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一战(下)
大厅内的气氛为之一顿,小教士苍白的面色也略微有所好转,强打着精神坐在席位上,怀中还紧紧抱着圣十字的教义。
台阶下的贵族议员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身份也不允许他们在如此庄严的御前审判上大声喧哗,只是躲在无数的人影之中,窃窃私语。
细小的声音,犹如啃食梁木的蚂蚁;诡谲的目光从阴影中打量着台阶上的内阁大臣,相对而立的小教士和黑发巫师,用他们诡诈的心思去揣度,哪一方的胜率更高。
他们不会因为洛伦·都灵的一时得势就轻易下注,也不会因为教会的实力雄厚就将希望寄托在小教士韦伯的身上。
听着耳畔的私语,面色微沉的维克托·修斯双目冰冷,丝丝冷意从大厅的每一处角落扫过,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波动。
洛伦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位御前**官在竭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怒意。
他心目中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御前审判”,却被这些贵族议员们看成是一次利益与权力的赌博;决定最后他们选择的并不是公正,而是哪一方获胜的可能性更大,哪一方的胜利对他们而言更为有利。
仅此而已。
那一刻,洛伦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维克托对自己抱有如此大的敌意了…恐怕在他眼中,自己的目的也是不单纯的。
自己所做的事情,就和那三百名贵族没有任何区别…辗转周旋,也只是为了利益,为了布兰登做出的承诺。
杀死鲁特·因菲尼特,还有……实权伯爵的头衔。
台阶上,几位内阁大臣的表情也不尽相同——始终默不作声的军务大臣瑟维林·德萨利昂,仿佛这场御前审判和他没有丝毫的关联。
教会审判官特勒斯·卢复毫不掩饰他的不满,凶恶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黑发巫师的身上离开,仿佛在看他的杀父仇人。
艾尔伯德·塔罗的表情依旧还有一丝的犹豫…暂时占据上风的洛伦·都灵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安全感,眼神中的情绪似乎更加的惶恐了。
只有梅特涅·利奥波德……这位掌玺大臣的位置很微妙,一定程度上他代表了艾克哈特二世本人的意见,但另一方面作为掌玺大臣,他的态度也肯定能够影响到皇帝本人。
不仅如此…洛伦已经特地从布兰登那里打听过了,梅特涅本人也曾经担任过御前**官,而且和当年那场令维克托深受打击的惨案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甚至有可能…他也知道一部分内幕。
所以这场赌局的关键,在于梅特涅·利奥波德的态度……只要能够争取到掌玺大臣,御前内阁中巫师和教会的实力对比就会变成二比一,绝对的碾压!
问题在于…如何才能让梅特涅·利奥波德放弃中立,正式表态?
窃窃私语的声音仍旧不断;在一片细语声中,圣十字教会的证人走进了议政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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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博·多伦,查恩家族的次等男仆……在宴会当天晚上看到吕萨克·科沃走进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房间;
皮特·帕尔,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贴身侍卫兼职车夫……证明西斯科特·查恩大人曾经在前往宴会的途中取出一只药剂瓶服用,被验证和吕萨克·科沃平时提供的药剂瓶非常相似……
安德烈·查恩,西斯科特·查恩的表弟,查恩家族现存的最长者……曾经多次看到吕萨克·科沃和西斯科特·查恩发生激烈的争吵,此类情况曾经出现过不止一次……
诺兰·纳尔,药剂师行会硕果仅存的中高层之一……表示查恩家族曾经不止一次投资药剂师行会,非常得到已故会长的尊重;而吕萨克·科沃曾经不止一次当中反对会长的执行方针……
多伦·道尔,吕萨克·科沃前副手……
吕萨克·科沃曾经的合作者……
吕萨克·科沃的好友……
吕萨克·科沃的………………
一个又一个和吕萨克·科沃有关联的人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议政厅内来来回回;诚恳无比的言辞仿佛都能让人听到他们的哭泣声。
重新振奋精神的小教士彬彬有礼的向他们问询着,循循诱导之中每一位证人的言辞都变得出奇相似,仿佛都在暗示着什么却又没有直接明说出来。
从头到尾,黑发巫师始终没有开口过一次,十指交叉在膝上,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发白,冰冷的目光静静的“欣赏”着小教士韦伯的表演。
“……也就是说,艾登·埃伦先生,你作为前药剂师行会的办事员,曾经被吕萨克·科沃赶出了药剂师行会,那么请问他是以什么理由对一个毫无过失的办事员做出这么过分的举动?”
“理由只有一个,我是会长大人方案的坚定支持者!”
证人席上,一位年轻人激动的手舞足蹈,眼神中还带着愤恨之色:“没错,吕萨克大师确实很厉害,但他毫无人性可言,从未在乎过病人的死活!在他的眼里一条生命甚至比不上他的实验,还经常擅自在病人身上实验他的新药剂,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也就是说,类似的例子很可能不止一次,而且没有记录?”
“当然没有!吕萨克大师是药剂师行会最顶尖的,会长大人为了颜面总是想办法了结…但我是行会的办事员,像这种被擅自被迫使用新药的病人我都有过记录!”
台阶下,原本还能镇定自若的贵族议员们纷纷面面相觑,到处都是私下小声交谈的声响…显然,这些有钱有势的贵族们可都是药剂师行会的“常客”。
“御前**官,诸位内阁大臣们,我想这位办事员先生的话已经可以说明我之前没有回答的第二个问题了。”
小教士转过身,毕恭毕敬的微微俯身,表情中带着几分凝重:“吕萨克·科沃的确是帝都乃至帝国最优秀的药剂大师,但这并不等于他是十全十美的!”
“私自使用未经检验的新药,在病人的身上做实验对吕萨克·科沃而言早已不是新鲜事,因此即便西斯科特·查恩大人并非被毒死,而是死于吕萨克大师的新药,这恐怕…也不无可能!”
“更何况吕萨克·科沃与前药剂师行会会长意见不合,而西斯科特·查恩大人也曾经是会长的赞助人和支持者…圣十字在上,我不想妄加揣度吕萨克大师的心思,但很难说他会对西斯科特大人有多少好感。”
“这些矛盾…也许就是他最后做出这令人遗憾决定的诱因之一。”
台阶上,教会审判官的面色微微缓和,而王座上的维克托依旧面无表情,冰冷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黑发巫师:
“洛伦·都灵阁下,这已经是第十位证人了,您就一句话都不准备说吗?”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黑发巫师的身上。
“不说…是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带着些许的嘲弄,回首的洛伦直接无视了那位教会审判官能杀人的目光:
“到现在为止教会所找来的全部证人,都只是旁敲侧击的说明吕萨克·科沃具备一定的嫌疑…只有嫌疑,没有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我就不需要反驳什么。”微微勾起嘴角,洛伦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厌烦…这种漫长的拖延战术是他最讨厌的一种。
可想而知,这些所谓的“证人”有多少是被收买来的…而能被收买的人,就一定有破绽。
既然找死,那自己现在就给他们致命一击!
第七十三章 瑟兰·科沃(上)
“艾登·埃伦先生,您是药剂师行会的一名忠心耿耿的办事员,因为对吕萨克·科沃擅自对病人使用新药令你感到不齿,认为此举背叛了药剂师行会一贯以来的信誉才会主动站出来作证的,我说的没错吧?”
“岂止是不齿,他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激动的年轻人直接破口大骂:“就是因为他这种被判了药剂师行会…不,简直就是背叛了整个药剂师乃至巫师阶层的疯狂举动,我才站出来,伸张正义!”
“原来如此,您真是一位高风亮节的巫师!”黑发巫师恍然大悟:“可也许吕萨克大师只是为了进行试验,不得已而为之的呢?”
“这和实验乃至一切研究无关,这是忠诚与否的问题!”年轻人慷慨激昂的大手一挥:“忠诚是无价的,任何违反这一点举动都是耻辱的遮羞布!”
“真的是这样吗?也许会有人认为您这是在小题大做呢。”面不改色的洛伦继续说道。
“那他们就应该问问自己的内心,是不能经受得住道德的拷打!”年轻人一声冷哼:“抱歉…我承认吕萨克·科沃是药剂学的大师,但这次是原则性的问题,绝对不容妥协!”
“即使是巫师,我们也首先是帝国的臣民;而对帝国的臣民来说,忠诚…永远是第一位的!”
此话说完,议政厅内掌声雷动!
证人台上的年轻人激动得涨红了脸;一旁的小教士韦伯却死死盯着面带微笑的洛伦,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
维克托·修斯面不改色,冷眼旁观;似乎已经察觉到的掌玺大臣梅特涅,嘴角流露出一闪而过的微笑。
其余三位内阁大臣也分别面有异色。
掌声渐息,所有的目光汇聚在了洛伦·都灵的身上。
“艾登·埃伦先生,您瞧瞧这是什么?”
一抹玩味的笑意在洛伦脸上漾起,左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根断裂的魔杖:“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啊?”
刹那间,小教士和那个年轻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我特地向格雷·萨尔巫师证实过,这就是您本人的魔杖;还敢请问……”
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年轻人那惊慌失措的脸,洛伦脸上的笑意愈发的冰冷:“为什么它会断成两截,而且还会在药剂师行会惨遭屠戮那天,出现在事发当地的墙角被我捡到?”
“这、这个、这是因为、为……”
“因为你当天见到了暴徒,去没有及时去通知正在总部内的行会高层们;事发之后又担心自己遭受问责所以才折断魔杖扔在那里,假装出事…听说还装成重伤躺了几天。”
洛伦轻哼一声,随手将魔杖扔给年轻人:“当天遇害者无一生还,身为唯一一个幸存者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您真是幸运啊,‘忠心耿耿’的艾登·埃伦先生!”
“异议!”
小教士明显焦急了起来,急促喘息着看向御前**官:“洛伦阁下所说的事情,和案件本身没有任何联系!”
“异议。”
黑发巫师不紧不慢的打断了他,双手背在身后转向维克托·修斯:“这件事关系到证人本身是否具备作为证人的资格,并且其个人发言和提供的证词严重缺乏可信度!”
“不仅如此……”
目光冰冷的洛伦毫不畏惧的看向坐在台阶末尾的教会审判官,对方的表情已经和要杀人无异了。
“包括之前九位圣十字教会所提供的证人,我请求法庭严密调查这些人的背景和详细资料;他们所提供的证词…很可能都是伪造,或者具有明显偏向性和暗示性的。”
“这种无中生有,以偏概全,事先串通好的证词…应该不足以作为本案审理的依据!”
说着,洛伦还不忘了瞥一眼身旁目瞪口呆,不知如何作答的小教士。
议政厅内鸦雀无声,一双双或是震惊,或是愤怒的目光射向黑发巫师的后背。
维克托·修斯眉头紧锁,目光愤恨的教会审判官和表情淡然的艾尔伯德哑口不言;
掌玺大臣闭目养神,倒是始终毫不在意的军务大臣瑟维林·德萨利昂突然来了兴致,好奇的打量着孜然一身的黑发巫师。
漫长的安静之后,御前**官恢复了原本冷静的神情,沉着开口道:
“传…下一位证人。”
听到这个答复的小教士长松了一口气,而那位惊慌失措的年轻人早就被皇家侍卫押了下去。
黑发巫师微微一笑,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看小教士的表情就知道,圣十字教会的计划已经被自己彻底打乱了…恐怕他们原本是想着用数量庞大的证人不断加深众人对吕萨克·科沃本人的怀疑,再在正式审理犯人的时候对吕萨克本人施压。
利用其对数十年前惨案的愧疚也好,或是众口铄金的压迫也好…只要吕萨克本人顶不住压力,选择了认罪…那就等于落人口实,再也不需要什么证据了!
但现在…他们所有的证词不论是真是假,都不会有人再去相信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论教会还能用什么招数逼迫吕萨克·科沃,只要他坚持否定,那就什么用也没有。
看着在台上左右局促,表情为难的小教士韦伯…真的很难想象,为什么教会要竭力让一个和英诺森大主教持相反意见,同时又籍籍无名的他来担当辩护人呢?
面不改色的洛伦十指交叉,目光存疑的瞥向台上的教会审判官…对方的表情仍旧阴冷可怖,愤然的死死盯着自己。
莫名的不安在洛伦的内心扩散开来,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看到倔强的站在大厅中央的小教士,深深的吸了口气,将目光转向大门。
那一刻,整个议政厅的贵族们都为之侧目,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圣十字教会的最后一位证人。
那一刻,黑发巫师的瞳孔猛然骤缩,险些直接起身!
居然是……
瑟兰·科沃?!
年轻的巫师学徒走进了议政厅,低垂着头,颤栗的双手捂着脸;脚下的步伐每一步都无比的沉重,踉跄摇晃的身影丝毫不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扑倒在地。
天知道都快要崩溃的瑟兰,究竟是怎么一步一个脚印踏进天穹宫的?!
