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飒飒西风TXT下载飒飒西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飒飒西风全文阅读

作者:居简     飒飒西风txt下载     飒飒西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三节

    既然群雄已经了解千机炮的特性,那么根据诸葛穷所言,练习如何使用便成了首要之事。

    在谢暮烟的安排下,练习区域限定于大理寺后院内。

    院外派掌剑门子弟重重把手,设有几十处明哨暗哨,严防外人闯入。

    任何人不得擅自将千机炮带出后院,违者剥夺持有千机炮资格,以门规严厉处置。

    具体的练习事宜,由飞龙先生诸葛穷和其伴侣黄丫负责。

    起初几日里,诸葛穷设定的主要练习科目为瞄准,要求众人端铳时务必纹丝不动。

    他命众人排成一排,将手中千机炮端起,枪管与手臂务必保持水平,接着取来一些石子,分别放置于这些人平端的千机炮光滑的枪管上,要求石子在一个时辰内不得滑落。

    这种考验对普通人来说是难事,可在场接受训练的诸人皆是武功高手,因此很容易便通过这一训练。

    在难了和尚、何为贵这些人眼里,如何学会让千机炮准确命中目标要难得多。

    根据诸葛穷的设计,千机炮的击发动力源自一种类似弩机的小型装置。

    只是弩箭通常短小,射击时较易瞄准。

    可千机炮的弹药由沉重的铜壳制成,于其中填入液态不灭火后分量更重,与弩箭不可同日而语,射出时弹药往往呈抛物线轨迹,瞄准十分之难。

    众人每天上午对着靶子每日练习瞄准击发,下午由黄丫开堂授课,向大伙儿演示讲解射击瞄准原理,其中细节包括射击距离的估算,偏差值的确定,风力和湿度的影响。

    这些知识比学堂里先生讲授的子注经集难得多,众人听得抓耳挠腮,如此一个多月过去,才算有几个人稍稍入了门。

    其中要属罗金虎学得最快,他外粗里细,自己学会后便开始传授金虎帮弟兄。

    待得难了和尚、和为贵等人稍微掌握射击技术时,罗金虎率领的金虎帮弟兄甚至已经自创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铳阵。

    这种铳阵采用轮流射击的方式,弥补了千机炮一轮射击后需要时间上弹的缺陷,令敌人无懈可击。

    众人初见这种阵法,皆是不以为然,连刘驽也没看得太明白,唯有诸葛穷大口称赞,直道罗金虎的铳阵将来大战时必然会大放光彩。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众人终于掌握了步战射击的窍门。

    只见难了和尚端着十二管千机炮对着五百步外的木靶一顿扫射,十二发弹药中竟然有十枚扫中木靶,这一成绩令他十分欣喜,“来日大战时,洒家对着法严那贼秃一顿扫射,定将他的脑袋打得稀巴烂,哈哈!”

    何为贵附和道:”这千机炮练熟了以后,效果果然惊人。若是我早年有此等杀器在手,点苍剑派不至于被金逸的岭南剑派欺负得背井离乡。“

    诸葛穷笑道:“步战射击仅是开始,诸位若想驰骋天下,还需学会马上射击的功夫。骑马冲锋,来无影去无踪,配合千机炮的极大杀伤力,天下无人能敌。”

    难了和尚皱起眉头,“洒家站在地上射击已十分困难,马背上颠簸过甚,依我看根本不可能射得准!”

    何为贵点头,“这训练未免进行得太快了些,不瞒飞龙先生说,如今我麾下的十来名弟子,他们真正掌握步战射击窍门还是前几天的事情,骑战射击对他们来说未免太难了。”

    诸葛穷见众人心里十分不乐意,正不知如何开口时,罗金虎站了出来,“飞龙先生,我金虎帮愿意先试试这马战射击!”

    诸葛穷大喜,“就依你的!”

    经罗金虎这么一答应,其余人也不好反对,只得依从诸葛穷的训练计划执行。

    按照诸葛穷的打算,大理寺后院过于窄小,练习骑射根本施展不开,因此他将目标瞄在了另一个地方,就是当初户部尚书裴元负责打造铁链的城北民宅区。

    自从那里的百姓被清空后,周围地带一直十分安静。稍微有个把可疑人等出现,立刻就会被发现。

    由于眼下千机炮并未装填真实的不灭火,击发弹药通过弩弓机关,不会发出太大声音。只要将民宅一带外围守好,外面路过的人顶多能听见里面奔驰的马蹄声,至于千机炮的详情却一点都不会泄露。

    除去场地外,练习骑射另一个必要条件便是马匹。这一点诸葛穷早已办好,他将此事委托给了军师萧呵哒。

    对于足智多谋的萧呵哒来说,这点小事从来都不难。

    他先是委托吉摩德在西域采购了一批汗血马,这种马块头大、力量强、爆发力极好,是一等一的上好马匹。

    至于迎接马匹的事情,由刘驽亲自负责。

    他暂停唐彪、余小凉等人的暗杀计划,命令隼组悄悄出城,迎接这批汗血马归来。

    潼关义军守将早已被萧呵哒收买,对唐彪等人一路放行。

    唐彪等人因此省了不少功夫,骑着马一路无阻地来到长安城下,仅是在城墙下遭遇了义军的零星阻击。

    双方都不愿意在寒冷的天气了爆发大的战事,更何况在义军中很多人看来,两百匹马只是个小数目,根本无法改变长安城未来的命运。

    这批汗血马被悄悄带到城北清空的民宅区,难了和尚、何未必等人初次见到这等宝马,心中皆是大喜,可是随着骑射训练开始,他们也发现麻烦接着跟来。

    这骑射不比步战,各种特殊步伐再也派不上用场。而步伐正是少林功夫和点苍剑法的精髓,想让难了和尚、何为贵等人放弃他们的所长,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单就这一点来说,众人若想练习骑射有所成就,绝非朝夕之事。

    就在这群掌剑门精英紧锣密鼓地练习千机炮的同时,另一件事情也在秘密且恒定地进行,那便是不灭火的制造。

    从某种角度来说,千机炮本身只是一种连续击发装置,如果没有不灭火的存在,它的功能与当年三国时诸葛亮发明的连弩无异。

    不灭火是千机炮的灵魂,有了它,千机炮才算得上真正的大杀器。

    不灭火的配方非常复杂,是掌剑门向外封锁最厉害的不传之秘,连刘驽本人也不知道其中关窍。一方面是刘驽在向众人以身作则,告诉他们有的事情不该打听,另一方面,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由于诸葛穷需要负责众人的射击训练,无暇顾及千机火的制造,这件事情便落在了黄丫的头上,而刘老夫子作为刘驽最信任的人,负责给黄丫帮忙当下手。

    在一处谁也不知道的雾气腾腾的工坊里,黄丫和刘老夫子正监督着十几名工人忙碌。

    他们将黑色的矿粉筛选后,加入到一种黄色的药液中,药液沸腾,冒着白色蒸汽,加进去的矿粉很快变成绿色。

    绿色的矿粉渐渐彻底溶入药液,使原本透明的药液颜色越来越深,同时变得粘稠起来。

    这只是不灭火几十道制作步骤中的其中一步,而这处工坊也只是长安城里几十处工坊中的一座。

    黄丫和刘老夫子每日在这些不同的工坊间视察,除了他俩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些工坊的具体地点所在。每座工坊的工人之间也被绝对隔绝,不允许存在任何交流,严防不灭火的配方泄露。

第七百七十四节 寒冬时刻

    长安城墙高达十丈,厚六尺,算得上天底下第一易守难攻,却隔绝不了城墙内外攻守双方小道消息的传播。

    义军中有掌剑门潜伏的黑鸦,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探子源源不断地将义军内幕送入大理寺。

    同样,黄巢麾下的尚让等一众干将也非闲人,将长安城内的状况打听得一清二楚,不灭火便是其中之一。

    义军的消息来源主要是长安城内一些暗通款曲的贵族门阀,这些人一方面痛恨刘驽在避尸丹一事中对他们的剥削,另一方面也希望通过讨好义军来为破城时自己的家人赢得一份保障。

    另有一些消息则由义军自己派出的探子获得,这些探子多是前来襄助的武林人士担任,不灭火的消息便是他们打听出来的。

    由于黄丫和刘老夫子的严防死守,这些探子未能得到不灭火的具体配方,仅是风闻不灭火的威力惊人,非燃尽无法扑灭。

    这件事传到义军高层耳中后,引起极大的震撼。黄巢亲自下令,不灭火一事切不可在军营中传播,仅能是小圈子里数人知晓,违者定斩不饶。

    夜晚,义军大帐中烛火通明。黄巢端坐在大帐中央,这位精力充沛的中年汉子双眼中难掩焦虑。

    尚让坐在下首的案几旁,两名童子侍候在他身后,时而给他斟茶,时而为他捶背。

    他双手高缉,“不知大王连夜召见属下所为何事?”

    黄巢眉头紧锁,“你觉得那不灭火是真是假?”

    尚让思忖半晌,“此事未得验证,消息的来源也不够明确,大王不必太过焦急!”

    黄巢一拍桌子,一只茶杯从桌面上跳了起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怒喝:“验证?甚么叫验证,若等到一切真相自白,那甚么都晚了!”

    两名童子大惊,赶忙扑过来,跪在地上收拾瓷片,用衣袖擦拭暗色的地毯。

    尚让强自镇定,“我军坐拥六十万人马,掌剑门只有两百多人,又和长安城守将颜烈不和。他们即便真有不灭火,也奈何不了我们。”

    黄巢长叹,“尚将军难道没有读过史书,连火烧赤壁的典故都不知道。这火若是真烧起来了,恐怕非人力所能敌。孤只恨当日惹恼了道之先生,放任道之先生自我封印,否则有道之先生亲自出手,我军何须在这雪地旷野中苦苦煎熬,早就攻入长安城过暖冬了。”

    尚让脸颊微红,“兵事错综复杂,非一人武功高强便能逆天变局。即便王道之先生在此,他也断不会贸然攻打长安城,必会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时机,甚么是合适的时机!?”黄巢眼中密布血丝。

    尚让定了定神,“白雪消融、春暖花开之时,便是我军大举攻城的时机。虽然这个冬天咱们过得艰难,好歹可以通过搜索周围州郡获得钱粮补给,但长安城里的那些人却大不同,他们被困在高墙之内,粮食早已不够果腹。只怕等不到春天来临,便要造刘驽的反,令刘驽难以招架。刘驽此人喜欢和我们作对,但是他敢杀百姓吗?他若真那么做,必将名声大臭,在天下人眼中失去信誉,再也不配做我们的敌人。”

    黄巢听后情绪稍稍平复,“咱们也不能全指望着敌人自己败亡,必须主动出击。以你来看,若是我军对阵掌剑门的不灭火,应有几分胜算?”

    尚让道:“根据咱们探子的情报,掌剑门督造不灭火的地方就在长安城北的民房区域,方圆不过数十间房屋,地方极其狭小。彼方防范森严,属下早已下令,让咱们的人不必靠近打探其秘方,免做无用之功,只在远处观望,统计每日运送到这些民房内的物资数目。”

    他从袖中拿出一卷帛纸,交给身旁的童子,转呈给黄巢,“这上面便记载着半个月来进出那几十间民宅的运输物资的大车数量,总共不过八辆。根绝物料总量判断,掌剑门制造出的不灭火数量应该极其有限,纵然威力巨大,也无法对我大军形成致命威胁。”

    黄巢展开手中的帛纸,目光锁定在纸上,面色微展,“尚将军所言有理,只要我军将来进攻长安城时散开阵形,同时尽量减少在营中储存各种可燃之物,掌剑门的火攻之计便无法得逞。”

    尚让道:“不知江南霹雳堂的火雷三计如今进展如何,到时候咱们也能让掌剑门尝尝火攻的滋味?”

