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八节 准备突围
只是几天时间,掌剑门通过药尸事件获得的钱财便成了一个天文数字。
董能虽然担任掌剑门的执法长老一职,但府内的款项进出事宜仍然一直由他负责。
这些日子,他在账房里集中了二十多名老练精干的吏员,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通宵达旦地计算账目。
他本想着早日将所有进账款项算清,可是哪曾想进账比算账还快,根本完成不了任务。
而且他听那边掌管财库的吏员说,大理寺的仓库已经塞得满满当当,散落的银锭从门缝里漏得满地。若是进来更多的钱银,只怕要开辟新的仓库了。
通过这件事情,董能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间只有真正怕死的人,却没有真正吝啬的人。长安城内的那些世家大族,平日里虽然都如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般,可到了事关生死的关头,一个个送钱倒是勤快。
三日后的上午,大理寺的库房外,排满了四十多辆蒙着皮的大车。车上的物件都堆得很高,好似一座座小山头般。虽然厚厚的蒙皮令人看不见车内的状况,但稍微了解内情的人都明白,车里装的都是真金白银。
由于车辆沉重,每辆大车配都备了两匹耐力上好的健马。如此一来,四十多俩大车便占用了八十多匹军马。战事频仍,长安城军马耗损严重,十分匮乏,能够一下子拨出这么多军马实属不易。
到了当天下午,四十多辆大车浩浩荡荡地开到了长安城西门城楼内墙下方。大车中间,混杂着数辆并不起眼的暗黑色马车。马车的车身之所以呈暗黑色,是因为车厢整体用铁皮包裹,虽然不好看,却足够结实,足以保护坐在里面的人的性命。
这些装满金银财宝的大车和铁皮小马车在城楼下静止不动,显是在等待甚么重要的人物到来。
果然过了不多时,十几匹马从大理寺的方向轰隆奔来,马背上的人皆是掌剑门的头面人物。其中一马当先者便是掌门刘驽。他望着满眼的车辆,清楚萧呵哒和谢暮烟必然坐在其中的某一辆铁皮马车中,至于其余的铁皮马车只是用于疑兵之计。
萧呵哒事先已经向他言明,为了保密需要,临行之际便不再出面送别,省去一切繁文缛节。因此他也免去俗套,只是眯了眯眼,向身后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跟在掌门身后的大祭酒狄辛立刻明白过来掌门这话是在问自己,于是连忙答道:“根据黑鸦探子们的回报,这几日天寒料峭,围攻西门的贼军由于过冬棉衣不足,正在闹哗变,士气十分低落,咱们的人这时候冲出去正是时候。”
大仆射谢暮烟看了他一眼,“话虽如此,但四十多辆大车究竟是笨重,若是有敌人骑兵前来袭扰,只怕这些金银全都资了敌。”
狄辛微微一笑,“这倒不愁,大军师早已定下计策,等大车出城时,僧堂和剑堂便一同杀出去,混淆敌人视线,如此想必突围并非难事。”他顿了顿声,“除此以外,我还安排上泉信渊跟随大军师一同前往,他刀法强悍,想必可以保护大军师顺利到达潼关。若是那里的守将听从大军师的劝说还可,若是不停,那上泉信渊便能一刀剁下那人的脑袋。”
上泉信渊从狄辛身后策马走出,来到掌门面前,欠身施礼。
刘驽没有看他,微微摇头,“我倒是不担心萧呵哒的口才,他口才举世无双,加上百万钱财,天下少有他无法说动的人。只是此次出动的人马力量仍然略显薄弱,难了和尚、何为贵和上泉信渊虽然都是一流高手,但若是遇上义军顶尖人物,仍然难免不敌。”他转眼看向身后的娘子军先锋李菁,“不知李先锋是否愿意同去?”
上泉信渊刚才见掌门并不重视自己,心中感到些许落寞,此刻听见掌门要让李菁一同前往,眼中顿时闪出亮色来,心中抑制不住地激动。他的剑道正需突破,而李菁正是站在他剑道前方的那座灯塔,能够为他指明前进的方向。此行前往潼关虽然凶险,可若是能与李菁一同历练,对他来说会有不小的收获。
李菁面色平淡,“潼关那边我曾经去过,道路甚是熟悉,即便掌门不开口,我也正想着请命前往。”
刘驽静静地看着她,“嗯,此行意义十分重要,如果通往潼关道路得以打通,那么吉摩德的物资便可以源源不断地运到长安,那时候我们便有了与黄巢大军展开大决战的资本。”
李菁在马背上微微欠身,“掌门放心,属下自是知道。”
她双手未动,后背上的两柄唐刀在鞘中发出嗡地蜂鸣。任是个明白人都清楚,她的刀法此刻已达炉火纯净之境。
刘驽笑道:“如此便好!”
他目光扫向身后的诸多掌剑门头领,众人皆是身上一凛,明白一场事关长安城存亡的突围即将进行。
伴随着轰隆隆的摩擦声和清脆的铰链声,长安城的西大门缓缓大开。巨大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城外义军的注意。城里的人沿着地平线向远方望去,可以看见雪地里有大片义军正在快速集结。
众人心里明白,眼下时机可谓千钧一发,若是稍有耽误,待得敌军集结完毕,再想突围而去恐怕千难万难。
难了和尚大吼一声,率领众僧率先冲出。那四十多辆由战马拉着的大车和铁皮马车不敢松懈,由车夫驱赶着紧跟在僧堂弟子之后。何为贵带领剑堂弟子守卫在车队的两侧,时刻警惕有敌人从侧翼前来袭扰。
刘驽和掌剑门一众头领急急登上城楼,俯视城外旷野雪地里的战况。
只见李菁单骑在雪地里驰骋,蹄下碎玉四溅,很快冲在了车队最前头,超过难了和尚等人,直向地平线前方的义军大阵冲去。
她腰稍稍一弯,背后两柄唐刀出鞘,落在她左右手中,银亮的刀刃发出锵啷声鸣。
鸣声清澈悠远,传遍了旷野雪地。即便是在远达数百步外的长安城楼上,众人仍然听得清晰。
刘驽闻声叹道:“她的刀法已经入道了。”
谢暮烟侧过头,“若是苏墨山亲自出手,抑或彼方有藏在暗处的高人,她仍然有危险,难道掌门要坐而视之吗?”
刘驽淡然道:“她不会有危险的。”
谢暮烟轻轻叹息,“该救还是得救,就怕有个万一呢。你是在埋怨她刚刚不假考虑便轻轻松松地答应去潼关,对你没有丝毫留恋之情?”
刘驽转头看向她,“些许儿女之情何须留在胸中缠绕悱恻,你应该知道,我心里的人早已不是她。即便如此,如果她有危险,我无论何时都会出手。只是她眼下实力已经极高,不再需要我了。”
谢暮烟的目光紧随远处的李菁身影,“她实力成长之快,实属罕见。她没有你那般惊奇际遇,几年前还只是碌碌众生中的一员,转眼间便已是数一数二的大高手了。”
刘驽苦笑,“别人都道她天资卓越,一朝得道,豁然开朗,我却明白她心中的苦。如果说普通人的磨砺只是汗水而已,她的磨砺却额外包含了亲人的离去、爱情的苦痛。她能勘破心门,踏入刀法的真明境界,是她的福分,也是她这一生的宿命。”(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五节 佛道刀法
大雪天,苍穹茫茫。
漫天的义军铺天盖地而来,虽然阵型不齐,但贵在声势惊人,人数够多。
大片人海乌泱泱地向冲在最前方的李菁围了过来,人未至,箭先到。
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无数根箭矢向李菁胯下坐骑招呼过来,令其避无可避,慢说将马匹射成筛子,连李菁本人只怕也难以逃出生天。
城墙上众人见状皆是暗自为李菁担心,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谢暮烟下意识地握住了身旁刘驽的手,嘴巴微微张开。
刘驽侧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出言提醒,远远地眺望向雪地中李菁的身影,眉头紧皱。
大雪落处,琼碎无尽,如潮!
远方,李菁见敌军万箭朝己袭来,心中并未惊慌,她错足从马背上跃起,几乎是同时,胯下战马被箭矢射成了刺猬。
她身子尚在半空中,便挥出双刀横斩,两道清亮的刀光脱刃飞出,迎风暴涨,从最初的两尺许宽,到接近敌军时已经阔达二十余丈。
义军中有四五百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两道刀光迎喉掠过,从马背上扑通坠地,自始至终未曾冒出一滴血,只是马蹄从他们背上踏过时,不见丝毫动静,由此可见他们确实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城楼上掌剑门群雄见此情形,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谢暮烟突然意识过来,自己的手竟然在刘驽的手里。
她只觉刘驽的手粗糙而温暖,令她感到分外地安心,却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羞怯之情。
照理说,她是看惯风月之人,本不该有这等反应,可今天却实实在在地她身上发生了。
谢暮烟渐感手心湿润,脸上羞红,她倏地将手从刘驽手中抽了出来,同时偷偷地瞄了刘驽脸上一眼,发现他正皱眉凝望向远方的战场,似乎从未发现自己的反应一般。
她于是暗暗按捺住呼吸,自己装作没事人一般,调理了一番气息,定定地望向远方雪地中的李菁,喃喃道:“她委实以刀入了道,袈裟斩是玉飞龙遁入佛门后所创,慈悲非常,连杀人也不见血,端地是奇异。”
狄辛所处位置离谢暮烟不远,吃吃发笑,“若真是佛,那便不会杀人。李先锋这是快意刀法,堪称掌门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将,可若说起慈悲,只怕有些对不上号了。”
此时,一直凝眉望向远方的刘驽突然扭过头来,冷道:“杀该杀之人,这便是佛!”
狄辛一愣,忙笑道:“掌门所言极是!”
刘驽不置可否,微微一笑。狄辛见此情形,暗自捏紧拳头,心里捏了一把汗,城楼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城下,李菁杀入义军大阵之中,挥刀步战,**般的义军人海中以她为中心生起漩涡,漩涡越搅越大,无边无际地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漩涡中刀光飞扬,不断有人坠马、死亡,战场上喊杀生冲天,好像回荡着某种既定宿命的回声。
那回声好似在说,所有身处漩涡中的人都必须得死!
