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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个人的事     佣兵悲歌txt下载     佣兵悲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9章:庄园

    无论沙与石,落水同沉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费尔扬斯口中喃喃不停。他的心里确实有难以言明的郁闷。聪明的诗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说真相自有一天会大白,不必自己苦苦追寻,这话这样看似乎有理,然而他转念一想,若照这样说,手上这部史诗或许也总有一天有人写出,自己也不必写咯,不由得又苦笑一声,随即却又哈哈大笑起来,惹得路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

    就算同沉底,我也得看清楚是什么样的底,否则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呢?费尔扬斯觉的自己想明白了,既然是为自己而活,那自己就要按照自己想要探寻的去探寻。他再不管杰姆斯心中的苦劝,决意要把雷翁真实的经弄清楚。他仔细回忆杰姆斯之前分别之际,慌乱的时候口不择言说出的话,总算想起萨兰德三个字,似乎那里也有他们的故人。于是他决定即日启程,踏上前往神秘之国萨兰德的道路。

    走之前的那个夜晚,费尔扬斯借着室内的烛光,翻开卡拉迪亚大陆的地图,仔细翻看想要找出一条通往萨兰德的道路,又凭借着记忆中罗多克山区那些商队头领的话语,大致知道有三条路线可以过去。第一条路线是从乌克斯豪尔穿越阿美拉堡山脉之后途经梅娜耶山脉到达沙瑞兹,第二条路线是经由大峡谷和德赫瑞姆高地途经加米耶德堡到达阿默拉德,第三条是穿越德赫瑞姆高地之后途经库吉特大草原再过阿苏冈关口经过大沙漠到达巴瑞耶。其中第二条道路最快,但可能会经过沙漠强盗肆虐的重灾区,第一条道路最安全,但是翻山越岭很麻烦。第三条道路曲折绕行最是缓慢,但是风光也最好。

    年轻的诗人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走库吉特草原,毕竟自己还没见过草原,写库吉特汉国那部分的时候只能凭借想象力驰骋一番,如今可以亲眼见到正是求之不得。况且听那些商旅说,以往那些草原上最危险的响马,也被女王尽数剿灭,这时不去什么什么时候去呢?他于是决定,明天一早动身。

    这些年少而又充满幻想的青年啊,往往都是在毫不清楚前路如何凶险的情况下兴高采烈地出发的。

    自大陆中央的平原向东而行,有一块广阔的高地,人们称唿它为德赫瑞姆高地,在古卡拉迪亚语中是“凭高而视”的意思。诸王战争以来,哈劳斯国王在高地上新修了一座大城镇,以便观察四方动向,牢牢占据大陆中央四面出击的主动权,这便是德赫瑞姆城的由来。费尔扬斯从平原上远远地抬头望去,德赫瑞姆就像一位沉默寡言饱经风霜的战士,身躯已然伤痕累累,但在和平年代依然执拗地要坚守自己的职责。

    诗人在下午进入城中,城里早已来了许多商人,战争年代的四战之地如今终于享受到了地理位置的好处。这里四通八达,无论去哪的商旅总要经过此处,再说高地周围村庄极多,物产丰饶,是大陆上谷物的主产地之一,因此和平年代日渐繁荣也十分正常。费尔扬斯先去了酒馆,此时已是人声嘈杂,热闹的很。他于是又施展了一番歌喉,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博得喝彩不在话下,他随即谦恭地施礼,趁机询问有没有前往图尔加的商队,这时倒是有挺多商人过来询问他随队要求怎样的待遇。费尔扬斯礼貌地回答,坦承自己不求钱财,只是商队能去萨兰德一趟就更好了,大部分的商人只是苦笑了笑,摆了摆手,不再回应。到最后只有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跑来堆满笑脸地问候他,说自己正好要去萨兰德,若是能同行就再好不过。

    费尔扬斯细细地观察他。那人面庞瘦削,皮肤黝黑而粗糙,像是受了许多年的路途风霜之苦,一身皮夹克也破破旧旧的,看起来像是常年于商路奔波的人。但令人感觉不舒服的是,他时常眯起那双眼睛,像是要刻意隐藏些什么。可怜的费尔扬斯吃了经验的亏,不晓得有的商人行商买卖的不是普通的货物,年轻的诗人虽然有些不舒服,只道是自己太过敏感,而那人又如此热情,于是答应了下来。那人高兴地伸出手来,操着一口浓浓的库吉特口音说起卡拉迪亚语:“那我们今晚就出发吧,我叫波加查,很高兴认识你费尔扬斯。”

    “很高兴认识你。”费尔扬斯握了握他的手,只感觉到一股蛮拗的劲道。

    晚上他们打点好便出发,一路上波加查一反之前的热情不再多说什么。费尔扬斯觉的奇怪,问了他几个问题,诸如去图尔加的商旅这样多,为何他们都不愿去萨兰德,想要一解心中的疑惑。波加查倒也老老实实回答,图尔加的香料远近闻名,是大陆上最暴利的商品。而且库吉特草原又有大量的优质马匹,也是如今和平年代爱显摆的商人们的最爱。至于为什么现在到萨兰德的商旅锐减,这是因为这段时间传出的风声,据说艾索娜女王想要实现前人未竟的梦想,攻灭萨兰德王国,实现完全的征服。费尔扬斯也只是当成普通的流言,并未听进心里去。但突然又觉的十分不对劲,问那中年商人:

    “你是个商人,可你的货物和队伍在哪里呢?”

    那人露出狡黠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费尔扬斯现在暂时还无力分辨:“都在前面呢,他们在前面等我。”

    渐渐的他们走到了草原地界,天上繁星浩渺,夜幕静静地铺展开来,茫无垠际的草原在苍茫广阔的夜色下寂静地沉睡着。费尔扬斯沉醉在美好愿景的实现之中,没有注意到前方波加查打招唿的同伴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当费尔扬斯回过神来,他只感觉脑后遭到沉痛的一击,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波加查将被他打昏的费尔扬斯拖下马甩到地上,他随即下马,翻出费尔扬斯那鼓鼓囊囊的钱包,悄悄地塞进自己的皮夹克。之后那帮骑着草原马,穿着库吉特甲的人来到他的身旁。打量了一下趴倒在地的费尔扬斯。

    “就他这样的小身板能卖多少钱?”一个年纪挺大,蓄了满下巴胡须的男人问波加查,他似乎是那群人的头领。

    “嘿老哥,您可不知道,他是个非常出色的诗人,您要是把他卖到哪个富贵人家当仆从,那拿到的钱可不是以前卖几个海寇能比的。”波加查摆出一副亲切的神态,心底里实则充满了不屑。他这种心态倒也正常,原因我们得从这帮和平年代的奴隶贩子的来讲起。

    众所周知,人口买卖是北方战争时期诺德人从遥远的亚穆拿大陆带来的,其中的杰出代表当属提哈的奴隶贩子拉蒙。而这种买卖在诸王战争时期达到了顶峰,战争时期的俘虏数量之大,往往能以批发的方式出售,而奴隶贩子这一职业在当时更是风光一时,甚至有些骑士都做过

    他们手下的货物。而在和平年代,货源就变的紧缺了,人口买卖更是被艾索娜女王严厉打击,最大的奴隶贩子拉蒙被逮捕处以绞刑,而他经年累月积聚的巨大财富也被充公。但与此同时更多的奴隶贩子依然受到巨大利润的诱惑,进而转入地下。波加查就是其中的典型,同时他们还经常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洋洋自得。

    在此期间,女王还花了大工夫肃清在战争时期渐渐壮大起来的各个地方的强盗团伙和他们的老巢,然而对于不同的强盗女王的政策也不一样。像罗多克地区的山贼与艾勒代葛地区的绿林强盗们,他们原本就是土生土长的卡拉德居民,传统观念极重的女王对他们主要采取安抚措施,让他们回到村子里种地或是收编补充进军队。大部分的强盗倒也乐意,毕竟原本也就是因为战乱所迫。然而像海寇,雪原强盗,响马这一类的团伙可就不好过了,女王采取的措施只有一项,那就是赶尽杀绝。许多强盗也因此转入地下,混迹于城市中阴暗潮湿的街尾巷角,转做起别的勾当。

    顺理成章,强盗跟奴隶贩子勾结在了一起。城镇中的奴隶贩子负责物色“货物”与买主,强盗帮忙负责运送,如今物以稀为贵,像费尔扬斯这种品质的“货物”卖到上千第纳尔不成问题。而这利润的分配肯定是奴隶贩子赚大头,因为他们拥有最丰厚的人脉资源,而这些走投无路的强盗也只能赚点生活费,勉强度日,这就是和平时代人口买卖的现状。

    如今费尔扬斯成了一块大肥肉,这帮强盗听波加查这样说,自然也不敢怠慢,把费尔扬斯仔细地绑好又不会太紧,把他驮上马。波加查早已物色好了库丹的一家富商买家,如今只要响马们一路上安安稳稳把费尔扬斯送到库丹就行了。响马们准备翻越萨吉彻山口,三天左右应该就可以到了。他们商量完之后便分头散去,波加查要去拉那准备物色下一批“货物”了。

    当波尔查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恍然的思绪,他想起许多年前雷翁奚罗把他从拉那熙熙攘攘的议论人群中带出来的遥远下午。当时达斯贝法的草场枯黄一片,经过内战摧残的库吉特汗国满目疮痍。波尔查像无数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青年那样,奔波在那些残破的村庄与凋敝的城镇之间不知方向,看着四处的军队掀起滚滚的沙尘。他们一开始感到的无可奈何,经由岁月的发酵,逐渐成为积郁的愤怒。响马自那时起开始成为库吉特汗国这个新生婴儿身上难以根除的顽疾。

    波尔查原本善良怯懦,不愿意落草为寇。他在城镇里白天打打零工,赶赶牛群,喂喂马匹或是帮着酒馆老板清理清理厅堂,夜晚常在街头找个僻静的角落睡去,挣着几个零钱勉强度日,同时还要饱受他人的冷眼。有时,好心的酒馆老板会让他在烘暖的厅堂里度过某个寒冷难捱的夜晚,又送上一小杯麦芽酒暖暖他瘦小颤抖的身子。当他看到那团微小而温暖的火焰,他会想起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母亲握住她的双手看着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的远远逝去的夜晚。那时库吉特草原还是卡拉德人新开发的土地,虽然他们当时还不懂如何最好地利用草原。库吉特草原对于那些苏诺平原与罗多克山区的人们来说遥远而又陌生,开始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到草原。睿智而开明的先王下达谕令,愿意前往的人们不论身份,到了新的土地上都可以圈划出属于自己的土地,这土地可以无偿给他们使用三年。贵族们依然不太感兴趣,然而许多的渴望改变命运的平民都自发地前往,告别他们的家人与故乡,踏上未知的旅程,面对多舛的命运。波尔查的父亲正是其中的一员,他年轻强壮,坚毅沉默,带着一匹驮马和一套农具悄悄地离开了家乡。他很快划出了自己的土地,并且在上面耕种,从而宣示主权,对于不友好的邻居他会用随身携带的那把生锈的剑作为回应,到后来人们见了他粗壮坚实的胸膛上留下的伤疤便会退避三舍,对他不敢再多言语。他很快地成为了一个富有的自由农,渐渐的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庄园了。(未完待续。。)

第240章:衣服

    别人都认为他是个怪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总是一声不响地干着农活,翻耕田地,眼睛始终如一仿佛生来就是那样地盯着地面,专注地挥舞手中的农具,凭着汗水流过滴淌。他以这样一种方式表现自己隐瞒在内心而不自知的高傲。事实上,品格高尚的人总是高傲的,然而他们的高傲不是那样浅显的外露,只是自然地表现出一种不容他人打扰的状态,仿佛那份孤独不容任何人侵扰。他的生活孤独重复,似乎永无尽头。其实一个人试图努力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他总要经这样的阶段,虽然终点常常不是那被渴望的胜利,而只是平淡地死去。波尔查的父亲守着他开拓的这片土地,似乎没有人可以把他从这种孤独的生活中拉拖出来,直到那个平常炎热的午后,空气异常地令人感到慵懒,当他在农活中稍稍停歇下来,感到一种久已有之的乏力。远处吹来一股苍劲的凉风,他一改往常的专注,迎着风发了一会呆,望着远处出了神。波尔查的外祖父带着他妻女的身影在他的视野中渐渐明晰了起来。此时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热浪翻滚,土地被晒得滚烫。波尔查的父亲向远处望去,开始只是草原上的几个黑点,后来黑点渐渐扩大,成了一小片黑压压的人影。许多在阴凉处乘凉的卡拉德人也发现了他们,他们感到好奇,也有些许戒备。他们回去拿了些“武器”像是锄头,耙子,紧紧地握在手中,聚在一起,仔细地观察对面队伍的动向。波尔查的父亲依然没有动,只是远远地观望着,许多的人跑在了他的前头,站在他的周围,他并不管他们。终于那一小撮队伍离这蜂拥的人群只有五步远了。人们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相貌与衣着:他们的鼻梁较低,眼睛都是深黑色,许多人穿着游牧服。他们身后的驮马似乎满载着货物。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掏出一卷羊皮纸,展开平摊在地上,上面的字虽然歪七扭八,但还是可以勉强辨认出是卡拉德文字。他随即仰头望了望天,然后把左手搭在右肩上似乎在进行某种祈祷。接着,那个中年男人操着浓厚的口音,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拗口而生硬地将纸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卡拉德文字念了出来。

    他们是库吉特人,来自山脉的那边。”躁动的卡拉德人群中一位老者突然发话,声音像是具有悠久时间的质地,苍老而威严,人群紧接着安静下来。

    当时卡拉德人所不知道的是,北部山脉那边的大部落爆发了战争,汗国的奴隶终于拿起了武器,许多的库吉特人开始四处迁徙,自然也有人翻过山脉,来到这片广大而陌生的草原,背负起那时他们尚未知道的宿命。波尔查的外祖父,一个精悍爽朗的草原汉子,正值壮年,毅然决然地带着族人翻过山脉,成为这批最早来到库吉特草原的库吉特人。

    “他们是战争遗留的难民,希望我们可以接纳他们。他们身后驮马所驮的货物就算是贡品了。另外,他们没有带武器。”老者继续说道。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开始查看那些驮马所载的货物,他们带来了大袋大袋的羊毛,几小袋香料还有许多桶醇香的乳制品。紧接着几个壮实的中年人开始搜库吉特男人们的身子,库吉特人都高举双手一动不动。其中一个卡拉德男子的手故意地在一个库吉特姑娘的腿上蹭了一把,紧接着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男子骂骂咧咧被同伴们拦住了,那姑娘涨红了脸,一双黑黑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并不言语。波尔查的父亲依然安静地看着,看进那姑娘倔强的眼神里。两方的人群都陷入了沉默。

    那中年男子终于又再次发话,还是生硬又磕巴的话语:“我,们,是,草,原,人,这,里,是,草,原。我,们,可,以,帮,助,你,们。”

    王国那时采取开放的民族政策,对于外迁的民族一视同仁,北海沿岸就有许多的诺德人经商。古老而神秘的王国渐渐显露出面貌,事实上它宽厚仁慈富有而慷慨,远远超出了草原游牧民的想象,而草原人也收敛起曾经的野蛮凶狠,开始学习卡拉德人的礼仪与风俗,通婚的家庭也比比皆是。库吉特民族带来了草原上的生活方式对于卡拉德人也颇有助益,大批大批的牲畜驯养了起来。库吉特人源源不断地来到草原,王国直接在草原实行自治,这项措施卓有成效,至少暂时看来是这个样子。

    波尔查的父亲后来知道,那天涨红了脸的姑娘原来是那族长的亲女儿,不过他知道与不知道区别不大。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专注又沉默地做活,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在傍晚的时候会有一些库吉特姑娘说说笑笑地经过他的土地的围栏,而那个姑娘也在其中,只是显得安静了许多。当她经过时,波尔查的父亲会停下手中的活,只是仍然注视着地面,那是一种**的感觉,就像是水浪将人冲上滩岸的那一刻。他的孤独第一次被这样侵扰,她出现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她出现在晒得发烫的大地上,她出现在午后湛蓝的天空里,她出现在羊奶四溢的醇香之中,她无处不在,她无时或缺。他竭力抑制自己的冲动,像一头瞎了眼发狂的野兽,疯狂地挥霍自己的力气,然而在每天精疲力尽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他还是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眼前浮现出她的面影。

    终于在夏日一个静谧的夜晚,他拿着自己的地契来到族长的房中,大厅里依然点亮着油灯,中年男人如今已可说得一口流利的卡拉德语,只是那口浓厚的库吉特口音依然改变不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着跟自己绞着劲的年轻人,只是觉得奇怪,于是问他:“您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要娶您的女儿,先生。”他这句话在几番斗争中说了出来,平静了许多。

    “我有好几个女儿。”草原人差点笑出了声。

    “会经常红脸的那个。”

    草原人不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摆出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波尔查的父亲忍受不了这样的对待,转身就要走。草原人却拦住了他,挥挥手叫出他的女儿,他的女儿脸色好像冻得发红的柿子,娇艳中有紧锁住的热情。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从来不看你的男人吗?”