    黄巢抚须笑道:“此事你不用操心,孤早有准备。”

    他举手拍掌,守在帐门口的军士立马跑去传命,

    没过多久,一众武林人士昂首挺胸地大步迈入帐来。尚让虽然贵为义军首席大将,却不敢对这些武林奇人表现出丝毫的不敬,连忙起身施礼。

    这些武林人士中为首的乃是一名摇着扇子的年轻公子,长得鹰目高鼻,此人便是因为传授秘籍在武林人士中威望大盛的袁氏少主。

    大侠肖苍蓝左手握紧剑柄,紧跟在袁氏少主身后,将残疾的右手藏在袍袖中不肯露出半点。

    在他身后,紧跟着岭南剑派掌门金逸、崆峒派的云鹤和玉鹤真人,这三人现在都是袁氏少主的拥泵。

    江南霹雳堂的堂主苏青坚持和袁氏少主并排向前迈进,丝毫不肯落后。几名霹雳堂精英护卫在他身旁,放眼望向四周的目光极为警惕。

    苏青原本是众多武林人士中除少林方丈法严之外威望最高之人,但是袁氏少主的突然出现无异打乱了他的计划,夺走了很多原本依附他的人。

    他无法像袁氏少主那样慷慨地将珍藏的武功秘籍送人,所凭借的不过是霹雳堂的火器和火药。

    他今日之所以信心满满,便是知道比起袁氏少主的武功,黄王更加看重霹雳堂的火雷三计。与袁氏少主等人单打独斗的武功相比,霹雳堂的火器威力惊人,才是在战场上制胜的第一法宝。

    只要苏青能为黄巢攻破长安建下首功,待黄巢登上帝位之后,必然会大力扶持江南霹雳堂。他再顺势招揽天下练武奇才于麾下,霹雳堂便可借机壮大,成为武林中超越少林的第一存在。

    到时候,甭管是蜀中米斗会,还是只有两百号人的掌剑门,统统无法入他的法眼。他身为天下第一门派掌门人,坐在家中便会有人上门讨好,将各种武林秘籍源源不断送来,他何愁没有好日子过?届时他必将那些背叛他的武林人士除之而后快!

第七百七十五节 亲身试炮

    黄巢命诸人落座,苏青的座位与尚让并列,同属首座,袁氏少主坐于苏青的右首,这让苏青颇为得意。

    黄巢笑望向苏青,“苏先生,不知你的火雷三技进展如何?”

    苏青昂然大声道:“回禀大王,火雷三技进展十分顺利,大半数量的火雷车和火雷炮已经造完。属下将火雷炮安上火雷车,装入火雷弹进行试射,威力十分惊人。一枚火雷弹的威力,比得上十名一流高手同时发动进攻!”

    眼下义军正值用人之际,他自称属下,无疑令黄巢感到惊喜。

    黄巢大笑,“既然如此,苏先生不妨带孤去见识见识。”

    众人走出大帐,骑上各自的马匹,在雪地里驰骋,来到骊山脚下的一块空阔场地,此处正是苏青试制火雷车的地方。

    苏青一声令下,十二名力士推着一辆庞大的铁车吱吱开过来,两名力士同时操纵炮管转向,对准了不远处的石壁。

    炮管黑洞洞的,足有粗瓷碗口般大小。

    黄巢上前抚摸黝黑的炮管,“这火雷炮看上去气势颇足,只是不知实际效用可真如苏先生所说?”

    苏青胸有成竹,“绝不会让大王失望。”

    袁氏少主站在一旁,不曾言语,此时面露讥讽之色,那神情好似在说,甚么火雷三计都是入不了他法眼的东西。

    苏青看得明白,面露气恼之色,今日在大王面前,他断不能输了阵仗,让这姓袁的看了笑话。

    他冲上前,从试验场的一名亲兵手中抢过令旗,亲自发号施令。

    四名力士忙碌地填药装弹,两名负责操控炮管的力士缓缓调整炮管角度,其余六名力士死死顶住车身,以防炮管因发射时的后座力震歪。

    片刻后,火雷弹装填完毕,苏青挥旗,一声令下,命令点燃火绳发射。

    长约三寸的火绳上,嗤嗤的火花快速燃烧,很快钻入炮膛之中。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巨大的声音震得在场多人耳膜生疼。

    一枚火雷弹从炮管中飞速射出,在空中划出近乎笔直的轨迹,落点位于五百步外的岩壁上。

    火雷弹爆炸,强劲的气浪摧毁了大片岩壁,无数细小的石块向旁飞溅。骊山上原本有些野鹿、兔子栖息,这些野物听见响声后吓得四处奔逃。

    黄巢面露满意神色,“苏先生果然高明,待到冬去春来时,我军若是能有三十尊这种火雷炮,拿下长安城不在话下!”

    尚让附和道:“倘若大王能早日遇见苏先生,哪里会在长安城下蹉跎至今日,只怕早已入城做了皇帝。大王虽然失去了王道之先生,但得到苏先生,何尝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黄巢眼中露出一丝异色,定定地看了眼尚让,本想说句甚么,最终没有开口。

    袁氏少主笑道:“尚将军的结论未免下得太早了些,以我看来,这火雷炮在江湖顶尖高手眼里根本算不得甚么。不管你造三十尊还是五十尊,高手都有办法让你的火雷炮趴了窝。”

    苏青不服,“袁公子说有高手能挡得了我的火雷炮,不知有何人可以做到。以苏某的判断,普天之下除去令尊袁龙城和双玉二王中仅存的玉傅子和王道之这两人外,没有人能挨得住我这火雷炮的一击。”

    袁氏少主不以为然,“若是我说在这三人还有人能挡得住你的火雷炮,你敢和我打赌么?”

    “打甚么赌?”苏青问道。

    “赌你江南霹雳堂从此效忠于米斗会。”袁氏少主笑眯眯地说道。

    黄巢面上不动声色,可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鹰眼高鼻的年轻人,心中已暗暗有了想法。

    苏青一愣,“袁公子此言差矣,苏某此生只效忠大王,大王乃是天下共主。米斗会不过是蜀地的一个小帮派,同样应该效忠大王!”

    袁氏少主看出黄巢心中不悦,话锋突变,笑道:“我意正是如此,苏先生带领霹雳堂效忠米斗会,米斗会同时向大王效忠,可不是一样的作用?”

    苏青哼了一声,“那可不一样,苏某倒是想知道,你所谓的能敌得过火雷炮的高手在哪?”

    “在那!”袁氏少主遥指向不远处,一个头戴斗篷的黑衣人款款向众人走来,此人背后紧跟着以法严禅师为首的少林寺众僧。

    黑衣斗篷人在约莫二十多步外时,掀开头上的斗篷,露出花白色的头发和满脸的黑色纹路,依稀看上去有苏墨山的模样。

    苏青见状一惊,“墨山先生前番被刘驽小贼重创,怎地这便恢复好了?”

    他深知苏墨山的厉害,眼下法严禅师和此人联合在一块儿,只怕他自己连少数依附的人马都会失去,因此他暗下决心,今日火雷炮一事必须胜出方可巩固自己和霹雳堂在义军中的地位。

    苏墨山开口,喉咙不比往常,显得十分沙哑,“不错,我已恢复功力,比之往日更进境一步。不瞒诸位,我已经逐渐窥见炁中之煞的究极奥义,这要多亏法严禅师每日念心经为我宁神。”

    法严禅师打了个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帮助墨山施主恢复功力乃是慈悲之事,老衲必然竭尽全力。只要此番能讨灭掌剑门,擒杀刘驽小贼,那么贫僧也算功德圆满了。”

    苏青顾不得和老僧纠缠,径直向苏墨山问道:“不知袁公子所言能够敌过火雷炮的高手,可是墨山先生您?”

    苏墨山微微一笑,笑声像撕裂的帛纸,极其难听,“不错,正是老夫。在我看来,甚么火雷炮都是雕虫小技耳!”

    苏青一听大不乐意,“你我都姓苏,八百年前本是一家。我怜你伤病初愈,又失去峨眉五老的襄助,本想放你一马,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苏墨山傲然道:“老夫绝不妄言,谁是谁非,在场诸人可以看个明白。”

    他手指火雷炮,向十二名力士喝道:“向我开炮,速速来!”

    黄巢一听,连忙出言阻止,“这火雷炮的威力非同小可,墨山先生还是不要试了,你们都是孤的股肱之臣,失去谁孤心里都不会好受!”

    苏墨山大笑,“我不会有事,大王勿忧!”

    黄巢不再说话,苏青见状索性放开胆来,命令力士将炮膛重装填弹药,点燃火绳,炮口正对着苏墨山。

    轰然雷鸣之后,一枚火雷弹射出,疾奔苏墨山而去。

第七百七十六节 煞气黑洞

    火雷弹飞得快,可苏墨山的速度更快。他边退边催动内力,丝丝黑气在他双掌之间凝结。

    他掌间黑气凝聚于一点,虽然看上去极小,却幽森好似深渊。

    火雷弹原本气息狂暴,却被这黑洞缓缓吸去了力道,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苏墨山伸手一揽,接着回手一招,火雷弹竟然失去奔势,在他双手掌心中停了下来。火雷弹不停地盘旋,逐渐被吸入黑气凝结而成的深渊中。

    黑色深渊散去,道道黑气回归苏墨山本体,随之带走的还有火雷弹的狂暴气息。

    砰!彻底失去力量的火雷弹如普通石块般落地,与此同时苏墨山周身亮了起来,通体变得赤红。

    他一声长啸,跃向十二名力士守护的火雷车,挥掌拍下,掌心火焰爆发。十二名力士躲避不及,被狂暴的力量撕得粉碎。

    堪称坚固的火雷车在苏墨山这一掌下崩裂,残片被烈火点燃,熊熊燃烧。

    苏青直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往后连退了数步。这哪里还是人类的力量,这苏墨山简直比鬼神还可怕!

    他有些后悔刚才说过的话,“墨山先生,我……我……甘拜下风!”

    尚让赞道:“依我看,火雷炮的威力其实十分可观,只是墨山先生着实厉害,连这等利器都能破解,堪称令人敬佩。即便昔日的王道之先生,恐怕与墨山先生也只在伯仲之间。“他话锋一转,”不过墨山先生刚才这一击之所以有如此威力,恐怕也是因为汲取了火雷弹中潜能的缘故吧?”

    他意识到,若是局势彻底偏向袁氏少主和苏墨山一边,无疑会对大王不利。力量均衡的双方,才是掌权者最愿意看到的局势。

    黄巢懂得尚让用意所在,哈哈大笑,“墨山先生果然好功夫,孤能得你这等高人相助,何愁长安不破。只不过在孤看来,苏先生的火雷炮同样有可取之处。如墨山先生这等高手难得一遇,想多得一人也是万分之难。而火雷炮这东西,只要咱们有钱有料,想要造出多少,还是很有用处的!”

    他当即下令,“霹雳堂苏青先生领命,着你在开春之前铸造出三十尊由火雷车驮载的火雷炮来,火雷弹同样要够用,万万不可延误。”

    苏青不是笨人,明白大王这是帮衬自己,忙道:“是,属下定当竭力完成!”

    至此,火雷炮试射之事便算过去,当晚黄巢在大帐宴请群臣,其中既有他本家同姓同宗的将领,也有像尚让这样的外姓良将。至于袁氏少主、苏墨山和苏青这等武林高手,更是被他高高地供了起来,座位都是一等一的好位置,连他最亲信的黄氏诸将也万万不如。

    宴席过后,诸人微醺散去,袁氏少主在肖苍蓝的护送下,返回自家帐篷,路途中听见暗处有些微动静,便索性停下脚步。

    苏墨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声音刺耳沙哑,“袁公子,我今日助你成事,你该如何相报?”

    袁氏少主定了定神,“你我早已说好,我帮你杀刘驽,你让峨眉归于我米斗会门下。”

    苏墨山叹了口气,“这我当然知道,只是此事定然能成?”

    “定然能成!”袁氏少主铿锵有力地说道,“我得父亲传授三圣功,眼下已修炼至人圣的境界。以我的功力再加上你的功力,刘驽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苏墨山有些犹豫,“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妥,那日战场上刘驽好似突然悟出了一种大漩涡的功法。这种功法与我的煞气黑洞似乎同出一辙,可某些方面又优越于我,定然与他手中的那个怪颅有关。”

    袁氏少主笑道:“墨山先生,连你自己都说了,刘驽的大漩涡功法与你只在伯仲之间,你又何必当心。”

    “可是他还有怪颅,加上那怪颅便变数多了,我儿不能白死,我必须杀了他!”苏墨山的情绪有些激动,脸上黑纹不停地抽动,眼珠变得血红。

    袁氏少主轻声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指头,点向苏墨山。

    苏墨山本想躲开,犹豫了一下又定住了身,袁氏少主的指头正中他的肩井穴。

    袁氏少主这一指中潜含调和罡煞之意,对克制苏墨山体内的煞气颇有效果。

    片刻之后,苏墨山逐渐情绪平复了下来。

    他直感脑海顿时清明,面露感激之色,“多谢袁公子,你不愧是袁氏后人!苏某被煞气缠身,若非你搭救,恐怕早已成了煞的傀儡。”

    袁氏少主一脸郑重,“你被煞气侵体,能够保持自己的意识实属罕见,光是这一点便让我佩服不已。这其中多是你意志坚强,我只是在其中起了点微末的辅助作用罢了。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杀了刘驽,而你也将由煞入圣,达成真正的炁之境界。”

    苏墨山屏声呼吸,“愿袁公子所言成真,多谢!”