坐在席位上的洛伦面不改色,太过用力的指关节已经开始泛白,十指死死扣住了手背,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巫师学徒的身影。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小教士的脸上再看不到半点紧张与焦躁,瑟兰·科沃那扭曲挣扎到极致的痛苦,三百名贵族们的冷漠……
议政厅的气氛愈发的沉重。
从大门到证人台短短的一小段路程,漫长的却像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钟头;当瑟兰·科沃停下脚步,黑发巫师甚至能听见大厅内所有人屏住呼吸的声音。
“我、我的名叫…瑟兰·科沃……”
“我是…吕萨克·科沃…的…长子和…唯一的继承人……”
仿佛无意识的低吟,巫师学徒的声音都在微微地颤抖;扶在台上的双手轻轻抽搐…那忍受痛苦的表情,仿佛就像是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尽数撕开,显露在大厅内众目睽睽之下。
遍体鳞伤,血迹斑斑。
维克托·修斯皱紧了眉头,冷漠的目光中抑制被抑制的愤怒愈加强烈,黑发巫师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正面的交锋与周旋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是抛弃一切伦理、道德、底线,彻底撕破伪善的嘴脸,不择手段的决斗;
以血祭血!
第七十四章 瑟兰·科沃(下)
“铛——!铛——!铛——!铛——!铛——!”
长戟敲打在地板上的声响,在议政厅内久久回荡。
犹如垂在胸口的重击,令所有人的呼吸为之一滞,只留下死寂般的宁静。
站在证人台上的瑟兰·科沃精神恍惚,双眼布满血丝;苍白的面色旁是杂乱垂落的发丝,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失魂落魄的气息。
表情沉重的小教士起身,彬彬有礼的向台阶上的内阁大臣们躬身行礼,缓缓走到瑟兰·科沃的身旁,声音轻柔无比。
“在座的诸位大人们,相信你们已经听到了…这位就是瑟兰·科沃,吕萨克·科沃唯一的儿子和继承人,也是皇家巫师学院著名的天才学徒,一位对父亲的安危无比关心在意的儿子。”
“瑟兰,我问题。”小教士韦伯转过身,平静的看向凄凉落魄的巫师学徒:“我听说你父亲曾经不止一次让你作为他的实验助手,参与到他本人研发新药剂的实验当中,对吗?”
“是的……”
学徒艰难的开口,微微颤抖的嘴唇看不到一丝的血色;隔着两张桌子黑发巫师也能看清楚他不停扩散收缩的瞳孔。
那是精神负荷达到极限,却还在拼命忍耐的表现。
“我…父亲的每一次实验,我都曾经参与过。”瑟兰的喉咙抽动着,像是在艰难的吞咽着足以腐蚀洞穿内脏的毒药,每说一句话都是在撕开身上的一处伤疤。
“其中…包括作为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私人医师期间吗?”小教士还在继续追问着。
“是、是的……”
“我对炼金学并不了解,但我听说每一位药剂学大师在面对新的病人时,都会根据其病情重新调整药剂的配方,甚至是研发新的药剂。”
小教士依然在不停的追问着,尽管语气十分的轻柔,彬彬有礼;但所说的每个字却都之中问题要害:
“那么这一次…你也曾经协助吕萨克·科沃,你的父亲为已故的西斯科特·查恩大人开发新的药剂吗?”
“我、我……”学徒艰难的喘息着,撑在桌上的双手露出了青筋,冰冷的汗珠如雨般从额头滴落,在证人台上留下一片水渍。
洛伦缓缓闭上了眼睛,扣住手背的十指在微微颤抖,但并不是因为恐惧。
台上的教会审判官同样没有说话,他只是抱起肩膀,嘴角露出了一抹莫名的笑容。
隐约猜到什么的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叹息一声,依旧闭目养神;只有军务大臣似乎还没有放弃对黑发巫师的好奇心,抱着肩膀打量着他,像是在期待什么。
王座上的维克托·修斯目光闪过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颤栗,眼前的巫师学徒仿佛和某个记忆中的身影重叠了。
那位…惨死在自己怀中的少女…也曾经是同样的表情。
小教士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只是听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柔,决然的表情前所未有:
“这是最后的问题…瑟兰·科沃,你的父亲吕萨克·科沃是否曾经在明知新药剂具有危害的情况下……”
“将它使用在西斯科特·查恩的身上?!”
…………………………………………………
时间回到几天之前……
“药剂师行会的动议?”
阴暗狭窄的房间内,精神恍惚的巫师学徒缓缓抬起头。
“没错,那是一起十几年前的案件…明面上在帝都贫民区推广医疗的药剂师行会,暗地里却是在利用这件事私下进行大规模药物试验,以此来推进陷入瓶颈的研发进度。”
阴影中,那个声音平静到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最后事件败露,药剂师行会颜面丧尽,数以百计的无辜者惨死,甚至有的地方整条街道都没有一位幸存者。”
“可…可是……”蜷缩的瑟兰全身脱力般瘫倒在地:“这件事…和父亲他有什么关系?”
“非常遗憾,瑟兰,真的非常遗憾;因为这件事我本是不想告诉你的。”
那个声音轻轻叹息一声,继续开口道:“你的父亲,吕萨克·科沃……”
“就是当年那起动议的主谋!”
清冷的声音犹如刺入胸口的尖刀,让巫师学徒犹如被冻住般僵在原地!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父亲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他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一定是有人要陷害他!一定是!他们不想承担责任,就把所有的罪名全部都推到了父亲头上,让他去死就不用再害怕有人找他们……”
“瑟兰——!!!!”
就在陷入疯狂的巫师学徒歇斯底里嚎叫的同时,一只洁白的手猛然攥住他的衣领,同时另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头发,让那双疯狂又恐惧的眼睛和自己四目对视。
“你我都清楚,这件事是真的…不是吗?”
恐惧的瑟兰·科沃面容呆滞,艰难的喘息着;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溢出,打湿了那人的右手。
“吕萨克·科沃,他是你的父亲…但同时他也是亲手害死了近千人的杀人凶手;他只有付出代价,才能彻底平息帝都内数以万计的平民们对巫师阶层的怒火……”
沉重却漠然的声音,幽幽然传入瑟兰的耳中:“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吕萨克大师认罪…用杀一个人的罪名来偿还他原本应该付出的千百倍的代价。”
“当然,想要办到这一点的前提是你必须帮助我;以圣十字之名,我绝对不会让吕萨克·科沃遭遇不公,或是被处以极刑;”
“以圣十字之名,我会让这件事有个体面的,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结局!”
颤栗的巫师学徒抬头,嘴唇还在微微颤抖:“真、真的能办到吗?!”
“我不知道,也许可以也许不能……也许仇恨真的是可以被遗忘,被时间淡化的;也许终有一日我们能彻底抛弃彼此的成见,真正的相互理解,相互包容。”
“如果这真是圣十字的意志,那我就将完成它!”
……………………………………………………………
平静而淡漠的声音回荡在瑟兰·科沃的耳畔,巫师学徒的喉咙抽搐了一下,扶住桌子的双手不再颤抖。
“是的……”
简简单单的一个词,议政厅内一片哗然之声!
“铛——!铛——!铛——!”
整齐划一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让大厅恢复了肃静。
声音落下,小教士韦伯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的激动和兴奋,只有某种怅然若失的冷静,麻木的脸上没有丝毫悲喜之情。
焦躁、急促、安静、彬彬有礼……原本所有的情感,此刻的小教士身上只有身为圣十字信徒,那无法用言语表明的神圣,目光中只剩下无与伦比的虔诚。
黑发巫师终于闭上了双眼,讽刺的勾起了嘴角。
直至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整整一个月内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瑟兰·科沃的援助……
及时出现的证据……
机缘巧合相遇的“黑框眼镜”……
惨死的药剂师行会……
和自己分开的小个子巫师……
莫名背叛自己的艾尔伯德·塔罗……
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自始至终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就这么简单!
自己终于看懂了,终于不再迷茫了
维克托·修斯的表情依旧漠然而且冰冷,目光瞥向一旁:
“洛伦·都灵阁下,您就没有任何想要向证人询问的事情吗?”
黑发巫师轻轻起身,淡然的目光看向始终不敢正视自己的小教士韦伯:
“没有。”
“我…无话可说。”
第七十五章 名为信仰的力量(上)
令人绝望的死寂仿佛没有终止的那一刻,看着瑟兰·科沃脸上那不断变化的惊恐和痛苦…洛伦就清楚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早已到崩溃边缘的巫师学徒被两名皇家侍卫搀扶着离开了议政厅,在那萧瑟的背后,是小教士双手交叉而立,面无悲喜的身影。
平静的维克托·修斯微微颔首:“那么下一位证人……”
“御前**官大人!”
抢在维克托话音结束之前,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起身,声音响彻大厅:
“我在此向审判庭提出申请,放弃传唤证人的权利!”
“洛伦·都灵阁下,证人的证词可不仅仅是您的权利,还关系到您之前所递交的证据和证词的真实性……”
“感谢您的提醒,艾尔伯德·塔罗大人。”黑发巫师回过头,向好意提醒自己的老人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但我还是希望审判庭能够接受我的请求,不要传唤我的证人。”
“与此同时,还恳请维克托·修斯大人和诸位内阁大臣,能够在正式传唤犯人吕萨克·科沃本人之前暂时休庭一段时间,并且允许我和凡人见一面。”
“毕竟…我是他的辩护人,至少有权了解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和健康情况,是否能够正式出庭,鉴于刚刚瑟兰·科沃的情况,我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
面不改色的小教士微微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向洛伦·都灵。
维克托·修斯微微蹙眉,似乎非常不愿意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
“我倒是认为这么做并无不可。”
掌玺大臣梅特涅嘴角微笑,在维克托身旁轻声开口道:“刚刚那个孩子的精神状况你也看见了,确实是一言难尽。”
“不论吕萨克·科沃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眼下还都未下定结论…如果他在法庭上出现任何意外,伤害的都是陛下的颜面!”
“更何况…这是他本人自己提出来的请求;并非我们不让他传唤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维克托微微眯眼,并没有回答。
“我赞同掌玺大臣的意见!”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整个御前内阁为之一惊,四双眼睛诧异的看向王座的右下手——从不轻易表态的军务大臣瑟维林·德萨利昂,今天怎么突然改性了?!
“都看我做什么,我只是觉得梅特涅说的很对!”抱着肩膀的军务大臣冷哼一声,忍不住开口道:
“这么做确实不合常理,但御前审判本就没有什么规则可言,只要合情合理的要求都可以……他还只是要求暂时休庭而已,当初梅特涅的那场御前审判可是进行了三天三夜,不也没有人说什么吗?!”
更何况,我还真的想看看这个布兰登的御前顾问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但这句话军务大臣当然不会说出口。
掌玺大臣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轻咳两声重新闭目养神。
沉默了片刻,再次起身的维克托·修斯缓缓扬起右手,冷眼看向议政厅内无数射向自己的目光:
“谨以帝国至高皇帝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授予我的权柄,我…维尔特·修斯现在正式宣布,暂时休庭——!”
话音落下,台阶下面的席位间立刻传来一阵密集的窃窃私语声。
微微松了口气的黑发巫师缓缓睁开眼,目光瞥向一旁,看到一脸表情复杂的小教士,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面色扭曲的教会审判官冷哼一声,直接从台阶上甩手而去,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他对这个结果有多么的不满。
艾尔伯德只是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黑发巫师的肩膀,并没有多说什么。
议政厅内,鸦雀无声。
……………………………
“为什么这么做?”伴随着从身后接近的脚步声,小教士韦伯的声音响起。
依旧是充满了热情,真诚与单纯,还有些傻傻的腔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神情淡然的洛伦转过身:“或许韦伯教士可以为我解答一下?”
小教士抬起头,目光有些躲闪:
“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洛伦……”
“韦伯,我们是朋友…在洛泰尔公国的时候,你曾经帮助过我不止一次。”黑发巫师缓缓开口,声音蕴藏着某些意味不明的情绪:“所以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究竟知道什么了?”
“真的…要我亲口说出来?”
小教士咬着下唇,眼神中多了一丝哀怨:“我真的不想这么做的…但没有别的机会了。”
片刻的安静,四目相对的二人表情各异。
“从吕萨克·科沃…不,应该是从来到帝都戈洛汶开始,我就一直在想我的敌人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始终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每一步的计划。”
带着某种莫名的感慨,轻笑一声的洛伦开口道:
“是敌视着巫师阶层,并且恨不得杀光全世界巫师的圣十字教会吗?”
“是那位身处断界山要塞,却依旧有无数人愿意为他效力的康诺德皇储吗?”
“是千方百计想要陷害我,让我身负巨债不得不为之效力的商会?”
“亦或者是站在阴影中,对干涉了他们利益而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守旧派贵族?”
“也可能整件事情,其实都是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谋划?”
“要不然就是皇家学院的巫师们,为了引我上钩故意设下的陷阱?”
黑发巫师每说一句,小教士的眉头就多出一道痕迹,复杂的表情就更加凝重一分。
“都不是,藏在幕后的是一个更了解我的敌人。”洛伦挑起眉毛,摇着头将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多出了一抹公式化的微笑:
“是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帮助我,让我从未有过任何怀疑的人。”
“真正的黑暗,永远都是藏在灯下的!”