    姑娘点了点头。

    她就这样成为了未来波尔查的母亲。举行婚礼的那天,母亲穿着最传统的库吉特服饰,而父亲则还是穿他当年带过来的短袖袍。父亲没有家人,而母亲的一家人都来齐了,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不停地敬酒,母亲则在一旁陪伴着他。直到他喝趴下,她红着脸把他扶进房中。婚后两年他们有了波尔查,波尔查的样貌像是继承了父母最不好看的部分。出生的时候,父亲看着母亲怀中大哭的波尔查,不停地擦着汗,说着:“他像我,像我。”

    “可是他生的好难看。”母亲打趣地说。

    父亲难得的笑了,一边轻轻撩开母亲的头发,帮她擦拭干净额间的汗珠,小声地说:“怪我,怪我。”

    波尔查大了一些的时候,父亲会带他去看草原,看那些奔跑的马匹,壮阔的落日,听苍劲的风声与悲凉的狼嚎。而母亲在夏天的时候会帮他扇风,讲着英雄的传说与断断续续的史诗,直到他昏昏沉沉地睡去;冬天握住他的双手,在家里新修的壁炉前取暖,看着燃烧的火焰照亮母亲绯红的脸颊,静静等待父亲从草场归来。

    直到那天,远处站岗的人跑回来报信,说曾经的出山口被人用巨石封死,浩浩荡荡的军队掀掩起滔天的沙尘。在疑惑之中草原上众人的命运开始显现,只是如今他们还要做最后的挣扎。

    当杰拉克可汗进入草原的时候,他的两个儿子赛加和达斯塔姆跟在他的身后,那时他们还不曾反目为仇。他们的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军队,最前排的库吉特枪骑兵身上的鳞片甲在草原明亮的天光下光采奕奕。位于队伍中部的库吉特骑手们是军队的主力,他们身着游牧袍,腰间别着库吉特弓,个个身材高大,浑身透着悍野之气。从远处望去,他们行列一致,旗帜鲜明,队伍齐整整地前进犹如潮水涌来。当他们到达阿达库鲁姆的时候,人们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见过真正的军队了,因此不由得感到吃惊,更多的则是恐慌。当地的护民官带着他那原本是治安部队的临时军队去到杰拉克的军队中,他抱着必死的决心见到了杰拉克。

    如同许多年前波尔查的外祖父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的那样,又一卷羊皮纸展开在这个卡拉德人的面前,只是如今再没有奶油佳酿与和平的期望。这个护民官飞快地读完了文书,因为上面的文字本来也不算多,只有两行简单的句子:卡拉德人离开,库吉特人留下。这个当初在乌克斯豪尔被绿林强盗掠去了所有货物的商人,凭着自己的毅力与头脑在库吉特草原重新挣回了自己的产业,又被当地的村民选为护民官,受到无比的尊敬与爱戴,如今却不得不在这卷轻薄的羊皮纸面前屈膝而跪,看着这样简短而冷酷的句子颤抖着身躯。他总觉得命运是爱跟他开玩笑的,而这两行再简单不过的句子则是他戏嚯的一生最好的注解。他看了看他身边的“军队”,他们大部分还是青年,正战战兢兢得躲在他们那久未使用的破旧的扇形盾后面,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矛枪,盾前微微露出的矛尖还在颤抖。他双手捧起那卷纸,低下头,表示恭敬地接受了。(未完待续。。)

第241章:战争

    第二天一早,护民官带着卡拉德人踏上了所谓的归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们之中有些人的车上满载着积攒下来的财富,而大部分人则跟他们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空手归去将财产都留给了自己的异族家人。他们走的不快,入夜的时候,才刚刚到迪斯它高地,他们便准备在高地下的草原度过一夜。那个夜晚晴朗而干燥,星光漫布了天空,月光流洒如练,卡拉德人望着夜色,都陷入思念之中而没有意识到这夜晚异常的寂静。直到机警的护民官听见弓弦绷紧的声音,他警告的唿声尚未出口,漫天的箭矢倾降而下,顿时遮蔽了明亮的夜空,令人感觉如同浓郁的黑夜顿时倾塌。卡拉德人的身躯纷纷中箭,接连扑倒在草原上,手指在土壤上留下的抓痕显示他们求生的**,殷红的鲜血则从他们的身下汩汩流过,他们死去时的眼神都是那么茫然而绝望。卡拉德人的悲声并没有持续太久,接着是死寂像潮水一样在草原上涨高,直到脚步声终于变得密集而局促了起来,达斯塔姆冷酷而严厉的眼神促使着库吉特人迅速地清理尸体,他们在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下清空了这片屠杀的场地,运走了所有的布匹银器珠宝,却没有注意到混乱之中向外匍匐爬走的那个曾经的护民官。这样的行动对于狡猾凶狠的库吉特人并没有难度,他们很快地获得了图尔布克高地与迪斯它高地以及高地中间大片的草原。帝国陷入了与诺德人的苦战之中,好比踏入泥潭随时有断肢的可能,如何再去援助这片自治区呢?这片富庶宁静的属于卡拉德人的乐土,好似一只待宰的羔羊,已摆上杰拉克的屠宰架了。

    当杰拉克的弯刀挥向达斯贝法的时候,草原上的卡拉德人已差不多了解了他的行事方式了。所谓“宽赦”的人群根本连影子都没有见到。艾车莫尔与图尔加这些大城镇的许多卡拉德人已经收拾好行装雇好马车,一路逃回曾经让他们惘然失意的家乡去了,只是他们不知道不久罗多克的山区也不再太平,至少现在他们还是抱着平安度日的期望回家的。

    图尔加的哈瓦尔是位被先王御赐过腰带的骑士,他重视荣誉胜于性命,热爱平民胜于贵族,曾经跟随玛尔斯元帅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在自治区的草原尚未露出它神秘面孔的时候,他就来到这里,因为他爱好冒险,又秉着为王国开疆拓土的期愿。他当时在草原猎杀野兽,凭着他过人的膂力与精湛的战技收获颇丰。后来他在艾车莫尔中居住了下来,把自己在亚力卜的庄园托人代管,因为他自己也爱上这片土地了。他在艾车莫尔已过了多年的平静岁月,当杰拉克的军队到来的时候,他的铠甲已蒙上灰尘,战士长剑也已沾染锈迹。但他还是组织起自己的家丁与侍从,并在四周的村落召集志愿者。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战士,他当然知道,如果任凭库吉特人进入草原的腹地,那些逃难的平民只有遭到屠杀的下场。他已决意要抵抗到底,既为自己的荣誉,也为帝国的子民。

    波尔查的父亲那时依然每天规律地干着农活,他又像以前那样冷漠沉默了。波尔查被他的母亲拦在家里,他常常疑惑地看着母亲,而母亲却总在这时紧紧地搂住他的脑袋,他就看不见母亲了,只听见轻轻的抽泣声。他还是那样疑惑。

    没有人知道波尔查的父亲此时的孤独与之前再不一样,他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命运,这感觉与他当年认定自己孤单终生时的感觉相仿,在那一瞬间由失去而感到的震惊终于变成一种沉郁的愤怒,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终于两天之后,他早起之后把妻子和儿子叫过来,面无表情得显然是极度克制出来的,他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你们库吉特人都是强盗。”波尔查眨了眨眼睛,他没有听懂父亲说的话,他抬头看了看母亲,母亲的表情如同一个极其疲惫的将死者那样,她面色苍白,却有一种格外的静谧的美。

    “但你是我的妻子,小波尔查也是我的儿子,”父亲接着说道,他似乎终于克制住了自己一切的情绪,就像一个从所有的痛苦中走出来的人那样,仔细地看着他的妻儿,他们正听着他跟他们讲的最后一句话“好好活下去。”

    然后他迅速地走出门,翻身上马,朝着图尔加去了,身上还是那件短袖袍,腰间那把锈蚀的剑。

    波尔查抬起头看着母亲,一滴泪珠摔碎在他的额头。

    后来哈瓦尔的那支几百人的小部队在迪斯它堡跟达斯塔姆率领的最精锐的黑旗骑兵遭遇了,他们拖住了这支部队整整一天,有人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像骑士那样战斗,也有人说他们其实是哈瓦尔私藏的精锐部队。他们为逃走的难民争取到了一天的时间,代价是他们所有人的生命。

    库吉特人为了对他们表示敬意,把他们整齐地摆在草原上,然后离去了。其中的那个壮年男子胸膛上的疤痕尤为鲜明,他睁大着眼睛,似乎终于从孤寂中摆脱了出来。

    库吉特人像火焰般蔓延整个草原,波尔查和母亲却似乎与世隔绝,他们只是安静地在屋子里等下去,心中希望的火焰尚未熄灭,直到半个月后,库吉特人开始张贴告示,挨家挨户地清点人口,他们才知道他们等待的那个男人不可能再回来了。然而圣格伦缔尔连哭泣的时间也没有留给他们,因为新的命令下来了:年轻的女性一律要选择配偶。而波尔查的外祖父,那位精干的老人,沉吟了许久,还是劝女儿要开始新生活,打算为她订一门好亲事。

    终于在一个寒冷而晴朗的黑夜,在拒绝了无数人的提亲之后,女儿终于明白父亲失去了耐心,于是她把波尔查叫到自己的房间,那时波尔查已长成为一个少年,只是还是那样怯懦又单纯。他只知道母亲递给他一个钱袋,里面大约有4、500第纳尔。然后他听见母亲嘶哑的嗓音,他知道母亲这些天来一直跟外祖父吵架,心情不好,他本想安慰安慰母亲,像以往那样为她唱支歌,讲个笑话,但母亲的话语却让他呆住了。

    “波尔查,你跟你父亲一样,你是个卡拉德人。这里已经不能让你生活下去了,你明白吗?”

    母亲掩着面,竭力不让他看出自己眼中的泪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波尔查从来回忆不清楚之后发生的事情,每到这时他就会陷入恍惚的思绪难以自拔,在现在这个深沉的夜晚面对着烛火的时候他就想起那时的事来,却再也没有清晰的回忆。他只知道母亲逼着他从家里逃了出来,他在图尔加的酒馆里待了一个星期之后还是没有忍住,回到达斯贝法才得知消息,母亲在举行婚礼的前夜吊死在家门口的那棵树上。自此之后,他再没有回过达斯贝法。

    “库吉特的男人都是混蛋。”在他再次从达斯贝法出走的那些夜晚,时常有人听到深夜的街道上传来一个少年咬牙切齿的骂声。

    当波尔查从城镇里逃出来的时候,库吉特人把所有的成年男性召集起来,杰拉克像所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人那样,迷恋自己的力量胜过相信自己的理性。他认为帝国好比一头不堪重负的骆驼而自己正好做那最后一根稻草。许多的库吉特人,应当说大部分是卡拉德人和库吉特人繁育的后代,对杰拉克的印象不过是一个来自己的土地上耀武扬威的强盗。他们不愿意为一个强盗效力,却也不愿意丢掉自己的性命。失去了土地失去了财产失去了家人而只剩下尊严与性命的他们四处逃窜,成为草原上臭名昭着的匪帮:响马。当波尔查从城镇里逃出来的时候,除了身上那件短袖袍就只有脚上那双破烂的游牧靴了。他此时身无分文,达斯贝法的外祖父若是健在或许还肯接济他,然而他是无论如何不肯回到达斯贝法的了,与其说出于尊严不如说是逃避。他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同时也缺少方向,一开始他为饥饿呻吟,为夜晚的寒冷哆嗦,到后来他不觉得饿也不觉得冷了,因为这时他跟一具尸体已经差别不大了。终于,在一个夜晚,夜色苍茫而浓郁,他走不动了,坐下来抬起头看着夜空,头一回生起了想看星星的愿望,因为小时候他的父母时常会带他去草原上看星星,回忆带来力量,虚幻给予生机,他竭力地睁开眼睛,觉的这样能看的更远更清楚,然而夜空还是黑黢黢一片,深沉的可怕,但他总感觉那深处与高处是有着光亮的,只是尚未显现,于是他站了起来,似乎这样能够帮他更进一步,然而站立了几秒之后,他倒了下去,一动不动。(未完待续。。)

第242章:么么茶

    当他被刺眼的阳光扰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小木屋内,躺在平整的草堆铺子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却只是笨手笨脚地弄倒了一旁架子上的标枪,咚咚当当响了一通。有个青年推门而入,见到波尔查尴尬的笑容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波尔查看的出来他跟自己一样,是卡拉德人和库吉特人的后代。

    “你终于醒了。”那青年微笑着跟他说,就像是遇见一个许多年不曾见过的老友那样。

    那青年告诉他自己叫波尔加,是个商人,路过这片草原的时候发现他昏倒在那,便把他救了回来。波尔查非常感激地连连道谢。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点点面包,递给波尔查。

    “好心的先生,我叫波尔查。”波尔查接过面包直接吞了下去,波尔加笑的更欢了。

    “其实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跟你一样都是那种逃出来的人。”

    波尔查点了点头,他根本无暇考虑这些身份的矛盾性,一个溺水的人看到了漂游而来的木头怎么会不紧紧抱住呢?

    那些库吉特人都是混蛋。”波尔查把面包吞了进去之后,突然愤慨地骂了起来,就跟他以前常常做的那样。

    “是的,确实是这样。”波尔加不再微笑,而是变作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前段时间我做生意的时候被图尔加的马匹贩子抢了一匹猎马,那匹猎马很漂亮,额头有朱红色的印记。他有领主撑腰,我一个小商人惹不起。但那匹马对我很重要,你能帮我偷回来吗?”

    波尔查稍稍有些迟疑,因为他从没做过贼,而其实他也并不想做贼。

    “那匹马是他们抢走的,他们抢走我们的土地,赶走我们的家人...”波尔加紧锁住眉头,仔细地观察着波尔查的神情。

    “我干。”波尔查终于开口了,他平静地说出了出来,仿佛他已经把人的丑恶都看穿了。

    “穿上这件库吉特甲,装成一个新兵熘进去,祝你成功。”波尔加终于恢复了微笑,指了指墙上挂的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

    当他目送着波尔查走远了以后,他吹了下口哨,一个壮实的青年从小木屋东面的小树林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回来?”那青年有些疑惑地看着波尔加,“卖到拉蒙那能换50第纳尔呢,战争时期挣钱可不容易啊。”

    “他会回来的。”波尔加眯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不过要是那拿到那匹猎马也真是不错,可以卖到上千第纳尔呢。”那青年搓了搓手,他知道波尔加从来没有算错过事情,因此觉的这大把大把的第纳尔似乎已经到了手。

    其实波尔查在他要求帮忙偷马的时候已经有些怀疑了,如今当他在路上细想起来的时候就明白那个波尔加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商人。但是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呢?他最后苦笑了一下,平静地去到图尔加城。波尔查根本没偷过马,他刚把马从马厩里牵出来就被人发现,他立即上马逃出城区,城内也有士兵追了出来,而他手无寸铁,骑术也不太在行,似乎很快就会被擒住。

    每个人都会有某种天赋,只是他自己尚未察觉,而如今的波尔查在生死关头慢慢察觉,他真正的天赋就在于跑路。他精通草原上的地形地貌,而再偏僻的小路他似乎也能凭直觉发觉它通向哪里而不会迷路,就像老练的水手凭借手指判断风向那样,他凭借着这一点胜过了追兵的速度,终于在一条树林的分岔路上摆脱了他们。

    他找到波尔加的时候已是傍晚,他正笑嘻嘻地看着气喘吁吁疲惫不堪的他,就像一个驯兽师看着囚笼里的困兽那样。

    “欢迎回来。”波尔加牵过马匹,递给他面包和麦芽酒。

    波尔查接过食物却没有立即进食,他转过身去,苍茫的暮色延伸向远方,分叉的路途在阴沉晦暗的树林里错综难辨。他看着那些影影绰绰的有些不真切的小路,开始大口地吞咽起来。

    波尔加拥有把一个人的力量看穿并且为他所用的能力,波尔查几乎是在他带马回来牵到他手里的那一刻就完全察觉到他的这种能力了。他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机械那样,纯粹凭借自己的本能行事。波尔加想办法帮他进入城中,他牵出马,在无垠的草原上寻找活命的出路,换得自己几天的伙食。他现在学会市井之徒的那些油腔滑调与无赖的做派,就像一滩泥混入什么样的模具就完完全全变成那样了。慢慢的,他也认识一些小偷,响马以及那些最低级的劫匪,他会堆满笑脸地问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然后帮他们带路,拿几个零头的第纳尔多买一杯麦芽酒。波尔加已经看穿这个人了,波尔查越是这样他越是安心,在他看来,现在的波尔查与几十年后的波尔查不会有任何区别,他几十年的岁月之中似乎注定不会有任何激情与光亮而只有平庸与无耻。

    波尔加聪明冷静尤其善于看人,他那时早已看清杰拉克可汗的好大喜功与贪得无厌,正如他现在明白费尔扬斯的单纯无知一样。当杰拉克可汗连战连捷,将拉那和哈尔玛纳入汗国的版图之中的时候,他在街角冷笑地看着欢唿的留守的民众。直到杰拉克可汗在亚力卜被玛尔斯元帅大败而归的时候,那些上了年纪的库吉特老家伙统统露出了呆滞无望的表情,他只是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走出酒馆,就像是听见一个无趣的笑话那样。他甚至已经预料到,老可汗再也见不到在图尔加升起的太阳了。

    当新可汗赛加带领着军队回来的时候,也一起把老可汗的死讯带了回来,他不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与达斯塔姆那沉郁而愤怒的眼神,宣称父汗已经病死在归途上,而他要独挑大任。波尔加的团队已经扩充到十几个人了,而波尔查也再不像以前那样只是单纯地偷马,他更多的是担任这个贩奴团的向导,毕竟在战争年代,时间确实就是生命线。内战像野火一样蔓延了整个草原,但这一切也都在波尔加的掌握之中,他坚定地站在赛加的一方,即使在赛加的军队被达斯塔姆屡次击败,连赛加的性命都受到威胁的最困难的时候,他依然用自己这些年来挣得的第纳尔源源不断地对赛加进行经济援助,当他花掉自己最后一个第纳尔的时候,新可汗赛加胜利的消息传来,并且赠予了他一万第纳尔作为谢礼,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波尔加的奴贩事业受到了赛加的认可,库吉特人终于也学起诺德人做买卖的那一套,而波尔加自此成为其中的巨头。

    波尔查还是像以前一样混迹在草原上凭着自己的本能做事,波尔加的富有与贫穷与他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他从来只求能够填饱肚子,有时能有杯最低劣的麦芽酒再把浑浑噩噩的头脑麻痹的更深一些。自从那个灰暗迷蒙的下午,他把那些面包大口地吞咽下去之后,他在心里就没有再把自己当个活人看待了。

    直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夏日午后,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街,空气中透着慵懒的气氛,波尔查在图尔加城的街巷中闲逛的时候看中了一匹骏马,他依然像以前那样凭着本能行事,想去将缰绳解下来,却不知道早有一双大手在马厩后面等着他。这个马匹贩子已经在波尔查手上丢了好几匹马,在这里等候他多时了。波尔查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力给拽了出去,身上挨了好一顿打。他倒不觉得有多疼,只是想着之后该是要做点零活讨两个酒钱了。他其实已经欠了酒馆老板不少钱了,但他当时没想到这个。后来他看到两个穿着游牧袍的人过来了,他当时还没想到那个马匹贩子会直接把卫兵叫过来。他被卫兵抓了起来,但他一直为自己辩解,用他长期以来学到的那一套:他坚持说是自己看错了,他有一匹长得很像的马,这回只是看错了。而马匹贩子却也没有证据证明之前那几匹马是波尔查偷的,他只是一直叫嚷道:难道自己的眼睛还会欺骗自己吗?

    卫兵厌烦了这种无休止的争吵,他们还是先把波尔查带走了,因为他们不相信一个穿的如此破烂的脏兮兮的人能够有一匹什么好的骏马。但他们倒也不急着把波尔查押起来,天气如此炎热,他们正打算去酒馆里喝两杯,于是也把波尔查押过去了。

    波尔查的记忆总是会回到那个炎热的午后,当他跌落到一个他不知道是何等卑污,肮脏,下流的地方的时候,当他在那个毫无生机的阴暗的臭水沟中浑浑噩噩苟延残喘的时候,有人伸出了手臂把他从那里拉出来,替他擦拭干净身体,抚平创口,重新接受阳光的沐浴。当他被两个卫兵押在酒馆里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该怎样脱身,而他也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他一向凭本能行事,或许他会找一个机会开熘,又或者波尔加会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反正他并不太关心这个,他只是看着那两个卫兵喝着酒感觉渴的很,也想讨口酒喝。然后他看见一个穿着链铠的人从屋外走了进来,跑到柜台点了罐酒。他的脸部被日耳曼盔遮挡的很严实,两只眼睛露出来,眼神冷静而温和,又具有青年人那种独特的亲近的感觉。波尔查想着这是一般诺德武士的装扮,而海寇之中也常常有穿成这样的,但这个年轻人却跟他跑沿海见过的那些蛮子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反倒具有某种古卡拉德人那种高贵的风度。但他并没有想的更多,他只是觉得口渴,所以他就直截了当的叫嚷起来:“给口酒喝吧,我他妈快渴死了(未完待续。。)

第243章:卫兵

    卫兵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了几声,又喝起自己的酒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个青年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叫喊声,慢慢地走了过来,卫兵瞄了他一眼,握紧了一下弯刀,那青年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卫兵,只是将酒递给波尔查。波尔查也顾不上答谢,他捧住那个陶罐仰头喝了起来,然后喉咙便不断地发出急促的咕咕声。不久陶罐就空了,波尔查打了两个响嗝,脸上浮现出那种醉醺醺的红色来。然后他盯着那个青年看了几秒,突然又大声地叫嚷了起来,他的喊声比之前更大更富有活力了:“谢谢你啊埃吉尔,唉我现在真是狼狈。刚刚我在酒馆门口看到一匹骏马,很漂亮的骏马,你记不记得我之前也有一匹,就那匹额头上有点斑点的,很漂亮的白色骏马。他们实在是太像了!嘿老哥我的眼睛竟然被迷惑了,结果我这双该死的手就去解了缰绳,结果就成现在这样了,你能帮帮我吗?”其实他的举动非常愚蠢,因为一旦露馅恐怕对他来说会更不好,毕竟莫名其妙地对一个陌生人发这样的牢骚是很古怪的。

    “两位长官,这位是我的朋友。他之前确实有这样一匹马,还是我送他的。请原谅他这次愚蠢的错误吧。”那位青年诚恳地说着,而卫兵狐疑地看着他。紧接着他又掏出了两个钱袋,波尔查估摸着大约有两百第纳尔。两个卫兵掂量了掂量,满意地微笑了一下,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领着波尔查走了,波尔查还是那样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跟着他口中的埃吉尔打着哈哈。

    青年领着他出了酒馆,波尔查终于不再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他看着那个青年一副谄媚的神情,“老爷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哈哈哈。”青年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值两百第纳尔吗?”