洁白色的雪地变成了人间的修罗场,魂飞魄散,万千男儿今日必将葬身于此地。
城楼上,刘驽沉声道:“李先锋的本领足敌万军,只可惜时日尚短,未进入炁之境界。如果苏墨山此时出手,恐怕她难以力敌。“
谢暮烟微微皱眉,“苏墨山,他不是受伤了吗?”
刘驽摇头,“达到他那种境界的人,总有多种办法可保自己万全。我能快速恢复伤势,难保他不能。”
“那……”谢暮烟犯了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可惜我的怪颅尚未恢复。”刘驽脸上忧思凝结。
就在他腰间皮囊中,满身裂纹的怪颅正气息奄奄地躺着,毫无恢复的迹象。他和怪颅本就是互利互存的关系,他主罡,怪颅主煞,罡煞相融,方可称之为进入了炁之纯青境界。
如果刘驽真的出面挡下苏墨山,并无必胜的把握。而他通过峨眉五老的行止看出,那苏墨山对御煞之道十分精通。若是让怪颅再次遇上此人,只怕会伤上加伤,就此陨灭也未必不可能。
他凝神望向城下,只见难了和尚和何为贵等人不愧是老江湖,稳稳把握住了李菁打开敌阵缺口的机会,护送着装满金银钱财的大车以及暗黑色的铁皮马车向义军的包围圈突围了出去。
从义军方向,不断射来漫天的箭雨,除部分被僧堂和剑堂众人用兵器拨落外,还有大量嗖嗖地射中车辆。
那些蒙皮大车中没有人,自不必担心。而那十几辆可能藏着萧呵哒和弄玉的小车幸亏外面有铁皮包裹,这才没有被箭矢射透,暂时安然无恙。
即便如此,随着射来的箭矢越来越多,马车厢表面的铁皮被射出了密密麻麻的深坑,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出现破损,只怕如此下去,再难起到保护马车里面人的作用。
东瀛浪人上泉信渊随车队出了城。作为一位信奉剑道的扶桑武士,他并未骑马。
在他看来,剑道是招式和步法的完美融合,两者缺一不可。若是骑马,那便破坏了步法,是对剑道最大的亵渎,简直不可容忍!
他脚踏木屐,迎雪站在一辆蒙皮大车顶上。不断有箭矢袭来,从他脸颊旁嗖嗖地掠过。可他并未惊慌,远远地望着步战杀入敌军中的李菁,呆呆地入了神,口中幽幽地说道:“端地是好刀法,入道的刀法!”
他神色有些凝滞,整个人显得恍惚,久久不动,竟是在这厮杀的战场上进入了冥想的境界。
难了和尚等人顾不得上泉信渊这个怪人,他们眼看着与敌军就要接阵,纷纷举起手中兵器,杀声震天。
只是瞬间,兵器的撞击声、刀刃刺破人体的汩汩声充斥了整片战场。
死在这些负责护卫车队的掌剑门群雄手下的敌军,虽远不如死在李菁刀下的多,动静却大出了许多,令战场残忍和冷血的一面展露无疑。
就这样,整支车队紧跟在李菁身后,向前厮杀,逐渐深入义军大阵之中,好似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可敌方人数实在太多,越深入越看不见突破出去的希望。
正在此时,义军中有一行穿着江湖服饰的人踏着彼军兵卒们的脑袋飞奔而来,约莫有百余之多。其中有十几人簇拥着一口装饰华丽的大缸,急奔如风。望那架势,竟是要封住李菁的去路。(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节 一个陷阱
苏墨山和峨眉五老果然出现了!
长安城上,刘驽从城楼上纵身一跃而下,身上所穿大袍迎风鼓胀。
他落地后脚下步若雷霆,轰鸣声不绝于耳。
沿着他前进的路线,风雪席卷而起,好似白玉苍龙般在空中盘旋嘶吼,巨大的动静震惊了雪地旷野中的所有人,双方将士不由地身子一凛。
义军大阵中,由十几个武林人士簇拥疾行的鎏金大缸动作愈发快了起来。
不等刘驽冲至李菁身边,便有五道模糊的黑影从大缸中冲出,朝不远处正在挥刀奋战的李菁攻去。
刘驽心中暗暗吃惊,为今之计,他若想救下李菁,最好的办法并非上前与那峨眉五老纠缠,而是从敌方阵营中找出隐藏起来的苏墨山。
那苏墨山通过御煞之法来控制峨眉五老,道理和傀儡师通过线绳控制傀儡一样,只要制服了傀儡师,再厉害的傀儡也动弹不得。
通过上次交手,刘驽判断出那个苏墨山本人的武功并不如他,所凭仗的不过是已经被煞气彻底腐蚀占据的峨眉五老肉身而已。
既然怪颅已经崩坏,不堪一击,那么直接制服苏墨山本人便成了最稳妥可行的办法。
况且以李菁的武功境界,在那峨眉五老的围攻之下支撑一时半刻不成问题。
因此,方法可行!
想到这,刘驽不再犹豫,他不再管那围攻李菁的峨眉五老,径直向义军大阵深处攻去。
他眼露金芒,瞳孔紧缩成枣核状,双掌齐出,头顶上方盘旋的雪龙发出一声震天嘶鸣。
龙尾横扫,数百名义军惨叫着飞起。
很快,人海如潮的战场被他如秋风扫落叶般铲平大片。
一群原本隐藏在敌阵中的峨眉派弟子很快被刘驽认出,这些人身穿峨眉道袍,与义军甲胄相差甚远,看上去分外显眼。
这些峨眉弟子各自手持兵器,面朝外围成一圈,脸上神情紧绷,似乎对刘驽的突然闯来并不惊讶,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势。
刘驽迈步直上,挥掌使出叠浪神掌中的一式“东海潮来”,真气磅礴而起,涛声如雷鸣般灌耳而来。
这些峨眉派弟子原本还想着能在刘驽手下支撑个一时半刻,此时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飘起。
可是这巨力还未结束,又是另一波巨力跟至,重重叠叠,竟足足有九重之多。
九重巨力将这些峨眉弟子彻底撕碎,化作团团血雾,露出被众峨眉弟子围在中间的一个人影来。
人影兀自舞动,从其身形来看,隐约就是苏墨山!
苏墨山浑身浴血,神情可怖。此人的眼神有些迷茫,看上去像是眼球表面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如果需要一个恰当的比喻,那便是失去了生命的光泽。
刘驽本想一掌劈碎苏墨山,彻底化解眼前困局,可他刚刚靠近,便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煞气扑面而来。
即便如此,他仍不退缩,挥掌向苏墨山拍去。可他的肉掌还未递至,便有一阵极强烈的痛感传来。
他手掌、腕部和胳膊上原本鲜活的肌肉瞬间萎缩,肌肤失去光泽,原本并不明显的青筋此刻变得暴露突出。
刘驽大吃了一惊,顿时明白这是苏墨山身上的煞气在汲取他身上的生机,于是毫不迟疑,使出叠浪神掌中的一式横流无忌,向后倒跃而去。
他全身密布真气,阻挡住煞气继续向体内入侵。与此同时,他在不停调动丹田内力,辅助恢复刚刚被煞气吸去生机的肌肉和骨骼。
那边,苏墨山迈开脚步,朝他这边边舞边走过来,眼神中的迷雾蔓延开来,变得朦胧迷离。
刘驽只觉原本离自己稍远的煞气再次变得强烈起来,任凭他有真气护体,这些煞气仍然不断地从他的耳鼻等七窍侵入。
他虽然得到曹东篱传授的善恶咒,能够对炁进行存罡去煞,达到彻底驱除体内煞气的功效,可那毕竟是水磨功夫,急切间来不得。
值此迫在眉睫之际,似乎只有怪颅可以解开眼前危机。想到这里,他打开腰间皮囊,拍醒怪颅。
怪颅猛地睁开眼睛,从皮囊中跳了出来。遍体呈琉璃般透明色调的怪颅,周身皆是明显的裂纹。它闻见扑面而来的煞气,大感开心,立马敞开口鼻吸纳。
有怪颅在旁帮忙,刘驽顿觉向自己侵来的煞气稀薄了许多。即便如此,他仍觉自己的头脑和四肢有些笨重,难以运转灵动。
他索性长身而立,在雪地旷野中的战场上呼吸吐纳,运起善恶咒来,将体内侵入的煞气源源不断地逼出。
这些被逼出的煞气还未散去,便已被怪颅贪婪地吸入体内。
怪颅体表的裂纹在快速愈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失,由此可知这些煞气对它恢复伤势大有好处。
突然,怪颅猛地一震,双眼瞪得老大,如死鱼般往后翻了去,滚落在地上,失去了知觉,似乎是受到所吸纳煞气的反噬。
原本如琉璃般晶莹的怪颅,很快变得雾气蒙蒙。
刘驽感到不妙,他强行终止运功,忍着一股涌至喉头的腥意,手掌运力一吸,将滚落在地下的怪颅吸至自己掌心中。
与此同时,苏墨山跳着舞离他越来越近,那模样和姿态像极了草原上祭祀山神的萨满。
这种舞姿本身并没有任何杀伤力,与天底下各门各派的武功也有所不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荒唐之意。
可刘驽深切地感觉到,事情绝对没有他想象的这般简单。他突觉背后有凉飕飕的阴风袭来,连忙转过头,只见原来是先前去围攻李菁的那五道黑影折转了回来。
他本想挥掌格挡,可体内尚未驱除干净的煞气令他感到浑身乏力,好似有无数蚂蚁附在他的骨骼上啃咬,其中痛楚难以言表。
即便如此,他依旧忍痛挥掌格挡了出去,只不过动作稍微慢了半拍。
那五道黑影委实厉害,瞅准这不可多得的一丝破绽,分散开来,从前后左右各路攻向刘驽。
刘驽动作迟缓,浑身都是破绽,眼看就要毙命,不由地闭眼长叹了一口气。
时至此时,他心里已然明白,刚刚他所经历的这一切,皆是苏墨山设下的局。
苏墨山指挥崆峒五老围攻李菁是假,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他,并利用他想要袭击自己本体的心理,故意设下了一个陷阱,以牺牲十几名峨眉弟子为代价,吸引他前来进攻,从而用煞气将他彻底控制。(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一节 黄雀在后
嗡……嗡……
危急关头,有刀鸣声响彻长安外的雪地旷野。
战场上的双方人马皆是转头去寻那刀声的源头,只见李菁横跃至半空,双刀在胸前交错。
两柄唐刀刀身震颤,有两道刀光同时从刃上飞出,在空中交错,形成十字刀痕。
刀声嗡鸣不绝,无数十字刀痕快速形成,密密麻麻地飞了出去,数不胜数,好似冬夜碧空中的繁星一般。
这些多若星辰的十字刀痕齐齐朝那围攻刘驽的五道黑影追去,五道黑影意识到危险,只得放弃攻击刘驽,迅速往旁分散奔开,好躲避来势汹汹的无数道十字刀痕。
啵……啵……
这些十字刀痕纷纷炸裂开来,凡中者无不毙命,义军兵士的尸体很快躺了大片。
其中一道刀痕微闪,化作李菁的本体,出现在刘驽身边,“掌门,你还好吗?”
