,炸开一片火花。
暴虐的吼声出来,双臂猛然荡开的狼人硬生生将男人击飞!
悬空五步才落地的男人双脚用力,在雪地上足足拖行了五公尺才停住脚步;还没有稳住身形,巨大的黑影就已经再次袭来。
“畜生…就是畜生。”
男人依旧在刻薄的嘲讽,左脚向前踏步的同时,将战戟的戟刃沉在右手,一点一点压低了身型。
咆哮的怪物袭来,扬起的利爪撕扯着空气,卷起呼啸的烈风。
“永远都学不会!”
箭步踏前,压低了身子的男人右手松开,伸长的战戟迅猛如风,扬起一片残影。
背身横扫——!
“噗——!”
鲜血喷洒,连带着破碎的黑色斗篷也落在了雪地上。
一动不动的男人双手紧紧攥着戟杆,狼人的爪子就停在他脖颈外不到十公分的位置。
区区十公分,却成了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横扫的刹那,战戟却变扫为刺,整个戟尖完全没入怪物的胸膛,只有戟刃卡在了外面,硬生生挡住了它。
绝望的狼人发出一声哀嚎,但戟剑已经刺爆了它的心脏。
猛然拔出战戟,男人再次向前箭步,手中的战戟横扫。
“噗通——!”
一声闷响,随着戟刃的残影扫过,狼人的脑袋掉在了雪地里,喷涌着血浆的无头尸也抽搐着瘫倒在地。
好险啊,差一点儿就没命了……
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男人看着地上的狼人的尸骨,才刚紧张没两分钟就不屑的“呸”的一声,朝死尸吐了口唾沫。
冷哼一声,男人刚刚松口气,低沉的嘶吼和脚步声就从背后传来!
攥紧长戟,警惕的他猛然回身,瞬间瞪大了眼睛。
三头冰原狼人正在从自己背后走来,不远处的风雪中还有更多的影子,蹒跚的在雪地里缓缓接近。
不好,自己被包围了……
刚刚那头狼人惨叫,恐怕就是为了召唤同伴,告诉它们自己的位置;而自己还蠢到砍了那头狼人的脑袋,让血腥味散布的到处都是,生怕不能被它们发现似的!
蠢透了,真是蠢透了……
咬紧牙关的男人眉头紧皱,手中的长戟也在微微打颤…刚刚经历一场厮杀,体力下降的厉害;要是一头或者两头还想想办法,三头四头也可以考虑跑路。
但是一整群…在这种荒郊野外,基本上就是死定了!
舔了舔冻裂的嘴唇,男人紧紧攥着手中的长戟,不停的在原地前后腾挪,左右周旋,染血的戟刃不停的变换方向,威胁着想要接近的怪物。
狼人们似乎并不着急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慢慢合拢截断男人的退路,却留下了东面这唯一的出口,简直就像在引诱他朝那边逃跑一样。
对…就像逮兔子一样。
无奈的啐了一口,男人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传来!
围攻的狼人们一阵惊慌,猛然转身,朝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愤怒的咆哮。
有人?
手握战戟的男人表情愣住,一时忘记了反应;只是环顾四周,搜寻着偷袭者。
是谁?断界山以北的冰川荒原,除了要塞的军团士兵就是刀口舔血为钱卖命的赏金猎人……
不管是谁,现在都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在男人准备趁乱转身逃命的一瞬间,一头狼人突然嘶吼着从风雪中扑出;瞬息之间,已经突袭到他的背后!
来不及了!
感觉到背后凶恶的杀意,无法转身招架的男人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手中的战戟,右手按住腰间佩剑的剑柄。
冰雪呼啸的刹那,剑芒一闪!
“噗——!”
怪物的血浆喷涌在脸上,回过头的男人瞪着震惊不已的眼睛,死死盯着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他只看到对方那张冷峻的脸,还有从头到脚伤痕累累,仅有的左臂将长剑刺入了狼人的躯体!
利刃拔出,连哀嚎都没有发出的狼人无力的倒下,一双兽瞳与男人震惊的眼睛四目相对。
一声不发的“独臂骑士”挥掉剑身的血迹,斑驳的长剑几乎遍布缺口,就和他一样的遍体鳞伤。
破损成这样还没有崩掉…这柄剑绝对是个好东西!