    他缓步向黑暗中退去,片刻后消失不见。

    肖苍蓝站在袁氏少主身旁,此时方才出了口气,“少主,你觉得他真能抵御住煞气的侵蚀?我总觉得,他终有一日会被煞气控制,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袁氏少主阴仄仄地一笑,“且不管他将来怎样,只要他眼下能帮咱们对付掌剑门即可。我所练三圣功的人圣境界还未稳固,不想立即和人动手,因此需要一个像他这样的帮手。如果他将来失去控制,别人奈何不了他,那我却可凭人圣境界轻易杀了他,如此也能在江湖上落个除暴安良的美名。”

    肖苍蓝低头,语气有些言不由衷,“少主的三圣功当世无匹,果然好计策!”

    袁氏少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啊,夸人也这般敷衍,连个好词都不愿去想,说话永远没有生气。甚么好计策,不会说‘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吗?难怪你几十年来都得不到我父亲的重用!”

    肖苍蓝忙道:“这是我生性驽钝,公子勿怪!”

    袁氏少主仰起头,看向天空中的皎月,“你帮我做事,我怎会怪你。只要你能助我一臂之力,让我能够稳固在父亲心目中的位置,那你便是我麾下的第一大将,将来必然能飞黄腾达。”

    肖苍蓝举袖长缉,“多谢公子赏识,公子的意思我懂,此番若能剿灭掌剑门,拉拢黄巢,那么总舵主的大计划便又能推进一步,袁氏复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袁氏少主定定地看着肖苍蓝,迟迟不移开目光.

    肖苍蓝浑身觉着不自在,却也不敢妄动,双袖扔高举在半空中。他本以为自己刚才这番话说得很用心,少主本不应该挑剔才对,可这少主究竟在想甚么,还是不肯放过他。

    许久之后,袁氏少主方才又开口说话,“肖苍蓝,你脸上在谢我,心里其实在笑吧?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可是又觉得你不值得杀。因为你这个人太淡薄名利,简直不是我辈中人。可是你这样一个人,又怎会在我父亲麾下做这么多年的事情呢?”

    肖苍蓝黯然,“少主见谅,若是你实在不愿见我,我这便回蜀地!”

    袁氏少主焦躁地摆手,“不用,不用!你留下来帮我做事,盯好苏墨山。此人虽然厉害,却不能离开我的掌控。刘驽即便要死,最后一击也必须由我来实行,不可留给这个疯子。我只是不是不想凭白浪费内力,好处还是必须拿到手的。”

第七百七十七节 长安之夜

    雪夜的长安冻彻入骨,这样的天气甚么都不会发生,也甚么都有可能发生。

    颜锋暴死的消息就是在这么一个夜晚传出来的,据说是死在销金窟里。这么个死法实在不太体面,在场的姑娘都吓得快疯了。

    总体而言,这件事在情理之内,也有出乎意料之外的成分。

    颜锋此人受刘老夫子教诲后虽然回头是岸,但始终没改掉某些癖好。对于绝大多数男人来说,这并没有甚么大不了,他只是犯了男人常犯的错。

    因此,颜锋会身处那种地方,实在正常不过,属于情理之中。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毕竟年纪轻轻,身体从未染过疾病,为何会突然暴毙,这其中是否有阴谋?

    事情发生在夜晚,落满雪的长安城官道在晦暗的天色下交通不便,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消息的传播。

    然而这只是针对一般人而言。

    月光静静地洒在大理寺后院刘驽书房前的雪地上,一个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敲响了书屋的门。

    在得到屋中人的许可后,蓑衣人观察四方,确定无人在暗处偷窥,这才放心进了屋,反手紧闭木门。

    蓑衣人正是唐彪,他冻得鼻头发红,应是身处极冷的地方过久的缘故。在见过掌门后,他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详述了一遍。

    末了,他加了句,“不知是谁杀了颜锋,为何要选择在那种地方动手?难道是为了败坏其父颜烈的名声?”

    他怀有一肚子的疑问。

    刘驽并没有回答唐彪的问题,对他来说,颜锋的死因并不重要,不管是颜烈的政敌所致,还是城外黄巢义军中那些武林人士捣的鬼,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过于追求缘由,只会让人错过解决问题的关键时机。

    他双唇紧闭,片刻后开口,“你再去一趟,找到颜烈。”

    “把他带到大理寺,请您亲自问话?”唐彪询问任务的细节。

    “不,杀了他。”刘驽叹了口气,“颜锋一死,颜烈必反,他必然将满怀怨愤指向掌剑门,觉得是掌剑门害了他。”

    “他若是反,必死!”唐彪不相信颜烈真的敢反,眼下整个长安城都在掌剑门的把控之中。掌剑门虽然人手不多,但个个都是高手,足以灭一族、清一姓。

    刘驽一听笑了,“皇帝逃了,长安城不再是李唐的天下,朝廷的臣子譬如颜烈都丧魂落魄好一阵。颜烈一直想走,之所以隐忍至今,不过是投鼠忌器罢了。他的器便是颜锋,如今器没了,投鼠也成了当然的事情。”

    唐彪顿时被点醒,向掌门施了一礼后,急匆匆地离开了书房,消失在纷纷的雪夜中。

    颜府,灯火辉煌,气氛却说不出的幽静。

    准确说,并非幽静,而是一种肃杀的气氛。

    府内所有下人都没有经历过今日这种场面,即便他们的老爷常年担任朝廷大将,杀伐果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颜府大堂上用铁链高高吊起三个血人,碎衣片和肉屑散落一地,执刑的几名兵士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旁,胸口起伏。

    距离三人不远处摆着一张案几,颜烈坐在案边,左胳膊落在案上,躯体重心略微倾斜,脸色青得有些吓人。

    只是一个夜晚,他看似衰老了许多。

    “问出来了吗?”颜烈喃喃道。

    “问出来了一些。”一名管家赶紧凑了过来,“这三个人当时有两个就在屋里,另一个在屋外奉茶。”

    “那究竟是谁害了我儿?”颜烈追问。

    “这……”管家犯了难,“三人都说不出所以然,说是那刻睡着了。”

    “这分明是谎言,给我继续打,我一定要找出真相。”颜烈暴怒,拍案而起。

    大堂外,听见声音的丫鬟仆人赶紧一溜烟儿躲避至远处。

    管家吓得一哆嗦,他偷偷瞥了眼吊着的三个血人,“再打就要出人命,恐怕甚么都问不出来,不如让他们缓一缓,明日再问亦可。若是他们再不肯交待,那就……”他用手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我不管,我儿都没了,哪还管他人死活!”颜烈喊道,“这一定与掌剑门有关,不是他们的干的就是因他们而起!我履行约定为他们死守长安城至今,得到的却是如此结果!”

    他踱了数步,对管家道:“你现在就把府里身手好的家仆都集中起来,从中挑选健儿,今夜寻机会出城!”

    “去哪?”管家赶紧问。

    他话刚说出口便意识到不妥,忙令执刑的兵士悉数出门,将门从外面关上。

    颜烈压低声音,“去义军大营找黄巢。”

    管家吃惊,“主人意思是要和黄巢联合,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掌剑门?”

    颜烈眼睛血红,“我是官,黄巢是贼,官和贼怎可能联合,但是用贼杀狗倒是可行。让掌剑门和黄巢相斗,我们趁机出城,去蜀地投奔陛下。”

    “主人妙计,我这便去办!”管家拜退。

    可他还未走出几步,便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他的视野陡地发生变化,只觉眼前的大堂越来越高,伴随着砰的一声,他便只能看脚下的地面。

    他只觉头晕目眩,眼前视角随即改变,看见自己无头的身体兀自站立,鲜血好似喷箭。

    颜烈见此情形吓了一大跳,他想喊一句“谁在杀人,是好汉就站出来!”,可他的声音还未出口,便感到胸口发闷。

    浓稠的鲜血堵住了他的喉管,令他发不出丝毫声音。

    颜烈惊恐地捂住脖子,眼睛因为恐惧睁得老大,他甚至没有看清刚刚掠过自己脖子的那道银光。

    这该是何等恐怖的暗器,比军营里的弩箭还要快出许多。

    鲜血流尽,颜烈眼睛里的最后一丝光泽也随之消失。他魁梧的身躯倒地,发出的闷声并不足以惊动大殿门外负责卫戍的兵士。

    房梁上传下一声轻吟,“道法自然,莫有不从,德之所向,心之所趋。圣人降世,以道德真言教导万民……”

    雪花飘落,长安城的夜依然宁静。

第七百七十八节 辞去职务

    夜色下,弄玉玩弄着自己的双手。

    她向来很欣赏自己的这双手,手指修长而细腻。特别是经过今晚的这件事儿之后,她愈加喜欢自己的这双手了。

    这不是一双普通女子的手,它属于造诣精湛的用毒专家。

    颜锋直至闭上双眼,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死于谁的手,屋里屋外的那两女一男更是莫名其妙。

    弄玉做过舞女,对那种地方很熟悉,对于如何用毒、选在何种时机更是有独到的见解。

    正因为如此,今天这次行动让她很满意。

    可她的自得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气冲冲赶回来的萧呵哒批了个七零八落。

    萧呵哒已经通过黑鸦耳目得知颜烈、颜锋的死讯,怒道:“我只是随口说一句,你竟当了真。若是让掌门知道我自作主张,如何是好?”

    弄玉不肯服软,“明明是你跟我说,若是颜锋死了,颜烈定会反叛。如此一来,掌门便会对颜烈下死手,一举拿下整个长安城的掌控权,这对掌剑门而言有益无害!”

    萧呵哒叹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竟当了真。”

    弄玉撇嘴,“反正我已经做了,你后悔也来不及!”

    萧呵哒拍腿道:“你这人啊,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害死,待掌门一统天下后,我得学那留候张良归隐了。”

    弄玉有些生气,“你总是胆子小,掌门有那么可怕么?”

    萧呵哒出乎意料地笑了,“看来你还不了解他。”

    弄玉扭头,“难道掌门变了?”

    萧呵哒道:“不是变了,而是一直如此。”

    弄玉不认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再憨厚不过的小伙子呢!”

    萧呵哒本想解释,犹豫一番后放弃了企图,“好吧,既然你认为如此,那就是了。明天我要向掌门禀明,将黑鸦的权力交出去。”

    弄玉吃惊,“你已经将军权交出去了,如今又要交黑鸦,这是不想在掌剑门立足了?”

    萧呵哒淡淡一笑,“你看,虽然我将军权交出去了,但是现在很多事不还是归我管么,所以放心好啦!”

    他交出黑鸦只是个态度,重点是让掌门放心。掌剑门人手短缺,刘驽缺乏信任的手下,这黑鸦始终还是会归他掌控,任何人都抢夺不走。

    在他看来,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尤其要赶到掌门弄清楚颜锋之死的真相之前。

    萧呵哒一夜未睡,不等天亮,他便赶到大理寺后院书房外,准备拜见掌门。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有个熟悉的人影在书房外长跪不起。

    他走过去,在那人身边绕了几圈,踩得地上的积雪嘎嘎作响,“狄辛,你在这作甚么?”

    狄辛抬起头,满眼含泪,“我做错了事情,在此恳求掌门责罚。”

    萧呵哒冷冷一笑,让他相信此人的话除非过错年。他叩响屋门,在得到屋里掌门的许可后,大踏步进了屋子。

    刘驽本在练功,见萧呵哒进屋后睁开微眯的双眼,“来了?”

    “来了!”萧呵哒忙应道。

    他本想好很多应对的词,可在与掌门对视时突然变得紧张,两人寒暄了一番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颜锋之死,与我没有管好部下有莫大的关系。由此可见我对黑鸦的统领并不完善,还请掌门收回黑鸦,交给有才能的人打理!”

    他并没有提弄玉的名字,打算用部下两个字含混过去。从某种角度说,弄玉就是他的部下,这件事算不得说谎。

    同时他也做好心理准备,掌门定然不肯接受他的辞呈,必然会挽留他留在黑鸦统领的任上,因此他也必须做出相应的决绝姿态。

    刘驽淡淡一笑,“既然大军师任务繁忙,你的请求我便答应了。”

    他转头望向窗外,虽然窗户未开,但视线似乎能穿透窗纸看见长跪在雪地中的狄辛,“大祭酒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对黑鸦的事务颇为谙熟,将黑鸦交归他管理再好不过。”

    萧呵哒大惊,“此人贼心不死,一直都想当皇帝,掌门不可不防他。他之所以会在这里负荆请罪,肯定是打探到我想请辞的消息。他必然在黑鸦里还有眼线,一直在跟踪我。如此一个阴险之人,绝不可放虎归山。”

    刘驽摇摇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且再信他一回。”

    此后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萧呵哒满心怅然,起身缓缓离开了书屋。

    雪地里,狄辛见萧呵哒从书屋中走出,脸上会意地一笑。萧呵哒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轻哼一声离去。

    狄辛耸了耸肩,准备继续在雪地中长跪,突然从书房内传出的声音令他欣喜过望。

    “进来吧,大祭酒,我有事与你商量。”刘驽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狄辛从雪里爬起身,顾不得拍去身上的雪,两只腿被冻得发麻,踉跄着冲进了书屋。

    迎接他的是书屋中温暖的炉火,还有刘驽那张笑脸。

    当他得知自己即将重新掌控黑鸦时,脸上激动的表情无以复加,当即表示效忠,“我愿为掌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掌门还有疑问,我愿意加入真言教,成为您忠实的信徒!”