刘驽险中逃生,大口喘着气,“不大好,我体内的煞气好似很麻烦,正在吞噬我的生机。”
李菁眉头微皱,“跟在我后面,杀出去。”
刘驽摇头,脸色惨然,扫了眼远处正在蠢蠢欲动的五道黑影,“如果你自己逃命,还有希望,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我。如果带上我,只怕你我二人都得死。”
李菁撇了撇嘴,“若是你死了,掌剑门只怕要作鸟兽散。为今之计,还是努力搏出一条生路吧!”
“生路?!”不知从何处突然传出一阵男子的冷笑声。
刘驽抬头一看,只见是江南霹雳堂的堂主苏青,在此人身旁还站着少林寺方丈法严禅师、点苍剑派掌门金逸、蜀地肖苍蓝大侠、红衣薛红梅、眉镇韩不寿等响当当的武林人物。
看上去这些人今日早有准备,一直在等他进入布下的这个陷阱。
眼下刘驽中计,这些人脸上皆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得色。
苏青冷道:“掌剑门妄想搅动武林,不给我们这些名门正派生路,难道自己还想要生路不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与苏青相比,法严禅师的态度则要温和得多,老僧面上虽有几分苍白,可行动自如,看上去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离,他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请刘掌门回头是岸。如果你放弃和整个武林作对,解散掌剑门,并且自废武功,从此做一个乡野村夫,那我们自然会放你一条生路,不再为难于你。”
薛红梅骑在崔擒鹰的脖子上,笑吟吟地说道:“刘驽,大师的话颇有几分道理,如果你肯服软,并且将当年从虎冢中拿走的一样东西还给我,那我同样可以饶你一条生路。”
刘驽听着这些人提出的苛刻条件,面似沉水,迟迟不肯说话。
李菁见此情形,率先开了口,对薛红梅道:“你要的那东西是一根骨头棒子吧?”
“你知道?”薛红梅睁大了眼睛,神色中透露着贪婪之意,脑筋一转,似乎明白了甚么,“难怪你的武功一日千里,原来是修炼了我的神功的缘故,快把东西交出来!”
李菁轻轻叹了口气,“你那神功与我无关,我也不曾练过。我只记得那根骨头棒子被自己随便找了个地方扔了,如果你回头去草原上找一找,说不定还有戏。”
“丢了?”薛红梅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那么宝贵的东西你竟然丢了,丢在哪里了?”
“抱月山附近。”李菁淡淡地说道,“反正不在这里。”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许多年,你在耍我吧。”薛红梅眼露厉色,“你和刘驽这小子早年便是一伙,帮他当然是理所应当,今日姑娘我就让你和他一起死,好洗刷我当年的屈辱!”
“既然如此,请吧。”李菁丝毫不惧,将刀尖对准了薛红梅饱满的胸脯。
薛红梅大怒,正欲抬手抓向李菁,那边法严禅师劝止住她,道:“薛施主还请稍安勿躁,我们还需要听一听刘驽掌门的意见,如果他肯解散掌剑门,自废武功,少林寺自当保证其和身边人的安全。”
刘驽结束沉默,冷眼看向法严禅师,“大和尚,如果你想对付我,自可以上来动手,何必在这里如妇孺般碎碎念念!窝不窝囊?”
西风劲摧,吹得他满头长发飞动,右脸颊上的长剑疤分外地可怖。
法严禅师脸色羞红,咬牙作下决定,“老衲本可怜刘掌门年纪轻轻便送了性命,既然刘掌门顽固不化,那老衲也没甚么好说的,只能为你超度念经了。”
他轻启嘴唇,“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他伽哆夜……”
他念的乃是释家的《往生咒》,咒语声震颤人心,其中用上了佛门狮子吼的内力,令方圆数丈之内的人听后皆立不稳脚步,脑中轰鸣如雷。
一些普通义军兵士听后面露痛苦之色,七窍齐齐流血,接着倒地,在地上来回扭动,很快没有了动静。
霹雳堂堂主苏青见少林方丈出手,不再迟疑,他双手中有火花闪起,原来是两枚导火索正在燃烧的霹雳弹,“掌剑门的小鬼,受死吧,今日之后,江湖将再次重归宁静!”
“小鬼早该死了,活到今天已经是老天瞎眼!”薛红梅左手紧扣崔擒鹰脑后的涌泉穴,只待苏青掷出霹雳弹后,便冲上前擒拿刘驽和李菁。
韩不寿原先一直没有动作,此时也掏出袖中银链,手臂一振,银链绕着他周身盘旋。
这位面目清秀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怒声道:“刘驽,你作恶多端,连我师父玉傅子都不能容你,可见你造孽之重。今日即便别人不取你性命,我也要拼了命杀你,哪怕……哪怕只是为了张惠小姐!”说到这,他眼角忍不住渗出两地晶莹的泪珠来。
只有大侠肖苍蓝静静地站立在一旁,脸上皱纹有如沟壑般深刻,他眯着眼,却不说话,心中似有很重的心思。
若是有心人,当会发现他正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周围,观察的对象并非他人,而是被李菁用十字刀痕逼退的那五道应是属于崆峒五老的黑影。
肖苍蓝看得出,法严、苏青、薛红梅和韩不寿等人之所以敢对刘驽和李菁下手,所凭仗的并非其本人的武功,而是有峨眉五老这等江湖顶尖人物在此镇场。——同样,若是这峨眉五老趁着众人袭击刘驽之际再次出手,只怕刘驽真的要死了。
他喃喃地动了动嘴唇,“少主,情况紧急,难道你就没有想法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肖苍蓝的声音好似蚊子般轻细,几乎无人能够听清,可很快有一道紧张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肖特使,切勿莽撞,这刘驽性格太硬,不好控制,死了最好。我米斗会能否改变天下大势,以及特使和我能否在总舵主面前立下大功,全都在今日此举了,一定要慎重!”(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二节 事情真相
肖苍蓝定了定神,明白少主所言非虚。
少主的实力,早已步入炁之境界。今日战场上的人,除去刘驽和峨眉五老外,没有人是少主的对手。
如果峨眉五老能够击杀刘驽,少主再出手制服峨眉五老,那么一切主动权都将掌握在米斗会手中,米斗会的声名必将在关中大地广为传播,这对于袁总舵主将来的计划有百利而无一害。
同时,即便其余参加此番讨逆大会的某些武林人士暗地里有所不满,也绝不敢在明面上与米斗会作对。
而对义军首领黄巢来说,眼下能战胜刘驽,夺取长安才是第一等要事,至于这些武林人士中最终由谁夺得了头筹,恐怕他不会真正放在心上。
肖苍蓝放眼望向不远处被众人团团包围的刘驽和李菁二人,轻叹了一口气,想道:“可惜了这对男女,若非遇上袁总舵主这等真龙人物,恐怕也能在当今乱世上做一些事情,如今却只能沦为众人博弈的牺牲品,真是既生瑜何生亮啊!”
他听见法严和尚口中的经声愈念愈响,便连其身后的几名少林弟子也跟着念诵起来,嘹亮悠远的念诵经语声在战场上回荡,声音久久不息。
又见江南霹雳堂主苏青手中霹雳弹的引信即将燃尽,此人嘴角洋溢着一丝快意的微笑,仿佛即将用轰隆般的雷鸣声迎接这个冬季最重大的时刻。
而薛红梅、韩不寿等人同样在旁虎视眈眈,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愿意放弃今日这个能够手刃掌剑门掌门刘驽的大好机会。
那边,李菁和刘驽脊背相依。她能清晰地感受从刘驽身体上传来的颤抖,这种颤抖并非源于内心的恐惧,而是人即将丧失对自身肌体控制时方才会有的特殊反应。
“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了苏墨山的真相。”李菁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刘驽冷静而低沉的声音。
她随即问道:“甚么真相?”
刘驽沉声道:“先应付过面前的难关再说!”
“好!”李菁答应道。
只见刘驽双臂缓慢移动,脚下大雪围绕着他开始盘旋,继而冲天而去,形成一条蛟龙。这条蛟龙比起先前那条还要雄壮许多,可见其中蕴含真气之多。
他一边运功一边道:“我只能应付苏青的霹雳弹,至于法严的狮子吼……”
“交给我吧!”李菁干脆地说道。
包围圈中,只见苏青手中霹雳弹的引信即将燃尽,他赶紧挥手将霹雳弹向刘驽投出。
在场所有人都深知霹雳弹的巨大威力,纷纷往后推开躲避。
霹雳弹爆炸,白光闪起,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白光中,刘驽和李菁丝毫未曾躲避,其中一人凝神运功,另一人则架刀守护。
众所周知,霹雳弹乃是霹雳堂创始人霹雳老祖所传,存世数量甚少,威力也十分巨大,这世间甚少有人能硬接下一枚霹雳弹的威力。
就在许多人以为刘驽和李菁即便不死,也即将重伤的时候,天空中盘旋的那条雪龙俯身疾向地面冲来,说时迟那时快,张口便将那道由霹雳弹爆发出的白光吞噬下去。
霹雳弹的威力爆发,将雪龙轰碎,可自身威力同样消失殆尽,站在原地的刘驽和李菁二人丝毫无损。
然而事情远未结束,就在苏青投掷出霹雳弹的同时,法严禅师和身后的几名少林弟子的念经声增大了数倍,其中皆是用上了狮子吼的功力。
战场上许多靠近这几名僧人的双方人马再也受不住此等响音,或者拔刀自杀,或者疯狂逃窜,或者捂着耳朵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不远处,何为贵率领着点苍派众弟子紧紧地守护在车队两侧,他自身修为尚可,能够勉强承受住法严禅师的狮子吼功力,可他门下的弟子功力薄弱,难以经受此等残酷压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名又一名弟子被狮子吼摧垮意志,发了疯般地弃开车队,远逃而去,紧接着又被义军中射来的冷箭穿透身躯,扑通倒地,却只能干瞪眼,毫无解决办法。
很快,他手下的人马已经减员近十人,与此同时他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
难了和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忙令车队停下前进,以免在进一步接近法严禅师等人后,造成更多不必要的伤亡。
他回首传令众罗汉,“狮子吼的功夫不止法严他们会,咱们也会。咱们给他们吼回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八罗汉同时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开始诵经,悠扬的经声飘荡开来,仿佛有形之质护住了车队周围,令法严禅师等人的声音再难传达过来。
大侠肖苍蓝仍然无动于衷,他在等待自家少主的号令。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用内力向自家少主传音,“那难了和尚和十八罗汉同样出身少林寺,对少林功夫知根知底,他们的狮子吼功夫不差,只怕法严禅师的办法也要被他破了。少主,咱们还不动手吗,刘驽真有可能会逃了去?”
