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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居简     飒飒西风txt下载     飒飒西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八节 长衫男子

    刘驽一不留神,硬吃下苏墨山一掌。大量煞气侵入他体内,激得真气乱走,差点走火入魔。

    苏墨山占了上风,如疯似魔,手段愈加凌厉,招招直指要害。

    刘驽瞳孔变得狭长,透着诡异的金芒。他彻底激发体内的万灵大蛇之力,只盼能抗住苏墨山的疯狂攻击。

    苏墨山放声大笑,“你撑不了多久,终归必死。袁极枭杀了你那些同党便会来助我,你到时候死得更加难堪,哈哈!哈哈!”

    刘驽心底一沉,苏墨山的话虽然疯癫,却是难以避开的残酷事实。眼下袁极枭和苏墨山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那袁极枭看上去比苏墨山还要厉害几分,自己连一个苏墨山都无法对法,若是两人一起上,只怕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他暗叹一口气,心道:“除非那个人在!”

    可是这念头刚生,他便快速自我否定,自嘲:“他分明说要等到春暖雪融时回来助我,眼下还早,他怎可能出现!”

    战局由于袁极枭的加入发生逆转。

    难了和尚和十八罗汉所携带的弹药消耗殆尽,胯下马匹疲乏,敌军将领见此情形,指挥人马如潮水般包围过来。

    他本待回城换马、补充弹药,见袁极枭正在火烤城楼,心中大急,将手中一百多斤的千机炮当作大锤抡起,砸碎数人脑袋,十八罗汉见状纷纷效仿。

    十九人在敌军重重包围下左冲右突,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回援城楼。

    余小凉正指挥药尸大军阻挡敌军攻势,突然远远看见一队和尚从义军大营中冲出,这些和尚个个施展轻功,直奔难了和尚等人所在,想来定是少林寺法严那帮和尚。

    他想脱身去支援,可义军攻势实在太猛烈,令他无法脱身。义军的火雷弹依然充裕,如赤火流星般落在药尸群中,直至此时,药尸仅残余三成,抵挡义军大阵十分勉强。可以说,他本人的压力比起难了和尚等人只多不少。

    他双手发麻,乃是由于刚刚凝结了过多寒冰真气,使得经脉阻滞所致。

    何为贵率领点苍弟子且战且进,试图接近难了和尚,助其脱困。可他刚向前推进五十多步,便已损失六名弟,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或许此生就在今天结束了吧!”何为贵叹道,持剑望向身后的众弟子,“孩子们,能杀一个是一个,咱们不枉活过这一回!”

    “诺!”众弟子答道。

    他只觉一腔热血涌起,满心苍凉之感。他已经老了,这些弟子个个都还年轻,没想到今日要陪他这个糟老头子葬身长安城下。

    义军中军,尚让紧盯着战场态势,直至此时,他方才稍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从身边的童子手中接过茶杯,细细品了一口。

    茶水在他舌间回转,他心想:“眼下大局已定,只需战况如此持续下来,大概傍晚时便能进入长安城了。”

    想到这,他心中略微有点亢奋,向身后童子下令,“今晚准备煮一壶好茶,待入城后,公子我要秉烛夜读,然后好好睡上一个长觉!”

    “是。”童子连忙答道。

    长安城下,方圆几百丈的城墙被袁极枭用真气烧得炽热,通红如燃烧的木炭。

    城墙上方的那座城楼,成了火海中的一座孤岛。

    袁极枭看着自己的作品,心中甚是满意,下一掌他要发力摧毁这堵燃烧脆裂的城墙,让城楼从空中生生落下。

    他要听那些掌剑门的头领在空中吓得哀嚎,然后落地摔成肉泥。

    当然,他还打算救一个人。此人是个女子,听说当年在契丹化名柳哥,乃是一等一的绝色美女。

    这等尤物,他袁极枭怎肯轻易错过,必须纳入自己房下,日后好生宠幸。

    袁极枭心中主意已定,丹田运起磅礴真气,呼地一掌向前推出。

    掌心烈日升腾,灿烂夺目。

    “嗖!”

    一柄细剑不知从何处飞来,从烈日中贯穿过去。烈日闪烁不定,化作数道流火散去。

    那柄剑并未停歇,灵动好似游鱼,在空中一个回旋,直飞而去。

    袁极枭大怒,“是谁?”

    “是我。”一个声音从城墙上方传来。

    袁极枭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长衫男子独立在烧得赤红的城墙上。刚才飞来的那柄细剑此时飞回长衫男子身边,自动落入其腰间剑鞘中。

    除去这柄剑外,长衫男子还随身携带另外三柄长短轻重不一的佩剑,这些剑或是佩于腰间,或是背负身后。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反而是其腰间一柄奇怪的短剑,此剑看上去只有尺许长,看上去更像匕首而非长剑。

    长衫男子神色淡然,似乎根本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城墙上传来的炽热之意。他迎风负手而立,目光平视远方,举手投足间充满萧瑟之意。

    袁极枭心中陡地一沉,“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坏我好事?”

    长衫男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敝人姓曹,名东篱,今日来取阁下首级,还望不吝赠与!”

    ……

    刘驽顾不上关注城墙上发生的一切,眼下对他而言,乃是生死存亡之秋。他边战边退,试图从苏墨山的招式中寻找破绽反击。

    苏墨山连连出招,浑身上下充满疯狂之意,手段快如闪电,正印了那句江湖老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刘驽眼见无法摆脱,只得忍住伤痛,硬生生向前推出一掌,只盼能逼开苏墨山。这一掌,他使出了十二分力。

    岂知苏墨山丝毫不避,一点黑洞在他掌心出现。刘驽原本磅礴的掌力皆被这诡异的黑洞吸去。

    苏墨山浑身上下变得赤红,显然已经将刘驽刚才那一掌中的真气尽数纳入自身体内。

    他哈哈大笑,“今日就让你尝尝我的玄功,比起你的大漩涡如何?”

    苏墨山化掌为爪,瞄准刘驽颅顶,好似乌云覆盖天地而来。

    这招同时蕴含他本人和刘驽刚刚那一击的真气,相当于两位当世高手同时出手,所携力道霸道强悍至极,足有摧枯拉朽之势。

    只要被他这一招得手,相信能将刘驽脑骨摧为齑粉,使其当场毙命。

第七百八十九节 金刚门主

    刘驽长啸一声,大片血鳞浮现于面孔之上。他双掌齐出,强行挡下苏墨山的乌云盖顶的这一掌。

    巨力震撼之下,他双腿陷入土中半尺多深,一丝鲜血由他嘴角流出。

    好在他已彻底激发体内万灵大蛇之力,不过多久,伤势逐渐平复。

    苏墨山的攻势愈发疯狂,浑身上下黑气萦绕,身形快得如同鬼魅。他一步占得先机,便步步占下先机。

    不过几十个回合,他又在刘驽身上留下三处伤痕。

    若仅是伤痕倒还罢了,他趁机将大量煞气打入刘驽体内,导致刘驽体内负担极重,不得不分出大量罡气来克制这些侵体的煞气,导致战力下降严重。

    苏墨山大笑一声,“你死吧!”

    他化身五道黑影飞向半空,落地时再次聚为一道身影,双手齐齐抓向刘驽要害。

    刘驽见状不再强行克制体内的煞气,他心知若是接不下苏墨山这一招,明年的今日必将是自己的祭日。

    “善恶成两极,罡煞分阴阳!”

    一声轻吟在战场的空气中回荡,刘驽识得,这分明是曹东篱曾经传他的善恶咒法诀。

    苏墨山停下攻势,好似失了魂般停在原地。无数煞气在他肌肤表面涌现,如同黑龙般来回游走。

    刘驽得此机会,手中怪颅旋转,凝起破军丹,一掌印在苏墨山胸口。

    阵阵虚影从怪颅身上放大,化作无穷的威力吞噬四方,强劲的气浪将苏墨山催得粉身碎骨,化作无数道黑气飞天而去。

    刘驽这才得以喘息,他转头向那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一名长衫背剑男子屹立在城头,正是曹东篱无疑。在其脚下的城墙根,袁极枭的尸体仰天而躺,肖苍蓝跪在尸体前沉默不语。

    曹东篱伸手摸了摸肩头的黑猫,向刘驽点头示意。他手一扬,一道白光向刘驽奔袭而来,转身飞落城下,缥缈而去。

    刘驽接住飞来的白光,乃是一张纸笺,纸上有剑气刻下的字迹,“此番有人逼我不得干涉你与黄巢之争,袁极枭既死,剩下事情由你自行料理,来日再会!“

    他长叹一口气,放眼整个战场,尽管苏墨山和袁极枭身死,但己方的局面反而愈加恶劣。

    由于刚刚袁极枭搅局,义军声势再次高涨。

    余小凉指挥的药尸已经十不存一,难了和尚、罗金虎和何为贵三股人马手里的不灭火已经耗尽,于是汇聚在一处,企图互相照应,未料被敌方大股人马包围,只得苦苦支撑,崩盘只是早晚之事。

    刘驽见状,急忙大步支援过去。

    只不过他也心知,自己被煞气侵体,实力只剩下五成不到。他固然可以勉强做万人敌,只是义军人马何止万人,放眼望去,三十万,四十万都有可能。

    这似乎是一场结局已经注定的战斗。

    刘驽赶至难了和尚等人所在,双手鼓动真气,庞大的旋涡盘旋而起,大量义军人马被吸入其中。

    他紧接着一掌破军丹击出,无边的气浪将这些人催得粉身碎骨。

    难了和尚等人得此机会,急忙向外突围。彼方法严、苏青、云鹤、玉鹤等人见刘驽在后押阵,不敢上前追杀。

    一行人且战且退,终于回到城墙下方,丢弃马匹,施展轻功沿墙直上。刘驽见到城楼上众人,很想问刚才曹东篱和袁极枭那一战的情形,只是当前战况危急,不容闲谈,他只得将这个疑问暂时放在一边。

    城下,义军大举攻城,人潮无边无际,火雷弹如漫天流星划过长安城的天空。

    大段城墙被摧毁,剩余的唐军非死即逃,长安城眼看陷落在即。

    谢暮烟见刘驽归来,眼神惊中带喜。

    狄辛上前建议,“掌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我们这些人突围而去,等将来有机会再反攻不迟。”

    刘老学究一听大声反对,“我不同意,若是我们走了,长安城的百姓可都要遭殃了。我可听说过,那黄巢可是喜食人肉的大魔头!”

    众人议论纷纷,就在此时,萧呵哒将一封信递到刘驽手中,“掌门,你的一位故人说要率众来援。他说,只要你能再支撑半日,他就能攻进城与你汇合。”

    “何人?”刘驽惊讶。

    萧呵哒道:“你展开信,看落款。”

    刘驽急忙抽出信纸,只见落款处书,“金刚门剑主”。

    他摇头,“我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未听人说起江湖上有个金刚门。”接着道:“我倒是听说过一门叫《大金刚力》的功法,那个人也使剑,不过那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

    萧呵哒缓缓点头,“我似乎知道掌门说的是谁了。”

    刘驽有些疑虑,“如果是那个人,又怎能建立一个门派,自封剑主?当年他落魄而去的模样,至今刻在我心里。区区一门《大金刚力》只是少林寺七十二门绝技之一,此人即使练成,也帮不了我们太多。”

    “我到不以为然。”刘老学究插道,“人的心境并非一成不变,越是处境艰难之人,若是能克服心中障碍,必能心中豁然开朗,一朝逢雨化龙并非不能。”

    罗金虎素来不多话,此时说道:“刘老夫子说的有道理,我曾听闻当年少林寺历史上出过一位不世出的奇才,名叫玄素,此人生性刚直,不讨他人喜欢,是故一辈子也没有接触高深武学的机会,只会一套小长拳。玄素本没有在众人面前露手的机会,有一年,少林寺被西域几十名高手率众围攻,面临灭寺危机,寺中长老、主持或死或伤,玄素竟然以一套小长拳连败西域高手,无人能敌。西域高手见他雄武,只得退去。由此可见,武功虽有高下之分,但是人之本身更为重要。若是使用研习得当,即便是一套小长拳也能发挥莫大的威力。“

    刘驽听着众人的话,微微点头,“眼下局势危急,能有外援乃是我们的莫大幸事。不过我有一看法,还请诸位考虑。长安城经过连年战争,早已破碎不堪,各方面都以到达能容忍之极限。若是继续留守,迟早会败。我们不妨借助外援之力,索性孤注一掷,赢个精彩也未必不可能!”

