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雷阵雨(下)
依旧是破败的街道,还有那个突兀漂亮到不像话的塔楼;脚下的泥土还浸着些许红色,那是几天前留下的…血的颜色。
哪怕已经很熟悉这次的位置,当洛伦再次来到和爱德华碰面的地点,还是有几分难以置信。
堂堂守夜人的前总部,居然就和某些破落贵族的宅院一样…别说陷阱,就连最起码的机关都没有。
当然也许有,只是藏在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坐在熟悉的客厅内,黑发巫师轻轻打个响指点燃了壁炉,从酒架上随便摸来一瓶东萨克兰的土酿干红,还有一盘没被人动过的蓝莓布丁。
东萨克兰的布丁和洛伦上辈子的果冻并不是同一种东西,更接近于烤制过的蛋糕,里面塞满了蓝莓和各种干果,既是甜点也是正餐。
熟练的打开瓶塞,为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相较于干红,洛伦其实更偏爱半甜白葡萄,不过嘛…反正只是等人,喝什么倒是无所谓的。
他不担心自己会被下毒……倒不如说任何一个脑子里住着邪神,还被成天窥伺身体占有权的家伙,都不用担心这种“小”问题。
血红色的酒浆轻轻摇曳,在壁炉的火光下异常妖艳。洛伦就这么不紧不慢的享受着没问的布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清凉的触感渗入喉咙,但是从胸口向下却是一种柔滑的舒适。
等到他一饮而尽,对面已经多了一个人。
二人对视着彼此,默契的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和刺剑。
“是时候了?”
冷漠的守夜人用了一句反问,但语气中却没有半点问询的意思。
既然洛伦已经来到了这里,答案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是时候了。”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
“布兰登希望争取赤血堡的支持,最好是能联姻……但这种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的,我们准备先想办法和都灵家族达成联盟,然后再说服艾克哈特陛下首肯。”
“所以要让你成为双方的中间人…倒是很合适。”联想对方的姓氏,爱德华倒是对这个结果不意外:“但一般来说,这种联姻不都是需要先争取陛下的认可吗?”
听到这里,洛伦缓缓勾起了嘴角,表情十分的微妙:“你也说了…那是一般情况。”
“你的意思是……”
“都灵家族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帝国贵族,而是传承千年和德萨利昂皇室不相上下的豪门;对这样的大家族如果用陛下的旨意去强压他们,最后只能适得其反。”洛伦耸耸肩:
“不论如何,也要给足他们面子,免得双方都闹得不开心;即便最后联姻失败,也不至于闹得太僵。”
“而我作为布兰登·德萨利昂的巫师顾问和信使,也就有了名正言顺离开帝都的理由。”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滴水不漏,但守夜人还是有些疑问:
“我听说夏洛特·都灵女伯爵已经到帝都了,还曾经出现在御前审判的审判庭上…还有必要再去一趟赤血堡吗?”
“如果只是联姻,当然没必要。”洛伦平静的回答道:“但关键在于需要让都灵家族成为布兰登殿下的支持者…这已经不是女伯爵一个人说的算的事情了。”
冷漠的守夜人微微颔首,看不出表情的面庞上目光闪烁。
的确如此…即便是声望卓著的都灵家族,或者说正因为是“都灵”,这么重大的事情当然不可能不征求封臣与家族内的意见。
一旦做出了决定,这就等于直接站在了康诺德皇储的对立面——对于眼下已经时间没落的都灵家族而言,不可谓不是一场豪赌
但他们的会做出这种决定同样是可以理解的…虽然爵位被剥夺,但过去的两个世代之中都灵家族在拜恩内依旧拥有极其崇高的地位,也依旧被诸多领主所尊重。
直至第十二世代,或者说康诺德皇储正式踏入帝国权力核心的那一天开始…帝国总督的确立和总督制度的推行,将都灵家族在拜恩最后的威望和实权也彻底剥夺!
而站在御前内阁和贵族议院背后,大力推行总督制度的人;正式这位帝国皇储,东萨克兰的亲王!
现如今的帝国总督管辖的依旧只有公国内的财政大权和矿产、战马这些重要资源;但可想而知一旦康诺德继位,他绝对不会局限于此…兵权、土地乃至世袭的特权和地位,早晚都会被他剥夺的一干二净。
原来如此,他们终于准备放手一搏了吗……爱德华忍不住想到。
“时间是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准备还有通禀都需要一点时间。”黑发巫师开口说道:“无论如何,她都是赤血堡的伯爵,帝国的封臣,都灵家族的领袖…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悄无声息的就离开了。”
“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返回封地的女伯爵身上,我会想办法找个借口不和他们一起离开,如果要动手的话那天就是最佳时机。”
洛伦的表情逐渐凝重:“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也快了…即便你不离开,他们应该也会在近期动手。”守夜人微微颔首,和黑发巫师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知道洛伦所指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守夜人。
“准确的计划我并不了解,但只要你即将前往赤血堡的情报送上去,他们再不乐意也必须更改计划…这样我就有插手的机会了。”
“真的能这么顺利?”黑发巫师微微蹙眉:
“你不是说他们已经开始提防你了吗…这种时候突然拿来一份关键性的情报,就没有人担心里面有诈?”
“这是一定的……”爱德华点点头,依旧是冷漠的表情:“所以我不会直接把这个情报交给他们,而要让他们自己发现。”
“怎么做?”
“很简单,只要让他们知道我和你私下接触过就行了。”守夜人面不改色:“在来的路上有人在跟踪我,而且不止一个。”
洛伦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爱德华的计划。
既然帝都的守夜人早就开始怀疑爱德华和自己私下有联络,那么干脆一点暴露自己,让对方误以为得到一个重大情报,反而能够博取对方的信任。
“再然后…就是第二步。”爱德华继续说道:“等他们从我嘴里‘挖’出情报,我就会将这件事向他们全盘托出,除了最开始的事情之外丝毫不保留。”
“如此一来…他们就会认定我已经背叛了你,而你却还依旧被蒙在鼓里误以为我会执行原本的计划——他们为了不暴露我‘背叛的事实’,就不会过分插手,反而会竭力争取到让我刺杀你的机会!”
话音落下,洛伦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以真作假…这家伙,好深的套路!
“到了这一步,计划就已经成型…剩下的就是你如何逃脱的问题了。”说着,守夜人将一份笔杆大小的卷轴塞进黑发巫师的手里:
“这是帝都下水道的地图,还有一部分时连通天穹宫的密道…看完就烧掉,被人搜出来可是死罪!”
“不愧是守夜人,这个也能弄到……”听到他的话,洛伦微笑着接过来:“有推荐的逃跑路线吗?”
“没有。”
“嗯?”
“这种事情你一个人知道就行…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也不要从地道逃离。”
爱德华的声音平静,却在话语之中蕴藏着一股利刃般锋芒毕露的气魄:
“千万记住…绝对不要有一丝一毫手下留情的心思,洛伦,千万不要!”
“等走出这个门开始,你就当那个曾经的爱德华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他……”
“是你的敌人!”
第一百零三章 恻隐之心(上)
事实证明,还没等出门的那一刻,洛伦就已经“背叛”了爱德华。
洛伦告诉他的时间是三天,但实际上第二天以夏洛特女伯爵一行人就已经离开,做好返程的准备了。
她甚至都没有通知布兰登,几天前就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和行李,预计从宝石河一路向下,途径艾勒芒公国,然后直接从最近的大道返程,前往拜恩公国的赤血堡。
都灵家族的兴起之地,也是最后的领地。
洛伦的目的依旧是时间差…永远不要在敌人定下的时间和场地作战,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在对方措手不及乃至尚且无从防备的时间下手,才能先发制人。
当然这次的对手是守夜人,已经不用指望能先发制人了——鲁特·因菲尼特的案头肯定永远都有上百份的方案,连夏暮庭院内的耗子蟑螂都是他的眼线,自己的每一步都肯定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每一步都谨小慎微…留给守夜人的时间越少,留给自己的机会就越多。
黎明时分,蒙蒙亮的天色下,整个帝都都被清晨的薄雾笼罩;
四季如茵的夏暮庭院,一辆精致的四轮马车已经停在了花园当中;八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立于马车四周,持剑而立。
若是近前仔细看,就能察觉他们与寻常护卫的不同——银白色的胸甲和肩甲下还有密密麻麻的铁环织成的链甲,下半身则是无数鱼鳞般的铁片,臂甲和腿甲也是整个浇铸的冷凝钢,底层还有衬底的绵护衣,包裹在海蓝色的斗篷下。
拥有这种铸甲技术,并且能够全副披挂的在全帝国也只有一种人……拜恩的骑士们。
当然更显眼的,还有他们手中将近半人高的骑士剑——在战场上能不配盾牌持枪冲锋,乃至挥舞双手大剑步战冲入敌人阵线的,只有拜恩骑士。
能够正面撼动萨克兰“黑色城墙”的,也只有高喊冲锋,挥舞大剑的拜恩骑士。
马车旁站着的,还有临时闻讯赶来的布兰登以及强行跟来的菲特洛奈·德萨利昂;满脸笑容的皇子殿下站在夏洛特女伯爵的面前,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讨好的意思。
不过女伯爵依旧没给他几分好脸色,反倒是对并未谋面几次的长公主菲特洛奈颇有好感,几句话两个人就聊了起来,简直不像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长公主殿下,还请您代我向陛下转达歉意——身为帝国封臣,却不告而别,实在是非常遗憾。”
“您真是多虑了,伯爵。”菲特洛奈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矜持的微笑,双手背在身后:“论辈分您的父亲还是皇兄的叔父,您和皇兄本就是同辈;我们还唯恐对您款待不周呢……帝都最近的混乱,实在是让拜恩的都灵家族看了笑话。”
“哪里哪里…能够在王城之女王亲眼见证御前审判,就足以不虚此行了……”
一唱一和,有说有笑的两位少女,让旁边变成摆设,完全插不上话的皇子殿下嘴角抽搐,暗自流泪。
为什么她们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就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
在一番告别之后,躬身行礼的夏洛特女伯爵终于登上了马车;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飘扬的燕尾旗在晨雾之中逐渐隐去,最后再也看不见痕迹。
至于洛伦一行人则早就登上了马车…布兰登和都灵家族的联盟是私下的举动,当然不能被菲特洛奈小姑看见。
“小姑和夏洛特的相处的不错嘛…没想到你们俩居然这么谈得来。”
坐在返回天穹宫的马车上,布兰登很是“欣慰”的抱着肩膀,一副十分庆幸的表情:“你们俩的性格都那么强硬,我还以为会打起来呢。”
“你的心思究竟有多险恶啊。”骑士少女依旧冷着脸面无表情,对布兰登的态度不以为然:
“对方是都灵家族的领袖,又和皇兄是同一辈分的人……即便不是这样,作为萨克兰帝国的重要封臣,尊重和安抚都是必要的…否则帝国靠什么控制桀骜不驯的拜恩公国?”
“就这么回去?现在还早呢。”
布兰登双手抱住后脑勺,故意把脸伸向菲特洛奈小姑:“要不要先去集市看看,或者正好趁着天色去圣十字教堂祷告一下?实在不行我知道有个还能过夜的好地方……”
一只手推开已经靠到眼前的脸,骑士少女从容的躲开了皇子殿下的骚扰,并将头扭开表示并不打算理会他。
“洛伦·都灵。”看着匆匆而过,空荡荡的街道,菲特洛奈淡淡的开口了。
“嗯?”
“洛伦·都灵,他不在那个马车里面,也不在夏洛特·都灵返程的队伍当中。”骑士少女的眼角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锐利:
“你究竟给他下了什么命令?”
“呃…我怎么听不明白?”布兰登还在故意装傻。
“布兰登……”菲特洛奈的面颊流露出一丝的不耐——布兰登最难缠的地方,就是他永远不会直接说实话…即便是已经被拆穿的情况下,他也能表现的无比真诚仿佛一切都只是个意外。
这样的情形,骑士少女在过去的几年当中已经看见过很多次了…无奈的打量着还在挠头傻笑的臭小子,菲特洛奈忍不住攥紧了拳。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会忍不住想要帮他呢?
能够继承皇兄,成为第十三世代至高皇帝的人只有康诺德,也只有他有这份胸襟和担当能够成为帝国的继业者,让萨克兰帝国乃至龙王家族更进一步!
菲特洛奈从不怀疑康诺德可以做到这一点——在他的治下,旧时代的诸公国注定会被总督制度所取代,古老时代的荣耀终将落下帷幕,诞生的将会是上下一心,紧密团结在皇帝脚下的集权帝国,而不是分而治之的领主们!
对康诺德而言布兰登早已不是他的血亲,而是他将来最大的死敌。
眼前这个一脸傻笑的笨蛋,依旧潜藏着属于他的野心…第十三世代的至高皇帝,必须踏过血亲的骸骨才能走进天穹宫,用另一个德萨利昂的血才能洗净他的铁王冠。
明明已经决定帮助一个了,为什么还会对另一个狠不下心?
菲特洛奈低垂缳首,如火焰般的长发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守夜人,已经准备动手了…就在今天。”
直至这一刻,布兰登的表情才微微变色:“什么?!”
“你真的以为圣十字教会,守旧派的贵族,还有你的兄长康诺德……他们会对你的胜利视若无睹吗?”
菲特洛奈的表情很冰冷,或者说不得不让自己看起来没有感情:“就在今天…皇兄已经默许了,只要能保证不会波及到巫师们,他就不会干涉这件事情。”
“喂、菲特洛奈小姑,你该不是要说……”
“洛伦·都灵…他触及到了皇兄的底线,险些让圣十字教会声望大跌——这是皇兄绝对无法接受的,维持帝国统一的前提是信仰统一,信仰的震荡必将引起帝国内部的分裂,即便只有一点点的可能,他也绝对不能允许!”