男人抬起头,无意识的和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双眼对视,眼神中的贪婪瞬间变成了惶恐。
“还愣着干什么?”独臂骑士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声音沉重:
“跟我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美酒与骑士之乡(上)
夜幕降临,冰川荒原的某处山洞里。
披着黑色斗篷,坐在篝火堆旁的男人搓着已经冻得发麻的双手,眼神瞥向对面那位在雪地里救了自己,一个人击退了狼人群落的独臂骑士。
对方十分沉默,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为什么要救自己一命,一声不吭的坐在篝火堆旁闭目养神,怀中抱着那柄斑驳不堪的骑士剑。
身下几张粗糙的兽皮,就算是毛毯、被子和床铺。
看这山洞里的位置,还有此人对于这附近地形的熟悉…种种迹象都证明,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佷长一段时间。
孤身一人,右臂已断;
没有援助,没有补给;
还是在魔物横行,冰天雪地的断界山……男人扪心自问,换成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绝对坚持不到一个月。
他是怎么办到的?
不…真正奇怪的应该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犹疑的打量着对方,男人终于下定了决心,收回自己的眼神,有些尴尬的开口道:
“呃,那个…咳咳,我叫安德鲁·麦卡菲,断界山要塞的佣兵,您叫我安德鲁就行!”
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依旧闭目养神,让原本就很莫名的气氛立刻变得更尴尬了。
安德鲁嘴角抽抽,再次鼓起勇气:“那个…您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头衔。”对方冷漠的开口道。
“……”
“我已经许下‘誓约之剑’的誓言,将自己奉献给圣十字,从此孤身一人遵循信仰之路…名字,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原来是教会的狂信徒…怪不得能一个人在荒原中活下来。
在断界山要塞的时候安德鲁也见过几位誓言骑士还有教会的侍从步兵,个个都是不要命的疯子,他对这帮人没有半点好感。
当然,安德鲁对圣十字本来也没什么好感…他根本不信这个劳什子,否则也不会跑到这个鬼地方当雇佣兵。
等会儿,如果真是这样,那他……
“你不用太在意我为什么救你,只是顺手罢了。”
沉稳的声音中还带着些磁性,“誓言骑士”直视的目光令安德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让他特别没有安全感,像没穿衣服似的。
“原本今天我是要离开这里的,结果却遇上了狼人群落游猎,只好再等两天。”誓言骑士面无表情:
“这里离断界山要塞不远,我走之后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待两天,总能碰见巡逻的游骑兵——我算过,你们的人差不多两三天就会从附近经过一次。”
他轻声说着,却没有发现安德鲁突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开口道:“你要离开断界山?!”
“有问题吗?”誓言骑士微微蹙眉。
“从冰川荒原南下只有断界山要塞一条路,除此之外一旦被断界山的哨卡发现,都会被当成逃犯就地处决!”
“我知道有条路可以绕开要塞军团的哨卡,但是要爬山。”誓言骑士淡然的回答着,抬头看他一眼:“想告发我请随意…只要你们的人能跟得上我就行。”
“呃?不不不不…你误会了,我问这个不是想抓你!”
惊慌失措的安德鲁连忙摆手,断然否认;支支吾吾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有些难以启齿:“我、我就想知道…你走的时候,能不能再多带一个人?”
话音落下,誓言骑士困惑的看了安德鲁一眼。
“我记得…你说自己是断界山要塞的佣兵,康诺德·德萨利昂的人?”
“呃……”扯着嘴角的安德鲁,尴尬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差不多…是有这么回事。”
然后下一秒,他就从誓言骑士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的鄙夷:
“逃兵!”
“我不是逃兵!”安德鲁立刻反驳,但在那双眼神面前一下子就投降了:“好吧…我就是逃兵,但那是因为我不想再给康诺德·德萨利昂卖命了!”
“你知不知道,康诺德·德萨利昂是帝国的皇储,下一任萨克兰的至高皇帝?”
“知道!”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将自己的忠诚献给他…都没有机会?”
“知道,但绝对不是我!”安德鲁冷哼一声:“我是佣兵,让我拿钱卖命没问题,但他根本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
“像这种会撞上狼人群落的巡逻任务,换成是军团巡逻兵至少应该有一个小队的编制,可他们居然就交给我一个人,连最起码的情报都没有。”
“才两个月的光景,整个雇佣兵团的军营前后阵亡失踪加起来超过五分之一,算上触犯军纪被处刑的差不多有四分之一了,新兵营都没有这么高的阵亡率!”