垂下头,小教士的肩膀在微微耸动着。
“最初的证据也好,唯一的证人也好,有可能的线索也好…全部都是拜你所赐,令我深信不疑自己的朋友宁可要背叛教会,也在竭尽全力帮助我寻找一切有可能的线索。”
“就是啊…谁能想到单纯、傻帽、天真、懦弱还满脸傻笑,总是怀揣着一个莫名耿直愿望的小教士……”
“才是真正深不可测的怪物!”
小教士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只剩下虔诚和倔强。
“若要讽刺和挖苦的话还请随意,这是背叛朋友理应付出的代价。”虽然这么说,但小教士表情仍旧很痛苦,泛红的眼角甚至还有泪花:
“但…就像洛伦你说的那样,莉娜·德萨利昂…你唯一的证人已经不会为你和吕萨克·科沃作证了,一旦让她出现就是这场御前审判终结的那一刻。”
“换而言之,你已经失去了最强也是唯一的一张底牌,这场御前审判的结果已经注定,断不可能更改。”
“吕萨克·科沃要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为了瑟兰·科沃我也同样不会让他被处以极刑,那样的结果除了延续下去的仇恨之外,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
洛伦嗤了一声,不屑的扭过头。
“仇恨和成见,都是可以随着时间而被磨灭的,痛苦的记忆留下去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也绝对不是圣十字期望的。”
沉重的摇了摇头,挺起胸膛的小教士目光灼灼:“洛伦,我曾经不止一次说过,信仰属于所有人…我从未忘记过自己说的话。”
“我要在御前审判的审判庭上,让所有的巫师和圣十字的信徒们亲眼见证……”
“一个全新的时代,将会怎样开始!”
第七十六章 名为信仰的力量(下)
“全新时代,原来如此……”
片刻之后,沉默的黑发巫师终于开口:“原来艾尔伯德·塔罗大师就是为了这个,才会在最后选择了背叛,还想要我死。”
小教士目光复杂,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为了全新的时代,就要让吕萨克·科沃背负一个他从未犯下的罪名,就要让整个药剂师行会的惨死,让整个帝都的巫师们惴惴不安的活在随时会被人踹开家门,剁成肉酱的地狱当中……”
“还真是个…挺‘光明’的未来呢……”
“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小教士韦伯急切的辩解道,哭红的双眼充满了真诚的晶莹:“只要这场案件结束,巫师和教会的关系就为大为改观!”
“另外药剂师行会的事情我事先并不知情,动手的暴徒也并非教会指派——甚至包括后来杀死学院导师的那些人,维克托·修斯大人也澄清过那些教士是假扮的!”
洛伦冷哼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讥讽。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指望你还会相信我了,这是背叛朋友应得的下场……”小教士面色一暗,神情无比的凄凉:“但洛伦,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从未骗过你,每一句话每一次对你的帮助,我都是发自肺腑的!”
“我知道对你这样要强的人来说,一个巫师受到监管的未来绝对不够!但这是现实世界,让那些尚且愚昧的信徒们去接受他们不理解的事物…是需要耐心和时间的!”
小教士咬着牙,滚烫的泪水已经布满面庞:“有些事情我们可能一生都无法完成,但若我们因此放弃,那绝对不是圣十字所期望的,那绝对不是圣十字的意愿!”
黑发巫师只是看着他,目光冰冷。
“对教会而言,接受巫师的存在同样需要时间;而我相信让巫师去接受信仰同样需要漫长的过程;如果能以一次切肤之痛,将过往的仇恨就此斩断,那么……”
“我同意。”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小教士的声音停下了。
“以教会作为监管和思想体系,再由巫师们负责完善并且巩固其根本……精彩绝伦的设想。”洛伦冷冷的看着他,声音平静:
“平心而论,我认为你说的很对……不光是让民众接受巫师需要时间,巫师本身的研究也同样需要受到一定的监管,才能不让十多年前的惨案再次上演。”
“在任何情况下,一个不受到监管的力量本身…就是非常可怕的。”
“不仅如此,包括吕萨克·科沃本人乃至整个案件…不得不说,你的做法很高明,甚至有可能真的可以终结百年来巫师与教会的矛盾。”
活动活动肩膀,洛伦继续轻声说道:“至于是不是真的能办到…这就和手段无关了,自己办不到的事情不能强求别人…换成是我也不可能想象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既然如此……”小教士连忙抹了两把眼泪,眼神愈发明亮,激动的笑了出来:“那洛伦你要不要加入?!”
“我已经说服了艾尔伯德·塔罗大师和英诺森大主教,剩下的就只有教会审判官一个人,问题几乎已经解决了!”
“就让吕萨克·科沃大师和这次的事件变成双方最后的切肤之痛,让一切的痛苦和仇恨都变成过去,让理解取代芥蒂,让信仰不再有差别!”
“等到那一天…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片刻之后,黑发巫师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听起来…似乎是这样。”
“感谢你能够理解我,这一定是圣十字的意志!”激动的小教士攥紧了拳,嘴角的笑容愈盛:“我早就知道的,从我们在古木镇相遇的那一天就知道,你一定会帮助我的。”
“一起来改变世界吧,洛伦!”
说完,小教士伸出了右手。
洛伦也跟着笑了,然后…轻轻一挥打掉了小教士伸出的右手。
“抱歉,不可能。”
“唉、唉?”
“不好意思…和什么狗屁新世界相比,我还是觉得输赢比较重要。”洛伦耸耸肩,脸上依旧是淡然而无所谓的微笑:
“我答应了吕萨克·科沃,答应了皇家巫师学院和瑟兰还有布兰登·德萨利昂,会让他无罪释放…然后这些家伙就会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还有他们所有人跟我约定好的东西。”
“洛伦……”小教士皱着眉头:“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印象中的你绝对不是……”
“绝对不是什么,利欲熏心狡猾世故?”背着双手的黑发巫师翘起嘴角:“抱歉啊,我光伟正的主角大人,你就是想让作者写完这一卷…也得先打败我这个罪恶滔天,冥顽不灵的关底大反派才行!”
“那真是太遗憾了。”小教士轻叹一声:“局面到了这个地步,你已经无计可施!”
“真的吗?”洛伦打了个哈欠,一脸的浑然不觉:“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轻易死心的。”
“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
说到一半,洛伦忽然转身再扭过头来,笑的狡猾:“好险好险…差一点儿就剧透了。”
回过头,黑发巫师毫不犹豫的抬脚,轻松愉快的离开了长廊。
…………………………………………………………………………
“情况怎么样,我听说好像不太妙…那个吕萨克大师的儿子被教会的人给利用了,应该不至于让他们翻盘了吧?”
还没等走到楼梯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布兰登·德萨利昂就连忙靠近前来,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了踪影:
“有没有想好办法,要不然我再去和维克托叔叔说说看…至少今天休庭半天,我们晚上想好对策明天再继续?”
“绝对不行!”
看到布兰登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担忧,心中微微一暖的黑发巫师连忙摇头:“帝都的局势已经被教会彻底控制了,一旦他们占据上风的消息传出去,一夜之间就会传遍戈洛汶…舆论也是可以杀人的!”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站稳脚跟,控制住手中还有的底牌——首先是莉娜·德萨利昂,教会能策反一个就能再来第二个,绝对不能让她出现在审判庭上。”
“其次…就是吕萨克·科沃。”
洛伦皱紧了眉头,缓缓看向同样一脸凝重的布兰登:“维克托·修斯答应让我先见他一面,但从黑牢到审判庭还是有一段路程的,押送犯人似乎是卫戍军团的工作。”
“你担心里面有圣十字教会的人?”布兰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不论怎么说,只要教会拿不出证据,吕萨克大师就能对一切罪名矢口否认,就还能争取最后的机会。”
黑发巫师咬着字一句一句的开口道:“卫戍军团那边我实在是不能放心…必须想办法临时换掉他们,找一群绝对和两边都扯不上关系的人去负责押送;在我见到吕萨克之前,决不能让任何人和他说一句话!”
“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去找瑟维林叔叔…教会的爪子再长,也不可能伸到天穹宫内的皇家侍卫里面。”
布兰登抱着肩膀,轻轻松了口气:“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亲自…呃,这个难度好像大了点儿……”
确实…无论如何艾克哈特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丢脸儿子”去押送如此重要的犯人…尤其是犯人的辩护人还是他的巫师顾问这个前提下……
洛伦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已经和小教士韦伯彻底掀牌,下一场……
就是生死之局!
第七十七章 噩耗(上)
天穹宫,议政厅偏殿。
有资格走进这里的,只有五个人…掌玺大臣梅特涅,军务大臣瑟维林,御前**官维克托,教会审判官特勒斯,还有御前巫师顾问艾尔伯德。
因为将他们叫进来的人,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我想应该不用再告诉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了?”
艾克哈特二世面沉如水,目光冰冷而威严的从每一个御前大臣的脸上扫过:“御前审判的意义…诸位应该比我更清楚。”
“为什么会这样?”
掌玺大臣将双手放在身前,低沉的哀叹一声;那默然的叹息令维克托额头的皱纹又多一分,绷紧的双手早已露出了青筋。
皱着眉头的教会审判官表情有些扭曲,愤恨的冷哼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似乎还在为刚刚得到的情报感到愤慨。
艾尔伯德·塔罗双眼微闭,摇摇头;悲痛的表情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这不是御前**官的过失,陛下。”
叹了口气,最后开口的人依旧是军务大臣瑟维林·德萨利昂,忍不住抢道:“每天定期的活动范围,两次提审,全天候监视,一日三餐都有专门负责检查的负责人,整整半个百人队的卫戍军团就在外面……”
“更何况那里可是黑牢…全帝国除了断界山要塞和天穹宫不会有第二个比那里更安全,更严密的地方了!谁能猜得到他居然找得到机会……”
“瑟维林·德萨利昂!”
艾克哈特轻轻的打断了自己的军务大臣,虽然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御前大臣们却已经感受到了皇帝陛下的怒意。
没有片刻迟疑,瑟维林果断俯首。
死寂的偏厅内,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责怪和惩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想要的是答案!”皇帝陛下的语气愈发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包含着无穷的怒火:
“我不想听到…我的大臣们,我忠心耿耿的御前内阁已经尽力了…这种没有意义的废话,梅特涅!”
“陛下?”
“先拿出一个方案来解决眼下的问题吧,过了今晚帝都之内就要谣言四起了。”艾克哈特的嘴角划过一丝讽刺的弧度:
“我太了解我们忠心耿耿的臣民们了…他们表现的有多爱戴,心底就有多怨恨;流言、传闻、耳语…就是蔓延在帝都之内的瘟疫和毒药,绝不能给他们机会!”
“遵命,陛下。”
掌玺大臣微微躬身,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的微妙:“但我现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洛伦·都灵。”艾克哈特挑挑眉毛。
“就是这位布兰登殿下的巫师顾问…我已经派人传递消息,现在他恐怕已经抵达黑牢了。”梅特涅轻轻叹口气:
“我听说过洛伦阁下的不少事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虽然大多数情况下还算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但也经常做出并不十分理智的举动。”
“这一次,他会怎么做?”
……………………………………
皇家巫师学院,吕萨克·科沃实验室。
灯火黯淡的实验室当中,小个子巫师那娇小的身影依旧趴在地上,在堆积如山的材料和各种记录档案中拼命的翻找,每一个柜子,每一张羊皮纸上都有她曾经摸索过的痕迹,甚至连每一行字的页码她都能倒背如流。
双手扶剑的路斯恩就默默的站在墙角,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换过几个烛台了,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个疲惫却从未停止过的娇小身影,在一刻不停的忙碌着。
眉头微微皱起,握剑的手缓缓绷紧。
这就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在冰雪荒原,巨龙王城的时候也是一样——洛伦·都灵,艾萨克·格兰瑟姆,艾因·兰德…他们都是超乎想象,天赋异禀的人,也只有他们能在一片混沌中找到问题的本质或者关键。
我能做的,只有竭尽所能的去保护他们,去完成他们交给自己的使命。
这就是自己,也是千年来每一个维尔茨的优秀品质…沉默的士兵。
墨蓝色的发梢下,依旧略显稚嫩的面庞让少年银灰色的瞳孔犹如冷月般的明亮。
自己不像他们那样,拥有那么天赋异禀的头脑,对魔法和邪神也是完全一无所知,更是从未有过什么信仰。
自己,就是一柄剑,除了杀人之外一无是处。
但如果洛伦·都灵阁下和他的朋友们需要自己的力量,那么……
“找到了,就是这个,就是它——!!!!”
激动雀跃的小个子巫师猛然起身,疲惫也无法掩盖她表情当中的惊喜,颤抖的双手将整整一卷的羊皮纸紧紧抱在怀中。
看到她这幅表情的灰瞳少年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微笑,握住剑柄的双手微微松开。
就在此时……
“铛——!”
刺耳的音符,在门外死寂的长廊突兀的响起。
二人的表情同时一变,面色苍白的小个子巫师连忙起身,将怀中的卷轴递给路斯恩:“快,快带着这些离开,再晚就来不及了!”
“绝对不行!我答应过洛伦阁下的,绝对不能让你出任何事!”灰瞳少年神情紧绷,握剑的手再次绷紧:“这里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跟我走!”