“不急。”暗处那原本焦急的年轻男声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那难了和尚尘心颇重,其座下的十八罗汉同样如此,这些人只会杀人放火,念经却是外行,想来不会是法严禅师的对手。”
“少林和尚,有哪一个真是看淡红尘的高人,他们无论是否身处俗世,一样都是凡心不改,少主可能高看他们了。”肖苍蓝一脸的苦笑。
“哈哈,那可能就是难了和尚等人没有得到少林寺的真传吧,反正我听得出,他们的狮子吼功力远不如法严厉害,能够自保已是勉强。”暗处那少主的声音笑道。
肖苍蓝对少主的话不大信服,可没有出口辩驳,他竖起耳朵自己聆听,发现果真如少主所言,那法严禅师和几名少林弟子的念经声虽然在即将到达长安城突围车队前便被难了和尚和十八罗汉阻隔开来,可难了和尚等人同样无法把自己的功力传得更远,身陷义军阵中的刘驽和李菁二人仍然深受法严禅师念经声的影响。
他眯起眼,发现刘驽正在和李菁低语,只是对方说的究竟是甚么,却难以听得清楚。
“现在告诉你一个我刚发现的惊人事实,正在向咱们逼近的苏墨山并非真正的苏墨山。”刘驽其实在向李菁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正在运力抵抗法严经声的影响。
李菁心中一凛,“真正的苏墨山在哪里?”
刘驽沉声道:“苏墨山躲在峨眉五老之中,而眼前跳舞的苏墨山,其实是峨眉五老中的一员。峨眉五老的大部分煞气都集中在了这个假的苏墨山身上,如此大量的煞气可让我防不胜防,而真的苏墨山可以以峨眉五老中一员的身份隐藏起来,安逸地调动这个充满煞气的傀儡,这才让我中了陷阱。只要咱们中了法严和尚的狮子吼,意识稍有涣散,他肯定会趁机来进攻我。”(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三节 忠心耿耿
“我们找出苏墨山,然后杀掉他,今日困局可解。”李菁握紧了双刀,目光向四周扫去,企图从那躲躲藏藏的五道黑影中找出苏墨山的真身。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找出苏墨山已经没有用处。苏墨山已经将大量煞气种入我的体内,而我急切间难以将这些煞气驱除出体内,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的,此刻正在等待一个杀我的机会。”刘驽轻轻叹了口气。
“那我们该怎么办?”李菁急问道。
“只要我们不露出破绽,苏墨山便不敢出手。眼下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乃是那几个少林和尚。他们用狮子吼念诵佛经,假如我被他们用念经声震散了真气,那么苏墨山便会趁机指挥峨眉五老来攻。”刘驽仔细分析道。
李菁定了定神,“我刚才说过,那几个少林和尚由我来解决,你想办法速速驱除体内的煞气便可。”
“你有把握对付得了他们?我有一种预感,那个法严和尚并不简单,这等老江湖应当还藏有后招。”刘驽有些不放心。
李菁淡淡一笑,“我虽然只念过几天佛,却也不甘心让人小觑。佛祖有云,昔日有大智慧者可一朝斩断尘缘,扫净明台。我虽没有那般慧根,却不会连几个尘心不死的和尚都对付不了。”
刘驽见她如此自信,便不好再说些甚么,仅是说道:“如此就拜托你了,如果能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便可脱困。”
他说到这皱了皱眉,乃是被法严和尚等人高亢的诵经声刺激得脑袋发晕,心想:“这几个和尚端地好生强横,恐怕李菁难以对付他们。”
想到这,他自顾自暗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这许多年皆是从刀刃上走来,能够活到今日已经是幸运,何必瞻前顾后,似那唯唯诺诺的妇孺一般?”
刘驽不再理会法严和尚等人的诵经声,在雪地中盘腿坐下,将战场上万千将士视作无物,开始闭目养神,施展善恶咒驱散体内的煞气。
至于自己这条性命,他已不再顾及,算是全部交托给李菁了。
长安城楼上,谢暮烟远远瞅见刘驽被围,心中十分焦急,只是碍于自己武功低微,无法上前救援。
她远远地看着刘驽与李菁脊背相依,心中微感酸楚,可眼下并非吃醋的时候,怎样救出刘驽,将车队送出义军的包围圈才是最要紧之事。
谢暮烟思来想去,眼下掌剑门仅存的两支劲旅便是罗金虎率领的金虎帮和唐彪率领的隼组。
唐彪的隼组擅长在暗夜中进行刺杀行动,而在战场进行正大光明的对决并非其长处,若是使用不当,反而可能扬短避长,生生折损一支劲旅。更何况唐彪和隼组直接归掌门刘驽本人管辖,其他人等都无权调动。
因此,谢暮烟最终确定,目前最适合出城襄助掌门的力量只有一支,那便是由罗金虎率领的金虎帮。罗金虎此人忠心耿耿,外粗内细,近些日得到掌门亲传大义武经中的功夫,修为更是一日千里,担当得起此番重任。
更重要的是,谢暮烟有调动罗金虎的权力,而罗金虎也肯听从她的指挥。她确定主意后,立马派出一支快骑,前往大理寺调来驻守在那儿的罗金虎和金虎帮前来参战。
在此过程中,大祭酒狄辛一直站在谢暮烟的身边凝神不语,他此刻的心情既轻松又沉重,端地十分复杂。
从一个架空权力的黑鸦组织首领的角度出发,他巴不得刘驽早点死,好将掌剑门彻底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可他除去黑鸦首领的身份外,同时还是大唐帝国曾经的皇帝。
作为太宗李世民的子孙,他断然不肯眼睁睁地看着长安城在黄巢这帮匪徒的铁蹄下遭受涂炭。
刘驽今日若死,长安城断无幸存之理!
想到这,狄辛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孰轻孰重,他心中十分矛盾。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心中似是已经有了定论,向正在沉思的谢暮烟道:“大仆射,我有一计,或许可以解开掌门今日之危?”
“大祭酒有何办法,还请尽言?”谢暮烟眼睛一亮。
她本就是绝色美人,此时脸上添上几分精神,便连惯看秋月的狄辛也看得呆了。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可前去传令禁军统帅颜烈,让长安城的大军倾巢而出,全力攻打西门,如此掌门可保。”
谢暮烟听后有些疑虑,“可若是如此,城中皆空,如果其他几个门被贼军钻了空子可怎生是好?更何况颜烈等人自从得知皇帝逃离长安的消息后,早已意志消沉,让他们守城尚可,至于主动出击却是千难万难。”
狄辛微微一笑,“兵者,诡道也。在其他城门上设下疑兵,不时派小股骑兵出城骚扰,令敌人短时间无法做出决定,自然不敢擅自攻打城门。等他们回味过来时,掌门应该已经脱离了险境。至于颜烈更是好办,他那个儿子颜锋是掌门的拥泵,让他去说服其父,应该有把握。”
谢暮烟并不认可他的观点,“颜锋先前一直想加入掌剑门,却被掌门一口否决,至今心中郁郁。若是不给他点甜头,只怕也不肯做事。”
狄辛听后笑道:“此事易办,许诺颜锋战后能加入掌剑门即可。”
谢暮烟忙道:“这万万不可,若是让颜锋加入掌剑门,其父颜烈必将与我们翻脸,局势将变得更加险恶,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更何况如果我们为了解除眼下之困,贸然给颜锋许诺,将来若是不能兑现,此人必然会恨我等。”
狄辛不以为然,“那就让我来当这个恶人,我会去告诉颜锋,此战过后我将力保他加入掌剑门。之后事后是否能够做到……”他说到这里狡猾地一笑,“这不该由我说了算,我毕竟在掌剑门只算是新人,所以掌门不接受我的推荐也属正常。”
“这样做恐怕会有损你的声誉。”谢暮烟认真地说道。
狄辛摇头,“我的几分薄面并不值钱,若是能拯救掌门于危难之中,可算是赚了。那颜锋的营地离此地不远,我这便去会会他。”
谢暮烟深深一躬,“今日方见大祭酒对本门的忠心。”
狄辛大笑,“你们都不懂,我连毕生心血黑鸦都献给了掌门,还有甚么不舍得的?还请大仆射在这里等待我的消息吧!”
