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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痕鬼彻     巫师自远方来txt下载     巫师自远方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 急转直下(上)

    很快洛伦就真正明白过来,吕萨克大师的案件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药剂师行会案件的第三天,皇家巫师学院的一名导师就被邻居敲开家门,还未明白发什么了什么就被涌入宅院的暴徒乱刀砍死,等到卫戍军团士兵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满地支离破碎的肉泥。

    当士兵们赶到的时候,这些“暴徒们”不仅没有四下逃散,甚至聚众抗捕,高声叫嚣着“圣十字万岁”,“巫师们都该下地狱”。

    就在卫戍军团将这群人押送之后,圣十字教会的教士们却先一步赶到了黑牢……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等到教士们离开之后,所有的“暴徒”全部无伤出狱了。

    帝国给出的答复是证据不足,实在无法明确这群人究竟谁才是杀人凶手;而私下里,各种流言蜚语,超乎想象的猜测犹如瘟疫般弥漫在整个戈洛汶。

    比起明面上的真相,帝国的臣民更愿意为了不可告人的丑闻而欢呼雀跃。

    和传统的平民阶层,富人与小贵族阶层、权势阶层和站在顶尖的皇室这样完美的金字塔结构相比;无权无势,却拥有特殊力量和大笔财富的巫师阶层加上教会不遗余力的打压,自然最容易遭受嫉恨和怀疑。

    连一天的光景都没过,有关当年药剂师行会的丑闻就已经在帝都扩散开来,而且越说越离谱——从原先的整个街道,演变成整个帝都数十万计的整个平民区!

    甚至还有人“猜测”所谓的“献祭”根本从未停止,帝都的巫师们一直都在肆无忌惮的抓捕平民乃至贵族,向他们信奉的“邪神”举行献祭仪式。

    怀疑的声音很快便消失的无所遁形,各种各样恐怖的传说和流言在帝都内大行其道!

    什么?你怀疑,问我会不会太假了?

    怎么可能!他们是什么人,是邪神的走狗,魔鬼的奴才!

    他们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你!还有你!

    你们居然敢为邪神的走狗说话,难道也打算替邪神卖命?!

    原本只是一小撮的暴徒,很快演变成了大规模的暴动。

    始终保持着观望态度的圣十字教会终于彻底站了出来,将当年药剂师行会的“丑恶行径”彻底“真相大白”,让帝国“淳朴善良”的圣十字信徒看清巫师们的嘴脸,看清他们究竟是如何草菅人命的。

    而不论教会的教士们如何宣传,已经在废墟中升天的药剂师行会高层们,也都永远无法替自己辩解了。

    而原本自以为可以置身事外的皇家巫师学院,也在那名导师惨死之后人人自危…学徒们不是躲回家就是住在学院里不敢离开;卫戍军团也派出了足够的兵力来保护皇家学院。

    西斯科特·查恩的惨死,彻底演变成了圣十字教会的反攻倒算…当年竭力阻止动议的教会,在这一天彻底变成了“正义的化身”,宣扬怂恿,为处死吕萨克·科沃造势。

    这一切…都仅仅是开始,距离御前审判还有整整十天。

    没有人能猜到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最后的判决…究竟会是什么。

    …………………………………………………………………………

    “洛伦·都灵阁下,不得不在这种时候找您来真的是非常抱歉。”

    坐在桌子后面,“登门拜访”的学院导师格雷·萨尔面带歉意,语气却十分的坚持:“但现在外面的情况您一定很清楚,如果不是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这次偷偷和您私下会面…其实并没有别的原因,目的只有一个……”

    “您想知道我究竟还有多少胜算,想知道我究竟有没有把握让吕萨克大师脱罪。”

    靠在椅背上的洛伦面无表情,慢条斯理的开口:“而且…您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对吧?”

    “没错。”

    脸上毫无笑意的中年巫师微微颔首:“整个皇家巫师学院岌岌可危,我们愿意继续站在您身后,甚至是为吕萨克大师出庭作证这都可以……”

    “但是…您现在必须给我们一个答复!洛伦阁下…您,究竟有多少把握?”

    黑发巫师沉默了下来,有些疲惫的目光看向中年巫师身后的墙壁。

    虽然猜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才刚刚过去五天,没想到皇家巫师学院就要支撑不住了。

    他们…居然已经开始打算向圣十字教会寻求和解了!

    当然,皇家巫师学院和皇室的关系密不可分,即便这件事闹到最后变成什么样的地步,圣十字教会都不可能彻底取缔了他们。

    但如果一切如预期……帝都巫师们百余年来积累的权势和地位,将会荡然无存。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没有直接投降,而是选择跑来和自己商量……更何况,就算教会不可能拿学院如何,但却可以对他们这些巫师们动手。

    惨死药剂师行会和那名导师…已经变成了所有人心中的警钟。

    事情到了这一步,教会的意图已经明显到不能更明显了…他们想借助御前审判,一次性打垮整个帝都的巫师阶层!

    如果不是最后维克托点醒了自己,洛伦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弄清究竟谁才是幕后真凶,洋洋自得于手中的人证物证,以为胜券在握。

    圣十字教会的人,已经开始釜底抽薪了!

    维克托·修斯,圣十字教会…等到整个帝都所有的人都认定了吕萨克是个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魔头。

    自己就算搬出铁证…也于事无补!

    看到黑发巫师的表情,格雷·萨尔的脸色也很难看:“洛伦阁下,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

    洛伦挑了挑眉毛,回过神来:“我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很奇怪,但是……”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洛伦沉声道:“贵学院刚刚有一位导师惨死,加上卫戍军团已经封锁了学院,你们…是怎么想到要和解的?”

    “一定是某位导师,或者在学院内位高权重的人提出的这个建议。”

    格雷·萨尔微微蹙眉:“洛伦·都灵阁下,这件事是我们所有人……”

    “御前巫师顾问,艾尔伯德·塔罗大师…对吗?”洛伦目光灼灼,打断了他。

    僵住的格雷·萨尔紧蹙眉头,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他才艰难的微微颔首,长长一声叹息。

    “所以,您来到这里质问我,也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把握。”洛伦抬起头:“而是艾尔伯德大师让您来‘通知’我……”

    “皇家巫师学院,已经准备和圣十字教会和解了!”

    “为吕萨克大师脱罪…最开始是你们拜托我的事情。”面无表情的洛伦,像是在自言自语:“到现在,反倒是你们准备放弃,还反手把我和吕萨克大师卖掉。”

    “你们…干的真漂亮——!”

    咬牙切齿的黑发巫师,一字一句低声吼了出来。

    “万分抱歉!”格雷·萨尔重重低下了头。

    黑发巫师目光沉寂,像是在思考什么。

    垂首的中年巫师低眉顺目,谦卑的一言不发。

    皇家巫师学院绝对不能退出…眼下还愿意站在吕萨克大师这边的人已经不多了,如果到了御前审判的时候自己孤身作战,那就真的是必败无疑了!

    既然想要和解的人是艾尔伯德·塔罗大师,那么自己就必须弄清楚究竟是什么逼迫他不得不做出让步,甚至到了以御前大臣的身份…向圣十字教会卑躬屈膝的地步!

    “请您…转达艾尔伯德·塔罗大师,就说我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但是,他必须告诉我为什么!”

第五十八章 急转直下(下)

    “哦…居然的晚餐居然有菲特洛奈小姑作陪——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还是说小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心爱的布兰登?”

    天穹宫,皇室偏厅。

    带着不羁而灿烂的笑,皇子殿下手中的纯银餐刀上下翻转,却丝毫没有掉下来的意思。

    “有吗?”

    骑士装束的红发少女姿态典雅,手中的餐刀精准无误的沿着肌肉纹理将牛排分割。

    “当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布兰登笑得像个孩子,直接端起盘子走到菲特洛奈身旁拉开椅子坐下,将两只酒杯满上:

    “相处的时间,身体的接触,是否有共同的喜好,能否接受对方靠近……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往往能反应很多东西。”

    “举个例子…通常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小姑总是会不自觉的坐在康诺德皇兄身旁呢;至于我…嘛,一般都是有多远滚多远。”

    “那是自己的问题吧?”

    “没错,因为我不合群嘛;换句话说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菲特洛奈小姑也是不会特地来找我的。”

    “但今天…小姑不仅特地来找我,更奇怪的是对我坐在您身边这件事丝毫不反对,甚至还愿意让我替您斟酒……这又意味着什么呢?”布兰登耸耸肩。

    “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继续谈…时间还很早。”

    “那就容我大胆猜测一下…要么是您有事情要求我,当然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些废物点心应该也没有多少家伙敢向小姑求婚了;要么……”

    布兰登轻轻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

    “您是来杀我的?”

    纯银的餐刀将牛排分割成数块,再用餐叉轻轻将牛胸肉送入那樱桃红的唇中;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下,明如皓月的贝齿用力咀嚼,舔舐,品尝,咽入深喉……

    “为什么不说话,是我猜对了吗……哈哈哈哈,千万别啊,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小姑您绝对不会和我这个不懂事的侄子较真的对吧?”

    “菲特洛奈…小姑?”

    说着,布兰登双手扒着桌子,瞪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骑士少女。

    丝毫不理会这个笨蛋的菲特洛奈继续享用着自己晚餐,轻轻抿了一口酒。

    嗯,味道淡了些。

    始终不说话的骑士少女让布兰登忍不住扁了扁嘴……对一个话痨而言最最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就是对方故意装傻,或者…没人能听懂自己说的梗。

    菲特洛奈来的目的,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布兰登就已经猜到了…但这种事情怎么能说破呢?说破就没意思了,更会让两个人的气氛变得尴尬。

    自己单独和小姑一起用餐的机会可不多,怎么能就这么浪费了呢?

    “话说…康诺德皇兄今年可能又没办法回来了;唉,也难怪…刚刚经历了一场魔物入侵,北方军团损失惨重,帝都的贵族老爷们肯定都怕得要死吧?要是没有了最精锐的北方军团挡在前面,等到魔物打来的时候再让他们……”

    “住手吧。”

    骑士少女放下了餐具,轻声开口道。

    “啥?”抬头的布兰登瞪着纯洁无暇的大眼睛,故意装傻。

    “现在帝都所有的人都希望吕萨克·科沃被判死刑…即便是艾克哈特皇兄也不会违背所有的人的意愿,那绝对不是一个皇帝所为。”

    菲特洛奈面无表情:“洛伦·都灵…他的失败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

    “是吗?”布兰登面不改色,不以为然的耸耸肩:“那我怎么没见到他哭着喊着跑到天穹宫来,告诉我他办不到呢?”

    菲特洛奈没有开口,只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

    “我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在捣鬼,我也知道您是代表康诺德皇兄来的劝降的,但是您猜怎么着…我不在乎!”

    皇子殿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用力咬了一口牛排:“我答应过洛伦·都灵会支持他到最后,他也答应过我会让吕萨克·科沃成功脱罪…我们两个互相之间都是有承诺的。”

    “所以在这个总是不择手段,给人惊喜的巫师当着我的面承认他失败了之前…我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直至最后!”

    菲特洛奈摇摇头,冷冷道:“你会丢尽颜面的,从断界山要塞的英雄变成和所有人对抗的傻瓜。”

    “反正他们也没有喜欢过我!”布兰登厚着脸皮,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也从来不指望这群傻瓜和蠢蛋没会喜欢我。”

    “是吗?”

    骑士少女面无表情。

    “维克托·修斯为了弥补他当年的错误,绝对不会让吕萨克·科沃能够活着离开牢房;”

    “圣十字教会意欲反攻倒算,现在帝都内到处都是抗议和反对巫师的人群;”

    “至于商会……洛伦·都灵确实挫败了他们想要间接控制你的计划,但三亿银币的赌债也大大得罪了他们,还为莉娜·德萨利昂赎清了债务;”

    “药剂师行会或许原本能够出面声援,但现在他们高层惨死,剩下的只有一群普通的药剂师……绝对没有和圣十字教会对抗的胆量;”

    “查恩家族的新家主似乎并没有向吕萨克·科沃复仇的打算,但整个查恩家族和他们身后的守旧派贵族们,坚持要让吕萨克以死谢罪,一个年轻的家主是不可能对抗这么多人的。”

    “还有皇家巫师学院…他们已经打算私下里和圣十字教会和解了,并且承诺只要教会不再威胁到帝都巫师们的安危,就不会再继续和吕萨克·科沃的案件扯上任何关联。”

    …………菲特洛奈一句一句,平静的开口;这次却换成了布兰登面不改色的享用着自己的晚餐,手中的餐刀将牛排撕扯的不成模样,转眼间他已经喝光了整整一瓶的葡萄酒。

    “唉……你们还真的拉拢了不少人,这些家伙都打算为亲爱的皇兄效命吗?”用力吞下嘴里的肉块,布兰登歪着脑袋笑了笑:

    “看来根本用不着父皇钦点,皇兄已经必然是下一任至高皇帝了吧?嗯…萨克兰万岁!”

    “他已经孤立无援了,布兰登。”

    菲特洛奈正襟危坐,不再沉默:“失败…已经是注定的事情。”

    “我说了,只要他还没有认输,我就会支持他到最后……我知道您是替康诺德皇兄开的口,但也休想改变我的注意,菲特洛奈小姑。”

    “没有人能改变一个德萨利昂的意愿,即便是另一个德萨利昂也绝不可能。”

    “哦?那还真是多谢了…需要我敬您一杯吗?”