“可、可在这才不过是丢一次脸的事情而已,用得着这样吗?!”
“为了维护信仰,皇兄能容忍教会在艾勒芒杀的尸横遍野,能允许一个正直有天赋的巫师被处以火刑——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只是对教会的不满吗?”
菲特洛奈强硬的打断了震惊的布兰登:“暴动也好起义也好,都是从一点一滴开始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话音落下,一声巨响从夏暮庭院中传来——!!!!
第一百零四章 恻隐之心(下)
他们来了。
他们已经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都灵家族的车队里了。
他们…就是来杀我的。
漆黑的房间内,黑发巫师面无表情,双眼紧闭;微微扬起的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无声无息的波纹瞬间散开。
视界之下,一览无遗。
“轰————!!!!”
伴随着剧烈的轰鸣,一道金红色的火光将笼罩着夏暮庭院的薄雾撕裂,精致的大理石喷泉四分五裂,晶莹的喷泉瞬间蒸发。
烟尘散尽,瓦砾之中多出了一具焦黑如碳的尸骨。
紧闭双眼的洛伦猛然抬头,紧紧抿住嘴角。
只有一个?
惊愕的猜测刚刚掠过脑海,黑发巫师的表情微微有了几分变化。
不对,这个动静…恐怕不下二十人!
廊屋之间,原本空旷寂静的夏暮庭院突然开始变得嘈杂了起来;一片慌乱之中,庭院内的皇家侍卫们开始井然有序的移动起来,长廊之间都能听见他们整齐划一的步伐。
即便只是一处行宫,守卫这里的同样是隶属于天穹宫的皇家侍卫,全部都是最顶尖的精锐;在这种狭窄的环境里,想突破三个百人队的防御,还要找到自己…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大厅的楼梯、楼顶的阳台、二楼的长廊、天台的入口……就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一道又一道盾墙已经瞬间将整个庭院封锁;井然有序的皇家侍卫们已经列成盾墙,严阵以待。
原本是用来守卫皇室的军团,现在却成了保护自己的坚盾;
黯淡无光的房间内,黑发巫师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弧度。
他本来就没指望花园里的陷阱真的能挡住守夜人的刺杀,要做的只需要惊动这庭院内的守卫们,让他们及时发动就可以了。
皇家侍卫是直接隶属皇室的近卫军团,能够对他们下令的人除了皇帝本人就只有同为皇室的军务大臣瑟维林·德萨利昂。
现在暗杀已经变成了明闯……鲁特·因菲尼特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让守夜人屠戮皇家侍卫,当面强闯皇家行宫——他要是傻到这个地步,自己光用这一个罪名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鲁特·因菲尼特…你会怎么做?
“铛——!”
利刃碰撞的声音传来,黑发巫师猛然睁开了眼睛,瞳孔骤缩…他被自己所看到的,彻底震惊了!
浓稠的血在喷涌,染红了走廊的扶手和雕塑;
断裂的残肢,掉进了阳台的花坛;
惊愕的面颊上写满了恐惧,和头颅一起从破碎的窗户飞出庭院;
浸透了血水的利刃,犹如纸张般将盾牌撕裂;
怎、怎么会这样?!
守夜人…守夜人,竟然在屠杀皇家侍卫?!
转眼之间,庭院的大厅已经横尸遍地,一身黑袍的守夜人们犹如鬼神般在廊柱、长廊、阳台外、天台顶不断的穿梭…手中的利刃每一次都会收割一条性命!
“拦住他们!快、快拦住他们!”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腿断了!”
“这里可是皇家行宫,你们怎么敢……”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啊啊——!”
“别理那个混蛋了,快撤、向后…啊——!”
“列阵,列阵!重组盾墙!把他们推回去!”
“小心身后…啊——!”
“他们是什么人?!快跑…啊——!”
根本不需要“精神视界”这个高阶魔咒,光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就足以证明门外的情景究竟是何等的惨烈。
不对,不光如此…惊愕的黑发巫师死死咬着牙;突袭夏暮庭院的并不是普通的杀手,那可是守夜人——整个萨克兰帝国最顶尖的刺客!
如果只是想要突破皇家侍卫的防御,一分钟之前就已经冲进来了…但就在这一刻,守在外面的皇家侍卫们还在不断的被屠杀。
没错,不是突袭而是屠杀,一边倒的屠杀…在这些精通暗杀、还拥有“超越感知”、“原力冲击”这种“战斗魔咒”的守夜人面前,对他们一无所知的皇家侍卫根本毫无还手的余地!
守夜人,鲁特·因菲尼特…他们这是在灭口,不要说皇家侍卫,恐怕就连这里是的侍女和仆人也不会被放过。
他怎么敢?
这里可是夏暮庭院,皇家行宫…就算艾克哈特二世能够默许他动手,也不可能…等等!!
猛然惊醒的洛伦,他想到了一个原因,很有可能,也很可怖……
夏暮庭院是所有贵族前往天穹宫觐见之前的驻地,从侍女到侍卫…每一个人都是某个贵族乃至势力的眼线,整个皇家行宫就是一张巨大的势力网和情报网。
艾克哈特二世陛下,也许他早就想这么做了…铲除埋伏在夏暮庭院内的情报网,将所有人都换掉!
所以真正想杀自己的人,并不是鲁特·因菲尼特…而是天穹宫中的艾克哈特·德萨利昂!
冰冷的触感在洛伦身后蔓延,从脊背刺入脑海。
直至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那位十二世代的皇帝陛下究竟是何面目。
御前内阁,贵族议院,布兰登,康诺德……乃至自己,都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都是他计划当中的一部分。
格雷·萨尔会在夏暮庭院向自己和布兰登求援,并不是意外;
小教士离开洛泰尔,回到帝都戈洛汶…也有他的身影;
在埃博登…不论是派遣的援军还是对布兰登的打压,都是他的手笔;
让布兰登和自己以断界山英雄身份回到帝都的,同样是他的命令……
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拼尽全力帮助帝都的巫师们挡住圣十字教会的侵犯,不至于打破帝国势力之间的平衡;
而现在自己超额完成了任务,结果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所以他要杀了自己,平息贵族阶层和圣十字教会的怒火,也让获得这场大胜的巫师们不至于太过猖狂,毕竟九芒星巫师塔刚刚夺下了埃博登的统治权……
连自己的死…他都要利用。
黑发巫师的眼角,无名的怒火一闪而过。
洛伦·都灵…他从来就没什么野心,或者说他就从来没有过太过明确的目标——除了最早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活下去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长远的计划。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这个世界的人,除了保护身边的人并且努力活下去之外,对那些所谓的“使命”和“理想”实在是很难有什么实际的感受,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为这些付出什么。
帮助鲁文,帮助科罗纳,帮助布兰登…除了想让自己活下去,活的很好之外,就只有让身边的人也活得很好,顺便实现一些理想,让自己不至于在这个世界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仅有的几次意外,也是被阿斯瑞尔这个最大的“意外”迫不得已“逼上绝路”去冒险。
门外已经可以听见女仆和侍者们的惨叫,守夜人的脚步已经逐渐逼近了自己的房间。
面无表情的洛伦拔出“亮银”,灰蓝色的剑芒刺破阴霾,照亮了黑发巫师的半张脸,另外一半依旧隐匿于黑暗中。
我会活下去,而且活的很好……
“砰——!”
剧烈的撞击声传来,长廊外最后的防线也被撕得粉碎;守卫们一个不剩的被屠戮殆尽。
剑芒挥舞,垂在脚旁;洛伦的眼角下已经多出了两道灰蓝色的纹路。
高阶魔咒,“超越感知”。
房门外再无半点声音,阴影之中却有不下十个身影,已经埋伏在了房间的所有出口。
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房门,如临大敌。
想杀我的话,就尽管来试试看…但我一定不会乖乖的,按照你的想法去死;
你……得付出代价——!
第一百零五章 猎杀(上)
“砰——!”
看似坚固的房门,在毫无预兆的力量下四分五裂;
门外,还未放下带着“施法者”的左手,保持着刚刚使用过“原力冲击”姿势的灰袍人警惕万分,却还惊疑不定的凝视着屋内黑发巫师的身影。
他…怎么没有逃?
灰袍人的眼神闪过一丝的错愕,攥着刺剑的右手更加用力的绷紧,银色的剑身不断的绷动。
整个帝都的守夜人,只有他曾经两次和洛伦·都灵交手。
两次,都是惨败。
从发起突袭到屠戮夏暮庭院的一应侍卫仆人,再到闯进这扇门,二十二名守夜人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灰袍人很清楚,别人或许办不到,但眼前的这个家伙绝对有一千种方法突破守夜人的绞杀,从已经被十面埋伏的庭院逃出去!
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抬头,漆黑的目光从黯淡的房间中射来,平静到看不见杀意的眼神,却给人无尽的压迫感。
灰袍人微微一怔,攥紧利刃,如临大敌!
为什么害怕的人是我?
现在整个夏暮庭院所有的出口都被守夜人封锁,他就算想逃也来不及了;就在这个房间的上面,下面、阳台、走廊……都有人在严阵以待。
对付这种人,单纯的数量是没有意义的——在酒馆的那一次他就看的出来,洛伦·都灵很擅长应对混战,甚至能将以一敌多的劣势变成他的优势,过多的人手反而是累赘。
前、后、左、右、上……要杀他,五个人足够了!
“阳台,两个。”
洛伦突然开口了,漆黑的瞳孔微微侧目。
灰袍人微微一怔。
“头顶,一个。”
平淡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中幽然作响。
“走廊,一个。”
抬起头,黑发巫师的目光直视,眼神中的杀意让灰袍人不寒而栗。
“还有一个……”洛伦狼顾环视,微微勾起嘴角:“就在房间里。”
灰袍人瞳孔骤缩!
黑发巫师右手轻扬,“亮银”的剑芒散发着令人无比不安的颜色。
“不愧是…从断界山要塞回来的人。”站在门外的守夜人一动不动,剑尖移向脚后:“您是怎么察觉到的?”
片刻的错愕,洛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灰袍人死死盯着他,原本颤抖的刺剑此刻已经纹丝不动。
守夜人是帝国最顶尖的刺客和密探——暗杀、突袭、隐匿、埋伏、潜入……可以说,即便是在全世界也是无人能及。
能够挡下他刀锋的人或许有,但能够察觉到他行踪人的…几乎不存在。
但这并不是真正令灰袍人惊愕的地方,也不是他想要问的。
“这并不是你想问的。”洛伦冷冷的开口道:
“你真正想问的问题,是为什么我没有离开,没有像你们预料的那样在突袭发起的那一刻…从夏暮庭院逃走。”
“或者说…在察觉到爱德华背叛了我的那一刻。”
杀意满满的声音冰冷刺骨,灰袍人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发现身后根本无路可退。
但黑发巫师却没有上前,更没有步步紧逼;仅仅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诡谲的气氛下,灰袍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洛伦却依旧没有半分变色,只有右手的亮银依旧散发着冰冷的光。
灰袍人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上前半步,那柄诡异到极点的武器就会将自己撕成碎片!
死寂……
“为什么?”灰袍人死死咬着牙,眼神闪过一丝的恐惧。
难道说…是爱德华?
那个叛徒,果然不应该信他!
“会不会…是爱德华呢?”
黑发巫师的声音再次突兀的传来,声音依旧诡异到了极点。
“会不会…另有其人?”
“会不会…是自己的失误,走漏了消息;”
“猜猜看,究竟是谁…背叛了守夜人;”
“让我可以在二十二名守夜人的围攻下,还能这么有恃无恐的……”
“站在这里?”
灰袍人面色苍白,攥紧剑柄的右手已经满是冷汗,眼角的肌肉在不断的颤栗。
毫无表情的洛伦,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
犹如阴影中的魔鬼。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突然,黑发巫师笑出了声来,近乎爽朗的笑声在死寂一片,遍地横尸的夏暮庭院之中却是如此的令人不安。
一种强烈的不安突然袭如灰袍人的脑海,只看到轻笑的洛伦·都灵表情越来越凌厉,杀意越来越浓。
“真抱歉拖到现在…我也没想到你们居然就在周围看着,连一个敢动手的都没有。”
洛伦冷笑着,讥讽的意味明显的不能更明显:“守夜人的凶名…都快要被你们丢光了!”
“你?!”
震怒的瞬间,灰袍人突然醒悟:“你在拖延时间?!”
“猜对了,可惜没奖励!”
黑发巫师笑了:“孤身一人面对二十二名守夜人,毫无准备简直是自寻死路……但是很可惜啊,这个高阶魔咒我最近才基本掌握,还没有刻录在我的精神殿堂里。”
“即便是使用魔法阵,也需要一刻钟的准备时间…才能把范围扩大到整个夏暮庭院。”
“说实话一开始我完全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上面,只是留作以防万一的后手…但没想到你们居然胆怯成这副模样,给了我无比充裕的时间能够完成它。”
一刻钟…夏暮庭院……灰袍人猛然抬头向外惊恐的吼道:
“所有人,快跑——!!!!”
“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洛伦抬起左手,灰蓝色的虚空物质,犹如水珠般从指尖滴落。
灰袍人瞳孔骤缩。
坠地的瞬间一个魔法阵在洛伦脚下张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遍布了整个房间,扩散到整个夏暮庭院!
剧烈的轰鸣声传来,脚下的地板分崩离析。还没来得及站稳的灰袍人和无数碎裂的瓦砾一起跌落。
坠落的瞬间,惊恐万状的他…只看到黑发巫师残忍的微笑。
无尽的黑暗,犹如无数的触手,深不见底的死水,瞬间将他吞噬。
高阶魔咒,“喑然之梦”!