他言毕下楼,骑马疾驰而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四节 救不救人
谢暮烟望着狄辛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她难以揣测这位曾经的帝王和黑鸦首领内心的想法,可此人能够抛弃前嫌,竭力救掌门一命,无论是出于何目的,至少是真正与掌剑门站在同一条战线了。
不多久,罗金虎和麾下金虎帮二十多名弟兄驰马赶到城门下,他们平日里练习的步法和刀法格外讲究步伐一致,马上作战反而并非其擅长,于是纷纷下马,准备出城步战。
同时,城内各门守军急急向此处驰援而来,估计是狄辛的计策起了效果。
大仆射谢暮烟坐镇城楼之上,远远望见刘驽和李菁所在方位爆起一道极亮眼的刀光。这道刀光呈环形,将李菁和刘驽二人团团包围。刀光由无数细小的十字刀痕组成,这些刀痕在空中翩翩起舞,好似一只只纷飞的银蝶一般。
她看得出,那是李菁在竭力抵抗敌人接近,而刘驽本人并没有甚么动静,由此可见是真正地遇到麻烦了。
即便如此,她仍未显得慌张,一派巾帼英雄的气度,将前来救急的各个城门的人马分成数队,敞开城门,向敌阵发起轮番冲击,掩护罗金虎和金虎帮弟兄冲进敌阵,营救刘驽和李菁。
敌阵中,李菁远远望见有大量己方人马出城冲来,知道乃是营救人马,心中顿时有了些底气,低头望了眼盘腿坐在身旁雪地中闭目运功的刘驽,一咬牙,丹田运气,双刀上真气流转,凛冽似霜,围绕在她和刘驽周围飞舞的刀痕彩蝶数量翻了一番,上下翻飞,翅翼微动,将法严和尚等人诵经声远远地挡开,使之不能影响刘驽的心境,确保刘驽能够快速将煞气排出体外。
相隔不远的车队里,上泉信渊踩着木屐,站在已经停下的车队棚顶上,时不时用手刀劈开射来的箭矢。
他望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何为贵和其麾下点苍剑派众弟子,指着不远处闪烁的刀痕银蝶,“何先生为何愁眉苦脸,眼下可以欣赏到最美的剑道,这可是三生有幸。昔日你们中土的古人曾经有言,庄周以梦蝶入道,所谓玄之又玄,今日李姑娘以刀气化蝶,也可称得上武林史上的一段美谈了。”
何为贵一贯脾气甚好,此时却有些脸色不佳。
他和点苍剑派原本已被金逸的岭南剑派攻打得差点覆灭,若非掌剑门出手相救,只怕此刻他和门下弟子坟头上的草已经有一尺多深。因此,他素来将掌剑门和刘驽视作点苍剑派的救命恩人,今日刘驽遇险,他奈何自己本领不足以冲阵破敌,反倒可能帮倒忙,因此正在手足无措之际。
可上泉信渊偏偏在此刻做出隔岸关火、事不关己的举动,令他心中恙怒,却又不好在明面上发作出来。
何为贵指挥麾下弟子以车辆作掩体,躲避射来的箭矢,然后腾出空来向上泉信渊劝道:“上泉先生,在下身负车队侧翼护卫之职,不敢擅自离开。阁下武艺高强,大可以上前助掌门和李先锋一臂之力。”
他素来不喜强迫他人,今日竟劝上泉信渊出阵,实在是心头气愤尤甚。
上泉信渊笑道:“何先生未免有些大惊小怪,以李姑娘的刀法,那几个少林和尚实在无法拿她怎么样,掌门不会有危险,你我正好在这里参悟此中剑道,若是有所领悟,今后受益无穷。”
车队前方,难了和尚一直在与麾下罗汉共同念经对抗法严禅师的狮子吼,本已累得筋疲力尽,此时听见上泉信渊轻悠悠的一番话飘来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停下念经,吼道:“兀那东瀛人,若不是洒家护着你,你有这般清闲么,识趣的速速出手帮忙。我那师兄法严可不似你想的这般简单,他的厉害杀招还在后头,你若是再这么看着,掌门和李姑娘迟早要吃亏!“
上泉信渊目露疑虑,“和尚,你的话未免有些耸人听闻。”
难了和尚将手中鎏金厉鬼杖往雪中一杵,怒道:“究竟你是少林寺出来的,还是我是?少林寺的狮子吼禅音威力无穷,其中不仅包含施用者的内力,还有佛法禅音的加持,若是有数十僧人一起念动,便如水陆法事一般声势浩大,威力十分骇人。”
上泉信渊用手指将一支射来的冷箭夹断,夹着断箭向远处指去,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可是你看前方,那里只有三个僧人,那里能有甚么声势?”
难了和尚见他仍不肯相信,急了,“凡事皆需有预谋,若是敌方真有后手准备,咱们岂不是坐以待毙?你不是掌剑门的人,自然不用关心掌门的安危。我们和你不一样,必须要救下掌门。”
他说着便要招呼正在念经对抗法严禅师狮子吼的众罗汉弃下车队,前去营救掌门。
在这位貌似粗鲁的关西和尚看来,车队能不能冲出重围尚在其次,若是折了掌门,只怕今天这场损失未免太大了些。
他原先离开少林寺,投进掌剑门下乃因内心怀有鸿鹄之志,不肯做一辈子碌碌无为的僧人的缘故,怎肯眼睁睁地目睹掌剑门掌门被杀,自己梦想破灭,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即便是赌下自己与众罗汉的性命,他也要上前搏上一搏。
上泉信渊见他如此激动,眉头皱起,从车篷上跃下,止住这个脾气暴躁的僧人,“若真如和尚所说,鄙人自当上前营救掌门和李菁小姐。”他眼望着前方正在施展刀法与法严禅师的狮子吼禅音抗衡的李菁,“只是李菁小姐眼下刀法酣畅,似乎仍有未尽之意,我若是上前打扰,反而有可能帮了倒忙。如果你们相信我,不妨再多看些时候,等到千钧一发之际,我自会拔刀上前。”说完按紧了刀鞘。
难了和尚见状不好再说些甚么,论起武功,他自己虽然算得上一流好手,但是比起上泉信渊这等人物仍然要差些境界。既然上泉信渊已经发话不会坐视不理,那么他也不好再继续紧逼,只得说道:“那我们就静以待变吧,希望掌门吉人能有天相。”
何为贵在一旁插道:“咱们还是都准备好,若是掌门他们真的有危险,咱们就让车队先撤回城中,剩下的人全都冲过去救人!”(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五节 为我剃度
三人正说话间,战场上传来一阵刺耳的振鸣声。这声音并非出自他处,而是由李菁刀气所化银蝶振翅时发出的声音。
银蝶的翅膀原先缓缓扇动,此时却振成团团银雾,速度十分之快。
究其原因,乃是法严禅师等少林僧人的念经声增大了倍许,对李菁形成了强烈的压迫之意。
除去法严禅师身后的三个和尚之外,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十七八个僧人。这些僧人个个口中念念有词,又都练过狮子吼功夫,发出的声音雄厚无比,透着宝相庄严之意。
难了和尚见状急了,带着众罗汉放声诵经,即便如此,已然无法与法严禅师带领的二十多名少林僧人抗衡。法严禅师等僧人的念经声从远处传来,声势之强,震得在场之人耳膜生疼。
何为贵和一众点苍弟子虽然远远躲在车队背后,但是仍然无法抵抗狮子吼念经声的威力。
一群人先是紧握长剑,企图强运内力与念经声抗衡,尔后纷纷站立不稳,开始口吐白沫。若是继续如此下去,只怕这支人马会彻底失去战力。
上泉信渊见状脸色微变,他没料到难了这个蛮和尚能精确预见事情的进展。他推测这与难了和尚在少林寺待了多年、对法严禅师等人有深刻了解应该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右手紧握刀鞘,迈步疾冲了出去,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黑色残影。有义军将士见状向他围了过来,均被他周身刀气劈成了碎块。
李菁远远看见上泉信渊前来营救,手中刀刃一振,将环绕在她和刘驽周身的银蝶分开一条道路,放他进来。之后银蝶弥漫,复又恢复如初,刚刚留出的道路全然不见。
上泉信渊见刘驽双眼紧闭,盘腿坐在地上,不禁微微一愣,又见李菁两腮通红,额头上挂满了汗珠,知她内力耗费甚巨,恐怕已经抵挡不了太久。
他锵啷一声拔刀出鞘,银色的刀光如匹练般向周遭舞去,欲要用此招帮助李菁抵抗那法严禅师等人的狮子吼念经声。
怎奈效果并不佳,他挥出的刀光颤了几颤,便崩碎零落。
见此,上泉信渊颇感诧异。那法严和尚若论起真实本领,恐怕并不及他,更不及李菁,为何这狮子吼念经声竟有如此威力?