    “所以我只是通知你的,布兰登。”骑士少女的目光变得认真了:“收手吧…因为洛伦·都灵很快就不再是你的巫师顾问了。”

    “什、什么意思?”

    “你觉得谁才能让整个皇家巫师学院下定决心,和圣十字教会和谈?”

    “那群家伙…皇家学院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院长,一个两个导师应该还做不了这么大的决定。”布兰登眨眨眼睛,侧着脑袋:

    “该不会是……艾尔伯德·塔罗?”

    “但是不可能啊…这家伙看着挺和善,但他在底线面前还是很顽固的,当初维克托愿意让洛伦插手这件事还是他帮的忙!”

    “而和谈…也同样是他的提议。”菲特洛奈微微侧目:“猜猜看吧,洛伦·都灵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做出什么举动?”

    皇子殿下楞了一下。

    下一刻,突然大惊失色的布兰登猛然起身!

    “砰——!”

    奢侈的靠背椅倒在了地上,僵在原地的布兰登一动不动,锋利的餐刀已经顶住了他的咽喉,还有菲特洛奈冰冷如霜的目光:

    “我说过…我不是来劝你的,布兰登。”

第五十九章 “和解”(上)

    作为御前内阁的成员和皇帝陛下的巫师顾问,艾尔伯德·塔罗大师的低调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如果不是路斯恩都已经把剑架在车夫的脖子上,洛伦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破败不堪的街道,犹如疯人院似的地方,居然是皇家巫师顾问的住所。

    空无一人的街道,幽冷冷的风声,破败的房屋,“疯人院”似的宅院……灰瞳少年寒毛直立,忍不住攥紧了腰间的剑柄。

    圣十字在上,这该不会是墓地吧?

    黑发巫师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已经满是锈蚀和腐坏的大门,冷冰冰的回声飘荡在街道中。

    “要不…还是让我去问吧?”灰瞳少年微微蹙眉,诡异的气氛,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只是您的护卫,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就算……”

    “别说了。”

    洛伦朝身后挥挥手打断他,叹口气微微侧目:“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就不跟你絮叨‘这是我的的职责’,‘你的使命不在这里’巴拉巴拉巴拉……全是废话。”

    “路斯恩,保护好艾萨克还有艾因他们,还有瑟兰·科沃和那位莉娜小姐;夏暮庭院是皇家行宫,但…我真的信不过那些狂信徒们。”

    灰瞳少年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郑重的转身离去。

    “吱嘎~~~”

    刺耳的门轴声打开了老旧的大门,门后站着一位上了年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颤巍巍的向黑发巫师伸出右手:

    “艾…尔伯德老爷已经等您很久了,洛伦·都灵子爵,这边请。”

    枯槁似的手臂,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让黑发巫师毛骨悚然,只是点点头跟着老人走进了房子。

    虽然外表看起来相当破旧,但宅院内的摆设却相当有格调……几乎所有的墙壁都被改造成了书橱,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油墨和羊皮纸的香味。

    在走进了大厅的一瞬间,洛伦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会毛骨悚然的原因了…并不是因为本能的恐惧,而是这座房子……

    冷的见鬼了!

    明明初春都已经过去,外面是曜日高照的艳阳天,整个大厅居然暗的像傍晚一样,空气已经冷到能看见冰雾的程度……

    “万分抱歉,这座宅院的采光不太好,要不要替您把窗帘拉开?”

    “呃…不用麻烦了,这样就挺好。”

    “老爷还在楼上,下来得等一会儿,还请您稍等片刻。”颤巍巍的老人招呼着让黑发巫师坐下,手里还端着一个银盘:

    “这是…刚泡好的薄荷茶,要来一杯吗?”

    “谢谢。”强挤出一丝微笑的洛伦从老人手中接过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笑容立刻僵住了。

    冷的。

    面无表情的洛伦没来由的一哆嗦,忙不迭将茶杯放在了茶几上。

    老人依旧站在那儿,披散的银发和胡须下看不见他的表情:“不合…您的口味吗?”

    “不,没有没有!”洛伦赶紧笑着摇摇头。

    “那就好,您是老爷的贵客,招待不周可不行。”颤巍巍的老人声音沙哑到都无法听出他是否在用声带发音的地步,一步一颤的离开大厅:

    “那…我现在就去请老爷出来。”

    “麻烦了。”嘴角挂着淡然的微笑,表情玩味的黑发巫师凝视着老人的背影,直至他走进阴影之中。

    空气很安静,黯淡无光的大厅中飘散着肉眼可见的雾气,杯中的薄荷茶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有何感想?”一个带着些许打趣,却又无比稚嫩的清音在洛伦脑海中响起。

    片刻的祥和,漆黑的瞳孔在大厅内掠过。

    “不愧是御前巫师顾问,之前只将他当成是个和善的老人真是太贬低他了。”沉思的洛伦微微闭上双眼,低沉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回应道:

    “强烈到足以扭曲现实的虚空残余…不,也许是他故意将这个空间改变成这样的。”

    “出于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原因。”

    “唉…那样的话,亲爱的洛伦不就有危险了吗?”稚嫩的声音惊呼一声,突然变得很是兴奋:“怎么样,需不需要一点小小的‘援助’呢?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你有完没完?”

    “啊……真是个冷酷的家伙啊,和当初第一次见面,那个光是看到人家就会震惊到说不出话的少年完全不是一个人了呢。”阿斯瑞尔扁扁嘴:“就连反驳人家的口吻也变得那么顺理成章,自然到连一点点的违和感都不听不出来了!”

    “亲爱的洛伦…为什么你会那么熟练啊!”

    犹豫了片刻,洛伦决定继续无视他。

    “洛伦·都灵阁下,让您久等了。”

    和善而苍老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还有一个步履蹒跚面带愧疚的老人。

    黑发巫师微微蹙眉,目光逐渐变得凝重了许多。

    漫长的沉默,直至老人坐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您今天特地到访…是为了兴师问罪的吧?”

    最后还是艾尔伯德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低声叹息着:“格雷·萨尔去找您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预料了,没想到……”

    “您不是有所预料,而是非常确定我一定会来。”洛伦一句废话也不愿意多说,冷冷的开口直奔主题:

    “皇家巫师学院的…院长阁下!”

    “洛伦阁下,我……”

    “您从我们抵达帝都开始就一直在谋划…没错,就从我们和格雷·萨尔的‘巧遇’开始……”

    “从那之后,不论是瑟兰·科沃跑到夏暮庭院找我们求助,说服维克托·修斯让他允许我查案…到处都是您的身影。”

    “……”

    “我需要一个答案,艾尔伯德·塔罗大师,我需要一个答案。”

    艾尔伯德失语了片刻,终于开口了:

    “您比我想象的更厉害,洛伦·都灵阁下…也许当初我应该更信任你一些的。”

    “但现在您已经向圣十字教会投降了…堂堂御前巫师顾问,在学院导师被害,帝都巫师朝不保夕的时候选择了‘和解’…真令人出乎意料。”洛伦不无讽刺的开口道:

    “您知不知道,一旦吕萨克大师真的被处以极刑……”

    “吕萨克·科沃已经是必死无疑,他必须为当年的事情赎罪……”

    “我们还有机会——前提是您没有背叛我们!”洛伦粗暴的打断了他,声音中已流露出一丝焦躁。

    糟透了,真是糟透了……

    从维姆帕尔学院开始,他还真的没有经历过这种局面。

    明明已经胜券在握,成功近在眼前的时候…身边的优势却一点点的变成了劣势,直至最后让自己彻底孤立无援。

    真是好手段。

    “我只问一次,艾尔伯德大师…圣十字教会究竟拿出了什么条件,或者什么方式威胁您,让您决定放弃吕萨克大师,选择跟他们和解的?!”

    又是漫长的沉默。

    “一个我不可能…不,是所有的巫师都无法拒绝的条件。”艾尔伯德摇摇头:“洛伦·都灵阁下,您也是一名巫师,您对巫师和教会的关系怎么看?”

    “势同水火。”黑发巫师微微蹙眉:“怎么了?”

    “势同水火…真是绝妙的比喻,非常恰当——自埃博登建城之后,巫师和教会的关系就从未缓和过。”

    艾尔伯德抬起头,平静的目光中隐隐有一丝闪烁:“那如果我告诉您,教会和巫师有和解的机会,而前提就是我们付出最后的一点点牺牲呢?”

    “您在开玩笑吧,艾尔伯德大师?”

    “不,我是很认真的…而且来找我的人也拿出了非常切实可行的计划。”微微吐息,老人郑重其事的开口道:

    “和平,已经近在眼前!”

第六十章 “和解”(下)

    “真的非常抱歉,我…我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副样子!”

    夏暮庭院的房间内,面带愧意,表情尴尬的小教士韦伯不安的坐在艾茵·兰德面前,眼神还有一丝丝的担忧:“瑟兰·科沃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

    “没有。”小个子巫师摇摇头,表情同样不好看……除了瑟兰·科沃之外,还有对方那一身教士袍的缘故。

    “他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精神偏激的情况很严重;再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他的精神殿堂会彻底崩溃。”

    “那样的话,瑟兰·科沃…他就永远无法成为一名巫师了。”

    虽然知道对方是洛伦的朋友,而且她以前也对教士们并没有太多坏印象…但艾茵现在也很难对小教士能有多少好感。

    韦伯悲痛的低下头,双手紧紧扶着膝盖。

    “吕萨克·科沃,他是一位能令儿子感到骄傲的父亲,也是帝国首屈一指的药剂学大师。”

    竭尽全力的克制,才让这个小教士没有直接跪倒在地板上:“不对…这样不对…我们不能让这样一个伟大的人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更不应该牵连这么多无辜的巫师们。”

    “这绝对不是圣十字的意愿!”

    看到对方悲痛到自责的表情,原本还对这个教士不以为然的小个子巫师也多少有些软化了:“不过…他毕竟做过这么过分的事情,害死了成百上千的普通人;如果一点代价都不用承担似乎也太……”

    艾茵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要么是吕萨克被无罪释放,要么就会被当成杀人凶手处以极刑。

    “洛伦那边…还顺利吗?”韦伯突然开口问道:“我记得他已经找到证据和证人了,应该能够为吕萨克·科沃翻案吧?”

    “不知道,也许吧。”

    小个子巫师有些茫然的摇摇头,虽然某个笨蛋总是装成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但艾茵对他实在是太了解…这家伙只有在没自信或者没把握的时候,才会煞有其事的摆出一副“不用你担心,我行的”表情。

    而且情况发展到了这一步,艾茵不认为仅仅凭一份药单和证词,就能让群情激奋的帝都接受这个结果…即便是皇帝陛下,迫于众人的压力也不可能立刻接受吧?

    “吕萨克·科沃大师需要为当年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但这份代价绝对不是以他的死作为结束…这样做除了愤怒和仇恨之外,不会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小教士双眼紧闭:“即便让他献上生命,当年无辜死去的人们也不会重新复活;以暴制暴的行为和暴徒无异,这完全违背了圣十字的教导!”

    艾茵叹了口气,表情中带着一丝丝的倦意…光是为了照顾和安抚一个精神失常的巫师学徒,就已经让小个子巫师耗尽了全部的精力。

    但她知道,那个笨蛋比她更加疲倦,承担着更重的压力;不论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都一定是在为了能让吕萨克·科沃脱罪而四处奔波、游说、威胁、妥协、低声下气的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做交易。

    “我们要救他。”

    “嗯?”小个子巫师愣了一下:“我、我不明白;洛伦他现在不是正在……”

    “如果用洛伦的办法,到最后圣十字教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只能刺激出更多的仇恨和矛盾,根本于事无补!”

    小教士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当然我也并不是反对他;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他失败了,我们至少也要保住吕萨克·科沃的性命,还有整个帝都巫师们的安全。”

    艾茵犹豫了一下。

    并非仅仅为了瑟兰·科沃和帝都的巫师们,而是…如果最终吕萨克被处以极刑,那个笨蛋在帝都就没有立身之地了。

    虽然能够和他到处冒险,像埃博登或者古木森林的时候那样也很好;但是……

    “那…要怎么做?”

    “问题的关键…在瑟兰·科沃的身上。”小教士韦伯的声音很低沉:“吕萨克·大师在帝都的房子已经被搜查过了,还有他在药剂师行会的店铺;最后剩下的只有他在巫师学院的实验室一处。”

    “钥匙在瑟兰·科沃的手里。”

    “只要能找到当年吕萨克大师和那件事有关系的内容,哪怕只是一份日记,一份亲笔写的忏悔书…再加上他本人愿意认罪的话…也许可以减轻罪行。”

    小教士紧抿着嘴:“接下来,就是这份计划最重要的部分……”

    …………………………………………………………………………

    “可笑!”

    洛伦冷着脸,用简短的两个字打断了艾尔伯德·塔罗的“侃侃而谈”。

    “可笑吗?”被抢了话头的老人面色微微有些不善,良好的素养让他保持了克制:“我思考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如此艰难的决定。”

    “那就请允许我收回前言,这并不可笑。”黑发巫师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说话的声音更加不掩讽刺:“这就是愚蠢,而且蠢的够荒唐够彻底!”

    “如果圣十字教会真的打算和解,那么他们至少会愿意在吕萨克大师的事情上做出让步!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他们不依不饶,哪里有半点打算和解的意思?!”

    “洛伦·都灵阁下……”

    “吕萨克·科沃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是作为十恶不赦的罪人被处以极刑,要么是作为无辜的受害者被释放,只有这两条道路,再没有第三个!”