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也是洛伦自创的第二个高阶魔咒。
一直以来,洛伦的脑海中都有一种惯性思维——魔咒最终的原理都是依靠虚空力量欺骗物质世界,那么想要让魔咒的效果最大化,利用物质世界本身的力量就是最佳选择。
都灵之火的就是源自于此…再强大的怪物只要是有实体的,就不可能抗住火焰爆炸瞬间超过两千度的高温!
但既然是都是利用自然世界的力量,又为什么一定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呢?
既然可以无中生有的出现土墙、气浪、火焰和爆炸……
那么折射光线、感知翻转、制造幻觉…;
乃至扭曲一定范围内的法则,让大地能够融化,影子变成实体,水能够燃烧……
甚至是设定全新的法则…就像游戏一样,猜拳、木头人、二十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经历了巨龙王城一战,洛伦对此的感触颇为深刻,尤其是邪神莱曼特斯的使徒,那种近乎于法则般的力量…在不使用九芒星圣杯的前提下,自己不可能做到那种地步。
但是!自己却可以利用魔法阵的特性,扭转一部分空间创造全新的规则——就像是游戏一样。
这还要感谢两个人……查恩家族的“精神视界”,本身就是一种大规模的范围型高阶魔咒,算是给洛伦提供了范本;
而御前巫师顾问艾尔伯德·塔罗…他那招牌般的“领域”,将虚空力量充斥整个空间的运用方式,则给了洛伦灵感。
“那么……”
“游戏开始!”
第一百零六章 猎杀(下)
“啊——!”
灰袍人猛然睁开眼睛,在无穷的黑暗中竭力适应。
恐惧,坠落,天塌地陷……自己像是从梦境中醒来般,诡异的不正常。
紧紧攥着手中的刺剑,灰袍人急促的喘息着,本能的四下观察周围。
“这是…什么地方?!”
他满脸惊恐,黑暗之中竟然已经感觉不到其他守夜人的行踪和身影…不,是连一丁点儿的光线、声音和温度都感觉不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某种幻觉?
惊惧之中,他死死咬着牙关强作镇定,不让自己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失去控制。
这种无法抑制的冰寒,锥心刺骨……
“帝国的守夜人,鲁特·因菲尼特的狗…你也会害怕吗?”
黑发巫师平静且淡然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还带着些许的讥讽。
“洛伦·都灵?!”
灰袍人猛然回身,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对方的声音,他居然无法判断位置!
“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黑暗中传来一阵轻笑。
“再说这件事之前,我想先问问你对眼前所见的看法。”洛伦不以为意的开口道,并没有理会他的恐惧:
“有没有觉得特别的孤独、黑暗、冰冷刺骨,几近绝望?”
惊恐万分的灰袍人没有回答,战战兢兢的按照坠入黑暗之前的记忆一步一步走向前,手中的刺剑已经提起。
虽然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但所有的守夜人都曾经进行过在黑暗中行走的训练,百步之内都能走出一条笔直的直线。
“我…很不擅长起名字呢。”黑暗中,洛伦的声音继续响起:“这个高阶魔咒原本是不打算用的——因为代价太大,风险也太大了;本就是万事皆休,放手一搏的最后手段。”
“所以,喑然之梦…就是绝望之梦。”
绝望?
灰袍人还在一步一步的靠近,身体却已经开始本能的颤栗。
“听不到声音,就无法辨别方位;看不到光芒,就无法知晓时间;体感失衡,就会不知冷热…那也就意味着可能连死,都不能切实的感觉到。”
黑发巫师平静而详细的“解释”着:“未知…就是最大的恐惧。”
“当恐惧到了顶点,就会变成愤怒…当愤怒变成绝望,就是死兆显现的那一刻。”
“铛——!”
剑锋碰撞的声音传来,虽然依旧无法辨别方位,但灰袍人却知道挡住自己剑刃的必然是黑发巫师!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知道你这究竟是什么鬼把戏。”
灰袍人脸上的恐惧一步步变成了愤怒:“但我知道一点,那就是所有的高阶魔咒…如果失去了施法者本人,就都会都消失!”
下一秒,灰袍人收回了手中的刺剑,凭借多年的经验再一次刺出;暴雨般的突刺在黑暗中不断传来激烈的鸣奏声。
“而且,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整整二十二名守夜人了吗?!”
“你未免也太狂妄了!”
洛伦没有解释什么,黑暗中只传来他的一声冷笑。
灰袍人突然停了下来,持剑的右手颤抖着,似乎彻底惊呆了,面色苍白到了极点。
“消失?”
黑发巫师讽刺的勾起了嘴角:
“如果我告诉你就算你杀了我,喑然之梦…也不会迎来终结呢?”
“我猜,你差不多也该察觉到了吧?”
持剑而立的灰袍人,眼神中散发着无尽的恐惧。
“怎、怎么会这样?!”
回应他的,是黑发巫师的冷笑。
“惊喜吗,意外吗?”
“只要‘喑然之梦’还没有停止,所有被它笼罩的人精神殿堂和意识都会被封锁…不要说‘超越感知’,就算是最普通的萤火咒,你也用不出来!”
“最大的底牌,最依仗的力量,突然消失的感觉……”
“是不是…好极了?”
黑发巫师的声音,从冷笑变成了寒冷彻骨的阴沉。
“所以…你之所以没有逃跑,并不是有人告密,就连爱德华会背叛也在你的预料之中……”灰袍人瞪大了眼睛,即使如此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都是你计划好的?!”
“你故意在夏暮庭院设下埋伏,利用皇家侍卫和我们对你的忌惮拖延时间…就是为了将所有帝都的守夜人一网打尽?!”
“真聪明,又答对了。”轻笑着,黑暗中的洛伦摇摇头。
“二十二名精锐的守夜人,即便是我再怎么狂妄自信也不可能是你们所有人加起来的对手——正面对抗乃至逃窜的下场,只有死。”
“为了不至于送命,就要先做必死的准备…即便是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充分的利用,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灰袍人目光颤抖,手中的剑锋还在不断的刺出:“所以…你才会暗中准备了这个高阶魔咒,并且连身边的人也对此一无所知?!”
“不,你错了…这个魔咒,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你们准备的。”战斗到这一刻,黑发巫师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半点喘息:
“但‘力量’从来都不是拘泥的东西…或者说只有在恰当的时机使用,才能返回百分之百的效果。”
“这一刻,就非常的恰当。”
“狂妄——!”
被恐惧包裹的灰袍人愈发的愤怒,手中的刺剑犹如狂风暴雨般挥舞;即便无法看清,他也能感觉到眼前的敌人的防御越来越捉襟见肘,几次出现漏洞。
施法者洛伦·都灵…失去了魔咒的力量,你也不过如此!
“区区黑暗……”
“区区死寂……”
“区区一点小小的障眼法…你也敢拿来阻挡身为守夜人的我们?!”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前戏到此为止,差不多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说真的,我原本以为你能察觉到的。”
“你说什么?!”
灰袍人的手心满是冷汗,握剑的手也在不断的颤抖。
“道理很简单啊,你可以想想看。”洛伦冷冷的开口道:
“在一片黑暗之中,听不到半点声音,也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守夜人们又会做什么呢?”
灰袍人没有说话,恐惧愤怒到了极点的他只是死死的咬着牙,和面前的敌人厮杀。
“没错,他们正在自相残杀。”微微睁眼,洛伦缓缓道:
“即便没有,喑然之梦也会逼他们这么做…因为这个梦境的范围是以我为圆点,向中央不断缩小的——不肯向中央跑的人,就会坠入虚空的深渊,意识失控而死!”
“想要让喑然之梦终结,唯一的办法就是杀光除自己之外所有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从‘梦’中苏醒。”
“为了从恐怖的梦中醒来,为了不坠入深渊;唯一的方法就是杀死身边的人,为自己争取一线的生机。”黑发巫师轻轻叹了口气:
“喑然之梦…名字起的随便,但却一语成谶了。”
“那我就先杀死你——!!!!”
随着灰袍人的怒吼,冰冷的刺剑突破了对面最后的防线,硬生生荡开了黑暗中的匕首,将剑刃贯穿了对方的身体。
正中躯干!
赢了…灰袍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就在同一时刻,眼前的黑暗迅速散去,刺眼的光芒让他暂时失明,片刻之后才恢复了视力。
灰袍人猛然瞪大眼睛,自己手中的刺剑所贯穿的,居然是另一个守夜人的喉咙!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缓缓低头,灰蓝色的剑芒从自己的胸口刺出,已经将心脏撕扯的四分五裂。
“抱歉,但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和你战斗的人是我。”
黑发巫师佁然不动,手中一横,灰蓝色的剑芒将灰袍人的躯干斩成两截!
第一百零七章 代价(上)
浑身浴血的守夜人扑倒在地,黑发巫师一脚踏在他的脊背上,骨裂的脆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嚎叫。
亮银挥过,剑锋将守夜人一分为二!
鲜血洒地,纯银的剑锋,也已经变成了红色。
有两件事情,洛伦没有告诉灰袍人……第一,只要承受了致命伤,就能自动从“喑然之梦”中逃离;
其次,“喑然之梦”是范围型的高阶魔咒,在效果上是无视敌我的;能和他对话是因为洛伦本身的体质就是精神层面和物质层面的结合,迟迟不动手用言语拖延,就是为了慢慢确定他的位置。
但…这就是厮杀,这就是战斗,自己也没有提醒他们的义务。
夏暮庭院内,绝望的厮杀还在不断的上演着……陷入梦境的守夜人们恐惧而又愤怒,在黑暗中犹如音符般舞蹈着,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利刃,用他们唯一擅长的事情争取最后一线的生机。
杀人,杀更多的人…然后活下来。
他们当中并非没有人已经有所察觉,但是在漆黑的深渊面前,只能蒙骗自己不知道和自己厮杀的人是谁,绝望的刺向黑暗中的身影。
这是一场…绝对不会有胜利者的杀戮盛宴。
浓烈的血腥味已经充斥了整个夏暮庭院——整个皇家行宫内早已被守夜人全部剿灭,剩下的只有他们自己还在相互厮杀着。
潜行在喑然之梦的黑暗中,同样被剥夺了视觉的洛伦唯一的优势,就是他对整个皇家行宫的构造一清二楚,同时他能确切的听到周围的声音。
不能确认方向,但庭院的构造本就狭小,只要能听到声音,就能逐步确认对方的准确坐标。
伸出左手,流淌在指间的液体无法感觉到半点温度;但毫无疑问是鲜血,还夹杂着碎裂的脂肪碎末。
“不、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绝望的守夜人嘶吼着;洛伦染血的左手已经掐住了他的喉咙;因为视觉被封杀的缘故只能先斩断了对方的四肢,就这么将他拎起来。
然后…扭断他的脖子!
这是个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很困难的事情…掐死一个人挺容易,但要扭断颈骨却需要不小的力气,如此杀人根本本就多此一举。
但洛伦不在乎。
二十二个人…为了杀自己,帝都守夜人的精锐已经是倾巢而出,绝不可能再有后手——在他们发现不对劲之前,自己有的是时间。
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在黑暗中穿梭;这一刻,他已经毫无顾忌。
黑暗还没有消失,洛伦依旧能确切的感觉到这绝望的梦境在犹如深渊般吞吐着虚空之力,蚕食着自己的精神殿堂,将自己的精力一点一点的榨干。
不过…无所谓。
绝望的守夜人哭嚎着杀死了自己的同伴,紧接着就被“亮银”贯穿了心脏,空洞的双眼逐渐麻木,晦暗。
洛伦扬起手中的剑,再一次走向黑暗中哭泣的声音。
每一次的厮杀对他来说同样是赌博,即便是失去了“超越感知”这种战斗魔咒,同时没有了视觉了听觉,这些人依旧是顶尖的杀手…和绝望的守夜人相比,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对这个高阶魔咒的效果非常熟悉,不会有任何的慌乱。
剥夺一切的外力,剥夺长此以往的凭仗,用最本能的力量在黑暗中厮杀,最后活下来的人将重获光明,从梦中醒来……
多么公平的事情啊。
没错,我当然可以遂了你们的愿,按照你们的想法逃跑,甚至用假死的办法躲上一年乃至两年的时间;隐姓埋名,像个蝼蚁般的去苟活;
政治的核心就是妥协,就是相互忍让,为了大局做一点点牺牲的道理我也懂;暴力在解决问题和矛盾的同时,只能造成更多的问题和矛盾;
我愿意妥协,也能够忍;
但是…鲁特·因菲尼特,艾克哈特,康诺德……
既然你们那么想要我的命…那当然就要做好我不配合的准备;
我就要用这二十二个守夜人的命,来告诉你们…想杀我的后果是什么;
让你们明白,自己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们将我当成了你们手中可以任意摆布的棋子,将我的性命看成是可以用来安抚别人的道具;
你们这种人……
可千万记住……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什么好人!
“铛——!”
兵刃的碰撞声中,洛伦的双手却越来越稳重。
当那张绝望的脸和身体分开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梦魇消退,黑暗散尽。
血泊与横尸之中,洛伦的面前多了一个瘦小娇弱的身影,背着双手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
看着突然出现的阿斯瑞尔,洛伦轻哼一声摇摇头。
“噗——!”
精疲力竭的黑发巫师单膝跪倒在了血泊之中,漆黑的双眼已经布满血丝,太阳穴的位置青筋暴露,眼角已经开始翻白。
这种大面积扭曲法则的高阶魔咒,即便是借助魔法阵来使用同样消耗巨大…在没有开启“阀门”的前提下,仅凭自己的洛伦根本不可能坚持太久。
就在快要倒下的前一刻,一只白皙的小手扶住了洛伦的肩膀。
“真的没想到…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的洛伦,也会做出这么不顾后果的事情。”
苍白无血的面颊挂着淡淡的微笑,站在血泊之中的少年无视了黑发巫师身上的血污,用小手轻轻替他擦掉脸上的污垢。
“铛——!”