    谢暮烟道:“时下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确实不能存有苟延残喘的小心思。”

    众人皆是明白,纷纷点头。

第七百九十节 孤注一掷

    刘驽检视了一番众人死伤情况,只见死者并不多,多数人身有伤痕。

    既然已经决定一战定乾坤,他必须堵下所有本钱,于是命人将剩余的不灭火弹药全部取来,分发给众人。

    谢暮烟道:“大理寺马厩还有几百匹好马,此番或许能用得上,我命人取来,每人骑乘一匹,再备上一匹。”

    刘驽点头,“嗯,做好一切才准备,趁着敌军还未想出办法对付不灭火,咱们必须再次出城反击,不可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城外,大片不灭火在黄巢义军阵中蔓延,这种无法扑灭的火焰引起极大的恐慌。大量人马互相踩踏,死伤者无数,一眼望去,地上焦尸无数,令人触目惊心。

    义军主将尚让大惊,掌剑门的这套不灭火攻势少说让他损失了二十万人马。所幸他指挥有方,若是换成其他人当主将,只怕大军早已崩溃。

    他稳住中军,命令所有人远离着火的兵士,但凡有身中不灭火的人胆敢冲向人群,即刻射杀。这招虽有失军心,却属于不得不为之举,好歹稳住了场面。

    多数人马兵马因此未受波及,由他亲自指挥攻城。

    尚让身为主帅,自然有超人的眼光,早已看出眼下长安城破在即,只要能破开城门,便可一举奠定战局,掌剑门非输不可!

    他微微本准备步步为营,将大军逐步推至长安城门下,可一想,随即改变主意,不再坐镇中军。他策马驰出战阵,亲自来到城下督战。

    众兵士见主帅到来,士气为之大振。

    两个多时辰过去,日落西山,长安城大部分城墙已被义军占领。有义军兵士杀入城中,打开城门迎接己方人马。

    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大队人马正踏着斜阳飞驰而来,向黄巢大军后方悄悄接近。

    从骑马的身姿来看,这些人个个骑术精湛,而其背后所负重剑外形骇人,长逾六尺,宽如青砖,厚若鱼脊,每一柄估摸着都有上百斤重量。

    用如此重剑骑马上阵打战,有史以来闻所未闻,想来借助骑兵的冲击力挥动重剑,威势定然十分骇人。

    武事长老张德芳道:“想来那些骑马剑客便是金刚门的人,既然他们已经发动攻击,那我们便要接应配合,前后夹击黄巢大军!“

    刘驽听后点头,“我们需要吸力敌军注意,为他们直捣黄巢大营创造时机。”随即带领群雄走下城门。

    城下,黄巢大军全部注意力皆在长安上,这座数年不破的帝国京城几乎成了他们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可是今日却唾手可得。对于身后奔驰而来的金刚门剑客,几乎无人注意。

    大批人马在尚让的指挥下已经进城。

    掌剑门群雄在刘驽的带领下翻身上马,杀出一条出城的血路,准备向城外义军本阵发动冲击。

    弄玉在马背上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长安城,这里有她太多的记忆,问萧呵哒,“我们还会回来吗?”

    萧呵哒知道她的心思,道:“昔日八水环绕、绿树成荫、歌舞升平的长安只怕一去不复返了,即使留下,看到的也只是一堆废墟。“

    弄玉憋了憋嘴,“我可不想站在一地烂瓦上站个跳舞,话说长安真的会变成那样吗?”

    萧呵哒叹了口气,“以前不是,但今晚过后一定是了。”

    罗金虎在马背上暗运真气,持刀向前划出,一道磅礴的刀气脱刃飞出。刀气犁过前方的义军大阵,血光大放,死伤者无数。

    难了和尚大叫,“爽快,洒家也给他们来个大的!”

    他策马飞奔,扣响千机炮,黝黑的十二根炮管轮流装填发射,一团团不灭火在一时间杀声震天。

    何为贵率领众弟子紧跟在金虎帮和十八罗汉后面,挥剑砍杀来不及逃跑的义军兵士。

    一群女兵护卫着谢暮烟、萧呵哒、弄玉、诸葛穷和黄丫等人,且战且进。

    与此同时,十几个黑衣身影悄然出现在战场上。这些人身子贴着马背掠阵飞奔,手中飞刀连发,中者皆死。

    为首之人胸间裹着厚厚一层药布,正是带伤上阵的唐彪,他口中低吟,“道之所向,德之所趋,圣人降世,无所不能……”

    唐彪言语间,双手齐出,三十二柄飞刀如孔雀开屏般朝不同方向射出,击中目标后陡地爆炸,炫目的火光吞噬大片义军。

    这乃是他通过刘驽请飞龙先生公孙穷为他设计的另一种杀器,乃是将不灭火灌注于飞刀木柄中,经由内力激发。将这种暗器手法用于军阵之上,威力比起唐门漫天花雨有过之而不及。

    余小凉单独护卫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前行,老者衣决飘飘,正是季圣孙梅鹤。

    孙梅鹤的骑术并不精湛,坐在马背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很快成为义军的围攻目标。一名义军副将指挥部下人马,形成弧形包围,拦住两人去路。

    余小凉大怒,“竟然对季圣下手,可想在死后成为天道弃子!?”

    他双手凝结寒冰真气,一道蓝芒射出,从那副将喉间穿过,冰箭声势甚疾,透体时带出一缕血霞。

    那副将翻身坠马身亡,余众见状狂奔而逃。

    作为掌剑门掌门,刘驽威势一发不可阻挡,堪称万人敌。

    他先是一记大漩涡,将数百名敌军卷入其中,再以破军丹轰杀。如此几次三番,敌军再无胆敢上前者。法严、苏青、云鹤、玉鹤等人,均是遥遥地掠阵,根本不敢近前。

    黄巢大军进攻长安城的阵势,仅是因为他一个人便显著迟滞下来。

    可以说掌剑门的这次出击,极大地吸引了黄巢大军的注意。无数人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好似铺天盖地一般。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支由金刚门的剑客组成的马队此刻冲到黄巢大军本阵之后。

    这些沉默的剑客取下背上的巨剑,借助马匹冲击之力挥剑顺劈。巨剑由于自身重量带来恐怖的惯性威力,根本不是普通甲胄所能抵挡,所过之处人马皆碎。

    他们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将原本整齐划一的黄巢大军本阵斜切为两半。

七百九十一节 长安首功

    金刚门剑客无疑是这场史无前例的长安之战的主角,掌剑门群雄几次三番无法攻破的黄巢大军中军,在金刚门剑客的数次冲锋下支离破碎。

    义军主将尚让在中军崩溃的情形下,由部众保护,反其道而行之,直奔长安城而去。

    这并非尚让吓得冲昏了头脑,反而体现出他作为一代名将的心理素质。

    大军混乱之下,城外平坦的旷野会成为这些可怕的重剑客收割人头的修罗场,只有进城休整人马,义军方不至于一战而溃。

    萧呵哒远远看见金刚门剑客冲阵破敌的情形,叹道:“我等倾心竭力数年,不如彼方一日之功。今日之荣誉,恐怕都要归于他们了。”

    狄辛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大唐若是有这样一支人马,怎会落得今日田地?”

    趁着黄巢大军混乱之际,刘驽带领掌剑门群雄大展拳脚。

    没有了尚让的坐镇指挥,不灭火的威力终于彻底绽放。

    滔天的火海笼罩了战场,义军烧死者无以数计!

    若干年以后,即便是有幸在这场声势冲天的大火中活下来的少数义军兵士,都发现这场不灭火已经成为他们余生心中无法驱除的梦魇。

    黄巢大军彻底崩盘,一溃千里。焦尸遍地,旷野黑烟阵阵。

    只有少量跟随尚让杀入长安城的人马,幸运地逃过了这次劫难。

    骊山之上,黄巢推倒面前的棋盘,满脸失神落魄,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功败垂成,一生基业毁于一旦。

    而这一切竟然是毁在一个名叫掌剑门的小小江湖门派手中,简直是贻笑大方。

    他望着面前的白衫儒士,“七先生,为何玉傅子还不来,你不是说他老人家会亲自参加我的登基大典吗?”

    七先生有些心不在焉,“我原以为逼走曹东篱便可以万事大吉,却不知那支突袭义军背后的重剑人马来自何方。我师父玉傅子领悟了炁之妙道,培婴功已然大成。如今双玉二王唯我师父和道之先生硕果仅存,加上道之先生自我封印,普天之下恐怕无人再能敌得了我师父。只要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刘驽和掌剑门根本不是一合之敌。根据前些日来信,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从江南眉镇启程,不日便会到达长安。黄王只要再坚持几天,形势必会逆转。”

    黄巢满脸懊悔,道:“我当年固不该错怪道之先生,否则早已拿下长安,布武天下,怎会落得今日下场!”

    他言语间充满悲怆之意,眼角竟有微微泪光。

    七先生早先听说过此人乃是私盐贩子起家,见此情形心中暗道:“这黄巢作不得真英雄,一遇挫折便和妇人般长吁短叹。果真如师父所言,不是成事之人,所谓飒飒西风满院栽,一朝凤凰不如鸡。眼下形势还是走一步算一步,不见得非要扶此等阿斗般的人物上位。“

    长安城下,焦土无垠,何为贵亲眼看见义军主将尚让带兵杀人城中,于是向刘驽建议,“掌门,咱们要不要入城擒拿尚让,如此可一举定胜负。”

    刘驽目光略有踌躇,若是他早一点听见何为贵这番话,说不定真会返身杀回长安城,可是由黑鸦刚刚探知的一个消息让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有几股人马正向长安杀来,都是些不可小觑的人物,每一股人马的声势都极其强盛,都足以让他和掌剑门覆灭好几次。

    如果说他和黄巢两个一人是螳螂一人是蝉,那么这几人都是黄雀。

    这些人中有向来不曾露面的蜀中米斗会总舵主袁龙城,听说是要助唐朝皇帝恢复祖宗基业,其真实内心大概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袁氏一族自袁绍败于官渡之后,一直以此为耻,在漫长的岁月里尽管颠沛流离,却从未放弃逐鹿中原之志。只要天下稍微动乱,便有袁氏之人浮出水面。

    远有袁天罡,近有袁龙城。

    袁天罡入世时恰逢太宗李世民横扫天下,不得不放弃争夺天下的野心。可是如今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袁龙城。

    曹东篱击杀袁氏少主袁极枭之后,掌剑门和米斗会结下死仇。袁龙城放过任何人,也不可能放过他刘驽。

    除了米斗会外,另一支人马便是傅灵运和江南眉镇。

    当日傅灵运会离开长安,主要有两层因素,一则需要时间领悟炁中玄妙,二则摄于王道之的无边声势。

    眼下王道之自我封印,恐怕除了那个从来不曾出手的袁龙城以外,普天之下没有人会使这个傅灵运的对手。

    刘驽十分肯定,自己这个舅舅把他当做首要仇敌。

    他曾经见过傅灵运因修炼培婴功状似孕妇的狼狈模样,还直接导致傅灵运在王道之面前丢脸现世。

    傅灵运是个极好面子之人,若是有机会,怎肯放过他?

    估计傅灵运之所以来长安,目的就是要找这个外甥一雪前耻,以报自己弟子左孟秋被杀、余小凉反叛、韩不寿下落不明之耻。

    退一步讲,傅灵运若是肯咽下这口气,武林中人恐怕都会轻视于他,再不将他当作双玉二王那般卓越人物看待。

    可以说,袁龙城和傅灵运两人来到这长安乃是各有所图,一个为权一个为名。

    但是,他们中间任何一人,都不会放过刘驽和掌剑门。

    刘驽带领掌剑门群雄杀散战场上残留的义军人马,终于与那支前来相助的骑马重剑客汇合。

    这些剑客约摸都在二三十岁年龄,他们手中重剑尚且滴着血,面色黝黑,脸颊上带着高原独有的深红,一看便是来自西北的汉子、

    一名身负重剑的老者从这些年轻的重剑客中策马走出,俨然是这些金刚门剑客的首领,道:“他们都是出身河湟一带的番汉杂人,虽然出身低微,却吃苦耐劳,做事忠厚。他们事我如父,我便收他们为徒,将我这些年从《大金刚力》中体悟的真义倾囊相授,所幸他们资质都是不错,倒是练得功夫尚可。这些弟子倒讲义气,他们听说我要奔赴长安,不肯让我只身赴险,便都舍命跟了过来。”

    他说完顿了顿声,“我们此番没有耽误你的大事吧?”

    刘驽看见老者先是愣了愣,过了好久方才缓过神来,“三师父,果真是你!”