    洛伦起身打断了艾尔伯德的话,表情难看到了极点:“而您和皇家巫师学院的背叛,让原本还有一线希望的吕萨克大师掉到了完全孤立无援!”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您居然还有闲心思和我讨论‘如何平息教会与巫师和解’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可笑至极!”

    “既然我们今天都说到这儿了,那也请允许我多句嘴——教会和巫师永远都不会和解,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可能!最终的结局只能是一方被另一方踩在坟地里跺一百下永世不得翻身!”

    看着眼前暴怒的黑发巫师,艾尔伯德依旧面无表情,轻轻叹息一声:“果然…您还是太年轻,太唐突了;如此不加思考的话语居然能够说出口……”

    “怎么,难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洛伦冷笑一声,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对方的涵养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强大,让他有点儿束手无策了。

    嗯…必须要改变战术了。

    “如果我是您,我就不会用这种故意激怒对方的方式来占据上风。”艾尔伯德·塔罗的目光穿过阴影与冰雾,凝视着黑发巫师的双瞳:

    “对您现在的情况而言,争吵和大放厥词根本于事无补。”

    “如果您真的这么关心我,那就不应该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背叛。”洛伦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冷静的表情和刚刚暴怒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最后的答复……圣十字教会究竟开出了什么条件,让您背叛了自己的初衷?”

    “并不是圣十字教会,而是…那个人。”

    老人的表情突然一阵恍惚,嘴角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在我见过的那么人当中,真正能够改变这个世界走向的屈指可数…他,他的身上有这种潜质,超越了常理的潜质。”

    黑发巫师眯起眼睛,微微蹙眉。

    “我很遗憾,洛伦·都灵阁下。”

    艾尔伯德缓缓起身,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是…我答应过他,不会让您继续干涉他接下来的计划。”

    “所以…只能麻烦您留在这儿了。”

第六十一章 他从深渊归来(上)

    冰冷的触感…犹如利刃般刺入了洛伦的心脏。

    凝视着艾尔伯德已经缓缓扬起的右手,他的意识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怎么办,该怎么办?

    杀了他?当然不行…能否办到且放在一旁,对方可是御前巫师顾问,也是帝都巫师们的领袖,杀了他等于和整个帝都的巫师为敌,这和自己的目的背道而驰。

    自己要做的是说服对方…还有弄清楚究竟是谁,居然能让艾尔伯德·塔罗回心转意,毅然决然的站在了圣十字教会的阵营当中。

    无论什么对策,都必须建立在自己向对方妥协这一前提上面……

    而现在…对方显然已经动了杀心……

    就在这一刹那。

    某个熟悉的,充满**意味却无比稚嫩的声音,在黑发巫师的脑海中响起:

    “唉…看起来亲爱的洛伦又有麻烦了?”

    “需不需要人家帮忙呢?”

    “闭嘴。”强烈抑制着嘴角抽搐的冲动,黑发巫师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已经无计可施了对吧?”阿斯瑞尔的声音依旧环绕在他耳畔,玩味的腔调中蕴藏着深深的诱惑:“交给阿斯瑞尔…就像我们在冰川雪山的时候对付那个莱曼特斯的邪神使徒一样……”

    “比如说…把这位老先生变成个傻子……”

    “他和某个神秘人的交易,和解的条件,对皇家巫师学院的控制…你所在意的一切,所有的问题瞬间迎刃而解。”

    “没猜错的话,我还得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对吧?”

    “这个我们可以谈,亲爱的…你是阿斯瑞尔最好的朋友,没什么是不能解决不了的。”少年圆滑的躲过了这个问题,稚嫩的嗓音里透着一股狡黠:

    “这么说…是不是就代表亲爱的洛伦,愿意接受人家的提议了呢?”

    那一刹那,艾尔伯德的右手已经握住了魔杖,垂下的嘴角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我原本并不想这么做的,洛伦·都灵阁下;但很可惜…您是‘那个人’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放心…这个过程不会很长,您甚至都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

    下一刻,幽冷的冰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大厅汇聚,光线暗淡的大厅瞬间如坠深夜,大厅内的温度立刻从深秋时节坠入了极地的冰窟。

    毛骨悚然!

    强忍着震惊的心情,故作镇定的黑发巫师眼睁睁的看着大厅内发生的这一幕,死死盯着面带愧疚之色的老人。

    自己…真的小看他了;能够成为御前巫师顾问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的巫师?

    强烈的虚空残留,挥洒自如的施咒方式,还有对方在利用虚空力量时的从容…自己都差点儿忘了,这位艾尔伯德·塔罗是和科罗纳大师不相上下,九芒星巫师塔的十二位元老之一!

    归入黑暗的大厅,只留下肃杀凄厉的风声在哀嚎。

    肃杀的冰雾,潮水般向黑发巫师的身影席卷而来;翻涌着在所经之处留下成片的冰晶,划破空气的声音犹如奔狼的嘶吼。

    酷煞的严寒,让洛伦的表情和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用了足足五秒;才抢在冰雾彻底笼罩自己的瞬间抬起左手。

    “啪!”

    轻轻一个响指,都灵之火。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瞬间多出了一点金红色的光芒;下一秒,光束炸裂。

    “轰——!!!!”

    爆炸的火浪以黑发巫师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随着烈焰的翻滚周围的冰雾瞬间消散!

    薄荷茶,长椅、茶几、地毯、窗帘……金红色的火光咆哮着将碰触到的一切瞬间撕成了碎片。

    “无谓的反抗。”

    面不改色的艾尔伯德,轻描淡写的扬起右手。

    沸腾的热浪瞬间停下…就像时间被静止了一样,不论是空气中翻滚的烈焰亦或被焚烬的地面,全部变成了一动不动的冰雕。

    栩栩如生。

    “铛——!”

    挡在老人面前被冻住的“火浪”瞬间爆出巨大的龟裂,巨大的冲击力让冰墙在一瞬间四分五裂,飞溅的冰渣四分五裂,却没有一个碰到了艾尔伯德的身体。

    “秘银武器?”

    艾尔伯德微微侧目,瞥了一眼钉在身后墙上的短剑,稍稍整理了下仪容,温和的神情依旧没有多少变化。

    “如果您以为我会在这里束手就擒,那就大错特错了。”黑发巫师眉眉头紧蹙:“在彻底说服您之前…我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再拖下去依旧只是无用功罢了…洛伦·都灵阁下,如果您只是想拖延时间来……”

    “正是如此,时间。”洛伦微微勾起嘴角。

    “在走进这里之前,我告诉维尔茨家族的路斯恩…如果我没有在两个钟头内返回夏暮庭院,就立刻前往天穹宫向布兰登殿下禀报,他的巫师顾问……”

    “已经在艾尔伯德·塔罗大师的家中遇害!”

    艾尔伯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变化。

    “如您所知,还剩一个钟头零两刻钟。”洛伦微微欠身,仿佛是在等待对方动手:“如果您打算和我详谈,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如果您真的已经下定决心……”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自己没有退路了,如果不能争取到帝都巫师们的协助结果已经是一目了然,绝对不可能有半点胜算!

    赢了,自己就能将巫师学院和夏洛特·都灵女伯爵争取到布兰登的阵营当中;

    输了,不光是这位“丢脸皇子”再次被打回原形,自己在帝都戈洛汶也会失去立足之地,乃至整个帝国。

    更不用说还有被自己坑了一把的约德商会…如果自己在布兰登那里失势,他们绝对会不顾一切的报复自己!

    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但…艾尔伯德还有;对他而言选择在自己身上赌一把绝非不可接受的损失,只是这赌注太大让他感到恐惧而已。

    不过既然他都能接受与圣十字教会“和解”这种屈膝折节的结果,又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和布兰登呢?

    选择权不在自己,而在他。

    不过,即便成功最后恐怕还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但…就算再坏的结果也不可能比现在糟了。

    赌一把!

    艾尔伯德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半点笑意,死死盯着面前的黑发巫师。

    原来…原来他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最后的打算了吗?

    明明决定他生死的人是自己,现在反倒是他再给自己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仿佛在给自己下命令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艾尔伯德突然想起了那位“丢脸皇子”——时而如顽童般暴虐,时而天真纯良的像个孩子,从不肯遵守规则,从不肯认输。

    只要能胜利,只要赢得最后的结果就行,其他的统统都无所谓…哪怕把事情变得一团糟也毫无愧疚认错的想法。

    怪不得…布兰登会选择他作为自己的巫师顾问,还这么坚决的信任他。

    哪怕方式方法有所差异,性格和遵守的准则稍有不同,但两个人的本质……

    毫无区别。

    自己…被他算计了。

    长长叹息一声,老人的眼神中多出了些许的异样,似乎在做出某些无比重大的决定。

    “洛伦·都灵…我原本不想那么做的。”

    “你该感到荣幸…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秘密?

    刚刚愣住的黑发巫师,瞳孔猛然骤缩,死死盯着艾尔伯德手中的魔杖…慢慢的,一点点化作了冰晶…龟裂、粉碎、化作无数晶莹的颗粒。

    洛伦凝视着眼前这一幕,过了足足五秒钟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冰冷的触感,沿着背后的脊椎涌入心口,恐惧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自己…自己和虚空的联系……

    被中断了。

第六十二章 他从深渊归来(下)

    艾尔伯德·塔罗

    这位御前巫师顾问,从不像他表现得那么简单。

    塔罗家族在萨克兰境内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家族,为了不和兄长抢夺继承权,他离开了东萨克兰前往埃博登,成为了九芒星巫师塔的学徒。

    并不只是为了谋一份糊口的差事,拥有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资本;艾尔伯德·塔罗也曾有过野心。

    他想成为九芒星巫师塔的十二位元老之一,他想以巫师的身份有朝一日踏入天穹宫的宫廷……做别人不敢想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简单,却远大的野心。

    曾经的艾尔伯德是个极擅长钻营的人…虽然巫师世界拥有诸多学科,但真正受到重视的基本上只有神秘学、古代符文、炼金学和历史……前两者被埃博登奉为巫师世界的根本,后两者能帮助他在萨克兰土地上谋一份工作。

    但他选择的是预言和星相…这是艾尔伯德的第一次赌博,这两门学科因为圣十字教会的严重打压而人数稀少,成功者寥寥无几。

    他赌赢了。

    凭借在星相学和预言学的成就,艾尔伯德终于在九芒星巫师塔获得了一定的地位;同时他的神秘学研究也随之发表,赞誉无数。

    星相学和预言学只是垫脚石,神秘学的成就才是自己获得地位的根本…艾尔伯德很清楚这一点。

    但这两个学科也成为他的大麻烦——就在艾尔伯德即将成为九芒星巫师塔的一名导师时,埃博登收到了来自圣十字教会的严重抗议,咬定艾尔伯德有“思想腐化”的嫌疑。

    当时的埃博登还并非后来的巫师之城,面对教会的抗议只能妥协,艾尔伯德被流放了……直至三十年后,他回来了。

    九芒星巫师塔。

    没有人知道艾尔伯德在三十年里经历了什么,但巫师塔仅仅一夜之间就将“元老”头衔授予了这位其貌不扬的巫师。

    然而到此还不是艾尔伯德的巅峰时刻…仅仅只过去两年,艾尔伯德就来到了帝都戈洛汶;在觐见了艾克哈特二世之后,便成为了第一位走进御前内阁的巫师。

    从默默无名到声名显赫,流放三十年……其貌不扬,和善圆滑的艾尔伯德·塔罗却像是一个赌徒般,用一次次的赌博铺平了前进的道路。

    艾尔伯德实现了他的野心,成为了第一个走进天穹宫的巫师——但他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在他被流放的三十年当中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最应该提出抗议的圣十字教会,却选择了沉默,和原本准备站出来抗议的守旧派贵族们一起在艾克哈特二世面前默认了这个事实。

    即便是布兰登,也仅仅只能猜到这位御前巫师顾问身上隐藏着某些秘密,甚至是艾克哈特二世让他进入内阁的原因也并不单纯…不过这似乎早就是惯例了,哪个巫师的身上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秘密呢?

    ………………………………

    上次有这种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一丁点儿的力量,一丁点儿的虚空残留都无法感受到,甚至都分辨不出周围的冰雾是否只是被扭曲的现实。

    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雾化而朦胧,连老人的表情都无法看清…强咬着牙的洛伦脑海中一片空白,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明朗。

    这种力量…绝对不是普通巫师能够拥有的……

    计划失败了。

    酷煞的严寒让黑发巫师浑身颤栗,靴子和衣服的表面已经开始凝结起冰霜,呼吸和心跳越来越急促。

    对方揭开了最后的底牌,而现在的自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艾尔伯德·塔罗大师……”洛伦几乎是咬着牙,才让自己在不下冰川雪山的“严寒”中将这句话说完整:

    “您…曾经去过巨龙王国?”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老人的脸上居然流露出一丝的迷茫。

    如坠冰窟的大厅内,只能听到黑发巫师不自然的喘息声。

    “你是说…那个因为自相残杀,被巫师们毁灭的国度吗?”

    他知道?!