想到这,他向李菁提议道:“莫若我二人径直杀过去,只要除去那个叫法严的和尚,便可解决眼下危机。”
李菁看了眼地下盘腿闭眼的刘驽,向上泉信渊道:“那和尚本人的本领并不起眼,可口里念的经着实厉害。掌门眼下正在生死关头,若是被念经声扰了心神,那藏在暗处的苏墨山和峨眉五老便会出动,到时候你我二人绝非他们的对手。”
上泉信渊哼了一声,“既然如此,还请李姑娘再坚持片刻,守护好刘掌门,鄙人独自前去会会那法严和尚。”
说完,他从环绕纷飞的银蝶中冲出,而银蝶也自动为他让开条道,显然李菁默许了他的想法。
上泉信渊瞅着前面法严禅师离得不远,便决意血战逼近过去。
一路上,不断有参与此番讨逆大会的各派武林人士杀来,可武功皆不及他,均被他一刀毙命。
待得他往前走出二十余步时,所过路上躺下的尸首已有十多具,可谓步步血腥。
那些武林人士见他如此凶狠,便不敢再像先前那般前赴后继地上前。只有岭南剑派的掌门金逸率领着一众弟子在旁呐喊谩骂,却也不敢出击,对他并无影响。
上泉信渊脚下步伐随即快出了许多。正当他心中快意,眼见快要杀至法严禅师等僧人跟前时,一道黑影从暗处杀了出来。
他只觉头顶有风,不及思考便举刀格挡,恰恰挡住了那黑影的攻击路径。
刀刃与黑影碰撞,发出锵然嗡鸣,震得他虎口一阵酸麻。
他心知这黑影正是由苏墨山控驭的峨眉五老之一,以自己的修为绝然不是其对手,若是由其他人再冲过来纠缠他,只怕他会陷入有死无生的险地。
同时,上泉信渊用眼角的余光看见,那江南霹雳堂的掌门苏青正在用火铳瞄向自己,情形一时间变得十分危险,于他十分不利。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仗刀往后退去。一众武林人士见他刀法高强,不敢上前追赶。
霹雳堂堂主苏青先后用铁铳向他射了两发,第一发未中,第二发被他用刀格开。
而那峨眉五老之一所化的黑影见上泉信渊退却,也不再追击,明显苏墨山是要将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刘驽身上。只要刘驽受到法严禅师等僧人的狮子吼念经声干扰出现破绽,那么便是苏墨山出击的最好机会,这也恰好给了上泉信渊安然退出的机会。
上泉信渊退回了李菁身边,心中有些气馁,向李菁说了几句略带歉意的话,同时悄眼打量李菁的神色,却发现她不为所动。
转眼间,法严禅师身边的僧人又多了四十多名,加起来竟有六十多人之多。如此看来,此次少林寺在讨逆大会上隐藏了不少实力,这些僧人大多数先前并未露面过。
只见这些僧人个个口吐梵语,狮子吼念经声传遍周遭,震得无数功力不足的兵卒和武人口吐鲜血,拼命往旁逃开。有些人稍微逃得慢了些,便毙命当场。
很快,李菁、上泉信渊和刘驽三人以及法严禅师等人身边空出大块空地。正在对决的两伙人兀自聚集在荒野雪地中,看上去颇为显眼。
那苏墨山和峨眉五老虽然没有了动静,但此刻一定隐藏在某处,等待着最合适的机会。
由峨眉五老之一假扮的苏墨山突然停止了狂舞,如泄气的皮囊般堆在地上。只见一道黑影从假冒的苏墨山身上飞出,远远遁去,估计也是藏了起来。
不远处狮子吼念经声的威势越来越大,而地上刘驽并无起身的征兆。值此情形,李菁却一脸沉静,似是在思量甚么,脸上神情有些犹豫,时而决绝,时而优柔,看上去内心充满了挣扎。
上泉信渊几番想问,见她那沉心思索的模样又不忍打断。
片刻后,李菁咬了咬嘴唇,掀起裙摆,如刘驽般盘腿坐在地上。
她双臂拢于胸前,周身真气勃然而起,激得她满头小辫尽皆散开,化作缕缕青丝。
她扭过头,以令人几乎难以听闻的细小声音向上泉信渊说道:
“请上泉先生为我剃度。”(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六节 妙空师傅
上泉信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战场上的轰隆声影响到自己的听觉,“敢问李姑娘刚刚说的甚么?鄙人没有听清。”
李菁嘴唇轻启,一字一顿道:“还请上泉先生为我剃度。”
上泉信渊听后只觉自己平素十分稳定的握刀的右手有些发抖,“李姑娘何故如此?你做个在家的居士便好,何必入那空门?你们中原的佛门不比我们东瀛,在我们东瀛,出家人可以结婚生子,连食肉也不避讳。而你们中原僧人的规矩实在太多,鄙人担心你若是将来有一日后悔,想要还俗,恐怕要遭受他人的冷眼。”
他素来是个寡言之人,能够说出这许多话实属不易,说完之后他定定地看着李菁,期图从这个曾经性格跳脱、带有的胡人血统的女子的口中得到回应。
李菁脸色淡然,“那法严和尚的狮子吼念经声的厉害之处并非在于功力,而是其中饱含的禅意和历代高僧大德的智慧。我唯有以正统佛门梵音与之对抗,否则几无胜出的机会。”
上泉信渊叹了口气,“真正的高僧大德哪里会掺和红尘中事,少林寺本就是一群带着僧人面具的俗人居住练武的地方。这些少林寺和尚个个都怀揣着小心思,所为也不过是名利,否则也不会来参加这讨逆大会。李姑娘若真的剃度出家,以正宗佛门奥义与之对抗,他们当然不是你的对手。”
他停了停声音,嗫喏道:“只不过……太可惜了些……”
上泉信渊的话虽然没有说得完全明白,可李菁心里清楚。
地上盘腿坐着的那个带疤青年,是她今生唯一的动心之人。她曾因此人魂牵梦萦,也曾为了此人作恶,眼下更是为了救此人要遁入空门。
只是空门寂寥,此番踏入,以她决绝的心性,此生只怕再无反悔之日。
救他,便是要放过他,离开他,忘记他。
李菁从未想过这一层,她以往吃斋念佛,只是为向死去的父亲忏悔,为领悟袈裟斩中的无限意境,可今日值此危急之时,往日里的初衷已然不见,同时她心中也开始变得空明起来。
甚么爱恨情愁,甚么海誓山盟,都不过是折磨人、拷问心的恶鬼罢了。
一切由心生,一切由相生!
她将双刀收入鞘中,双手各托起一缕青丝,望向站立在身旁的上泉信渊。
上泉信渊长叹了一口气,知她心意已决,便不再相劝。他手中这柄名曰冬雷的名刀向来只饮人血,用来给人剃发却是头一遭。
他手腕轻动,刀刃所过出青丝断去,露出青色的头皮,口中不由自主地唱起一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歌。
“春雨随河东流,
妾心愁,
意难收,
只恨那薄情少年郎,
当日誓难守!
……”
上泉信渊连续唱了数遍,方才将李菁满头青丝剃完,令她那清秀白皙的脸庞展露无遗,微凸的颧骨秀美可爱。
见此,他不禁暗叹了口气,心想:“如此好的一个女儿家,便要在青灯古佛之下终老了。”
他毕生追寻剑道,从未因儿女之情动过心,此刻却有些意志动摇,只不过心中大体上仍多是惋惜和爱怜共存的情绪。
上泉信渊望了眼一旁静坐的刘驽,只见其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不由地摇了摇头,收刀入鞘,罕见地放下自己那东瀛大男子气概,蹲下身子,双手托起李菁的胳膊,“李……李……请起吧!”
他口中转变数次,始终不知该如何称呼李菁为好。若是以姓相称,那便是俗世人,可李菁已入空门。若是以法号相称,李菁刚剃度,哪里有甚么法号?
他抬眼向远处望去,看得清那些正在念经的少林寺和尚脸上流露出的轻屑之意。
他在中土待了多年,当然明白其中利害。
对于中原佛家来说,剃度之事向来由高僧大德主持,非如此无法得到佛门中人的认可。因此在那些少林寺僧人看来,由他上泉信渊给李菁剃度简直是小孩子在过家家,如同儿戏,而且还是在众人面前出丑的游戏,可谓是贻笑大方。
正在他心中百感交集之时,李菁突然说话,“上泉先生,以后你就叫我妙空吧。”
“妙……空……”上泉信渊口中呢喃。
李菁站起身,回头望向身后远处的长安城楼,轻笑道:“长安安在,长安不在?在又不在,岂不是妙?在则不空,不在则空,岂不是空?”
上泉信渊双手合十,向李菁施以他平生第一个佛礼,“妙空师傅以一座长安城为自己命名,传至后世可谓美谈。”
李菁淡淡一笑,“世人如何看我,我并不在乎,只是我由衷感到,曾经的我在这座城死去,现在于这座长安城下活过来的是另一个我。”
她瞥了眼地上的刘驽,“我欠他的一切,对他的负疚,让他承受的债和人情,也将在今日之后烟消云散,因为所有的一切……我将都还给他。”
说完,她一声沉吟,身旁萦绕的刀气银蝶尽皆落地。
同时,法严禅师等少林僧人的狮子吼念经声毫无阻碍地传来,上泉信渊只觉自己耳膜忽喇喇地刺痛。
他心里明白,现在才是真正危急的时刻,同时也是最有希望的契机。
他紧握手中冬雷的刀鞘,“妙空师傅,我为你护法!”
妙空一脸宁静,双刀出鞘,随着法严禅师等少林僧人的狮子吼念经声起舞。
她的舞刀之姿如金刚怒目,处处透着英姿,其中的刚烈之意与以往截然不同。雄浑中充满杀机,浑然不似女儿姿态。
上泉信渊见状口中叹道:“妙空师傅的剑道踏入新的境界了!”
他细细想来,此时距离李菁上次领悟刀道不过数月,时间间隔之短,着实令人咂舌。
联系到他自己身上,想要获得这般成就,至少三年五载苦练方可稍稍触及其边缘。
可不过多久,他眼见妙空的刀法又变。
原先的怒目金刚突然转为菩萨低眉,刀法招式中充满慈悲之意,温婉尽处又现善美之境,一切好似春风拂过,温柔至极。
第七百六十七节 大梦迟觉
法严禅师为首的少林寺众僧起初还能抵挡李菁的攻击,约莫半晌过后,有僧人坚持不住,一个个吐血倒地。
李菁见时机已到,跃至半空,幻化成三道身影,同时扑向站在众僧之前的法严禅师。
法严禅师大惊,本待躲入僧群中,可哪还来得及。李菁化成的三道幻影同时追上,双刀齐出。
无数刀雨落在法严禅师的脊背上,法严禅师背后染红一片,惨叫:“救我!”
众僧眼见住持危险,哪里还顾得上念经,纷纷上前抵挡李菁。上泉信渊趁机出击,连杀七八名僧人。
这下少林寺僧人彻底失去秩序,他们顾不上地上昏迷的僧人,拥着法严禅师慌忙往后退去,李菁和上泉信渊两人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黄巢义军的阵脚被退却的少林僧人冲乱,几十万大军很快乱成一锅粥。
罗金虎看出机会,率领二十名金虎帮弟兄结成阵法,步步为营向前推进。人数虽少,战力却十分可观,硬生生在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眼看距离盘腿坐在地上的刘驽越来越近。
难了和尚、何为贵则趁机率人拥着车队向城外突围而去,一众人很快消失在雪地旷野的无边人海中。
李菁和上泉信渊连杀二十多名少林僧人,眼看就要追上被众僧簇拥逃跑的法严禅师。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跃至空中,踏着人头向前疾追,速度比在地上奔跑快出许多。
在距离法严禅师尚有五步时,李菁一闪身,再次化作幻影,跳至法严禅师头顶上方。她双刀合一,同时向法严禅师头顶卤门扎落。
上泉信渊配合李菁行动,进攻护在法严禅师身边的几名僧人,期图迟缓这些人逃走的步伐。
正在此时,他直感背后一凉,瞬间冷若冰霜。回头一看,原来是躲藏了许久的峨眉五老杀了出来。
这五人个个都有顶尖高手实力,哪里是他能对付的。他急忙大喊,“李……妙空师父小心,蛾眉五老出来了!”