    他犹然记得岳圣叹当年情感失意、在契丹被唐峰用尿滋脸的情形,江湖上堂堂的“雪里剑“被人一辱再辱。

    当年岳圣叹离开契丹时,他本以为这个年纪将近五旬的剑客会从此沉沦下去。毕竟,人过了四十便会丧失锐气,到了五十那便半截身子埋入黄土。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更何况像岳圣叹这样一个中不溜的小门派剑客?

    岳圣叹在即将步入老年时遭受人生巨大打击,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将一蹶不振,即便存活下来,也不过是世间多了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可是,他却用自己的努力活出了新的人生。

    少林寺的《大金刚力》虽然堪称七十二绝技之一,但也只是名字好听,不过是江湖上准一流的武学。否则那崔擒虎浸淫其中数十年,怎会还是个二流高手?

    岳圣叹大概不知道少林寺曾经出过一个叫玄素的僧人,那位大师以一套再普通不过的小长拳名震天下。从岳圣叹传授给这些重剑客的武功来看,他已然将这门《大金刚力》练到极高境界,即便比起那位玄素大师有所不如,也是堪为天人了。

    武林中出类拔萃的高手都有其独特之处,并非一味苦练便能成就,这些人或是有出类拔萃的天赋,或是有过人的心志。放在岳圣叹身上,或许就是他在遭遇契丹那次挫折后,磨练出了极其顽强的意志。

    只有意志顽强的人,才能将《大金刚力》这门需要深厚根底的武学领悟到极高境界。

    昔日那个杆秤中暗藏细剑的卖油郎已经一去不返,人间从此只有身负重剑的——金刚门剑主岳圣叹!

    “今日的长安城之战,首功非三师父和你的金刚门莫属。若非你们,恐怕我们这些人早已落败。”刘驽认真地说道。

第七百九十二节 剑名韶华

    他想了想,又问道:“三师父,这场大战即将结束,接下来您打算去哪?回河湟一带吗,听说那里的吐蕃人现在也不安生。”

    岳圣叹道:“我是掌剑门的弃徒,如若掌门不弃,还请让我重回门中。金刚剑门从此以后愿做掌剑门的一个分支。”

    刘驽将岳圣叹拉到一边,悄悄问道:“三师父创立门派不易,如果这就交给掌剑门,岂不是以往努力都付诸东流?”

    岳圣叹一脸正色,“我并不以为如此,男子汉大丈夫逢此乱世当建立功业,岂能计较一己之私?“

    刘驽微楞,“你认为和我一起能建立功业?”

    岳圣叹道:“当年在草原上的时候,你差点当了契丹可汗,还有甚么是你没法做到的?如今天下烽烟四起,群雄纷纷割据,你我更应该有所图谋!“

    刘驽笑了笑,“三师父,你再不是当年那个你了,既然如此,我们这便一道出发。眼下有两股人马即将到达长安,他们都会对掌剑门不利,此地不宜久留。”

    “掌门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岳圣叹问道。

    “去西域,在沙漠了寻一片绿洲,建下我们自己的基业。”刘驽答道。

    岳圣叹有些疑惑,“掌门若想逐鹿中原,为何要去西域?那里离中原可是远得很。“

    刘驽笑道:“掌剑门与其他企图逐鹿天下的枭雄不同,他们依靠的是兵马,而我们所凭乃是手底下的几百名高手。我们人数少,不在乎粮草供应,最擅长途奔袭。将家业建在西域对我们而言并非坏事,反而能遏止敌方侵扰之念。除此之外,本门通商长老吉摩德经营西域日久,已经是名震一方的富豪,我们在那里建立基业,将来不会担忧任何有关钱财的问题。“

    岳圣叹这才有些明白,“此计可行!“

    太阳渐渐落去,黑暗降临长安城,不灭火在燃尽可接触到的一切后终于开始自我熄灭。

    焦黑的旷野上,除了掌剑门群雄外,几乎再无活人。法严、苏青、云鹤、玉鹤等武林人物并未选择与掌剑门硬碰硬,这些人早已悄然进了长安城。

    长安城内,哭声连天,估计是黄巢义军进城后杀人打劫造成的动静。

    刘驽下令,所有人即刻开拔,骑马向西前行。

    弄玉坐在马背上,回首盯着长安城,眼中噙满泪水。

    萧呵哒拉了拉她的衣袖,“赶紧走吧!”

    弄玉道:“我想不通,那些被抢被杀的长安百姓近在眼前,为何掌门不救下他们再走?当年掌门一心保卫长安的原因难道不就是要护卫一方百姓周全么?”

    萧呵哒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听说蜀中米斗会和江南眉镇两股人马很快就要到长安,咱们再不走只怕要全军覆灭。”

    弄玉摇头,“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真的很不甘心。我们貌似赢了这场大战,可其实却输了。“

    “好啦,不要再想啦。”萧呵哒劝道,在安慰女人方面他着实有些拙劣,三寸不烂之舌全然没有施展的机会。

    他悄悄指向不远处的狄辛,“你看他到现在都不发一言,眼下最难受的人该是他才对。祖宗基业毁于一旦,换作谁都受不了。”

    一行人借着星光赶路,唐彪主动骑马来到刘驽身边,“掌门,我想和隼组在长安继续逗留三日,三日之后,我来找你,并且送你一个大大的礼物。”

    “你要做甚么?”刘驽有些惊讶。

    唐彪道:“唐影是我的亲叔,却因法严、苏青那帮人而死,我必须帮他报仇。长安城里我们真言教耳目甚多,只要他们进了城,便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想办法将他们擒下,带过来交由掌门发落。”

    刘驽没有立刻答应,“你受下袁极枭一击,身负重伤,怎能是那些武林高手的对手?“

    唐彪为了掌门信服,悄悄展开掌心,掌心中躺着一枚淡青色的小瓶,“这是季圣交给我的紫罗天香,他说有大用。”

    刘驽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东西他能留到今天,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让余小凉留下来配合你,他在暗处可保你无虞。”

    唐彪大喜,施礼离去。

    一路上,刘驽为了消磨时间,向众人问了些白天曹东篱如何击杀袁极枭之事.

    在他看来,袁极枭武功还在苏墨山之上,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法在短短时间内降服此人。

    而袁极枭即使落败,可对于此等高手来说逃跑并非难事,不该轻易授首才对。

    众人之中,他最信任之人莫过于谢暮烟,于是率先向谢暮烟询问。

    谢暮烟颇有些玩味的一笑,“曹东篱杀袁极枭只用了不到十招,他武功比起以前又有大进,他的龟寿、嵩行、洛神三剑本已让袁极枭难以抵挡,可他偏偏还新铸下一柄剑。这柄剑短的很,看上去像一柄匕首般短小,可是此剑一出,袁极枭再没有活命的机会。”

    刘驽惊讶,他望向萧呵哒,“竟然有这种事儿,袁极枭身上的伤势在何处?”

    “眉心正中,不偏不倚,就像一点朱砂痣。”萧呵哒道。

    弄玉忍不住插道:“袁极枭将死之时心有不甘,还曾追问曹东篱,问他这柄新铸之剑是否有名。“

    “他的新剑唤作甚么?”刘驽起了兴趣。

    “韶华。”弄玉认真地答道。

    紧接着,她竟然唱了起来,歌声哀婉。

    “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

    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她歌声动听,群雄听后颇有些迷醉之意。

    谢暮烟坐在马背上,在听见“韶华竟白头“时,身子不由地一颤,暗想,”我的将来会是甚么?“

    她偷偷看了眼刘驽,只觉这个熟悉的男人竟然开始有些陌生。

    弄玉自然不知道谢暮烟心里这些想法,她唱完后接着说道:“那个曹东篱一定有个非常非常相爱的女人,他是专门为那个女人铸这柄韶华剑,这就是爱的见证!论世间情字最大,当他手握韶华剑时,心中肯定充满对那个女人的爱意,此剑一出还有谁人能挡?”

    她心中神往,“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这般好命,竟然能得到这样一个翩翩公子的真心。”

    刘驽听后苦笑,“那个女人叫阿珍,已经死了。”

    他见弄玉有些伤心,忍不住补充:“不过阿珍死得很幸福,她死在曹东篱的怀里。“

    弄玉嘟了嘟嘴,“天哪,心爱之人死在自己怀里,如果我是曹东篱,肯定会发疯!”

    她一脸忧伤,差点再次哭起来,萧呵哒见状只得赶紧出言安慰。

    刘驽没再理弄玉,仰头叹了口气,暗想:“我本以为自己总有一天武功能在曹东篱之上,而他只不过是我人生路过的一处风景而已,没想到我和他竟越差越远。武学之道,当真是天赋最重要。如果这世上还有人配称作剑圣,不知除了曹东篱外还能是谁!?“

第七百九十三节 帘后之人

    众人骑马疾驰,再往西走便要出关西平原,进入河套地区。

    这一路上树木逐渐稀少,大片黄沙中偶尔散落着几束枯草,苍凉之感扑面而来。

    弄玉有些失落,向萧呵哒抱怨,“我本以为草原是青色的,即便是寒冷天气,也该是枯草遍地。“

    萧呵哒笑道:“草原本就是如此,你说得那种草原哪怕在契丹也很少见。偶尔几片水草丰美之地,通常都归属大汗名下。”

    弄玉点头,“我总算有些明白,为何草原上的人总是喜欢侵袭中原,换作我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待下去。”

    萧呵哒腹中叹了一声,“一切为了生活,人活不下去就会狗急跳墙。”

    弄玉噗嗤一笑,“你这个‘狗急跳墙’用得未免太过了些。”她想了想,“哎,不知道掌门带我们去的地方会是甚样,再往前就是沙漠中的绿洲,估计还不如这里吧?到了那种地方,我还怎么天天洗澡?”

    萧呵哒笑而不语。

    刘驽一路上都在等唐彪赶上队伍,沿途留下约定的记号,方便唐彪来寻。

    然而到了第三日的傍晚,唐彪、余小凉和隼组那帮人仍然没有出现。

    当晚,众人在沙地里搭起篝火,烤肉进食,背靠背睡了一夜。

    这一夜未见沙地里常有的豺狼侵扰,安静得有些异常,并没有等来唐彪、余小凉等人。

    直至第四天上午,众人正准备启程之际,远远看见六个骑马之人出现在地平线处。

    刘驽一眼便看出其中有两人是唐彪和余小凉,剩下的三人也是隼组成员,至于唐彪答应带来的法严、苏青等人连影子也未见到。

    唐彪骑马时身子微斜,貌似伤势又重了几分。余小凉和其余三名隼组成员不停地往身后看,看样子是害怕有甚么人紧追上来。

    众人只觉不妙,纷纷起身上马。

    刘驽命难了和尚和十八罗汉去周边山头上放哨观察敌情,自己带上罗金虎亲自上前接应唐彪。

    他见到唐彪的第一刻,便觉得这是一个被吓坏了的人,面色苍白,嘴角不停地往外溢血。

    据他了解,唐彪不是个怕死之人,此人敢直面袁极枭那样的高手,受伤后也面不改色,可是这一次实在有些形容落魄。

    “究竟发生了何事?”刘驽皱眉。

    “都死了……死了……”唐彪大口喘着气,“我们本想抓住法严、苏青他们,可是他们早早投降了那个人。那个人根本不给我们任何机会,我们只能逃,逃到现在除了我们六个人,都死了。”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刘驽吃惊,“究竟是袁龙城还是傅灵运?”