    神情恍惚的黑发巫师喘息着,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镇定……

    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不能慌……

    “洛伦·都灵…我曾经去过你甚至都无法想象的地方,见到过超乎这个世界的存在…你绝对无法想象,这个世界有多少双眼睛在窥伺着我们这些渺小不值一提的存在。”

    艾尔伯德皱起眉头,扬起的右手微微合拢:“这并非我的本愿,但我这种么做是为了萨克兰帝国…我无法拒绝一个巫师不再受到排挤,更不会因为不受到监管而毁掉的国度……”

    “如果你真的亲眼见过巨龙王国,你就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洛伦紧咬着牙,身体还在不由自主的打颤,依旧感觉不到任何虚空的力量。

    我当然知道,而且还是人家亲口告诉我的。

    “不要再做徒劳的抵抗了。”老人缓缓开口,似乎还带着一丝的怜悯:“这座宅院乃至周围的街道,全部都在我的精神辐射范围内…在我决定停止之前,你绝对感受不到半点虚空的力量。”

    “倒不如说这就是虚空力量的本质…强势者会对弱势者产生绝对的压制,而恰好我的抑制力…直接源自虚空本身。”

    “以幻想终结幻想……”

    “以虚无毁灭虚无……”

    “这就是让我死而复生的邪神,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老人用最平静的语气开口道:“至于第二件…则是一个预言……”

    邪神…预言?

    洛伦感觉自己不该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我不会杀死你的,洛伦·都灵;但我会彻底毁掉你的精神殿堂,这还会抹掉你一部分的记忆。”

    每说出一句话,艾尔伯德的表情就更加凝重一分:“但只要那个人成功,让教会和巫师达成和解,那么一切的牺牲就都是值……”

    “真的吗?!”

    忍受着冰冷刺骨的痛楚,黑发巫师猛然睁开双眼。

    “如果您真的相信这种事情是有可能成功的,那么又为什么会等到最后才做出这个决定?!”

    艾尔伯德目光平静,缓缓叹了口气:“因为我在那个人身上,看到了可能性……”

    “真的吗?”

    牙关打颤的洛伦又重复了一遍,缓慢而坚决的开口道:“那我也要告诉您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去转动!”

    “对巫师们而言,当它诞生的那一刻崛起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哪个人或者某件事而受到影响。”

    “同样,作为一个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巫师们的路程也注定坎坷…这同样不是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能够改变的。”

    “我曾经到访过龙王高塔,艾尔伯德大师。”

    那一瞬间,老人的目光微微一滞。

    “如果说这个古老王国教会了我什么,那绝对不是‘巫师会成为毁灭国家的导火索’这样推卸责任的鬼扯。”黑发巫师的声音继续响起:

    “在每一个重大的决定和改变面前,我们必须谨小慎微……这才是我学到的,这才是他们教会我的。”

    “我知道您一定在心中存有这样的愿望……能够彻底改变巫师阶层的地位;但您也许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巫师们的地位已经在一点一点的出现改变了,而且谁也阻止不了。”

    “所以我恳请您…做一个最最谨慎的决定,如果那份‘可能性’真的能够帮助您实现这份愿望,您又为什么会犹豫到最后?”

    “……”

    “至少…能否听我把话说完?”

    “……”

    “我们还有三刻钟,艾尔伯德大师。”

第六十三章 “他们”(上)

    天穹宫,御前内阁。

    “关于五天之后的御前审判……”

    神情冷淡的艾克哈特二世突然停下,瞥了一眼自己的内阁大臣们:“怎么,看来你们有话要说?”

    庄严的房间内一片死寂,除了皇帝陛下敲打桌子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表情有些紧张的几位内阁大臣们面面相觑,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转向那两个被空出来的席位……原本就很“精简”的御前内阁,眼下更是规模小的可怜。

    “咳咳咳…确实如此,陛下。”

    座位离艾克哈特二世最近的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轻轻咳嗽两声,环视了一眼身旁仅有的几位内阁大臣:“我以为…如果只是为了审讯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死的话…用御前审判的方式未免太过了。”

    “梅特涅,你到底想干什么?!”

    教会审判官特勒斯·卢复双眼冰冷:“我们在讨论的,可是西斯科特·查恩,帝国伯爵,御前财政大臣!”

    “那位一个月前,还坐在我们当中的西斯科特·查恩!”

    “你说…太过了?!”

    面对教会审判官的斥责,微微蹙眉的掌玺大臣梅特涅并没有反驳什么。

    “如果只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涉及到内阁大臣又是帝国伯爵,御前审判理所应当。”梅特涅轻声开口,略微沙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但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这起案件已经变成了近期帝都骚动的源头。”

    “作为陛下的臣子,我们必须尽可能小心谨慎的处理此事,将暴动和骚乱的危险消灭在萌芽之中……至于御前审判,这种大张旗鼓的做法只能更进一步刺激那些人的情绪。”

    “我们应该用更理智的方式,而非一味的顺应所有人的请求。”

    教会审判官冷哼一声,表情非常的不屑一顾。

    “理智?”

    “现在整个帝都的眼睛都在死死盯着吕萨克·科沃的判决!这种时候你要我们理智?梅特涅,你是想眼睁睁的看着人们冲进天穹宫,让陛下给他们一个说法吗?!”

    “而据我所知,您所指的‘人们’现在有不少都在打着圣十字的旗帜,甚至有不少的神父和教士们已经参与其中?”

    梅特涅的声音很轻,就像是老人闲聊时的低喃:“也许是我们向往正义和民众呼声的特勒斯大人,认为教会已经可以代表帝国的民众了。”

    “砰——!”

    教会审判官双手拍住桌子,起身几近扑到了梅特涅面前!

    “怎么,掌玺大臣准备弹劾我?!”

    面不改色的梅特涅微微颔首,目光中依旧看不出喜怒哀乐。

    片刻之后。

    艾克哈特二世轻轻的敲打着桌子,赤色的双瞳眯成一条缝,像是在沉思着。

    “所以…教会审判官的意见是举行御前审判,回应民众的呼声;而掌玺大臣认为必须谨慎行事,低调的处理这个案件。”

    皇帝陛下抬起头,赤瞳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泽:“不如让我们再听听**官维克托·修斯大人的想法,毕竟…他才是真正要承担最后责任的那一位。”

    那个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维克托的身上。

    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御前**官微微颔首,目光一动不动,澄澈的眼神和僵硬的面孔形成了最鲜明的反比:

    “我不同意教会审判官的说法,但是……我同意他的观点。”

    梅特涅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微微低叹一声。

    “有关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死,其意义早已超越了整个案件本身……”维克托神情肃穆,目光越来越凝重:“更重要的是吕萨克·科沃本人,也已经不仅仅是这一个案件的问题了。”

    “如果这件事被低调处理,且不说会不会像教会审判官所说的那样群情激奋,更是要让原本可以树立萨克兰帝国律法威信的机会,变成了一场私下里的阴谋交易。”

    “一昧的想着如何平息事件,追求安稳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提议。”

    维克托默默开口道:“但我并不是在反对掌玺大臣……就如梅特涅所说,不计代价的满足民众的要求…绝对不是正确的举动。”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五天后的御前审判,在帝都之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这种时候公然反悔…结果只会更糟!”

    “陛下,我并不是赞同或者反对‘民众的呼声’,而是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于帝国的法律之中……会被外界力量所左右的法庭,绝对谈不上公正!”

    话音落下,维克托扫了一眼剩余的三人。

    掌玺大臣和教会审判官,完全不为所动。

    至于御前军务大臣瑟维林·德萨利昂…维克托并不抱期望,也没有人指望能从这位口中得到任何支持。

    从头到尾,他支持的都只有艾克哈特二世陛下一人。

    “不被外界力量所动的法庭…真是有意思。”

    教会审判官冷冷的看着他,语气中丝毫不吝讥讽:“仿佛‘正义’在您的口中,已经变成更加崇高神圣的存在了。”

    “这两者的概念本就有所差别,有时所谓的‘正义’并非绝对的公正,仅仅是多数人得利而已。”维克托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不敢苟同!如果不是为了正义,信仰和人民的呼声,您所谓的公正又有什么意义?!”

    “让人民能够生活在一个以法而非权势统治的帝国,守法之人能够得到应有的权力,违法之徒得到应有的惩处,这就是‘公正’的意义!”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允许布兰登殿下的巫师顾问四处搜集证据,企图为吕萨克·科沃翻案?”

    不屑一顾的教会审判官撇着目光,脸色更难看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人的罪行已经到了罄竹难书,十恶不赦的地步了吗?!”

    “在最终的审判下定之前,没有人是有罪的。”维克托嗓音低沉:“更何况也没有哪条法律明文指定,被关押的犯人就不允许别人为他洗清罪名!”

    “即便是全帝都的人都认定了他有罪?!”

    “尤其是全帝都的人都认定他有罪!”

    维克托猛然扬起头:“会被外界力量所左右的法庭…绝对谈不上公正!”

    “而若失去了公正…帝国的法律也将失去它存在的一切意义!”

    针锋相对的二人,眼神中寒芒尽显!

    在御前**官毫不退缩的目光下,教会审判官眉头耸动,像是在竭力克制。

    低声叹息的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神情暗淡,目光微微瞥向身侧的至高皇帝陛下。

    艾克哈特二世十指交叉,面无表情的靠在椅子上。

    梅特涅微微蹙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想起布兰登殿下的巫师顾问,想起被陛下及早定下的财政大臣候选人…他总觉得今天的这种局面,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但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张旗鼓的举行御前审判或许能够暂时平复民众躁动的情绪,但也会使得结果变得难以预料……如果做出了判决,就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圣十字教会,守旧派系的贵族们……看着这些竭力想要将吕萨克·科沃置于死地的人们,掌玺大臣总有种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这些人…全部都是康诺德皇储最坚定的支持者。

    难道说…陛下的打算是……

    “看来,我的内阁是赞成御前审判了。”

    “很好,那么我们就用这场审判…来向萨克兰的子民证明帝国法律的公正。”

    “既然他们那么想知道结果……”

    “我就给他们一个交代!”

第六十四章 “他们”(下)

    艾克哈特二世的决断并没有出乎维克托的预料…倒不是说形势所逼,而是御前内阁对他们的皇帝陛下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

    皇帝的命令就是法律,皇帝的言行断不可改。

    萨克兰帝国十二世代的至高皇帝们,碌碌无为者有之,肆意放荡者有之,功成名就者有之。

    但真正做到了这两条并且矢志不渝的,只有两位……第六世代的“贤者”布兰登一世,于当今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

    即便是那位被称作“狂龙女皇”,以铁血和冷酷不留情面著称的第十世代夏洛特女皇,也曾经在是否剥夺黑公爵的头衔这件事上,犹豫了很久很久……

    在目送艾克哈特二世离开之后,维克托迈开脚步朝天穹宫外走去;当他还没走到第二道宫门的时候,却被掌玺大臣梅特涅拦下,被邀请到偏厅内喝一杯。

    **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想喝些什么,我这儿有洛泰尔来的黑麦芽新酿,埃博登的半甜红葡萄,还有我们家土产的蜂蜜酒……维克托大人家中有没有酿酒的习惯?”

    “请您随意。”有些无奈的维克托·修斯正身坐下,无奈的看了一眼在酒架前忙碌的梅特涅:“我们家并没有庄园和封地,也不常饮酒。”

    “那还是尝尝这瓶拜恩的精品甜葡萄吧…除了剽悍善战的骑士,他们也只有美酒最能拿得出手了。”梅特涅微微勾起嘴角,手法娴熟的打开酒瓶,小心翼翼的斟满了两杯,有些心疼的还不忘了将酒瓶放归原处。

    维克托捧起酒杯,醇厚的颜色和扑鼻的果香,即便是不善饮酒的他也能感觉到杯中琼浆的珍贵。

    “维克托阁下…您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维克托抬起头,梅特涅那双冰冷犀利的眼睛映入视野。

    **官并未开口,也没有询问对方是如何发现的;接受他默认的掌玺大臣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我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我必须先提醒您,前往不要被某些人利用了…现在的局面某种程度上,对您非常的不利。”

    维克托双眼紧闭,杯中的酒浆在微微晃动,看起来就像是位老酒客娴熟悠然的姿态。

    但在座的二人都清楚,那绝对不是。

    梅特涅那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再次传来:“您必须做好准备…御前审判,虽然您才是御前**官,但您的每一次决议都会被看做是陛下的意愿;我知道您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感到后悔,但现在绝对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现在的您绝对不能后悔!”

    “难道我还应该感到荣幸?”维克托自嘲一声:“最后在那个动议上签字的人,是我。”

    “也有我……”梅特涅面无表情:

    “如果真的如教会所说,让当年死去的无辜者得到应有的正义,我们早就该死一百遍了;但这样做于事无补,相信我,维克托;有责任感是好事,但有时候…这毫无意义。”

    “在御前审判的法庭上,您就是帝国法律和皇帝意志的化身,您可以对逝者流露出一丝的痛苦,但绝不能有自责!你要抛弃自己的人性,抛弃自己的道德和怜悯,即便是在无数证人的哭诉下也要不为所动!”

    “千万切记…不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吕萨克·科沃的生死所背负的正是帝都圣十字教会和巫师们近百年来的宿怨;你所要做到的就是绝对不能被任何一方控制住这场审判的进程,变成他们达到目的的工具!”

    “如果不出意外…维克托·修斯,五天后的御前审判…就是你人生的巅峰,也将成为你一生中最为闪光的时刻。”

    “能否坚守你内心的‘公正’,你心目中的‘帝国律法’神圣不可侵犯,帝国的史册将会如何记载‘维克托·修斯’这个名字,将在那一天拉开帷幕!”

    梅特涅轻轻抿了一口酒浆,用近乎引诱的口吻轻声说道:“而且在御前审判之后,陛下有意提拔您成为新的御前财政大臣,掌管帝国财权…并且是永久。”

    “财政大臣?!”