一声脆响,洛伦右手的亮银钉在了脚下的砖石之中,支撑着他的身体不至于倒下。
即便是在最虚弱的时候,他也不会将自己的软弱暴露给别人…哪怕是自己。
需要妥协时绝不诉诸武力,需要强硬时绝不手软…而无论何时,都有一个无比坚强的意志与信念。
遇事则软弱的人,必定是顺从忍耐的奴隶;
信奉暴力的人,必定是永远心怀恐惧与不安,怯懦而不自信的狂徒;
意志的坚强,信念的坚定,铸就灵魂的强大…那才是人类的强大之处;
白皙冰冷的小手从洛伦的面颊滑过,看着那张依旧淡然而坚定的脸孔,阿斯瑞尔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作为和洛伦关系最亲近的人,他当然知晓洛伦费尽心思所准备的“喑然之梦”究竟是为了谁才准备的。
隔绝虚空,黑暗,噤声,冰冷,陷入绝望中的困境之梦……打从一开始,就不是用来对付人类的招数;
喑然之梦…是用来对付邪神使徒,乃至邪神的最后底牌!
绝大多数的邪神都没有物质世界的战斗经验,一旦失去了虚空的力量就等于人类失去了挥剑的右手乃至双腿,彻底变成不懂得战斗的怪物,就像某个叫“麦兹卡”的家伙一样。
这样的怪物,是可以被轻易杀死的!
这是用来对付邪神的底牌,当然也是用来对付阿斯瑞尔的底牌……
稚嫩俊俏的面颊上微微勾起嘴角,不顾血污的走上前,轻轻搂住黑发巫师的脑袋,猩红之瞳和漆黑的双眼四目相对。
“亲爱的洛伦,感觉好点儿了吗?”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黑发巫师的右手已经本能的遏住了他的喉咙,面不改色的少年依旧面带微笑,轻声开口询问着。
过度消耗的精力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但却也不至于让洛伦失去理智;颤栗的眼瞳逐渐平稳,不再翻白;痉挛的双手也一点一点的恢复了稳定,心跳正常,脉搏正常,血液在身体里正常的流淌。
“你的朋友们都已经走远了,再不去追赶他们会担心的……”
少年探头,贴在他耳畔轻声道:
“走吧,去杀光那些人……”
“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一百零八章 代价(下)
戈洛汶山丘,天穹宫,皇帝寝宫。
只有亲自来过的人,才能明白艾克哈特二世的寝宫与他们所想象的有何不同——某种意义上说,这位第十二世代的皇帝陛下和他的祖母,那位声名赫赫的“狂龙女皇”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后者曾经将艺术提升到帝国兴衰与文明的层次,前者则把这一切视若敝履,厌恶至极。
花哨的装饰,繁琐的花纹,精雕细琢的大理石柱,掷地有声的青砖,金银酒杯中艳若血浆的酒水……这些都是腐蚀灵魂的毒药。
隆重盛大的典礼,豪奢无度,通宵达旦的宴会……这些都只是金絮其外的表面,蕴藏其中的权谋交错,樽俎折冲才是真正的关键。
不大的寝室,没什么陈设,除了一张床外就只有书桌和堆放文稿的书架,连寻常贵胄家中的酒架壁炉都看不到,只有几盏埃博登的萤石灯作为光源,照亮整个房间。
布兰登脸上已经看不到半分笑意,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的看着桌子对面的身影,双手十指交叉,太过用力的指关节已经有些泛白。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即便是自己的父亲…不,正因为是自己的父亲,布兰登才更加不敢放肆——即便是在康诺德面前,布兰登也不会紧张到要保持冷漠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艾克哈特二世,帝国的第十二世代至高皇帝陛下。
此时他正单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赤红色的长发下,一双剑眉不怒自威;即便是只有一身宽松长袍,手无寸铁,也让人不敢有半点动作。
坐立不安…这个感觉布兰登现在非常的深有体会。
但自己不能就这么沉默下去…眼下帝都的守夜人已经开始突袭夏暮庭院,肃清那里的眼线和各个势力贵族的情报网;如果洛伦真的还在里面,那么肯定不会放过他!
二十二名守夜人围剿,还有鲁特·因菲尼特遍布全城的密探,埋伏的刺客和杀手不知凡几……
布兰登对自己的巫师顾问很有信心——洛伦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创造奇迹,古木森林的食人魔杀不死他,埃博登的变异人杀不死他,断界山要塞以北的魔物和冰天雪地依然杀不死他……
实事求是的说,他已经不止一次怀疑洛伦其实是某个邪神的使徒了…只不过没有证据。
而且就算是又能如何——自己手里可以多一个他的把柄,但还是会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这不光是信任,也是一份承诺。
更重要的是眼下洛伦·都灵是自己唯一能够绝对信得过的人,更是最重要的助力和副手,自己还指望着他能够帮助自己和都灵家族的联盟。
布兰登抬头看着对面的父亲,只见他依旧漠然,闭目养神。
父皇大人,皇兄大人,鲁特·因菲尼特,圣十字教会……
你们…就非得要杀死他,杀死我唯一的朋友吗?
皇子殿下食指用力,双手攥拳。
“你在担心他?”
沉默的艾克哈特二世终于开口了,只是依旧没有睁开双眼。
“是。”布兰登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承认了:“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为我做过那么多事,我当然担心他。”
这种时候再不承认除了会让父亲看不起,没有任何用处。
“你知道他这次得罪了多少人?”
“半个帝国,整个帝都。”
“你知道就算我不杀他,也有的是人想要他去死…即便是那些巫师们?”
“一清二楚。”布兰登微微颔首,掩饰着嘴角滑过的一抹讥讽:“那些人在害怕他,怕他会让帝都乃至帝国,出现更多的变数…没有人希望看到改变。”
“一次御前审判,他就能让胜券在握的圣十字教会铩羽而归;能让雄心勃勃的约德商会一败涂地…给他时间,机遇和权势,他还能做更多!”
“哦……”
艾克哈特像是在疑问,又像是在反问:“你就这么信任他?”
“我从来就不相信洛伦·都灵……”布兰登突然一笑,犹如孩子般咧开嘴:
“因为他总能给人带来惊喜!”
“布兰登……”
“父亲,我知道您在做什么…我也很感激您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真的,我从来都没奢求过这些。”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太过用力的双手已经能听见骨关节摩擦的声响:
“从小到大,您没有正眼瞧看我一次…哪怕是在我得到了巨龙米拉西斯,兄长却一无所获的时候——抱歉这么说,但我在您眼中只看到了猜忌和怀疑。”
“连您…都在怀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手脚——没错,这很符合我的性格和一贯作风,不是吗?”
艾克哈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不听话,最热衷于给人“惊喜”和意外的小儿子。
这个…擅长掩饰和隐藏自己的儿子。
也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
“你的兄长…康诺德,他看的比你远——今天换成是他,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艾克哈特开口了:
“他的野心…能让德萨利昂家族走向十二世代都未完成的辉煌,他能为了这一切去改变自己。”
“这是皇兄的天赋,他生下来就是一套‘至高皇帝’的模子。”布兰登自嘲的耸耸肩,不在乎的开口道:
“我不会…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
“好吧。”艾克哈特微微颔首,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愿意为了这个付出多少代价?”
代价?
布兰登张开双臂,坦荡荡的表情倒更像是无所谓,嘴角滑稽的勾起,眼神更是肆无忌惮:
“任凭拿走!”
“主动弃权的人,不值得再给第二次机会。”艾克哈特沉声道:“我不会给你第二次的机会…帝国和德萨利昂皇室,绝对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动荡分裂!”
“我也没有奢望过这些,不是吗?”布兰登挠挠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不过作为您的儿子,在您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前还请允许我多说两句。”
“没错…康诺德兄长是最标准的皇帝典范,也是最能争取到整个帝国上下一致认可的人…从教会到贵族,所有人都在一致拥戴他继承皇位。”
“但正因为如此…他也就有了自己的盲区,也就有了更多的局限性——他能看到的,未必能做到!”
“而我可以。”布兰登的声音,依旧是肆无忌惮的狂妄:
“厌恶、憎恨、怀疑、敌视…我看到的太多了;父亲,如果您真的想要一个可以改变帝国的继承人,就不要指望他能顺顺利利的继承皇位,因为那样的人…必定是承载着帝国,却又和帝国为敌的的人!”
“父亲,我是德萨利昂,巨龙王室与萨克兰王室的后代。”
“我…绝不会畏惧与整个帝国为敌!”
艾克哈特二世死死盯着他,盯着双和自己同样颜色,毫无畏惧的眼睛。
“很好,我答应你。”
“如果洛伦·都灵能够在守夜人的追杀下逃出帝都,我可以放任不管。”
嗯?
这、这就成功了?就这么简单?!
布兰登无比的惊诧——以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就这点儿小把戏应该还不足以说服他才对;最起码也得是立字据,向他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和皇兄……
艾克哈特抬手挡住了还在震惊当中的布兰登,将一封字条递到布兰登的面前。
就在接过来的那一刻,布兰登立刻注意到了上面鲜红的印记。
是血…还未干。
下一刻,诧异的皇子殿下瞪大了眼睛!
“二十二名守夜人…无一幸免……”
看不出在想什么,艾克哈特的脸上丝毫没有被人打脸的恼怒,只是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如你所说…他真的很擅长给人惊喜!”
第一百零九章 此路尽头!(上)
和埃博登相比,帝都戈洛汶的下水道要更加狭窄,复杂…也更加黑暗。
这是洛伦的第一个想法。
感受着脚下坚硬凹凸的岩壁,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黑暗;耳畔能听到的声音却很复杂——激流的污水,耗子、蟑螂还有各种爬虫,顺着管道的风声……
当然,还有难以忍受的恶臭。
黑发巫师眯着眼睛,适应着下水道中的黑暗,右手摸索着凹凸不平的墙壁,试探着在这嘈杂却又死寂的环境当中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就在自己的头顶,近百名帝都最精锐的守夜人正在四处追杀自己,还有数以百计的密探,外加数不清的,来自商会、守旧贵族和圣十字教会的杀手。
半个帝都…不,御前审判之后应该是所有人都恨自己入骨了。
他们肯定已经发现夏暮庭院的“变化”了…派人追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即便只是为了灭口守夜人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若是暴露,唯一的下场就是自寻死路。
黯淡无光,冰冷刺骨,寂静如夜,黑暗……
黑暗,就是自己在这下水道中所能看到的一切。
真的和“喑然之梦”很像。
黑暗中的洛伦忍不住轻笑一声,却依旧没有停止向前摸索——到了这种地方,任何的犹豫或者回头都是致命的。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使用“萤火咒”…这么黑暗的地方,一丁点儿多余的声音和光源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将嗜血的野兽引上门来。
“啪!”
右手的亮银轻轻磕在岩壁上,留下一个不易被察觉的痕迹;帝都下水道比洛伦预料的还要狭窄,而且坑坑洼洼的,显然是很久都没有被维修过了。
艰难的在黑暗中穿梭着,爱德华给的地图早就被黑发巫师亲手销毁了,就算是拥有精神殿堂,记忆力超乎常人的巫师,也只能勉强记住大概的方向和位置,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的确定。
每一步,洛伦都走的小心翼翼,谨慎非常。
“铛!”
亮银的剑刃第二次磕在墙壁上,厚重的岩石上,碰撞声幽然作响。
洛伦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误”。
他现在要做的是抢在被守夜人察觉之前,尽快从戈洛汶逃出去,其余一切都是次要的。
黑暗之中感觉不到时间,只能凭借自己步伐的频率和走过的距离来推断,应该已经过去两刻钟左右了。
自己已经走了两刻钟,换句话说…剩下的路程已经所剩无几。
没多远,就快到了。
不知不觉间,洛伦已经感觉到掌心湿滑,心跳也在加速。
只有漆黑的双瞳,依旧如开始时一般的平静。
漆黑的隧道尽头传来污水激流的声响,这也就证明洛伦并没有走错方向;水声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是近在咫尺。
出口已经近在眼前了。
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在下一个拐弯处回头,然后向右,再直行,最后向左,就能……
“鲁特·因菲尼特。”
阿斯瑞尔像是为了故意吓唬他似的,突然出现在洛伦背后,小脑袋从肩膀上探过来。
“嗯?”洛伦疑问的哼了一声,却依旧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像是没有注意自己身后背着的“累赘”。
“亲爱的洛伦,你现在的架势可不像是在逃跑。”少年勾起嘴角,在黑发巫师把他摔在水坑里之前一跃而下,轻巧的落在地上:
“你在找守夜人的秘密基地…即便是那位叫爱德华的先生,刻意提醒你前往不要这么做。”
“说说看。”
黑发巫师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只是微微耸肩,目光已经平静道淡漠。
有着白金色发丝的少年俊俏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狡黠,猩红的瞳孔盈盈闪烁,一副很享受这种“游戏”的表情。
“爱德华先生所给你的那份地图……”阿斯瑞尔的语调微微有些上扬,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的食指得意的翘起在唇边:
“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被监视了,为什么还会费尽周折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呢?”
“嗯…也许是因为他还算是我的朋友,比较关心我的死活。”黑发巫师撇撇嘴,像是消遣一样陪阿斯瑞尔聊着:
“在这种生死关头向朋友提供逃生路线,这应该才是正常人的思维吧?”
“当然不是……”阿斯瑞尔咧嘴一笑,否定了黑发巫师的推测:“语言是人类发明的最有趣的猜谜,即便是可怜的阿斯瑞尔也乐在其中!”