    余小凉一直不说话,此时苦笑道:“我师父固然参与了此事,可是‘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具体是谁我们不敢妄加揣测,因为我们根本没有看见他的脸。当日我和唐彪兄弟找到法严、苏青等人的踪迹,这些家伙竟然都藏进了皇宫。我们本以为入住皇宫的该是黄巢等人,那帮人里并没有剩下甚么特别的高手,于是我们放心大胆地摸进皇宫。“

    他稍作停顿,眼神中充满恐惧,“没想到,在皇宫里,我远远看见的却是我师父。准确说不止我师父一个人,他面前隔着一道帘子,帘子后面似乎有人影。我师父正在和那人聊天,而法严、苏青等人半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我本以为自己离得够远,不该被察觉才对。可没想到我师父他老人家自从修炼至炁之境界后,竟能觉察秋毫于百丈之外。我身上的寒冰真气他再熟悉不过,当时我便听见他的内力传音,‘小凉啊,你怎会出现在这里,听说你投降了掌剑门?’我哪里敢回答,转身便要逃,没想到还是没逃掉,幸亏唐彪兄弟救了我。”

    说道这里,余小凉感激地望向唐彪,面露愧色。

    唐彪轻叹一声,“道之所趋,德之所在,圣人面前,众生皆同。只是那个人实在太厉害了,当时傅灵运怜惜余兄弟是其弟子,犹豫间并未出手,只是跟帘后的那个人说了几句。

    “那个人出手狠辣,当时我便看见一股劲力透过帘子,从百丈之外直奔而来。这道劲力居然能具形而生,在空中一会儿化作龙形,一会儿凝作虎状。余兄弟因为惧怕师父,逃跑时背对着那股劲力,根本无法防备。我便与十四名隼组弟兄一齐迎上,企图硬挡下那道劲力,却没有想到那道劲力强横霸道之极,如若无人之境般从我等兄弟间犁过。”

    他满眼含着泪,“我亲眼看见兄弟们的头颅一个个如皮球般从脖子上滚落下来,若非一名兄弟拼命将我推到一边,我恐怕也已经人头落地。即便如此,我恐怕也命不久矣……”

    说到这,唐彪大声地咳嗽,大量带着气泡的血从他口中涌出,整个人倾斜欲倒。

    余小凉连忙扶住唐彪,羞愧地看向刘驽,“活下来的人就我们几个,我们根本不敢停留,一路狂奔才到了这里。唐彪兄弟的伤很重,还请掌门为他诊治。”

    刘驽满脸沉重,带着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下马。他命唐彪盘腿坐下,又让罗金虎和余小凉在旁守卫。

    他通过掌心将真气灌注其体内,探查其伤势,惊奇地发现,一股股煞气在唐彪体内游走,忽隐忽现,忽动忽静,其中似乎隐藏着莫大的玄机。

    这些煞气在唐彪的丹田中盘旋、扎根,时而化龙,时而成虎。

    唐彪的丹田根本承受不住这等煞气的侵扰,在剧烈的震颤中不断地膨胀。

    若是膨胀至极点,丹田就会爆裂,唐彪必死!

    刘驽见此情形,连忙施展曹东篱传他的善恶咒,运用玄微廿指的手法企图引导这些煞气离开唐彪体内。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尽管他耗费极多真气,唐彪体内那几股煞气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而唐彪本人已经忍痛到达极致,额头上黄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不停落下,“掌门,勿要再治我,你将我一掌击杀,了却我的痛楚罢!“

    他担心后面再有人追来,掌门若是真气耗尽,剩下的人根本不是那个人和其手下的对手。

    那个人实力之恐怖,这么多人里只有他深有体会。

    唐彪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负责放哨的难了和尚和十八罗汉发现不远处有人骑马蹄踏黄沙,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只见那人身穿一袭蓝衫,腰挎长剑,左手握缰。

第七百九十三节 旧人见面

    难了和尚见状,急忙来找刘驽。

    刘驽施展轻功,一路登上坡顶,遥遥望去,只见那人竟然是肖苍蓝。

    肖苍蓝也看见了刘驽,径直策马一阵小跑,停在刘驽跟前,“带我去见那个受伤的唐门子弟,我有办法救他。”

    刘驽心有疑问,但仍然照做,将肖苍蓝引至唐彪跟前。

    肖苍蓝手运内力,按在唐彪身上各处穴位一阵拿捏。唐彪脸色逐渐泛红,整个人算是缓过气来。

    刘驽惊讶,“你怎会解这煞气侵体之忧?”

    肖苍蓝淡淡道:“有人教会我其中法门。”

    刘驽问道:“何人?”

    肖苍蓝看着唐彪,“就是伤他的那个人。“

    刘驽皱眉,“那个人这么做是何用意?”

    肖苍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刘掌门刚才定是伤透了脑筋也没能化解开唐彪身上的煞气吧?”

    “确实如此。”刘驽没有隐瞒。

    肖苍蓝道:“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人故意没有杀唐彪。他之所以放唐彪、余小凉这几个人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对炁的掌控远不如他。”

    他接着说道:“那个人要我转告你一句话,遇到比自己强的人最好心有所畏,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得掂量一下。”

    刘驽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那个人其实就是袁龙城,是么?”

    肖苍蓝面色怪异,“你为何偏认为那人一定是袁龙城?”

    刘驽道:“除了袁龙城,谁还能有这等武功?”

    肖苍蓝淡淡一笑,“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人不是袁龙城,只是袁氏新立的另一名少主,你会怎么想?”

    “另一名少主?”刘驽内心震惊。

    单是袁氏的一名新少主,便有与傅灵运在皇宫中平起平坐的资格?

    隔空一击便将唐彪打成重伤?

    若是那位袁龙城真的来了,又该是怎样的凌人声势?

    肖苍蓝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你肯定以为袁极枭武功高超,在袁氏一族里属于出类拔萃之辈。他死了,袁氏在年轻一辈中便后继无人。

    “事实是,袁极枭这个人之所以能当上少主,并非他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最爱出风头。袁氏一族的年轻人中比他厉害的人有好几位,但都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袁极枭却不懂这个道理,他即便不死在曹东篱的剑下,将来某一天一定也会死在其他人的手上。”

    刘驽反讽:“也许这个新少主会死得更快!“

    肖苍蓝紧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曹东篱!”

    刘驽一字一顿,“我当然不是曹东篱,我是刘驽。”

    肖苍蓝举起右手,拇指断处清晰可见,“哈哈,刘驽只会对我这种人动手,曹东篱却能让强者胆寒。就凭这一点,你永远比不上他。”

    刘驽冷道:“曹东篱是我知己,你故意将我和他比较,可知诛心者死?”

    肖苍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从右手不能用剑的那天起,我这个人便已经死了,何必劳驾你杀我第二次。”

    他翻身上马,也不告别,扬长而去。

    掌剑门群雄继续西行,刘驽一路上没怎么说话,肖苍蓝的一番话令他心情颇为不悦。

    一行人终于来到一个小镇,镇子破旧,满眼都是黄土的颜色。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客栈没有牌匾,就是几间土屋外加围墙构成的院子。

    像小镇这种有人烟的地方,通常就有黑鸦出没。

    如果说黑鸦是鱼,那江湖便是水。黑鸦组织成员乃是江湖上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们明面上通常有另一层身份,隐蔽性极高。

    这些人来自三教九流,消息来源极广,往往能探知旁人不知的小道消息。

    从这个角度讲,狄辛一手创立的黑鸦不愧是江湖上第一号情报组织,堪称他此生最大的成就。

    一名不起眼的黑鸦人员和狄辛在客栈旁边的面摊见面,将一束油纸卷交到其手中后便匆匆离去。

    狄辛看完油纸卷,立刻找到刘驽。由于客栈窄小,而掌剑门人数太多,因此每个房间都挤着住下好几口人,刘驽便是与刘老夫子同处一室。

    刘老夫子正在看书,见狄辛进屋仅是点头示意,随即又低头沉迷卷中。

    刘驽本在盘膝练功,见狄辛到来,缓缓睁开双眼。

    狄辛向掌门禀报,“那个袁氏新少主的身份已经查明,此人名叫袁极雁,他此番前来的最重要使命并非对付掌剑门,而是迎旧帝入长安,为袁龙城将来铺路。”

    “黄巢、尚让等人眼下如何?当日我亲眼见义军残兵进了城。”刘驽问道。

    狄辛道:“尚让进城后,将皇宫打扫干净。此后黄巢便住进来了,听说还大张旗鼓,登基称帝,国号大齐。”

    说到这,他面露玩味之色,“可是没过半天,他们听说江南眉镇和米斗会要来,尤其是米斗会,手里还有本朝皇帝,于是一股脑儿跑得没了影,这帮人已经失尽基业,可谓丧家之犬。”

    刘驽微微叹息一声,“若非当年黄巢一意逼走道之先生,他又怎会落得今日田地。道之先生若在,我们根本动不得他,恐怕长安城早已拱手相让了。”

    狄辛微微一笑,“王道之武功固然高明,当年他能从敦煌画壁上悟出入壁功,可见其天资之卓越。只是此人书生气太重,他要的是治世太平而非雄霸天下,像黄巢那种枭雄岂能长久容他。”

    刘驽摇头,“不明智的人其实是黄巢,他处于这种恶劣境地还敢称帝,简直是将自己放在炉火上烤。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拥兵一方的藩镇节度使、草莽势力将他视作眼中钉。”

    “天底下像黄巢这样的人不少,他们哪怕做梦都想在那个位置坐一下,即便是一天也心甘情愿。掌门没有坐过那个位置,不知其中滋味。”狄辛眼含深意。

    他接着说道:“我听说黄巢等人遁走后,长安城并没有安宁,灾民化身为匪,四处纵火抢劫杀人,一座大城眼看就要毁于一旦了。”

    “那个新来的袁极雁不管这些吗?他既然想为其老子铺路,那就得收买人心。”刘驽问道。

第七百九十四节 何为人心

    狄辛答道:“袁龙城若想把持朝政,需要得到天下有势力的藩镇节度使支持,几个草民又有甚么用,他们只需拿下长安,将这个京城捏在自己手里便可。”

    刘驽道:“我总觉得那个袁极雁举动并非常人。”

    狄辛笑了笑,“能够成大事的都不是普通人。那个傅灵运更绝,听说已经离开长安,向咱们追来了。”

    刘驽脸色微变,“他来追杀我们?”

    狄辛点头,“更像是为了完成一桩与袁氏达成的契约,袁氏得天下之权,玉傅子得天下之名。王道之已然弃世,他傅灵运若是不能叱咤天下,岂非白活一世?”

    他施礼告辞离去,“江南眉镇此番来势汹汹,还请掌门早作准备。”

    刘老夫子听见关门的声音,放下手中书卷,看向儿子,此时刘驽也正好看着他。

    刘老夫子用征询的口气问道:“眼下长安城大乱,太多良人遭灾,我们能否赶回去平乱,安顿秩序?”

    刘驽苦笑,“我的武功打一个苏墨山都有些吃力,那个死去袁极枭的武功比苏墨山高,而新来的袁极雁武功估计比袁极枭更胜一筹。”

    刘老夫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大破黄巢,本该是天下众望所归,如今却落得如丧家之犬般的境地,可知为何?“

    刘驽叹了口气,“天下但凡有势力的枭雄都在隔岸观火,只待我和黄巢拼个鱼死网破,他们便落井下石、坐享其成,我们会有今天局面再正常不过。”

    “在我看来并非如此。”刘老夫子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你失败是因为你没有得到人心。”

    “所谓人心,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刘驽自嘲,“当年我为了赢得人心不惜咆哮朝堂,为大理寺处理陈年冤案,可是到头来并没有赢得甚么人心,反倒是被那些唐廷官吏当作玩弄权力的工具,岂非可笑。”

    刘老夫子摇头,“你所谓的赢得人心,举动中藏下太多功利。你自以为只有自己看得明白,岂不知天底下聪明人太多,他们个个都能看懂你的用意。自己以为聪明的人是傻子,以为别人都是傻瓜的人更是傻子。你为何不能抛弃动机,好生为天下百姓做几件事情?”

    “若是没有权力,何以为百姓做事。”刘驽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民心即人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可是本朝太宗皇帝亲口说过的。我只不过是个山村学究,他可是千古一帝,他的话总能作数吧!?”刘老夫子有点激动,“真正的人心,发自内心,想要赢得人心,自己也必须有良心!”

    刘驽沉默不语。

    刘老夫子继续说道:“除了前面这些事外,你应该还对那个曹东篱耿耿于怀吧。你心里认为自己不如他,而肖苍蓝那些人也已经看出来,故意在你面前渲染他,用他来破坏你的心境。”

    刘驽面色阴沉,“我明白那些人的险恶用意,不会上他们的当,肖苍蓝此心可诛!”

    刘老夫子摇头,“肖苍蓝待你不薄,当年在草原上救过你的命。即便是今天,他也救了唐彪一命。换作你是他被废去右手,只怕会做得更过分。你之所以如此恨他,便是过不去自己心中的坎。”

    他沉思一番,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给你取名为驽?”

    “荀子曰:‘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千里马一跳不过十步远,劣马走十天也能到千里之外。”刘驽不假思索地答道。

    “可我今天和你说的并非驽马和千里马。”刘老夫子一脸郑重,“一个人要学会承认别人的优点,你是驽马,那便按照驽马的方式生活,千万不要自以为是千里马。只有如此,你方能活出自己,而不是将别人当作自己的枷锁。”

    刘驽点头,“爹爹所言极是!”

    由于傅灵运等人正在追来,刘驽决定不在镇上停歇,连忙召集起掌剑门群雄,与他们商议对策。

    众人皆是眉头紧蹙,那傅灵运堪称天下第一高手。他们这些人即便加在一起,也不是傅灵运的对手。可以说,只要傅灵运追上来,所有人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唯有诸葛穷一脸淡定,“某有一个办法可以困住那傅灵运,之后我们换个方向徐徐退去便可。”

    “是何办法?”有人急问。

    诸葛穷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在身旁黄丫的仰慕目光中说道:“昔日我先祖诸葛武侯曾创下九宫八卦阵,困得东吴大军于阵中不得出,若非黄氏老祖施救,只怕那东吴大将陆逊早已困死在阵中。掌门以为那傅灵运和江南眉镇比起陆逊率领的东吴十万大军如何?”