    青年的话语中有一种熟悉的卡拉德口音,醇厚朴正。波尔查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他莫名回忆起他的父亲,他们的口音很像,只是父亲的的话声要更沉厚一些。他嘟嘟囔囔着重复着那几个字:“两百第纳尔...两百第纳尔...”仿佛他还没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似的,他的眼睛显得惶惑茫然,浑身哆哆嗦嗦的,仿佛有许多的场景在他的面前闪回掠过,令他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确实发生的,什么是幻想出来的。然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而那个青年还是像先前那样冷冷地盯着他,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尝试稳定住自己说话的语气,然而最终愤怒还是使他叫喊了出来:“你们这帮人都是混蛋!”他脸上的筋肉都剧烈得颤抖着,眼神中燃烧着愤怒,就像黑夜中的篝火那样。他并不像是对着那个青年骂道,而是对着周围的许多人,他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他的身体依然在哆嗦着,他似乎还不能使自己平静,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脾气了,这一下似乎用力过勐,而自己的情感却还不能很好的承受。

    青年见到他那发怒的样子,眼神反而变得柔和了许多,只是依然是那样平静而神秘。他突然上前紧紧地抱住波尔查,波尔查完全地愣住了,身子却还在止不住地抖动,炽热的阳光照射进他的瞳孔,他许多年没有感受到这样紧致的温暖感。

    “加入我们,证明真正的自己吧。”他只是听到耳边传来那个年轻人的话声,“不要辜负了你的父亲。”

    当波尔查重新从思绪中回到现实的时候,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了,门外的人开始不耐烦地叫了起来:“老波尔查,生意来了你不打算做吗?”波尔查急忙抹了抹眼角的泪痕,赶去开门。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有某个声音在唿喊,但事实上,自从他重新回到这个卑污的行业的时候这个声音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然而他竭力把那声音压住,他再不愿去回忆后面那些事情了,因为那些事情不过是一再地证实他那天说的那句话:这帮人都是混蛋。

    然而他还是始终记得那个叫雷翁奚罗的年轻人,不过现在雷翁应该也老了吧。他也曾经打听过雷翁的消息,不过最终还是杳无音讯,而他自己到底还是回到了老路,似乎也应了波尔加的判断:几十年的岁月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杀死过无数的人,其中有勇士也有懦夫;他走过无数的路途,跨越罗多克绵延的山脉,在维基亚无垠的雪原上找寻通往胜利的道路;他遇见过许多的伙伴,有的死亡,有的失散;最后他孤身一人回到草原,重新过起了数十年前的那种生活,除了更加孤独之外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不过他总算有了自己的一间小屋,有了属于自己的炉火,而在一旁摆着他的刀与盾,上面沾染的锈迹与灰尘正如同他的回忆一般。

    终于他开了门,炉火把外面那些库吉特人的疲惫面庞照的透亮。波尔查冷冷地把他们让进屋来,地上散乱地摆着用干草铺成的床铺,其中三四个人倒头便睡,而他们的头儿跟波尔查客套了几句,说这次可是个大单,明天一早需要波尔查带着他们走一趟去库劳的路,波尔查应承了几句,他便也去睡了。

    波尔查像往常一样把他们撂在门外的“货物”扛了进来,这个年轻人十分的俊美,波尔查心中愣了一下,因为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十分的眼熟,但他并没有想太多。直到他掏那个年轻人衣服的时候,散落下来许多的纸张。波尔查有些好奇,便打开来看。他想起当初在军队里的时候,雅米拉时常会教他一些卡拉德的文字,他为此是很感激那个温柔的姑娘的。然而这些纸上的文字却也没那么容易明白,他匆匆翻了几页,目光停留在那张纸的标题上,他清晰地记起那天雅米拉教他的最初的那几个字,他曾默默发过誓言,一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于是他终于不小心地念了出来:雷翁奚罗。他先是一怔,然后看着这个青年金黄色的头发像是勐地记起了什么。

    他没再多想,在周围胡乱地找出一个袋子,把诗稿塞了进去。那些库吉特人的鼾声已经响起来了。他轻手轻脚地摸到炉火旁,把锈迹斑斑的重型弯刀别在腰间,又把那个多年未曾用过的裂开的精锐骑兵盾背上,重又扛起那个青年出了门,他走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炉火,面颊像是燃烧起来了一样。

    他没再多想,在周围胡乱地找出一个袋子,把诗稿塞了进去。那些库吉特人的鼾声已经响起来了。他轻手轻脚地摸到炉火旁,把锈迹斑斑的重型弯刀别在腰间,又把那个多年未曾用过的裂开的精锐骑兵盾背上,重又扛起那个青年出了门,他走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炉火,面颊像是燃烧起来了一样。

    当他们来到他自己在屋外搭的简易马棚的时候,正是夜最深的时候,月光与星光在天上映出银色的光晕,勉强可以照见几处路来。波尔查先替他解了绳子,把他拍醒。费尔扬斯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见到波尔查黝黑的脸庞上两只人的眼睛吓了一跳。波尔查也不管他的心情,只是严肃地问他:“你母亲是雅米拉吗?”费尔扬斯木愣愣地点了点头,波尔查顿时舒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告诉他:“我是波尔查,你的母亲提到过我吗?”费尔扬斯先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母亲对波尔查的描述,之后又木讷地点了点头。波尔查终于笑出了声,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讲了一遍。费尔扬斯起初不信,然而当他摸了摸自己衣兜的时候却是大为惊骇,钱袋的丢失还是小事,然而诗稿却也不见了,而后脑勺的疼痛也还在持续。这时只见波尔查诡异的一笑,掏出一个袋子,费尔扬斯急忙伸手进去摸索,确认了几遍,发现自己的诗稿一张也没有丢失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他感激地看了波尔查一眼,算是表明自己对他的信任了。

    费尔扬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经与遭遇,波尔查先是沉默了半晌,在他的眼前闪现过许多的回忆,法提斯,杰姆斯还有许多人的面影也都一一浮现。终于在确认了费尔扬斯的决心之后,波尔查心中的那个声音终于占了上风,这种自欺欺人的生活的幕布被他亲手撕去。他露出了久违的那种憨态可掬的笑容:“我可是个出色的追踪者和向导,在路上我会把雷翁的事情都告诉你的,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免得你又被波尔加那种人骗了。”费尔扬斯也很高兴,他激动地抱住了波尔查,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语。波尔查则喃喃自语:“这一次一定不再走回头路了。”在他的记忆中生命总是有这样一种束缚使他不能真正地迈开步子,向着他真正希望的道路上走去,而如今生命留给他的时间业已不多,他怀着仅余的希望,渴望真正燃起自己生命的火焰。

    终于波尔查决定先找个安静的村落休息两天,这段时间赶路实在不安全,波尔加的耳目随时都可能在路上找到他们。费尔扬斯也听他的话,于是他们朝着拉那草原赶去了。

    当清晨老人迈着缓重的步伐打开了久未被敲打的木门,面前那个黝黑的库吉特人的面庞令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阴郁黑暗的深夜,箭矢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的同胞流血,扑倒,死亡在广阔的草原上。当时他是那群人的领袖,是那个跪在杰拉克面前乞求同胞性命的长官,是那个放弃所有的财产一无所有只渴望平安回到家乡的商人。他最终没有回到家乡,因为那个夜晚他虽然逃出了库吉特人的屠杀,但他的背部与腿部都中了箭。他走的很慢,而殷红的血在他身后的路途上不停地滴下,直到他失去了意识。当他再醒来时,面前的面孔又变成了熟悉的卡拉德人。他的意识不大清醒,只听见四周那些熟悉的口音,那些声音告诉他他获救了,而他如今身在则加西。一种惊人的不真切的恐惧挟裹了他,他像个疯子一样大喊起来:“只有我,只有我,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没多少人把他的话当真,只是嘲笑地看着他那副癫狂的样子,直到几天之后这些人在村口望见大批大批的难民,他们才惊奇地看着那个被他们认为是疯子的而如今已经沉默不再言语的男人。

    终于则加西的卡拉德人也开始逃难,他们愿意带着那个男人一块走,但男人却不愿走了。他始终无法面对那个夜晚,始终觉得是自己让那些同胞既成了懦夫又成了库吉特人的刀下冤魂。他最终没有走,而是孤身一人走向则加西的森林深处,没有人知道他去干什么。

    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出于本能活下去罢了。他试图忘掉所有的事情,快乐的,悲伤的,残忍的或是决绝的。然而谁又能让所谓的时间尽归于无呢?无论所谓的记忆变得多么的淡漠,那个悲惨夜晚的画面常常鲜明的浮现在他眼前,仿佛已不是作为记忆存在,那个夜晚从他的记忆中脱离出来了,成了他所有惊惶与不安的象征。当他听见远处平民悲惨的呻吟声,看见天边燃起的熊熊火光,闻见某种腥重的血腥味,触碰冷冰冰的石头与树木,那个夜晚都在他的脑海里搅动。他在这样的境况下生存下去,求生的本能与精神上的忧惧交织出幻象,他愈发往自己内心的深处走去,他没有人可以对话而他却也不再奢求对话。(未完待续。。)

第244章:工人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许久没有听见刀兵相撞的声音,没有听见平民的哀声的时候,他从森林中走了出来,几乎是以一副野人的装扮来到则加西,吓了村民们一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的头发又长又乱,胡子也散乱的很,眼睛中的神情复杂而又冷漠。他许久没有说话,因而开口并不能把话说的很流利,但村民们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知道这是一个躲避战乱的卡拉德人。他们收留了他,帮他在村口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木屋,铺上些干草,他从此就住在那里。他的面貌显示出惊人的衰老,然而他的体力却还没有显示出明显的下滑。他开始帮着村民干活,后面就帮着村里跑商,又渐渐地积攒下一些财产。他把房子扩充了一些,有几间大的屋子了,他还购置了一些土地,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种生活,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期许是不可能的。他日复一日的衰老下去,与之相反的是心中复仇的火焰一日盛过一日,而燃料则是他的精力与生命。那时库吉特人就像当初卡拉德人那样从草原上被驱逐出去。这个衰老的中年男子在军队的围剿战中出过几次力,帝国为他颁发了勋章,然而那股火焰已经超出了他本人的控制,似乎要燃尽直至他的死亡。

    当波尔查和费尔扬斯来到则加西敲打这位老人的门扉的时候,他正惶惑地思考着自己这一生的经。当他开门的时候,就把那些思考放到一边去了,因为他看到了波尔查的面孔与他的盾和刀,他冷冷地注视着波尔查,波尔查尴尬的退到一旁,让费尔扬斯讲明来意,老人听到这个俊秀的罗多克小伙清丽的话声,铁青的脸色稍稍缓和,让他们进来了。

    他给波尔查和费尔扬斯分别安排了一间小屋,他们两个便进去歇息了。直到中午他们方才睡醒,老人给他们准备了些午餐,叫他们来餐厅里吃。波尔查与费尔扬斯来到餐厅里,对着老人连连道谢。老人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地走了。

    年轻的费尔扬斯似乎很快就恢复了活力,他兴高采烈地问起波尔查关于雷翁奚罗的事情,同时头一回细细端详起波尔查。波尔查似乎还没有从那种疲态中恢复过来,他额间深深的皱纹,袒露出来的粗糙的皮肤以及浑浊的眼神在正午浓烈的阳光下显露无遗,费尔扬斯对他的衰老感到深深的讶异。波尔查对他惊讶的眼神只以几声干哑的苦笑作为回应。

    “先吃点东西吧。”

    费尔扬斯也不再言语,开始默默地吃起面包,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夜,波尔查的声音之中还带有独特的热情,仿佛篝火将尽之时依然会发出某种声音。他想起母亲对于波尔查那些只言片语的描述,一个假模假样嬉皮笑脸的痞气十足的大孩子的形象就会常常浮现在他的眼前,而非眼前这个已经过分衰老的男人。

    就在费尔扬斯惊异于时间强大而令人窒息的力量的时候,波尔查慢慢地掰碎面包,一点一点地吃起来,昨天的决定和行动已经耗费了他许多的精力,他还怀着希望在充足的休息之后依然能用他的经验为眼前这个年轻人保驾护航。他每每注视这个年轻诗人的时候,看着他温和的蓝眼睛与轻柔和缓的动作的时候,他总是想起多年前那个晴朗的中午,当雷翁奚罗带着他们进到萨哥斯的酒馆的时候,他在角落处见到的那个穿着白色亚麻布衣服的男人。雷翁奚罗过去与他交谈,而他怯生生地在一旁时不时地瞄上两眼。他记得那个男人也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在酒醉之中显得格外落魄。他注意到他身上那种同样的怯懦以及难以明言的苦恼。最终雷翁给了那个男人一笔钱却没有让他加入他们的队伍,波尔查只依稀听到他是个落魄商人却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听到。波尔查始终无法忘记他们离开时那个商人羞怯而又感激的神情,他只是想着自己当初或许也是这样一种表情。于是他的心态更加复杂了,他总能在费尔扬斯的身上模模煳煳看到些往日的影子,却又十分的不真切。他心里这样想着,一边掰碎面包的动作也没有停,然后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男人羞怯的眼神来。他感到自己的生命的活力往往依靠这些飘忽不定的事情来维持,这或许是很危险的吧。

    在他们慢慢地吃完午餐后,波尔查只是感觉疲劳远远没有祛除,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跟费尔扬斯讲起那些曾为他津津乐道的往事。雷翁奚罗在克德尔克两个月里赶走了四次强盗,收到了五封邀请函。那些骑着高大的骏马,身着华美制服的皇家信使们一个接着一个来到克德尔克,带着他们那标志性的微笑与国王亲笔书写的信纸,用着不同的语言念出那些在当时象征着权力与荣耀的名字:赛加,亚尔格罗克,哈基姆,拉格纳,葛瑞福斯。最后他们又都统一地阴沉着脸带回了信封与腰带,雷翁委婉而干脆地回绝了他们所有人的邀请,直到一个月后,瑞伊斯攻克拉那与阿乎恩堡的消息与一位自称是斯瓦迪亚王国的信使同时到来。那位信使只骑着一匹瘦弱的旅行马,身上的衣着十分的朴素,但威严的神情与庄重的语气却是他信使身份不容置疑的证明。他带来了哈劳斯国王的亲笔信与斯瓦迪亚王国那最令人熟悉的骑士腰带。信上言明希望雷翁能够立即去向哈劳斯国王宣誓效忠,言辞恳切同时具有威严,而克德尔克则将成为雷翁的领地。雷翁并没有犹豫,也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就像他早已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一样。他只是淡淡地跟大家说明了事项,让法提斯带着大家留在克德尔克,而他自己则跟信使去往提尔堡。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那天的夕阳正缓缓下沉,他的身影在原野上显得渺小而虚弱,而他的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斯瓦迪亚新兵,后面一匹匹驮马满载着的甲胄与武器闪闪发亮。

    波尔查干咳了两声,似乎回忆于他也十分吃力。他的讲述十分的缓慢,就像精益求精的工匠缓慢地打磨着工具那样。费尔扬斯认真地听着,没有注意到时间已将近傍晚,苍茫的暮色笼罩着原野,空旷旷的草原上偶尔传来几声马蹄踏地的声音,显得十分的孤寂。波尔查望了望费尔扬斯,似乎有些愧疚,他实在是有些累,费尔扬斯自然觉察了出来,感激地看着波尔查。

    当深夜来临的时候,整个庄园都显得十分的安静,月光冷清地洒在大片的田野上。老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他看着自己那把磨好的挂在墙上的刀,依旧想起了许多年的那个不安的惊惶的夜晚。卡拉德人和库吉特人的形象在他的记忆中混淆在一起随即又分开,他竭力要把这两种形象分离的鲜明而又清晰。冲动恐惧与克制交织在一起,他不知道内心那种暴力的**与冲动来源于何处。他终于还是睡不着,起了床,把刀解了下来出了门。刀在冷冷的月光下闪闪发亮,如同一块晶莹的冰块。他突然感到彻骨的寒意,令他有些哆嗦。他随即想动一动,等到把体力都耗尽了应该就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他曾经在这样的夜晚跑到外面杀死两三个响马,换得一个晚上安稳的睡眠。如今他已老了许多,不再这样做,但他还是习惯性的带上他那把刀,然后四处走走。走着走着,他来到他院内的小屋,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他似乎是不自觉地去打开了波尔查房间的门,就像一个小孩被卷进车轮底下那样,之后的事情似乎他没有办法阻止与干预。波尔查睡得很香,他在梦中又记起那个光明而晴朗的中午,那个怯懦而落魄的商人以及他温和友好的眼神,这使他的嘴角流露出微微的笑意。老人感觉到自己又充满了活力,然而这种活力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他也明白这活力源于某种他无法克制的冲动。

    屋外本是一片死寂,紧接着传来一阵低沉嘶哑的仿若猎物受伤之后的那种叫声,紧接着是一阵缓慢沉闷的喘息声。然后一切又都归于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从来不曾有任何的声音。在冷清的月光的拂照下,殷红的鲜血从门缝中流了出来,在院内荒芜的草地上显得尤为鲜明。

    当费尔扬斯在早晨醒来叩开波尔查屋子的时候,他才注意到那些业已凝固的血迹。那个老人如同僵尸一般斜靠在床边,他的脸上充满激动,恐惧与不安的神情,只是都已变得僵硬,因为他早已失去了唿吸。波尔查的胸膛上插着一柄刀,而他的双手还紧紧握着刀刃,回忆带来的欣悦与面对死亡的恐惧混淆在一起显露在他那衰老的脸上,显得有些扭曲。费尔扬斯不断地颤抖着,他头一回感受到这样的恐惧与悲伤,因为他对发生的事情毫无概念,一无所知。然而昨天当他真正注视波尔查与老人的面容的时候,那种垂死的不祥的预感就出现在他的心中,如同清澈的池水被底部的沙石搅浑。