“爱德华先生,他在最危急的关头将地图送到洛伦手中,又三番五次的提醒亲爱的洛伦不要相信他,警告洛伦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逃跑路线,最好别从下水道中离开……”
“为什么?”少年高高的扬起嘴角,眼睛里闪烁着猩红的光泽:
“他这是在暗示,亲爱的洛伦,他这是在告诉你…他找到了守夜人的秘密基地,就在帝都的下水道!”
“哦?”
“亲爱的~洛伦……”
阿斯瑞尔玩味的表情,翘起的语调像在唱歌: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顾后果的你,阿斯瑞尔印象中的洛伦·都灵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轻易动手;绝不会在已经精疲力竭的状态下,突袭守夜人的总部!”
“阿斯瑞尔,好像突然有点儿……”
“你在害怕?”
黑发巫师突兀的转身让少年愣在当场,不经意间眼角闪过了一丝惊惧,下意识躲开了那双平静到满是杀意的黑瞳。
“我…人家…那个…阿斯瑞尔并不是反对洛伦复仇,只是……”
“别担心,我没有疯。”
洛伦咧嘴一笑,只是那笑容在少年眼中实在是狰狞可怖,几近疯癫。
“恰恰相反,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从爱德华答应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计划这个。”洛伦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眼神中却是杀意:
“我很小心…因为帝都的巫师当中有不少人是忠于守夜人和皇室的;尤其是在天穹宫的时候,艾尔伯德·塔罗那谨慎到过分的态度,让我怀疑那里可能有擅长窃听和读心术的巫师!”
“联想一下‘精神视界’这么不讲道理的侦查型高阶魔咒…不是不可能!”
所以,连我也没有发觉吗……阿斯瑞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过去的几年中他不断的暗示,挑唆,引诱乃至主动勾引,让洛伦能够表露出他内心疯狂而真正充满野心的那一面。
但是当真正看到的时候,却又令他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真的吗?
仅仅一秒钟,彬彬有礼的少年重新勾起轻柔的嘴角,猩红的眼瞳闪烁着。
他扬起白皙的小手,轻轻攥住黑发巫师攥着剑柄的右手,彬彬有礼的像是抚摸清晨花蕊的晨露,或是价值千金,薄如蝉翼的瓷器。
这次,亮银的剑柄没有再敲击下水道的墙壁,但阿斯瑞尔已经猜到了。
“你这一路上一直在找的那个基地,就在这堵墙后面…对吗?”
“大概吧。”
“准备给鲁特·因菲尼特一个惊喜?”
“否则呢?”洛伦从未像这一刻般毫无戒备,平静的和少年对视着。
“让我把你接下要问的直接说完吧……我没有疯,但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鲁特·因菲尼特这种人,他不会给任何人背叛他的机会,所以他身边的人肯定也所剩无几。”
“我会尽可能给他一个足够深刻的‘印象’,我要让他付出代价;如果我失败了…这个嘛,亲爱的阿斯瑞尔,你肯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不对?”
话音落下,洛伦灼灼目光投向少年;阿斯瑞尔缓缓勾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躬身颔首,左手背后,右手扬起——标准的贵族行礼动作。
“早去早回,一路顺风。”
第一百一十章 此路尽头!(下)
“二十二名守夜人,九十六名密探,无数的情报网还有帝都守夜人半数的眼线……”
黯淡的火光下,是中年人沉重的背影,还有冰冷到足以杀人的语气:
“你告诉我帝都的守夜人,精锐中的精锐…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半跪在他面前的守夜人满身是汗,却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我马上要返回天穹宫向陛下复命——阿拉法斯,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不让帝都的守夜人换一个新首领!”
“铛——!”
银色的短剑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砸出一个坑来,守夜人咬紧牙关:
“万分抱歉,鲁特·因菲尼特大人!我们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能突破二十二个守夜人的……”
“没想到?你们该想到的!”鲁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暴戾:“我警告过你…某些人显然没有将我的话当回事——‘只是个施法者而已,还能怎样’…对吧?”
“万万不敢!”
惊恐的阿拉法斯瞳孔一缩——那句话是自己几天前私下小声嘟囔的,当时明明一个人也没有……
“帝都之内已经被全线封锁,洛伦·都灵的黑发黑眸非常容易辨识,所以他一定会从下水道中逃窜——属下已经在下水道所有出口的通道埋伏了人手,一旦发现就拉响警报,他绝对逃不掉!”
“是吗…如果他逃了呢?”鲁特瞪着眼前的守夜人。
“属下会自行了断!”
“很好……”轻哼一声,鲁特·因菲尼特起身,半蹲在战战兢兢的守夜人面前,耀斑一样璀璨的双瞳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如果你失败了也不用自行了断,我会把你交给爱德华——对,就是那个一直被你排挤,从埃博登来的守夜人;你死了,他就是下一任帝都的守夜人首领。”
“如何啊,阿拉法斯?”
“遵、遵命!”迫于威压的守夜人猛然垂首,心情如坠冰窟。
“去吧。”一瞬间,鲁特·因菲尼特就变了张脸,温和的拍了拍阿拉法斯的肩膀:“早去早回,我在天穹宫中等你的好消息。”
一脸惶恐的守夜人已经是魂不守舍,战战兢兢的告退离开。
鲁特抬脚转身,走向身后桌上的酒杯——作为陛下的近臣,自己的目标太过明显,离开太久会被人察觉到。
空荡荡的袖子垂在左臂,右手捧起酒杯;就在举杯饮下的那一刻,他停住了。
黯淡无光的大厅内,一片死寂。
鲁特·因菲尼特一动不动,太阳耀斑似的双瞳移向身后紧闭的门。
鹰视狼顾,面带杀意。
“呵呵…呵呵呵……”
冰冷的笑声,在安静的大厅内回荡着。
“洛伦·都灵…你可真不是一般的狂妄!”
在说出那个名字的刹那,鲁特·因菲尼特下意识的停顿了片刻。
那是自己的一次重大失误。
自己的原意仅仅是想利用维姆帕尔学院,要挟道尔顿·坎德重新为守夜人效劳而已;最后却变成了洛伦·都灵。
原本手中的一把刀,如今却变成了挡在康诺德皇储面前最大的障碍。
“……狂妄?不…我是个很小心的人……”黑发巫师的声音在大厅内回响。
门被推开了,门外看不到一个身影,门上的“东西”却令人侧目;
阿拉特斯——就在几分钟前走出去的帝都守夜人首领,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在一旁,右手的短剑捅穿了他自己的脖颈,双脚离地将自己“钉”在了门板上。
他那逐渐僵硬的表情还是出门时的战战兢兢,完全没有半分死前的恐惧。
鲁特·因菲尼特面不改色,嘴角翘起的弧度愈深。
他在威胁我…道尔顿·坎德的学徒,在威胁我?
“时间过得真快啊…两年前那个在我面前战战兢兢,甚至还要为了自己的精灵小情人求情的学徒……”鲁特的表情温和,皱纹下的双眼带着几分感慨:
“现在也敢用这种手段,来威胁他的长辈了。”
“长辈?”
鲁特·因菲尼特挑了挑眉毛,黑发巫师话语中讥讽的意味已经不屑于掩饰了。
“长辈会用挟逼迫自己的救命恩人吗,鲁特·因菲尼特大人?”
“我明白了…你是来复仇的?”鲁特温和的叹息一声,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明明是道尔顿·坎德的学徒,真是可惜了…你能做到的事情原本不仅仅于此。”
“不仅仅于此?抱歉,我就是这么狭隘的人。”黑发巫师的语调很是坦然:“此时此刻能想到的事情,就是将你碎尸万段!”
“是吗?”鲁特微笑凝视着门外的黑暗,表情愈发微妙:“洛伦·都灵,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聪明人也愚不可及的时候!”
“我要是死在这儿,守夜人,陛下…乃至知道这一切秘密的人都不会放过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守夜人的情报网和密探你是了解的;我们虽然不能弄清楚每个人心中的秘密,但却能让每个人再无秘密!”
“哦…你在反驳我?”洛伦的腔调很得意:“还以为你一点都不怕死呢。”
“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堵在没有出口的死地,你很得意吗?”鲁特轻轻叹息一声,表情无奈的像是面对一个顽皮的子侄:
“你就没有考虑到,我在和你纠缠的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哦?”
“洛伦·都灵…你该不会以为只有爱德华一个人手里帝都下水道的地图吧?”鲁特摇摇头:“地道之中埋伏的守夜人近百!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干掉突袭夏暮庭院的人…但半刻钟之内,你必死无疑,时间可不会等你!”
“没错,时间不等任何人。”
洛伦淡然的笑了笑,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鄙夷:
“几天前我就已经趁你们还没动手的时候破坏了帝都下水道泄洪口,我在来之前又用‘磐石意志’封住了剩余的排水口——从现在开始五分钟内,你的狗腿子们再不离开下水道,就要被暴涨的污水冲入宝石河了!”
微微蹙眉,鲁特·因菲尼特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变化。
他居然算到了……
门后的黑暗中终于走出了一个身影,在鲁特愈发不善的目光中,勾起嘴角的黑发巫师一步步的向前逼近。
“说起来…我们认识了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交过手呢。”凝视着对方的身影,洛伦很是随意的从鞘中拔出亮银,一步一步走向鲁特·因菲尼特:
“道尔顿·坎德导师对您的评价非常高,我很好奇…失去了一只手的您,是否还威风不减当年?”
鲁特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温和的摇摇头:“好奇心和冲动——这些对年轻人而言,简直就是最致命的毒药。”
“洛伦·都灵,我给你一句忠告…永远不要小瞧你的对手。”
“彼此彼此,我将这番话原封不动的还给您。”
嘴角勾起,洛伦的眼神却愈发凝重。
这不是自己最凶险的一次战斗,却有可能是最麻烦,也最逼近死亡的一次。
在精力亏损的情况下,面对守夜人的首领鲁特·因菲尼特,自己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片刻失手,就是血溅当场!
微微蹙眉,鲁特用他仅有的右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反手握柄,剑刃与臂持平指向迎面走来的黑发巫师。
洛伦瞳孔骤缩,对方的左手早在埃博登的时候就没有了,现在是将“施法者”戴在了右手。
也就是说…只要让他没有机会松开剑刃,自己就赢了一半。
“那么……”
黑发巫师攥紧剑柄,扬起手中的剑锋:
“愿虚空与你同在!”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守夜人(上)
血光飞溅!
即便已经竭尽所能的躲闪,黑发巫师的右肩还是多了一道血痕;夹杂着凛冽的杀气,染血的剑锋和脖颈也只是毫厘之间。
好快的剑!
亮银的剑芒甚至没有招架的余地;洛伦绷紧神经;在“超越感知”强化过的视野之中,鲁特·因菲尼特残影已经再次逼近!
转瞬之间,已在眼前!
来不及了…滑步闪避的刹那,剑芒犹如光束般刺向袭来的黑影;表情诡异的鲁特没有躲避,竟然直接用手中的短剑招架。
“铛——!”
剑身和光束碰撞的那一刻,激奏的火光迸溅——亮银可不是寻常的利刃,而是被强行具象化的虚空之力…硬要形容更类似于雷电或者不断爆炸的能量,而非高温激光凝聚成的实体。
但他居然硬生生架住了,而且还是反手!
来不及惊讶了——火光炸裂的剑刃已经贴着亮银的剑芒袭来;双手挥剑依旧无法被死死吃住的黑发巫师只能闪避;身向后仰,双膝跪倒。
那个瞬间,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仰面跪倒的洛伦,视线之中只看见鲁特松开右手,敲打响指的同时,在半空中翻转二百七十度的剑刃再次落入他手,然后……
突刺!
“砰——!”
剑刃落下的瞬间,汇聚于剑尖的“原力冲击”将鲁特脚下的地砖炸裂;无数碎片迸溅,抢在那一刻前闪避的洛伦已经移动到鲁特身后;一击落空的鲁特侧目而视;
没有犹豫,笔直向前,剑芒刺向后颈;
没有迟疑,由下而上,短剑对准肋间;
“铛——!”
剑刃交击,仅仅一个错身,双方同时在生死关前擦边而过;
多余的技巧,乃至陷阱都用不到了——对方是守夜人的首领,“超越感知”的强化下小动作毫无意义。
只有近身,才有杀死他的机会!
残影再次袭来,那一瞬间,闪避的洛伦突然想起了导师曾经对鲁特·因菲尼特的评价。
“……他,是个守夜人……”
仅此而已。
道尔顿·坎德从不长篇大论,每个字都如刀锋般凌厉,言简意赅。
而真正的‘守夜人’则是一群精通魔法,追踪、暗杀以及潜伏的刺客,绝大部分都曾经是巫师,或者接受过系统的训练,手段残忍并且高效。
换句话说,没有谁比鲁特·因菲尼特更适合这个“称谓”了…就在刚刚转眼瞬息的交锋之中,洛伦已经充分体会到了这一点。
速度、技巧、力量、敏捷、经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一项能够占据优势;无时无刻不命悬一线的感觉,几乎只有几次和邪神的交锋中体会过!
火花碰撞,一击不中的鲁特微微勾起嘴角,手中的刀刃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
他甚至没有犹豫,一切都顺理成章的像是演练了无数次的歌舞剧;看似随意的步伐却将洛伦逼得退无可退,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
剑锋轮舞,猛然落下的短剑钉在地板上挡住了黑发巫师的闪避路线,右手提起,猛地按住了洛伦腰侧。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黑发巫师整个人被撞飞出去,衣服下的皮甲瞬间变成碎片;清脆的骨裂声,完全被掩盖在了冲击波的轰鸣之中。
没时间犹豫了…强忍着涌入喉咙的甘甜,洛伦的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都灵之火。
“轰——!”