    刘驽淡淡一笑,“你这种人信不了那些,即便信,那东西在你的眼中永远只是工具而已。更何况我不需要那么多蠢人,手底下多几个聪明人究竟是好事。”

    狄辛微微一愣,“那掌门如何才能信得过我?”

    他说完后乃是短暂的静寂,掌门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刘驽思考了片刻后,心中似是作出了决定,道:“大祭酒,准确说,我从来没有信任过你。人言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你便是我床榻边上的那个人。”

    狄辛吓了一跳,“既然如此,掌门为何还能容我?”

    他不由地生起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冒失,若非得到某个潜藏在黑鸦中的部下告密,他被权力冲昏了头来这里想抢回黑鸦的统领权,怎会面临今日之危险?

    刘驽走到狄辛旁的椅子上坐下,俯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狄辛,将其扶起,“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便是天下。”

    他望着有些疑惑的狄辛,一字一顿道:“今日,我只想和你谈谈天下。”

第七百七十九节 天下取之

    谢暮烟正在屋里临摹字帖,乃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案旁的铜炉里香灰冷寂,屋里和屋外隔着层帘子。

    帘子很薄,随风飘曳,挡不住淡淡的幽香从屋里传出去。

    执法长老董能站在屋外,在两名守卫的面前不停踱步。他闻着屋里传出的香味直感心旷神怡,内心萌动不已。

    谢暮烟在临帖间隙抬头,看见董能,便唤他入屋。

    董能这才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走进屋内,扑面而来的幽香愈发深切,几乎令他难以自已,赶紧捂住自己的鼻子。

    他心中暗想,“传说中,有女子自带体香,在大仆射这里果然成了真。”

    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生恐自己稍微克制不住便会有失礼之举。

    谢暮烟看穿了董能所思,笑道:“萧呵哒的车队归来时,带回了几盒异域香料,据说是吉摩德从西边的黑衣大食国购得。我用着不错,还剩下一盒未动,我让婢女拿过来,待会儿你走时带回去给你媳妇。”

    董能赶紧道:“内人乃是糟糠粗妇一名,哪里用得着甚么香料。属下此番前来,是要告知大仆射一件事情。”

    谢暮烟头也不抬,下笔继续临了几个字,“可是关于狄辛?”

    董能微感惊讶,“大仆射早已知晓?”

    谢暮烟道:“萧呵哒前面派人过来知会过我,说是狄辛狼心叵测,让我小心今后的黑鸦。”

    董能反问,“那只是大军师的看法,大仆射如何认为?”

    谢暮烟放下手中的笔,“我没有看法,掌门如何看,我便怎么看。”

    董能喃喃道:“如此只能静观其变了。”

    既然大仆射已经知晓狄辛之事,那他继续停留下去也没意义,于是告辞。

    谢暮烟命婢女奉上一盒异域香料,尽管董能拼命推辞,婢女得了谢暮烟的眼色,硬是将香料盒塞进了他怀里。

    董能走后,谢暮烟离开住处,来到大理寺后院书房,找到刘驽,径直问道:“你是怎么说服狄辛的?”

    刘驽似乎对她的到来早有准备,“狄辛此人无法说服,只能取之?”

    “何以取之?”谢暮烟追问。

    “以天下志向取之,他志在天下,我亦志在天下。”刘驽答道。

    谢暮烟不认可,“天无二日,人无二主,天下有你便不会有他。”

    刘驽道:“我告诉他,志在天下有很多种方式,做皇帝只是其中最坏的一种,他未必非得走这条独木桥。”

    谢暮烟道:“这话听上去更像狡辩,无法说服人。”

    刘驽微微一笑,“可狄辛不是普通人,我的话是否属于狡辩,不仅要看言辞,还与很多东西有关。”

    “比如实力。”谢暮烟直接点明,“你是在告诉狄辛,有你在,他只能屈居你下,甭想走通第二条路。这是威胁,我不相信他肯屈服。”

    刘驽摇头,“他不是屈服,而我也没有威胁。这世上当皇帝未必高人一等,夔王李滋活着的时候,皇帝只是他手中的玩偶。你的父亲虽是臣子,却流芳百世,唐朝十几位帝王,名声能及他的又有几个?”

    谢暮烟听刘驽提及父亲,眼圈微微发红,脸上神情却因此愈发娇艳,“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安置萧呵哒。他可是掌剑门的元老,不该落得坐冷板凳的下场。”

    刘驽轻轻叹了口气,“他最好的出路便是做一个军师,军师最好的位置便是出谋划策。我刚刚下了令,让张德芳归萧呵哒调遣,此事未经你的同意,你不怪我吧?”

    谢暮烟道:“我管理粮草账目已经应接不暇,哪里还有功夫打理军务。张德芳本就是武事长老,而萧呵哒擅长兵事,让他提点张德芳最好。”

    她顿了顿声,“但是李菁那支娘子军我要留下。”

    刘驽点头,“你是女子,留女兵在你身边照应正合适。”

    谢暮烟语气中带有一丝惋惜,“不仅是照应,有时候我还想让这些娘子军出趟城,寻找李菁和上泉信渊的下落。”

    刘驽仰头闭上眼睛,“她已经离开,于她而言或许是解脱,你又何必找她回来?”

    “她年纪轻轻,不该是如此下场。青灯古佛前,寂寂寥此生,这不是她该过的日子!”谢暮烟说着开始有些生气,“你们倆相识于微末之时,你该对她感情极重才对,怎么落得今天这地步?”

    刘驽本想解释,想了想住了嘴,转而紧盯着谢暮烟的眼睛,“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懂吗?”

    谢暮烟语气平淡,“若真如此,该离开的人是我。”

    作为从小惊艳到大的人,她向来不缺仰慕者,为她抛家弃子者比比皆是。

    即便是刘驽,在其说出刚才那句话的一刻,仍然让她觉得未能脱出庸俗男子的套路。

    尽管谢暮烟对眼前的男子怀有极深的感情,此刻内心仍忍不住冒出“薄幸”这个词。

    她想了想,“既然公事已经谈清,那我便不再打扰。你这几日也注意休息,看天气再过些日子便会放晴,到时候黄巢大军又要攻城,咱们不得不防。”

    刘驽道:“这点不用担心,张德芳早晨刚去了趟军营,那些将官在颜烈死后群龙无首,极好收拾。如今长安守军尽在掌剑门的掌控之中,守起城来比往常还要听话。”

    谢暮烟起身准备离开,“形势如此之好,你该后悔没有早点杀了颜烈。”她想了想问道,“黑鸦至今没有查清颜锋的死因么?”

    刘驽起身相送,“狄辛已经告诉我,是弄玉下的毒。”

    谢暮烟微微一愣,“弄玉不经你的允许擅自行动,应该受罚。可她毕竟是萧呵哒的人,萧呵哒本已辞任黑鸦,你若是再惩处弄玉,恐怕会让他寒心。”

    刘驽点头,“你们女子考虑事情就是细腻,我已命人剥夺弄玉的一切头衔职务,至于训斥,只是命人送去一封信函,并没有口头训斥。”

    谢暮烟嗯了一声,“弄玉这丫头对名利兴趣不大,只要你不让她离开萧呵哒,让她当丫鬟,她也会愿意。你这样做,既考虑到门派威严,也照顾了萧呵哒的感受,想来他应会感到宽慰。”

    刘驽哈哈一笑,“他是个大度的人,想的比我还远。估计他眼下想的最多的该是如何打破长安城的僵局了吧。在我看来,接下来的一战,诸葛穷的千机炮和不灭火将至关重要。”

    “诸葛穷是个妙人,他那媳妇黄丫更是了得。有这两口子在,你应该大大地放心才对。”谢暮烟招呼了声同来的婢女,随即离开后院。

第七百八十节 梁父之吟

    尽管身处被重重包围的长安城中,飞龙先生诸葛穷的日子依然过得逍遥。

    城北的校场上,三队人马飞驰,分别是罗金虎率领的金虎帮、难了和尚及僧堂弟子、何为贵及剑堂弟子。

    这些人个个手持一柄千机炮,在策马驰骋或徒步跑动过程中扣响扳机,火弹飞出命中木靶。

    火弹乃是空心,并未实装不灭火,即便如此,仍震得木靶轰轰作响。

    这是诸葛穷最近增加的训练科目,旨在培养众人的移动射靶能力。他坐在台阶上,手中捧着一瓣大西瓜,大口吞咽。

    黄丫倚靠在他身上,“这大雪天能吃上西瓜的人,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一个,即便是皇帝过得也不如你潇洒。”

    诸葛穷骄傲地昂起头,“那是当然!不过得亏你新创的栽培技术,竟然能想到在房子里种瓜。”

    黄丫格格一笑,“你如果想吃香瓜,咱们接下来可以种香瓜。”

    诸葛穷看了眼远处的三队人马,叹了口气,“香瓜估计吃不上了,待大雪消去,长安城就将面临一场生死决战。”

    黄丫有些不信,“长安城已经被围了这许多年,哪年不在打战?”

    诸葛穷道:“可今年与往年不一样,必然事关天下棋局。”

    黄丫耸了耸肩,“那也不是你我该关心的事儿。”

    诸葛穷叹道:“可惜香瓜吃不到了。”

    黄丫笑道:“你喜欢吃瓜,而我最喜欢去城里梨园帮里看戏,只可惜最近人们日子越来越紧,已经没有几个人看得起戏,梨园都快关张了。”

    诸葛穷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待天下平定,咱们栽上大大一垄西瓜、香瓜、哈密瓜,一起吃瓜看戏。”

    黄丫有些惆怅,“我不想等天下平定,现在就想过那种日子。”

    诸葛穷哈哈大笑,狠狠咬了口西瓜,对黄丫道:“既然你我今日心绪颇高,不如和歌一曲?”

    黄丫白了他眼,用嘴巴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训练的人马,“他们都练得汗流浃背,莫要被咱们干扰了!”

    诸葛穷不以为然,“无妨,正好为他们解解乏。”

    黄丫仍然不动,“只怕他们听不懂。”

    诸葛穷神秘地一笑,“自然有能听懂的人,你将物件取来便是。”

    黄丫明白诸葛穷口中的物件是甚,她回头下令,两名站在她身后的婢女连忙离去。

    须臾后,两个奴婢抬着一张木琴来到校场旁,又端过来一只绣凳。

    木琴表面不着丝毫花纹,用料古朴,看上去有些年头。

    黄丫坐下,手指拨响琴弦。

    诸葛穷放声歌唱,声音洪亮清脆。

    那歌词是: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校场旁,一处阁楼里,刘老夫子正在诵读论语中的名篇《为政》。

    他刚感叹了一句“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便听见诸葛穷和黄丫的和歌声,不由地想:“好一首《梁父吟》,听上去颇有点意思。”

    刘老夫子虽然在掌剑门德高望重,但甚少干预门中事务。李菁剃度出家离去,他的日子愈加清静。

    他在校场的这些天,名为协助诸葛穷,其实躲在阁楼里读书的日子更多一些。

    他放下手中的论语,将身体伸展,平躺在竹椅里,指节不停敲打着扶手,细听远处传来的歌声。

    刘老夫子心里愈发觉得那田疆、古冶子意有所指。

    齐相晏子以二桃杀三士,而掌剑门中同样不乏晏子这种人物。从某种角度说,这个晏子甚至可能是他的亲生儿子。

    虽然刘老夫子自来坚信儿孙自有儿孙福,但这个儿子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伸手抓起放在一旁的论语揣进怀里,费力地从躺椅里站起身,踩着窄小的楼梯下了阁楼,命人备马抬轿。

    轿子穿过三条曲折的巷子,在官道上跑了一阵,来到大理寺门前。

    守门的掌剑门弟子识得这是老太爷的轿子,赶紧开门迎接。刘老夫子下轿后也不停留,径直来到后院,在书房里找到刘驽。

    刘驽对父亲的突然到来感到突兀,便问起城北校场里诸人的训练状况。

    刘老夫子本就没太过关注那些事儿,敷衍着答了几句,便开始问儿子一些门中的琐事。

    这让刘驽感到诧异,毕竟父亲从没有干预他做事的习惯。

    尽管如此,他将这个念头悄悄按在了心里,耐心地回答刘老夫子的提问。他有个预感,父亲肯定有话在前头等着自己。

    果然刘老夫子绕了个大圈子后,语重心长地言道:“你这些日琐事缠身,想来没空读书,恰好我这些日读书偶有所得,想教给你。”

    刘驽欣然应允,“不知爹想教给孩儿甚么!”