    当他渐渐从这种慌乱而不知所措的状况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他望向院外,晴朗的天空下大片的空地上没有一丝人影,两匹马在马厩里安静地站着,几乎没有动静。他凭着本能在院中的土地挖了两个坑,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他头一回感受到本能,这个他之前很少面对与依凭的东西的重要性。他挖的坑很难看因为他之前没有干过这种事情,然而还是足够把那两位对他来说都很老的人放进去了。当尸体被放进去了之后,他开始一点点地掩埋起来,他挥动着铁锹重新把土翻回去就像他曾经挖出来那样。他试图不去想什么而只是专注于动作本身。但之前那种惶惑感又重新涌了上来,波尔查那种乐天派的叮嘱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回响,像是从某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传来的。事实上,他还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看来过分衰老的男人,更不了解那个遗容疲惫恐惧又激动的有些扭曲的老人。他感觉这一切他都不了解。他想竭力说服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当他终于填好了那粗陋的墓穴,他斜靠在一旁,又是正午,他对自己说道,他讨厌正午。

    他又累又饿又渴,于是他再一次凭着本能去找了些面包与水出来,然后把那些东西都吞咽下去。在那时他是确实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也确实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要做什么。他只是总要望望刚刚被他填平的那一小块地方,仿佛想让自己天真地以为那里原本就是那样。他头一回如此地想要回家,所谓的游与冒险的美好面容终于销毁了下去,对所谓命运(他现在认为是命运)的这种奇怪的作弄与死亡虚无的恐惧头一回如此彻底地展现在他面前。他缓缓地走到马厩那里,骑上当初法提斯给他的那匹骏马,抽身离去,很快地消失在原野上。(未完待续。。)

第245章:新人

    当费尔扬斯在无尽的草原上奔波的时候,他渐渐能够平静下来想一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把之前的遭遇归结于自己的天真,而把那晚的事情归结于命运的作弄,然而因为他与波尔查真正相处没有几天,所以其实更令他惶惑的是那种面对死亡时那种巨大的空虚感。一开始那种空虚感让他不能做任何事情,只能无谓地四处乱跑以消耗分散自己的精力。到后来当他能够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又重新阅读自己的稿子来,这时候一种紧迫感便变得强烈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文字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有些地方还不够连贯,似乎还少了几个关键的故事。这时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还应不应该继续这样漫游下去,游与冒险中应当要有这种恐惧感,他这样安慰自己。就这样过了几天,他终于稳定了自己的信心,他决心还是要把雷翁的事迹全部查出来。于是头脑中又有了目标,计划变得明晰,他决定从加米耶德山口到萨兰德去。

    当他来到帕希米的时候,他终于又可以重新开口唱歌了,只是如今他的歌声里似乎多了一点沧桑与无常的感觉。村民们是把他当一个四处游,漂亮坚强的好小伙子来看待的,他的歌声更加深了这种好印象。当晚刚好村长的小女儿办婚礼,费尔扬斯为新人们即兴编唱了一首,博得众人的喝彩与少女们柔媚的秋波,就连新娘也双颊绯红,惹得新郎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年迈朴厚的村长最喜欢这种年轻人,便留他住下了,还细细地问起他的经来。费尔扬斯只含含煳煳地说他是个吟游诗人,打算去都库巴见一个有名的诗人,如今的他似乎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直爽了。

    “啊没有没有,我是很愿意帮你这个忙的。”老村长连忙抢过话说,“其实不瞒你说,我家的小儿子整天就知道到处跑,家里也留不住他,我一直想帮他找个伴,你愿意带上他吗?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向导我会帮你们找的。”

    第二天一早,村长就领着两个人过来。其中一个青年长得高大健壮,只是面貌还很稚嫩,想来应该是村长的儿子了。而青年旁边那个瘦削精明而看起来精力充沛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他们的向导了。费尔扬斯热情地跟他们挥了挥手,报了自己的姓名与来。

    “啊你就是费尔扬斯,真高兴认识你,有了这样一位好看的诗人,一路上肯定不会无趣啦!”那个青年使劲地握了握费尔扬斯的手,笑呵呵地说,“我叫巴斯卡,以后请多关照。”

    那个中年男人也乐呵呵地迎上来,用爽朗的声音说道:“我是你们的向导,叫我马奇科就好了,你们之后就紧紧跟着我吧,我会把你们送到都库巴的。”

    “马奇科大叔好,之后就拜托您了。”费尔扬斯又礼貌地施了个礼。

    随后老村长叮嘱了他们几句便把他们送出了村子。当远行的人完全地消失在草原上时,送别的老人才怔怔地转过身走了。

    巴斯卡,你离开家乡是想去做些什么呢?”当他们渐渐走出草原,无垠的荒漠渐渐地显露在他们眼前时,费尔扬斯突然这样问起巴斯卡,青年的活力似乎重新感染了他。

    “这个还没想好呢,想这些好伤脑筋啊。”巴斯卡挠了挠头,做出一副头疼的怪样,“其实我就是不想在家里当一辈子农夫,我想去很多的地方看看,然后能遇到很多有趣的人,这样的生活才比较有意思啊。”

    费尔扬斯笑了笑。他倒是从来没考虑过有没有意思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写诗唱歌都挺有趣的,他喜欢看人们那种欢笑的表情。他又想起其实他以前走过那么多的村子,其实也有一些人拜托过他这样的要求,但他都一一婉拒了,他当时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更自由些。这次答应那个帕希米的老村长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老村长答应给他们配个向导。但现在看来有这样一个直率可爱的青年相伴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反正我也跟父亲学了些手艺,去城镇里应该能临时给工匠打打下手,生活下去是不成问题了。”巴斯卡说着,一副自己给自己打气的样子,蓝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的光芒。费尔扬斯很喜欢这种柔和的光芒,他的心情也变的愉悦了起来。

    “你们别光顾着聊天,快点跟上,走的这么慢晚上赶不到都库巴了!”前面传来马奇科严厉的声音。两个青年相互瞅瞅,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急匆匆地赶了上去。

    他们赶上去后,马奇科瞪了他们两个一眼,看着他们俩一脸无辜的表情心里却暗暗在笑。两个青年见他这样严肃,便小心翼翼地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还不知道那个幽默的大叔在逗他们玩呢。费尔扬斯瞧见马奇科腰间别的库吉特弓,突然有些好奇,便大着胆子问道:“马奇科大叔,这条路上是有很多强盗吗?”

    马奇科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啊。”

    巴斯卡紧张地补充道:“我听父亲说过,这片沙漠最盛产的就是沙漠强盗,他们大多都蒙着面,很少有人活着见过他们的真面貌。”费尔扬斯这样一听也突然觉得很紧张,他虽然被绑架过,但过程却稀里煳涂的,他也没有亲眼见过那种打家劫舍的凶狠的强盗。

    马奇科看到他们两个这幅紧张竭力掩饰住害怕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弓,说道:“还什么见不见面,死在我弓下的沙漠强盗多了去了,我都懒得一个个去看。”

    两个青年见到这个瘦削的大叔这样说话,都有些将信将疑,但都藏在心里,脸上都摆出一副钦佩的神情。马奇科的小眼睛稍稍一瞧就看出来他们的真实想法,他嘴上不说,心里也想着之后能给他们露一手。

    费尔扬斯见情形有些尴尬,便岔开话题:“马奇科大叔,斯瓦迪亚人不是都爱用弩吗?您怎么带上一把库吉特弓呢?”

    马奇科撇了撇嘴,笑着回答他:“傻小子,斯瓦迪亚人的重弩在马背上是用不了的,那些库吉特蛮子虽说野蛮,但是他们的骑射手也真是厉害。突然东边一阵箭雨突然西边一阵箭雨在战争里头很少有人吃的消的。在马上射击虽然难度大,但练成了也算是一项绝技,你想想看别人追又追不上你,打又打不到你,只能活生生地挨射,哈哈哈。”说罢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费尔扬斯细心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马上脑中又冒出一个新问题,没想到被巴斯卡给问出来了:“既然这样库吉特人怎么还会败给我们的女王?”

    “唉,又一个傻小子,你以为多射几轮箭就可以赢得战争吗?”马奇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然后突然严肃地说道,“我们难道会因为惧怕身体被箭矢洞穿就放弃我们的家人,土地以及家乡吗?”

    费尔扬斯听到了这句话,不禁沉默了,心里想着自己的长诗看来确实不够成熟,只是不知何时自己才能真正写出令人满意的文字呢。他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或许英雄的史诗并不是真正最吸引自己的,或许有更吸引自己的题材,然而现在自己只是模模煳煳感觉到这一点。

    “再说了,他们有骑射手,我们就没有骑射手吗?”马奇科突然狡黠地一笑。

    “这话怎么说?”巴斯卡显然听入了神,没有发觉一旁的费尔扬斯陷入了沉思。

    “我们国家曾经的元帅雷翁奚罗就曾经...”

    “雷翁奚罗!您是说雷翁奚罗吗?”费尔扬斯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立即回过神来,用他那纯正的罗多克口音重新把这个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出来,惹得马奇科有些惊讶。

    “他的名字是这样说的。”马奇科还不清楚这个小伙子怎么一下子这么激动。

    “那您认识他吗?”

    “当他征战沙场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怎么,你也听说过他?”

    费尔扬斯强忍住内心的冲动,尽力使自己平静地说出来:“我也只是听说过他。不知道您都知道他什么事情?”

    “什么雷文奚落啊?马奇科大叔您能先把刚刚要讲的事情讲完吗?”巴斯卡显然对故事被打断很不满,还把音发错了。

    马奇科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一点,不过说来奇怪,他的事我不是在这里听说的,而是在那边哩。”他用手指了指远处,远远的一片阴影浮现出来,那里应该就是都库巴城了,而周围点点的阴影应该就是那些棕榈树了。

    “那时萨兰德和我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紧张,在我们现在走过的这片荒漠上曾经有许多的驿站,都是供那时络绎不绝的商旅休憩补给的。我当时就给那些商队做向导,一个月能有上千第纳尔。在那时的酒馆里就有很多吟游诗人颂唱他的故事,我没怎么注意听,那时忙着赚钱嘛。只是听说他率领着斯瓦迪亚的军队在库吉特草原上大败了赛加可汗的军队,一鼓作气攻下了图尔加,灭亡了库吉特汗国。他们说雷翁在那场战争中取胜的关键就在于他训练出来的骑射手部队,那支部队作为最后的决胜部队派上了战场,打了库吉特人一个措手不及。听说那支部队是由雷翁手下的一个叫贝斯图尔的人率领的,他好像也因此名噪一时,但他好像是个库吉特人,不是很受卡拉德人的待见,后来也不知怎么就不知所踪了。”马奇科一口气讲了许多,两个年轻人都听的入了神。这些简单的话语经由年轻人丰富的想象力成为了栩栩如生的场景,即使是幻想中的刀光剑影也令他们兴奋不已。(未完待续。。)

第246章:贩子

    费尔扬斯同时也努力地回忆着贝斯图尔这个名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的母亲很少提到这个名字,而提到的时候通常只有寥寥几语,勾勒出来的也只是一个冷漠粗犷的草原人的模煳形象。幻想生出的兴奋感与回忆带来的冷漠的真实感混淆在一起,使得他有些恍惚,仿佛分不清哪个形象才是真切的。直到马奇科那粗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都库巴城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都库巴城古老而沧桑,这从那粗粝而坚硬的城墙上以及看守士兵的年龄上都可以看的出来。在这个晴朗的夏日傍晚,街道上还有许多的行人,他们都身着萨兰德的传统服饰,以橙色与黑色的色调为主,加上头巾的遮掩,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感觉。棕榈树的阴影在斜阳下被拖得长长的,城里大片的楼房天台上都披挂着色彩艳丽的萨兰德地毯,在明净旷阔的天空下熠熠生光。刚进城的疲惫的异乡人勒住马匹,驻足细细观赏这座神秘的异国城市的风采。

    两位小伙子望着这许多的新奇的事物,不自觉地出了神。马奇科翻身下马,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把他们俩领到了酒馆。酒馆不大,而此时屋内的酒客也不算多。窗上映染着橙红色的夕晖,光线照射进来,悄无声息地照亮窗边的角落。酒客们默默地喝着酒,偶尔听见几句小声的对话。酒馆老板在柜台边上静静地坐着,双手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脸上露出似醒未醒的神态。

    马奇科与老板商议好了床位,带着他们俩去了房间。房间里空荡而昏暗,略有光亮的地方可以瞥见扬起的灰尘,似乎没有什么商旅的到来。马奇科又去楼下拿了些柴火,巴斯卡和费尔扬斯则去商店买了些面包和椰枣。他们升起壁炉,炉火烘暖了房间,他们三个人围坐在壁炉旁,吃起简单的晚餐,湿漉漉的衣服上冒出了热气。费尔扬斯与巴斯卡又央求着马奇科讲雷翁奚罗和贝斯图尔的故事,马奇科这回却缄口不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奇地打量起费尔扬斯,他的脸正被烧红的炉火映得通红。

    “你先说说你的故事吧。”马奇科盯着费尔扬斯不紧不慢得说道,“为什么要来萨兰德呢?”

    费尔扬斯略微低下头,平静地说道:“我是个吟游诗人啊,想来萨兰德听听这边吟游诗人的故事,有些事情在卡拉德是听不到的。”

    马奇科转移开了视线,他盯着壁炉,碧蓝色的眼睛中映出旺盛的火焰,两鬓间的白发在暖融融的光影中变得鲜明了起来。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比如说?”

    费尔扬斯像是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用一种竭力抑制的声音说道:“无名的骑士雷翁奚罗,许多人就不知道他。”巴斯卡疑惑地看了看费尔扬斯,但并没有说话。

    “他是个叛国者。”那粗哑的斩钉截铁般的声音在一阵沉默之后缓慢而威严地震动着空气。

    费尔扬斯好像被闪电击中,凝滞的震惊的表情被烧红的炉火照个透亮。巴斯卡还是露出那样一副疑惑的好奇的表情。马奇科则只是盯视着费尔扬斯,好像猎人在观察猎物的行动与踪迹。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马奇科大叔请您讲给我听听吧,拜托您了。”费尔扬斯的声音不住地颤抖。他感到一种徒劳的幻灭感,仿佛他之前经的那些事情都被某种华彩绚烂的幕布遮挡住了,而如今这层幕布被勐地揭去,却发现那里其实空无一物。

    马奇科严肃地看着费尔扬斯,他的目光沉稳又犀利,仿佛经过时间的洗练已经变得无孔不入,可以轻易看清人们心里的软弱与惊惧。他开口的时候,费尔扬斯只觉得空气凝滞不动,只有他那不带任何感**彩的平静又残忍的话语在经时间的流逝后完整地沉淀下来,然后摧毁掉他20年岁月一以贯之赖以追求生活的根基。“在卡拉德人的记忆中,在如今所有的史诗与记载中,曾经的苏诺的艾索娜夫人,先王伊斯特瑞里奇唯一的女儿,卡拉德帝国正统的继承人,由于哈劳斯国王卑劣的阴谋与手段,在童年就从原本属于她的皇宫中被赶了出来。在她生命的前30年的日日月月中,她发动过12次武装起义,无一成功。她躲过23次伏击,逃过37次暗杀以及1次处决。凭借着她一如既往的顽强的毅力,从不消减的超凡的勇气以及与生俱来的超凡的军事天赋,她终于在第13次武装起义的时候一举击溃了哈劳斯国王的军队,夺回了本就属于她的土地。之后她南征北战,统一了整个卡拉德大陆,重新复兴了卡拉德帝国。”马奇科的声音平静沙哑粗糙冷漠,“这就是迄今为止你们所知道的真相。”

    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随后他们看见马奇科嘴角浮现出来的冷笑。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随后他们看见马奇科嘴角浮现出来的冷笑。

    “难道你们就不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吗?为什么艾索娜夫人那12次的行动都会失败,在斯瓦迪亚王国最孱弱的时候她都没有能够成功地夺回权力。然而当斯瓦迪亚王国夺回帕拉汶与特瓦林堡,朝着复兴的道路一往无前的时候,她却成功了。这件事只能用奇迹来解释。”马奇科撇了撇嘴,“然而我从来不相信奇迹。”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费尔扬斯怯生生地问道。

    “你们知道吗?”马奇科瞥了他们两个一眼,神情中的戏嚯与讽刺显而易见,“雷翁奚罗曾经是哈劳斯国王手下最年轻有为,英勇善战的领主。”

    费尔扬斯只感觉唿吸被某种东西阻住了。可是,可是这怎么令我相信,你没有证据!”费尔扬斯要令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断地深唿吸,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他人编造的故事,并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马奇科。他突然好奇起马奇科的来,这个瘦削沧桑的中年男人似乎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看看这本书吧。”马奇科从包裹里翻出一本书,眼神里闪现出怜悯的神情。

    那本书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封面上的卡拉德文字已经不是很清晰,只依稀看得出是雷翁奚罗这四个字的拼写。当阿默拉德东边的荒漠被晨曦照亮,沙尘在清晨的昏冥中翻扬,贝斯图尔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尚不明亮阳光稳稳当当照在他两颊的胡髯上,映照出黯淡的颜色。他起身下床,踏着肮脏破烂的木地板,在地上那片难听的吱吱呀呀的响声中走去水池取水。这里的清晨总是很冷,他掬起一把水打到脸上,这十八年来心里无数次生出的牢骚又在嗡嗡作响。

    他如今居住的小屋就在阿默拉德一个偏僻的角落,每日清晨太阳初升,将将能照到这座无人问津的灰蒙蒙的小房子。房子不大,只能将就放下一张单人床和几个柜子,不过对于贝斯图尔来说已是绰绰有余了。四面的石质墙壁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东面开了个小窗子,每日早晨阳光从这扇窗中照射进来,破旧的木地板上映现出明亮的光斑,使得本来单调寂寥的小屋增添了些许暖意。

    贝斯图尔回到床前,像往常一样从床底翻找出那把库吉特弓,轻轻地拂去上面并没有多少的灰尘。他早晨起来之后的时候这样做一次,晚上睡去之前又这样做一次,因此他的这把弓十分的干净,与他的屋子显得极其格格不入。他试着拉了拉弓,在第三次尝试的时候把弓拉满,在手臂轻微的颤抖中又缓慢的将弓弦松回,然后又将弓放了回去。显然他如今的气力比起他壮年的时候并没有消减太多,他的胸膛依然厚实健壮,只是他的面容已然苍老,花白的发须间杂着出现他饱经风尘皱纹密布的脸庞上,尤为鲜明。

    他从柜子里拿出昨天吃剩的面包,细细地掰碎,慢慢吃起来,想着又该去买些吃的了。等到他的吃完的时候,阳光已经变得明亮了许多,屋子里也变得亮堂堂的,而暖融融的光影也映现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这时总是贝斯图尔一天里心情最好的时候,然而今天却不是这样,因为他那轻轻的罐子摇晃起来便听见清脆的响声,贝斯图尔皱起了眉头,打开盖子,里面只剩下几个锈迹斑斑的第纳尔了。

    贝斯图尔只好重新从床底下把弓翻出来,又找出来一袋箭。他先穿好游牧袍,换上库吉特皮靴,把弓与箭都别在腰间,然后又草草地梳了梳头发,出门骑上那匹门口的老骏马。阿默拉德的街上已经有很多的行人了,人们看上去都面色红润,精神很好,太阳暖烘烘地照映着他们。街道上传来阵阵的叫喊声,那是工匠们卖力干活时的习惯。城内的棕榈树下绿荫如织,闲人常在下面摆上毯椅,插科打诨,百无聊赖地度过一天的日子。贝斯图尔深吸了一口气,跑去找在城门旁乘凉的镇长。

    事实上贝斯图尔虽然在这里住了十八年,但他的萨兰德语还是很糟糕,他倒也并不在意,不想用心学。他每次跟镇长的对话都很简单。自从他第一天来到这里,眼尖的镇长就看出他身手不凡,而想当然地把他看成是一个赏金猎人。贝斯图尔十八年来也只学了几个很少的萨兰德词汇,像是“第纳尔”,“你好”,“多少钱”这样的日常性用语。此外他就只学了一个“沙漠强盗”,因为这是他日常生活的经济来源。于是每次他和镇长的对话都只局限于这样的内容:

    “沙漠强盗?”