“可是……”小个子巫师咬着嘴唇。
“没有什么可是的,难道你不想亲手把它交给洛伦吗?!”急匆匆不管不顾的,直接一把拽住尖叫一声的艾茵,将她整个人背在了身上。
“艾因阁下,请千万抓紧我,咬紧牙关不要咬到舌头了,因为接下来可能会有一点点颠簸。”
“唉?!”
“砰——!”
话音落下的瞬间,撞开房门的瘦小身影就已经拔出利剑,只能看到一道残影犹如疾风般冲出了长廊。
死寂的房间中,只有一只娇小可爱的月影猫还趴在椅子上,猩红的眸子凝视着被撞开的房门,还有空荡荡的长廊。
五分钟之后……
“他们已经走远了。”
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冷冷瞥一眼坏掉的门锁,目光转向身后几名同样装束的属下:“没想到…普普通通的炼金术师,警惕性如此之高。”
“这可不是普通的炼金术师…否则鲁特·因菲尼特大人也不会亲自嘱咐。”另一个声音传来,平淡的像是在谈论天气:
“更不用同时对九名守夜人,下达‘如有必要,杀无赦’这种荒唐的命令。”
“他们走不远。”黑衣人拔出腰间的短刀,故意慢条斯理的开口:“从学院到天穹宫…如果连两个普通人都拦不下来…戈洛汶的守夜人可就要丢尽颜面了。”
“真的要动手,但鲁特·因菲尼特大人……”
“现在不是拘泥命令的时候,御前审判随时都会出现变数,而我们的职责就是将变数的可能压到最小!”
“可是……”
“没什么可是,难道你们就甘愿当一辈子的密探?!”黑衣人冷哼一声:“还记得那个从埃博登调回来的家伙吗…区区一个新人,就因为监视过布兰登殿下,现在都爬到我们头顶上了!”
几名守夜人面面相觑,点点头;黑衣人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唉…这么快就要走了?”
娇弱轻柔的声响,却让守夜人齐齐变色,浑身冰冷僵在原地。
一身黑红礼服的少女坐在原本空荡荡的椅子上,**的小脚翘在半空中,苍白而又精致的仿佛洋娃娃般的面孔当中,是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瞳。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艾莉儿…当然,也可以叫我阿斯瑞尔,如果你们喜欢。”
“你们刚刚,好像在讨论很可怕的事情呢……”
“这样做的坏孩子,必须要给一点点惩罚才行……”
“你们觉得呢,一定不会拒绝吧?”
“因为艾莉儿还从来没有尝过…新鲜的血浆…究竟是什么味道……”
第七十八章 噩耗(下)
阴暗的走廊,冰冷的铁窗,阴冷潮湿的墙壁和天花板……
黑发巫师头也不回的走向长廊的尽头,从壁烛前经过的瞬间,昏黄的火光只照亮了半张脸,面沉如水。
“……洛伦·都灵阁下,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命我前来,向您通禀这一令人遗憾的消息,还希望您能够接受……”
脚步愈来愈快,阴冷死寂的长廊中,只有沉重的步伐在不断的回响。
“……您的朋友,瑟兰·科沃的父亲,本案的嫌疑人,著名的药剂大师……”
长廊尽头的火把亮起,冰冷的铁门已经近在眼前。
“……吕萨克·科沃阁下……”
远离光明的监狱最深处,只有一片黑暗。
“……就在两刻钟之前……”
脚步逐渐停下,推开铁门,黑暗中一个倒在墙角的身影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已经不幸身亡……”
面色铁青的黑发巫师紧咬牙关,缓缓半蹲在那个遍体鳞伤的身影前,颤栗不止的右手轻轻按住了那血痕早已凝结的脖颈。
“……经过检查,死前本人并未受到胁迫…应当是自缢身亡……”
漆黑的瞳孔逐渐染上一层冰寒,面沉如水的黑发巫师肩膀微颤,死死抿住的嘴角勾起一丝凄厉的笑意。
“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跪在吕萨克看·科沃遗体前的洛伦突然失声大笑,肩膀剧烈的耸动着,连咬都快要直不起来了。
“爽朗”的笑声不断的回荡在狭窄漆黑的牢房中,却听不出半点的喜悦。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你的计划是不是,是不是?!”
“假装自杀,然后再骗取审判庭的好感,最后再一举击溃虚伪的教会跟他们的狗腿子,你想的可真周到啊,吕萨克大师——!”
“呵呵呵哈哈哈哈……真是看不出来啊,亏我还一直觉得您是那种特别严谨,一丝不苟的学究呢,没想到居然也懂这种阴谋诡计什么的,真是太了不起了!”
“起来…起来;装得差不多就得了啊…吕萨克大师,太过头了别人会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到时候再出庭辩护那岂不是太假了吗?!”
“醒醒,快醒醒啊吕萨克·科沃,你儿子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到议政厅的证人台上,就是为了能让你回去!”
“这是为了让我言而无信,让别人觉得我是个骗子吗?我告诉你…休想——!”
“我答应过会让你光明正大的从这里走出去,没有人能让我食言,听到没有?!”
“听到没有,你说话!”
“吕萨克·科沃——!”
“洛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有些歇斯底里的黑发巫师猛然僵住;缓缓回头,布兰登·德萨利昂已经站在自己身后,赤红色的瞳孔没有一丝的神采。
“打起精神来。”布兰登微微颔首,轻轻咬住下唇:“我的巫师顾问…才不会有这么丢脸失态的模样!”
……………………………………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
昏黄的烛台照亮了斑驳的墙,烛光两侧的二人面面相觑,静谧的空气令压抑的气氛犹如实质。
“我还真是第一次…看见你这幅表情。”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语气,布兰登勾起嘴角:“还以为你这个家伙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永远都那么自以为是呢。”
黑发巫师摇摇头,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是我大意了,太自以为是了。”无神的目光聚焦在昏暗的烛光之间,洛伦摇摇头:“本来还以为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没想到……”
挑挑眉毛,隐隐猜到什么的布兰登张口却欲言又止,扁着嘴耸了耸肩。
莱昂纳多·都灵…那位惨死在一个假扮成村民的强盗手中,洛伦名义上的骑士主人和“爷爷”的老人,也是致使洛伦·都灵选择成为巫师的契机…自己手中能找到的,最早有关洛伦·都灵的情报。
尽管并没有亲眼所见,但布兰登也能明白这件事对洛伦的打击有多沉重。
“一个无依无靠的炼金术师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当中,凄惨落魄精疲力竭,唯一的希望就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只是单纯想要利用他的人,一个根本没有任何保证的承诺。”
黑发巫师的声音微颤,眼神变得有些晦暗:“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在流逝,希望在泯灭…孤独、恐惧、黑暗……完全被这些包围,并且折磨了整整一个月之久的他,会放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不是不勇敢,更不是懦弱,胆怯……吕萨克·科沃,他只是太清楚敌人有多么强大,清楚胜利的希望究竟有多么渺小…没什么可指责的。”
“话又说回来,当一个男人愿意用自己的死…去终结这一切的时候,还有谁能站出来指责他不够勇敢?”
布兰登眨了眨眼睛,没有多说什么;安静的坐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
“教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不论韦伯愿意还是不愿意,教会都会让他说这是‘吕萨克畏罪自杀’,而我们也没什么可拿得出来的证据,除了默认之外最多就是徒劳的反抗一下,仅此而已了。”
黑发巫师的表情愈加沉重。
“也就是说…只剩下‘和解’这一条路可走了?”布兰登满不在乎的问道:“要投降认输了吗,我的巫师顾问?”
“那怎么可能!”
“继续再战斗下去,胜算是多少?”
“连一成都没有…可以说毫无胜算。”
“即便如此,也还是咬着牙不认输…非得要鱼死网破,死拼到底?”
“当然。”
还没等洛伦抬起头,猛然扑上来的布兰登就已经攥住了他的右手,赤色的瞳孔无比坚定:
“很好!”
“宁可惨败,我们也绝不认输,绝不退缩!”布兰登嘴角微扬,目光灼灼仿佛胜券在握:“洛伦·都灵…我相信你,但这份信任局绝对不是你的负担。”
“即便是逆境,我也相信你能让局面变成对我们最有利的一面;在埃博登是这样,在断界山要塞是这样,在冰川荒原…也是这样。”
“他们以为我还有最后的底牌,以为我会像以前放弃…没错,如果我够聪明的话早就应该放弃了,根本看不到希望的逆境即便打赢了,也不可能改变已有的局面。”
“所以他们不知道,我的牌从头打到尾都只有一张!”
“什么意思?”黑发巫师挑了挑眉毛。
“简单,就是我能给别的人绝对给不了你的东西。”布兰登的微笑灿烂的像午后的阳光:“信任。”
“想要赢得别人的忠诚,首先要拿出自己的去换。”
“所以…洛伦·都灵,我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你,并且将我的命运放在你的手里!”
“无条件的信任…就是我对你履行的约定。”
轻哼一声,满脸笑意的皇子殿下歪了歪脑袋:“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坏了?”
“并没有。”抽了抽嘴角的黑发巫师翻了个白眼。
“啊……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反正这次是输定了!”一松手,布兰登拍拍桌子起身,很是无所谓的抱着后脑勺:
“大不了就继续和以前一样,他们还真的能把我怎么……”
“等等……”
无可奈何的声音,让皇子殿下迈出的脚停在了半空。带着笑意的脸扭过来看向身后的黑发巫师。
“谁告诉你…这次输定了?”
一声冷哼,起身的洛伦瞪了他一眼:
“走,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绝地大逆转!”
“求之不得!”
第七十九章 命悬一线(上)
天穹宫,议政厅。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飞逝,寂静的大厅内气氛也愈发的诡谲,就连负责维持秩序的皇家侍卫们也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开始对席位上窃窃私语的贵族睁只眼闭只眼。
贵族们维持着最后的颜面,却无法掩盖表情上的惊讶;隐藏在华丽优雅之下的,是虚伪而冷血的脸孔。
试探、推敲、揣摩、交易……他们的表情比老鼠更低调,姿态比脚下的灰尘更不引人瞩目,言语比少女一丝一线纺出的细纱更轻柔。
冰冷坚硬的宫墙,高耸巍峨的天穹宫,牢不可破的黑牢……都无法阻挡他们的人脉和消息网,让三百名举止高尚优雅,坐在议政厅内的贵族们能够不动声色的得到眼下的第一手情报。
吕萨克·科沃…已经在黑牢中自尽了。
还来不及花一分钟时间哀悼这位药剂大师的死,贵族们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斟酌这件事对御前审判的影响。
虽然很可惜…但如果没有意外,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在这场赌局当中已经注定只能以惨败收场。
当然,这件事对双方的影响是相同的…在这种关键时刻被告人突然选择自杀,圣十字教会同样要承担一定的负面影响;但是这点影响在局势面前可以说忽略不计了。
但这并不等于圣十字教会已经赢定了…平衡被打破,和解的可能性彻底断绝,皇家巫师学院即便再怎么软弱也不会选择妥协。
双方已经是赌桌上输到眼红的赌徒,不押上最后的赌注绝不会罢休。
面对着那一张张虚伪到极致的面孔,低叹一声的小教士韦伯孤身一人离开了议政厅。
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厌恶自己。
尽管只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那冰冷而诡谲的气氛还是让他无比的反感,那一双双看不到一丝情感与信仰的眼睛,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对这些贵族来说,自己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圣十字教会”的符号,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有;充满了谎言的言语,荒谬的假象,繁琐到无法形容的准则,毫无真诚可言的表情……
洛伦·都灵可以对这些嗤之以鼻,甚至利用这些去对付他们;但自己永远都办不到这一点,除了厌恶和憎恨之外自己在这里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洛伦……”
小教士表情黯淡,他完全能想象得到,当黑发巫师看到吕萨克·科沃遗体时会是作何表情……那绝不会是绝望,无助。
那不是洛伦·都灵…在洛泰尔古木镇走投无路,最后依旧打破僵局,终结一切的巫师。
尽管自己竭力避免,却还是不得不走到了这一步。
小教士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在烛光下那消瘦孤独的身影,不会再有第二个能够站在自己身后,支持自己的人。
选择了理想的人,永远是孤独的。
追随信仰的人,注定将自己走完这条遍布荆棘的道路。
洛伦,我的朋友…就让我亲手在这里终结你!
………………………………………………………
帝都,戈洛汶山丘外。
带着小个子巫师的路斯恩小心翼翼的在一个又一个街道之间穿梭着,不快也不慢。
在御前审判开始之后,帝都的卫戍军团就已经封锁了靠近戈洛汶山丘的绝大部分街道,甚至连最繁华的商业街也不例外;到处都是搜查和负责警戒的巡逻队,几乎看不到多少人影。
尽管如此,依旧谨慎行事的灰瞳少年还是避开了最快的大道,在一个又一个街道之间的小径来回穿梭,尽可能避开了行人和路上的巡逻队,宁可绕远路也不肯直接前往。
几乎每一次的转向,他都要先侦查一遍;确保无误之后才和后面的小个子巫师汇合,在人迹罕至的街头巷尾不停的兜兜转转,躲开巡逻队的目光。
这样做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担心被发现——事实上如果这样反而更好办,有他们开路的话小个子巫师就能直接前往天穹宫,后面也就一切顺理成章了。
他们担心的是,是卫戍军团里面很可能有圣十字教会的眼线……如果被发现后对方不选择上报,而是将他们扣在这里就麻烦了!