    刘老夫子缓缓道:“我想教你两件东西,孔子的仁,和孟子的义。”

    刘驽哈哈一笑,“这也正是孩儿一直铭记于心的两件东西,仁义乃天道,弃之乃自取灭亡。”

    刘老夫子摇头,“我看你有些忘了,须得重新教教你”

    书房木门紧闭,守在外面的仆人无法得知屋里的父子两人聊了些甚么。他们无聊地抬首望着天空,只见一群群黑鸟掠空飞过。

    这对父子倆的长聊持续了数个时辰,期间,天空中也一直有黑鸟飞过。

    傍晚,黄昏落日,最后一群黑鸟从南方飞来,绕着大理寺诸多屋宇盘旋。

    刘老夫子蹒跚着走出书房,此时恰好一坨鸟粪从空落下,位置正对着他的头顶。

    一名仆人眼疾手快,赶忙伸手将鸟粪接下,口中连道:“幸好!幸好!”

    刘老夫子拍了拍仆人的肩膀,“小伙子反应挺快!”

    仆人顾不得擦手,赶紧施礼,“这鸟儿都飞回来了,说明春天就快到了。等咱们掌剑门大破黄巢,老太爷便可登上骊山观赏春色了。”

    刘老夫子浊黄的眸子转了转,“春天哪……”他停了停,看着这仆人,“你身手挺好,到时候应该能派上大用场。”

    仆人身子一紧,他消息灵通,听人说城外的黄巢正在大举调运物资,意味着一场大战在即。以刘老夫子的意思,难道自己要上战场?

    他还未想通,刘老夫子已经走出好几步。不远处的轿夫赶紧抬着小跑过来,将刘老夫子扶进了轿子,一行人很快离开了大理寺,往城北而去。

第七百八十一节 新年礼物

    所有的寒冬料峭,都会在春节之后终结。

    所谓的倒春寒,在今年的长安并不存在。

    这意味着,积雪将很快化去,长安城将失去最后一层天然屏障。自从皇帝逃走后,连老天爷也不保佑这座被抛弃的都城了。

    春节本该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可对于长安城大多数人家来说,这个年过得着实有些寒碜。

    过年期间请梨园帮子唱戏,这本是大户人家用来收买人心的惯常举措,可因为药尸事件,许多门阀世家倾家荡产,今年这一举措几乎无人问津。

    至于对市井小民而言,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已是万幸,还谈甚么过年?

    放眼望去,诺大的长安城里,连放鞭炮的人家也没有几户,许多酒肆勾栏都是半死不活,少有人出没。

    街上的行人脸上多有菜色,有气无力地在路上晃荡。偶尔有几个药尸从角落里冲出来,将这些人吓得也不知从哪里突然生出力气,狂奔逃散。

    对于饥民来说,死人街上倒是有几家施粥的铺子,这些铺子的背后的主事人皆是掌剑门。

    可这些粥铺发放的稀得能看见人影的粥里都掺有泥土、沙子,只有饿到极点的人才会去那里求食。

    某种角度而言,这些粥铺的唯一意义便是让饥民有口饭吃,不至于发动暴乱。

    与长安城内的清冷相比,长安城外热闹非凡。

    义军大营中炊烟四起,运送辎重粮草的车队绵延出数里,一眼望不到边。

    无数车辆在泥土里碾来压去,早已将地上的积雪压得融化,皆是一片褐色的烂泥湿地。

    数百辆体积庞大的火雷车分散在义军大营中,每辆火雷车周围由百余名精选出的力士守护,周围又有数个军营的人马拱卫。

    火雷车黑洞洞的炮口皆是瞄准向长安城门,每一个炮口都好似潜藏着黑色深渊,要将长安城深深埋葬。

    长安城楼上的唐军守兵们衣裳单薄,与城外丰衣足食的义军兵士相比,他们的忍耐显然已接近极点。

    然而他们身受死令,不得离开长安城墙半步,违者斩!

    就在除夕当夜,长安城内只是响起零星的鞭炮声,几不可闻,可城墙上却辉煌满天。

    原来是义军在拿长安城墙试火雷炮!

    一枚枚火雷弹从深渊般的漆黑炮口中射出,带着火尾向长安城墙奔袭而来,在撞中城墙后发生剧烈的爆炸,轰鸣声不绝于耳。

    在炮火的掩护下,义军大营中,不少武林人士在岭南剑派掌门人金逸的带领下趁乱摸上城墙厮杀。

    单是这一夜,唐军死了至少四千人。

    这对于只有区区数万人的唐军而言,着实是个沉重的打击。

    幸亏那些武林人士忌惮无人策应,不敢深入,在大杀一番后便退回了城外。而那些火雷车在轰鸣了半个时辰后也变得静悄悄,否则唐军的损失可能更大。

    这便是黄巢大军送给掌剑门的过年大礼。

    翌日,刘驽登上被炮火轰得残破的城墙,城楼上尸横遍野,只不过这些尸体基本属于唐军。

    这些唐军兵士死得极惨,个个都被开膛剖腹,可见敌人在屠杀他们的同时还存有戏虐的心态。

    跟随刘驽同来的还有掌剑门群雄,除夕之夜发生如此大的战事,任谁也不敢继续猫在家里过节。

    何为贵一一检查亡者身上的创口,眉目含愤,“启禀掌门,这些人应多是岭南剑派杀的,只有他们的剑法会如此歹毒!”

    难了和尚怒道:“他奶奶个熊,这些狗贼若是让洒家碰见,定不得好死!”

    在他身后,诸罗汉双手合十,默诵经言。

    这些和尚平时吃肉喝酒,经言也念得错漏百出,可若论平时,还真未见过他们如此时这般认真的样子。

    一些大理寺仆役跟着上了城楼,他们将阵亡士兵的遗体抬下城楼,又提来水,将染满献血的地面冲刷干净。由于这两日天气已是逐渐转暖,冲过水的地面并没有很快结冰。

    就在掌剑门群雄气愤填膺时,城外黄巢大军中有一群人突阵而出,朝城门方向奔袭而来。

    经过昨夜一战,唐军皆是被吓破了胆,不少人抱头鼠窜,也不管刘驽命令,朝城楼下逃逸而去。

    刘驽见状轻声叹了口气,萧呵哒随即会意,转身走到城楼另一侧,举手向城楼下示意。

    罗金虎突然率领他的金虎帮出现在城楼下的平地上,那些唐军逃兵刚逃下城楼,便被迎面冲来的金虎帮弟兄砍杀。

    其余唐军见此情形不敢在逃,局势因此稍稍稳住。

    同时,那队义军人马已经冲至长安城墙下,为首之人正是岭南剑派掌门金逸。

    在其身后,乃是大批岭南剑派弟子。

    这些弟子身后押着辆囚车,囚车中锁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

    何为贵几乎是立刻认出了那妇人是谁,疯了也似地要冲下城楼。

    难了和尚急忙拉住他,“你傻了,他们人多势众,你单枪匹马出去便是死,难道要掌门救你?”

    何为贵急得拔剑:“不管怎样,我都要救人。那妇人我识得,乃是我旧年好友的妻子。我那好友对我有恩,只可惜英年早逝,我不能亏对他的家人。”

    城楼下,金逸哈哈大笑,指着囚车的妇人对城楼上的何为贵道:“何掌门,别来无恙?我可怜你过年孤单得慌,特意将你的姘头千里迢迢带过来了。”

    何为贵怒骂:“金逸,你无耻!”

    金逸笑道:“究竟是我无耻,还是你无耻。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你那朋友为你赴汤蹈火,你却背后挖他墙角,羞也不羞。我倒是听说,你那好友是因为撞见你与他妻子鬼混,这才寻了死的,你真是个好朋友啊,哈哈!”

    何为贵自认为人正直,金逸所言乃是他平生少有的痛处。

    原来他早年便已结识那位朋友的妻子,可谓一见倾心。只可惜佳人身有所属,他只能将一腔热意强自按捺。

    然而他毕竟是肉长的心肠,难免有凡人的想法。

    有一次,他去拜访那位朋友,恰好那位朋友不在,朋友的妻子仍然烹饪了几个小菜招待了他。

    两个人就着菜喝了点小酒,酒意绵绵之下便犯了混,做出一些不该有的事情来,恰好被那位朋友归来时撞见。

    那位朋友顾及情分,没杀何为贵,两人就此割席断袍。

    只是自此以后,那位朋友便身不沾家,对妻子再无往日情义,很快死在了一次武林同道组织的剿匪活动中。

    何为贵闻讯后羞愧万分,数度悔恨无及。

    与此同时,那位朋友的妻子丧夫后生活孤苦无依。何为贵心有痛处,不便亲身露脸照顾,便委托门下弟子将其安排妥当。

    他离开岭南时,本将这位故友之妻安置在乡下,藏身之处一般人根本找不到,没想到竟然会被金逸发现。

第七百八十二节 准备迎敌

    何为贵自忖无法坐视不管。

    他是人,不是无情的冷血动物,更何况是面前这个特殊的女人,这个虽然曾经让他不堪,却也给过他难得的柔情的女人。

    他对这个女人情感复杂,既怀有对那位故人的愧疚,也暗藏深深的爱意。

    城下,金逸口中滔滔不绝,将何为贵和这个女人的曾经往事编成段子讲给众人听,不时添油加醋。

    城上,一众点苍派弟子听得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师父还有这段过往。

    何为贵面色黯然,只觉自己是个脱光了的小孩,在众人面前不着一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金逸演讲完毕,手起剑落,眼看那妇人便要丧命。

    “金逸,你住手!”何为贵纵身要跃下城楼。

    他突觉背后有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无论如何都跳不起来,转身一看,乃是掌门刘驽。

    刘驽伸手,琉璃色的怪颅急转,声势磅礴的大漩涡磅礴而起。

    金逸还未来得及落剑,一股巨力破开囚车,托着那妇人升上城楼。

    金逸感觉见自己也被吸入旋涡中,心中大恐,拔步欲逃,可无论他如何挣扎,不由自主地随着那妇人一同往长安城楼上徐徐而升。

    等着他的是,刘驽那张布有剑疤的冷淡面孔。

    战场上充满不确定因素,何为贵心中刚刚安定,准备要松一口气,只见刘驽突然手一扬。

    大漩涡顿歇,一股巨力从刘驽掌心击出,那妇人还未来得及登上城楼便被巨力推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落去。

    何为贵大惊,“掌门,她不会武功,必死!”

    他话音未落,一道灿烂的火光在那妇人坠落处轰然响起。雪起千片,女人在爆炸声中粉身碎骨。

    无边的气浪排山倒海而来,连站在城楼上的群雄也能感受到这爆炸中的剧烈之意,脸上皆是变色。

    何为贵心中大恸,扑通坐在地上。

    金逸借此机会逃脱,在空中施展轻功,远远逃至距离城下五百步外方敢停下,冷道:“好精的少年人,竟然连苏堂主暗藏在女人身上的火雷弹都能发现。”

    这计策乃是霹雳堂主苏青所布,为了是一石二鸟。最不济也能助他杀了何为贵,若是那刘驽以新修成的大漩涡功法相救,便能直接铲除此人。

    掌剑门若是没了刘驽,那便是乌合之众,他和苏青都会在黄王面前立下不世之功,待攻下长安开国,封侯论赏乃是顺理成章。

    眼下一计不成,他并不气馁,暗道:“好看的还在后头,就看你小子还接不接得住!”

    他刚才这番举动不过是黄王大军的周密计策中的一环,如果是一桌盛宴,这只是第一道开胃小菜。

    黄王麾下可不止有他和苏青、法证这些人,还有像袁氏少主袁极枭这样的少年英才和苏墨山这样的老怪物。

    在他身后不远处,黄巢大军整齐开动,阵型不断往前推进,一声声整齐的号令响彻行伍。

    几十辆火雷车在诸多力士的推动下徐徐出阵而来,黝黑的火雷炮口正对着长安城楼。

    砰!砰!砰!砰!