    “陆逊乃乱世英才,身后乃东吴倾国之力,傅灵运和江南眉镇不过是一股武林势力,比起前者,后者自然远远不如。”刘驽拱手,“接下来所有人都听从飞龙先生调遣,请飞龙先生设立九宫八卦阵。”

    诸葛穷道:“就在我们来这镇子的路上,有一片沿河的荒滩,那里岩石甚多,正是个适合摆阵的地方。”

    谢暮烟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群雄不敢停歇,离开客栈,骑马赶向诸葛穷说得那边沿河的荒滩野地。

    到了地方后,只见遍地皆是磐石。其中有些石头高逾一人,长年风化后形态各异。

    诸葛穷笑道:“我手无缚鸡之力,搬运这些石头还需仰赖各位高手。”

    他命众人将这些磐石成堆垒放,方位暗合九宫八卦之义。

    群雄起初不以为意,皆是心道一堆乱石头怎能困得住那绝世大高手玉傅子。可后面石头垒得逐渐多了,连他们自己也觉察出似乎有一道道气势在石阵中隐隐流动。

    刘驽身处阵中,心中震撼,“莫非这就是天地造化之气势?善恶咒中说‘炁成于混沌,造化于自然’,此言果然是有出处。那诸葛武侯该是何等天才,身为一介文人,竟然能悟彻天地间的至理!”

    石阵将近垒成,诸葛穷笑道:“此阵将成,不过还是欠缺点东西。山为阳,河为阴。石为阳,则水为阴。“

    他指向不远处流淌的河流,“还请掌门为我借那水势,以成此阵。”

第七百九十五节 梦回大唐

    “敢问如何借水势?”刘驽忙问。

    西风吹来,诸葛穷长袖飘舞,“取河水千升,行云布雨于阵上。掌门取水之后,千万不要在阵中逗留,否则除非毁掉阵法,根本救不出你。”

    刘驽道:“这倒好办!”

    他跃至河流上空,眼瞳变成枣核般狭长,金芒外露。他双掌齐出,磅礴的真气骤然而起。

    巨大的漩涡由此形成,将河水吸入其中。一条水龙冲天而起,在空中飞舞盘旋。

    群雄纷纷撤到阵外,仰头看着刘驽手携水龙,踏空奔至石阵之上。

    刘驽掌力一摧,水龙化雨降落至石阵之中。他不敢在阵中逗留,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双脚落在了阵外。

    河水落入阵中后,化作水雾升腾而起,很快将石阵湮没其中。雾气甚浓,令人根本无法看清阵内,只能隐隐听见其中有风雷之声。

    众人哪里见过这等情形,皆是暗叹天地鬼神之力。刘驽内心震惊,他似乎从这阵法中感悟到某种奇特的力量,这股力量与他的武功暗暗相合。

    叠浪神掌乃是参悟滔天水势而成,此时他感悟到水的另一种力量。这股力量并非雄厚,却奇妙无比。

    水相逐生,嬗变无形。

    他似乎看见数百年前那位诸葛武侯的绝世智慧,看似平凡却偏偏通天入圣。

    刘驽幼时酷爱读史,记得史书中曾有这么一段,东晋大将军恒温把持朝政,不可一世,自认为智谋举世无双,即便是昔日的诸葛武侯也不如他。恒温入蜀访问武侯旧事,有一名百岁老史曾经经历过当年的武侯治世,道:“武侯在时,不觉其异。自公之后,不见其比!”

    恒温听后自愧不如,汗如雨下。

    最高深的智慧不一定是声势凌人,反而像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诸葛穷道:“再过半个时辰,水雾便会散尽,石阵会变得再普通不过。即便傅灵运亲眼见到,也不会相信这石阵中有蹊跷。接下来唯一的难处便是如何将傅灵运引入这阵中来。”

    “此事不难。“萧呵哒笑了笑,他最擅长之事莫过于蛊惑人心,”傅灵运为人多疑且骄傲,让黑鸦的人到处散布消息,说我们正是取道这河边荒滩逃走,然后再故意在另外一条道路上布下踪迹。傅灵运必然自以为识破我们的计策,反而会走这河边荒滩。我们再于石阵旁立一块碑,‘前人遗阵,可笑天下竖子无人能破’,傅灵运必然会自行入彀中来。“

    弄玉不信,“诸葛先生本就是要将这九宫八卦阵隐藏得普通,你却偏要立块碑,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那傅灵运看见了碑,怎么会笨得亲身试险?“

    萧呵哒道:“其他人不会,傅灵运却会。以前的傅灵运或许不会,但是现在的傅灵运一定会。”

    他又加了一句,“这个人现在一定很骄傲!”

    谢暮烟插道:“傅灵运肯放下身段和袁氏合作,这说明他有自知之明,请萧先生还是要慎重!”

    萧呵哒淡淡一笑,“你们只需信我。”

    众人也都信他,便依言布置完毕。

    “在往西走,可能有傅灵运在前堵截,我们不如往西走。”谢暮烟道。

    刘驽率领群雄调转马头,沿着黄河一直往东疾驰。一路上风景渐渐变绿,弄玉这才心情稍稍变好,和萧呵哒有说有笑。

    可很快弄玉便再笑不出来,黄河岸边熙熙攘攘地走着大量穿着破烂的人群,这些人面黄肌瘦,像是逃灾的难民。

    谢暮烟派人上前打听一问,须臾后派去的人回来禀报,她听得连连蹙起眉头,快马加鞭赶到刘驽身边,“灾民都是来自长安,这么多人能去哪里营生,若是不管,或是落草成寇,或是活活饿死。”

    刘驽叹了口气,“我们力量有限,根本安顿不了这许多人。”

    “打回长安,打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眼下傅灵运应该离开长安,在到处追踪你,那个袁极雁实力应该和你在伯仲之间,若是他没有防备,你未必没有胜出的机会。”谢暮烟提议。

    刘驽认为这个计划过于冒险,本想拒绝,不意间望见刘老夫子正远远地看着自己,于是想起父亲先前关于人心的那段话,咬了咬牙道:“那便依你,不过我们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萧呵哒不知甚么时候凑了过来,笑道:“我倒有个好办法。”

    “甚么计策,说来听听?”刘驽道。

    萧呵哒望向不远处的狄辛,“此事还要问狄公子。“

    狄辛策马走了过来,“根据黑鸦刚刚得到的情报,长安城里那个皇帝在蜀地死了皇后,眼下正在选妃。袁氏一族为了把控朝政,对选妃一事极为看重,由那个袁极雁亲自过问此事。”

    萧呵哒看着谢暮烟,笑道:“因此我有一个想法,只是要委屈谢姑娘了。”

    谢暮烟猜到他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假扮等待选妃的秀女?”

    萧呵哒道:“谢姑娘姿容之美,普天之下罕有其匹。若是你亲自出马,不由长安城里的那个皇帝不动心。袁极雁此人行踪十分隐蔽,但是只要你成为候选妃子,他为了稳妥起见,必然会亲自检视你,到时候你想办法把他的行踪传出宫外,由掌门来对付他。“

    刘驽皱起眉头,“那个袁极雁据说武功卓绝,而大仆射武功并不高,此计是否太过危险了先?”

    谢暮烟想了想,“最危险的办法往往也最出乎敌人意料之外,那个袁极雁既然难以对付,那你只有在暗处突然出手才有把握胜他。我主意已定,就依萧公子的计策行事。”

    刘驽又劝了几次,可谢暮烟认定的事情便不会反悔,他也只得同意。

    众人商议下计策,由罗金虎假扮谢暮烟的仆人,护送其进长安参加选秀,唐彪和余小凉二人在暗中策应,负责传达消息,其余人都躲在暗处按兵不动。

    如果谢暮烟一旦得知袁极雁的下落,便经由唐彪、余小凉传达给刘驽,由刘驽亲自潜入皇宫,趁那袁极雁不备将其击杀。

    狄辛提议,“袁极雁死后,我们再趁机杀了那个皇帝,米斗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划便会泡汤。如果没了唐室,长安城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不至于沦为兵家必争之地,长安百姓也就无需流离失所。”

    刘驽意味深长地看着狄辛,“那个皇帝,他毕竟是你弟弟,何必置他于死地?”

    狄辛叹道:“我那个弟弟生性软弱,眼下又成了别人的傀儡,他这辈子早就失去了意义,想我大唐开国历代先皇的名声不可在他身上辱没。“

    他目光闪闪,“沧海桑田,世间无不变之理。再辉煌的帝国也有落幕的一天,我只希望大唐倒下不至于太难看,至少能在后人心目中留下一个美丽的影子。后世文人提起大唐,也多会去想它壮阔伟丽的一面,甚至会在想象中梦回大唐。”

第七百九十六节 挂在刑场

    谢暮烟和罗金虎告别众人,前往长安。

    之后,刘驽率领群雄继续在沙漠中西行,然而一股浓重的忧虑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不散。

    众人走了三天的路,只见一座绿洲呈现在眼前。他们早因缺水而口干舌燥、身心疲乏,此时远远望见有碧水坐落的绿洲,无疑十分兴奋。

    他们都期望掌门能一马当先,率领大伙儿冲进绿洲安营扎寨,好好整顿一番,以褪去连日来的疲乏。

    刘驽并未如众人所愿,他停马驻足良久,回头向萧呵哒道:“军师,长安之战令我掌剑门损失惨重,诸多头领受伤,接下来的日子必须修生养息。我这就委托你率领大伙儿继续前往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十分牢固隐秘,加上你的计谋相信无人能破。你本就在洛阳经营过掌剑门,拥有丰富经验,同时吉摩德也会在钱财上襄助于你,你会比之往日更易施展手段,届时在西域招兵买马,尽选精英,弥补损失惨重的各堂各组人马,相信不过一两年,我掌剑门便会拥有与那米斗会一决雌雄的能力。”

    萧呵哒皱起眉头,“掌门此意,是不打算和我们一同前往西域?你是否放心不下大仆射,若真如此,确是属下的计策有所不周。”

    刘驽叹气,“军师计策并无不妥之处,只是我心中烦乱,属实放心不下大仆射。她姿容天下无双,名声太过响亮,要想在长安那种耳目众多之地潜伏下来,难度可想而知。倘若她遇上麻烦,我又不在,实在棘手!”

    萧呵哒坚决不同意,“掌门若是离开,掌剑门便会失去主心骨。”他悄悄瞥了眼不远处的狄辛,“况且门中有些野心勃勃之徒,并非属下所能制约。”

    刘驽闭眼,“我非走不可!”

    “当真?”萧呵哒急得跳脚。

    “当真!”

    萧呵哒见再无办法,咬牙道:“若真如此? 还请掌门给我一道密令? 允我在万急时刻斩杀会危及本门之人。”

    “狄辛不可杀!”刘驽内力传音至萧呵哒耳中,“此人虽然不服我? 实有雄才? 倘若我此行有个万一,又或是我被傅灵运、袁极雁等人所杀,你便率其余人奉他为新掌门!”

    萧呵哒彻底惊住了? 他想不通掌门怎肯将辛苦创立的基业送给一个对掌剑门不忠、不仁、不义且时刻怀有异心的人。

    刘驽解释道:“大祭酒或许不是个好人? 但一定是个雄主? 之所以落魄如此,不过时运不济而已。他虽爱谋算,生性亦是残酷? 却懂得布局平衡、与民生息的道理。我若有个闪失? 有他在? 掌剑门不至于覆灭。”

    萧呵哒不语。

    刘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军师实在不同意我的话,你也可自立为掌门? 相信以你的资历? 众人多数也会偃服。”

    萧呵哒抬起头? 额上沁出冷汗? “属下不敢? 若论逞口舌之利,运筹于帷幄之间,我自认不逊于天下任何人,可要说执掌一方,与群雄逐鹿,属下自认不能,须当依照掌门吩咐。”

    刘驽点头,“如此极好。”

    “掌门,你真要如此?”萧呵哒仍不死心。

    “我是掌门,也是个男人。倘若她有个闪失,我余生何安?”