    “多于20人,沙漠强盗,1000第纳尔。”

    “好的,再见。”到了晚上,贝斯图尔的腰间的包袱里都会多几个头颅,然后他会将它们统统交给镇长。镇长从里头认出来哪个是他要的那个团伙的头领,之后便付给贝斯图尔1000第纳尔,再等待2、3个月后贝斯图尔的带来。就这样过了18年,镇长都换了几个,但新镇长一上任都知道这里有个叫贝斯图尔的赏金猎人。

    于是在又经了一遍这种贝斯图尔认为无聊却又不得不做的对话之后,贝斯图尔出城去了。城外只有一望无际的荒漠,苍劲的大风卷起沙尘,向上望去,是广阔无垠,苍远明净的一片蔚蓝色的天空,炽亮的太阳高高地在上面照耀着。这段时间的荒漠都是这样单调寂寥,卡拉德的商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贝斯图尔想到了这点,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望着头顶的天空,想到:

    “若是卡拉德人真是把这里也攻陷了,我该去哪里呢?”

    炽热的风迫使他将这些思绪收拢起来,他套上萨兰德头巾,把白色的须发都敛在头巾中,便纵马飞奔起来。在辽远的荒漠中,他的身影渐渐的化成了一个黑点。(未完待续。。)

第247章:都库省

    这片沙漠上的沙漠强盗还是很多,不过在萨兰德王国几次集中力量的围剿之后,这帮强盗的规模已经小了许多,大部分都是零零散散偶尔抢劫村民混几口饭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今连20人以上的强盗团伙都已经算大规模了,酋长们也无意再管这些事情,毕竟最近与卡拉德帝国边境纠纷激增,战争似乎一触即发,而这次的战争可能就是关乎他们生死存亡的事情了。贝斯图尔漫无目的地在荒漠上闲逛着,他倒是知道,就算自己不去找那些强盗,那些机敏狡猾的强盗也会来找自己这样一个形单影只的“旅行者”的。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重复的景象与自己的身影。这样的场景总会令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严寒的夜晚,夜空深沉压抑仿佛要落下来似的,而星光竞耀,仿佛星星也在以某种虚幻的速度迫近他的眼前。他在之后数十年的岁月中也再未感到那种压迫感。那时他刚刚为他的哥哥报了仇,蹲在河边洗去身上沾染的仇人的鲜血,复仇的快感渐渐在脑中化为一片空白,并隐隐感觉到某种恐惧将要乘虚而入。他竭力不让自己思考,只是令骏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他从达斯贝法连夜逃出,在库吉特的草原上一路狂奔,跑到哈尔玛的酒馆里时,才让自己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之后他经了无数个难捱的夜晚,直到难捱也演变成一种他已经适应了的习惯,他开始找些活做。他会帮酒馆送送酒,也会帮镇长去赎回镇里被绑架的少女。他寡言少语,冷漠内敛。这个习惯伴随他直到数十年后的现在。就算他后来遇见了雷翁奚罗,他也从来不愿意对自己做些许改变。他天性中带着库吉特人的倔强与粗犷,以及对自然命运的迷信。他是不愿意在卡拉德人或者说斯瓦迪亚人(他懒得去做这种中部人所热衷做的区分)手下做事的,然而他已经没法回到库吉特草原了,虽然他在心中还总是念叨着他的家人,他那在草原上放牧的老父,在哈尔玛城里做生意的姑妈。多年之后,当雷翁询问他是否愿意去打听打听库吉特汗国的消息的时候,他头一回没能够限制住自己的情感,有意陷入回忆的陷阱,以他最厌恶的那种絮絮叨叨的方式,喃喃地讲起他在哈尔玛的姑妈和在草原上的家人,而没有注意到雷翁奚罗仔细倾听他的谈话时那种复杂的眼神。当他清醒的时候,他不愿意面对他正在帮助一个卡拉德人把库吉特人从他们生存已久的草原上驱逐出去这一事实,当他用酒精麻木自己,或是在睡梦中沉浸于梦幻的时候,他还是相信库吉特人能够长驱直入,把那些所谓传统的中部人赶尽杀绝,然后把成群的牛羊,华美的布匹以及香醇的美酒都带回家乡,就像当他还是个被认可的库吉特人时所做的那样。

    他和雷翁常常是队伍里睡得最晚的人。他们的营帐散落在原野上,远远看去就像些暗紫色的斑点,而其中总有两个营帐的亮光不曾熄灭,显得尤为鲜明。贝斯图尔是因为小时候在草原上养成的守夜的习惯,他并不那么容易入睡,他有时会好奇雷翁在做些什么,于是有时他会来到雷翁的营帐,雷翁总是拿着笔,在一本厚厚的淡黄色的本子上写着什么,那本子的封面上写着他的名字。雷翁知道他进来,却也并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让他随便坐。贝斯图尔就找个角落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写字,但也不去记他到底写了什么,这种默契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当初雷翁在酒馆找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喝着酒,而他则还是那样冷漠地一言不发地盯着酒罐,重复着举起酒罐又放下的动作,直到那个时候,酒馆里已经人影寥寥,灯火在角落孤零零地照映着,他们才开始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那种,一如后来他们在营帐中默默相对的时候,直到曙光在天边浮现,对应着他们在心中默念的黎明来临的步伐,他们终于开始说话。

    贝斯图尔时常会觉得惊奇,似乎雷翁奚罗总能找到跟他人对话的最好的方式。他对待艾雷恩,对待法提斯,对待波尔查与对待自己的方式都不一样,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似乎那些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们对雷翁太崇敬了,雷翁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成为了神一样的存在,填补了他们心灵中因为战争失去了信誉的格伦缔尔的空缺。然而贝斯图尔自己却不是这样,他在那个晚上就感觉得到,在之后二十多年的岁月里的雷翁奚罗与那天与他在酒馆相识的那个雷翁奚罗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沉浸在孤独中又害怕孤独而渴望某种解脱,冷漠坚毅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想到这里贝斯图尔摇了摇头,他无法判断雷翁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他只是明显的感觉到,雷翁最后也没能把自己解脱出来,他沦陷在了他自己所缔造的秩序中,等待他的不过是破碎的梦幻与冰冷的现实。而自己呢?想到这,贝斯图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以掩盖心中的早已经重复的麻木了的悲戚。还不是一样,他在心里念叨着。

    他的笑声在荒漠的大风里回荡着,远远的出现了几个黑点,那些黑点似乎是受到这苍凉的声音的惊动,迅速地朝贝斯图尔靠近过来,渐渐变成了一团黑影。贝斯图尔集中精力,用手微微遮挡过分刺眼的阳光,仔细地看了看远处的黑影,从箭袋里掏出箭矢,缓缓拉满弓弦。

    费尔扬斯翻开这本书细细翻看。纸张已经很旧了,泛黄的厉害。每一页的左上角都标上了日期。每一页都只有一段文字,这似乎是这个作者的怪毛病,因此有的一页只有疏疏朗朗的几行非常大的字,而有的则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字迹都十分清秀。令人奇怪的是,这似乎是本残缺的日记,后面出现了明显的撕毁的痕迹。费尔扬斯读了几段文字之后大致可以确定这是一本日记了,只是谁知道这是不是雷翁真正的日记呢?逃避的心情始终还是占了上风,费尔扬斯本想将书一把还给马奇科再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然而当他草草翻到最后一面的时候,那秀美的签名一下子将冷冰冰的现实推到了他的眼前,雅米拉的拼写明明白白地出现在最后一面,而他母亲的字迹就是再过一百年他也是不会认错的。

    而他的母亲的签名上方是刚才见过无数遍的清秀的一行字迹:献给我美丽的管家,雅米拉小姐。

    而那签名下方则又是另外一个人的签名,与上面的字迹显得格格不入,显得十分的英武:艾雷恩。这名字他只觉得又陌生又熟悉。

    费尔扬斯深吸了一口气,他只觉得有些恍惚,火焰在壁炉里发出滋滋的响声,除此之外,他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他翻回到第一页,重新看了起来。

    1257年9月28日

    今天天气很好,因此我的心情才觉得舒畅吧。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天气吧,从下周开始我每周就能有大概8000第纳尔的收入了。但这件事情却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令我高兴,这是为什么呢?或许我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渴望去追求那个所谓的目标,但是没有办法,或许这也不是什么追求,只是每当我想起蒂塔的时候,我都没有办法使自己冷静下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应该就已经被某种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溢满了。但无论怎样,现在的秩序是一定要改变的。

    ...

    1257年10月1日

    马利加就是个渣滓。海寇也是帮渣滓。只不过有先后顺序罢了。

    ...

    1257年11月20日

    哈伦哥斯又吃了败仗。意料之中的事情吧。

    ...

    1257年12月1日

    苏诺与乌克斯豪尔都失陷了,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吧。依林达哈被诺德人洗劫一空,维达也是,父母与蒂塔的墓或许也被践踏毁坏了,还需要忍耐,再忍耐一段时间。

    1258年1月28日

    哈伦哥斯被放逐了,他是父亲提到过的最鄙视的领主。格雷恩沃德也被放逐了,他是父亲提到过的为数不多的挚友。哈劳斯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但只要瑞伊斯在,斯瓦迪亚还是不会亡国的吧。当我上次在阿哥尔隆堡里摘下头盔见到他的时候,他好像差点就认出我来了,他或许还记得我10岁那年他来看我的那一天吧。那时候蒂塔才5岁,要是她也活到现在,现在应该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吧。

    ...

    1258年2月3日

    像,像极了。蒂塔也是金色的头发,黛蓝色的眼睛。或许格伦缔尔真的存在也说不定。(未完待续。。)

第248章:历史

    ...

    1258年3月16日

    上周亚罗格尔克的人才刚来过,今天赛加的人就又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再等待,等待一段时间。斯瓦迪亚已经好像再准备对拉那的攻势了。我知道那个时候快要到来了。其实克德尔克这地方挺好的,或许以后也可以草原住下来,放羊牧马,蒂塔也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吧。

    ...

    1258年4月25日

    哈劳斯的人终于来了,比想象中的看起来要寒酸的多。之后的道路或许更加困难,不过与现在本质上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吧。斯瓦迪亚总算是把拉那攻下来了,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做了。1258年5月20日

    阿乎恩堡也取下来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打下整个库吉特草原作为新的土地吗?恐怕不行,库吉特人已经在这里居住许多年了,短时间内没有办法令他们心服吧,况且这里的响马也是个不安定因素。还是先想办法把大陆中部的土地拿回来吧,诺德人是没有办法在卡拉德人的土地上这样一直作威作福下去的。瑞伊斯依然没有封地,虽然这几次作战都是因为他的周密部署才成功的,但他并不在意这个,然而周围人为他鸣不平的时候,哈劳斯的神情还是令我担忧。哈劳斯到底在想什么呢。他的英勇与我曾听闻的传说别无二致,然而他的心思却似乎永远猜不透。

    ...

    1258年6月1日

    库吉特人的大军就要来了,看来他们对拉那相当重视,宁愿以失去阿苏冈堡这样险隘的要塞的代价来换取与萨兰德的和平。拉那应该是收不住了,不如连夜带领军队去突袭罗多克人的帕拉汶,然后是特瓦林堡,若是能重新夺回这两座城市,许多的斯瓦迪亚人会重新回来的吧。明天一早我就去跟瑞伊斯说。

    ...

    1258年6月3日

    瑞伊斯被放逐了。无来由的暴戾与猜忌。我受够了。

    费尔扬斯发现到这一页之后就再无日记的内容了,直接跳到了最后一面的签名。那些撕毁的痕迹表明这是人为的,而费尔扬斯对这件事也似乎有了自己的判断。他如今只剩一个疑问,于是他转向马奇科,马奇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神秘而深邃。

    “您是怎么拿到这本书的呢?”

    马奇科盯着他,嘴里只是一直念叨着:“像,太像了。”费尔扬斯更觉得疑惑,刚要发问。只听得马奇科那沙哑而粗糙的声音再一次震动着空气。

    “你没有见过你的父亲吧?”

    费尔扬斯只觉得自己今天经这样的时刻太多了,他太疲惫,连心思都无法揪紧了,只能任凭这种单纯的话语转化为某种不假思索的事实。

    “我见过你的父亲。”马奇科的脸上跳动着鲜红的光采。多年以后,当马奇科面对冷漠的包围他的士兵与自己残缺的躯体的时候,他会想起那个深沉静谧只有炉火轻轻跃动的晚上,他对面的青年诗人的脸上显现出惊讶与好奇的神情,而旁边那个鲁莽年轻的小伙子则一脸的疑惑与茫然。那个时刻,当他看见费尔扬斯那年轻稚嫩的脸庞,他被某种预感击中,就像他当年同样年轻,遇见雷翁奚罗与艾雷恩的时候同样被某种预感击中,这预感无分好坏,只是与自己的生命紧密相连。

    当马奇科一出生,他的父母就已不知下落。到处都有被抛下的婴儿,而其中大部分都会悲惨地死去,马奇科成为其中那幸运的极少数。他在依林达哈靠着善良的村民们的帮助成长起来。童年的时候,他记得许多的熟悉的变幻的面容,伴随着这些和蔼可亲的面容的,是暖烘烘的新鲜面包与醇香的牛奶,虽然分量不多,却足够他这个小小的人儿渐渐成长。他在田垄里捡起石块惊走啄食的乌鸦,跟在行人的背后默默地捡拾掉落在地上的果子,躲在鄙陋的屋檐下遮躲渐渐密集的雨点。

    他的年岁增长起来,个子变得高高的,身子瘦削但足够结实,手掌上渐渐生出茧子来。诸王间的战火开始燃烧起来,愈演愈烈。

    战乱滋生出盗匪,富饶的依林达哈常常被他们袭扰,马奇科看着他们肮脏的黑风帽,令人憎恶的面容与可怖的行为,沉默地一言不发,只是更加卖力地替村民们干活。直到一个闷热躁动的中午,一队绿林强盗堂而皇之地来到村子里,把所谓的贡品纷纷拿走之后,又多扫视了人群几眼,为首的那个强盗突然微笑起来,指了指人群中一个十分可爱的约摸六岁的男孩子。于是他手下的喽便不顾苦苦哀求的那男孩的父母,把哭泣的孩子硬生生地从人群中拽了出来。他们把那孩子紧紧地绑在树上,孩子被勒疼了,声嘶力竭地哭泣着,周身还在不断地颤抖。强盗头子从那一堆贡品之中挑出一个苹果,放在那男孩的头顶上。然后他后退了几十步,拉开他的弓箭,眯起眼睛瞄准起来。随着一声惊人的惨叫,那箭矢深深地扎进了男孩的那红扑扑的脸庞,男孩哭得更厉害了,他大声地叫着父亲与母亲,只是那声音为痛苦与惊惧所阻碍,颤抖着时断时续。他的父亲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吼叫着挥动着双臂冲向那个哈哈大笑的强盗头子,知道他被三四个喽扑倒在地,被一斧子终结了生命,脸上的表情依然燃烧着愤怒,狰狞中带着极度的悲伤。母亲则冲向那个被绑在树上的她的生命的全部希望,强盗头子笑着再一次掏出箭矢,但这一次他的箭矢没能射出,因为他的脑袋被一块石子砸中,瞬间出现了一大块青紫色的淤痕。他终于收敛起了笑容,阴沉沉地质问起人群是谁干的。

    马奇科只是默默地走出人群,脑海中所浮现出来的只有那些他形单影只的画面以及这一家人平时的笑容,不知不觉中他把这两个画面交叠在了一起,只觉得模煳得很幸福。他似乎并没有知觉到他在做些什么,他走出人群,好像回过神来,盯视着那个张牙舞爪的愤怒的强盗头子,那眼神平静得让人害怕,强盗头子似乎更加气愤了,他把手下都叫了过来,准备把眼前这个一点都不害怕他的人砍成肉酱。

    然而当他还没能够发出声音,只是让嘴巴微微张开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被箭矢射中,鲜血一下子溅射出来,在他身子尚未倒下的一瞬间,他的身体被一根巨大的骑枪挑穿了。马奇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朝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那炽热明亮的阳光下飘扬着一面宽大的旗帜,三把剑的图案鲜亮地映现在上面,熠熠生光。

    当那帮盗匪被清扫干净以后(马奇科记得这是贝斯图尔用的词),马奇科甚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心里还保留着自己将要赴死的念头,直到雷翁摘下头盔站在他的面前,那声音柔和而亲切。

    “没事吧?”