    城楼上,何为贵沉浸在悲痛之中,便被一**剧烈的震动打断。

    他抬头一看,数十枚火雷弹向己方呼啸而来,好似赤空炎星。

    长安城守军大乱,这一次无论罗金虎等人如何镇守,不断有人逃亡而去。

    刘驽手一挥,磅礴的旋涡将最近的两枚火雷弹吸入其中。他出掌发力,两枚火雷弹转向落入黄巢大军中,爆炸声起,几百名义军军士被炸死,引起不小的骚乱。

    即便如此,他分身乏术,仍有接近二十枚火雷弹击中城墙,轰然炸开,一时间血肉横飞。

    长安城墙固然坚硬,可经过长年累月的战争早已伤痕累累,内存裂缝,根本承受不住火雷弹的爆炸巨力。大片城墙哗啦啦地倒塌,带着许多守军兵士坠下城去,砸得尸骨不存。

    趁着火雷弹的威势,黄巢义军中号角吹响,发起总体攻势。

    义军士气旺盛,在其助将督促之下,人马排山倒海而来,人潮中纷涌夹杂着冲车、云梯等各种攻城器具,数不胜数。

    长安城上守军大乱,根本不是这虎狼之师的对手。

    义军中不断有人瞄准城楼上射冷箭,尽管声势不如火雷弹惊人,却支支要命。

    有几个守军兵士敢抬着煮热的油锅靠近城垛,准备向城下顺着云梯准备爬上来的泼洒,其中一人被冷箭射杀,其余几人再也不顾,丢下油锅就跑。

    苏青、金逸、云鹤真人、玉鹤真人、法严禅师等各派武林人物趁势协助攻城,这些人纷纷施展轻功跃上城楼,袭杀守城兵士。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义军占尽优势,长安城岌岌可危。

    掌剑门群雄捏紧拳头,纷纷转头望向刘驽。按照以往惯例,掌门早就冲上城去,施展刚猛的武功对敌,为何今日迟迟不动。

    可掌门不发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即便是狄辛,也悄默默地不发一言。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大半长安城墙几乎已经沦陷。

    群雄的目光皆在战场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黑衣人悄悄地出现在刘驽身旁,耳语一番。

    刘驽点头,只有他识得这是唐彪派来的隼组成员。

    黑人施礼离去,“道之所在,德之所趋,圣人降世,无有不成!”

    又一枚火雷弹扑面而来,刘驽击开火雷弹,长舒了一口气,“看这阵势,他们不准备再等下去了,准备迎敌。”

    群雄听命,纷纷准备赶赴各处城楼沦陷处迎敌。

    刘驽又道:“星星之火,不必在意,传我命令,开城门。”

    谢暮烟大惊,“我们本就寡不敌众,再开城门,根本就是找死!”

    弄玉站在萧呵哒身后,本也要说话,直至萧呵哒示意他不要作声,这才作罢。

    何为贵大叹一口气,瞅准了不远处的金逸等人,朝身后诸多弟子道:“罢了,罢了,今日咱们就不顾性命,势要杀岭南剑派一个片甲不留。”

    在场诸人中,唯有狄辛老神在在,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向刘驽拱手,“我这就去让军士开城门!”

    说完转身离去,长袖飘飘。

第七百八十三节 绝不能输

    长安城门洞开,东风吹来,刮骨好似镰刀。

    黑洞洞的城门口,如同怪兽的血盆之口,贪婪地即将吞噬一切,骨肉、亲情、生的希望和死的离别。

    没有刘驽的命令,掌剑门群雄谁也不敢擅自离开一步。他们以往是战场的主角,今日却被迫成了旁观者。

    弄玉在萧呵哒身旁小声嘀咕,“如此危急时刻,也不知难了和尚那些人去了哪里?”

    萧呵哒看了她一眼,“你总算说到了重点。”

    他话音未落,一点蓝光从城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飞出,义军中一个不走运的副将被击中,应声而倒。

    弄玉凝眼望去,竟是寒冰神弩余小凉不知何时出现。

    余小凉双手不停凝聚寒冰真气,皆是射向义军中有名目的将领。

    义军之中,尚让坐镇指挥,见此情形,急命诸多持盾兵士上前保卫将领,一边加紧攻城。

    义军兵士如潮水般涌入长安城门,迎接他们的是余小凉的诡异一笑。

    无数药尸从余小凉身后走来,步伐不快,碧绿的目光煞是渗人。

    这些药尸闻见义军兵士身上的人气,好似多日不曾进食的野兽,口中滴着碧绿的涎水。

    余小凉取出一支怪样的骨笛吹响,这些药尸听其指挥,向义军蜂拥而上,抓、扑、啃、咬,无所不用其极。

    义军兵士大惊,纷纷用兵器招呼这些药尸,可这些药尸个个如同铁打的一般,肌肤坚硬,刀枪不入。

    这些义军兵士哪里见过这般怪物,瞬时间已有数人或被药尸开膛破肚,或是被啃掉头颅。

    义军士气松动,阵型开始露出破绽。

    余小凉放下骨笛,再次施展寒冰神弩,透过盾牌的缝隙袭杀义军将领。

    尚让见城门下攻势遇阻,亲自忙命亲随出阵查看,恰好遇见大批药尸撕开义军前沿阵型,朝中军蜂拥而来。

    这些药尸铺天盖地,放眼望去有数千之多。所到之处,人挡杀人,佛当杀佛,一般兵器拿他们根本没有办法。

    他急忙下令,“让苏堂主、法严大师他们赶紧撤离城墙,准备回守。”

    除此之外,他还命令所有火雷车暂时放弃城墙上的目标,全部对准这些药尸发射。

    随着义军攻势受挫、苏青等武林人士撤去,城墙上的压力顿时减小许多。

    武事长老张德芳急忙请示掌门,“掌门,我们是不是要开始反攻了?”

    刘驽点头,“马上。”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目光投向义军大阵深处,那里有更大的威胁等着他。

    如果说金逸的小把戏是试探,黄巢大军眼下的攻城也不过是前戏而已,袁极枭、苏墨山等人岿然不动,自然存有拿捏他的心思。

    眼下这场战斗就是一场试探人心的游戏,谁有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牌究竟是何物。

    药尸是他的第一张牌,接下来将是第二张。

    由于余小凉交底,他早就知道,药尸虽然不惧刀斧,却甚是怕火。随着义军营中火雷炮齐发,大批药尸粉身碎骨,葬身火海。

    随着战场上的药尸被消耗,义军暂时受挫的士气得以回缓,在尚让的指挥下向城门再次扑来。

    就在城楼上掌剑门群雄再次紧张时,飞龙先生诸葛穷等人支援到城楼下。只不过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支援,而是逛街游玩。

    诸葛穷和黄丫共骑一头毛驴,黄丫不停地喂他香瓜,“这是大棚里刚结出的,好甜,你多吃点。”

    跟随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刘老夫子、执法长老董能。

    他们身后跟着一支车队,每一辆车上都蒙着皮,没有人知道里面藏着甚么。

    何为贵远远看见,眼中一亮,远远看了眼战阵中厮杀的金逸等岭南派众人,狠狠地咬了咬牙。

    诸葛穷,大手一挥。

    车上蒙皮揭开,车上装得乃是打造完毕的千机炮,以往虽然曾发放众人使用,却从来不曾真正交付众人,一旦训练完毕便会收回。

    和千机炮一起装车的还有大量弹药,这些弹药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不灭火。

    诸葛穷将千机炮和弹药发放到各人手中。

    罗金虎和金虎帮兄弟原本负责督阵,这时也不再管那些逃跑的守军士兵,上前领用属于自己的千机炮。

    城楼上,群雄领到千机炮和弹药后,个个摩拳擦掌。

    义军士兵在尚让的指挥下,不要命地冲击洞开的城门。

    谢幕烟见状向刘驽急道:“掌门,赶紧下令进攻吧,等他们冲进城去,我们即使有不灭火也是枉然,失了根基,我们只有大败。“

    刘驽笑道:“莫急,你看我们的攻势来了。“

    谢幕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支本方骑兵从城内发动冲击。

    这支骑兵只有寥寥十九人,与人数众多的黄巢大军相比,好似汪洋之一滴。

    可他们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领头之人怀抱一排巨大的铁炮管,炮管转动,火光奔流射出。跟在他身后的十八骑同样个个怀抱铁炮,炮口不向外猛吐火舌。

    这些火舌并非袭向某一点,而是故意朝着义军阵型中的四面八方。沿着火舌的轨迹,一朵朵璀璨的火焰在义军深处爆裂开来。

    猛烈的大火瞬间吞没许多义军兵士,如同瘟疫般在义军中漫延开来。有人试图扑灭这些火,可根本没有用处,越扑越旺。

    掌剑门群雄顿时识出,这十九骑正是难了和尚和他的十八罗汉。

    难了和尚手持十二管千机炮,率领众罗汉在义军中左冲右突,口中哈哈大笑,“真他娘的爽快,这样的不灭火,老子还要再来五百发!”

    他抡起千机炮,将一名试图接近的义军兵士脑壳砸碎,再次扣动扳机,不远处,又一朵火焰绽放。

    火焰纷飞,四处皆是义军兵士哭喊败退的惨叫。

    漫漫如大海的义军攻势,在这区区十九骑的冲击下,竟然被硬生生地撕开一道裂口。

    也就在这时,刘驽终于同意掌剑门群雄发动攻势。

    何为贵早就瞅准了对方战阵中的金逸,率领众弟子奔杀而去。他和众弟子的千机炮经过改装,乃是在剑柄处,每次仅能装填一发,好处是隐蔽。

    如果那金逸不加提防,应该是躲不过他的一发不灭火。

    点苍、岭南两派的数十年恩怨能够得报,就在乎今日这一战了。为了点苍派的列祖列宗,为了这些不离不弃的弟子,为了枉死的故人和爱人,他何为贵今日绝不能输!

第七百八十四节 报仇雪恨

    义军中,坐镇指挥的尚让绝非易与之辈。

    相反,这世上如果有名将的,他绝对算得上一号,而且是极为璀璨的那一颗将星。

    他虽然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却一直是黄王最为倚重的人物,其中关键只有一句话:

    他见惯了战场风云!

    任何的武力都需要经过一只巧妙的手,才能转化为凌厉的战力,尚让便是那只巧妙的手。

    他忙令大军分散开来,使得火势不会那么快在军中蔓延,急命弓箭手、火雷车齐齐瞄准难了和尚所在,纷纷发射。

    与此同时,他还下令苏青、法严等武林人物不要在阵中缠斗,马上过来绞杀掌剑门这支嚣张的十九骑。

    令尚让感到奇怪的是,难了和尚率领的十八罗汉骑兵浑然不似普通武林人物那般随意,马匹之间似乎存有某种奇特的阵型。

    这种阵型若有似无,却极大地提升了这支骑兵的战力,更加使得这支骑兵变得缥缈不定,难以摸透进攻方向。

    只有尚自在城楼上站立的掌剑门掌门刘驽自己才知道,当年他见过秦锋的燕云十四骑围斗念念不忘。燕云十四骑中每一人都只会战阵武功,远远不是九毒老怪的对手,可他们却凭着这套阵法将九毒老怪斗得无可奈何。

    他思索多年,方才明白这阵法的妙处,并将阵法传授给了难了和尚。

    难了和尚和十八罗汉的武功远高于当年的燕云十四骑,在他的手下,这套阵法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简直是大放光彩。

    战场上出现了惊人的一幕,数十万义军竟然在难了和尚和十八罗汉骑兵的奔袭之下溃不成军。

    这些义军惧怕火势蔓延,根本不敢聚集成紧密的战阵。可越是如此,越难抵挡难了和尚发动的冲击。

    难了和尚大声笑道:“真他娘的爽,哈哈!”