    刘驽召集掌剑门群雄,向他们道别,并下令门内一切事务暂且交由萧呵哒打理。

    群雄听后多有讶异,难了和尚、何为贵、岳圣叹等人皆是站出来劝阻,可他也不再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策马朝长安方向疾驰而去。

    “老爷子,你就不说句话吗?”诸葛穷笑着看了眼刘老学究。

    刘老学究拍了拍身下的马匹,“我老了,折腾不起了,但是你们的掌门还可以。走,老夫渴得厉害,咱们喝水去!”说罢骑马走向绿洲。

    “走,喝水去喽!”季圣孙梅鹤兴奋地吆喝。

    唐彪在余小凉的扶持下,将右手放在胸口,“道之所在,德之所趋。圣人降世,天下大定。掌门是圣人再世,他所作所为定不会有错。”

    “倘若季圣所言和掌门不同,你听谁的?”狄辛突然凑过来。

    “这个……”唐彪犯了难。

    余小凉帮唐彪解围,“掌门和季圣都是圣人,他们秉承的都是道德真言,断不会有所冲突!”

    狄辛笑道:“也罢,也罢!”

    十几日后,一个扎着乌辫、身材高大的契丹商人出现在长安城下,正是乔装打扮后的刘驽。他警惕地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这才强自镇定下心情,准备接受城门口把守的米斗会帮众的盘查,然后混进城去。

    正在此时,大约十几个衣服上绣有米斗会标记的壮汉抬着一具棺材从他身旁急掠而过,速度之疾,连他这等武功高手也感到心惊。

    棺材内传出女子的惨叫,这更加剧了他内心的不安和想象。

    就在一瞬间,那些抬着棺材的人已经远离他百步之外。

    刘驽顾不得多想,踏步朝那些人的方向直追过去,脚下步若雷霆。所踏之处,土地寸寸龟裂。

    巨大的阵势立刻引起驻守城门的米斗会帮众的注意,象征警示的号角声响起,大批身穿米斗会服色的神秘人物从长安城内冲出,气势汹汹地准备追向刘驽。

    这些人个个身手矫健,应都是米斗会中的拔尖好手。

    此时,一个身穿白衫的中年儒士施展轻功,从城门上飘然降落,挡住这些人的去路。

    这些米斗会的高手顿时不敢再动,一个个匍匐在地上行礼,口中皆是喊道:“七先生!”

    被唤作七先生的中年白衣儒士啪地一声展开手中的纸扇,“不要追,追了反而误事。”

    “可属下看那人的武功,太像掌剑门掌门刘驽!”其中一个高手抬起头。

    “那又如何,区区一个江湖草莽,岂是我米斗会的对手。”七先生眯起眼,更显得他眼角细长,“若是误了少主的事情,你们都会受罚降职做苦工。可若是破坏了总舵主的大计,你们个个都得掉脑袋!”

    “总舵主的大计!?”刚才说话的那个高手大惊失色。

    “是的。”七先生一脸冷酷地望向他,“难道你想做下一个肖苍蓝?”

    “肖……肖大侠怎么了?”刚才那人忍不住问道。

    肖苍蓝在米斗会中虽然位置不显,但是生性忠厚、与人为善,人缘极是不错,多数人对他十分钦佩,且喜与其交往,刚才说话这位高手当然也不例外。

    “肖苍蓝私通刘驽,已被总舵主下命活剐,此时正一片一片地挂在总舵刑场上吹风呢。”七先生眼露笑意。

    “啊!”一众高手皆是惊得出声,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第七百九十七节 棺中女子

    刘驽跟着那十名抬着棺材的大汉追了四十多里,与那些人相距越来越远。

    单论轻功,这十人都高于他,料来这些人在武功打斗方面也都不是庸人,须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刚才他追出的时候,并非没有觉察背后那支追来又戛然而止的米斗会神秘力量,若是他判断不出差错,那些人的武功应该还要高过抬棺的这十人。

    区区一个照面,米斗会便有这么多高手浮出水面,该组织内部高手之多、兵力之精着实令人震撼!

    前方狂奔的十名米斗会抬棺高手并非没有发现后方追来的刘驽,只是棺材内女子的惨叫声令他们着了魔一般发足奔跑,以至无法顾及其他。

    他们个个面颊潮红,喉咙中发出如公牛般粗重的喘息。

    棺材内女子的叫声愈发惨烈,丝丝白烟从棺材缝隙中冒出。十名男子见状兴奋地大叫,似乎某种快感正在强劲地注入他们的肌体。

    刘驽产生某种不好的直觉,他甚至担心棺材内的那个惨叫女子会不会是谢暮烟。

    谢暮烟武功平庸,米斗会又高手众多,若是她被发现,断无幸存之理。

    他已经来不及想那个跟着谢暮烟一同前来长安的罗金虎眼下在甚么地方,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救下棺材中的女子,好生确认可真是谢暮烟!?

    想到这,他顾不得许多,朝十名抬棺高手怒喝,“放下棺材,否则绕不了你们!”

    十名抬棺高手并不理会他,他们脚下步伐愈加迅疾,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刘驽武功虽高,可轻功着实低劣,只得跟在这十人后面狂追,不敢稍作停歇。

    “啊!”棺材内的女子发出凄厉的惨叫,那是种声带被扭曲的刺耳声音,令人根本听不出女子原本的嗓音。

    棺材盖板不安分地跃动起来,每一颗镶在棺材上的金钉都在发出嗡嗡地颤鸣,整副棺材看似即将爆裂。

    十名抬棺高手面面相觑,他们的眸子里露出兴奋的精光。其中一人施展出鹞子翻身,跳上去跨骑在棺材板上,企图压制棺材内躁动的女子。

    其余九人脚步不停,前方景色愈发苍茫,浓重的雾气在地平线上升腾,与棺材中冒出的白烟融为一体,令人难以看清远方的路。

    刘驽隐约能看见雾气中有奇石矗立,这些石头或是聚集,或者单独置于一地,似乎共同组成某种奇特的阵法。

    十名高手在这个雾气浓重的石阵中停下脚步,骑在棺材上的那名高手双臂张开,将上半身紧贴在棺材上,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舐棺盖。

    须臾后,这名高手浑身兴奋地颤抖,发出一声尖叫。他身下的棺材盖砰然顶起,托着他飞至半空。

    一名女子的身影从棺材中直挺挺地竖立而起,从身段推测,其人应是极为俏丽。

    就在这时,刘驽终于赶到,他奋力一掌推出,只见他身后的浓雾凝聚成龙型,发出如浪涛般深沉的呜咽。

    雾龙嘶吼,扑向抬棺的十名高手。

    十名抬棺高手并不理会,他们仍被面前女子所吸引。他们表情急迫? 如久旱逢甘霖? 一个个急不可待地撕扯身上衣物,喉咙中的喘息声愈加粗重。

    雾龙袭至十人身旁,挥爪便拍。

    突然,地上的石阵挪移? 无数石块聚拢于一处,整体狭长,其形好似一条巨型蜥蜴的尾巴。

    这条巨尾挟着浓雾砸中雾龙,雾龙还未吭一声便化作淡薄雾气散去。

    十名壮汉如痴如醉地绕着棺中女子转圈,他们的身体在兴奋地战栗。

    刘驽眼看棺中女子即将被十人凌辱,心中大急,想道:“普天之下能让众生如此倾倒的人,除了她还能是谁。她若有事,我余生将何以面对?”

    他愈加坚信那棺中女子定是谢暮烟无疑!

    刘驽目中瞳孔急剧收缩,形成金灿灿的枣核形状。他喉咙中发出如蛇般的嘶嘶声,手中真气盘旋,琉璃色的怪颅疯狂地旋转。

    他手携怪颅,冲向十人,这正是他千锤百炼的成名绝技-“破军丹”!

    石阵立刻感应到他的攻势。

    横亘在他前方那原先呈巨蜥之尾形状的诸多石块如有灵性般迅速重新解散重构,形成一具厚实坚固的石盾,拦在他的正前方。

    轰!

    凝聚在怪颅表面的真气爆裂,巨大的威力将石盾炸得粉碎。

    可刘驽还未来得及欣喜,一股来自石盾本身的反弹力量已经逼至他胸口。

    这股力量强大无匹,将数尺见方内天地间的空气挤压成半凝固态的实体,并进一步硬生生地将这空气实体压缩进他的胸腔之中。

    他来不及反应,身受重伤,大口鲜血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

    他跌坐在地上,再也无力向那抬棺十人发起攻击,眼睁睁地看着十人对那棺中女子作出各种不敬举动。

    “快剥衣服!”骑在棺盖上飞出的那名高手从地上爬起,尖叫着喊道,声音极为亢奋。

    “呵啦!呵啦!”其余人边剥自身衣服,边发出如野兽低吼般的应和声。

    刚刚说话的那名高手飞速撕光自己衣物,冲至竖立的棺中女子身边。

    女子并没有醒,她整个人竖立在半空中,随着某种规律缓慢旋转。她的脚上并未穿鞋,两只半截玉足从裙中探出,足弓弧线优美,皮肤白皙光洁,仿佛绝世大师雕琢出的工艺品般精美。

    她的脸被浓雾遮挡,可刘驽几乎可以确定,这是谢暮烟无疑。

    女子被十名壮汉围在中央,壮汉们个个身体精壮,双眼紧盯着女子,如痴如醉,瞳孔几乎能冒出火焰来。他们手舞足蹈,情绪躁动,似乎随时可能爆发。

    刘驽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可强大的石阵令他根本无法靠近棺中女子。

    他于是沉下心来,仔细寻找石阵的破绽,惊奇地发现,这石阵中的浓雾果然有些蹊跷。

    只见这浓雾分为丝丝缕缕,每一缕都好似小虫般来回卷曲伸展。这些雾虫如附骨之蛆般紧紧吸附在阵中石块表面,或许正是由于这些雾虫合力搬动,才使石块得以聚合成巨尾、石盾等形状。

    既然已经大致猜到石阵的秘奥所在,刘驽心里便有了底细。他虽被石阵重伤,好歹还剩下最后一击之力。

    只见他十指连动,一股流质般的炁在他指尖盘旋,如同一条游动的鱼。

    鱼头阔胖,其尾修长。

    这条透明得鱼愈游愈急,搅动周遭的空气形成漩涡。漩涡越来越大,将无数雾虫卷入其中。

    “嘶……”刘驽伸出分叉的舌头,如同复活的万灵大蛇,深深一个呼吸,将漩涡中的雾虫尽皆吸入腹中。

    雾虫消失,石阵的威力便会不复存在。

第七百九十八节 混元一气

    刘驽没有料到的是,这些雾气自从钻入他体内后开始迅速发生变化,从原先的蠕虫化作龙,化作虎,化作豹。

    这些龙、虎、豹在他的经络中疯狂地奔窜,用利齿啃食他的血肉,万蚁噬身般的极度痛楚令他忍不住喊出声来。

    他惊恐地发现,这些雾气化成的龙、虎、豹顺着他的经络疯狂地上涌,形成一股气流,直奔他颅顶而去。

    他虽身具万灵大蛇之力,拥有极强的自我愈合能力。可若是被这种邪异的气流冲进头颅,破坏大脑,将来他不死也狂。

    两害相权取其轻,重伤之下,刘驽调动体内残余不多的真气,向这股邪异的龙虎豹气流发动冲击。

    两股力量在他颅顶下方不远处相汇,剧烈的撞击激得他再次口鼻喷血。

    刘驽成功阻止龙虎豹气流冲进他的颅顶,这股邪异的气流被彻底冲散,取而代之,向他的耳、鼻、眼、口和四肢末梢涌去。

    他的嗅觉、味觉、听觉、视觉和触觉在疯狂消退!

    常理而言,一名绝顶高手的五感可笼罩方圆百余步范围内,枯草拂动,露水凝结,再微小的动静都能觉察。

    可眼下的刘驽,他的五感甚至比不过身无寸功的盲叟聋妪,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变得遥远且脆弱,哪怕一个三岁小童也能轻易切断。

    他如处于混沌中的胎儿,对身边世界的一切毫无所知。他和这个世界之间,隔了一层浓厚的、无法拨散的浓雾。

    他隐约中产生幻觉,自己似乎一脚踏进狂涌浓雾的深渊。深渊深不可测,无数浓雾自下而上涌起,化成无数条龙、虎、豹,疯狂地将他拖向深渊底部。

    “啊!”棺中女子凄厉的叫喊声传来,这声音极其尖锐,以至于有异乎寻常的穿透力,能够刺透浓雾,到达刘驽的意识深处。

    他的意识从混沌中醒来,虽然因为五感隔绝仍然无法触及外界,但正迅速清醒起来。

    他的意识睁开眼,向所处深渊的四周望去,只见无数正在撕扯他的龙、虎、豹似乎并不杂乱,而是遵循着某种特殊的阵法规则。

    这些龙虎豹首尾衔接,如长虹贯日,又如烈阳破晓,一股强烈的气息充斥于深渊所在的天地之间。

    混元一气阵!