火光迸溅的刹那,鲁特·因菲尼特的身影已经躲到五步之外,仅仅受到了些许余波;但对于黑发巫师而言,可能没有比这个更坏的结果了!
下水道大厅的面积极其狭窄,都灵之火的威力范围是有限的,否则就有连自己一起活埋甚至炸死的危险;被他算出了爆炸半径,下场不言而喻……
洛伦的表情有些难看了。
黯淡的大厅之中,鲁特·因菲尼特的身影不断的在洛伦周围穿梭;迅猛的身影没有一次停止,应接不暇的爆炸几乎每次都堪堪差他半个身距;
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响彻大厅,剧烈的回声和烟尘让两个人都只能隐约看清对方的身影;放弃了咒术骚扰的洛伦扬起剑芒,纵身跃起扑向对方!
碰撞!交锋!闪避!周旋!
电光石火之间,二人已经来回数次;剑芒荡开短剑,利刃突破防御;毙命不成再次攻击,周旋之间重新寻找进攻的身位。
不能停下,绝对不能停下!
这种生死之战,片刻停歇或是不再进攻就是绝对的死局——和吸血鬼,邪神,乃至护卫骑士的战斗都不一样。
两个人,都太清楚对方的技巧和战术了!
即便洛伦不想承认,他的战斗方式与其说像个施法者,倒不如更像是守夜人——以近战的剑术为主,各种高阶魔咒辅助的战斗技巧,再加上各种小个子巫师提供的炼金道具,必死关头的阀门……
最关键的一点,洛伦真正的凭仗是什么?
强人一头的反应能力,再加上相当快的速度…简而言之,就是守夜人的战斗原则;
而此刻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迄今为止最强的守夜人!
连呼吸的时间也没有,连眨眼的功夫也没有…何等的压迫感。
即便如此,洛伦依旧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拼尽全力,甚至并没有真正下死手——否则自己此刻应该被那柄短剑贯穿胸膛,钉在地上。
为什么…他想做什么?
活捉自己,然后那性命当筹码逼自己为他们效力吗?
此时此刻的洛伦…真的没有一分多余的脑力能够来思考这些。
漆黑的眼睛凝视着鲁特·因菲尼特的身影,对方的动作一招一式都在布满血丝的眼球中精确的展现。
五步之外,鲁特·因菲尼特步步紧逼;
洛伦已经能看到他松开的右手,短剑在惯性和重力的作用下翻转;轻轻一个响指,洛伦几乎已经能看到凝聚的“原力冲击”;
漫长的时间和无数的经验,鲁特肯定比所有的守夜人都明白这个高阶魔咒真正可怕的地方在哪儿——将力量汇聚于剑尖,瞬间的爆发力甚至可以直接穿透人体,将心脏击碎;而渺小的威力甚至可以让损耗忽略不计。
对于刺客而言,真的是实用无比的杀人术;
三步之内,杀气四溢的剑锋已经近在咫尺;
亮银的剑芒实在是太窄了,三步之内几乎不可能挡住鲁特·因菲尼特的攻势;但若转变套路,使用都灵之火这种范围性的攻击,又肯定会被他抓住破绽;
没错,洛伦·都灵毫无胜算。
狂妄、自傲、谨慎……几乎是当年道尔顿·坎德的翻版,甚至要比当年的道尔顿更强,心思也更周密,更懂得忍让和看清局势。
正因为这一点,鲁特·因菲尼特才没有料到他居然真的会杀上门来——在杀光了二十二名守夜人之后仍不知收手,肆无忌惮的倾泻心头的怒火。
失望,真的太失望了…洛伦·都灵,狂妄最终还是害了他,让他认定失去了一只手和部下的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被自傲蒙蔽了双眼的他真的忘了,如果自己的实力真的大不如前,又怎么会依旧占据“守夜人首领”的身份?
守夜人是皇帝的手中刀,而自己则是最锋利的刀尖;
罢了……
就这么…看着自己是如何死的吧,洛伦·都灵……
两步之内,亮银的剑芒黯淡,放弃了招架的洛伦反而用左手握剑,将剑刃放在腰侧,摆出一副要向前挥剑的姿势。
这是…鲁特瞳孔骤缩,视线中黑发巫师突然开口:
“都灵…之火!”
嗯?!
金红色的火光突然从亮银的剑尖喷涌而出,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洛伦猛地踏步向前!
握剑;
拔剑;
斩————!!!!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守夜人(下)
在那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耀眼的金红色扑面而来;咆哮着,怒吼着,洪水猛兽般涌动翻腾。
火光盛烈,宛若红莲。
“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的洛伦几乎拼尽全力挥出这一剑,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艾萨克曾经告诉他的一个“秘密”——“亮银”的力量是将虚空力量实质化,并且稳定的释放,这在一定程度上和魔杖的原理是相似的;所以严格意义上讲它也可以作为“魔杖”来使用。
正是因为这一点,在古木森林的时候,洛伦才能将亮银固定在小个子巫师送给自己的魔杖“树心”上面,成为“龙牙”。
但直接当成“魔杖”来用,这还真的是第一次…原本应当凝聚成型,灰蓝色的剑芒,却在魔咒本身的作用下变成了燃烧不止的烈焰。
烈焰袭来,继而消散。
这也就是所谓当成魔杖的“副作用”——即便是以秘银锻造,庞大到超越承载限制的虚空力量依旧不是“亮银”可以承受的,最多也只是坚持一小会儿而已;
按照艾萨克的推算,应该不会超过三秒钟。
三秒钟…瞬间释放如此威力的都灵之火,对洛伦来说同样是极限。
火光散尽,前一刻还能保持镇定的黑发巫师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尽快缓解着精力损耗带来的晕眩和剧痛。
脚下的地板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还有许多未熄灭的余烬…半跪在原地的鲁特·因菲尼特右手张开挡在身前,手中的短剑早已不翼而飞。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烈焰袭来的瞬间,攻入两步之内的鲁特·因菲尼特清楚自己躲无可躲;果断放弃了手中的短剑,没有闪避而是本能的用出“原力冲击”,利用气浪“挡”下了扑面而来的火光。
都灵之火凝聚而成的“烈焰之剑”终究不是真正的利刃,特地将火焰和爆炸瞬间施法的高温凝聚成型是很蠢的做法。
近千度的高温和强大的冲击力,在撕裂一切,焚烧一切的瞬间连地板和墙壁也被溶解,尚未散尽的浓烟混杂着诡异的焦臭。
鲁特·因菲尼特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单膝跪地的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哪怕冲击挡住了烈焰,却不能挡住热浪和余烬。
死亡逼近的触感席卷全身…烈焰扑来的瞬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怎、怎么会这样……
喘息的洛伦强忍着阵痛的太阳穴,双眼已经布满血丝,心有不甘的盯着眼前依旧活着的守夜人首领。
哪怕已经赌上全力…还是不行吗?
抢在对方还未起身的瞬间,手中亮银的剑芒再次绽放,刺出了最后一剑!
灰蓝色的光束将烟尘撕裂,躲闪不及的鲁特近乎本能的再次打出“原力冲击”——微弱的冲击破荡开了剑芒,与他擦身而过。
闪避的鲁特·因菲尼特躲入大厅的烟尘之中,借着亮银的剑芒确认黑发巫师的位置。
黑发巫师没有继续再攻上来,反而留在了原地。
鲁特能感觉到,那双漆黑的眼睛同样在凝视着自己——即便隔着十步之外,对方的杀气依旧犹如实质般扑面而来。
烟尘四溢,灯火黯淡的大厅内,气氛沉寂到了极点。
他害怕了……
太阳穴的阵痛逐渐缓解,洛伦微微勾起了嘴角,手中的剑锋越来越平稳,不紧不慢的在大厅内移动着。
鲁特·因菲尼特的弱点究竟在哪里?
或者说…自己真正的优势在哪里?
经验、力量、技巧、速度、反应……几乎全部都是对方占据着优势,几次交锋也足以证明,如果鲁特准备杀人,自己是没有多少躲闪余地的。
两个人之间真正的区别只有一个——鲁特·因菲尼特,他是个守夜人;而洛伦·都灵却是一个施法者。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的精神殿堂,并不足以支撑他使用太多次的高阶魔咒,而洛伦的体质却可以无视虚空力量的负荷;
这才是洛伦的优势所在,也是他唯一强过鲁特·因菲尼特的地方;唯一能给出致命一击的杀招;
洛伦的战斗技巧是在长久以来的战斗中磨砺出来的;他所面对的强敌,几乎全部都是在虚空之力上能够稳稳碾压他的邪神,或是护卫骑士那种完全不讲道理的“誓言骑士”。
面对这些敌人,普通的高阶魔咒威力已经不足以伤害到他们;
但鲁特·因菲尼特不一样——他很强的,但他依旧是人类,依旧只是个精通高阶魔咒的刺客。
“铛——!”
交击碰撞的火光再次闪烁,亮银的剑芒被鲁特拦下,而且是…左手!
狭长的利刃从空荡荡的袖子中伸出来,恰到好处的挡住了灰蓝色的剑芒。
洛伦瞳孔一缩;那东西,不是应该在……
“不是应该在夏洛特·都灵的手里吗?”鲁特·因菲尼特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真有意思…你在皇家巫师学院留下的袖剑图纸,出现在守夜人的手中真的值得你大惊小怪?”
“还是说…你以为在这座城市里,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下一秒,黑发巫师的眼神从惊愕变成了凶恶。
“铛——!”
第二次利刃间的碰撞,突袭的鲁特被黑发巫师一剑逼退;面色苍白的守夜人首领明显已经没有他一开始的气势,跳动的太阳穴,布满血丝的眼睛……
这些都是精力即将耗尽,承受了太强虚空侵蚀的征兆。
而洛伦还在变快,甚至更快也仍有余力。
攻防调转!
围绕着鲁特·因菲尼特,挥舞着亮银的黑发巫师只能看到灰蓝色的光芒闪过;一次又一次,接二连三的扑杀,守夜人首领只能勉强招架,并且越来越手忙脚乱;
进攻!突袭!接兵!回避!
电光石火之间交击闪避的二人不断移动着位置,步伐扭转闪避着对方的致命一击,同时寻找下手的机会,刹那之间招架对方的攻击,然后再次逼近。
“铛——!”
剑刃交击的声音犹然在耳,黑发巫师却停下了。
鲁特·因菲尼特面色温和,左手的袖剑卡在脖颈右侧,挡住了洛伦致命的一击;右手双指顶在了黑发巫师的胸膛。
亮银的剑芒想要撕开他的喉咙,连半秒都不用;
汇聚在鲁特指尖的“原力冲击”想要炸碎洛伦的心脏,同样只在毫厘之间;
四目相对的二人就这么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两双眼睛的神情都十分微妙。
“就差一点点……”
鲁特·因菲尼特还是先开口了,复杂的眼神凝视着黑发巫师:“就差一点点,你就能真的可以杀了我。”
洛伦微微蹙眉,依然一动不动。
“封住了所有出入口,下水道已经被污水灌满?”狼狈不堪的鲁特轻轻一笑,声音轻柔:“不错的谎言——因为这一次,我真的差一点点就相信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又为什么非得要拼上全力来杀了我呢?让我来猜的话…难道说,你在抢时间?”
“抢在守夜人的援军抵达之前,杀了我?”
这一刻,黑发巫师已经是面若寒冰。
“你看,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不会站在任何一边。”温和的鲁特·因菲尼特,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
死寂的大厅外,已经能听到突入的脚步声!
“洛伦·都灵,你该感到荣幸…在我为陛下效劳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你是第一个被陛下钦点只要能逃出帝都就既往不咎的人。”
叹息着,鲁特·因菲尼特那太阳耀斑似的眼睛瞬间冰冷:
“现在猜猜看,我会不会执行这项命令?”
第一百一十三章 告别的时刻(上)
波澜壮阔的宝石河,贯穿了埃博登和西萨克兰两大地区,也是东西萨克兰的分界线,重要的贸易交通枢纽。
换句话说,当抵达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基本离开帝都戈洛汶的范围。
沿宝石河南下,从艾勒芒公国的境内取道,进入拜恩公国前往赤血堡——这是洛伦在和夏洛特告别的时候,两个人商量好的“最佳路线”。
走东萨克兰的平原大道或许更加轻松,不用走艾勒芒的山麓,但那里是康诺德皇储的领地,说不准这位皇储大人会不会干什么;
再者,洛伦的“护卫”路斯恩是维尔茨家族的私生子,艾勒芒公爵尤利·维尔茨是他的哥哥,他手里还有公爵的佩剑;有“自己人”在,肯定更有安全感。
天色已经入夜,绿树如茵的岸边,只能看到平静的河面上渔火星罗棋布,还有河岸用来照明引路的灯塔;深沉的夜,路上只有穹顶的繁星依旧璀璨耀眼。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拜恩骑士们举着手中的火把,犹如一道铜墙铁壁般,为身后精致的四轮马车开路。
坐在车厢里的女伯爵挑开窗帘,眺望着早已远离,只能看到一片繁华夜景的王城之女王,轻声低叹。
按照双方的约定,如果洛伦能及时逃脱追杀,就在宝石河的岸边碰头;一行人足足等了他两个钟头,天色入夜也没有见到人影。
也就是说那个黑发巫师,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戈洛汶。
剑眉紧蹙,夏洛特的表情十分微妙。
他为何会被追杀,有是谁要杀他?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又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不愿意…答应联姻?