    “心动了?”打量着对方脸上那片刻而过的惊愕,梅特涅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促狭。

    “不,是因为这根本不可能。”仅仅一瞬间的功夫,维克托恢复了原本严肃的表情:“想得到那个位置需要的已经不仅仅是能力,还有人脉和声望…梅特涅大人,您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更何况,陛下怎么可能允许他不能完全控制的人掌握帝国财权?”他低声喃喃:“一个偏远小贵族出身还没有继承权的人,成为御前**官已经是我道路的顶峰了。”

    “维克托,你很很聪明也很有能力,而且拥有远大的前……”

    “我也五十岁了,梅特涅大人,不比您年轻太多;而且局势会变成这样,恰恰证明了我还不够聪明。”

    艰难的对话让两人陷入了沉默,轻轻和对方碰杯,一饮而尽。

    “说吧,您要我做什么?”

    放下酒杯,维克托准备开诚布公的和这位掌玺大臣谈一谈:“如您所说,我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在御前审判上做到绝对的公正!所以您最好也不要……”

    “要想找人说清,我绝对不会找我们的御前**官。”梅特涅微微一笑:“恰恰相反,正如我所说…我是来帮你的。”

    维克托皱起了眉头。

    “为了能够在御前审判上取胜,不论圣十字教会还是巫师们那一边必然都会倾尽全力,甚至是用各种肮脏手段博得优势……所以我给你的第一条建议,就是限制证人的人数。”

    “限制证人的人数?”

    “没错,如果不对人数加以控制,整个审判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混乱之中,当众让你这个**官下不了台也有可能!”

    “我也曾经担任过法官,对某些‘法庭流氓’的手段再熟悉不过…鼓动暴民在法庭闹事,乃至冲撞卫兵群殴犯人…各种肮脏下流的手段,数不胜数!”

    梅特涅摇摇头,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其次,双方也肯定都会派出各自的辩护人来为各自的一方申诉;我想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了,吕萨克·科沃大师的辩护人是……”

    “布兰登殿下的巫师顾问,洛伦·都灵。”维克托微微颔首:“除他之外,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了。”

    “我听说他已经找到了不少足够充实的证据,能够为吕萨克·科沃洗清罪名。”梅特涅微微点头:“我还听说…他为了得到这些证据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维克托低头沉思,不予置评。

    “当然,这位你是不用多担心…话又说回来,布兰登殿下的巫师顾问会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不奇怪。”掌玺大臣低吟一声,轻声开口:“至于查恩家族的辩护人,则是圣十字教会。”

    “教会?!”

    维克托的瞳孔猛然射出一道寒光:“教会审判官那位…内阁大臣特勒斯·卢复准备亲自为查恩家族做辩护?!”

    “当然不是——据说他本人有这个意愿,也非常想扫你的面子,但被陛下拒绝了…如果让一位内阁大臣出面,这场审判就谈不上什么公正可言,只是一边倒的屠杀罢了。”

    “那究竟是……”

    “无论是谁,这个人能够替代教会审判官出现作为圣十字教会的代表,都证明他绝对不能小看。”

    一脸平静的梅特涅眼角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切记,陛下在看着我们……”

    “端坐在天穹宫的王座之上,不动声色的俯瞰着我们……”

第六十五章 前夜(上)

    皎月如钩。

    夏暮庭院,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洛伦和艾萨克两个人;初春的月光透过窗户,用轻柔的银纱笼罩着每一个角落;漂浮的尘埃在光辉下若隐若现。

    “就是明天了吗?”坐在窗边赏月的艾萨克突然开口,表情像是若有所思。

    “嗯。”黑发巫师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小个子巫师和韦伯都已经离开,据说他们是去了吕萨克大师在皇家巫师学院的实验室,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虽然瑟兰·科沃精神还十分混乱,但只要涉及到他父亲的事情就会变得无比清醒,甚至超乎他们的预料,居然连吕萨克大师最后一次进入实验室的时间都记得一清二楚。

    对于小个子巫师的热情,洛伦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也许吕萨克的实验室真的有什么重要资料,但面对一群愤怒,并且对魔法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很难作为什么证据。

    至于能否找到吕萨克大师对自己行为感到悔恨的证据……只能说聊胜于无。

    倒是小教士韦伯会这么热情洛伦相当意外…如果一开始或许还能理解,但现在帝都的巫师和教会几乎已经是完全敌对的关系,他依然不遗余力的帮自己……

    似乎已经不能用“友谊”两个字来形容自己和他的关系了。

    虽然在维姆帕尔学院的时候,这位小教士就始终非常热情,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帮自己寻找证据,还曾经在假扮教士的“炼金术师德拉科”手下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见习教士。

    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虔诚到了极致,还是单纯的热心肠。

    “有把握吗…我是说这次和以前不一样,在巨龙王城的时候倒霉的最多是你自己,这次可能会牵扯上很多人。”

    “我不是说我真在乎那些脑子灌水的土豆们…但,这件事和他们无关。”

    看着他瞥着眼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愣住的洛伦轻笑出声。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艾萨克关心人的方式还真是别扭到了极致……

    “尽管放心吧,这次是御前审判,双方的辩护人和证人都是有名额限制的,这一点对我们非常有利。”十指交叉在胸前,黑发巫师微微勾起嘴角:

    “我们有配方单作为证据,只要莉娜·德萨利昂小姐愿意出面作证…至少,我们就能证明吕萨克大师绝对不是故意行凶的。”

    “然后?”

    “然后只要能争取到这一步,就有足够的缓转余地了……只要证明吕萨克并非故意杀人,原本对他的种种污蔑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不攻自破。”

    “虽然维克托·修斯大人不可能偏向我们…但至少也不会故意刁难。”

    带着几分挑衅的口吻,洛伦的表情却无比凝重:“物证还是其次,莉娜·德萨利昂小姐的证词才是最关键的一环——她是德萨利昂家族的旁支,不论维克托还是教会都不敢轻易否定他的证词。”

    “所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她会信守承诺了。”

    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个自己并不完全了解的人身上…这在黑发巫师而言,的确是头一遭。

    如果不是没得选,洛伦宁可不去管这件事……整个案件从维克托告诉自己的“秘密”开始就变得不再单纯,早就超脱自己的能力范围了。

    为什么会坚持到现在?

    明明连皇家巫师学院和艾尔伯德大师都已经放弃了,连吕萨克都对“活下去”这件事不抱希望了;自己却还想尽办法让他们站在自己身后,赌上全部的筹码在这最后一搏……

    仅仅是为了一个承诺,寄希望于能够同时将赤血堡的都灵家族和皇家巫师学院招揽到布兰登的旗帜下?

    如果只是为了这两点自己有的是办法,根本不用急成这样——等到审判结束,剩下的是一位走投无路的女伯爵,和一个同样走投无路的皇家巫师学院,到那时再想办法招揽他们岂不是更方便?

    洛伦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有些自嘲。

    自己…只是不肯认输而已。

    “莉娜·德萨利昂?”

    艾萨克突然挑了挑眉毛:“你真的相信这个女妖…相信她不会背叛你?”

    “大概吧。”黑发巫师微微颔首,目光有些踌躇:“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也找不到任何会让她背叛的可能……”

    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交叉在胸前的双手不停的挫拭着指关节。

    “所以…你其实并没有把握?”艾萨克歪着头。

    洛伦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他。

    艾萨克像是思考了一秒钟,站起身掉头朝门外走去。

    “你要干嘛?”

    “没别的,我想到了一个能够绝对让她不背叛你的办法…当然,更准确的说是让这个妖女绝对不会背叛我。”

    “唉?什、什么意思?”

    “方法很简单。”艾萨克理所当然的拍了拍胸脯:“用本人无与伦比的智慧和男子气概,彻底征服那个妖女对我死心塌地!”

    “……你要…勾引她?”

    “不用多想…虽然我对女人这种生物一向没什么好感,但如果是为了我最好的朋友,本天才也不介意万花丛中过,然后…稍微出卖一下自己的贞洁!”

    “当然,卖身是我的底线,我高贵的灵魂肯定会保持纯洁…至于被本人魅力彻底折服的那个女妖精可就不一定了;一个晚上或许短了点儿,我尽可能让她欲仙欲死,然后在明天正式审判之前保持清醒,免得一上台就满口胡言乱语。”

    “……”

    “怎么,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不…我就是在想,她可能会不同意……”

    “嗯…确实……”艾萨克思考了一秒钟,然后突然自己就笑了起来:“没可能!能得本天才的宠幸可是她十辈子修来的服气,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但是……”

    “没什么但是的!”

    没耐性的艾萨克直接挥手打断了黑发巫师的话:“你就尽管等着我去把那个女妖精收拾的服服帖帖,对我任予任求就行了——别说作证,到时候让她在御前审判上当中死谏都不成问题,就这么定了!”

    挺起胸膛的艾萨克打开房门,昂首阔步走出了房间。

    “……”

    叹了口气,黑发巫师迷茫的眺望着远处的天穹宫。

    淡淡的黑影从房间内飘过,艾萨克空荡荡的椅子上多了一个娇小的身影,翘着二郎腿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洛伦歪着头打量着坐在那儿同样看着自己的少年,那勾起微笑的嘴角和猩红的瞳孔总让人有种不怀好意的想法:

    “我以为某些人应该先敲门。”

    “这个嘛…前提是人家之前并不在这个房间里。”阿斯瑞尔彬彬有礼的微笑着,丝毫不掩饰自己刚刚偷听的举动。稚嫩却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可现在亲爱的洛伦真的很危险啊…你觉得那位艾萨克·格兰瑟姆先生能成功吗?”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没错,但如果亲爱的洛伦明天惨败,那就和阿斯瑞尔有关系了。”阿斯瑞尔的表情变得愈发迷人,苍白的嘴角露出了唇下的小虎牙:

    “到时候你就会在帝都,乃至在整个萨克兰帝国失去立足之地;等待你的是漫长的流放期…二十年,也许是三十年,阿斯瑞尔真的好担心你……”

    “那又怎样?”

    “亲爱的洛伦,我们是有约定的。”

    猩红的血瞳在夜空下闪烁,阿斯瑞尔的声音轻柔而低缓,带着隐隐的诱惑:“但这一次…阿斯瑞尔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

    “我会帮助你,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任何人都无法再将他们的意志置于你我之上……”

第六十六章 前夜(下)

    “有事?”

    坐在书桌前的“黑框眼镜”放下手中的书,挑了挑眉毛。

    “呃…可以这么说……”心不在焉的艾萨克耸耸肩,还不忘了身后瞥一眼再关上门:“我有一点点睡不着,所以我就想…反正你也也没睡,不如我们聊聊?”

    “如果你是想说那三亿银币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洛伦·都灵是骗你的,那些钱全部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赢回来的,你也用不着得到我的许可。”

    面无表情的少女眼神很平静:“另外我也用不着你给我道歉,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拜你所赐,我所有的债务都已经还清了。”

    “这事儿我知道…倒不如说那群小笨蛋让我来给你道歉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艾萨克翻了个白眼,然后径直坐在了“黑框眼镜”面前,歪着脑袋嘴角露出一丝很假的笑:

    “但我仍然觉得还欠你一个道歉。”

    “你是听不懂帝国通用语,还是压根就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莉娜讽刺道:“还不明白吗?我是故意激怒你,然后让洛伦·都灵出面道歉为我还清债务。”

    “艾萨克·格兰瑟姆,我利用了你,明白吗?”

    “嗯…这种说法有点儿伤人啊……”

    艾萨克歪着嘴,局促不安的不敢去看“黑框眼镜”的脸,不安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才好。

    “所以你根本不用和我道歉,我也不会接受的,因为事情到这里已经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了;你只是我为了达成目的而利用的一颗不起眼的棋子。”

    少女轻哼一声不再去看他,再次打开了手中的书册翻看着:“这件事就是我和洛伦·都灵的一次交易——他帮我还清债务,我出面作为他的证人,仅此而已。”

    “你不接受……抱歉,这和你接不接受有什么关系?”

    艾萨克匪夷所思的盯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纠正一下,这不是为了‘让我向你道歉’……原谅我停顿一下,你明白‘道德谴责’是什么意思吗?”

    低头不语的少女对某人的匪夷所思有了新的认知。

    “这句话来自于圣十字教会的一句经文……感谢我那两个虔诚到极点的父母,不然我才不可能知道这种鬼都不信的东西……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人如果不能得到原谅,他就会半永久的处在一个‘自我忏悔’的状态,直至把这件事忘掉为止。”

    “嗯…我在听。”少女头也不抬的应付着。

    “我的意思是‘我需要向你道歉,然后得到你的原谅’,而不是你需要得到我的道歉…明白了吗?”

    “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呢。”莉娜小声嘟囔着。

    “这个观点我不能苟同…不过和女性争执不是绅士所为;所以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假装你没说过这句话好了……”

    “……”

    艾萨克耸耸肩:“不过既然说到了你和洛伦,那我们就继续谈谈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如何?”

    “……你还想怎样?”

    片刻的安详,刚刚还嘟嘟囔囔的“自大狂”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房间里宁静的只能听到“黑框眼镜”翻书的声音。

    整整过去了一刻钟……

    表情麻木的少女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脸纠结的艾萨克,忍不住冷哼一声:“怎么…某些人不是还要聊聊我和洛伦·都灵的事情吗?”

    艾萨克似乎还在犹豫,不耐烦的“黑框眼镜”已经抱着书本起身离去,走向床铺:“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要准备睡……”

    “我知道你打算骗他。”

    少女的话音戛然而止,僵硬的停在了原地;身后传来的是艾萨克无可奈何的叹息:

    “你答应要为吕萨克作证只是在骗他…因为这个笨蛋学弟除你之外已经没有别的指望了。”

    “……”

    “你做了一件非常过分的事情,莉娜·德萨利昂小姐。”

    “你告诉他了?”