他话音未落,峨眉五老中的四人已经冲至李菁前面,拦住她的去路。法严禅师等人发足狂奔,很快逃得不见了踪影。
上泉信渊本待上前救援李菁,峨眉五老中的一人嗖地闪至他跟前,持剑连攻他身上各处要害。他招架不及,连连后退。他自保不及,虽然李菁在峨眉四老的围攻下十分危险,可他哪里还冲得过去。
峨眉五老的出现,让战场上的局势再次颠转,后撤的黄巢大军纷纷杀了回来,战场中一边厮杀声。
韩不寿、薛红梅见局势有利,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战场中央仍在席地而坐的刘驽,两人身法甚快,化作一白一红两道滚烟,直奔刘驽而来。
此时罗金虎率领的金虎帮距离战场中心尚有百余步距离,罗金虎眼见韩、薛二人偷袭刘驽,却无法施以援手,只得大喊道:“掌门,小心!”
他的喊声没有起到半点作用,掌门仍然双目紧闭,似是沉浸在某种深沉的意境中难以醒来。
薛红梅连点胯下崔擒鹰脑后数穴,崔擒鹰双目顿时变得血红,一跃便是三丈多远,很快冲至刘驽面前。薛红梅眼中流露出疯狂之意,双手作爪状,分别击向刘驽两边太阳穴,誓要一击置刘驽于死地。
韩不寿步伐稍慢,可也不甘示弱,他双手齐抬,两道飞梭带着银链射出,一道取刘驽咽喉,一道刺向刘驽心脏。
喧嚣的战场似乎在这一刻凝结,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明白,刘驽一死,掌剑门就会土崩瓦解,今日一战必将成为长安城陨落的起始。
李菁在峨眉四老的夹攻之下,本已到了强弩之末。她一咬牙,口中喷血,拼尽死力化作五道幻影,分别从五个方向突破,期图摆脱峨眉四老的夹攻,回援刘驽。
可峨眉四老哪里给她机会,将四道幻影击破,齐齐向她追来,四剑起出,眼看就要刺入她的后心。
上泉信渊自顾不暇,只得喊道:“妙空,回头!”
那名进攻他的峨眉五老中的一人剑法甚强,趁他分神,一剑刺中他右手手腕,上泉信渊手一软,手中冬雷刀差点落地。他脚步一个踉跄,正好在那名峨眉老人的意料之中。峨眉老人早已准备好剑尖,对准了他向前扑出的胸膛。
城楼上,掌剑门众人心中黯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场大战已经毫无希望。狄辛长叹了一口气,“所有人都准备逃命吧,能走一个是一个,从今日起,江湖上不再有掌剑门,长安城也不再属于大唐。”
谢暮烟杏眼圆睁,双目中泪水弥漫,她想说出几句鼓励众人的话,可试了几次都无法开口。
即便三岁孩童也能看出,今日一战,黄巢大军将全面胜出,掌剑门包括掌门刘驽在内,都要战死沙场,接下来将是毫无悬念的虐杀。
“你们都走,我要和长安城共存亡!”刘老夫子不知何时冲上了城楼,身边左右站着张德芳和董能。
他向张德芳和董能吩咐道:“等下城门一破,你二人先杀我,然后自刎!”
张德芳和董能对视了一眼,稍有犹豫,很快答道:“诺!”
谢暮烟走了过来,哽咽道:“刘伯,你不走,我也不走,永别了大家!”她从身边一名将士腰间抽出佩剑,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直奔战场中央而去。
刘老夫子心神一动,“不好,她想和刘驽死在一块儿。”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冲下城去追谢暮烟。他们明白,在这个纷乱的雪天里,死亡即将成为长安城大多数人的宿命,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一起,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一声长啸自战场中央发出,浩荡之声传遍无尽的旷野。
“大梦无人觉,醒来始觉迟!”
原本紧闭双目的刘驽突然站起身,口中发出长吟。
他右掌高托,原本布满裂纹的怪颅此刻完好如初。
怪颅大笑一声,在刘驽掌心中急速旋转,将周边无数空气抽空,形成极大的漩涡。
漩涡越来越大,几乎囊括数百步范围。
围攻李菁和上泉信渊的峨眉五老,以及夹攻刘驽的薛红梅和韩不寿,这些人尽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只得停下攻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漩涡中越陷越深,眼看就要落入漩涡中心。
刘驽将怪颅抛出,漩涡带着这些人移动,同时他双掌起出,千层银雪卷地而起,在空中形成一条巨大的雪龙,雪龙狂舞,猛地扎进漩涡垓心。
砰,地动山摇!
恐怖的气浪迅速扩散,所过之处,无数人被击至半空,身体崩碎。
第七百六十八节 新的武功
韩不寿和薛红梅本也要死,此时刘驽脑海中浮现出韩不寿和薛红梅当年在虎冢时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情形,他心一软,袍袖一挥,一道强劲的气浪将两人带出漩涡。
两人这才逃得一命,狂奔而去,逃跑的方向并非义军大营,也不知去了哪里。
除韩薛两人外,即便是峨眉五老也没能逃出刘驽这一击,五人肢体粉碎,体内煞气化作一道道黑烟,向义军大阵后方遁去,而那正是苏墨山的藏身所在。
刘驽疾步冲向苏墨山,脚下飞快,步若雷霆,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苏墨山本想再逃,见刘驽已至跟前,反而停下脚步,目露恨意,“你杀了我儿,难道还想杀我吗?”
峨眉五老留下的五道煞气钻进苏墨山的体内,他眼窝变得深黑,“刘驽,如果非要斗,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他长嘶一声,声音直达九霄,无数只黑鸦不知从何处铺天盖地而来,好似乌云蔽日一般,战场上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刘驽双手齐推,炸死数百只扑面而来的黑鸦,可苏墨山早已消失不见。
见此,他长叹一口气,苏墨山为了报仇,将峨眉五老的煞气尽皆吸入体内,此人这等恨意若是在煞气的驭使下转化,恐怕将成为恐怖的大魔头。
无边的黑暗让恐惧在战场上滋生蔓延,双方将士如潮水般向本阵退去。
刘驽率领掌剑门群雄退至长安门下,谢暮烟正持剑在城门下等候,她看见刘驽归来,喜极而泣。
经清点人数,罗金虎麾下金虎帮弟兄除几人负伤外,无人牺牲。何为贵和难了和尚趁乱将萧呵哒、弄玉及车队送出了长安城,又成功赶了回来。这两人麾下人马损失近半,堪称严重。
不久后,密布在战场上空的黑鸦逐渐散去,雪地旷野重新展露在人们面前,一望无垠,到处是鲜血和尸。
刘驽奋力眺望向远方,期图找见李菁的身影。
难了和尚道:“启禀掌门,李菁姑娘已经剃度出家了!”
“什么?”刘驽吃了一惊,他当初正处于冥思状态,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并无察觉。
“是上泉信渊给她剃度的,我们亲眼所见。”何为贵补充道。
刘驽愣了许久,喃喃道:“会不会是冲进敌军,遭遇了什么变故?”
难了和尚摇头,“贫僧和何堂主这种武功都能在敌军中冲一个来回,李菁姑娘和上泉信渊的武功远高于我等,应该不会出事儿。”
谢暮烟本想说话,又觉得此事自己不该插手,动了动嘴没有作声。
刘驽一直不吭气,也不肯回城。
难了和尚和何为贵无法,只得让他们那些属下给自己证明。这些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逐渐还原出较为完整的事情真相。
有人看见,就在刘驽向峨眉五老等人出手的同时,李菁转头向城外杀了出去,出城方向与难了和尚、何为贵等人当时保护车队的前进路线并不一致,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上泉信渊则紧跟在李菁身后,亦步亦趋,后来两人从敌军手里夺了坐骑,很快不见了踪影,从那时起,便无人再见过他们。
刘驽仍旧沉默,一众人等返回长安城。
过了几天,刘老学究知晓此事后一阵叹息,“我早就看出李菁那娃子要走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她选在了这个时候,她这是要给谢姑娘腾地儿啊!”