这并非危言耸听…眼下教会几乎控制了大半个帝都的局势,会向卫戍军团渗透也是很有可能;在这种危急关头,路斯恩实在不敢去赌自己的运气怎样。
再三确认周围没有行人之后,终于松了口气的路斯恩小心翼翼的半蹲在同样紧张兮兮的小个子巫师身旁,从怀里拿出了一份简易版的帝都地图。
“夏暮庭院西南…这里就是我们现在的落脚点——再向前走就会遇到戈洛汶山丘下的巡逻队,他们的巡逻频率差不多是一刻钟换一次班,所以想通过是不可能的。”
“那该怎么办?”
“很简单,跟着他们…或者说,绕开他们。”
默默开口的灰瞳少年,右手食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指尖沿着戈洛汶山丘画了个半圆。
“从山下前往天穹宫的道路一共有三条,每个位置都有一个百人队把手,每刻钟换一次班…但这是理论上,每个路口的位置不同,远近不同,长短不同;虽然很短暂,但依旧会有短暂的无防期!”
“我们要跟在一个巡逻队身后,抢在他们换班的一瞬间…爬上戈洛汶山丘!”
半蹲着的艾茵猛然瞪大了眼睛,攥着羊皮纸卷轴的右手无比决然。
“爬上山丘之后,再往后负责巡逻的就是天穹宫的皇家侍卫;这些人全部都是德萨利昂家族的皇室亲兵,任何外人都无法渗透…从山底到天穹宫一共有三道关卡,我们只需要穿过第一道的大门,天穹宫就近在眼前了!”
“要、要怎么过去?”
“很简单,有资格无需通禀就能觐见天穹宫的人,全帝国只有五位……自最西边的洛泰尔到最东边的波伊,五位手握公国的大公们!”
灰瞳少年扬起嘴角,得意的握住了腰间的剑柄:“艾勒芒的维尔茨公爵…他的佩剑就在我手里,凭这个至少能够让皇家侍卫为我们传唤一声。”
“即使不让我们进去,洛伦阁下也肯定能得到消息…我想他一定会明白是怎么回事的!”
“再往后…就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小个子巫师缓缓抬头,表情有些困惑的看向很是得意的灰瞳少年:
“路斯恩。”
“嗯,怎么了?”
“我记得你说过…上一次来到帝都,已经是你很小的时候了。”艾茵怔怔的看着他:“为什么…你会对这些一清二楚?”
“呃,这是因为……”
就在路斯恩准备解释的瞬间,二人同时听到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两个人还来不及惊讶,就在下一秒,突如其来的巨响传来!
“砰——!”
二人藏身的木屋外,被路斯恩特地找来遮掩的门板被撞得粉碎!
瞬间面容变色的灰瞳少年先是一把将小个子巫师拽到身后,右手握住的剑柄已然微微出鞘。
惊恐的艾茵和路斯恩相互对视了一眼,困惑的表情同时写在了两个人的脸上。
但这份困惑连一秒钟都没有。
“你确定,这两个人就在这儿?”
一个蛮横又阴冷的声音传来,还能听到粗暴的拖拽和一个惨叫的声音。
“我、我也不知道啊…大人,我只是猜的!”
可怜巴巴的哀求声,却让灰瞳少年的瞳孔猛然骤缩了一下。
“我上次卖给那个人地图的时候,就是和他在这儿碰个面…就猜他可能还会躲到这儿来。”
“要不…您再朝里面找找看?”
第八十章 命悬一线(下)
“等等!”
心弦紧绷的路斯恩按住小个子巫师,青筋暴露的右手剑已出鞘:“再等等,他们不一定……”
下一秒,一声巨响从他身后传来!
“铛——!”
银光乍现,猛然回身的灰瞳少年,短剑的剑锋之间火光迸裂。
“路斯恩——?!”
小个子巫师的惊呼声中,勉强被灰瞳少年招架的剑锋已经劈到面前,距离鼻尖不过毫厘之间。
对方似乎没想到这么个小个子居然能单手招架自己的攻击,扭曲的表情又惊又怒:“还都愣着干什么,抓住那个变戏法的!”
沉重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光凭声音判断就绝对不十几个!
路斯恩陡然色变,空出来的左手一翻,银刃从背后的鞘中落入掌心,反手劈向对方的面门。
“铛——!”
利刃激奏的声响,伴随着已经逼近身前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的灰瞳少年朝身后咆哮:
“快走——!”
紧张的小个子巫师都来不及思考……就在她冲出去的一瞬间,金属碰撞的音符再一次急促的响起。
连呼吸的间歇也没有,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
就像是琴弦上激奏的音符!
湛蓝的瞳孔死死盯着身后,仅仅犹豫了一秒钟的艾茵·兰德毅然决然的回头,朝天穹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必须先将证据送到洛伦的手里,送到天穹宫的议政厅。
自己带着并不仅仅是一叠羊皮纸,更是吕萨克·科沃和数以百计的巫师们,乃至整个帝都巫师阶层的生死存亡!
还不知道吕萨克·科沃已经自杀的小个子巫师,脑海中想到的只有瑟兰·科沃那已经濒临崩溃的表情,还有自己曾经对他的承诺。
也许那个笨蛋从来没有想到过,从来不曾开口的小个子巫师会对他正在做的事情一清二楚。
每一个夜晚匆匆离去的背影,每一次回来时紧蹙的眉头,还有那永远自信满满,仿佛什么都打不倒他的面孔……都从没有注意过那双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身影的湛蓝目光。
艾茵很了解洛伦,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那张永远无所谓,总是微笑的家伙,却有一颗骄傲而又无比脆弱的自尊心。
总而言之,就是个喜欢装模作样的笨蛋。
也许是太过自信,或者来时根本没有想到居然会放跑一个……大部分的暴徒们都已经涌进了那座房屋,守在外面的人根本寥寥无几。
“有人要跑啦!”
被留在外面的告密者——卖给路斯恩地图的一个卫戍军团士兵扯着嗓子嚎道,手中已经举起了战弓,张弓搭箭。
从脚步踉跄的艾茵到箭尖不过区区十几步,对箭矢而言仅仅一眨眼的功夫。
就在那一瞬间,扬起右手的小个子巫师右手轻点,白色的光点无声无息的飞到告密者眼前。
仅仅…是一个“萤火咒”而已。
“啊——!!!!”
伴随着骤然亮起的白光,惨叫一声的告密者手中刚刚射出箭矢,艾茵娇小的身影就已经扑到面前,将他放倒在地。
“抓住他!”
“快,不要让那个家伙跑了!”
“东西在这家伙身上!”
终于察觉到的暴徒们从四周扑来,大呼小叫的挥舞着乱七八糟的武器,鬣狗捕食一般涌向进退无路的艾茵·兰德。
站在原地的小个子巫师不紧不慢,夺过弓箭的同时右手已经捻住三枝箭矢,湛蓝的瞳孔快速从那一张张凶神恶煞般的脸上掠过,举弓的左手同时取出了一瓶引火剂。
这一刻,凶恶的暴徒们在艾茵·兰德的眼中,已经变成了圣十字教会那一张张虚伪到极点的嘴脸!
埃博登,皇家巫师学院,药剂师行会……每一次的惨剧,每一次的混乱都有他们的身影,都有这些人高喊着“圣十字”,将他们的私心掺杂其中。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艾茵的面颊闪过一丝的决然,修长的双手架住弓箭平举,右肘轻轻扬起。
张弓。
撘箭。
十步、九步、八、七、六……艾茵的双瞳已经眯成一条缝,手指轻揉,捏住箭矢的右手轻轻松开。
弓弦作响。
“轰————!!!!”
在半空被击中的药剂瓶化作碎片,迸溅而出的引火剂轰然炸裂,化作赤红色的巨大火球!
突如其来的烈焰和前排传来的惨叫声,让一拥而上的暴徒们非常“明智”的选择了站在原地,或者干脆躲在前面的人后背倒着逃窜。
浓烟散尽,站在原地的娇小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
“铛——!”
利刃破风的呼啸,火光迸溅之间,一个黑色的身影呼啸着凭空出现在道路的正中央!
灰瞳少年没有逃跑,而是径直撞向挡在正前方的第一个惊慌失措的暴徒。
“铛——!”
右手的利刃招架住对方的战斧,接着空隙,瘦小的身影已经扑倒敌人怀中。
一!剑!穿!膛!
惨叫声中,雪亮的利刃卡在了敌人的肋骨之间;拔不出来的路斯恩直接抢过战斧,在敌人尸体倒下的前一刻,狠狠一脚踹开,再次扑向第二个对手。
左手一翻,反握短剑的灰瞳少年一剑割喉,喷涌而出的血浆染红了墨蓝色的刘海,和他那尚且稚嫩的面颊;右手的战斧已经脱手。
利刃破空!
“砰——!”
清脆的碎裂声传来,来不及惨叫的暴徒颅骨已经被砸的粉碎,在一片惊呼声中瘫倒在地;碎裂的骨渣和鲜红的颜色遍地皆是。
不够,远远不够……
银灰色的瞳孔愈发冰冷,也愈发的凶恶;瞳孔中的身影仿佛早已不再是敌人,而是一个又一个的猎物。
艾因·兰德还没有走远,依然会有被这群家伙追上的可能…那么自己能做的,就是将他们全部都留在这里。
一个不剩。
然后…再去赶上已经跑远的艾因阁下,用兄长的剑叫开天穹宫的大门,将证据交到洛伦阁下的手中。
这就是自己的计划。
区区一名巫师护卫,能做的事也只有“杀人”而已……
但只要是“他”的意愿,只要是他的命令,只要是为了他……
不论是谁,不论有多少,不论有多强,不论在哪里……
这样…才配成为洛伦·都灵大人手中的剑!
“铛——!”
单手挡住了对方的攻击,路斯恩左手的剑由下而上,从下巴刺穿了整个头部,剑锋从颅顶刺出。
“铛——!”
狂暴的呼喊声传来,目光冰冷的灰瞳少年用剑锋招架,右手活活捏断了对方的脖颈。
“铛——!”
沉重的木锤砸中了他的后背,一声不吭的路斯恩在倒地的瞬间,硬生生撕开了对方的大腿静脉。
“铛——!”
只是毫厘之间,飞掠的箭矢从路斯恩的脖颈擦过,左手短剑脱手;一道银芒闪过,短剑笔直的刺入弓箭手面门中央,染血的剑锋从后脑伸出。
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暴徒们,终于察觉到他们的对手…似乎并不是普普通通的护卫和侍从。
明明他们才是人多的一方,明明对方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小小的个子才到他们胸口……
但真正被压制,被屠戮,被蹂躏的为什么是他们?!
空荡荡的小巷,脚步有些踉跄的灰瞳少年缓缓起身,被越来越多的暴徒们围在了小巷的正中央。
明明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兵刃,却依旧没有人敢上前半步。
“来啊…继续啊……”
擦掉脸上的血,目光冰冷的路斯恩侧着脸,尚且稚嫩的嗓音令人胆寒:
“下一个是谁?”
第八十一怔 铁证(上)
天穹宫,议政厅前。
凝重的气氛依旧没有丝毫减少,大厅内的贵族们仍然议论纷纷。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原本还能保持优雅从容的贵族们愈发坐立不安,甚至逐渐有人坚持不住,离开了议政厅,到专门准备好的衣帽间和品酒室休息。
这也是贵族议院的常例……即便是再怎么高效,一场会议也往往会持续两到三天才能结束;出于各种原因这些贵族们并不能,也不愿离开天穹宫——因此,专供贵族议员们休息的私密场所也应运而生。
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依然有许多坐立不安的贵族们强作镇定,死死盯着偏殿紧闭的房门,一声不吭的等待着。
真正能绝对这场审判的,不是那位死去的吕萨克·科沃大师,也不是区区一个教士和布兰登殿下的巫师顾问……
一切的一切,都取决于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和御前内阁!
“你说什么?”
议政厅门外,默默等待的小教士韦伯微微蹙眉,看着跑过来给自己送情报的人…虽然对方同样穿着教士袍,但却是教会审判官的亲信。
小教士很清楚,如果不是英诺森大主教强行压制,那位教会审判官大人才不会同意自己的做法…又怎么会特地跑来给自己送情报?
犹豫了片刻,纠结的小教士还是选择了姑且相信对方,面色凝重的跟着那个人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墙角。
再三确认周围没人之后,对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们在巡逻队的密探传来消息,有巫师学院的人擅闯天穹宫。”尽管压低了嗓音,对方依旧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不仅如此,对方很有可能已经在这宫殿之中!”
话音落下,原本还镇定自若的小教士眼角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
“天穹宫的防卫在皇家侍卫手里,从戈洛汶山丘到宫殿大门有三道城墙。”小教士韦伯的眼神里写满了困惑:“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不清楚,我们的人尝试过在山丘外拦截他们,但是失败了。”
对方摇了摇头…至于是如何“拦截”的,他当然不会傻到告诉这个小教士。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冷静的小教士轻轻叹息,声音依旧平静如水:“审判官大人让您来…应该不止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情报,对吧?”