    “没有,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当然,算上你自己就是第二个。”

    “为什么?”

    “哪个‘为什么’?”艾萨克不解的回头看向她:“是‘为什么不告诉他’…还是‘为什么我知道’这件事?”

    “全部。”转过身的“黑框眼镜”依旧表情麻木:“但我要先听第二个。”

    “哦…好吧,反正我也快憋不住了。”艾萨克一副终于松了口气的表情:“莉娜·德萨利昂小姐,我是一名神秘学巫师,我的工作就是在无序且永远没有定论的世界当中研究它们。”

    “所以每次当有人告诉我一件极其不寻常,或者存在明显漏洞的事情时,我就会变得特别敏感。”

    艾萨克一字一句,带有停顿的开口道:“你的计划几乎完美,而且看起来很自然……最重要的一点,整件事看起来和你基本没什么关系…我想这可能就是洛伦学弟的盲点所在,让他误以为是别人想要阻拦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切都可能是你安排的。”

    “赌场的赌博、和查恩伯爵的偶遇、大赌局、某种不可描述的暗示…没错,这件事他也告诉我但没告诉艾因,我还答应替他保密了呢…刺客、酒馆、直至最后接受他的条件。”

    “起因、经过、结果——完美的组合,洛伦学弟替你还清了赌债,还当着你的面收拾了商会和那些刺客,理所当然的认为你会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没错,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你们肯定会有一些默契和友谊,看起来你也没理由不站在他身边。”

    “他没有想到的,就是这一切只是你的安排——或者就连你也只是被某个人利用的棋子,用来引诱洛伦学弟上当的小人物,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你有证据吗?”过了很久,“黑框眼镜”才说出这句话。

    “证据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让那些智力简单不能看清问题,或者存在片面且主观臆断的人能够认清客观的事实。”艾萨克看着她,眼神坚定:

    “我绝对不是那种人,虽然洛伦学弟的头脑简单,但我相信他应该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莉娜·德萨利昂缓缓抬头,看向艾萨克,赤色的瞳孔中没有半点神采。

    她准备不再理会这个自大狂,转身独自离开。

    “等等,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在骗他吗?”少女转过来看向他,声音有些微颤:“很好,我们现在就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什么?!不行,这么做绝对不行!”急躁的艾萨克直接挡在了大门前面,语气坚决到了极点:“你绝对不能吧这件事情告诉他,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

    “你的证词是洛伦最后的希望,我对他再了解不过了……他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其实极其的骄傲;如果你真的立刻去告诉他,这家伙绝对会做出某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来!”

    “比、比如说劫狱!干脆搅乱整个御前审判,让它不能正常进行下去…反正每次快要输的时候,这小子都会以身犯险或者做出很可怕的事情,甚至让很多人白白去死也不在乎,那种时候他就只想着赢了!”

    艾萨克的语气极其的严肃:“以前是我没办法帮他或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但这次我绝对不会让他胡来!”

    “那…你要怎么做?”

    “你还有一个‘为什么’没有问呢。”艾萨克抢先说道:“不准备知道吗?”

    莉娜·德萨利昂走到他的面前,看着这个自己似乎很了解,但却又完全不了解的家伙,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为什么…没有告诉洛伦?”

    “哦…这个啊,这个简单。”艾萨克耸耸肩:

    “我喜欢你。”

第六十七章 抉择之人(上)

    一夜无眠。

    像无数次冥想一样,黑发巫师缓缓睁开双眼,初春黎明的阳光洒进房间,被风吹开的窗帘送进花的芬芳与早晨的清凉。

    一身红黑色小礼服的阿斯瑞尔早已站在身侧,特地换上了白手套的双手背在身后,稚嫩英俊的面庞微微颔首,猩红的瞳孔倒映着黑发巫师的白眼儿。

    “非得那么麻烦?”

    “今天是洛伦最重要的日子,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为此负责…姑且扮演一下管家的角色。”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

    “从穿着打扮开始。”

    这次黑发巫师连翻白眼儿的功夫都省了。

    “首先是正装…通常这种场合应该穿更严肃的礼服——黑色针织长袖、紧领、修身的礼服,配上不戴袖套的无花纹细亚麻纯白衬衫…亲爱的洛伦,不得不说这身衣服真的适合你。”

    “衣扣和腰带扣应该用纯银的,衣领口的别针则需要用绿松石的,领口再系上一根纯黑丝带点缀…至于配饰,洛伦这次代表的是巫师们的立场,巫师塔的九芒星徽章再合适不过了。”

    “一双经典的埃博登长筒靴是不配鞋带的,而要用扣子固定…厚底、高跟、修长利落,牛皮材质,纯黑无光。一双好靴子就和腰带扣这种不起眼的小配饰一样,体现的可不光是个人修养和品位,还有他的财产和地位……”

    少年的动作很轻柔,也很仔细,就像是在雕琢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甚至连袖扣和衣领都花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一丝不苟的将衣服上的折痕抹去。

    戴上左手的“施法者”,将“亮银”藏在腰后。洛伦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窗前向外面眺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花园没有半个身影。

    还是…没能赶得上吗?

    黑发巫师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愿意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莉娜·德萨利昂身上,但自己手中的确没有多少张底牌了。

    如果小个子巫师真的能找到什么关键性的证据,自己或许可以避免让“黑框眼镜”出面作证,但…显然自己真的想太多了。

    一个炼金术师的研究资料,尤其是吕萨克·科沃那样的药剂学大师…他的秘密怎么可能放在显眼的地方让人随意就能发现?

    如果真是那样,御前**官维克托·修斯恐怕早就已经发现了。

    默默的转过身,洛伦迈开步伐离去;嘴角挂着微笑的少年已经站在门前,双手捧着“树心”魔杖等候。

    “马车已经在花园外了,莉娜·德萨利昂小姐也应该刚刚出门。”阿斯瑞尔彬彬有礼的微笑着:“亲爱的洛伦,祝你一路顺风!”

    “我看你想说的是‘祝你一败涂地’吧?”

    冷笑一声,洛伦从他手中接过“树心”,毫不犹豫的走出了房间。

    大厅前,刚刚走到玄关的“黑框眼镜”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表情麻木的回了下头。

    “哟,早上好。”

    少女瞥了一眼,没搭理黑发巫师的招呼,独自走向庭院大门外的马车;自讨没趣的洛伦耸耸肩,快步走进了车厢。

    轻轻锁上车厢的门,看着故意将目光瞥向一旁的“黑框眼镜”,黑发巫师不动声色的敲敲车厢。

    车夫挥动鞭子,清脆的马蹄声中车轮转动了起来。

    “那个,昨天晚上的事情……”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会把一个蠢货说的话当真。”还没等一脸尴尬的黑发巫师开口,少女就抢先打断:“我也知道你不会故意安排这种…愚蠢到极点的计划。”

    “呃…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和你无关。”莉娜冷哼一声,再次将目光转向一旁扶了扶眼睛:“总之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不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帮我还清了债务,我则替你为吕萨克·科沃作证…我们的交易就到此为止了。”

    越是这么说,就越让人好奇啊……

    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洛伦平静的开口道:“相信你已经知道了……圣十字教会,为查恩家族派出了一位教士作为辩护人。”

    “那又如何?”

    “你是皇室成员,对教会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是绝对不会在乎你是否姓德萨利昂的,甚至会用‘信仰’来威胁乃至要挟你,革除教籍…这些,都是教会惯用的威胁手段。”

    少女冷哼一声,又扶了扶眼睛:“你觉得一个热衷于神秘学,有‘女巫嫌疑’的人还会在意自己是不是被革除教籍了吗?”

    “不…我觉得你可能完全不在意。”洛伦的表情有点儿尴尬。

    没错,她要是被革除教籍就能更加名正言顺的去皇家巫师学院了:“但总归会对你的声誉造成影响,毕竟…你姓德萨利昂。”

    “革除教籍、剥夺爵位、收回财产……这些都不可能威胁到我,因为我根本不在乎;至于逐出家族…这是皇室内部才能决定的事情。”少女突然冷笑一声:

    “说起来,你不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这么信任我吗——不用担心自己的证人,会被某个有钱有势的老头子给收买了。”

    黑发巫师尴尬的笑了笑。

    马蹄清响,已经驶过街道,车窗外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戈洛汶山丘上的天穹宫;带着黑框眼镜,瘦削的少女目光转向车窗外,赤红色的眼睛远远眺望。

    “天穹宫……”莉娜突然开口说道:“是什么样子的?”

    洛伦挑了挑眉毛,表情有些困惑。

    “很奇怪吗,这是我第三次去那个地方。”少女的声音很平静:“并不是每个德萨利昂的子孙都有资格永远住在那个皇宫里面,或是当成普通的皇家行宫随意出入。”

    “我第一次去是跟着父亲去觐见,那年我才六岁,还以为只是去拜访某个不认识的亲戚。”少女的口吻中还能听出她存有一丝的留念:

    “而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天穹宫里的每一处宫殿,每一件陈设,每一座廊柱、花园、吊灯、侍女、仆人、卫兵、我还能清楚的说出每一个壁画究竟在描述的是什么故事。”

    “但是…我却已经记不清那天父亲…他究竟是什么表情,又做了什么。”

    “您那一年还只是个孩子。”洛伦的语气同样很平静:“去了一个自己无法想象的地方。”

    “没错,对一个孩子来说…和壮丽奇诡的天穹宫相比,自己和父亲简直太普通,太渺小而不值一提了,甚至都不值得留在记忆里。”

    少女并没有看着他,趴在车窗前像她当年一样眺望着不远外的天穹宫:“但真正回想起来,真正让我把天穹宫牢牢记在心里的绝对不是那些陈设……”

    “而是更加无形,却和我关系更加紧密的东西…是你不需要去看、听、嗅、触碰就能够切实感受到的东西。”

    “那孤悬于天穹之上,俯瞰着你的东西……”

    “你的一举一动,所作的每一件事都在它的注视之下;无时无刻不会感受到并且升起强烈的敬畏之心……”

    “那才是真正的‘天穹宫’和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洛伦默默的补充一句:

    “至高无上的…皇权。”

    “但是…即便是皇权,也有其力不能及的地方,也会有不得不妥协的地方…即便机会渺小,我们依然会有成功的可能。”

    片刻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

    奔驰的马车,在阶梯前缓缓停下。

    “我该走了。”洛伦看着依旧坐在窗前的少女:

    “莉娜·德萨利昂小姐,我们审判庭上见。”

    黑发巫师转身,离开了马车。

第六十八章 抉择之人(下)

    冰冷的石板,明亮的灯火,鳞次栉比的廊柱,宽敞的大门。

    前往天穹宫议政厅的走廊,面不改色的黑发巫师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发少年的身影,双手托在脑后,戏谑的目光不停的打量着自己的巫师顾问。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这次居然真的能将吕萨克·科沃的案子拖到御前审判上来……真的很难不让人对你刮目相看啊,我的巫师顾问阁下。”

    布兰登·德萨利昂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神里带着狡黠:“你真该看看那那些个贵族们第一次听说要‘御前审判’时的表情…有没有见到过一个人的下巴掉地上是什么模样?”

    “没见过。”

    “那就做好准备,因为你马上就要见到三百个人同时下巴掉地上的壮观场面了!”皇子殿下笑的无比灿烂:“无论如何…这次干得漂亮!”

    “多谢夸奖,殿下。”黑发巫师面色不变,在布兰登的陪同下,不停的从一个个皇家侍卫的身旁经过。

    “天穹宫的侍卫人数,要比平时多很多啊。”

    “那是当然……御前审判,上一次还是在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担任**官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估计不少贵族都只是听说过。”

    阴森的长廊,频繁巡逻的侍卫…明明整个天穹宫都已经是山雨欲来的沉闷气氛,布兰登脸上的笑容依旧丝毫不减,甚至更加灿烂了。

    “那…贵族们的态度呢?”

    “你应该能猜得到…恨不得当庭就宣布吕萨克·科沃死刑,然后押送到天穹宫处死——最好是斩首或者绞刑,肯定能让他们高兴坏了!”

    “帝都的民众,他们会不会参与审判?”

    “教会倒是很希望这样,但大半个御前内阁集体反对只能作罢——放心,那群被流言和圣十字教会煽动起来的暴徒顶多在戈洛汶山丘下闹一闹,不会干预到审判的。”

    “御前内阁的态度?”

    “教会和学院各自对立,军务大臣瑟维林不表态,**官维克托绝对中立;掌玺大臣梅特涅…比较微妙。”

    “嗯?”洛伦挑了挑眉毛。

    “不要这么看我,我比你还惊讶呢。”扁扁嘴的布兰登歪着脑袋,右手揉着头发:“通常来说梅特涅是不会轻易表态的…这位老爷爷可不是一般的精明,想说服让他做什么非常困难。”

    “这次虽然他依旧是中立的态度,但却隐约有偏袒巫师的意愿,还说了‘不该让吕萨克一个人为当年的事负责’这种话。”布兰登咬着手指:“如果说谁能让掌玺大臣变得这么冒失,那一定是……”

    “皇帝本人的意愿。”洛伦缓缓开口。

    “我就担心会是这样。”布兰登叹了口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御前内阁的态度虽然不会直接影响到最后的判决,但却关系到艾克哈特二世本人的态度…更重要的一点,这些内阁大臣们每个人本身就代表着帝都乃至第国内的一股势力,绝对不容忽视。

    “所以说……”皇子殿下微微侧目:“你究竟是怎么说服的艾尔伯德?”