    他抬手一炮,几十名义军兵士身中不灭火,惨叫着开始逃窜。这些逃窜的将死之人可不管甚么阵型,瞬间将火势传播到各处,熊熊火海四处皆是。

    城楼上,长安守军见掌剑门稳定了战场态势,逃跑人渐渐减少,剩下的人颇有些留守的勇气。这些人固然不敢贸然出城冲锋,但是已经能在将领的指挥下组织起像模像样的还击,将城墙上登上来的敌军逐步击退,又将少量遛入城的敌军赶了出去。

    狄辛站立在掌门身边,自从刘驽将黑鸦交还给他后,他再次拥有了眼睛和耳朵,这也是群雄尽皆诧异之时唯独他成竹在胸的最大原因。

    是他将黑鸦收集到的黄巢大军即将发起总攻的消息传递给刘驽,根据这次的消息,刘驽能够组织出眼下的凌厉攻势并不奇怪。

    他真正体会到了权力的好处,没有权力时候的他,就是瞎子和聋子,同时心怀惴惴,时时得看他人的脸色。

    他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从帝位上逊退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想,失去黑鸦首领之位他更不想,眼下他绝绝对对不会再想失去这宝贵的权力。

    狄辛用近乎谄媚的语气向刘驽道:“掌门,古有周郎火烧赤壁,今有你这把火烧得黄巢溃不成军。此战过后,想来你必会扬名天下。”

    刘驽微微一笑,“即便有周郎,那也不是我,而是飞龙先生。眼下战局未定,我看还未到定胜负的时候。”

    狄辛心里微微一颤,他放眼望去,只见战场上杀声一片。

    这里,有人想立功名,有人要报恩怨,而功名和恩怨背后乃是诺大的天下社稷。

    何为贵和他的点苍派诸弟子眼里只有恩怨,他们似乎看不见战场上的其他人,眼里只有那宿世仇敌,岭南剑派和金逸。

    好在难了和尚和十八罗汉的来回冲锋极大缓解了他的压力,使得他和诸弟子能够在战场上来去自如。

    有些义军将领见这一百多人乃是步战,于是不知轻重地发动围袭,却没想到撞到了钉子上。

    何为贵和他的点苍派弟子虽然对付武林高手有些困难,杀普通的兵士却是轻松,很快将这些人杀了个人仰马翻,剩下的义军见此情形再不敢贸然对他们发动袭击。

    他紧朝着难了和尚等人所在杀去,因为他已看出,金逸等武林人士已经被敌方主帅调去围杀难了和尚,只要紧跟着难了和尚,那金逸就跑不掉。

    他亲眼目睹了难了和尚发动的一次冲锋,上千名义军兵士被焚杀。由此带来的恐惧比实际死去的人数对义军伤害还要大,义军的阵脚已经开始凌乱。

    金逸是个滑头的主,见战局不力,便不肯上前死斗,只是跟在法严禅师等人身后远远一段距离,在旁掠阵。

    而这,正好给了何为贵接近的机会。

    何为贵和他的众弟子也不出声,如同沉默的死士,慢慢接近心中的目标。有些岭南剑派的弟子注意力尚被战场上的难了和尚吸引,浑然没有想到背后有人接近,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点苍剑派的人扎了个透心凉。

    好在金逸发现得早,大声疾呼,命岭南剑派众弟子回身御敌,此时他手下仅被何为贵袭杀七八个人,谈不上影响实力。

    这些岭南剑派弟子乃是上次金逸大败之后从调拨来的新鲜力量,并没有在掌剑门手里吃过亏,浑身上下充满斗志。以往在岭南时,他们便看不起何为贵这帮点苍弟子,眼下见同门被袭杀,更加地愤怒,挥剑便冲杀了上去。

    何为贵一声令下,点苍派诸弟子调转剑柄,将黑黝黝的千机炮口对准了来敌。

    他们扣动扳机,弹药击发。

    一团团火焰在岭南派诸弟子中爆发,金逸手下的人瞬间死伤大半。

    好在他们由剑柄改造的千机炮很小,弹药相比难了和尚等人同样是微量,否则威力爆发出来,这些岭南剑派弟子只怕会全灭。

    金逸见状大怒,但他并没有惊慌。

    他的心理素质和武功,乃是他能称霸岭南的真正底气所在。他看出何为贵等人的千机炮只能单发,下一发装填之前,乃是发动攻击的最佳机会。

    他已经吃过一次亏,这一次绝不会再给何为贵任何反击的可能。

    剿灭点苍剑派,岭南从此便是他的地盘,不再有人敢兴风作浪。是非成败,就在今日一战。

    金逸挥剑大呼,“杀掉他们!”

    他本人提着剑,径直奔向何为贵。这个人武功不如他,心计不如他,仅仅凭着一口千机炮就想翻盘,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七百八十五节 形势翻转

    何为贵并不畏惧,挥剑迎上。

    他心中有恨,恨意让他这个生平做事圆滑的老好人变得不顾一切。

    两人交战在一处,金逸的武功更高一筹,奇招迭出,将何为贵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尽管何为贵的招式中有种奋不顾身的味道,可积淀究竟差些。不过二十几招,已是尽数落于下风。

    金逸招招直至何为贵要害,不过数招之间,用剑尖划得何为贵胸口鲜血淋漓。

    其余点苍剑派弟子见师父受困,连忙上前搭救。其中数人想填弹再次发射不灭火,可已经吃过一次亏的岭南剑派弟子怎肯给他们这个机会。

    好在岭南剑派的弟子刚才已经伤亡大半,点苍剑派弟子虽然武功不如,胜在人多,一时间斗了个不分胜负,只是苦了何为贵,一直被金逸压着打,迟迟不得支援。

    金逸见形势对自己有利,放声长笑,剑法愈发恣意起来。

    战场上,另有一支力量不知不觉间出现,悄然改变着态势平衡,这便是罗金虎和他的金虎帮。

    罗金虎原本职责乃是掌剑门众首领的亲卫,今日一反常态,在刘驽的命令下放弃留守城楼,主动切入战场。

    他麾下人马并不多,除他之外,只有二十二名出生入死的兄弟。

    这些弟兄随他风餐露宿、经历血雨腥风,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辈。

    罗金虎与麾下众弟子出阵步战,依凭一套从崆峒派学来的两仪阵法,步步为营向前推进。阵形间滴水不漏,进退皆有章法。

    期间有义军将领试图依仗人多围剿这支力量,可未曾想罗金虎自从修炼刘驽传授的大义武经后,武功也是十分高强。

    但凡胆敢靠近金虎帮的义军兵士,悉数被罗金虎霸悍至极的刀法击杀。如此几次三番,再无胆敢靠近者。

    罗金虎性格内敛,不似难了和尚那般放荡恣肆,他和众弟兄将千机炮背在身后,仅是必要时射出一发,趁敌军因不灭火爆发大乱之时上前冲杀。

    所遇义军敌不过他这种战法,大乱之间自我践踏致死者放倒远远多过被罗金虎杀死的人数。

    罗金虎远远看见何为贵被金逸压着打,连忙率领众弟兄驰援过去,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恰在此时,金逸积攒下足够气势,挺剑直刺何为贵咽喉。

    何为贵喉头血芒闪现,眼看就要丧命。

    罗金虎持刀横挥,一道雄浑的刀气奔袭而来,将金逸刺向何为贵的长剑硬生生地荡开。

    金逸直感胸口一阵憋闷,难以透过气来。他反应极快,撤剑带着手下弟子便逃。

    罗金虎怎肯给他这个机会,抬起千机炮便是一发不灭火。

    金逸背部中火,大声惨叫。

    何为贵趁机冲上,一剑刺伤金逸小腿。他奔上前又是一剑,由上而下,直劈金逸颅顶。

    金逸不愧是惯历血雨的老江湖,即便是如此情形,仍然来了个鹞子翻身。他躲开何为贵的剑,空中挥剑连点,气如长虹。

    这道长虹即为引人注目,如一道白昼流星点亮暗无天日的战场,连战场上的气息都为之一变,引得不少人为之侧目。

    何为贵大惊失色,一时间竟然忘记格挡,口中道:“‘剑贯长虹连剑式’,你怎么会这招?”

    罗金虎不敢怠慢,双腿灌注真气,奋力一蹬,双脚在地上犁开一道深痕,径直滑至何为贵跟前,横刀为其当下金逸这精彩绝艳的一击。

    金逸背后大片皮肉被不灭火烧烂,惨叫着遁去,这一次何为贵竟然没有追。

    其余点苍剑派弟子见此情形,士气大振,追着残余的岭南剑派弟子砍杀。

    何为贵双目无神,口中喃喃道,“他怎么会这招,怎么会这招,他和我那位故人都姓金,会这招也情有可原。想来他为何如此恨我,是了,是了……”

    罗金虎不是随便纵敌之人,他既然将金逸打得重伤,不见其身死绝不会罢手。不灭火是战场利器,可不敢保证能够将一名武林高手置于死地。

    他紧追金逸不舍,金逸重伤之下脚步丝毫不停,边逃边惨叫,“来人救我!”

    不远处,崆峒剑派的云鹤真人和玉鹤真人听见声音,回头看见罗金虎,立刻驰援而来。

    在云鹤真人手里,罗金虎和其那帮兄弟就是不折不扣的叛徒。当初他辛辛苦苦教会这帮人两仪阵法,这帮人却帮着刘驽暗算他,简直是吃里扒外!

    他一方面为了救助金逸,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杀了罗金虎报仇。

    云鹤真人纵身跃至罗金虎面前,挡住其追击金逸的去路,施展开“三清化一剑”的招式,他三剑连出,将这三招的气势凝为一体,化作锋利的剑气直逼罗金虎而来。

    罗金虎瞧也不瞧,向前迈出一步,挥刀直劈。

    云鹤真人直感一股强烈的气势侵至,手中长剑断裂,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口中喷血不止。

    不过几年功夫,他已远远不是罗金虎的对手。

    罗金虎顾不得此人,径直向那逃跑的金逸追去。二十二名金虎帮弟兄结阵冲锋,将上前阻拦的一批崆峒派弟子冲的七零八落。

    这些崆峒派弟子眼尖,见自家真人尚且不是罗金虎的对手,怎肯执意拼命,既然姿态已经作出,便不再再行阻拦,皆是默契地让开一条道路。

    在战场的另一边,余小凉指挥药尸左冲右突,配合难了和尚杀伤敌军。这些药尸浑不惧死,普通义军兵士压根儿不是其对手。

    义军的几十门火雷炮原本瞄着难了和尚和十八罗汉骑兵打,怎奈这些光头和尚行踪飘忽,火雷弹根本落不到其身上。

    过了不多久,余小凉指挥的药尸大军便再次成为火雷炮的重点照顾对象,一颗颗火雷弹如赤焰流星划破长空,咆哮着向药尸大军袭来。

    余小凉刚刚在这些火雷弹手里吃过一次亏,损失了近乎三分之一的药尸,心中已有提防。

    他双手凝聚寒冰真气,专门射杀那些操控火雷车和火雷炮的力士。在他接连击杀几十名操炮力士后,极大地震撼了对方士气,专门针对药尸的火雷弹很快少了很多。

    一时之间,战场上的形势似乎逆转,变得对掌剑门有利起来。

    就在此时,一名浑身上下有黑气缭绕的老者从义军中军走出,路过之处,见者无不面露惧色,口中皆道:“墨山先生!”

第七百八十六节 八方潮起

    金逸身中不灭火,烧得皮焦肉烂,一身功力废了大半。

    他原先能从何为贵手中逃脱,多半凭的是求生之欲,此时再也承受不住,眼看就要丧命在罗金虎刀下。

    罗金虎纵身追上,一刀劈下,本拟必杀,未曾料一个枯瘦老者突然闪现在他面前。

    老者神情诡异,浑身黑气缭绕,他伸指一挡,与罗金虎手中刀刃碰撞,发出锵然声鸣。

    这声音如同无数在蝶翼扇动,细密的声音不大,却有浩然传播之势。战场上无数人只觉耳中有微声荡漾,耳膜生疼。

    罗金虎直感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他往后滑开二十多丈路,这才卸开老者这一指恐怖的力道。

    老者正是苏墨山,干涩的嗓子笑声诡异,道:“不错,竟然能接下我一招,是个人物。”

    他伸手按在金逸身上,掌心一点黑洞盘旋。

    金逸身上火焰原已极为猛烈,却被这黑洞尽数吸入,不过瞬间功夫,连最后一点火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号称无法熄灭的不灭火,在苏墨山这里竟然被轻易破解。

    金逸拖着残缺,喘息道:“多谢墨山先生救我……“

    他话音未落,发觉苏墨山掌心黑洞传来的吸力竟然毫无停止的意思,他浑身上下生机在飞快流失,“你……你……”

    罗金虎就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金逸从一个被烧焦的废人变成了肉皮骷髅,被苏墨山吸尽元气后,如敝履般弃之在地。

    苏墨山脸上泛出红晕,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我帮你解了围,自然是要收报酬的。”

    他望向罗金虎,面露贪婪之色,“下一个人该是你了,我从你身上能够感受到充沛的元气,简直是太美味了!”