    马奇科清晰地想起,他就是在那时被某种预感击中。之后他跟随雷翁走了,依靠着战斗存活下去,似乎他也认准了这是自己的宿命了。他还是那样沉默寡言,他跟周围的战友并不亲切,但是他们却都敬重他,因为每次上战场他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每次撤退他都是在最后的那一个,令人感觉他一点都不怜惜自己的生命。没有人知道他早已在心底认准自己的预感与宿命,他将这一切归结为对雷翁的信仰,他凭借自己在长久的孤独与忍耐中养成的敏锐的直觉意识到,雷翁正要做一件改变整个大陆的事情,并且他相信雷翁是可以完成的。

    事实上他没有对雷翁所做的事情有丝毫的怀疑,无论是雷翁对于斯瓦迪亚王国超乎寻常的热情(只有他感觉到了)还是之后对艾索娜夫人突然的效忠,他都从来没有怀疑过,直到许多年后那个压抑沉闷的夜晚。

    当雷翁获得了德赫瑞姆及其周围土地的封地之后,他是第一批获得册封的骑士,这在当时是件令人诧异的大事,因为在卡拉德帝国的传统里,还没有人能够一下子册封这么多的平民为骑士并封给他们土地,许多的贵族都对此嗤之以鼻,议论纷纷。在马奇科的印象里,艾索娜女王为表示自己的支持,还亲自到了雷翁的封地并微笑着嘉许他的做法,虽然依马奇科直觉判断,那并不真诚。之后马奇科一直在艾雷恩的骑士团里效命,而在对库吉特的战争中他还被编入了贝斯图尔的特别军团中,练就了一身骑射本领,虽然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他想看清雷翁的想法并去实现它,然而当他发现大陆统一之后,雷翁反而变得更加忧愁的时候,他一下子抛却了所有的意义,他迷失了。直到那个压抑沉闷的夜晚,艾雷恩找到了他。

    “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的父亲,我知道他在哪。”马奇科坚定地说道,“但我现在还不能够告诉你更多的事情,因为事实上我也有很多疑惑。”

    “好吧,我听你的。”费尔扬斯也同样坚定地回应道,“希望你说道做到。”

    “费尔扬斯,我也一起去可以吗?”巴斯卡似乎意识到这不仅仅只是作为一种趣事了,虽然时间很短,他已经把费尔扬斯当作很好的朋友了,这便是青年的特点了吧。费尔扬斯微笑着点了点头,巴斯卡兴奋地抱住了他。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马奇科在一旁冷静地思索着,觉得十分的疲惫了,他望向窗外,那里一片漆黑,只有间或的风声,好像黑夜深沉的唿吸。当艾雷恩离开自己的书桌准备去休息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向窗外望去,德赫瑞姆的街上静悄悄的,辽远的夜色向远方无限地伸展而去,月光如水,淡淡地映照在深色的大地上,他那鲜明的旗帜孤独地挂在城门上侧,被轻柔的光芒微微地照亮了。

    他二十年来难得想要再坐下来,看看这幅静谧不变的景象,想着再过不久或许自己就见不到这样安详的街景了。对萨兰德的进攻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吧,他自言自语着,但那副神态却像是跟什么人交谈似的。周围一片寂静,他难得这样鲜明地感到寂寥,他是个内心坚强的人,平时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然而有时还是会向往某种感情,比如现在这个孤寂无声的时刻。他遥遥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跟雷翁奚罗攻下日瓦车则的时候,天上繁星竞耀,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尚未散去。他只觉得这样好像有些格格不入,竟有些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然后他把月刃斧随手一扔,疲惫地躺着冰冷的石板城墙上,望着光采奕奕的夜空,听着周围那些搬运尸体,清扫战场的士兵的脚步声,止不住地爽朗而又快活地大笑起来。他既没有找到他的父亲,也没有找到那个不经意间似乎渐渐淡忘了的将他赶出家门的继母,然而这一切他似乎都不在乎了,他只感到无比的轻松。他看到在一旁专注地遥望着夜空的雷翁,只觉得这个应当还是个跟自己同年龄的年轻人,眼睛里却涌现出岁月难以承载的疲惫与沧桑,然而更多的则是某种深沉的思念。他甚至有些不大敢对雷翁说话了,他头一回觉得这个年轻人或许不再是那个自己第一次在酒馆碰见那个亲善温和的年轻人,也或许雷翁根本就不是那样一个年轻人,他的心灵好像被某种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给重重地压住了。雷翁好像突然察觉了什么,重新微笑着对艾雷恩说道:“从明天开始,这样美的星空下我们也再不用闻到血腥味了,这该多么好啊。”

    想到这里,艾雷恩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悲伤,他觉得自己被什么给蒙骗了,他努力地回忆之后自己与雷翁之间发生的事情,记忆的潮水不停地拍打时间的滩岸,这些二十年来他努力想要忘记的事情,就在似乎要成功的前夜,在他的脑海里层层叠叠地鲜明地浮现出来。

    于是他终于记起那本破旧的日记,雅米拉好奇而又活泼的神色以及那天渐渐收敛的夕晖。这些画面并不连贯,而是好像一副壁画零落成了许多的碎片,事实上这是他自己亲手撕碎却不自知的,他现在又渐渐把它们拼接回去。可惜他在回忆方面并不是个手艺高超的匠人,他模模煳煳拼接成的画面在他心中所唤起的只有感情而没有事实,他只觉得自己被蒙骗了然后自己又去蒙骗了他人,一种失落的、羞耻的心情交织混杂在一起,在他的内心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

    当女王征伐的号令到达德赫瑞姆城的前夜,艾雷恩有生以来生出悲伤的预感,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出征的命运,只是随着信使脚步的临近,他的预感也愈发强烈,而情感的波澜也从未止息,或许是这样的心境使然,那些事实终于模模煳煳地显现出来:雅米拉将雷翁的日记本交给他,而他又将雷翁的日记本交给艾索娜女王,之后他出于天性写给雷翁的信件以及雅米拉临别的书信和书信中充满悲伤的口吻,可他怎么也记不清雷翁是怎样出逃的了,女王给雷翁定了叛国罪,却不曾公开,只是下令秘密逮捕雷翁,而自逮捕令下达的那一秒钟后,世上就再没有人知晓雷翁的下落。

    之后当艾索娜夫人将日记的残本归还给他的时候,他的城堡四周也多了些女王直属的军士。他记得当他又把这本破旧的残缺的日记交给马奇科,这个在十几年的战争中日夜陪伴他左右的青年,告诉他雷翁奚罗的真相的时候,马奇科那冷漠的表情,当时他只觉得奇怪。这个感情丰富,沉默寡言的青年当时只觉得自己完全地被蒙骗了,而当他答应艾雷恩去寻找雷翁的时候,艾雷恩不知道他其实是为了他自己失去的信仰以及流逝的岁月。

    而艾雷恩还不知道的是,自那时起,马奇科所见到的便只有茫无际涯的荒漠与苍远辽阔的草原,那里的景色都一样的单调重复又似乎无穷无尽,而这旅途与景色似乎别无二致,他随着数不清的商队在其中来回地穿梭,直到最近两国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稍让他有闲暇的时候。他在清晨晃晃荡荡的昏冥中打探雷翁的消息,在午后两点炎热发烫的空气中整理获得的讯息,在深夜茫茫的夜空下回忆雷翁的面孔。在经了十八年希望与失望的反复循环之后,他终于释然,把生命寄托在难有归期的旅途上,把回忆深埋在经痛苦的心灵中。直到他遇见了费尔扬斯,那种预感重又击中他,他才终于下定决心,重新去面对现实中的回忆。艾雷恩又想起了前几个月法提斯被被捕的事情,当法提斯来到帕拉汶的大厅时,他才发现等待他的不是美酒佳酿而是全副武装的军士与冰冷潮湿而又阴暗的牢房。即使艾雷恩苦苦地求情,女王阴沉的面孔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但她最终还是下令暂缓执行死刑。之后当杰姆斯穿着他那身依旧破旧灰暗但始终整洁的朝圣者服,按照约定在帕拉汶的酒馆轻拍他肩膀的时候,艾雷恩是多么想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跟他讲述清楚,然而当他看到杰姆斯那冷漠的神情,决绝的眼神的时候,一切愿景都化为泡影。他看着杰姆斯,嗫嚅着说不出话,只听到杰姆斯那平静的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艾雷恩又想起了前几个月法提斯被被捕的事情,当法提斯来到帕拉汶的大厅时,他才发现等待他的不是美酒佳酿而是全副武装的军士与冰冷潮湿而又阴暗的牢房。即使艾雷恩苦苦地求情,女王阴沉的面孔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但她最终还是下令暂缓执行死刑。之后当杰姆斯穿着他那身依旧破旧灰暗但始终整洁的朝圣者服,在帕拉汶的酒馆轻拍他肩膀的时候,艾雷恩是多么想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跟他讲述清楚,然而当他看到杰姆斯那冷漠的神情,决绝的眼神的时候,一切愿景都化为泡影。他看着杰姆斯,嗫嚅着说不出话,只听到杰姆斯那平静的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你能救法提斯吗?”

    “很难。”

    随后是一阵沉默,酒馆里嬉笑的喧闹声在他们周围愈来愈响。

    “我们曾是战友。”

    “我知道。”(未完待续。。)

第249章:吩咐

    艾雷恩脱口而出,他好像这个时候可以将一切都说出来了,可以简洁准确地表达出他内心所有的话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然而这时杰姆斯看了艾雷恩一眼,眼神中透着怜悯,艾雷恩却唯独不愿接受这种感情,他别过脸去,喝了一口酒。

    “那就在这告别吧,保重。”

    “保重。”杰姆斯转身离去,他的脚步又急又快,好像不愿记起自己曾来过这个地方。艾雷恩看着在纷闹的人群中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他了。他头一回思考着他始终没有把雷翁的日记里记载的事情告诉法提斯杰姆斯他们是对还是错,他总是悲哀地想到,为什么维护他人的幻想这样一件事需要自己这个已然丢失了信念的人去做呢?然而他到底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注视着,身姿一动不动。杰姆斯没有回头。

    他终于被回忆的浪潮狠狠地甩脱了出来,黎明的晨曦已经微微从天边露出。他疲惫,孤独又无所适从。这时管家进来通报,女王的信使到了。艾雷恩有些压抑,身体里天生流淌的战士的血液告诉他,他要踏上战场了。

    他吩咐侍从进来穿备盔甲,然后下楼,听着信使洪亮的声音,脑海中依然翻腾着回忆。

    当贝斯图尔带着他那些血迹已经风干的“信物”回到阿默拉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此时的晨曦还不很明亮,城市在轻柔的昏冥中显得静谧而安详。镇长似乎比平时起的都要早一点,他那张保养的很好的光滑的脸上还浮现着残留的睡意。他打着哈欠,慵懒地摆了摆手,算是对贝斯图尔的招唿了。贝斯图尔没有说话,他慢慢地骑着他那匹老骏马来到镇长的旁边,拍了拍马背上的尘土,算是对镇长的回礼了。紧接着他翻身下马,把腰间的包袱交给镇长。那气味明显不是很好闻,镇长像往常一样皱了皱眉头,但紧接着熟练地解开包袱,将一个个圆滚滚的表情惊异而可笑的头颅一个个细细地查看,然后将眼神停留在其中的一个上面,嘴角间浮现出不易察觉的轻轻的微笑。然后他转身拿过背后桌子上放的那个沉甸甸的包裹,小心翼翼地递给贝斯图尔。贝斯图尔掂了掂包裹,里头发出低沉的闷响,他点了点头,牵着马走了。

    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屋子里还是那样布满灰尘,沉闷而干燥,但他却总感觉有些不同的东西使他的心里烦躁。他取下头巾,把包裹随手扔在床上,拍了拍身上一夜沾染的厚厚的沙尘,然后坐在床边,像他往常一样,默默地在心中记数着晨光到来的步伐。当阳光透过那一扇小小的窗子,一道窄窄的光柱照亮了室内缓缓飘动的灰尘,显得温暖而又明亮,他感觉舒畅多了,把腰间那把库吉特弓取了下来,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又放回到床底下。他翻出梳子,将头发胡乱地梳了梳,随意地在包裹里摸索一番,抓出一把第纳尔塞进自己衣袍,大步地走出门去。他走到商店买了四大袋面包,两大袋枣肉,然后从衣袍中掏出一把第纳尔放到柜台上。商店老板知道这位熟客的性格,摆了摆手,让贝斯图尔自己去仓库里拿去。贝斯图尔双手抱着六个沉甸甸的袋子,慢慢地走回屋子,但心里却因为迟迟弄不清这种烦躁的根源而变得更加烦躁了。一路上所见到的也无非是那些过分熟悉的有些索然无味的走动的人群与紧挨的楼房。棕榈树那宽大的叶子轻轻地晃动着,地上炽热的影子轻轻的拂动着,贝斯图尔感觉自己的心情似乎也是被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搅乱,他想法往前追溯,似乎把这种烦躁归结为自己在空旷寂寥的荒漠上驰骋时那种虚无感的产物。他不相信这会是种预感造成,因为他从来不相信预感,也不愿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那种虚幻的东西。他记起以前他队伍中一个叫马奇科的青年的面孔,肃穆悒郁仿佛永远在陷入在某种情绪中,那青年有时狂热的难以置信,有时却又安静的令人疑惑。他摇了摇头,仿佛想把这种印象甩开。他回到屋子里,把袋子都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一个个地塞进柜子里去。柜子里被塞得满当当的,而他也懒得去整理了。他又跑去屋子外的井中打水,仔仔细细地擦洗了下身子,似乎这样专注于做某件事情便能令他摆脱这种情绪。之后他便换了身衣服,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灰暗破旧的天花板,看着那些被阳光照亮的灰尘,看着那小小窗户外的一方天光,又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粗糙起皱的双手,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他许久不曾感到这样突然的疲惫,时间尚不允许他反应,他便沉沉睡去。当他醒来时,天光已经变得暗淡,白昼的明亮在天边幻化为虚幻的边际,成为即将到来的夜晚的预兆,而这种颜色与暮色是一致的,显现出一片茫然的灰白色。他十八年来头一回再次涌起一种想要倾诉的愿望,这种愿望伴随着某种依然鲜明而强烈的回忆,以及对那种辛辣刺鼻的低劣麦芽酒的回味。烦躁感并没有怎么消退,反而跟这种炽热的愿望交织混淆在了一起,变得愈发浓烈而难以辨清。他起身草草地穿好衣服,一件宽大暖和的大衣,急急地走出门去。

    当贝斯图尔再次踏进酒馆时,他绝想不到这感觉与他当年十八岁第一次踏入酒馆时的感觉差别不大:喧闹,拥挤,嘈杂而充满混乱,仿佛所有的酒馆都有着永恒不变的主题似的。但他寻求的正是这种感觉,因为这样他就不会再为内心的烦躁混乱独自烦恼了。他点了两罐麦芽酒,在溢满了整个狭小空间的人声中大口大口地喝着,然而失落的感觉却是越来越重了。他又要了两罐麦芽酒。当窗外的天色已完全变成浓重而深沉的黑色时,街上的灯火摇曳着耀眼的光亮,酒馆里只有寥寥几桌还有人在喝酒了。沉寂像是涨水那样在酒馆里渐渐涨高了,零星的话语在其中就像抛落水中的石子发出的那种低沉又很快消匿的响声。贝斯图尔仔细地辨清不同人的话语,并且是耐心又细致地听着,仿佛他在这里扮演着这样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已经很久了。他酒量一直很好。

    终于他在那些随意的缺少中心的对话中抓住了那零碎的对他而言却是无比重要的消息。他听见他们带着随意的口吻谈起并描述那面他熟悉无比又曾经视之重于生命的旗帜,谈起那个白皮肤高鼻梁有着俊朗外貌的曾经的战友,谈起近在眼前的战争。他心中的烦躁感倏然消散,仿佛一切都清晰地得到了印证,他突然觉得清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他将要做的事情与即将领受的命运似乎都再明晰不过得显现在他眼前。他走到那两个闲谈的旅行者面前,用久未使用过的卡拉德语生疏地问道:

    “你是说,德赫瑞姆城的艾雷恩领主已经率领军队出发了,两天后他就会到达都库巴,是这样吗?”

    那个旅行者的面容的轮廓在灯火的映照下被勾勒得格外鲜明,脸上的讶异一览无遗,他显然是感到有些突然,但很快地掩饰过去,点了点头贝斯图尔不再说话,转身走了。两个旅行者又开始对话,还是那样随意缓慢。灯火温暖而又明亮,伴着零碎的话声微微地摇曳着。

    贝斯图尔回到屋子里,把大衣脱了,仔细而又不紧不慢地穿好他的游牧袍,那动作严肃又静穆,而他的神情显得平静而又淡然。他从床底把那把库吉特弓又拿了出来,然后是那袋箭矢。他擦了擦弓,停了下来,仿佛是想了想什么事,又从床底掏出一把重型弯刀。那弯刀锈的很厉害了,他注视了几秒,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把弯刀别在了腰间。他别上弓,又数了数箭矢,确定是三十支箭后,他蒙上了头巾,从那个从早晨起就被丢在一旁并冷落已久的包裹里抓出一把钱塞进衣袍,然后走出门去。屋内的灰尘被合上的门扉轻轻地振动起来,又很快地复归平静,并且再也不会被这个离开的苍老沉默的男人搅扰了。

    当艾索娜夫人再次地在一个清晨失去了睡眠的时候,她看向窗外,那里的晨曦温和而明朗,枝叶的影子静静地映照在窗上,悄无声息地拂动着。她是喜欢这样的环境的,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她不是在许多年前一个同样安详宁静的清晨,被人从自己居室像赶一条狗那样赶出去的话,她对这样一个清晨应当是充满好感的。她是不会忘记那个清晨的,也可能是因为那个清晨太过平常,所以她之后岁月里每一个平常的清晨都会使她记起那个清晨发生的事情。她实际上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经常是把这当作好事来看待的,因为这可以使自己警觉,而她对警觉这个词是十分喜爱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分离的,这种纯凭直觉的敏锐的警觉实际上是她赖以生存的根基,但她是厌恶这种单纯的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的生存的,可她还是不能脱离。她有时会想到,拥有这样敏锐直觉的她,或许可以去做个诗人,画家或是音乐家。她小时候就很爱念诗,也喜欢自己写一点,然后偷偷地将诗稿藏起来。而她的父亲,那个满头白发的慈祥和蔼的老人,总能够把她那些写着她稚嫩笔迹的纸张神秘地找出来,笑眯眯地念给她听,然后看着她羞得绯红的脸颊大笑不已。是的,她很爱她的父亲。

    母亲死的很早,她印象中的母亲总是病怏怏的,面色苍白,就连这也只是模煳的印象了。她没有兄弟姐妹,而自她有印象以来,父亲的身体就不是很好了。在父亲身体好的时候,她会央求着他给她讲那些英雄故事,讲那些骑着白马的骑士,她会用自己圆润轻灵的声音在父亲的耳边哼着歌谣,她也会用自己的双手编织花环,轻轻地套在父亲的脖颈上,就像这个国家里每一个爱戴他的孩子那样,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后面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她小的时候并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要带着她离开萨哥斯,而他们的周围则全部都是严阵以待、神色严峻的骑士。实际上她是很喜欢萨哥斯的,因为这里离海很近,而海风也总是那样温柔而和缓,海天相接的边际也总是那样渺远而神秘。但父亲告诉她他们必须离去,她看的出来父亲那强作欢笑的神情的背后是无限的担忧与过分的苍老,但她没有说,当时她也是害怕面对这些的。她有些害怕那个领头的威严无比的骑士。她知道父亲爱他,父亲总是给予周围的人十足的爱与信任的,但她不知道那个骑士爱不爱父亲。父亲告诉她,要叫那个人哈劳斯叔叔。他是他们的家人。

    后来她来到了苏诺,苏诺的天总是很蓝,而周围那密密的树林呈现出舒缓和静的深绿色,风吹来时,一大片绿色的波涛就和缓地起伏着,而远处的群山就显得更加渺远了。她也挺喜欢苏诺的,但她还是不时会想念萨哥斯。父亲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偶尔的微笑她也看的出来是笑给她看的。父亲开始会跟她提起这个国家,提起荣誉,提起责任这些对她来说尚显陌生的字眼。但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孩,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明白她身处的这个国家正在遭遇某种危机。她出落得高挑而美丽,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那长发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她的眼睛也是这样,仿佛再告诉她总是能倾听你理解你,艾索娜是深得所有身边人喜欢的,然而她并不知道更远处那些所谓的亲族是怎样看待她的。而后来父亲告诉她,她就是这个国家,这个国家就是她,这是荣誉也是责任的时候,她看着父亲,点了点头,年迈的老人都有些惊异这个尚处妙龄的少女眼中所表现出来的早熟与坚毅。她开始帮助父亲处理国家的事务,她也明白了他们要离开萨哥斯的原因,诺德人,那是另外一个民族对她的民族所发起的侵略与挑战。(未完待续。。)

第250章:疯狗

    父亲逝去的那个夜晚,她最后一次被他叫到他的身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父亲对她依旧是微笑着的,小时候他神秘地翻出她那幼稚的诗句一本正经地朗读起来时也是这样,他认真地听她轻轻地哼唱歌谣时也是这样,他顺从地让她为他套上她编织的花环时也是这样,只是现在的他躺在床上,而且再也起不来了。他的面容瘦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只是那微笑还是像从前一样安详而自然。艾索娜哭成了个泪人,泪水顺着她红扑扑的面颊汩汩的流下。父亲用他干枯的手指轻轻地为她拭去泪水,虽然这根本是徒劳的举动。