    “嗯?”黑发巫师困惑的转过头。

    “别装傻,我的巫师顾问大人…这还是菲特洛奈小姑亲自告诉的情报,艾尔伯德被教会的某个人给策反了。”

    布兰登故意摇头晃脑,嘴撅得比鼻子还高:“小姑亲自送来的情报当然不会有错…所以只能是你有想办法将他扳回来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首先艾尔伯德本人做出这个决定也是非常不情愿的,不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都是为了帝都巫师们的未来,扩大一点说是为了整个巫师阶层的未来。”

    洛伦的语气波澜不惊:“对方给了他一个非常理想化,并且很有实施可能的未来——巫师阶层能够和教会阶层和谐相处,互相尊重并且善待对方,大概是这样。”

    “巫师和教会…相互有爱?”布兰登挑挑眉毛,突然很假的一笑:“你嗑药了?”

    “你还能笑的更假一点吗?”

    黑发巫师嘴角抽搐:“说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但不得不承认…我差一点儿就信了艾尔伯德的那套理论!”

    “抱歉,我说反了…不是‘你嗑药了?’…而是‘你嗨了多少’?!”

    “如果!我是说如果…神秘学的理论可以被用来证明圣十字的存在,如果世间的种种规则,我们发现的结论和现象都是圣十字创造的……”

    洛伦没理会“一脸看傻子表情”的布兰登,很无奈的解释道:“如果巫师变成圣十字教会下辖的机构…或者换种说法,接受教会的监管呢?”

    “也许一开始不会很顺利,但长此以往下去……巫师的理论会变成圣十字教会信仰的理论基础,变成支持他们那一套的学说;而教会则能提供非常庞大的资源,让全帝国乃至全世界的人相信,巫师阶层是受到圣十字庇佑的!”

    “如此一来,巫师们提供了教会急需的拓展性,而教会则能赋予巫师们合法性…双方变成了完全互补的合作关系;至于原本的矛盾嘛…在利益面前,矛盾都是可以谈的。”

    话音落下,诧异的布兰登表情渐渐隐去,不再复言。

    两人继续向宫殿的更深层走去,身旁经过的皇家侍卫越来越多,雄伟的议政厅已经近在眼前。

    “那…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布兰登表情如常,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凝重。

    洛伦轻笑出声,脚步变得轻快了很多。

    “我可以告诉他想做到这一点很难,或者说不切实际…以教会今天的地位想让他们接受这个结果,并不是很容易完成的工作,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可能才会见到一点成效。”

    “于是我反问他…‘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布兰登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困惑,但几秒钟之后皇子殿下就恢复了正常,双手托着脑袋跟在黑发巫师身侧。

    即便真的能够接受这样一个未来,也不代表作为巫师出身的艾尔伯德·塔罗,会对圣十字教会没有丝毫怨言。

    凭什么牺牲的人总是巫师们……

    凭什么永远是教士们占据着道德和正义的制高点……

    凭什么要我们背负一切苦难和血泪……

    凭什么…你们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但是…光这些还不够。”布兰登嘴角一点一点的扬起,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自己的巫师顾问:“我了解艾尔伯德,他不会这么简单就同意的。”

    “没错。”洛伦叹了口气:“我和他做了笔交易。”

    “什么交易?”

    “一个秘密。”黑发巫师微微一笑:“我们各自交换了一个秘密…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各自都捏着对方的把柄。”

    “唔……我猜你不会告诉我是什么的。”

    “不愧是布兰登殿下,果然冰雪聪明。”

    “别肉麻了,我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拉长脸的布兰登翻了个白眼,抢先一步挡在了洛伦身前:“在你进去之前我得先告诉你两件事,免得你到时候手忙脚乱。”

    “首先,这次我还是不能帮你……我是皇室的直系成员不能参与御前审判,因为第十二世代的皇帝陛下是我亲爹!”

    “其次,是这次圣十字教会派出来的辩护人非常麻烦!”

    “非常麻烦?”洛伦微微蹙眉:“教会审判官?”

    “不,要是那家伙就好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他的弱点,但这次不是他!”布兰登咬牙切齿着:“那个人是……”

    话音落下前,另一个声音突然在二人背后响起:

    “洛伦,原来你在这儿啊!”

第六十九章 问罪御前(上)

    黑色的墙壁与帷幕,纯白的穹顶,金红的火光照亮整个大厅,三百个席位环绕一旁,铁王冠的纹章赫然其上。

    议政厅——萨克兰帝国国事议院,统称“贵族议院”。

    而现在,整个议政厅的布置出现了些许的变动——正中央腾出了一片空地,并且在空地两侧分别准备了两张长桌。

    环绕的席位也被稍稍调整,集体面向正前方阶梯顶端,那属于萨克兰至高皇帝,铁王冠旗帜下的大理石座席。

    此时此刻,整个议政厅内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门外不停的有皇家侍卫们来回巡视。

    “洛伦,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不不不…这话应该我来说更合适,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嘴角挂着公式化的微笑,黑发巫师微微侧目:

    “教士…韦伯。”

    愣在原地的小教士叹口气,表情复杂的看向洛伦,眼神却无与伦比的坚定:“这次我将作为圣十字教会的代表,为查恩家族和所有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人们辩护。”

    “按照查恩家族的嘱托,以及…教会的命令,我们要求将凶手吕萨克·科沃处以极刑!”

    “很抱歉,洛伦;但…这次我可能不得不与你为敌了。”小教士低下头。

    不经意间,两个人已经站在了议政厅的中央。

    “你是圣十字教会的教士,我是九芒星巫师塔的巫师…我们当然不可能背叛彼此的出身。”黑发巫师的表情很自然,毫不在意的摇摇头:“可这也不妨碍我们是朋友。”

    小教士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洛伦的话有所好转,始终在刻意避免和洛伦的眼神接触。

    “我听说艾因和你去皇家巫师学院了,没有跟着你一起来吗?”

    “艾因·兰德阁下啊……”听到这里的小教士突然叹了口气,摇摇头:“虽然瑟兰·科沃的确有吕萨克大师的钥匙,但…吕萨克大师的试验资料实在是太多了,仅仅一天的时间连分类都不可能,更不用说找到关键的证据了。”

    “但是艾因阁下并没有放弃…在我来之前,还看见艾因一个人在堆积如山的羊皮纸卷轴当中翻越,希望…真的能发现什么对吕萨克·科沃有帮助的证据和线索吧。”

    “抱歉,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艾因先生完全是因为想要帮忙才会参与其中,结果到现在真正在为这件事忙碌的人却是……”

    “不,你做的很对…连我也没想到去实验室找线索。”黑发巫师抬手阻止了还想要继续自责下去的小教士,轻声道:“这个做法是正确的,只是希望太渺茫了。”

    随着一沉重却整齐划一的声响,议政厅的三扇大门同时被打开。

    穿着各异,胸前挂着家族纹章的贵族议员们走进了议政厅;没有寒暄,没有嘈杂…走进大厅的贵族们按照各自的家世,地位,权势和财产多寡,有序的从三扇大门进入,找到十二世代以来那张属于自己家族的席位坐下。

    席位间的空隙、走到只能容纳一人通过,但整个议政厅却感觉不到半点的杂乱,每一个人的脚步都从容到让人相信他们半辈子都在练习这个,仿佛碰到别人或者发出声音会让自己的家族为之蒙羞一般。

    站在大厅中央的黑发巫师和小教士吸引了不少目光,各式各样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投向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开口,静静的坐在自己席位上等待着

    “看来审判就要开始了。”黑发巫师的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我们都应该准备一下,毕竟接下来……”

    “洛伦!”

    在黑发巫师略微诧异的目光中,小教士居然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右臂,表情很是决绝:“有些事情,以我的立场本来不应该说的……”

    “我不希望看到吕萨克大师被处以极刑,我不敢在审判了瑟兰的父亲之后再去看他的那双眼睛…这、这绝对不是圣十字的信徒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洛伦勉强宽慰着,不动声色的想抽回右臂,却被小教士攥得死死的。

    “但是!吕萨克·科沃必须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我会想办法的,我有办法保住他的性命!”韦伯猛地瞪大了眼睛:“求求你…洛伦,能不能配合我一次?!”

    “洛伦,我会尽可能体面的让这场审判结束,双方都不至于尴尬下不了台;只要你愿意……”

    “抱歉!”

    微笑的洛伦眼神中已经多出了几分冰冷,硬生生抽回右手:“但是…不可能。”

    “你就…那么看重输赢?”小教士还是不肯放弃。

    “不是我看重输赢。”洛伦挑挑眉毛,背过身:“是我只能赢……”

    “不能输!”

    得到答复的小教士表情一暗,脸色难看的转身离开。

    “御前军务大臣,瑟维林·德萨利昂——!”

    伴随着门外皇家礼官嘹亮的嗓音,一个身披戎装大氅,刀削斧刻般的中年人大步走进了议政厅。

    临近座位的贵族还不停有人起身向这位大人致敬,却统统他直接无视过去;神色冷峻的军务大臣阔步向前,走到议政厅最顶端的大理石王座右手边最近的位置,毫不犹豫的坐下。

    “御前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

    嘹亮的报名声还在继续,穿着简易,却令人如沐春风的老人迈步走进了议政厅;面色平淡,步履轻缓,微笑着向一旁的贵族们颔首示意。

    “御前**官,维克托·修斯——!”

    表情冰冷的维克托一身黑色宽袖长袍,目不斜视表情严肃,怀中捧着一本看起来沉重无比的黑色典籍,上面的烫金大字让周围的贵族们纷纷侧目。

    《萨克兰帝国法典》。

    从面前路过的瞬间,黑发巫师能清楚的觉到维克托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面色平淡的洛伦十指交叉置于桌上,轻轻勾起了嘴角。

    面色微沉的**官眯起双眼,从容的走向属于自己的席位。

    “教会审判官,特勒斯·卢复——!御前巫师顾问,艾尔伯德·塔罗——!”

    听到皇家礼官的呼声,整个议政厅内几乎人人侧目!

    这两位内阁大臣竟然同时抵达…抬起头的黑发巫师,就看到对面表情复杂的小教士轻轻叹息一声,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表情,就像是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似的。

    踏着沉重的步伐,艾尔伯德·塔罗却没有直接走向自己的位置,而是止步在黑发巫师身前;与此同时另一位教会审判官也做了相同的事情,将小教士韦伯挡在身后。

    “我犹豫了很久,洛伦·都灵阁下。”老人的表情很犹豫,也很纠结,再也不复原本那种虚伪造作的和善:

    “就在刚刚,我大大的得罪了那位教会审判官。”

    “原本我们已经做好了妥协计划,以及如何保全吕萨克·科沃的性命,而现在…我们势同水火。”

    “您绝对不会后悔的。”挑挑眉毛的洛伦微微颔首,声音决然:“就像科罗纳大师总放在嘴角的那句话。”

    “圣十字是过去,巫师是未来;那么理所当然的…过去要给未来让路!”

    艾尔伯德的嘴角微微颤抖,意味深长的看了黑发巫师一眼;孤身一人步上台阶,只有脚步不再犹豫。

    就在此时,门外再次传来皇家礼官嘹亮的声音:

    “古萨克兰王国继承者,龙王家族血脉;

    圣十字的捍卫者,智慧与真理的庇护者;

    埃博登人的领袖,阿尔勒人的大统领,艾勒芒人与洛泰尔人的主君,拜恩人与波伊人的共主,萨克兰人的王;

    御剑骑士团之首,帝国的军团统帅;

    萨克兰帝国第十二世代的至高皇帝,驭龙者;

    陛下驾临——!!!!”

    整个大厅内的贵族纷纷起身,齐齐侧目;透过重重叠叠的人群,一个坚毅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大门外。

    仿佛心有灵犀般,黑发巫师和小教士韦伯同时抬头,四目对视。

    要开始了!

第七十章 问罪御前(下)

    一片死寂之中,那个伟岸的身影步履矫健的走过了无数的贵族,走过了象征至高权力的御前大臣们,走向三头巨龙托举的铁王冠纹章,那大理石砌成的冰冷王座。

    沉重的步伐,成了大厅内唯一的声音。

    艾克哈特二世面沉如水,在整个议政厅的注视下,缓缓转身。

    纹章之下,所有高傲的人们纷纷低下了他们的头颅,向萨克兰帝国的至高皇帝躬身行礼。

    黑发巫师同样低下了头,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托某位“丢脸皇子”福……他总算没有在御前审判开始之前,还对这个萨克兰帝国极其特殊的审判形式和来源还处在完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萨克兰帝国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御前审判”,源自于第六世代“贤者”布兰登一世——为了平息诸公国与教会间的矛盾,第一次使用了这种非常“特殊”的审判方式。

    但实际上,“贤者”布兰登的真正目的却是从圣十字教会手中夺取司法权……在第六世代之前,萨克兰帝国的司法权始终都被教会所把持,不论诸公国还是帝国,审判罪犯都必须以圣十字的名义,并且由主教和教会审判官负责审理。

    之所以记得那么仔细,也是因为那个被教会全权掌控司法的时代,也是巫师们受到压迫和排挤最为严重的时代……

    在这位第六世代至高皇帝的治理期间,他逐步从教会收回了司法权,只保留一部分“宗教审判权”,将司法权完全置于皇权之下,同时设立了“御前**官”这一职务。

    《萨克兰帝国法典》于“御前审判”这两个“新鲜事物”,也是“贤者”布兰登一世留给帝国的宝贵遗产。

    相较法典,“御前审判”更像是一场调停,或者说没有“骑士”的决斗审判…双方可以拥有各自的辩护人,提供证据、证词、证人以及足够具有说服力的辩护。

    最终…在三百名贵族议院的议员们见证下,抉择出最具有说服力和为人信服的一方。

    正因如此,这场审判的关键并非完全在于证据和证人;哪一方更能说服在场的三百名贵族,得到至高皇帝的认可,哪一方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低头颔首的黑发巫师,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台阶上的五名内阁大臣。

    教会审判官和御前巫师顾问分别站在分庭对立,**官不偏不倚,军务大臣从不表态,掌玺大臣态度微妙……

    最终的审判权,依然在艾克哈特二世的手中…洛伦微微眯起了眼睛。

    “以圣十字的名义…我,萨克兰帝国第十二世代至高皇帝,在此郑重宣布……”

    艾克哈特二世的声音回荡在议政厅中,将洛伦从沉思世界中拉回了现实。

    “我本人将不会参与庭审,将有御前**官维克托·修斯代表圣十字与帝国的意志,主持审判!”