所有的问题,洛伦·都灵没有给过她任何一个准确的答案。
越是了解,夏洛特就感觉这个黑发巫师的身上的秘密越多;不论怎么去看,仿佛都不能看到这个人真正的一面。
只有在御前审判的审判庭上…当回想起来的时候,夏洛特有种莫名的触动;仿佛洛伦·都灵所说的并不是那位吕萨克·科沃大师,而是他自己。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了解他,了解一个打着都灵家族名号招摇过市的家伙?
女伯爵摇摇头,将窗帘放下,紧蹙的眉头依旧没有松懈……戈洛汶的一场豪赌,自己的确是得到了布兰登·德萨利昂的支持,但却并没有得到联姻;
仅仅凭借这些或许可以让自己的封臣们稍稍提升士气,但却不足以震慑联合拜恩的其他伯爵…想让这些同样声望崇高,根基雄厚的骑士领主们听从自己的意志……
仅有都灵家族的声望和一位皇室第二继承人的支持还不够,远远不够!
晃动的车厢却不能晃动夏洛特·都灵的视线,目光平视的女伯爵眼神中的肃穆犹如实质般四溢而出,纤纤柔夷攥紧成拳,青筋暴露。
如果…如果自己不是女人就好了;
如果自己不是女人…何须忍受这种屈辱……
双目侧移,坐在车厢另一端的小个子巫师还在挑着窗帘,呆呆的眺望着车窗外的夜景,宝石般湛蓝的眸子分明已经是出神了。
“咳。”
夏洛特侧目,轻咳一声;小个子巫师却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没有听见。
“兰德先生?”
依然没有反应…主要原因是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过艾茵。
面对这么一个“毫无自觉”的巫师,夏洛特依旧不气不恼,典雅依然;挺起胸脯微微吸气,声音抬高了几分:
“艾因·兰德阁下?”
“唉?”
这次小个子巫师听见了,回过头就发现女伯爵正在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呃…啊啊啊啊!抱歉抱歉…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慌了神的艾茵手忙脚乱的,一阵折腾才在车厢里重新坐好,战战兢兢的艾茵实在有些坐立不安。
从鲁文·弗利德到布兰登·德萨利昂,她也算接触过不少贵族了;但一位女伯爵…真的是第一次。
尤其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庄重,典雅,彬彬有礼却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让小个子巫师很有压力。
难道说…这就是真正的“贵族女性”吗?紧张不安的艾茵猜测着,按在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抓紧衣服下摆。
夏洛特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对这个炼金术师多打量了几眼——据传言所闻,艾因·兰德的才华和天赋还远远在洛伦·都灵之上,也是他关系最亲密的朋友。
让挚友和护卫陪在自己身边,也算是这个黑发巫师有诚意了。
“艾因·兰德阁下,有个问题我很好奇。”女伯爵表情严肃:
“你和洛伦·都灵究竟是什么关系?”
“唉——?!!!”艾茵大惊失色。
强忍着惊恐,死死咬住牙关的小个子巫师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请、请问,您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呢?”
“嗯?是我用词有问题么……”对方的表情让夏洛特很困惑,但没有表露出来,微微颔首:“请不用误会,我只是有些好奇…因为艾因·兰德阁下您此刻毫不紧张,看起来似乎并不担心洛伦·都灵的生死?”
和在御前审判时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这句话夏洛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放在了心里。
“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知道了对方的想法,小个子巫师只是无奈的苦笑,叹息一声:“因为洛伦这个笨…这家伙,向来都是这个样子啊!”
“向来?”
“是啊…不顾劝阻,自说自话,自以为是,还总是对别人的帮助不以为意——从在学院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了,怎么会突然变一个人呢?”
“从学院的时候开始……”轻声低吟,夏洛特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也就是说洛伦·都灵所经历的一切冒险,您都曾经参与过,对吗?”
“并不全是——有时只是一部分,有时只是做些无关紧要的工作而已。”小个子巫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轻笑一声:
“这家伙其实很自恋的,虽然比不上艾萨克…但总是特别的自信,很少有依赖别人的时候,自说自话替别人解决麻烦的情况倒是不少。”
“饮食不规律,总是喜欢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偶尔还会有当着别人的面自说自话的习惯;真的是一个很让人头疼的家伙呢……”
小个子巫师说一句,夏洛特就点头一次;心不在焉的女伯爵并没有在听艾茵说什么,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她本人身上。
从学院开始,几乎每一次洛伦·都灵所经历过的冒险当中都有这个炼金术师的身影……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可能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她)更了解这个黑发巫师的真面目了…微微侧目,女伯爵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唉声叹气,却又将所有担忧都藏在话语中的艾茵·兰德。
他(她)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得到洛伦·都灵百分之百信任的人…不知为何,想到此处的夏洛特还感觉到了一丝的嫉妒,虽然女伯爵绝对会承认自己嫉妒一个巫师。
这个人…是洛伦·都灵身上唯一的突破口,也明显要比那家伙单纯多了;拉拢他(她),成为自己的朋友,就能借由他(她)影响那个油盐不进的黑发巫师,然后是布兰登·德萨利昂。
以忠诚换取忠诚……夏洛特的嘴角优雅的扬起。
布兰登·德萨利昂能做到的事情,自己没理由做不到…都灵家族的女伯爵,拜恩的鸢尾花,难道还不能收服一个单纯的炼金术师?
“唉?”
微微怔住的小个子巫师被轻轻握住了双手,湛蓝的眼睛里倒映着夏洛特风姿绰约的微笑:
“关于您和洛伦·都灵阁下的故事,能不能再和我说一些?”
“艾因·兰德阁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告别的时刻(下)
“拦住他——!!!!”
尖锐的嗓音回响在洛伦身后响起;漆黑一片的下水道之中,数不清的身影凶恶的扑来!
没有风,耳畔却有呼啸声!
刺骨的寒,却掩不了袭来的杀意!
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四通八达的道路,身后的声音完全被黑发巫师抛在了脑后,只在迸溅的激流中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
狂奔着,没命的狂奔——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神经……和沸腾的血液一起涌动,毫无保留的爆发!
左侧、右侧、身后、前方……凶恶的敌意和死亡的阴影,从所有有可能的角落向狂奔的黑发巫师袭来。
十面埋伏,走投无路…就和在冰川荒原时一样。
唯一不同,是此刻洛伦的眼中看不到半分的紧张不安,只有和这些人同样的冰冷;明明从头到脚都热得发烫,心中却越来越冷。
这次的自己既是猎人,也是猎手。
短剑迎面而来,闪避的瞬间冰冷的剑锋沿面颊滑过;面无表情的洛伦右手一翻,亮银的剑锋捅穿了他的下巴,随即撕开了那人的喉咙,而后飞快拔出。
没有惨叫声,只有猩红的血浆飞舞,洒在漆黑一片的通道之间;惨死的血并没有让守夜人退缩,反而加快了他们进攻的步伐!
血浆落入眼珠,加上过度的精力损耗让洛伦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原本就黯淡无光的隧道之中更加无法分辨眼前的事物。
不过这无所谓…因为挡在自己面前的人,都得死!
你们不是想要我的命吗…你们不是想要杀死我吗?
来啊!
试试看啊!
看看死的人是谁?!
灰蓝色的剑芒再次绽放,却没能阻遏守夜人的利刃——对于“亮银”的威力他们了解,但却更清楚只要洛伦的手松开剑柄,这看似强过头的武器就会瞬间瓦解。
疯一般的突击,黑发巫师在守夜人设下的包围网之中横冲直撞;面对攻过来的敌人完全没有防备的意思,完全的不设防。
向前!向前!向前!
利刃交错之间,守夜人已经开始感觉到了黑发巫师的异样。
他似乎毫不在意背后的敌人,甚至将破绽完全暴露,突围的同时却根本不顾及防御,仿佛只有挡在他面前的…才是他的敌人。
他手中斩金断铁的利刃仿佛也不再是武器,而是清扫路障的工具,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变成不能再挥舞刀剑,阻碍他的碎肉。
根本就不把我们这些守夜人放在眼里吗?真是狂妄至极……
就在那一瞬间,守夜人突然感觉到浑身一寒,像是被什么盯上了;等到察觉的时候,黑发巫师已经冲进了他五步之内。
糟了!
漆黑一片的隧道之间四通八达,守夜人怎么也想不到黑发巫师是怎么盯上他的,只是本能的朝着出口的方向尽可能逃窜躲闪。
并不是畏惧,而是铁一般的事实和犹然在耳的警告——绝对不要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和洛伦·都灵正面交锋。
曾经这只是个笑话,但如今夏暮庭院惨死的二十二个守夜人精锐,倒在隧道深处的帝都守夜人首领,就是最好的“榜样”!
甩不掉,为什么甩不掉……头皮发麻的守夜人根本不敢转身回去,和身后的黑发巫师硬碰硬;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就像是从地狱钻出来的凶兽,无论自己在隧道之间躲闪,都无法躲掉他。
身后的守夜人还在不断袭来,飞舞的利刃不断从身侧掠过;左臂和肩膀已经见血,背后也是一片湿润。
疼痛已经让黑发巫师的面颊扭曲,却始终不能让他停下追杀的脚步;
杀谁不重要,甚至能否杀死他们都不重要…但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清楚和自己为敌的下场!
这样下去不行…硬着头皮,拼命想要甩开黑发巫师的守夜人终于意识到,继续逃跑是没有意义的——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自己做诱饵,将他引到其余人设下的陷阱当中。
就在下一个岔口,伏杀他!
黑发巫师面无表情,右手的剑芒横于身前挡住了他的眼神;急促的脚步声和各种各样细小的声响不断的汇入耳中,但他依旧没有回头,更没有折返。
只是不顾一切的狂奔,不顾一切的扑向近在咫尺的猎物。
十步、九步、八步、七、六……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只要冲过这个拐角,只要再向前几步就行,洛伦·都灵…他必死无疑!
终于,守夜人冲过了拐角;就在黑发巫师出现的瞬间,面色惊恐的他终于露出一丝狰狞,猛然转身,和四面八方冲出来的弟兄一起扑了上去。
“去死——!!!!”
刀锋如林,杀意正浓!
但他们看到的…却是黑发巫师冰冷的微笑,还有裹挟烈焰挥出的“亮银”。
都灵之火——!
金红色的烈焰在漆黑的下水道中无比耀眼,但在守夜人们惊恐的眼中却犹如深渊中爬出的恶魔,咆哮着,嘶吼着,要将一切吞噬!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耳畔凄厉的回响…就在守夜人以为自己也会被活活烧死的时候,洛伦却突然掐住了他的喉咙,猛地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另一只左手已经攥紧亮银,灰蓝色的剑芒高高扬起。
不、不要…不要啊…我不想死,不想死!
快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我!
慌乱的守夜人看向四周,寻找还幸存的弟兄…但除了地上的焦炭之外,什么也没有。
其实是有人的。
隧道之中,围剿洛伦·都灵的守夜人近百,剩下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就在这里,不可能不知道他一定会杀死自己。
当他们还是没有救自己的打算,而是等待着…等他杀死自己的一瞬间,再对洛伦·都灵动手!
“救我!救我——!”
被掐住喉咙的守夜人面色涨红,双眼突出,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一个冲出来救他的人…环视一周的黑发巫师,讥讽满满的打量着犹如爬虫般求饶求生的守夜人。
“没人救你了,安心去死吧……”
惊恐万状的守夜人再也顾不得其它,戴着“施法者”左手刚刚扬起,灰蓝色的剑芒抢在那一瞬间刺穿了他的肘腋!
“啊啊啊啊——!!!!”
亮银的剑芒并不是真正的利刃,更像是炸裂的“闪电”——剑锋之下,肘关节的肌腱被炸断撕裂,筋骨哀鸣,以至于变形碎裂,乃至崩断!
“啊啊啊啊——!!!!”
守夜人惨叫着,被“斩断”的断臂掉落在地,还在痉挛抽搐;手臂上被撕开的裂口像是被活活掰断炸开的一样,血浆喷涌不止。
面无表情的洛伦没有理会手中落水狗一般的守夜人,冰冷的双眼死死盯着对面的出口。
他在等一个人。
感受着身后几十双杀意满满,却又不敢近前的视线,洛伦的面色甚至没有些许变化——经历了御前审判庭的历练,这些人的眼神已经不能将自己怎样了。
“够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面无表情的洛伦勾勾嘴角,却没有说什么。
“放开他!”
那声音还在接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出口的尽头,冷漠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果断决绝。
“要么就给他个痛快!”
悲鸣声中,被掐住喉咙的守夜人已经是奄奄一息,颤栗的眼神同样死死盯着那个从出口走来的身影。
“没问题,我答应你……”
洛伦沉声道:
“……爱德华。”
话音落下,灰蓝色的剑芒贯穿了守夜人的心脏!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忠诚”(上)
漆黑的隧道,激流的水声,硝烟缭绕,几乎完全看不清对方表情的二人,此时此刻却站在十步之外对视,各自的右手都攥着剑柄。
周围的守夜人像是得到了命令,在保持警戒的同时缓缓向后撤;以洛伦·都灵为中心,封锁了处爱德华身后之外的一切出路,一刻也不敢松懈。
这架势…看起来是鲁特·因菲尼特早就准备好的。
微微蹙眉,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眼前那个模糊的身影。
打不赢的…洛伦对爱德华的实力很了解;在不开启阀门,没有阿斯瑞尔帮助的前提下,精力已经是灯尽油枯的自己绝对没有赢的机会。
在杀光了二十二名守夜人,险些和鲁特·因菲尼特同归于尽,又在隧道中和近百名守夜人厮杀之后……自己不可能是依旧精力充沛的爱德华的对手。
换成别人或许还有可能,但爱德华…他太了解自己了;而且他同样是擅长一击毙命,精通杀人术的顶尖刺客;疲惫到极点的自己,在反应上绝对赢不了他。
和这种人厮杀,一次失手就绝无生还可能!