    他屈身一跃,眨眼间已到罗金虎身前,挥手一掌击出。

    金虎帮众弟兄这时已经追了上来,护卫在罗金虎身边,二十二人依然保持着整齐的两仪阵形。

    这两仪阵最大的特点便是能以阵势提升位于阵核之人的战力。

    昔日,崆峒派云鹤真人练这两仪阵为的是以阵助剑,而罗金虎也曾利用这套阵法在刘驽身上展开“以阵助拳”,帮助刘驽击败云鹤真人。

    可以说,这套两仪阵至少可以让被襄助之人战力提升至少五成。

    时至今日,金虎帮众弟兄早已将这套两仪阵演练得滚瓜烂熟,他们眼见苏墨山攻来,想也不想,连忙展开阵型为帮主助刀。

    罗金虎顿感浑身力气大增,挺刀迎接苏墨山的来掌。

    掌刀碰撞,无边的气息爆发开来,罗金虎吃力不住,手中钢刀脱手,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

    苏墨山狞笑道:“哪里逃?”,猱身追上,身形快得令人难以捕捉。

    金虎帮众弟兄想要为帮主阻挡,可在这等杀神面前,哪里半点他们发力的机会。

    苏墨山如一道黑烟扑至尚在空中坠落的罗金虎身边,伸手便要扣住其头颅。

    “?!”

    此时一声近乎龙吟的巨响传彻长空。

    一个满头黑发如瀑的疤脸青年从长安城楼跃下,踏地如奔雷,所过之处惊起一条长长的雪龙,直奔苏墨山而来。

    雪浪四起,触者非伤即死!

    惊人的气势响彻整个战场,令正在酣战的双方中的无数人回首侧目,战场上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刘驽早在苏墨山出现的第一刻便决定出手,好在他赶在苏墨山对罗金虎下死手之前终于赶到。

    他一掌推出,真气磅礴,涛声轰响。

    东海潮来!

    苏墨山见状只得弃开罗金虎,他身形一晃,迅疾地避开刘驽的来掌,整个人好似一道黑烟消失在空气中。

    他并没有逃,或者说根本没有逃的打算。

    他的最终目的便是要等刘驽出面,然后亲手杀死这个让他失去爱子的凶手。

    苏墨山再次出现,长声厉叫,向刘驽攻来。他身形极其鬼魅,忽左忽右,看上去好似同时有四五道黑影冲来。

    这些黑影个个手心盘旋着一点黑洞,黑洞幽深,透着无边的诡异吸力。

    刘驽自然不惧,他身形如临渊,稳如磐石不动,突然间又化作八道身影散开,将苏墨山的几道残影围在其中。

    这八道身影同时出掌,汹涌的真气冲天而起。

    此招正式叠浪神掌中的“八方潮起”,时至今日,这套掌法在刘驽手中已经使得炉火纯青,与动与静,渐入化境。

    就在刘驽和苏墨山二人相斗之际,一个身著白衫的年轻公子从义军正军缓缓走出,身后跟着个枯瘦的中年人。

    中年人右手有残疾,笼在袖中不肯露出,始终保持左手轻握腰间剑柄的姿势。

    这两人正是袁氏少主袁极枭和大侠肖苍蓝。

    袁极枭望着远处斗在一处的刘驽和苏墨山,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轻笑,转头问身后的肖苍蓝,“你小时候个子矮的时候,如何上轿子?”

    肖苍蓝一愣,“卑职幼时困苦,从未坐过轿子。”

    袁极枭微微一笑,“我幼时坐轿子,家中的马夫总会很有眼色,匍匐跪在轿厢门口,我踩着他的背便可以轻松上轿子,我喜欢叫他人梯。“

    肖苍蓝似乎明白了一些,“少主的意思是,刘驽和苏墨山就是你的人梯?”

    袁极枭笑道:“不仅是他俩,包括黄巢,包括这战场上所有人,都将成为我的人梯。只在今日,待我一举成功,米斗会的无敌声名必将响彻长安,传遍关中!”

    他望了眼肖苍蓝,“眼下我只需给这场大战再加一点佐料,你从未见过我的三圣功如何厉害,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肖苍蓝眼角一动,他早听说过三圣功乃是袁氏家族的绝世神功,据说是由两百多年前的袁氏老祖袁天罡所创,分为人圣、地圣和天圣三重境界。

    这套功法据说夺天地之造化,威力犹如鬼神。当初袁天罡创出这套功法后曾自叹泄露天机,寿元耗损大半,不过多日便羽化登仙。

    米斗会总舵主袁龙城如今是地圣圆满境界,即将突破至天圣,放眼整个袁氏家族,也是两百年来不可多得的奇才,堪称袁天罡之后的袁氏第一人。

    肖苍蓝没有想到,连袁极枭这样一个年轻人竟然也将三圣功练到人圣境界,这简直是一个令人骇然的事实。如此可知,整个袁氏一族积累沉淀之深。

第七百八十七节 火烤城楼

    袁极枭步入战场,如同闲庭信步。他双手摊开,好似托着甚物缓缓升起。

    磅礴的真气应声而起,如一轮红日初升,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金甲神人一般。

    他眯起眼,只见不远处刘驽和苏墨山在鏖战,两人尚未分出胜负。这两人不知要打到甚么时候,若是太慢,他可等不及。

    袁极枭早有计划,抬头望向长安城楼,嘴角露出轻笑,想道:“这刘驽只想着苏墨山是威胁,却未料到有人会攻他的软肋。城楼上那些人都是他掌剑门的重要首领,若是我将这些人悉数击杀,他必然心神大乱。“

    高手过招,生死常在一线之间。只要刘驽心境不宁,想必不是苏墨山的对手。等到刘驽重伤,他便可以出手收割战果。

    想到这,他身形一闪,人已是在五十步外。他凭借一身强横真气,硬生生在鏖战的战场上犁出一道人肉血道,直奔长安城门而来。

    眼前的长安城门,在难了和尚等人冲出后已经关闭。

    可袁极枭看不上这道门,他要的是制造无边的震撼声势,让那正在生死搏斗的刘驽魂不守舍。

    他施展轻功,踏着城墙直奔城楼而上。

    城楼上只有谢暮烟、萧呵哒、狄辛、诸葛穷、黄丫、刘老夫子和弄玉等人,这些人有的即使会武功也都不高,哪里是袁极枭的对手。

    此时,一个蒙面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城楼上一处墙垛边,几十把飞刀同时掷出,皆是瞄准袁极枭射来。

    这些飞刀的轨迹迥异,刀身所附真气各不相同,每一柄都需要仔细应对,一个不慎便是要人性命的凶器。

    黑衣人正是唐彪,他平素潜伏在暗中,只是今日袁极枭突然发难,情形实在危急,才不得不出现。

    袁极枭轻声一笑,“蜀中唐门的漫天花雨,没想到这掌剑门竟然有唐门的人物,倒是好玩起来了!”

    他手腕转动,一道炽烈的真气在他手中盘旋如龙,将几十柄飞刀收纳其中。

    高温之下,飞刀瞬间变得通红,熔炼成一团铁水。

    袁极枭挥手,真气裹挟着这团通红的滚滚铁水飞出,正中唐彪胸口,砰地一声炸开。

    铁水凝花,烈浪炙热!

    唐彪闷哼一声,坠下城墙,很快消失不见,估计已是身受重伤。

    袁极枭彻底没了阻拦,再次施展轻功直奔城楼之上。他刚到半空,突然闻见一股奇怪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漫。

    有药粉落在他的肌肤上,酥酥有发痒之感。

    他心中警觉,立刻屏住呼吸,封闭全身穴道,放弃继续登城,身形下坠,落脚在城墙根下。

    袁极枭抬头望去,只见城楼上有一个少女手持药囊,正警惕地望着他,想来刚才的药末便是此女撒下。

    若是他识得,便知此女名叫弄玉。

    “这药末透着古怪,似乎来自苗疆。“

    他不惧普通的毒药,只是苗疆花氏除外。当年王道之妻子花三娘凭一手毒功行走天下,乃至人人见之色变。

    他并非百毒不侵之体,所以还是小心为上,于是连忙盘膝坐在地上,将真气在体内运行一番,直至全身无恙之后方才安心。

    袁极枭是个极傲的人,从未在任何人手底下吃过亏。可是傲气不等于傻气,他不会立于危墙之下,用自己的短处应对别人的长处。

    他双手抡圆,一道炽烈的真气在他十指间盘旋,通红如烈日。

    只见他手携烈日,一掌印在城墙之上。

    砰!

    红光绽放,城墙瑟瑟,炽烈的狂霸气息煎烤着万物生机。

    城楼上,谢暮烟等人只觉热浪扑面而来,令人难以忍受,有人惊道:“此人究竟想作甚!?”

    片刻之后,这些人心中便不再有疑问,因为他们已经看出了答案。

    袁极枭好似疯了一般,一掌之后,又是一掌,接连十掌印在城墙之上,手下根本不停。

    城楼上温度越来越高,根根木梁在高温之下纷纷炸开,青砖缝隙里透着白色烟气。众人只觉脚下滚烫,身上如同火烤,根本无法立足。

    “这个疯子,他想烤死我们,我们冲出去!”萧呵哒喊道。

    他拔步便走,可很快便停下,停在距离城楼不过二十步处。

    他吃惊地发现,城楼中心竟然是温度最低的地方,越往外走,温度越高,根本是常人难以忍受。

    萧呵哒尝试着将随身携带的纸扇向更远的地方掷出,纸扇在空中化成一团火,落地时已是灰烬。

    众人见状纷纷脸上变色,意识到这个袁极枭用炽烈霸道的掌力画下一片地牢,将他们困在其中。

    “他不仅要烤死我们,还要慢慢烤,这是猫戏老鼠。”狄辛面露苦涩。

    袁极枭制造出的巨大动静很快引起正在战场上鏖战的掌剑门群雄的注意。只是袁极枭的武功太高,几乎无人自认为是其对手。

    除了刘驽本人外,任何人回援都无异于飞蛾扑火。突然撤退还会导致战局崩盘,接下来形势会怎样变化,谁也无法预料。

    袁极枭炽热的掌力将长安城楼下几百丈见方的土地化作焦土,城上守军被他活活焚杀数百人,烧焦的尸体带着火焰从城墙上纷纷坠落,剩余的幸存者再次开始逃跑。

    义军中军,主将尚让终于松下一口气,“传我命令,组织人马再次攻城。这一次不计伤亡,哪怕死伤殆尽,也要拿下长安!”

    战场上烈焰翻滚,不灭火如瘟疫般传播,无数火人惨叫着在旷野中奔跑。

    炽浪将雪原融化,露出暗沉的褐色土地。

    骊山,距离战场数里路远,从山顶上可以俯视看见整个战场。山顶有一块空地,空地石桌上摆着棋盘,只见一个中年人和一个白袍儒士正在对弈,旁有小童端茶伺候。

    两人时不时从棋盘间抬起头,关注山下战场的局势。

    中年人正是黄巢,他看了会儿此刻的战场,轻轻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天星处,“今年这雪化得早,地烧得通红,人也杀红了眼。”

    那白衣儒士笑道:“那袁家小子果然得了传承,不灭火和火雷弹也各有千秋。今年这场雪化开以后,连时局也要大变,黄王登基之日不远了。”

    黄巢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一阵沉默,“我固不知自己能当几日皇帝,这天下和我当初想得越来越不一样了。”

    白衣儒士瞥了他一眼,“是不一样,那个刘驽恐怕根本没有料到,他千算万算,还是落得今日田地。”

    “雪化了,那人可会来?”长安城上,谢暮烟喃喃道,“那人说了,春来雪融之时,他自会回来襄助我们一臂之力。”

    “敢问大仆射所言何人?”董能热得快要虚脱。

    谢暮烟透过热浪望向远处,“掌门在和苏墨山缠斗,无法脱身救我等,眼下有能力救我们的只有一个人。”

    “是李菁,还是上泉信渊?”张德芳跟着问道,可他敢说出口便觉得不靠谱,连他自己都清楚,李菁两人武功虽高,与眼前这个袁极枭比起来却有所不如,更别提从袁极枭手底下救下他们。

    “啊!”刘老夫子惊呼一声。

    他远远看见刘驽身中苏墨山一掌,估计受了不轻的伤。

    “我们还是连累了他。”萧呵哒见此情形叹道。

    “我要毒死城下那个疯子。”弄玉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将药囊中所有药粉抓出,向城下撒去。

    药粉刚飘落便开始燃烧,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984/ 第一时间欣赏飒飒西风最新章节! 作者:居简所写的《飒飒西风》为转载作品,飒飒西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飒飒西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飒飒西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飒飒西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飒飒西风介绍:
纯正的金庸风武侠作品,让你重温经典江湖梦。细文铺垫,让你越读越想,手不释卷,最终沉醉其中。 本文走创新型的情节流武侠路线,摒弃一切小白套路。并且那种一味地仿古循旧,也不是本作的风格。 情节梗概: 他资质愚笨,连亲生父亲都觉得他材质粗劣; 他生逢乱世,生活困苦,很多人都待他不飒飒西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飒飒西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飒飒西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