    “若受审者并无罪责,愿圣十字予以宽恕;”

    “若其十恶不赦,则严惩不贷——!”

    浑厚的话音在议政厅久久不散,艾克哈特冷冷的扫了一眼大厅,转身走向站在一旁的维克托·修斯;表情坚毅的**官连忙躬身行礼。

    “不必这个样子。”艾克哈特二世淡然开口,冷冷的看向自己的内阁大臣:“维克托,我知道今天这个机会…你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片刻的死寂中,身影微微一怔的维克托沉默不言,倒是让一旁教会审判官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原本的御前审判应该是自己和维克托两个人来主持…现在却变成了他一个人的。

    “去做吧,做你想做也该做的事情。”威严的十二世代至高皇帝陛下眼神肃穆:“我相信你,所以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遵命!”

    仅仅一个词,维克托说的很慢,但身旁的人都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上传出来的决心。

    艾克哈特二世没有说什么,微微颔首,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议政厅。

    那个瞬间,平日里并不起眼的御前**官,立刻变成了众人的焦点!

    担忧、紧张、忧虑、犹豫……这一瞬间,刻板的维克托·修斯的脸突然变得不再让人能看懂他的心情,悲喜皆无!

    议政厅内,一片肃静。

    面对着众人的目光,维克托走到了皇帝陛下的席位上,怀抱《法典》缓缓坐下,深吸一口气。

    “帝国的臣民们,仅以艾克哈特二世陛下陛下的名义,我在此郑重宣布……”

    “御前审判,正式开始——!”

    ……………………………………

    与此同时,皇家巫师学院,;吕萨克·科沃的实验室。

    “《论药剂的常规处理方式》……《常见病理一览》……《罕见突发症状研究》……《非常规药剂使用方式》……《一百二十七种常用配方药物》……《萨克兰大瘟疫研究》……《阿尔勒鼠疫实录》…………”

    并不算宽敞的实验室内各种各样的研究资料堆积如山,甚至到了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的地步;

    口中念念有词的小个子巫师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中飞快的翻阅着各种各样的材料,轻巧的手指一刻不停的在羊皮纸上一边查找一边做着记号。

    自从瑟兰的手中弄到钥匙开始,整整找了一天一夜的艾茵·兰德双眼已经布满血丝,蓝宝石般的眼珠始终在不停的颤抖。

    “御前审判已经开始了,放弃吧!”

    焦急的路斯恩直接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艾因!你已经找了一天一夜了,就算再找下去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已经来不及了,放弃吧!”

    “只要御前审判还没有结束,就应该还来得及……”头也不抬的艾茵飞快的回答道,凌厉的手指依然在不停的翻阅着资料:“我查过历代御前审判的规则,至少有过六次中途递交证据的情况,我们还有时间!”

    “但是……”

    “没什么可但是的,这是我战斗的方式,也是我唯一可以帮到洛伦的地方。”

    疲惫的小个子巫师抬起头,微笑着轻轻拍了拍灰瞳少年的肩膀:“我知道你只是在担心我,路斯恩,谢谢你但是…我不能放弃。”

    “你想想看…这所学院,还有这里的巫师们和学徒们…他们都在指望着洛伦能够赢得胜利,期望着最后的结局。”

    “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能辜负了这份期望!”

    灰瞳少年的眼神复杂,看了一眼疲惫到极点的艾茵·兰德,还有旁边依旧堆积如山的研究资料。

    他真的不想告诉小个子巫师,刚刚那位格雷·萨尔巫师跑过来告诉自己,皇家学院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看着面色苍白,双眼血丝的艾茵,他怎么开得了口。

    “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当然!”艾茵立刻点头,语速比平时快了不止两倍:“如果我们找到了证据,想要凭借巫师的名义送进天穹宫是不可能的。”

    没错,找到证据很容易,但想要立刻送到天穹宫中却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还是涉及到案件本身的巫师们,肯定会被围在外面的教会严加防范。

    小个子巫师的表情也不太好看…这确实强人所难了。

    微微蹙眉的灰瞳少年深吸一口气,猛然抬头:

    “交给我了!”

    “路斯恩?”

    “这件事不需要你担心,交给我就行!”路斯恩的表情像是下定了决心:“只要你真的能找到那份证据,我就有办法将它送到艾克哈特二世的面前!”

    “不论用什么办法!”

第七十一章 第一战(上)

    “诸位御前内阁的大臣们,尊贵的议员们……”

    议政厅内,黑发巫师的声音回荡着,一如既往的平静:

    “在这场御前审判之前,我已经向御前**官递交了足够充分的证据;恰恰相反,查恩家族和圣十字教会所能提供的全部都是间接证据,没有任何一样能够直接证明吕萨克·科沃就是杀害西斯科特·查恩的凶手!”

    “事实上,不仅吕萨克大师本人始终都在竭力否认自己的行凶举动,本人所提供的证据也足以说明这一点——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药剂配方绝对经得起检验,没有任何一种能够达到致死的效果。”

    “没错…即便是对一位六十七岁的老人也没有达到致死的地步;恰恰和某些人说的完全相反!”

    维克托·修斯微微蹙眉,教会审判官的脸色直接难看到了极点。

    台阶下,查恩家族的席位当中几位老人死死盯着双手背在身后的黑发巫师,仿佛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把他碎尸万段。

    “异议!”

    不紧不慢起身的小教士韦伯表情凝重,紧绷的双手显然已经紧张到了极点:“首先吕萨克·科沃是西斯科特大人的私人医师,毫无罪责这一点本就是无稽之谈。”

    “其次吕萨克·科沃是帝都乃至全帝国首屈一指的药剂大师,也是最顶尖的医师…对这样的药剂大师而言,在配方单上稍做手脚旁人根本无法察觉,更不敢提出异议——所谓的配方很有可能就是为事后做好准备的推辞!”

    “我对炼金学一窍不通,洛伦·都灵阁下,但我清楚一点。”

    微微侧目的洛伦就看到小教士的目光笔直的射向自己,眼角透露着一抹严肃:“即便是少量的药剂对身体也能产生效果,只是不容易被察觉!”

    “那又如何,配方单上的各种药剂有任何一种和毒死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毒药匹配吗?”洛伦轻哼一声,微微勾起嘴角:

    “恕我直言…不是匹配,而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吧?!”

    “不仅如此,正如我刚刚所言,诸位并没有拿出任何可以客观证明‘吕萨克·科沃是毒杀西斯科特·查恩的凶手’这一点,也没有提供任何吕萨克不得不毒杀西斯科特的理由,从头到尾都只是非常纯粹的主观臆断!”

    “这场案件当中唯一能够说明的,就是吕萨克·科沃作为西斯科特·查恩的私人医师,具备最基本的作案条件……也就是唯一能够说明‘吕萨克有行凶嫌疑’这一点的线索。”

    “仅此而已。”沉默的大厅之中,洛伦的声音变的愈加讽刺:“仅凭这一点…帝国顶尖的药剂大师就要被当成十恶不赦的犯人,押入关押死刑犯的囚牢!”

    “究竟凭什么断定,就是他在为西斯斯特·查恩准备的药剂中下了毒?又凭什么一口咬定他就是凶手?!”

    连声逼问之下,面不改色的小教士攥紧了拳。

    “什么也没有,什么证据都没有……”洛伦的目光直接扫向坐在台上的教会审判官,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只是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半个帝都都在盛传吕萨克·科沃就是杀人真凶,戈洛汶山丘下遍地都是高喊着要‘伸张正义’的仁人义士了!”

    教会审判官特勒斯·卢复咬牙切齿,脸已经难看到变成了绛紫色。

    “铛——!”

    整齐划一的响声,议政厅内的皇家侍卫用长戟敲击着地板。

    “铛——!铛——!铛——!”

    刺耳又嘹亮的巨响,让大厅瞬间寂静。

    “肃静。”

    坐在王座上的维克托·修斯不动声色的抬起右手,冰冷的目光瞥向已经变成所有人瞩目焦点的黑发巫师:

    “我首先要批正洛伦子爵的两处谬误;首先,查恩家族和圣十字教会提供的证据,并不能完全视作‘纯粹主观臆断’,同样和你所说恰恰相反,死者家属的证词是可以作为第一手证据的。”

    “其次,虽然并没有记录在《法典》当中,不过萨克兰的审问惯例就是‘最有嫌疑和动机者’作为嫌犯;如你所说或许没有道理,但这是萨克兰的习俗之一,习俗法也是自然法的一种,是可以被引用的!”

    维克托的话音落下。

    黑发巫师没有反驳,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向御前**官微微颔首。

    他早就猜到,这位御前**官不会轻易偏向某一位…在作出最终决断之前。

    议政厅内的气氛稍稍缓和,维克托将目光转向小教士韦伯,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感:“针对吕萨克的动机和嫌疑这两点,教会是否有什么需要说明的?”

    大厅沉默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小教士。

    “请允许我先阐述吕萨克·科沃阁下的嫌疑。”彬彬有礼的韦伯向维克托躬身行礼,神情严肃:“首先在之前提供的证据已经说明,在西斯科特·查恩大人遇害之前,吕萨克·查恩始终都作为他的私人医师。”

    “我们已经询问过查恩家族的成员和仆人,西斯科特·查恩大人年事已高,虽然身体仍属健康但依旧非常小心谨慎,几乎所有的药物,乃至每天的正常进食和饮料都要经过吕萨克·科沃的严密检查和安排。”

    “可以说…西斯科特大人每天摄入的任何东西,都在吕萨克·科沃的严密监控之下——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不是吕萨克本人的行为,致使西斯科特中毒而死他依然难辞其咎!”

    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压力,小教士轻轻松口气:“正因此,在本案中西斯科特·查恩是中毒而死,因此无需多说,吕萨克·科沃本人的嫌疑最……”

    “吕萨克·科沃本人的嫌疑最大……没错!就是这种妄自揣测的狡辩言论,让一位帝国顶尖的药剂学大师不得不遭受牢狱之灾!”

    黑发巫师冷冷打断了小教士的话:“荒谬…可笑!”

    嘴角微微抽搐,小教士韦伯绷紧了面颊。

    “韦伯阁下,您刚刚提到您对炼金学并不了解…的确,就在刚刚您所提供的证词也十分完美的证明了这一点。”洛伦继续说道:“我也就不多提毒药除了正常口服摄入外,还有空气和皮肤摄入这种低级问题了。”

    “查恩家族是个非常庞大的家族,吕萨克·科沃虽然是西斯科特本人的私人医师,但也并不是每天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如何能保证他所有的摄入物都在吕萨克·科沃本人的严密监控下?”

    “这个,当然不可能无时无刻……”小教士微微蹙眉,表情有些紧张:“但是作为私人医师,吕萨克·科沃在这方面肯定会对西斯科特大人有所叮嘱,并且有明确的执行方案……”

    “换而言之!”

    洛伦微微勾起嘴角,“砰——!”的一声双手撑在桌子上:“圣十字教会也是承认…有这样一份药剂配方单的存在…而并非像您之前所说,只是无稽之谈对吧?”

    “如果是…那么我之前提交的证据已经说明,药剂配方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与毒死西斯科特想匹配的药物……”

    “如果不是…那么刚刚韦伯阁下说明的所谓‘证据’就是一派胡言,纯属构陷——!”

    坐在维克托身旁的掌玺大臣眯起眼睛,表情非常微妙。

    小教士面色苍白,有些焦急:“可、可是……”

    “可是什么,您准备反驳自己刚刚提出的证据吗?!”洛伦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还是说这份查恩家族的证词纯属虚构,是某个人为了陷害吕萨克·科沃才……”

    “洛伦·都灵阁下——!”

    维克托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冷的开口道:“你…过分了。”

    片刻的沉默,轻轻微笑的洛伦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坐回了位子上。

    御前**官不紧不慢的按住扶手,缓缓起身:

    “接下来…请双方传唤证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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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5120/ 第一时间欣赏巫师自远方来最新章节! 作者:空痕鬼彻所写的《巫师自远方来》为转载作品,巫师自远方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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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骑士的小侍从,到对世界一无所知的穿越者,他披上斗篷,拿起法杖,在这个邪神笼罩的黑暗时代,行走在理智和疯狂的边缘,当起了外来的异乡人法师……巫师自远方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巫师自远方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巫师自远方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