那人的表情有些微妙:“韦伯阁下,您好像并没有询问我…对方是谁。”
“因为没有必要。”小教士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也就是说…您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一刻,对方的表情愈发的冰冷:“韦伯教士。应该不需要我提醒您这场御前审判对教会的意义有多么重要吧?”
“绝无仅有。”
小教士平静的抬起头,毫不退缩的看向那双已经充满了暴戾的眼睛:“但这也不是我们可以不择手段,乃至违背教义的理由。”
“相信我,这也是我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但我不会为此而不择手段。”
“洛伦·都灵…我会堂堂正正的击败我的朋友!”
那人皱起了眉头。
“对了,也请您将这番话转告给审判官大人。”小教士向前一步,彬彬有礼的看着面前的人:“当我们一次又一次的秉持公义和信仰,却又在肆无忌惮的滥用这种力量的时候…信仰就距离我们越来越遥远。”
“愚昧不等于虔诚,没有经历过考验的信仰也没有任何价值;暴力,权柄,财富,人脉,言语……这些并不能唤起人们心中的信仰,这些只能唤起人们心中的恐惧。”
“恐惧,永远无法唤起真正的信仰!”
面对小教士那真诚的目光,对方也只是不屑的冷哼一声。
小教士韦伯摇摇头,表情有些黯淡:“当然,我并不期望审判官大人能接受我的观点;但既然这一次英诺森大主教选择的人是我,那也就请审判官大人尊重大主教的决定。”
“我会给这一切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就从这场御前审判开始!”
“您真是天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人冷冷的道:“我真不明白…英诺森大主教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愚蠢到相信您这样一个傻子!”
“因为愚蠢的人是你们;到了现在这一步,你们还没有意识到圣十字教会已经变成了怎样一个怪物……”
小教士的目光中没有愤恨,没有怒火,只有一丝无法形容的悲痛:“对于洛伦·都灵,胜利就是一切,赢就是所有,为了胜利他可以不择手段……”
“但是对我们而言…却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
“你、你是……”
安静的品酒室内,难掩惊愕的赤血堡女伯爵,夏洛特·都灵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壁炉,捧在手中的酒杯也浑然不觉的掉在了脚旁松软的地毯上,留下了一大片紫红色的酒渍。
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如果那个真的还能被称之为身影的话…突然从壁炉里摔落!
激扬的烟尘之中,那个身影拼命的咳嗽着,从头到脚都被染上了一层黑色;惊讶的女伯爵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足足过去了五分钟,惊呆了的夏洛特才终于清醒过来,从记忆中隐约找到了一个和眼前的人相似的身影:
“艾因·兰德?”
她能认出对方,完全是因为学院宴会的那天晚上,小个子巫师自始至终都和黑发巫师形影不离,才让她勉强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夏洛特·都灵…啊啊啊,不不不不…是夏洛特伯爵咳咳咳咳咳……”
满脸炉灰的小个子巫师几乎是脱口而出,再看清对方长相之后才连忙晃动着小手,话没有说完就又咳嗽了起来。
无比震惊的女伯爵愣住了一秒钟,然后才恢复了原本典雅雍容的神情,从容不迫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小个子巫师手忙脚乱的从壁炉里爬出来,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两把,露出了半张白皙姣好的面颊。
强作镇定的夏洛特,发现自己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静的品酒室,气氛在这一刻尴尬到了极点。
沉默了半天,看着一脸狼狈相的艾茵·兰德,女伯爵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不觉得需要解释一下吗,艾因·兰德阁下?”
“唉?”楞了一下的小个子巫师紧张的抬起头:“抱歉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那些皇家侍卫们追的实在是太急了,我没有办法只好钻进了烟囱里……”
“你是擅闯进来的?!”
夏洛特彻底震惊了,看着一脸傻乎乎模样的小个子巫师,完全无法想象对方的胆子居然大到了这个地步:“这里可是天穹宫,一旦被发现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我知道,但是真的来不及了!”终于清醒过来的艾茵脸上写满了焦急的神情:“圣十字教会的人已经封锁了戈洛汶山丘外所有的地方…如果不是路斯恩,我甚至都没办法接近天穹宫!”
“圣十字教会封锁了帝都?!”女伯爵猛然起身:“怎么会这样?!”
“我已经来不及解释了,真的来不及了!”焦急万分的小个子巫师不管不顾,直接攥住了女伯爵的双手:“洛伦呢,洛伦他在哪儿?拜托了,我现在必须见他一面!”
纠结的女伯爵一言不发,面前的小个子巫师眼神中的祈求已经是溢于言表。
就在这时,敲门声从身后传来。
第八十二章 铁证(下)
“他就在这里?”
背着双手的教会审判官特勒斯·卢复盯着站在门外的皇家侍卫,语气冰冷。
“是的,审判官大人。”守卫的表情很是难看:“大人,这里是天穹宫,按照帝国律法……”
“我要进去!”
“可是……”
“没有可是!”不由分说的教会审判官粗暴的打断,凶恶的目光让守卫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这位内阁大臣闯进了临时关押罪犯的牢房。
阴暗而又狭窄的牢房,被绑在椅子上的灰瞳少年垂着头,满是血污,还有几处淤青的面颊上全然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仿佛他此刻并非擅闯天穹宫被抓,而正在某个高级餐厅的衣帽间里休息。
“路斯恩,维尔茨家的私生子,断界山要塞的逃兵…心甘情愿的给那个变戏法的狗腿子。”
冰冷的声音让灰瞳少年抬起头,却只是耸耸肩膀。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教会审判官面色阴沉,俯瞰着被捆在椅子上遍体鳞伤的路斯恩:“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为了让一个巫师能溜进天穹宫?”
“说,你们究竟找到了什么?”
路斯恩勾起嘴角,阴森的血污让稚嫩面庞的微笑变得有些扭曲。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即便我在这里杀了你,也没有人能说什么。”教会审判官皱紧眉头,目光愈发的阴森可怖:
“天穹宫内的皇家侍卫有三千人,全部都是帝国的精锐…你觉得你的那个巫师朋友还有多久,就会被他们活捉然后当成行刺陛下的刺客当场格杀?!”
“如果真是这样,又何必问我?”
冷笑的灰瞳少年,脸上没有半点紧张之意:“没错…教会审判官大人,您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到现在为止您依然不知道那个巫师……”
话音戛然而止,一只枯槁有力的右手闪电般掐住了路斯恩的脖颈,猛然用力!
银灰色的瞳孔猛然瞪大,强烈的窒息感让路斯恩涨红了脸,张开的嘴却始终无法吸入一丝一毫的空气。
“我警告过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教会审判官的右手更加用力了,眼神中已经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我知道你们从哪儿出来的…不出意外,你们早就该死在吕萨克的实验室了!”
“咯咯咯……”身体剧烈抽搐的灰瞳少年,喉咙里不停的传出呜咽的声响。
“本来以为可以不用脏了自己的手,但…我也不介意亲手掐死你。”审判官的语气愈发的惊悚:“我不是英诺森还有那个他宠爱的小崽子…没想到吧,我也亲手杀过人。”
“魏格纳…那个巫师,英诺森那个老东西哪有杀人的胆量,是我下的命令…亲手烧死了他!”
“药剂师行会,是我的人…将这群伪信徒送上的天!”
“六十年前的艾勒芒信徒暴动,数以千计的叛徒被送上火刑柱,被烧死的尸体一个接一个,从艾勒芒到戈洛汶的道路上绵延不绝…至今!我都历历在目!”
“如今的教会,那群天真又单纯的傻子…哪还有当年审判所处刑伪信徒的胆量?!”
“咯咯咯……”
“所以现在听清楚我说的每个字,不然你将亲身体会到和圣十字教会为敌的下场!”审判官的右手缓缓发力,灰瞳少年的双瞳已经开始翻白:
“告诉我,你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没等路斯恩做出反应,审判官粗暴的一推险些将他摔倒在地;精神恍惚的灰瞳少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剧烈起伏的胸膛让他连连咳嗽,喘息声仿佛要将肺叶都咳出来了。
“说!”凶恶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告诉我——!”
奄奄一息的路斯恩头垂在胸口,不断松动的肩膀也逐渐平复,染血的嘴角再一次勾起一抹冷笑: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冷漠的教会审判官拽起路斯恩的头发,迫使他不得不和自己四目对视:
“你还是在挑战我的耐性。”
“而您却是在自欺欺人…特勒斯·卢复大人。”
灰瞳少年艰难的喘息着,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恐惧的神色:“从抓住我的那一刻开始,您就非常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吗?”
审判官的表情难看到扭曲。
“究竟是什么,能让我们选择这种孤注一掷的方式…也要将那份情报送到洛伦·都灵大人的手里?猜猜看…猜猜看啊?”
四目相视,奄奄一息的灰瞳少年却在用最虚弱的语气,说着让教会审判官怒不可遏的“宣言”:
“没错……”
“那是…注定了会让你们失败的铁证!”
……………………………………………
“这、这是?!”
漆黑的瞳孔无比震惊的看着手中的羊皮卷轴,洛伦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些?!”
猛然抬头的黑发巫师让女伯爵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受惊的神情在那冷峻典雅的姣好面容上一闪而过,故作不在意的轻哼一声,高傲的微微扬起下巴,露出天鹅般白皙修长的脖颈:
“你不需要知道。”
愣住了一秒钟,明白过来的黑发巫师打量着手中的羊皮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在这种时候还能弄到吕萨克实验室的重要资料,送到自己手中的人…除了艾茵之外还会有第二个吗?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
御前审判开始之后皇家侍卫已经封锁了整个天穹宫…虽然怀疑朋友不好,但洛伦真的想不出来,小个子巫师她是怎么办到的?
另外,这些资料……
突然,黑发巫师眼前一亮!
回首望去,焦急万分的洛伦看向依然站在身旁的女伯爵:“除了这个,艾因她…他还有没有说别的事情?!”
匆忙的黑发巫师几乎是硬生生把那个“她”给演了回去。
夏洛特·都灵微微蹙眉,剑眉之下眼波流转,轻启红唇:“只有一句。”
“吕萨克·科沃…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药剂大师和炼金术师,更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
黑发巫师挑了挑眉毛,表情困惑。
这不废话吗?
不…等等!!
猛然起身的洛伦强作镇定,深吸一口气,颤抖的双手死死攥着羊皮纸卷轴不松开。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你明白什么了?”依然困惑的女伯爵微微扬眉,面色有些不善:“这份情报…很关键?”
“不…是非常关键,甚至能够直接决定这场御前审判的走向!”洛伦一口咬定,语气决然:“我们赢定了——!”
“呃…对了,夏洛特伯爵;那个…艾因现在在哪?”
“我说了,你不用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女伯爵的表情依旧冷漠,只是略微有些尴尬:“切记…不论你的朋友现在正在哪里,都不可能在天穹宫中!”
“明白了……”
心领神会的黑发巫师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无论如何,十分感谢您的帮助…这份人情,我们一定会还回来的。”
“用不着,我也不会给你还人情的机会…都灵家族的后裔,永远不会欠人情的机会!”
高傲的冷哼一声,步伐轻转的背过身去,只留给黑发巫师一个背影:“我只是在遵守盟约罢了…别忘了,不得到皇家巫师学院的效忠,都灵家族绝不会承认你那位布兰登殿下。”
“嗯,这个自然。”
“另外,还有一件事。”
“嗯?”
“洛伦·都灵阁下,请注意你的称呼和敬语。”女伯爵冷冰冰的开口道:“你应该称呼我为‘都灵伯爵’,而不是夏洛特。”
“我们还没那么亲近!”
第八十三章 终末的赌局(上)
“铛——!铛——!铛——!”
整齐划一的敲击声再一次从议政厅的角落中响起,座无虚席的大厅再一次恢复了宁静…或者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吕萨克·科沃已经死了。
台阶上表情十分不自然的内阁大臣们各自面带异色,只有王座前的维克托·修斯依旧冷漠如昔,紧紧抱住怀中的法典,用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
“现在……开庭!”
话音落下,猛然睁开双眼的小教士看向长桌的尽头,却发现对面的黑发巫师同样在死死盯着自己,同样是毅然决然的表情。
决战开始了……
激动的小教士强作镇定,竭力抑制着愈发快速的心跳让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惊慌失措。
冷静…一定要冷静,洛伦手里已经没有底牌了,即便他真的能弄到些许证物,也不可能再改变已经注定的局势,这场决战早就已经……
“维克托·修斯大人。”
轻声开口的黑发巫师打断了小教士的思考,缓缓起身淡然的看向王座上的御前**官:
“这一场审判…原本应该是要对吕萨克·科沃本人进行审问;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吕萨克·科沃已经无法出庭。”
“所以…还请准许本人以辩护人的身份,破例代其出庭接受审问和自我证明,接受审判庭的审问!”
议政厅内,一片死寂。
冷漠的维克托缓缓侧目,锐利如箭的目光指向黑发巫师:
“可以!”