誓言骑士皱着眉头,表情微动:“如果他们发现你没死而是逃了,一定会派人缉捕你。”
“不用担心,我们这位皇储殿下还只是东萨克兰亲王,只要逃出亲王领就不用担心了!”安德鲁耸耸肩,晃晃脑袋:
“我算是看明白了,康诺德殿下并不是真的需要佣兵替他卖命——北方军团可比我们强多了——他只是不想让我们这帮杂碎在他的领地里捣乱,才把我们弄到这个满是怪物,冰天雪地的鬼地方…和以前那些让死刑犯上战场的领主老爷没啥两样。”
“所以…只要乖乖的从东萨克兰滚蛋,这位皇储殿下就不会找我这种杂鱼的麻烦。”得意的笑了笑,安德鲁眉飞色舞的总结道。
誓言骑士默默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微微颔首:“我可以带你离开,但你必须先答应我几件事情。”
“呃…什么?”安德鲁还是有些害怕誓言骑士的眼神。
“首先,我只同意带你离开东萨克兰,至于离开东萨克兰之后去哪里和你无关,你可以跟着我也可以不跟。”
“其次,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许过问——并且在我让你离开的时候,必须离开。”
“我答应你。”
安德鲁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一句:“那个…你要做什么?”
“找人。”誓言骑士平静的开口道: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才大致确认他应该去了帝国的南方。”
找人?安德鲁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却古怪到了极点。
如果是找人的话…需要在冰川荒原这种鬼地方待着吗?
他不敢继续问下去,只能把困惑藏在心里…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这句话在雇佣兵当中几乎人尽皆知。
事实上,光是眼前这位“誓言骑士”本人就够古怪了。
即便是断界山要塞内的誓言骑士们,安德鲁也不曾听说过有哪一位需要连名字和身份一起舍弃,而且必须独自一人的。
但对方的实力,对圣十字的坚定不移,甚至可以许下连名字都能舍弃的誓言…毫无疑问,对方肯定是一位信仰坚定的誓言骑士。
难不成…他是一名“誓约之剑”?!
安德鲁被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圣十字教会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新的“誓约之剑”了,这份誓言要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也过于极端;
最重要的是,已经成为普世信仰的教会也不在需要有这种“持剑”的传教士去对抗那些邪神信仰了。
而如今现存的最后一位“誓约之剑”,则是断界山要塞传说中,背叛了教会成为邪神走狗的法内西斯,他身边最信任的……
“怎么了?”
誓言骑士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安德鲁连忙笑笑:“那个…我们要去那?”
“帝国的南方,那个著名的美酒与骑士之乡……”誓言骑士低下头,轻声开口道:
“拜恩公国!”
第一百三十章 美酒与骑士之乡(下)
太阳是否从东方升起,拜恩人并不在意;但有一点毫无疑问,那就是它一定悬挂在拜恩的穹顶正中央的位置,就像水晶吊灯一定悬挂在宫殿大厅的穹顶正中央。
呼啸的暴风雨和狂风不属于拜恩,这里连冬天都只有诗意的红枫叶和金色的阳光;
饥饿和寒冷不属于拜恩,因为这里的土地富饶到连萨克兰的农民都羡慕,而且矿产众多物产丰饶;道路向东通往牧马民的波伊公国,向北是潺潺流淌的宝石河,南方山麓与矮人王国勾连,四通八达。
枯燥和危险不属于拜恩,悠扬的音乐永不停歇,拜恩人一年的节日宴会与夏日集市,和他们葡萄园里的红葡萄一样多;而不论走到任何地方,都能看见身披全副甲胄,骑着战马的游侠骑士在乡村小径游荡。
整个拜恩由以赤血堡为首,总共十三个伯爵领组成,领土面积为诸公国之冠——事实上“伯爵”这个称号都是牵强附会的,因为古拜恩语中根本没有这个词,真正的称呼应该是“骑士领主”。
现如今帝国的骑士制度与精神,同样起源于拜恩的古老传统和在帝国境内的强大影响力。
对于帝国内的贵族上流阶层而言,只有拜恩的葡萄园出产的美酒,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葡萄酒——不论是埃博登的白葡萄还是萨克兰的干红,都只能算是“土酿”。