    他跟她聊了很多事情,讲起她那年轻早逝的美丽的母亲,讲起她小时候的可爱的一举一动,这些对于他都无比清晰,在目。最后他苦笑着对艾索娜表明自己的愧疚,自己到底没能给她一个美好的童年与青年,她还这样年轻就必须要担起这整个个国家了。艾索娜拼命地摇着头,但是说不出话。“我的女儿,要相信你的子民啊。”父亲将手轻轻地抚在她的额头上,虚弱地说出这最后一句话后,手便迅速地永久地滑落下去了,房间里哭声大作,艾索娜听着许多人的哭声,却觉得这是用虚幻编织出来的场景。

    要相信你的子民,她至今也常常记起父亲跟她说的这句话。她本来是准备去相信的也是可以去相信的。然而直到那个早晨,前夜她父亲的生命才刚刚消逝,而脸上还依然充满着忧虑,为国家也为他的女儿。艾索娜一夜没有合眼,眼泪在双颊留下斑驳的印记,心中除了思念与悲伤还有对整个国家担在肩上的紧张与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够坚强。当清晨来临,天光还是那样温和明朗而宁静的时候,她为了父亲而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她的家人,那个威严无比的哈劳斯叔叔,带着一队军士冲进了她的居室,连给她擦干眼泪的时间都没有留,就宣布废除了她的继承人资格。这些话语尚未在她的脑海里形成鲜明的意义的时候,她只记得许多股粗暴蛮横的力量把她拽出了室外,然后她被狠狠地摔到地上,被人扯住她那引以为傲深得父亲喜爱的长发,像一条狗那样拖出城,她的眼中布满尘土,甚至难以唿吸。她记得路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帮她,她父亲要她所相信的子民全部都隐匿在那些楼房,那些施暴者之后,窃窃私语着什么。之后她消失在那些黑暗阴森的树林中。事实上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哈劳斯还是放过了艾索娜一马,放过了这个未来哈劳斯自己的掘墓人。

    一个她父亲的年老的仆从在全城戒严的时候冒死出城去寻找她。他找了两天两夜,并且从心底把最坏的情况都想了一遍,他想象他会见到她破碎的肢体,凝固的血迹或是被撕碎的衣服,所以当他见到艾索娜只是伤痕累累浑身尘土晕倒在树丛中一动不动时他简直欣喜若狂,他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先王与他的后代是被全知全能的圣格伦缔尔所庇佑的。他将她带到了维基亚,在一个叫马赞的小村子里住了下来,他像父亲一样照顾了她两年,然后在一个凄清寒冷的夜晚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雪原强盗结果了性命,滚烫的鲜血在雪原上冷却凝固,尸体被野兽叼走,而艾索娜最后找回的只有几根灰白的须发。

    自此之后,艾索娜离开了马赞,带走的只有一匹骏马与一身贵族华服,很久都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直到斯瓦迪亚王国国内出现了新的暴动,这在战乱年间本是寻常的事情,但令哈劳斯感到头疼的是,许多的暴动都打着艾索娜的名号,而她的新外号则是:苏诺的艾索娜夫人。她的名号出现在帕拉汶陡峭曲折的海角旁,出现在苏诺阴沉广阔的森林中,出现在德赫瑞姆苍凉无垠的原野上,出现在乌克斯豪尔静谧安详的田野里。然而王国的军队从来也找不到她的身影,满腹狐疑的统帅最后也只能得出假借名号这一结论。但是关于她的传说越来越多,事实上从故事上来看她的性格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她似乎还是那样乐于倾听,耐心而诚恳听从每一个人的请求,因而受到她周围所有人的爱戴。而她的父亲,帝国的先王曾告诉她的那句话:要相信你的子民啊,似乎也得到了印证,暴动越来多越频繁,然而却始终还是没能够实现王国的颠覆。

    艾索娜至今也没能思考出自己当时为什么能在四处掀起这么多的暴动而还能很好地隐匿起自己的踪迹,最后干脆归结于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与命运无情的逼迫。她想与她拥有相同命运的人若是能存活下来恐怕都必须要具有某种天赋。她想起了那个着名的“杂种”,私生子维迪姆王子,她在维鲁加的大厅里见过他,事实上他们的气质与命运使得他们互相吸引:同样在尚未成熟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同样因忠心的老仆而得救,同样是因为家人的背叛而逃离。他们其实也是同样的决绝,当时机来临,维迪姆远走,除了口头的一句再见,什么也没有留下,而艾索娜夫人也只让自己记住了这句话。之后他们再没见过面,而当艾索娜去到库丹的大厅时,她遇见了另外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男人。

    想到这里,艾索娜夫人拢了拢头发,她该起床了,而且今天她也应该动身了。艾雷恩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她想到这,又想起了那个男人。是的,她曾经无数次地回想到,她与维迪姆命运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她碰见了那个叫雷翁奚罗的男人了吧。

    正午的阳光炽亮而炎热,空气中到处散发着慵懒与沉闷的气息。艾雷恩一手抹去额上的汗珠,看了看矗立在眼前高耸如云的城堡,那森严的石质建筑沧桑又古老,身上遍布战争的创伤但依然傲然挺立,睥睨着大地上发生着的一切而不动声色。艾雷恩闭上眼睛,想象着过了这座城堡之后就会望见一小片稀疏的树林,之后是大片的草原,再然后就是最终那荒芜广漠的战场了。他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了,又或者说他对这一片大地上的许多地方都很熟悉。他清晰地记得这个城堡耸立的地方正是原来就是卡拉迪亚王国的边界所在,它注视着那头草原上虎视眈眈的库吉特人,警觉而又坚毅。艾雷恩举了下右臂,缓慢行进的军队一下子停止下来,仿如苍莽缓慢的江河突然停止了奔腾,凝结在了原处。紧接着,军队缓缓进入雷迪恩堡,听从艾雷恩的命令,明天一早再踏上征程。

    这座城堡暂时不属于任何人,那段没有血腥没有战斗却更加令人恐惧颤栗的时光突然在艾雷恩的脑海中浮现出来。艾雷恩这个耿直铁血的战士是不明白这些的,他只隐隐地感觉到,有些事物比流血比死亡要令人恐惧的多,但他说不清楚。他不知道,人性的卑劣一旦暴露出来是可以令人们的希望泯灭的,而这种希望正是人们生存的根基,一旦人们连去爱去信任的希望都丧失了,那人们还能怎样生活呢?他不去思考这些,一方面是他认为这与自己战士的天职不符,然而更根本的却是另外一方面,他在试图逃避,逃避这些与他从小受到的教导相悖的却是现实的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实。

    “前面就是雷迪恩堡了。”马奇科的嗓音沙哑而又疲惫,似乎眼前的情景让他熟悉得甚至有些疲劳了,“我们进去吧,你父亲如果已经出发的话,那他应该已经到这了,他是肯定会先在这里休息一天的。”

    “他,他是位领主吗?”费尔扬斯怯生生地问道。

    马奇科回过头来,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冷漠。

    巴斯卡却是出人意料的兴奋:“费尔扬斯,你的父亲是位领主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费尔扬斯淡淡地笑了笑,却似乎并不开心,他又看了看马奇科,一副坚定的仿若是鼓足了勇气的样子,张口问他,仿佛这个问题他已经想问很久了。

    “马奇科叔叔,艾索娜女王,她是个好人吗?”(未完待续。。)

第251章:怀特

    马奇科愣了一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四周有微风从干燥炎热沉闷的空气中吹过,虽然那凉意一下子就逝去了,但总归有那么些清凉的感觉,那是身处其中的人竭力想把握住的。无数寻常平凡而又淡漠的画面在马奇科的脑海里闪回。他记起那个寒冷的秋夜,星星在深沉的夜空中渺小但明亮,仿佛以某种虚幻的速度慢慢掉落下来似的。他们在维基亚的原野扎营,周围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凋落,在那暗淡的光亮下显得凄清而忧戚。他望着夜空出了神,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段莫名的孤儿岁月。直到雷翁那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让他收拢思绪,他的那些战友似乎也都跟他一样,从某种恍然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是的,前几天雷翁突然解除了对哈劳斯的誓言,然后向着维基亚出发。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的部下与士兵都跟着他来到这苦寒之地。他们是相信他的,但依然有些许失落,毕竟他们都是些土生土长的卡拉德人或者说斯瓦迪亚人。离开家乡总是令人不好受的。而雷翁终于开始说话,他们那样耐心地倾听,仿佛在一望无际渺无人烟的雪原上疲惫颤抖冻的直哆嗦的旅人终于发现了一堆尚在旺盛燃烧的篝火。他们不说话,沉默而又安静,仿佛拥有永恒的肃穆与庄严,听着雷翁说着话。而雷翁,在马奇科的印象里,从未有一天像在那天那样说话,那样富于情绪,那样充满冲动。他跟他们说着艾索娜夫人的传奇故事,说着卡拉德王国的悠久史,甚至追溯到奥古斯与赫洛林的友情开端。其实马奇科对这些一直都是怀疑的,他从没有从心底里相信这些,事实上他所见到的永恒或者说悠久的史永远都是那些不知疲倦地在土地上劳作的农民们,那些拿着简陋的耙子保卫着家乡与家人的所谓国王的子民,他也见过那些沉默寡言身上布满伤疤的看起来永远疲惫苦痛的老兵们,而如今他也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但他听着雷翁的话语,却不想去质疑,于是只能成为一种逃避了。他听着雷翁讲述着艾索娜的正义,内心最深处他自己也不曾洞悉的地方却在问自己:雷翁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要这样为一个他自己也不熟悉只是因为那些虚幻的高高在上的实则空无一物的史啦传说啦传统啦仿佛也只是因为这些才出现的一个人说话呢?但他看着雷翁的眼睛,却把这些都隐没了。艾雷恩已经在一旁鼓掌了,为那些所谓贵族的传统,所谓他心底的正义使劲地拍打自己手掌了,好像非要把那对粗糙的生茧的满是伤疤的手打掉他才甘心。马奇科不明白这些,他只是看着雷翁,听着他的声音。

    “是个好人吧。”沉默良久,费尔扬斯终于听见了马奇科的声音,还是那样的疲惫沙哑。他也不再说话,巴斯卡觉得这种情形难堪,只默默地在后面骑着马,于是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在城门前马奇科大声通报自己的名字,那粗犷嘹亮的声音才令费尔扬斯与巴斯卡意识到,其实这个老大叔的身体里还是积蓄着力量的,默默地不为人知地积蓄着。沉重的闸门缓缓升起,发出好一阵吱呀声,似乎这声音也是穿越了百年的岁月而来到此地的。

    大厅里封闭炎热死气沉沉,似乎它在积蓄了数十年的愤怒之后已经再没有气力来愤怒了。那些座椅桌子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中也缓缓游荡着许多的灰尘,在明亮的阳光中一副懒洋洋的姿态。艾雷恩命令士兵去开窗通风,他是厌恶这种沉闷令人窒息的环境的。但他懒得让士兵再去擦擦灰尘,把这个大厅再弄得干净敞亮,长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不在乎这些了,他把厚重的盔甲卸下,侍从已经打来了一盆凉水,他吩咐让他们都出去。他拧着毛巾,而思绪还陷在回忆之中。他的脸部感到一阵清凉,这让他感到很放松,他陷在座椅里,想起了乌幕答,那个雷翁的好友,但他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成为那样要好的朋友的,正如他不知道格雷恩沃德,法尔塞弗,戴尔威廉他们是怎样成为雷翁的好友一样。在这时他的思绪一下子清晰明朗了起来,他想起来在雷翁在让艾索娜夫人加入军队的那个晚上他们就出发了,在他最初的印象里,艾索娜夫人跟雷翁是那样的相似:耐心诚恳坚毅而沉默。他们在那个晴朗无云的夜晚出发,抬眼望去在远处可以看见微微倾泻出来的天光,柔和而广阔,四周的夜露映出晶莹的光芒。他们的军队其实人数不多,九十来人在茫无垠际的大地上行进着,渺小寂寥,但他们这些年轻人是知道自己充满着活力的。艾雷恩记得他们连夜行军到了特瓦林堡,这个终于被斯瓦迪亚王国从罗多克手中夺回来静默而孤独地矗立在海角边际的城堡,可以说是斯瓦迪亚王国最难攻克的堡垒了。而如今城堡里大概有两百多守军,凭着雷翁那区区九十来人的部队,若是强攻恐怕都得要长眠于那城墙之下了。艾雷恩当时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周身都在不断地颤抖,他不停地将视线移到雷翁身上,却没有从他身上找出一丝担忧。雷翁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佩剑。艾雷恩被这种力量所折服,就像他之前无数次地被折服那样。他看着他身边那些身着板甲的“骑士”,他们按照艾雷恩的观点压根不能被称作骑士,是的,他们大部分都是平民,在战火中失去土地,失去家人,失去了一切,只剩下了自己的意志与体魄,而雷翁对他们说,这才是他真正看重的。他用他的仪式册封他们为骑士,是的也是一套正规的令艾雷恩熟悉的仪式,只是没有土地,没有权力,而只有雷翁的意志。艾雷恩从心底里不能接受这个,但他并没有说,正像马奇科当初在那个恍然的夜晚倾听雷翁的遁词一样,他觉得自己是了解雷翁的意志的。那个令他可以与自己出生的国家为敌,在没有尽头的时间里不知疲倦地奔波,在命运未卜的旅程中舍弃一切而选择相信的意志。他记得雷翁提到过的那个统一的国度,那个高于一切的传统荣光的秩序,那个从小便印刻在他脑海中的正义,是的雷翁是可以恢复这一切的,而对于这一切来说,自己所能做的除了牺牲还能有什么呢?

    艾雷恩又拧了一把毛巾,使劲地擦了擦脸,似乎这样可以使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的事情都已经再清晰不过了。其实,艾雷恩后来想到,哈劳斯放逐格雷恩沃德或许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与他放逐瑞伊斯他们或许是相同的。他们都那样忠诚又重视名誉,因此当艾索娜夫人真正地归来的时候,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效忠她呢?艾雷恩事后无数次地想到,当雷翁一得到格雷恩沃德重新回到斯瓦迪亚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周全的准备了吧。当特瓦林堡的领主,那个年迈仁慈而又具有威严的骑士应雷翁的请求独自一人出城见面的时候,他身后的夕阳烧的正旺,那时他见到雷翁的表情还是严厉的,其中的责备显而易见,但他显然还是充满耐心,准备听听雷翁想要讲些什么。事实上,雷翁只说了一句话。

    “艾索娜夫人是这片土地唯一正统而合法的统治者。”

    格雷恩沃德还是沉默的,只是眼神不那么严厉了,他那布满了皱纹的苍老的面庞上浮现出疲惫的神态,似乎他早就知道雷翁的这句话并与之斗争很久了。终于他开口缓缓说道。

    “她在哪?”

    于是艾索娜夫人缓缓从人群中策马而出,夕阳那艳丽绚烂的光芒倾泻在她的身上,显得她那优雅的身姿格外动人。她摘下巨盔,面容清晰地显现在那疲惫年迈耳惊讶的骑士眼前。

    “可敬的长者,忠心的封臣,格雷恩沃德,我回来了。”

    那个老人迅速地跪倒在地,艾索娜令他起身。之后当时那支被称作斯瓦迪亚叛军的九十人的部队就拥有了一座两百余人的城堡,并且有一个勇敢忠诚而又富于智慧的老者的协助了。而后者在雷翁看来则更为可贵。

    想到这里艾雷恩似乎还感受得到当时的兴奋,然而这种兴奋感很快地衰退下去,他很快记起,当时艾索娜真诚的话语中那个她可敬的长者,忠心的封臣,也是第一个被她流放的斯瓦迪亚领主,或者说卡拉德领主。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突然觉得绝望。

    这时那厚重的大门传来沉沉的叩击声。

    “我的主人,马奇科先生想要见您。”

    震惊与讶异在明亮的阳光下鲜明地在艾雷恩的脸上显现出来。当他那沉稳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沉重的大门敞开,大片的光亮倾泻了进来,照出了门口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苍老瘦削的人的身影。

    “马奇科。”艾雷恩一下从座位上站起,然后直挺挺地站立着,像是刚刚那个起身的动作已经花去了他全身的力气,需要时间来缓缓劲。他睁大着眼睛,带着尚未消退的震惊与讶异,紧紧的注视着马奇科,随后他的眼中渐渐漫出了欣喜,像是在沉入大海多年的航船中又发现了幸存者,“真的是你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马奇科看着他,心里却一片平静,更多的则是疲惫,这种境况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事实上当他看到艾雷恩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不过是说明自己当初那本来就不抱指望的找寻彻底归于湮灭,印证了这多年来时间流逝的空虚。他疲惫沉重却又没有目的。他似乎是依凭着本能要来见艾雷恩的,仿佛这已然是他最后的使命与归宿。(未完待续。。)

第252章:助攻

    “非常抱歉,我没能找到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马奇科走到艾雷恩的面前,终于苦笑着说了出来,声音还是那样沙哑粗糙。

    艾雷恩还是那样注视着马奇科,这回答是他在这多年来苦苦逃避却早已料到的。他看着马奇科,拍了拍他的肩,像是要拂去时间带给他的难以置信的衰老。“没关系了。”艾雷恩也苦笑着回答他,“至少你回来了。”

    “其实不只我。”马奇科看向门外,那里还照射着炽热的阳光。他转回头看着艾雷恩,“知道吗,你有儿子了。”

    “你可不像个会开玩笑的人啊。”艾雷恩笑起来。

    “是雅米拉的。”在马奇科深邃的目光中显露出艾雷恩那惊讶的神情,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炎热的空气似乎凝结起来,使人窒息。

    “你们两个可以进去了。”守卫依旧铁青着脸,费尔扬斯紧张的思绪被他那平静威严的沉重话音打断,他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感到茫然而不知所措。他怯生生地望向巴斯卡,那个天真率直的大男孩只是一味笑着给他鼓劲,虽然费尔扬斯觉得他无法理解自己,却也由衷地感谢他。他俩小步地走了进去,步履轻的几乎难以听清。

    艾雷恩认为自己已经收敛好了心情,然而当他看到那个迎面走来的羞怯沉默的少年时,他的心灵还是被他那惊人相似的容貌震撼到了。是的他长得跟他实在是太相似了,除了那双眼睛,那双犹如秋天的温科德河般平静温柔的眼睛,则与雅米拉别无二致。那个少女的面容再次在他眼前浮现,回忆的星火点点地闪现,又相继地在这现实的闷热空气中被无情扑灭。他只是看着费尔扬斯入了神,直到马奇科提醒他该说话了。

    “你叫什么,我的孩子。”

    “费尔扬斯,先生。”

    那轻柔明亮的声音,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同样的清澈,同样的轻灵。

    “孩子,不会有错的,不可能有错的,我是你的父亲啊!”艾雷恩周身都颤抖起来,他一把抱住费尔扬斯,让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前。费尔扬斯只感觉那力道使自己喘不过气来,但他却也觉得头一回感到这样温暖而安全,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永恒的休憩。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打湿了。他听到了马奇科那干巴巴的嗓音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还听见巴斯卡的哽咽声,他只是一味地说真好啊,真好啊这样的话语。他感觉这样很好但是却没有自己之前预想的那样幸福,他只感觉父亲对于他来说还是个陌生的词汇。眼前这个与自己这样相似的军人,就是他所谓的父亲吗?

    “父亲,父亲。”费尔扬斯喃喃自语着。

    “怎么了,孩子。”艾雷恩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柔和许多。

    “当初我们是怎么分开的?”