黑发巫师不卑不亢的微微颔首,承受着无数目光,一步一步走向证人台;用脚下的步伐调整着自己呼吸的节奏,为接下来的内容酝酿情绪。
三百名帝都内的贵族;
五名代表了帝国最主要势力的内阁大臣;
他们坐在这里是希望听到一个悲情人物,用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声情并茂的向他们诉苦吗?
他们希望听见的,看见的,是一个潦倒落魄,已经站在生死悬崖的边缘上,手舞足蹈向他们祈求饶恕的可怜人吗?
是什么,让三百名视财如命,自私自利,贪恋权势,阿谀谄媚的贵族……和五个自以为是,各自为政,固守己见,顽固不化的内阁大臣,一言不发的倾听自己的声音?
对…是虚伪。
他们都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们都知道吕萨克·科沃是无辜的,他们都知道这场徒有其表的“御前审判”,其实是圣十字教会将帝都的巫师们逼上绝路的最后一步。
但是…他们都不会说出来。
或是贿赂,或是利益,或是信念,或是信仰,或是威胁……
太多的理由,可以让他们假装成一本正经,一无所知的嘴脸,像其余二百九十九个伪君子一样义正辞严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等待伟大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做出他英明并且符合三百名贵族利益的决定。
既然如此,那自己要做的……
就是撕破他们虚伪的嘴脸。
………………………………………
“在正式开始之前,请允许我为接下来的言行向诸位道歉。”
黑发巫师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平静如水:
“所以…现在我们能否不要再继续装模作样下去了?
维克托·修斯猛然瞪大了眼睛!
议政厅内哗然四起!
“维克托·修斯大人,洛伦他……”
“我想但凡在这里的人都很清楚,之所以这场案件会演变成御前审判…绝非只因为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死!”
冷冰冰的话语,洛伦打断了想要拦住他的小教士:“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那是因为吕萨克·科沃还牵连到了另一个案件……”
“那就是十五年前…药剂师行会的一次动议。”
“那场涉及到数以百计,乃至上千人的无辜惨死的凶案…才是诸位会身处此地的关键!”
他想要做什么?!
惊愕的小教士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毫无顾忌的男人。
台阶之上,五名内阁大臣的表情甚至比小教士还要精彩…他们猜到已经身处绝境的洛伦·都灵会背水一战,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撕破了嘴脸!
洛伦·都灵…他真的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王座上的维克托·修斯已经面若寒冰,黑发巫师的目光犹如利刃般刺入他的胸膛,让攥紧成拳的双手剧烈的颤抖。
那双眼睛…仿佛在沉吟着他心底最深层的恐惧。
没错,你也并非如你所说的那般公正,你也有自己的私心……
维克托·修斯…帝国的御前**官,之所以会心甘情愿的被圣十字教会利用,开启这场荒谬到极点的御前审判……
也只是为了“复仇”罢了。
原本死寂的议政厅,喧哗之声接连成片…仿佛每一位贵族都已经变成了高尚的代表,正义的化身,对着大发厥词的洛伦·都灵口诛笔伐。
浑身颤栗的维克托身旁,瑟维林·德萨利昂的表情非常的微妙…这位从一开始就对黑发巫师无比好奇的军务大臣,此时此刻同样惊讶到了极点。
他实在是不相信,一个能够从断界山要塞活着回来的人,居然会如此的没有理智,做出这种得罪所有人的举动。
除非是…他另有打算……
“异议!”
小教士面色苍白,他突然明白洛伦想要做什么了,连忙起身:“洛伦阁下所说的事情和本案完全无关,应该……”
“洛伦·都灵阁下。”
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喧哗的议政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坐在维克托身侧的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缓缓起身,微妙的目光让人看不懂他的表情。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这位老人的身上。
“你说的没错。”
“这早已不是一场单纯的御前审判了,但是……”老人的目光无比冰冷:“想要证明您的观点,首先要拿出证据来。”
“而不是单凭您一己之见,在帝国的中枢危言耸听,大放厥词!”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嘴角的讽刺却依旧没有任何保留:
“关于这一点…教会审判官特勒斯·卢复大人难道不是我们当中最清楚的一个吗?”
“你——?!”
特勒斯的表情狰狞到了极点,凶恶的目光仿佛到了足以杀人的地步。
“教士、神父、信徒……帝都之内每一位虔诚信仰着圣十字的人们,都在高喊着一个凶恶的名字。”
双手背在身后的洛伦,表情淡漠到了极点:
“为了惩罚这个凶恶的歹徒,为了让正义重新降临人间,一切虔诚信仰着圣十字,相信着正义和光明的人们都联合起来了。”
“是这些正义的人们,杀死了皇家巫师学院的导师;”
“是这些高呼‘圣十字’之名的人们,让药剂师行会的高层惨死;”
“有哪一个虔诚的人不在痛斥这个凶恶的歹徒,不在告诉周围的人…他曾经做过怎样可怕而又罄竹难书的罪行?”
“将吕萨克·科沃送进黑牢的,不仅仅是那位惨死的西斯科特·查恩大人,还有十五年前…因为他而惨死的上千名无辜冤魂!”
“名义上的救助,暗地里却在平民区当中实验危险性极高的炼金药剂,以至于最后的悲惨结局…没错,一切都和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死是何其的相似!”
“从这两起事件也能看出,吕萨克·科沃这位顶尖的药剂学大师,是何等的毫无人性,丧心病狂乃至凶恶歹毒!”
黑发巫师的声音回荡在议政厅之中,紧抿着嘴唇:
“但是……”
“真的是这样吗?!”
第八十四章 终末的赌局(下)
惊愕,震怒,喧闹,惶恐……整个议政厅的气氛无比的混乱诡谲,仅仅是摄于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威严,才没有彻底乱成一团。
没错,就是这样的局面。
吕萨克·科沃已经死了,对绝大多数的贵族而言整个御前审判已经成为定局,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人,用脚趾头都能明白教会的人已经赢定了。
在既定的规则下,洛伦已经毫无胜算…他要辩护的人已经自杀,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对教会来说甚至省去了寻找证据的麻烦,因为不论他们想说什么,都不会再有一个当事人站出来反驳。
遵守规则的下场就是死,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推翻他们既定的规则。
搅乱局势,让看似不可战胜的敌人不战自溃…听起来似乎很困难,但并不是办不到;理由很简单……圣十字教会所建立起来的阵线,同样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坚固。
三百名视财如命,自私自利,贪恋权势,阿谀谄媚的贵族组成的贵族议院,就注定了这些人可以被威逼利诱,或是迎头痛击,晓以利害,甚至要挟敲诈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服从。
而圣十字教会的手段甚至比这还要简单的多…纯粹的恐惧,让他们不敢违抗教会的意愿,尤其是在教会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愿意站出来的人就更少了。
不过恐惧建立起来的权威,也会因为失去恐惧而烟消云散…早在开口之前,洛伦就料定了御前内阁绝对不可能意见统一。
因此,当掌玺大臣梅特涅第一个站出来认同黑发巫师观点的那一刻起,胜利的天平就开始倾斜了。
审判庭吵成一团,御前内阁各自为政…整个御前审判必将在维克托·修斯这位公正严明的**官的带领下,走向无可避免的僵局。
届时证据将无关紧要,吕萨克是否还活着也无关紧要,混乱的局面让三百名贵族议院不用再畏惧教会的权威,都不愿意贿赂他们的巫师和教会,致使这群人可以在不考虑利益的前提下,纯粹凭本心来做出最后的决定。
能赢得最后胜利的,不再是光明与正义;而是哪一方的言论和说辞可以得到更多贵族议员乃至御前内阁的认可。
对于洛伦和皇家巫师学院而言,自己并不需要像教会那样,得到三百名贵族议员们的集体认同;只要人数过半就可以了。
皇家巫师学院不是圣十字教会,太过强势反而不会得到支持…这种时候,装惨和扮可怜也是一种策略,还能在不涉及到利益的前提下得到更多的认同。
教会审判官特勒斯·卢复没有料到这一点,因为他本质上依旧不是个政客,仅仅是一位权力**和功利心过强的宗教人士;对这位大人而言,恐惧和强权就是万能的,就是能终结一切的力量。
因此,他不可能,也绝对不会料到有这样的局面发生。
但是洛伦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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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中的,吕萨克·科沃十五年前主持那场‘药物试验’时的研究资料,上面详细清楚的记载了所谓‘实验’的全部过程,甚至囊括了整个事件的起因结果。”
说着,举起手中羊皮纸卷轴的黑发巫师转过身,看着坐在台阶下的三百名贵族议员们:“用帝都内流传最广的一句话说,这些…就是吕萨克·科沃罄竹难书的铁证!”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小教士的表情阴晴不定,但始终没有站出来反驳洛伦的意愿。
“七月二十五日,接受诊治病患人数为四百三十五人,治愈者为三十人,有所好转者为一百零五人,毫无效果者为两百人,病情恶化乃至死亡人数为一百人。”
面色平静的黑发巫师,拿着卷轴的右手始终都在微微颤抖着:
“如果只是为了记录新型药剂的话…毫无疑问,药物反应理当是整个资料当中的重中之重;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档案当中内容最多的,其实是效果。”
“为什么会这样呢?”
“原因很简单……”洛伦叹息一声:“因为那起时间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是什么‘新型药剂’实验,而是彻头彻尾的天灾**!”
“请诸位回想一下,那起事件当中药剂师行会的第一时间应对方案是什么?是咳嗽药和清洁饮水的药剂。”
“所谓的‘邀买人心’,是这些药剂师们在竭尽全力的抑制已经开始爆发的大规模瘟疫!”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为之一惊!
“一派胡言!”
教会审判官的表情扭曲成一团,那冰冷的瞳孔当中燃烧着熊熊烈焰。
“我调来了十五年前关于帝都平民区的建设方案图——当年因为帝国税务吃紧,无法将城内的下水道网络延伸到平民区,而能够提供清洁水源的高架水渠也同样没有覆盖到那里。”
“拥挤的生活环境,遭受污染的水源,无法及时清理的各种生活垃圾…当然,还有不受控制,完全一片混乱的秩序情况,致使平民区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
“简单来说就是如此…所谓的‘基础医疗’,仅仅是当年无法支付铺设下水道和高架水渠的帝国,面对瘟疫不断的贫民区最后的无奈之举而已。”
“甚至就连所谓‘死伤近千’更是无稽之谈……按照吕萨克·科沃大师的笔记内容,当时的贫民区死亡人数至少有近万人,且不低于八千!”
“当卫戍军团彻底无法封锁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整个瘟疫开始出现好转的时候了!”黑发巫师缓缓开口:
“至于‘实验新药’…没错,确有其事。”
“对于帝都的药剂师行会而言,当年的瘟疫规模之大,情况严重简直称得上闻所未闻;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吕萨克·科沃大师,整个行会都完全出于束手无策的状态!”
“研发的新药是否有危险?当然。”
“吕萨克·科沃和整个药剂师行会知不知道,这种药剂有超过四分之一导致病患窒息而死的可能?当然。”
“他们是否在病人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们使用了新药?当然。”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拯救这些身患瘟疫的可怜人的办法?”
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当中,洛伦的语气无比的决然:
“当然……没有!”
“在整个帝都都束手无策的前提下,一种拥有四分之三概率治愈病症的全新药剂,已经是十分的了不起,堪称神迹了!”
“吕萨克·科沃大师,他做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题——用一人之死,换三人之活…否则,整个贫民区数以万计的居民,能剩下的只有森森白骨!”
说完这句话,表情黯淡的黑发巫师微微叹息:
“也许吕萨克大师的做法太过鲁莽,甚至没有经过缜密的思考;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任何可以去思考的余地!他所面对的,是一片随时会化作无数枯骨的重灾区,是从未接触过,连病情也一无所知的瘟疫。”
“因此…以一名巫师的身份,我认为吕萨克·科沃大师在当年的瘟疫事件中并没有任何过错!”
洛伦转过身,将目光重新指向台上的维克托·修斯,将卷轴放下,左手抚胸,躬身行礼。
混乱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微妙了。
“吕萨克·科沃所犯的错误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的能力…实在是太有限了!”
第八十五章 正义的意义(上)
“韦伯阁下?”
寂静一片的议政厅,王座上的维克托·修斯将目光转向了小教士韦伯。
面色惨白的小教士竭力抑制着始终在颤抖的身体,沉默不言;不知为何…始终不敢抬头看向正在看向他的洛伦。
没错…韦伯能感觉得到,就在洛伦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就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过片刻。
他在用这种方式拷问自己,质问自己……
究竟是为了原则和正义,放弃这场荒谬到极点的御前审判;
还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和圣十字教会颜面,即便自欺欺人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黑发巫师同样沉默着一言不发,安静的等待着。
正直且顽固的小教士…究竟会不会放弃?
“圣十字教会的…韦伯阁下?”
小教士僵硬的抬起头,颤抖的嘴唇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剧烈晃动的眼神仿佛在进行着最后殊死的顽抗。
他那双颤抖手掌令洛伦微微眯起眼睛,攥紧的掌心似乎在不断的流汗。
不…那是已经浸满掌心的鲜血。
“圣十字教会的韦伯阁下,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淡然不带丝毫感情的口吻,维克托·修斯提醒了第三遍。
拼命掩饰自己惊慌的教会审判官,不甘而又愤怒的看向小教士。
“砰——!”