而一瓶真正的拜恩葡萄酒往往也价格不菲,令贵族富豪们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这一点也令拜恩公国的酿酒业极其繁盛,乡野之中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葡萄园和酿酒作坊。
美酒与骑士之乡,绝非虚言…在帝国境内,拜恩几乎就形同于“富饶、强盛、南方”的代名词,以至于帝国真正最南端的阿尔勒公国,那片以“盛产”巨怪,野兽和咆哮武士闻名的荒原,就这么被无视掉了。
但…那只是曾经。
在第十世代“狂龙女皇”夏洛特·德萨利昂以黑公爵“叛国”之后,夺了都灵家族的公爵头衔后,拜恩公国就再次分裂成了十三个伯爵领,被皇室直辖,又派遣的总督负责管理。
在第十世代之初,“帝国总督”还仅仅是公国内一个负责调停的角色,名义上被剥夺了公爵头衔的都灵家族依旧是拜恩实际上的统治者;对此心知肚明的帝国默认了这一局面,没有过多的干涉,双方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一平衡。
直至第十二世代,这种表面下的“平衡”终于开始崩坏瓦解…商会的扩张,帝国的默许乃至纵容,加上赤血堡的都灵家族已经没有统领整个拜恩的名义,各种手段之下,拜恩总督拥有了公国内的征税权。
这片曾经的富饶繁荣之地,也已经开始变成了暗流涌动的战场…拜恩总督权力的扩张,令声望渐消的骑士领主们愈发不满,开始怀念起过去统一在都灵家族麾下的“光辉岁月”……
………………………………………………………
“艾因·兰德,埃博登的巫师,到拜恩来探亲戚,您叫我艾因就行。”
装横精致的乡村酒馆,坐在柜台前的黑发巫师捧着一杯葡萄酒,抬起头,带着公式化的微笑看向热情的酒馆老板。
“听说埃博登的巫师全都是贵族老爷,看不出小兄弟你还是位有钱人啊!”热情洋溢的酒馆老板哈哈大笑,对着洛伦挤眉弄眼:“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当我女婿,我们家的小薇薇安那可是……啊!”
他话还没说完便一声惨叫,被突如其来的酒瓶塞正中额头;但奇怪的是酒馆内却没什么动静,依旧是一片欢声笑语,仿佛早就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
“臭老爹,又在跟客人胡说八道了!”
一位怀里抱着托盘,穿着蓝围裙的少女面色轻哼一声,将一盘姜饼放在黑发巫师面前;有些诧异的洛伦朝她微微颔首,面色羞红的薇薇安连忙转过身,一阵小碎步的跑到了酒馆后厨。
“嘿!”疼得呲牙咧嘴的酒馆老板还不忘了继续和洛伦“推销”,一只手按在红肿的额头上:“别看她现在这模样,我们家的小薇薇安可贤惠了——酿酒还有后厨都是她一个人说的算,连我们家的葡萄园也是她在打理,娶她了你下半辈子什么都不用问,全替你弄好!”
端着酒杯的黑发巫师尴尬的笑了笑,酒馆里的气氛依旧热闹非常,还有不少酒桌的客人们围在一旁起哄。
“老约翰,你又在揽外乡人当你的女婿了!”
“上次那位山岩堡的骑士老爷,差点就被他给绑起来了!”
“他这都是第几次了,算上狮子堡的骑士得有两只手了吧?”
“我不管,反正他不能把小薇薇安嫁给外乡人!”
“就是,小薇薇安是我们大家的,你就是要找女婿也得在我们本地找!”
“都给我闭嘴!”好爽的酒馆老板一砸酒杯,镇住了所有人:“我们家的小薇薇安那是要当贵族夫人的,怎么能嫁给你们这帮乡巴佬!”
他话音刚落,几个年轻人就面红耳赤的站起来,说要和黑发巫师决斗;酒馆老板一撸袖子自己就先上了,坐在桌前的旁观者们也在热闹的起哄,酒馆内外都是快活的空气。
洛伦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门外的鸟语花香和酒馆里的嬉闹声相映成趣。
这是黑发巫师在抵达拜恩之后的第四天——沿着宝石河沿岸穿过东萨克兰的领地,在不经过任何村镇和城堡的前提下,终于抵达了拜恩公国。
虽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躲避守夜人的眼线,但洛伦同样在抢时间…他必须赶在小约德说服埃博登之前抵达赤血堡,准备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而都灵家族领地的边界就在已经这座乡村酒馆不远之外;最多再有两天的时间,他就能看见那飘扬着都灵家族旗帜的高塔了。
“再来一杯吗?”