    这个名字突然涌进刘驽的意识。

    这是一种传奇的阵法,据说是三国时代曹魏著名的大军师司马懿平生最为得意的一种阵法。该阵取天地浩瀚之气,兼以远古混沌力量。

    阵启之时,风雨惊,鬼神哭!

    倘若刘驽身陷之石阵果真是混元一气阵,那么他现在的下场再正常不过。一个普通人怎能与那勘破原始力量之秘的晋朝真正初创者司马懿相比?

    从某种角度说,司马懿的智慧堪称惊世绝艳!

    他生平唯一的坏运气? 不过是和诸葛孔明生在了同一个年代? 那是唯一一个堪称智慧举世无双的男人。

    司马懿的混元一气阵只败过一次? 此阵的对手也只有一个? 那便是诸葛孔明的九宫八卦阵!

    诸葛穷为了困住傅灵运? 曾在河畔布下九宫八卦阵? 刘驽有幸参与其中? 此刻有关九宫八卦阵的种种细节迅速涌入他的意识中。

    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这些八卦符号出现在他原先混沌的雾之世界中? 标记出这个世界的坐标,他虽是身处深渊? 人却不再迷茫。

    放眼望去? 处处皆是死路,处处也是生机。

    尽管如此? 刘驽五感仍然处于被剥夺状态? 他已经无法得知所处现实世界的情形。实际上,十名抬棺高手在脱光自身衣物后,不仅没有非礼那棺中女子,反而逐渐放慢了手舞足蹈。

    石阵中的雾气大量地被刘驽吸去? 那棺中女子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张极其冷艳的面孔,眉长眼细? 堪称少有的美女。

    棺中女子的美貌尚不及谢暮烟,但威严之感则要远远胜过!

    她嘴唇稍薄,嘴角略深且有些微下垂,似乎藏着无数的未出口的金言。若非出身绝世贵胄之家,绝难培养出如她这般的骄傲且霸悍的气质。

    女子微微睁开眼,十名抬棺大汉的身躯再次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他们腰肢的灵活度远远超过本应有的程度,像极了天竺国弄蛇人笛声下疯狂舞动的毒蛇。

    “啊!”

    女子再次大声惨叫,酷烈的痛楚扭曲了她的面孔。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不远处被石阵围困的刘驽因为她的这声惨叫再次受到极大震撼,原本僵直、失去意识的身体开始变软。

    “少主,请用药!”

    十名抬棺大汉边扭腰边用诡异的语气齐声喊道。

    被称为少主的女子微张朱唇,一股股血气从十名抬棺大汉的肌肤表面透出,化成龙、虎、豹等形状,朝女子所在方位奔去。

    十名大汉丧失生机,原本饱满的肌体迅速干瘪,面孔双颊深陷,很快精力透支倒地,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张贴在骨骼表面的薄皮。

    女子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十名抬棺壮汉的精血之气便是她治病所需的良药。这十人都是米斗会忠心耿耿的门徒,心甘情愿将性命献给她。

    只是这味药虽然耗费巨大,需牺牲十名高手的性命,却也不易使用,必须配合眼前这门神奇的混元一气阵法才能发挥作用。

    这也正是她发病之后,十名壮汉要抬着她狂奔至此地的原因所在。

    布置混元一气阵乃是极难之事,必须要配合周围地势、山脉,最为紧要的便是要找到一处山雾弥漫的峡谷。此外,布阵者还需具备极为高深的奇门遁甲知识,两者缺一不可。放眼整个米斗会,唯七先生一人有此能耐!

    按照七先生的说法,这混元一气阵法布于此地本该十分坚固,可女子却看得出,阵法的力量正在随浓雾的消退而变弱,她必须尽快汲取十名高手的血气,否则即将丧失治病良机。

    她窝起嘴唇吸气形成一个气旋,企图将十名高手血气化成的龙虎豹吸入体内。

    然而,石阵中雾气褪去的速度远远超过她吸气的速度,所有的雾气都朝地上躺着的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身上涌去。

    她得嘴唇刚触及十名高手血气所化成的龙虎豹,石阵中的雾气便已彻底退去。

    混元一气阵的力量消失,血气所化龙虎豹尽数化作血雾散去。

    “啊!”女子痛苦地大呼,心道:“我袁极雁何时曾吃过这样的亏!”

    袁极雁怒视地上的刘驽,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可她自身难保,根本动弹不得,这个人终究破坏了她消耗十名高手性命方才换得的一线治病机会。

    这本应是十分稳妥的一次治病之旅,她和七先生都认为如此,因为混元一气阵向来固若金汤,无人可破。

第七百九十九节 不再负你

    石阵中雾气消弭之后,刘驽的五感并未彻底恢复。

    他的视觉、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恢复的速度并不相同。

    首先是味觉和嗅觉最快恢复,他很快闻见空气中弥漫的血气和腥味,心中大急,生怕谢暮烟已经遭遇不测。

    其次是触觉,他逐渐能感知到身下坚硬冰凉的地面,地面上一些坚硬的小石子甚至硌疼了他的后背。

    刘驽僵直的身体逐渐恢复活力,原先钻入他体内的雾气这时不再啃噬他的躯体,在九宫八卦阵法的规束之下,潜移默化间竟转化成为对他身体有益的助力。

    这些雾气本就不是平凡的雾水,而是由刚刚毁去的混元一气石阵从天气之间汲取的灵动之炁。

    这种炁并非随意布下一处混元一气阵便可凝聚,而是需要布阵者精心勘察地脉,再穷尽大量心血方可达成。

    符合这种阵法的地脉千里之内也难得一处,而布阵者因为耗费大量心血甚至会失去十年以上的寿元。

    刘驽原本严重的伤势在万灵大蛇之力和雾气的双重加持下迅速复原。肉眼无法看到的是,他体内经络中的破损之处同样在快速修补。

    他本就饱满的肌肉因为吸取了雾气的力量愈发坚硬,骨骼由于再度生长而嘎嘎作响。

    然而他五感中的视觉和听觉迟迟不得恢复,双目全盲,不能视物。他的听觉与视觉相比稍有改善,隐约能听见周围的声音,那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极其微弱。至于声音来自人类或者动物,是男是女,他并不能辨别。

    刘驽勉强能听见有人在痛苦地嘶喊,那声音喊道:“我要死了!”

    他毫不怀疑这声音来自于谢暮烟,好在他的躯体正在快速恢复活力,他马上便能起身救人。

    袁极雁望着地上的十具死尸,面如死灰。

    病症发作产生的痛楚令她无法自已,她绝望地呼喊,希冀一声声的呼喊可以减弱体内疼痛的程度。

    尽管如此,地上开始动弹的刘驽仍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眼睁睁地刘驽的手从颤抖变得稳定,皮肤逐渐恢复血色。

    她内心再清楚不过,就是这个男子追踪数百里路而来,以一己之力破坏了她的治病大计。

    在她看来,这就是敌人,若非敌人,怎会如此执意要破坏她的计划?这个男子若是恢复行动能力,与她之间必然面临你死我活的局面。

    眼下她无法动弹,只能沦为刀俎下的鱼肉。

    袁极雁长叹一口气,她并非怕死,也不是没有料到这一天会到来。作为袁氏少主,逐鹿于群雄辈出的江湖是她的宿命,她早有死的觉悟。

    只是,这一天来得实在太早了些!

    她以一区区女子之身,能从人才辈出、竞争残酷的袁氏后裔中脱颖而出十分不易。袁极枭的武功修为与她相差甚远,仅因为其是男子之身,便生生压制了她十数年。

    她本想在这江湖上大展一番抱负,让世人知晓女人不可欺,女人可以胜过男子,当年的大唐则天皇帝并非不可复制的传奇。只要老天爷给机会,她袁极雁一样可以做到。

    可惜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她袁极雁就像不能动弹的木头人?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男子缓缓爬起? 朝她早来。

    她刚刚见识了这名男子破阵的手法? 毫不怀疑此人会一拳击穿自己的胸膛。

    “天意弄我!”这是袁极雁脑海里最后得想法? 她只觉体内鲜血沸腾? 煞气四处奔窜,这该死的病症即将到达发作的顶点。

    在袁氏子弟中? 曾有数十名子弟得过这种病症,都是由于练功太勤、煞气侵体所致。但凡得过这种病的人? 没有一个成功活下来,最终都爆体而亡。

    只有她袁极雁因为太过出色? 作为父亲的袁龙城有所不忍,这才命七先生布阵帮她? 以混元一气阵召唤来的天地之炁配合十名高手的血气作为引子来压制她体内的煞气。

    可眼下,这精心布置的一切都毁了。

    她闭上眼? 等待爆体这一刻的到来。与被刘驽杀死相比,她更愿意死在自己的手里。

    剧烈的痛楚充斥袁极雁的身体,她直感肌肤要被撕裂? 五腹六脏如沸水般翻腾,她努力地张开嘴? 这一次再也发不出声音。

    可是下一刻,她突然感到自己被紧紧抱住,温暖而坚实的胸膛,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有我在,你不会死!”

    就在同时,她体内剧烈翻腾的煞气如潮水般褪去,往拥抱她的那个人身上涌去。这个人在用自己的身体作赌注,只为保住她的性命。

    “这会是谁,能够如此赤诚待我?”袁极雁感到不可思议。

    先前死在阵中的那十名高手并非真的忠诚,他们不过是被七先生以某种邪法压制住理智,这才乖乖听话。

    自小生长在谲云密布、明争暗斗的袁氏家族的袁极雁从未见过任何真正赤诚之人,她身边的每一个人之所以看上去忠诚,不过是因为她给的好处够多,同时这些人背叛她的代价足够大。若是以足够多的好处引诱那些人,连子弑父、父杀子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也会轻易发生。

    袁极雁睁开,看清拥抱自己的竟是刚才倒地的男子。这人不仅不杀她,还要救她,这究竟为何!?无数的疑问让她的意识一时间极为混乱。

    男子坚毅俊朗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只见男子皮肤黝黑,右颊上的剑疤更増其男子气概。

    袁极雁身体如触电般一阵痉挛,虽然体内的煞气在飞速逝去,但她仍然难以动弹。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被男子拥抱,并且是陌生的男子。

    作为袁氏家族地位最贵尊贵的女子,向来没有男子胆敢对她无礼,甚至多看她一眼都会被剜去眼睛。

    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练功上,至于男人,在看她看来,不过是将来政治联姻的工具而已。

    可就在刚才这一刻,袁极雁发现自己错了,并且错得离谱。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将男人当作工具的能力,面前的这个男人好似沉重的磐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刘驽丝毫没有觉察这些,他目不能视,听力仍然微弱。在他心目中,面前这女子定是谢暮烟无疑。

    内疚得心情充满他的胸腔,他想,不该平日里对谢暮烟那般冷淡,不该让她冒险,更不该辜负她。只有到了即将失去的那一刻,他内心方才清楚,他有多么地爱她。

    他抱紧了袁极雁,轻声说:“我想要了你,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此生此世,我心里只有你!”

    袁极雁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她顿时慌了神。她想大声呼喊,可内心深处一种奇特的渴望正在悄悄生根发芽,使她噤了声。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真心对待自己的男子,更没有品尝过爱情的力量。在她原先的想法里,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她袁极雁可是要称雄天下、不让须眉的女子。

    然而此时,一切都变了!

    天空中下起磅礴大雨,这一夜,大雨浇了芭蕉叶!

第八百节 小豆煮鱼

    翌日,一个长衫儒士出现在被破坏的石阵废墟上,此人便是米斗会的七先生。

    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个不停,少主失踪是米斗会顶级秘事,若是传将出去,必然惹来大祸。而他本人作为总舵主派来辅佐少主的谋士,定是脱不了干系。

    他固然足智多谋,曾孤身打进黄巢阵营,诱导其与掌剑门决一死战,使其踏上一条不归路,从而为米斗会涉足关中立下大功。

    尽管如此,少主失踪之事他难以做到功过相抵。即便总舵主不下令苛责,他作为会中元老,难免面上无光。

    他向身旁的随从下令:“传我命令,少主失踪一事切不可外泄,胆敢泄露者格杀勿论!你们对外宣称少主身体不适,谢绝见客,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同时派人搜查长安周围五百里地内的所有区域,重点是这片石阵周围,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少主找到!”

    七先生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当初他为了设下这个混元一气阵,曾踏遍关中之地,方才找到脚下这一小片适合的地形。此地山脉险奇,层峦叠嶂,又有七水环绕,堪称人间仙府,陆地蓬莱。他不惜耗费十三年寿元在此设下阵法,聚集了天地间大量灵动之炁,威力堪称举世无匹,怎地就会被人轻易破去了?