黑发巫师双眼眯成一条缝,“超越感知”强化下的视野当中,爱德华同样没有移动的迹象。
但…这并不意味自己死定了。
虽然说好了会相信对方的承诺,不过洛伦从不会将性命托付给别人;只不过…这个计划的前提是自己要稍微承担一点点风险。
“爱德华……”黑发巫师抢先开口,凝视着对方:“你想杀了我吗?”
“不想。”
守夜人眉头紧锁,目光一刻没有离开洛伦的身影:“虽然只是短短一段时间,但我们同样一起经历了很多…作为朋友,我并不想伤害你。”
“那么……”黑发巫师挑挑眉毛。
“我是来杀你的。”爱德华说的很决然,平静的语气连一点波澜也没有,手中的刺剑也已出鞘:“鲁特·因菲尼特大人的命令,不能让你活着离开戈洛汶。”
“鲁特·因菲尼特……”洛伦戏谑的笑了,毫不掩饰的讽刺:“没看出来,你也能心甘情愿当别人手中的刀。”
“是守夜人,我的忠诚只属于守夜人。”冷漠的爱德华强调道:
“而我的职责…就是铲除帝国的威胁!”
“是吗?”黑发巫师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
“在你眼里…我是帝国的威胁?”
“不是吗?!”爱德华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怒意:
“夏暮庭院的二十二名守夜人…这些人根本就拦不住你,为什么要杀光他们?”
“断界山要塞的审判,你明明可以完胜…却为了泄愤,没留下一个活口!”
“埃博登的圣血药剂…那天的宴会上你就有机会结束一切,却偏偏要等到事情不可挽回的时候才肯站出来!”
“还有刚刚的那个守夜人…对了,我都差点儿忘了你也是一名守夜人才是——他已经求饶放弃抵抗了,你也斩断了他的左臂,真的有杀他的必要吗?!”
爱德华不再冷漠,深吸一口气的他目光微微有些颤栗,淡淡的开口道:“因为是朋友,所以我一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相信着你,信任着你。”
“现在看来,我实在是自欺欺人太久太久了。”
“因为信任,将你所作的一切都看成是必要的举动;却从没有考虑过这些杀戮的背后,是你故意所为!”
守夜人声音回荡,表情微妙的黑发巫师并没有急于厮杀,反而闲庭散步般挥舞着手中的“亮银”,阴冷的笑似乎对爱德华所言不以为意。
“洛伦·都灵,你何时变得如此残忍?”守夜人冷冷的看着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朋友”:
“亦或者…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
爱德华的语气让洛伦停下了脚步,对方却不再多言,冷漠的眼神显得有几分狰狞。
“残忍?”
洛伦冷笑一声一声,反问道:“你管这叫残忍?”
“什么是不残忍…束手就擒,任你们将我撕得四分五裂才是不残忍吗?”
“真奇怪——明明先动手的是你们,想杀我的人是你们,费尽周折也要置我于死地的人也是你们。”
“需要我的时候就威逼利诱,要挟勒索;不需要的时候就想尽办法杀了我,将我的生死当成筹码和可以利用的工具!”
“埃博登…如果不是鲁特·因菲尼特的要挟,你以为我想去?”
“断界山要塞,分明也是他们故意使诈坑害在先!”
“夏暮庭院…鲁特·因菲尼特大人真是好大方啊,担心一两个守夜人杀不死我,还特地派来了整整二十二名精锐!”
“就连现在,就在你我身后…近百名守夜人,换成是谁也不可能觉得自己有机会活着离开这里,不是吗?”
“按照你的逻辑,我是不是应该放他一条活路,大大方方的让他苟延残喘一阵;然后能到我被你纠缠住的那一刻,再让他趁机偷袭,给我来上一记背刺?”
笑容逐渐消失,眼神冷漠的黑发巫师紧抿着嘴角,脸上的血迹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无比狰狞可怖:
“难道想抢夺圣血药剂的人,不是你们?”
“难道在洛泰尔要挟我的人,不是你们?”
“明明都已经坏事做尽,明明手里沾满鲜血的人…现在突然告诉我,一切都是我的不对,我该死……”
“会不会…太可笑了?”
冷漠的守夜人攥紧刺剑,面无表情。
“你们想杀我,可以…尽管来。”扯了扯嘴角,洛伦凝视着爱德华;硝烟正在慢慢散去,双方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气氛越来越紧张,连埋伏在周围的守夜人也有所察觉。
……烟尘散去的那一刻,就是搏命厮杀的那一刻。
“但是…还请先做好被我杀死的觉悟!”
表情依旧冷漠的爱德华,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反倒是洛伦依旧云淡风轻,浓浓杀意都被掩藏在了漆黑的瞳孔之中。
“那么……”黑发巫师扬起手中的“亮银”,与爱德华四目相对:
“愿虚空与你同在。”
下一秒,黑发巫师的身影消失了。
爱德华没有拖沓,立刻滑步闪避;细长的刺剑在黑暗中几乎看不到剑身,后退的同时全力向前刺出。
“铛——!”
刺剑的剑尖顶住了突然出现的灰蓝色剑芒…面对斩金断铁的“亮银”,爱德华的刺剑出乎意料的没有折断,反而荡开了黑发巫师的剑锋。
但两个人都是单手握剑,荡开对方武器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自己放弃了防御——几乎同时,两只带着“施法者”的左手同时张开,对准彼此。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砰——!”
空气炸裂的尖锐声,几乎达到了刺穿耳膜的地步;二人像是突然挨了一记摔倒在地,然后同时起身,再次扑向对方!
五步之内,刺剑和亮银再次向彼此挥舞。
“铛——!”
这是两柄武器第二次的碰撞…这一次的“亮银”没有再让洛伦失望,灰蓝色的剑芒命中了爱德华的剑身,细长的刺剑从中央折断!
撞开守夜人的左手,空门大开的爱德华硬生生挨了一记膝撞;口吐鲜血,重重撞在了身后的岩壁上,瘫坐在地。
结束了……
躲在暗地的守夜人们攥紧手中的利刃,惊惧交加的眼神不安的颤栗——守夜人的精锐,在这个黑发巫师的面前竟然都没能坚持一分钟!
但是…扬起的灰蓝色剑芒却始终没有落下。
“结束了……”
冷漠的爱德华瘫坐在岩壁前,死死盯着举起亮银,同样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双手攥紧剑柄,折断的刺剑顶在洛伦的胸膛:
“再见了,我的朋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忠诚(下)
只有很微弱的声响,灌入刺剑的“原力冲击”就已经刺穿了黑发巫师的胸膛,甚至连周围的守夜人们也未能察觉。
“原力冲击”是几乎每个守夜人都擅长,很实用的高阶魔咒,特点是突然爆发的冲击力;抬手之间,就能将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撞翻在地,或是挡下必死的攻击。
所以,他们都很蠢——或者说真正掌握了这种高阶魔咒精髓的人,即便是守夜人当中也仅仅是极少数;即便是鲁特·因菲尼特,也仅仅能将冲击力汇聚于剑尖,然后在一瞬间爆发。
而能够将“原力冲击”灌入剑身,犹如弓箭般射出的守夜人…只有爱德华一个。
看不见的冲击力从心脏的位置贯穿,鲜血涌出!浑身猛然一颤的黑发巫师无力的挣扎着,颤抖的右手握紧亮银,用力一挥!
“噗——!”
冷漠的爱德华没有躲闪,剑芒毫无阻拦的从他身前划过,猩红的血浆将两个人都染成了红色。
左手拦住了黑发巫师挥剑的右手,臂膀狠狠撞向他的身体让他无法闪避;剧痛之下浑身抽搐的爱德华奋力扬起手中的利刃;剑身崩断的刺剑竭尽全力,刺入了洛伦的胸膛!
右手被攥住的洛伦无力的挣扎着,胸口喷涌的血浆让他浑身提不起力量,视线也越来越黯淡,越来越模糊。
颤栗的瞳孔,死死盯着同样浑身浴血的爱德华,对方的左手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挣脱;左手则被岩壁卡住,始终动弹不得。
血不停的流——贯穿胸膛的刺剑不仅没有挡住贯穿伤,反而扩大了伤口的面积——以至于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主让自己喘不上气。
颤抖的右手,依旧没有松开剑锋。
爱德华的表情同样很难看,额头冷汗直流的守夜人面颊始终不停的颤抖…亮银的剑芒并非“撕裂”而更像是“炸裂”,整个躯干的伤口几乎全翻过来了,肋骨更是不知道被炸断几根。
明明没有刀剑的鸣奏,明明两个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再有一个守夜人出现,洛伦就必死无疑!
但此刻的气氛,却比刚刚还要冰冷肃杀;躲在暗处的守夜人们紧紧攥着手中的剑,瞪大了眼睛盯着二人,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动弹不得。
死死咬着牙的黑发巫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断剑已经完全没入他的胸膛,剧烈的挣扎只会让伤口横截面越来越大,血流的更多更快。
但他依然没有松手!
同样已经奄奄一息,失血过多的爱德华面颊还在不断的抽搐,死死拦住洛伦握剑右手的同时,竭尽全力固定着贯穿了洛伦胸口的刺剑,令他无法挣脱。
这个已经虚弱到极点的男人,却依旧爆发了难以想象的力量;黑发巫师还在竭尽全力的挣扎,颤抖的右手依旧死死攥着剑柄。
但亮银的剑芒却渐渐地黯淡无光,直至消失不见踪影。
“铛——!”
脱手的亮银掉落在地,黑发巫师的双手无力的垂下,头埋在胸口。
隧道之中,一片死寂。
他,死了?
洛伦·都灵…真的死了?
付出了这么多人命,连鲁特·因菲尼特大人也险些惨死与其手的怪物…居然这么简单的,就被杀死了?
他真的不会再突然醒过来了吗?
刚刚惨死的几个守夜人他们还历历在目,谁也说不准洛伦·都灵这副模样是不是装的;也许只是用来引诱他们上当的陷阱,好将残余的守夜人一网打尽。
守夜人…他们真的胆怯了——即便是洛伦已经彻底不再抵抗,但是在确认他彻底失去生机之前,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哈……哈……哈……”
奄奄一息的爱德华大口大口喘息着,虚弱的抓紧黑发巫师的衣领,胸前的伤口让他很难使得上力气,甚至连稍微动一下都会锥心般的剧痛!
但守夜人还是拼上了最后一口气,对准了旁边“川流不息”,还传来一阵阵恶臭的下水道的污水,一咬牙,将洛伦用力推了下去。
激流迸溅!
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黑发巫师的身影已经被污水完全吞没,再也没了踪影。
“砰——!”
冷漠的爱德华双膝跪倒在地,面色难看的他扶着伤口,颤抖着趴在地上。艰难的扶着旁边的岩壁,颤巍巍的想要爬起来,但却不停的,一次又一次的摔倒。
就在他再一次想要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却多了一个人。
十几名从暗地里走出来的守夜人,将瘫倒在地的爱德华围在中央,却没有半点要扶他起来的意思。
“你刚刚为什么要这么做?”
冰冷的声音传来,冷漠的爱德华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我没必要回答你。”
“你……?!”看他的样子,对方愤然的咬咬牙:“说!你是不是想放了他?!”
“放了他?”
胸口的剧痛让爱德华冷汗淋淋,仰视着看向对方的眼神却更加不屑:
“正常人在冷水中能存活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刻钟——他失血过度已经是濒死,连一刻钟都不可能坚持,这种情况下…你告诉我,他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我、我…这、这个……”
语塞的守夜人,愤然看向凄惨到只能趴在地上的爱德华,依旧不肯放过他:“他是鲁特·因菲尼特大人点名要的重犯,必须把他的尸体带回去!”
“这么做才是真的蠢,而且是愚蠢至极。”强忍着痛,爱德华艰难的爬着倚靠在岩壁上,青紫的嘴唇还在颤抖:
“不要忘了…洛伦也是个守夜人,而且还是天赋异禀的施法者——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攥着‘此刻即死’这张王牌,等到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将所有人一个不剩的全宰了?!”
“这个……”
“他是能在冰川荒原那种鬼地方活下来,还和邪神使徒交过手的人——对付这种敌人,除非能见他撕成碎片,连灵魂也要一起束缚才能确认死亡;否则也只有尽可能的限制他存活的可能而已。”
“洛伦·都灵的生命力和存活能力,远超你们的想象!”
浑身颤抖的爱德华勉强开口道,强忍着剧痛撕开胸前被血肉和汗水黏在一起的衣服,避免感染的风险。
站在他面前的守夜人依旧咬牙切齿——爱德华的话让他无言以对,但也抓到了对方话语中的一处漏洞:
“所以…你也并不确认他已经死了,对吗?!”
“在亲眼看到这家伙被火化…不,就算被烧死灰大概也是不能信的。”回想起之前的经历,爱德华摇摇头:
“如果我不是一个人的话,至少还能有把握砍下他的头颅来确保万无一失——可惜,刚刚那么好的机会,诸位居然连一个愿意出来帮忙的人都没有。”
“你、你居然敢指责我们?!”
“没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爱德华的声音很平静,但在场的守夜人几乎都听出了他话语中嘲讽的意味:“诸位的小心谨慎,让我们失去了确认洛伦·都灵死亡的最好机会。”
看着奄奄一息的爱德华,守夜人的眼角闪过一丝怒意;瞥了一眼两侧的弟兄,对方心领神会的锁住爱德华的肩膀,将他提起来的同时一拳把他打晕了过去。
“把这个家伙带回去,还有这柄剑——鲁特·因菲尼特大人的命令,要活的。”守夜人的表情十分复杂,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脚下,将掉落的亮银捡了起来:
“告诉大人,洛伦·都灵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