怯生生,如蚊子般细小的声音打断了黑发巫师的沉思;扭过头去,红着脸的薇薇安正捧着土陶酒壶站在自己身旁。
“谢谢,啊…半杯就好,我今天还要赶路不能喝醉了;而且……”洛伦打趣的指了指身后,几个刚刚还面红耳赤的年轻人正在酒馆老板的手下惨遭蹂躏:
“我只是一个巫师,可不怎么擅长打架。”
抱着酒壶的薇薇安脸更红了。
“艾因先生是拜恩人吗?”
“不,我是埃博登人,但我的亲人是土生土长的拜恩人。”洛伦面不改色的扯谎:“父母早年过世,唯一的爷爷也已经不在了;在外打拼了几年才听说自己在拜恩还有亲戚,于是就想着来看看。”
“啊…原来是这样。”小薇薇安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
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十分善良单纯的巫师先生,竟然有着这么悲惨的过去……
洛伦倒是没有多想,这座酒馆给他的感觉十分的好——不像粗野的洛泰尔和东萨克兰,也没有戈洛汶那样挥金如土,不惜成本的豪奢;就连这里的人也淳朴善良,十分热情,比埃博登还少了几分市侩和狡猾。
“艾因先生要去哪里探亲呢?”小薇薇安好奇的问道:“从这附近能去好几个地方,第一次来的旅客总是会在附近迷路的——要不要我们帮您找一位向导,价钱绝对公道!”
“谢谢,但是不用了。”洛伦微笑着摆摆手:“从这里到赤血堡只剩下了两天的路程,我自己就能……”
就在黑发巫师要推辞的瞬间,面前的小薇薇安突然僵住了。
不仅如此,整个酒馆也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那眼神中还隐隐带着几分恐惧。
时间…仿佛静止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赤血堡恶兽(上)
“怎么了?”
微笑的黑发巫师面不改色,端起酒杯的同时还不忘了打量一眼酒馆内众人的表情,鲜红如血浆的酒水顺喉而下。
嗯,味道不错。
刚刚还在看热闹的客人们一个不剩的将目光转向他,几个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同样面面相觑,就连酒馆老板也忍不住回过头,死死盯着黑发巫师的脸。
洛伦将目光转向身旁,抱着酒壶的小薇薇安像兔子似的颤抖了一下,战战兢兢的开口:“没、没什、没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就连忙转身小碎步逃回了后厨。
洛伦耸耸肩,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杯中酒水如血,倒映着他冷笑的表情。
搞的这么明显,已经连傻子都能察觉到不对劲了…放下酒杯的同时,黑发巫师已经本能的将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行了!瞧瞧你们的样子,还像是个拜恩人吗?!”
酒馆老板冷哼一声:“再这么盯着我的客人,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再喝我们家小薇薇安酿的葡萄酒!”
话音落下,惊醒的酒客们纷纷重新低下头去,几个年轻人也自顾自爬起来,只是刚刚热闹的气氛不再;低垂眉眼的黑发巫师,也将手从腰间的短刃拿开。
“抱歉啊,这位先生,希望没打扰了你喝酒的兴致。”酒馆老板走过来直直盯着洛伦,走到柜台后面,脸上露出一丝强挤出来的微笑:“今天是特殊情况,我们这儿平时不这样的。”
“请问…是不是赤血堡那边出事了?”黑发巫师很配合的露出一丝忧虑的表情:“我们家的亲戚就在那里,要是……”
“您真的是第一次来拜恩吗,第一次来赤血堡?”酒馆老板突兀的打断他,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第一次。”
“来的路上,也从来没听人说起过什么?”
“我是趁着临近盛夏赶回来的,离开东萨克兰之后就没有再在哪里停留过。”
只有这句话洛伦没有完全撒谎——在这个没有即时通讯的时代,荒野跋涉最麻烦的问题就是容易与世隔绝,对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就难怪了。”酒馆老板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的看了洛伦身后那些客人们一眼:“这么说…您的亲戚就在赤血堡?”
“呃…没错。”
“那我劝您还是别去了,赶紧回去吧;要不就去别的地方逛一逛——马上就是盛夏了,拜恩漂亮的城堡可不止赤血堡一个。”
说着他还刻意压低了嗓门儿,突然嘿嘿一笑“要不留下来也行…我看我们家的小薇薇安有些喜欢您了,平时她不会跟客人说这么多话的!”