    “那掳走少主的人会是谁?此人想必怀有惊世之才!”他暗自想道。

    袁极雁并非被掳走,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心甘情愿。

    刘驽的眼睛仍然无法视物,于是袁极雁便是他的眼睛。

    当晚,两人携手离开长安,来到骊山脚下的一处小镇。

    这里人烟稀少,环境静谧,两人找了处客栈住下,进屋后很快缠绵起来,如同新婚夫妇般离不开彼此。

    如此数日过去,时光如流水。

    白天时,两人有时候会去山间走走,或是相依着坐在池塘边说会儿话。

    刘驽的听觉不是很好,往往需要袁极雁将一句话大声重复数遍,他方才能听得明白。

    到了晚上,两人如鱼逢水,随心起舞。

    这样的生活恬逸且甜蜜。

    袁极雁是个聪明人,她早已明白过来,自己深爱的这个叫刘驽的男人心中所爱并非自己,而是一个叫谢暮烟的女人。

    只是她已无法自拔,宁愿多骗刘驽一日是一日? 她不能承受失去爱人的痛楚。

    亏她是个自视极高之人? 却在一个男子面前败下阵来。想到这? 她内心便是一阵苦笑? 同时继续不管不顾地饮鸩止渴。

    她曾无数次注视着刘驽的眼睛? 思考是否应将其彻底弄瞎,几次三番终究下不了手? 最后索性不再去想此事。

    与袁极雁不同,刘驽这些日内心得到极大满足和安宁? 他终于得遂平生所愿,与心爱的女人共结连理。

    他心想? 往后余生,即便是刀山火海? 也要一起踏过。

    约莫十多日过去,袁极雁身上的煞气已被刘驽拔得彻底干净? 如今的她堪称袁氏一族数百年来仅有的两位修炼三圣功却不受煞气侵扰之人,另外一位便是她的父亲袁龙城。

    袁龙城得以摆脱煞气,乃是由于他早年一段奇特的机遇。至于这段机遇详细如何? 即便袁极雁身为其女,也未曾得知其中内幕? 只知父亲对那事忌讳莫深。

    三圣功分为天、地、人三层境界,袁极雁已经修炼至地境,她既然彻底摆脱煞气侵扰,未来修炼的大道一片坦途,达到和父亲一样的天境不过是迟早之事。

    袁氏一族,数百年来将三圣功修炼至天境的不超过五人,她若修成,将来在袁氏一族中的地位必将牢不可破。

    若是以往,袁极雁必会然因此狂喜至极,可眼下的她并无半分喜意。在她心目中,有一件事情迟早会发生,那便是悲伤的离别。

    与刘驽的分别是注定会发生的,只是早晚而已。

    她身为坐镇关中的袁氏少主,失踪了这许多日,想必长安城已经乱成一片。七先生定在四处找她,而父亲袁龙城也断不会允许这种事态继续持续下去。

    这天,两人靠在窗边耳鬓厮磨,袁极雁突然提议,“要么我们找点东西吃?”

    刘驽听力不好,仔细听了好几遍方才欢喜道:“正好,我腹中有些饿!”

    袁极雁牵着目盲的刘驽,两人来到镇上一家酒肆。

    袁极雁提议,“要么我们点一样从没吃过稀有的菜品,从此以后,这道菜你只许跟我一起吃,既不可自己独享,更不可与他人共食。”

    她生怕刘驽听不清,重复了好几遍。

    刘驽内心直道她耍起小女子的娇憨,于是笑着答应。

    站在一旁的店小二颇为机灵,立刻提议:“两位客官,本店虽然没有山珍海味,可有一种鲈鱼做法堪称举世仅有,名叫小豆煮鱼,你们不妨尝尝?”

    袁极雁生长于锦衣玉食之乡,对这种民间菜不甚知晓,问道,“鲈鱼再普通不过,煮鱼而已,你们怎敢自称举世仅有?”

    小二笑道:“两位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道菜的做法须是在露水最盛时摘下田里的青豆,晾晒至八成干后装入罐中发酵,再次启封得等到来年春天,取出后用上好的鸡汤小火慢炖。至于鲈鱼,先在锅里炙烤至两面金黄,再放进豆汤中一起炖,只需加入少量青盐,并不需其他佐料。菜中滋味,甘美至极,普天之下除了蔽店再无第二家能品尝得到!”

    袁极雁道:“既然如此,你让厨房速速做上一份,若是做得好吃,我还有赏!”

    小二道:“这小豆煮鱼是一道慢菜,两位客官还要耐心等候,不妨先上些小菜、茶品和果子?”

    袁极雁皱眉,“也罢,便依你的,只是速度要越快越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觉察有成批的人从四面八方向这座酒楼涌来。若是她所猜不错,那些人来此地都是为了寻她。

    “没想到离别会来得如此快!”她心中暗自叹息。

    她终究是米斗会的少主,和掌剑门掌门刘驽并非同道中人,甚至是敌人。若是会中属下见到她与刘驽如此亲密,不知会惹起多大波澜。此事若是传进父亲耳中,只怕后果极为严重。

    袁极雁感知到,正在向酒肆接近的这群人中,有一个人走的最快,此人武功极高,转眼间就飘进了酒肆,是个摇着纸扇的中年白衣儒士。

    她望向儒士,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说道:“七先生,请您允我吃完这顿饭。吃完了,我就跟你走。”

    她的声音低且微弱,细得像只蚊子。就在她跟七先生说话的时候,听力受损的刘驽尚且在摩挲手中的茶杯,脸上皆是对平静生活满意的微笑。

第八百零一节 大遮幕法

    “少主,你并非普通人家女子,该知有些事肆意不得。”七先生内力传音道,他明显觉察到眼前情形的异样,并且用这种秘音之法给身为少主的袁极雁留下面子。

    他继续说道:“少主让老夫这些日好生难找,您哪怕看在老夫为你损失十三年寿元的面子上,也不该做得如此决绝……”

    “让我们进完这一顿餐,之后我便听你的。”袁极雁打断了他的话。

    七先生的目光落在刘驽身上,目露厉光:“岂止是一顿饭,掌剑门掌门刘驽就在这里,我若是不将他带回蜀中,总舵主定会怪我渎职!”

    “七先生!”袁极雁一挥袖,一道浑厚的真气蓬勃升起,形成致密的无形墙体,将她本人及刘驽笼罩其中。

    外界的力量无法穿透她的真气障碍,唯有她本人的肢体、声音可以自由出入,这一小片区域完全处于她的掌控之下。

    五尺之内,她便是神,主宰生死,无人可敌!

    她用内力发声,结界内的刘驽毫无察觉,结界之外,她的声音震若雷霆,“七先生,你的话属实有些多了。我袁极雁何曾不知情达理?今日我可以随你走,至于刘驽,他已是目盲耳聋之人,于我父亲不再有碍,还望七先生放过他!”

    七先生暗惊,他从少主散发出的真气中并未感受到丝毫的煞意,心道:“这是何故,难道我的混元一气阵竟有存罡去煞之效?如此倒是便宜这丫头了。她得此际遇,功力比之以往不知翻了几番,将来须要小心对待。”

    即便如此,他脸上仍是云淡风轻,“少主好功夫,不过半月功夫竟已将三圣功练到地圣圆满境界,连这等‘大遮幕’的功法也能使将出来。米斗会内谁人不晓:‘大遮幕内,唯我独尊,神仙避让,鬼魅辟易’。”

    袁极雁道:“你知道就好,今日只要你不为难于刘驽,我自然都听的。将来长安事成,我会在总舵主面前替你美言,一切功劳尽归于你。”

    七先生大笑:“少主如此好说话,老夫以往可从未见过。”他话风一转,“这大遮幕虽强,老夫却偏要试它一试!”

    袁极雁冷笑:“司马第七,你好生大胆!三百五十余年前,东晋灭亡,你司马氏为保存宗嗣便立誓效忠我袁氏,而我袁氏也曾允诺,将来得天下后与你司马氏共享富贵。袁氏长年庇护司马氏周全,恩同再造,难道你司马氏今日竟要反了不成!?”

    “司马氏不会反,老夫永远效忠总舵主,只是少主你的做法未免与米斗会截然相悖,即便总舵主在此,也不会容你此番纵敌之举,今日就请少主见识下我的混元地阳功!”司马第七微微运力,手中纸扇化作齑粉。

    他双臂伸展,烈风骤起。酒肆外? 土地道道龟裂? 裂开的地缝中往外涌冒着赤红色的岩浆。

    十几条地缝同时伸展延伸,如火龙般向酒肆的方向汇聚过来。

    他口中说道:“少主,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袁极雁大惊,她的‘大遮幕’可谓铜墙铁壁? 无惧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唯有地底是其弱点。这司马第七乃是米斗会的元老,对袁家的三圣功再熟悉不过,一上来便要破去她的大遮幕。

    她一咬牙,真气勃发,无数真气化成的龙、虎、豹如潮水般涌入地下。

    只听轰隆隆一阵响,酒肆窗外景色急剧变化。

    司马第七脸上勃然变色,“少主,你疯了,竟将这酒肆连根拔起!”

    酒肆在无数龙、虎、豹的簇拥下拔地而起,如同一块巨陨飞向天空。酒肆内的食客、伙计、厨子们吓得又哭又喊。

    轰!

    司马第七话音未落,一股炙热气浪自他周身散发,向周遭冲击而去。

    那些哭喊的食客、伙计还未来得及反应,皆已在热浪中化作灰烬。

    袁极雁大怒,“你大胆!”

    道道真气自她周身透出,使大遮幕的范围陡然增加到百许步,将整座酒肆自下而上囊括其中。

    大遮幕内,唯她独尊!

    只见她一掌推出,司马第七不敢硬接,脚下一纵,整个人向后撞破酒肆墙壁,逃了出去。

    幸亏她出手及时,藏在别屋的几名伙计和厨子尚且存活,颤抖如筛糠。

    她大声问询:“小豆煮鱼可曾做好?”

    大遮幕内由她做主,她可以将声音传至任何人耳内,同时也可以令其余人毫无觉察,

    刘驽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晓内情。袁极雁刻意用大帷幕护他周全,虽然外界闹得天翻地覆,他甚至自始至终未感受一丝震动。

    一名伙计颤颤巍巍地走到袁极雁面前,趴地求饶,“回禀客……客官,小……小豆煮……煮鱼大约还需半个时辰,请再等等!”

    袁极雁长叹一声,“你速下去看菜,不要误事!”

    由她真气化成的大遮幕包裹着酒肆在空中划落,飘了一段路即将要坠地,地点乃是灞水岸边的一段河滩。

    有伙计望向窗外,绝望地大喊:“要死!”

    酒肆若是落地,必然会与四分五裂,届时里面的人实难存活。

    袁极雁衣袖横拂,成千数万簇拥着酒肆的龙虎豹齐声嘶吼,改变了酒肆的划行方向。

    砰!

    酒肆坠落在灞水之上,激起滔天浊浪。屋内的几名伙计和厨子吓得嗷嗷直叫,眼睁睁地瞅着巨浪排山倒海而来,马上就要从窗户涌将进来,最后都被袁极雁真气所化的大遮幕尽数挡落。

    这座酒肆好似一艘巨船在茫茫河水上漂流,很快来到灞水与黄河的交汇处,进入黄河水道后继续向东而去。

    距离漂浮的酒肆不远处,一支竖着米斗会黑旗的舰队在广阔的黄河水道上不徐不慢地航行,始终与酒肆保持两百余步距离。

    司马第七站在主舰船头,手摇纸扇,他只需静静等待便可将胜利纳入囊中。他久为袁氏家臣,深谙三圣功的优缺点。以袁极雁现在的修为,维持此等可包裹整座酒肆的巨型大遮幕绝难持久,可若是袁极雁不继续维持,酒肆则会立刻被他攻破。

    他不明白袁极雁为何执意要和那刘驽吃一顿甚么小豆煮鱼,但他可以看出,袁极雁内心执念很重,绝不会放弃其二人共进的这一餐饭。

    他司马第七只需以静制动,等待袁极雁耗尽功力,再上前问罪,必可轻松奠定胜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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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正的金庸风武侠作品,让你重温经典江湖梦。细文铺垫,让你越读越想,手不释卷,最终沉醉其中。 本文走创新型的情节流武侠路线,摒弃一切小白套路。并且那种一味地仿古循旧,也不是本作的风格。 情节梗概: 他资质愚笨,连亲生父亲都觉得他材质粗劣; 他生逢乱世,生活困苦,很多人都待他不飒飒西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飒飒西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飒飒西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