一声巨响。
盯着巨大压力的小教士在桌上留下了两个鲜红的血印,猛然起身的他急促的喘息着,面色苍白的开口:
“简直就是废话连篇!”
“没错,当年的大瘟疫,吕萨克·科沃大师的确救治了不少人,但为此他又害死了多少人?为了让他的药剂达到效果,又有多少原本也许能活下来的人,因为药物的副作用痛苦的死去?!”
“死于瘟疫和死于原本寄托了全部希望的药物面前,真的存在区别吗?!”
一语不发的黑发巫师,默然看着已经歇斯底里的小教士。
“死亡率、救治率、成功的机会、最后的希望……只是一个眼中只有冰冷数据,专注于功利私名,毫无怜悯之心的人,为自己赢取声望而拼命寻找的借口。”
“仅此而已!”
嘴唇微颤的的小教士失态的怒喝道,只是滴血的双手依然在颤抖:
“巫师们…永远都在强调着理智的重要性,要用理性而非感性去思考,永远保持着冷静的态度去观察事物,不让自己被情感、人心所累。”
“究竟是什么时候…你们将自己变成了纯粹而毫无感情的野兽,冰冷而毫无怜悯可言的怪物?”
下一刻,洛伦微微开口:“怪物…吗?”
平淡到极点的口吻,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难道不是吗,难道人的死真的有轻重之分吗?难道为了拯救一万人,剩余的数千人就要为此而化作冤魂枯骨吗?!”
“那些曾经终日劳作,与家人欢乐,艰难度日,拼命活下去的可怜人…就只配变成他口中那些数据一样毫无感情,冰冷的东西吗?!”
“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洛伦!”瞪大了眼睛的小教士咆哮着:“是吕萨克·科沃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又亲手杀死了他们!”
激动到颤抖的声音,在死寂的议政厅当中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始终面无表情的维克托·修斯,眼神终于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曾经倒在自己怀中的少女,仿佛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被撕裂的喉咙在不断的流血,却依旧不能让她再感受到半点呼吸。
“救三人便要杀一人…可笑至极的说法;正如同圣十字的箴言当中同时落水的亲人与陌生人,即将被马车碾压的老人与孩子一样…只是无能者为自己的无能,所强调的借口而已!”
“不去寻找更安全,更稳妥的方法…只为了自己的名利和声望,让这些可怜到除了生命一无所有的人,做这种毫无退路的选择,让他们自己杀了自己……”
“他真的考虑过,那些是活生生的人吗?他的想到过,那些是和他一样,被圣十字赐予了灵魂,被父母养大,被子女敬爱,同样心怀梦想,同样拼尽一切活下去的人吗?!”
“如果他真的想过,那就不会这么做!”
凝视着他的黑发巫师始终背着双手,目光平静,没有反驳。
颤巍巍的小教士,一步一步走到洛伦·都灵的面前,目光凝重:“曾经有过一个人告诉我,巫师们…他们并不是恶魔的使徒,他们只是一群为了更美好,更繁荣的世界而拼命努力的人们。”
“他们…和其它任何一个圣十字的子民都没有任何不同之处,而理智和冷静的态度,更足以说明这些人对待自己所作的事情,是何等的重视而又具有敬畏之心!”
“我曾经无比赞同这一点。”小教士微微一顿:
“而现在我却要开始怀疑了…这样一个毫无人性可言,毫无同情与怜悯可言,将一切都诉之于效率,成败的世界……”
“未免也太冷酷无情了吧?!”
激动的小教士韦伯扬起右手,将鲜红的血滴洒在了黑发巫师的脸上,留下斑斑痕迹,也没令他哪怕稍微眨一下眼睛。
自始至终,就是那么平静,毫不激动的看着小教士。
眼神中还有一丝淡然的…蔑视。
洛伦在道尔顿·坎德导师面对信徒和教会人士的时候,在他的眼中看到过这种表情…导师总是将这种情绪掩饰的非常好,即便是对方慷慨激昂的斥责也无法令他的表情有些许的波动。
现在…洛伦感觉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可以理解道尔顿·坎德导师的心情和做法了。
“无能者为自己的无能所找的借口,冰冷且毫无人性可言……”捧起手中的卷轴,黑发巫师低声道:“没错,从这一点来讲的话,吕萨克·科沃大师真的是罪无可赦。”
“他倨傲,自负,从不肯听从别人的意见,总是自以为是;在药剂学和炼金学方面无比的固执,丝毫不在意患者的感受,从不征求意见就在别人的身上进行试验。”
“冷酷且无情,理智而淡漠…在他的眼中,也许一个全新药剂的成果,其分量还要在数以千计的性命之上;只要能让药剂达到最理想的效果,即便是付出成百上千的生命又有何妨?”
“对于这种人…家庭破裂,声望败坏,被千夫所指乃至最后孤苦伶仃,绝望的在黑牢中选择自尽……应该可以被称之为,圣十字予以罪人的惩罚吧?”
“正是如此!”
虽然慷慨激昂的说出了这句话,但小教士的表情依旧很痛苦。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数以万计的贫民们即将倒在瘟疫之中,却没有人愿意拯救他们的时候,主动站了出来。”
洛伦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哀伤:“他真的需要这样的声望吗?对于一个已经开始成功的药剂师而言,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继续完成自己的事业,就能成为药剂师行会的会长走上人生的巅峰!”
“在所有人…乃至圣十字教会和帝国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在数以万计的贫民们自己都放弃希望的时候……”
“他…真的是为了‘声望’,走进了那片人间炼狱吗?”
沉默…这次不仅仅是小教士,就连教会审判官本人也选择了沉默。
“对吕萨克·科沃而言,他所看到的比这更多。”洛伦微微低头,看向双眼已经开始泛红的小教士韦伯:
“在他的眼中,这场瘟疫和数以千计的人死亡早已不是其表象;他看到了如果自己在这场可怕的灾难中毫无作为……”
“那么当瘟疫扩散到帝国各地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第八十六章 正义的意义(下)
面色苍白的小教士,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
脚步虚浮,站立不稳的他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下意识的摇头:“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不…就是如此,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洛伦的表情很平静,但语气中不容置疑的态度甚至令王座上的维克托·修斯都为之蹙眉:
“韦伯阁下…您刚刚说生命无价,一人之死与一万人之死的重量是相等的;关于这一点……”
“我非常赞同!”
黑发巫师话音落下,浑身一震的小教士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昔日的朋友。
寂静的议政厅,银针落地…仍掷地有声。
艾尔伯德·塔罗重重的叹了口气,教会审判官的表情依旧难看无比。
其余几位内阁大臣同样面有异色。
阴沉的议政厅内,压抑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谲。
“而我也同样坚信,这一点对吕萨克·科沃大师而言也是一样的。”洛伦目光灼灼:“因为他已经为了这一点付出了一切乃至生命,不是吗?”
“为了治愈从未见过的瘟疫,为了推动药剂学的发展…他敛财,他不顾病人的死活,一把年纪了还不忘了在行会内争权夺利!”
“在他眼里,那些鲜活的,乃至他自己的生命都早已不是真正‘活着的存在’,而是一个又一个冰冷的数据;因为在瘟疫和实验面前,灵魂,名字乃至人生全部毫无意义!”
“安慰病患,为病人而哭泣,宽以待人…靠这些或许可以成为一名好医生,但绝不可能诞生足以让数千人乃至上万人在瘟疫面前得以苟活的奇迹。”
“只有马上为下一个病人治疗,用成百上千的人命做实验才可以!”
“一派胡言!”
小教士深吸一口气,面色惨白:“为了救人,难道就要让成千上万的无辜者去送死吗?!”
“正是如此…为救人只能先杀人。”洛伦猛然瞪大了眼睛:“只有这么做,才能避免更多无谓的死亡…这个世界上每一个鲜活的人命,都是这么换来的!”
“那死去的无辜者又该怎么办?!”
“记住他们,为他们去祈祷,缅怀他们的牺牲…这就是我们唯一可以为他们做的事情了。”
“仅此而已?”小教士为之一怔。
“仅此而已!”黑发巫师郑重的低下了头:“这么说很残忍,但这就是事实…没有他们的牺牲,我们永远找不到真正治愈问题的方法,也许永远也不可能彻底根绝瘟疫和死亡的阴霾。”
“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为了让帝国,萨克兰,乃至我们人类这个种族得以延续…牺牲永远是不可避免的。”
“壮烈的血,无辜的血,牺牲的血,冤屈的血…在一次次的进步和发展中倒下的牺牲品,同样如此!”
“因为我们的药剂学,我们的医学,我们这个世代所有苟活于世的生命…就是这些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
洛伦叹息着,漆黑的双瞳同样开始泛红:“如今的萨克兰帝国,如今的我们享受着如此种种炼金学,药剂学乃至整个巫师阶层的发展所带来的好处,却从未想到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有人牺牲的基础之上;我们取得的一切成就,就是用这些牺牲换来的!”
“没有牺牲就没有进步可言,没有付出就绝对不会有收获;”黑发巫师喃喃道:“大家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是吗?”
“那为什么当牺牲的人变成自己,变成你们所有在意,所珍视的一切的时候;平时享受着种种好处的大家又会突然翻脸,将这些原本理所当然的事情…说成是别人的不对了呢?”
“为什么牺牲的人是我?”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这个冷血的怪物还有脸活着?”
“让我来告诉你吧,圣十字教会的韦伯……害死那些可怜人的不是吕萨克·科沃,是这个世界,是这个尚且落后,尚且愚昧尚且还做不到无所不能的萨克兰帝国!”
“庇佑我们灵魂的圣十字或许真的无所不能,但能够拯救弱小,卑鄙,无能且愚昧的,只有我们自己!”
“一派胡言——!!!!”小教士撕心裂肺的咆哮着。
“这就是证据!”同样咆哮的洛伦,面红耳赤的将卷轴砸在了小教士怀里。
“你们可以指责吕萨克的无能,你们可以指责吕萨克的冷酷无情,你们可以指责吕萨克的势利眼,贪财,胆小……”
“但你们绝对没有资格,指责这个付出了生命代价的药剂学大师,说他没有竭尽所能!”
“当你们说出这些指责,说出这些混账话的时候;麻烦也摸摸良心,问问你们自己……”
“他办到的事情,你们办得到吗——?!”
“你们!办!得!到!吗?!!!!”
声嘶力竭的咆哮,回荡死寂的大厅上空。
死死攥着染血的双手,已经满脸是泪的小教士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在我们说这些有的没的,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吕萨克·科沃已经死了。”黑发巫师咬着牙,一字一句说着看向小教士。
看向这个依旧良心未泯,还在为了正义和理想而纠结的朋友。
想要打败他,不能依靠外力、强权、贿赂和暴力。
这些,只会让他愈挫愈勇,屡败屡战…乃至像法内西斯一样,为了击败自己而不择手段和代价。
对于一个以正义自诩,为了理想甚至可以献身的卫道士和狂信徒,能打败他的……
只有他自己的坚持,还有最后的底线。
“那位帝国顶尖的药剂学大师,已经死了…而且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够挽救他,没有任何人能给他四分之三,乃至百分之一活下来的希望。”
洛伦艰难的开口道:
“无论我们再做什么,我们都永远谁去了一个也许能给帝国的药剂学,给成千上万病人带来希望的大师…是我们,是我们这些无能的人…亲手害死了他。”
“就算我们要惩罚他,给这个冷酷无情的屠夫处以极刑,我们也已经办不到了…不是吗?”
满脸是泪的小教士艰难地抬起头,眼神中的纠结已经逐渐变成了绝望。
不用这些贵族们,御前内阁的大臣们告诉自己,不论他们再做出任何的决定……
小教士韦伯能够切实的感觉到,惨白的面颊也变得越来越凄凉。
自己输了。
彻彻底底的…输给了洛伦·都灵。
在一片死寂不出声的人群当中,小教士颤抖的目光死死盯着黑发巫师。
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两个人…还是能互相理解的朋友。
作为朋友…为了胜利,我要给你致命一击…洛伦表情严肃,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别的色彩。
“韦伯,你不是还有最后一张底牌吗?”黑发巫师压低了嗓音,只有两个人能听见:“打出来吧…否则,你也不会甘心的,对吧?”
小教士默默的望着他,似乎很不明白为什么洛伦要这么做。
“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永远不会因为你为了理想而奋斗责怪你。”洛伦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但同样…作为巫师,我会拼劲我最后的手段,体无完肤的击溃你!”
“教士…韦伯阁下,出招吧!”
浑身一震,惊诧却又镇定自若的小教士缓缓转过身,眼神越来越坚定:
“维克托·修斯阁下……”
“我请求传唤最后一名证人,莉娜·德萨利昂小姐!”
议政厅内,一片哗然之声!
洛伦缓缓转过头,目光穿过无数议论纷纷的贵族们;大门外,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视线的尽头。
傲然的少女推了推眼镜,给了他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
怀中紧紧攥着“自大狂”的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