“赤血堡…是出什么事了吗?!”黑发巫师瞪大了双眼,连忙起身,紧张万分的看向酒馆老板。
“啊?呃…是出事了,但您不用紧张,您的亲戚应该没出什么事儿。”看到洛伦被吓一跳的酒馆老板连连摆手,让他坐下来:
“我让劝您会去是因为现在眼下赤血堡已经封锁了道路和城门,到处都是路卡和戒严的巡逻队,您这样的独自前来的外乡人根本不可能进城。”
“封锁道路?”洛伦继续追问道:“为什么要封锁道路和城门…不好意思,您可以和我详悉说说吗?”
“你……唉!”酒馆老板的表情有些复杂,无奈的摇摇头:“反正这件事在拜恩都快人尽皆知了,告诉您也没什么关系。”
“但您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现在赤血堡那边抓得很严,散布流言可是重罪,一旦要是被哪个骑士老爷和巡逻的士兵知道就麻烦了——现在赤血堡城外光是因为这个吊死的商人和流民,大大小小已经快十几个了!”
“赤血堡?”黑发巫师微微蹙眉:“是都灵家族吗,做这种事情就没有其他伯爵指责他们?”
“都灵家族,谁说是都灵家族了?”酒馆老板困惑着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拜恩总督府下的命令了——如今都灵家的伯爵就是个小姑娘,哪还有伯爵老爷听他们的?眼下能统领整个拜恩还让伯爵老爷们乖乖听话的,也只有那位总督大人了。”
“哦…原来是这样。”
黑发巫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角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冰冷,若有所思。
封锁城门和道路,打压流言,严禁外人…看来拜恩总督如今的权柄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而都灵家族面临的威胁也远远比夏洛特·都灵所说的更为严重。
“这件事吧…最早应该是一个多月前了。”酒馆老板缓缓道:“有位男爵老爷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自己家里,尸体都臭了才被家里的仆人发现。”
“要说只是死个人还不叫事——但麻烦就麻烦在这位男爵老爷,他们的家族是赤血堡有名的放贷商,名下还有两处葡萄园和一处铜矿,据说和总督府也有生意往来!”
“拜恩总督下令严查这件事,本来以为这就算完了,但谁想到结果越来越多!”
说到这儿,酒馆老板突然眼神一动,看了一眼店里的客人才小心翼翼低下头,哑着嗓子悄声说道:“而且……听说那些人死的时候浑身上下一滴血都不剩,全被抽干了!”
“抽干了?!”
“没错,就因为这个…总督府的大人们认定了这件事是吸血鬼干的!”酒馆老板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但还是自我安慰的开口道:
“但您也不用害怕,据说这头吸血鬼嘴特别挑,只找那些有钱有势的贵族老爷们下手,从来不会把我们这种平民怎么样…哎对了,你的亲戚们应该不是什么贵族老爷吧?”
“不,我们家只是一个小家族,也不做什么生意。”黑发巫师表情同样有点儿紧张:“专挑有权有势贵族老爷下手的吸血鬼…应该不会和他们扯上关系吧?”
“安稳就好,我们这些平民只要好好活着就一切都好了,阴谋诡计,吸血鬼怪物什么的还是让贵族老爷们去折腾!”
酒馆老板叹了口气,抬头看了洛伦一眼:“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杯?今晚不用走了,我们这儿也有客房。”
“谢谢您的好意,但真的很抱歉。”神色平静的洛伦淡然一笑,将一小叠枚银币放在桌子上:“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出发了。”
“我都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要走?”酒馆老板叹了口气,还是不肯放弃:“我们家的小薇薇安真的很喜欢你啊…你只要真心对她好,就是去埃博登我也不介意!”
说话间的功夫,一个小脑袋从后厨探了出来,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偷偷望着黑发巫师。
“抱歉,但我还是要去试试运气。”洛伦只得歪了歪头,朝酒馆老板微笑:“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既然知道了,当然不能就这样放弃。”
“另外…虽然辜负了您的一片好意,但我还很年轻,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真的是非常遗憾!”
“年轻人啊,一个个都不肯听劝!”
皱着眉头的酒馆老板又叹了口气,拿起柜台上的酒瓶擦了起来;才一个低头的功夫,等他再抬头张望的时候,柜台前已经没有了黑发巫师的身影。
只剩下一叠银币,一杯喝光的酒,和一个只剩些许姜饼碎末的盘子。
“那个…你们谁看见他离开了?”
酒馆老板愣了愣神,诧异的开口问道,酒馆里的客人们同样是摇摇头,一脸的茫然。
“这个埃博登来的先生,真是急性子啊…嘿,跑得这么快,还说自己不会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