    艾雷恩稍稍松了些力气,费尔扬斯不知道这预兆着什么,他只觉得这个似乎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的问题终于从幕后跳上了台前,而且那种想要得到答案的**竟然如此强烈。

    “你母亲,现在还好吗?”父亲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怯懦,费尔扬斯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一身戎装的父亲,远不像看上去那样坚不可摧。

    “我也有两年没有见到妈妈了。”费尔扬斯突然想起了那个熔铸在熹微晨光中虔诚祈祷的渺小人影,只觉得心中一酸。

    “嗯,男人要成长起来必须要先挣脱母亲的怀抱啊。”艾雷恩松开了手臂,神情像是在努力地回忆起来了什么,但那神情转瞬即逝。他看着费尔扬斯,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慈祥还有些许难以令人察觉的羞愧。“再让我好好看看你。”

    费尔扬斯看着父亲,心中却依旧感到疑惑,父亲似乎并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在强烈的想要得到答案的**与害怕父亲为难的矛盾中,他感到煎熬与痛苦。

    “这些事不是一时说的完的,等这次战争结束后,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你母亲,然后把所有的问题都弄清楚,好吗?”艾雷恩突然开口了,他轻抚费尔扬斯的额头,似乎这样他能看的更加清晰。

    “我明白了,父亲。”费尔扬斯点了点头,眼中满怀着憧憬与期望。艾雷恩终于又微笑了起来,似乎所有记忆的断层又重新连接了起来,雅米拉仿佛即刻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巴斯卡冲向费尔扬斯,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会儿哭一会笑,仿佛亲兄弟一般。

    马奇科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他看着从高耸的顶端倾泻进来的阳光,觉得炽热而真实,他疲惫的心灵再一次有了那或许短暂,但却无比真实的激情。

    这都是干啥呢?什巴穆哈丁有些犯困,眼神变得迷迷煳煳的,城外的荒漠隐埋在无垠的黑暗中,低沉唿啸的风声仿若黑暗痛苦的唿吸,风中摇曳的灯火显得温暖又有些虚幻,他有些累了。但他仍然站在城墙上,即使站的不那么笔直,不那么有精神,依然给人一种肃穆而永恒的感觉。他们说明天又要打仗了,穆哈丁在心里嘀咕了一阵子,好不容易过了段安生日子。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眼巴巴地瞅着这片黄沙漫漫的土地,按理说这里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大风与沙尘总是容易让人避退,日间毒辣的阳光与夜间寒冷的空气总是令人难熬,他总是跟自己抱怨为什么会降生在这个鬼地方,这种牢骚在他有生命以来的将近四十年的岁月里不曾中断,然而这个常常满面风尘,神情疲惫的中年男人从内心深处知道自己是离不开这里的。

    他出生在什巴祖默村,在他的印象里那的棕榈树安静宁谧,仿佛就永远在那给人们乘凉似的,而村里的椰枣也总是很多,在他的回忆里小时候唯一的零食就是椰枣了,而到现在也是这样。即使在他当兵后,有事没事也总会揣两颗椰枣在怀里,嘴上则絮叨着怎么只有这种东西解馋。他出生就没赶上好时候,按照他的说法,他成长起来的那个年代,要活下去不是当匪就是当兵。穆哈丁的父亲在他母亲还怀着他的时候就被领主抽去当兵了,之后就没再回来。村子里这样的孩子很多,父亲在他们尚未成熟时就已离去,战乱成了他们新的父亲,只是这父亲更加不通人情,却更能教会他们生存。女孩常常早嫁,而男孩则总要早早承担重任。以一种被迫的方式渐渐成熟起来的他们尚未能体味到成熟带来的好处,带来的家庭的滋味,就又要面临新一轮的分别,男人常常被领主带走,而女人则在间或的怀念中衰老下去,再看着他们的子女走上相同的道路。穆哈丁小时候就与这些与他经相似的孩子生活在一起,一同体会苦涩的命运以及其中偶然发现的欢乐。他们在一起捡拾椰枣,在田间耕作,在难得的闲暇时刻坐在巨大的棕榈树下闲聊,他在那时养成了絮叨的爱好,念叨着生活中经的零零碎碎的事情,大部分是不经意的抱怨,那口吻就像他早已习惯一样。

    他们都长得很快,体格都在劳作中变得健壮,手上生出了厚厚的茧,显得大而有力。

    就像许多青年那样,穆哈丁也有钟意的少女。同村的少女中她是话最少,最文静的。穆哈丁就是喜欢这一点,他似乎就是想寻找一个耐心的倾听者。在万籁俱寂,群星悸动的午夜,他会醒来望着窗外自言自语,语气多半带着些羞赧,仿佛对着某个人不好意思地说着话。声音总是很轻,好像黑夜自身无意识的呢喃。但他却没做那个时候许多青年所做的最正常最简单的事情:追求、订婚、结婚。他知道那个自己无法摆脱的生活,自身强烈的宿命感袭扰着他,可他却对他人对命运的反抗抱以期望。于是最终他还幻想着能有一个逃脱军旅生活的男人将那位少女带走,过上平静的生活,直到那个征兵的清晨,他看见她大着肚子在送别的人群中对着她那年轻的丈夫轻轻地挥手,表情平静而又淡漠,带有某种隐忍的性质。他转过头去,回想起前一天晚上母亲在床榻前抓起一把椰枣,让他吃下去,然后把核留下,算是留个念想。今天母亲没有在送别的队伍里,他想着。他看着那苍茫而淡漠的天色,仿佛处在一片昏冥之中,有着不为人察觉的振荡。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母亲还有那位他人的妻子。

    他对生活之中发生的事情总有惊人的预感,似乎那些细枝末节中呈现出来的征兆总能被他不经意地察觉。他从一个农夫变为一个士兵,心中却平静的出奇,仿佛不过是件他早已知晓的事情,他絮叨的口吻跟他还是一个农夫时别无二致,好像他早已习惯,琐碎的麻烦小事与战场上的致命细节对于他来说好像没有区别。他似乎早已度过新兵该有的恐惧与忐忑,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瑟缩与茫然,老兵管这种眼神叫视死如归,而他们又知道这样的人往往不容易在战场上死去。

    那时罗多克王国与萨兰德苏丹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但看起来离结束还遥遥无期,因为哈基姆苏丹还没有夺回他的沙瑞兹城。卡拉夫堡地区成为战斗的焦灼地带,穆哈丁跟随他们的领主开赴前线,手上只有一根从战场上捡来的破烂的竹矛。那是一个没有星星的漆黑夜晚,萨兰德的军队在米特努恩附近集结完毕。黑暗中静默的人群在火把中好像若隐若现,好像即将涌动的浪涛。

    “穆哈丁,你说我们能赢吗?”穆哈丁身旁的一个轻步兵拖着疲惫的声音问他。

    “当然能赢。”穆哈丁把竹矛搭在肩上,眼睛盯着在队伍最前面训话的老者。(未完待续。。)

第253章:风格

    “你怎么说的这么肯定?”那个轻步兵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怀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知道那个在前面训话的人吗?那个留着灰白胡子的老头。”穆哈丁眯起眼睛,好像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

    “哈麽赞嘛,咱的元帅啊。”

    “你注意看他的胡子。”

    “没什么特别的啊,老人家的胡子都这样。”轻步兵盯着看了好一会,挠了挠脑袋。

    “你没发现他的胡子特别亮吗?他刚刚洗过他的胡子了。”穆哈丁的口吻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

    “这跟我们能不能赢又有什么关系?”轻步兵好像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了。

    “我们会赢的。”这回穆哈丁似乎真就是在自言自语了。

    紧接着他们听清了那个苍老,嘹亮而又威严的声音。

    “卡拉夫堡就在眼前,里面的萨兰德弟兄已经坚持了五天了,而罗多克人如今会以为他们在天亮前就能拿下这座城堡,把我们的圣像从城头上摔下,然后践踏我们的尸体。”无垠的沙漠上话音飘散开去。

    “但是,我所知道的是,他们已经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这番话之后,是长久的寂静,偶尔响起几声马的响鼻,格外的刺耳响亮,人们唿出的热气在温暖的火光中缓缓上升。

    “敌人就在前方。”于是士兵们听见了萨兰德剑擦出剑鞘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一个小小的火苗,点燃了某根导火索,寂静的人群变得躁动,好像火焰在滋长在变得强大时发出的那种细微的滋滋声,那种压抑的声音只持续了几秒,接下来是震天动地的吼声,夹杂着祈祷与咒骂,无数的迈进的步履震动着大地,那声音仿如深沉漆黑的夜空在低沉而用力地嘶吼着。

    当罗多克人的营帐被火焰燃烧成灰烬,大风之中显得残忍而雄阔,卡拉夫堡的大门缓缓打开,精疲力尽后放肆的笑声充溢在扬满沙尘的空气中,而城墙上则还飘扬着血迹斑斑的弯刀旗帜,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鲜明而静默。穆哈丁看着那扇旗帜,念叨起来,说过会赢了吧,那老头的胡子那么亮,他没怎么笑,而是慢慢地用力搓了搓手,显得认真而细致,只是血迹已经风干了。在之前不久的战斗中,他从背后捅死了两个罗多克弩手,鲜血顺着矛杆留下,他只感到手上一阵热流流过。之后许多人冲在了他的前面。他也在奔跑,只是没有那么亢奋,他控制着步伐,不那么慢却也不太着急,他清楚地看见最前面的几个轻步兵被暗处的弩箭放倒,歪七扭八地倒了下去,又被后面冲上去的人给践踏在脚下,这场景在他开始奔跑前就在他脑海中提醒过他。他依然在奔跑。那些念叨着这种斯文端正的语言的人就不应该来打仗,他自己对自己说,像是一种牢骚,在这种惨叫声中听来真是别扭。不久之后他们擎起了火把,看着那些精巧的营帐,以一种愤怒的姿态将火把丢掷了出去,火焰在风中滋滋作响,紧接着不知餍足地吞吃了起来。他也是这样,却不那么带有感情,而是当作一种职责。

    “嘿,你小子说的真没错。”那个之前与他闲聊的轻步兵在一片欢唿中瞥见了穆哈丁,他已经变得充满活力,被烟熏的黝黑的面庞上浮现出了兴奋的笑容,他使劲地拍了拍穆哈丁,就像小孩刚刚获得了一个什么好玩的玩具那样。

    “以后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穆哈丁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拍了拍身上的沙尘,那动作仿佛身上压了什么很重的东西,他暂时取下来歇一歇,“还长着呢。”

    太阳已经完全从天边显现了出来,黄沙、古堡以及风干的血迹在勐烈的光线中凝滞成鲜明的色彩。

    当萨兰德人在卡拉夫堡取得他们决定性的胜利之后,罗多克人只能不断地撤退,从沙瑞兹到卫耶哈堡,这中间的荒漠,草原与森林中到处可以看见罗多克人的尸体。毫无疑问萨兰德赢得了这场保卫自己家乡的胜利,而穆哈丁也为他口中那讨人嫌的土地留下了鲜血,他的手臂上多了几道伤疤,后来他有时会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疤念叨念叨,就好像一个人跟他身旁的伴随他很久的沉默寡言的老朋友唠叨那样。

    之后穆哈丁跟随着老元帅驻扎在卫耶哈堡,在那里他看见了卡拉德大陆那不一样的景色。他是很喜欢那广阔的映照着柔和明亮的绿色光泽的草原,也很喜欢从遥远的空气里飘散过来的微微的清新的橄榄气味。然而当两个月后他被告知要随部队开拔至加米耶德堡时,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不舍与难过。他挠挠头,有些迟缓地露出他那亲切憨厚的笑容自言自语:“看来这辈子还是老老实实跟沙子作伴吧。”事实上他有些想念什巴祖默椰枣的味道了,即使那里总是环境恶劣。

    当他们路过什巴祖默村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村子不久前遭到了库吉特人的洗劫,无字的土坟在一片狼藉的砖瓦旁显得刺眼而又丑陋。穆哈丁从此失去了他母亲的消息。依然是一个晴朗寒冷的黎明,他跟着部队从村子旁经过,那位已婚少女的面貌在他的心中浮现出来,椰枣熟悉厚重的味道渐渐从舌尖上浸润出来。他因为寒冷摩挲着手臂,粗糙伴着新生的伤疤。他很难受,有生以来头一回这么难受,但哭不出来。

    在后来的岁月里,穆哈丁曾在萨兰德苍凉无垠的荒漠上无望地厮杀,曾在库吉特辽远莽莽的草原上疲惫地前行,曾在静穆肃瑟的阿苏冈山口静默地望。四十余年的光景中,他成为那些人口中运气好的人无非因为他还没死罢了。他有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众人口中糟糕的厄运还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在某个常见的夜晚,天气寒冷而风也总是不肯停歇,他会弯下他那已经佝偻的嵴背,缓缓地坐下,让眼睛刚刚好越过眼前的的城墙,望向远处单调、一成不变而又无穷无尽的黑夜,思考起这个问题。然而这个问题总是没有答案,他唯一能告诉自己的是他还活着,或者说他活着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后来他也不去想了,只是默默地嚼起椰枣来,这令他感到熟悉而又亲切,是他唯一能够对抗这冷漠黑暗的武器。后来他不怎么需要离开这片黄沙漫漫的土地去拼杀了。他听说那边的卡拉德帝国渐渐变得空前的强大,而那些曾与他们作对的骄傲的罗多克人、桀骜的库吉特人如今都不得不臣服在那个被称为艾索娜夫人的脚下。他很高兴但同时也有些担心。他还是在嘴上埋怨着这里令人讨厌的一切,只是如今他成为加米耶德堡老哨兵中的一员,并以那种永恒不变疲惫憔悴而又温和坚强的姿态站立在城墙之上。直到又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新的战争消息微微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也证实一直潜藏在他心底的担忧。卡拉德人攻过来了,而他所在的加米耶德堡成为敌人第一个要攻克的堡垒。他再次感到疑惑,这都是干啥呢。嘴里椰枣的味道再次漫散开来,他以他惯常的咀嚼动作来缓解不安与紧张。时间依然是不紧不慢地流逝,终于他听到明早卡拉德人就要来到的消息。

    来就来吧,他用沙哑干枯的声音嘟囔着,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身旁离他两三步的老兵瞥了瞥他,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好像是对他的话语表示赞许,也好像只是为了提提神,活动活动脑袋。城堡里一片喧哗与骚动,就像前几天前,他们得知再有几天卡拉德人就要来了的消息一样,这似乎成了每天都要有的某种仪式,带有对战争到来难以自制的激动与恐惧,以及某种不可避免的由幻想生出的向往与渴望。年轻的士兵是这仪式的祭司,而穆哈丁这样的老兵却不怎么参与到其中,他们照常地感到疲劳,感到永无尽头,然后会对这样的活动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只觉得年轻人这样太浪费精力。

    这种喧哗声犹如暗处涌动的潮水,时涨时落,穆哈丁仿佛又听见了很久以前在沙瑞兹附近行军时远处那茫茫灰暗的地方传来的那种声音,回忆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但依然令他觉得愉悦而舒适。他就在这样一种心态下,渐渐望见天边黎明的曙光。他听见号角声,这是出城的号令。

    卡拉德军队以整齐严密的战斗行列在荒漠上行进着,走在前面的先锋是由最剽悍的骑士组成的,艾雷恩伯爵亲自率领着他们,炽烈的阳光下,三柄剑的图案闪闪发亮。后面是主力军,由军士与弩手以及重骑兵组成,在队伍的最后是一些后备步兵与雇佣兵。哈尔玛的瑞伊斯伯爵与拉那的戴尔威廉伯爵在军队中奔驰唿号,严整队形。维鲁加的特瑞典伯爵在军士与弩手中策马缓缓而行,他神色庄重,严峻肃穆。

    天气炎热干燥,没有一丝风,士兵们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前行着。

    大战就在眼前。

    穆哈伊酋长看着远处如潮水般的军队,轮廓愈发的明晰。他望着那无尽的行列,两翼如巨鸟展翅,以及那些鲜明的图案与色彩,感到紧张而兴奋。这一片荒漠他再熟悉不过,他无数次在期间奔驰、厮杀、欢歌、哀悼,这是无可取代的荒芜的乐土,不懂得珍惜它的斯瓦迪亚人只会践踏。他看了看周围的士兵,他们的盔甲没有对面的那么崭新明亮,但却饱经磨练,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有跟自己一样的表情。

    在战场上只看谁勇敢,他心想。

    他严峻的眼神转向身边的酋长们,厉声喊道:到各自部署的地方那去!萨兰德军马发出嘶鸣,各酋长都听从元帅的号令。

    “拿我的剑来!”他吩咐恭敬站在身后的侍从。

    双方的军队停止了移动,静默在原地。战斗的号角声迟迟没有吹响,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激扬起鼓声。整片荒漠上只有雄鹰在盘旋,而在那之上还有即将到来主宰命运的死神,他用他那神秘莫测的斗篷,带来这战前不祥的寂静。大块大块的云凝滞在空中。

    终于起风了,吹起了滚滚的沙尘,云块迅速的移动着,死神伸展开他的斗篷!号角声在风中激烈地鸣响起来,那面三柄剑图案的旗帜高高飘扬,斯瓦迪亚骑士奔驰起来,他们高唿荣耀,往萨兰德人的左翼奔去。战马竭力嘶吼,垂下耳朵,尽全力奔驰。

    穆哈伊酋长清晰地看到了卡拉德人的行动,他举起萨兰德剑,指向左边,大声高唿起胡拉森酋长的名字。

    胡拉森酋长心领神会,他右手一挥,沉着声音以巨大的力量叫喊:真主与我们同在。萨兰德的步兵紧密地排在一起,放低长矛开始踏步前进,从慢步变为跑步,渐渐地飞奔起来了,以可怕的速度前进着,如同山洪倾泻而下,再没有回收的余地。

    大地在他们的脚下颤抖,仿佛压抑着力量低沉地嘶吼着。

    大战即将全面展开。其余的萨兰德士兵开始唱起属于他们沙漠的老战歌,他们从胸中呐喊出来,声音如同巨雷般响彻在天地间:真主,怜悯我们!这歌声同大地那痛苦的声音与士兵的喊杀声,马的嘶吼声混合在一起,显得混乱而充满力量。

    右翼的战局渐渐明晰。那些拿着长矛的轻步兵纷纷扑倒在阵前,他们身着的轻薄的护甲根本没有办法保护他们的身躯,而斯瓦迪亚骑士统统身着板甲,战马也全身覆甲,他们的长矛伤不到斯瓦迪亚人的肌体,而骑士们的钉头锤与长剑却可以轻易将他们剁成肉酱,战马可以践踏他们的身体,于是鲜血白白汇成河流,在荒芜的大漠上鲜明而残忍。萨兰德人的左翼被打开缺口,艾雷恩伯爵迫切地想要抓住战机,没有管那些仓皇逃跑的轻步兵,而迅速地整好队形,准备冲击左翼的缺口,像一柄利刃那样刺穿萨兰德人的军队。而斯瓦迪亚人的大部队已经如浪潮般卷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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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悲歌介绍:
我是一名佣兵, 我的名字叫艾雷恩, 我为第纳尔拔剑,也为伸张正义而战。 备注:本书以〖骑马与砍杀〗为故事背景,讲述领主、骑士与佣兵之间的恩怨纠葛。本书的内容有些灰色搞笑。佣兵悲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佣兵悲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佣兵悲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