刘老学究的话很快传进谢暮烟的耳里,谢暮烟赧然,觉得自己欠下李菁甚多,好几天不愿意在众人面前露面,即便刘驽几番召她过去,也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
此战过后,掌剑门和武林人士尽皆折损严重,双方之间的攻斗消停了许多。黄巢大军自从王道之离去后,似乎逐渐在某些方面出现问题,尤其是粮饷物资短缺。时值深冬,义军中有些人甚至身穿单衣。
义军士气因此低落,难以在冬季发动大规模攻城,此后每日仅是与长安守军爆发星星点点的冲突,长安城下逐渐变得冷清。
如此一来,掌剑门获得宝贵的休整机会。刘驽将日常政事悉数交给谢暮烟打理,整日闭关练功,巩固那日在战场上突然参悟的武功。
他惊奇的发现,怪颅自从复原后,具备了识别敌我的能力。否则那日发动大漩涡时,不会仅将峨眉五老、韩薛等人吸过来,却放过了同在漩涡范围内的李菁和上泉信渊。
这大漩涡是一种全新的武功,只要刘驽将足够的罡气注入怪颅体内,怪颅便会在急速旋转时搅动周围空气,产生巨大的吸力,作用方式与破军丹向外爆炸推进的气浪正好相反。
刘驽在城中找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研习这种全新的武功。他逐渐发现,自己即便不依靠怪颅,仅是将罡气注入到一片树叶、一颗石子儿中,同样能起到漩涡吸人的效果。
缺点在于,怪颅的漩涡可以甄别敌我,这种漩涡却敌我不分。
好处同样也有,那就是刘驽可以一边放出大漩涡,控制敌人行动,同时用怪颅发动破军丹杀敌,两者相合,威力无穷。
毕竟刘驽并非随时都能找到足够的介质化为龙形进行攻击,这种招式只有在雪地或者沙漠中才会好用,比如将真气化作雪龙或沙龙等等。通常情况下,破军丹的适应面更广,威力同样巨大。
没有战争的日子里,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一个月后。萧呵哒带着车队成功返回长安,刘驽带领掌剑门群雄出长安西门接应。
这一次,掌剑门同样与黄巢义军爆发了不大不小的战斗,好在那些敌对的江湖武林人物都没有出动,战斗烈度小了许多。
根据黑鸦的线报,听说是那些武林人士之间起了内讧,法严禅师重伤后,少林寺名望低落,霹雳堂苏青拉用各种手段拢了岭南剑派金逸等人,俨然成了新的首领,同时又有些人不服他,双方暗地里互相较劲。
至于崆峒派云鹤、玉鹤真人等人,听说是与蜀中米斗会的人搭上了关系。除肖苍蓝外,米斗会的一位袁氏少主常驻义军大营中,俨然成为另一部分江湖人士的首领。
至于苏墨山,此人自从上次脱身后,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也不知暗地里在酝酿甚么大阴谋。
一场大战过后,刘驽成功将萧呵哒、弄玉带回的车队接入城中。
经过这次外出,萧呵哒、弄玉两人之间情状亲密许多,带回的几十辆大车中装满了各种飞龙先生诸葛穷打造千机炮所需的材料物资。
据萧呵哒所言,他与吉摩德商议,决定吉摩德不随车队来长安,仍旧留在西域,继续为掌剑门筹备各种战争急需物资。
第七百六十九节 广发秘籍
刘驽认同萧呵哒的做法,命其和其余人等早点休息。
他打算明早召集门中群雄,商议千机炮锻造一事,萧呵哒作为其中骨干人员,必须精神足够饱满。
就在萧呵哒和车队带回好消息的同时,狄辛统领的黑鸦从义军大营中带回了一个坏消息。
这个坏消息足以冲淡所有人因为萧呵哒归来所产生的喜悦。
根据黑鸦探子的密报,那位袁氏少主乃是米斗会总舵主袁龙城的嫡长子,名叫袁极枭,此人手里掌握着大量米斗会多年来收藏的各种武功秘籍。
这个袁极枭为了在那些武林人士中收买人心,将珍藏的秘籍广为传播。这些武功秘籍中的每一本都是无价之宝,平常若在江湖上出现,定会引起腥风血雨,可如今那些武林人士竟然每人都得到一本。
同时,这些宝贵的武功秘籍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进境神速,不需长期修炼,只要融汇贯通,武功修为便能立刻提升极多。
如此一来,那些武林人士学完秘籍后,必然成为掌剑门接下来十分棘手的敌人。
此事关系重大,刘驽为防影响军心,命令狄辛不得将泄露出去,狄辛满口答应。
可还没到第二天早晨,这件事就在掌剑门传得沸沸扬扬,到后来连长安守军、朝中官员都开始知道。
其中究竟是谁在作梗,刘驽不想查。对此,他心中大约有数。他甚至想到了一个点子,或许可以利用这次泄密做点文章。
翌日,刘驽将大理寺大堂暂作掌剑门的议事厅,群雄在议事会上各抒己见。
本该成为主题的千机炮铸造之事无人问津,所有人都在关心一件事,袁极枭在义军那些江湖人中广发武功秘籍。
群雄中要属何为贵和难了和尚的态度最为激烈。
何为贵与金逸间有灭门血仇,他断不能坐视金逸武功节节拔高,直到自己永远无法战胜的地步。
而难了和尚之所以叛出少林寺,其中很大原因便是不服法严禅师为人和武功。
虽然少林僧人历来自矜甚重,但法严此番在李菁手里吃了大亏,此人为了脸面,未必不会去练袁极枭赠送的武功秘籍。
若真如此,难了和尚再想战胜这位同门,只怕今生无望了。
尽管这些人没有说出口,刘驽从这些属下的话中听出大致一个意思,便是他该将《大义武经》交出来,供门中所有人参详学习。
对此,他当然不会同意,因为心思不正的人修炼大义武经,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就像当年在黑泽中,孙梅鹤和李菁不小心看见大义武经的经文后,还没有开始修炼,身体便已承受不住。
放眼整个掌剑门,算得上心境浩然光明的,大概只有罗金虎一人。也正因为这样,刘驽才将大义武经传给了此人。
这件事已经在掌剑门中传得沸沸扬扬,眼红罗金虎的人不在少数,难了和尚便是其中之一。
难了和尚今日在议事会上表现得颇为愤慨,径直道:“掌门,如果对方那些人个个都成了高手,我们绝不是他们的对手。长安城守军也敌不过黄巢大军,照我看,这场仗没得打了。”
何为贵的态度要谨慎些,“难了师傅此言差矣,如果我们想打赢黄巢义军,其实还是有办法。掌门武功高强,肯定能将我们调教得不比对方差。袁极枭有武功秘籍,掌门会的武功也很多啊!”
两人的意思都很明白,只差说:“掌门,快将大义武经交出来吧!”
刘驽本就生性倔强,如今成了一门首领,更加不会任由他人揉捏。如果想揉捏他的人是他的下属,只能说这个人没眼色,脚趾头踢上了硬铁块。
他不会向任何人解释大义武经的细节,在座这些人中难保没人有异心。万一有人将他武功的法门透露给袁极枭等人,只会让他将来变得被动。
萧呵哒将眼前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找了个机会凑到刘驽身边,“掌门,此事由我来解决。我只要一天时间,明天这些人都会改变想法,再不会跟你提一句武功秘籍的事。”
刘驽一脸淡然,“为何是明天,今天不好吗?”
萧呵哒似乎有难处,看了眼谢暮烟,谢暮烟点了点头,走过来道:“因为我们的今天麻烦事很多,不止是门中人有怨言,连长安城里的世家大族和守军都闹上门来了。咱们若想安内,必须将那些外人先解决掉。”
刘驽点头,似乎并不意外,“来的人都有谁?”
谢暮烟答道:“禁军统领颜烈和户部尚书柳三省,他们还带了一大堆人,都是他们各自的人。”
“兵部尚书裴元有没有来?”刘驽问道。
“没有。”谢暮烟道。
刘驽微笑,“此公倒是识趣,懂得明哲保身。传我命令,将那些人都带到议事厅来,咱们看来必须偿还卖药的钱了。”
先前,他利用长安城世家大族对药尸的恐惧,和余小凉演了一出双簧戏,从那些世家大族手里骗了不少钱。
这笔钱对掌剑门来说算得上雪中送炭,若非这笔钱,萧呵哒无法买通潼关守将,铸造千机炮所需物资不会如此快到位。
如今这些世家大族找上门来,大抵是看破了药尸的破绽。
议事厅门口,先是禁军统领率领一众守军将领到来,紧接着便是户部尚书带来的世家大族。
颜锋站在父亲背后的众将里面,眼睛一直盯着刘驽看,眼神中充满了盼望,好像在说,“求求你,掌门,让我加入掌剑门吧。”
禁军统领颜烈是个爽快人,首先向刘驽开口,“刘掌门,我听说蜀中米斗会参与了黄巢大军的攻城,还大量发放武功秘籍给那些江湖人,请问可有此事?”
刘驽点头,“此事属实!”
颜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建议放弃长安城。那些江湖人本就喜欢找机会偷上城楼,杀害我守军将士,如今他们学会了高深武功,我们根本没有活路,只是待宰的羔羊。更何况,陛下已经坐镇蜀中米斗会,黄巢义军里既然有米斗会的人,那我们无法与他们为敌。”
刘驽反问,“将军的意思是要放弃长安城,把长安城的百姓送给黄巢大军宰杀?”
“我的意思不是放弃,而是不得已……而为之。”颜烈的口气变得有些嗫诺,明显底气不足,“尽管如此,我希望你能遵守先前的承诺,我儿颜峰绝不会加入掌剑门,他是大唐未来的将军,不能与你们江湖人为伍。”
刘驽冷道:“假如我不同意呢?颜锋是否加入掌剑门,那是他自己的事儿。”
第七百七十节 多有得罪
“掌剑门不拒绝任何归心之人,颜锋若想加入掌剑门,即便是我也无法推辞。”刘驽淡然道。
颜锋站在父亲背后,听见刘驽如此说,兴奋的眼睛直冒光。
“刘掌门这态度,意思是要和我翻脸了。”颜烈面色不悦。
“那是你的看法,与我无关。”刘驽口气坚硬。
“既然如此,长安守军从此不再与掌剑门共进退,以后再有大战,甭想我们帮你。等到开春大雪融化,我就率军冲出长安,去蜀地投奔陛下!”颜烈威胁道。
他以为此话一出口,刘驽必然服软。
岂料刘驽并没有低头,“既然颜将军主意已定,那么刘某就不强留。今日掌剑门事务繁忙,就不留将军喝茶了。”
颜烈听这意思是要下逐客令,怒道:“刘掌门,若是我长安守军不再配合你,你将来莫要后悔,即便你求我也不会有用!”
刘驽冷眼看向此人,“那请颜将军回家等着吧,希望我有一天真的会后悔。”
颜烈见威胁无效,又说了几句,可始终不见刘驽服软,只得悻悻而去。
颜锋本想留下来,却被父亲举着马鞭作势要打,只得唉声叹气地乖乖跟着走了。
颜烈走后,悲观的情绪在掌剑门群雄中蔓延。
在他们看来,袁极枭在敌对的那群江湖人中广发武功秘籍已经是噩耗,眼下掌门又逼走了唯一的盟友——长安守军,这对掌剑门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户部尚书柳三省在一旁看得乐呵,心中直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这刘驽终于倒霉了,真是活该!”
他曾经为掌剑门做过许多事情,包括劝刘驽登上王位,甚至刘驽假借药尸勒索城内大户的钱财一事,其中也多半是他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功劳。
即便如此,刘驽顶多只跟他说些恭维的好话,却从未想过帮他谋取半点好处。
掌剑门在长安一手遮天的时候,柳三省本想做大唐朝廷的宰相,可刘驽从未支持过他,甚至还和他的老对手兵部尚书裴元眉来眼去,这让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柳三省亲眼看见掌剑门走上绝路,不仅城外强敌环伺,连一直以来的盟友颜烈都选择离开,这让他分外开心。
值此之际,他决定给予刘驽最后一击,好惩罚这个有眼无珠的愣小子对他长久以来的轻视。
柳三省率领一众长安富户大迈迈地走上前,“刘掌门,你用假的药丸欺骗百姓、大量搜刮民财的事情终于露馅了,今日我要带领大伙找你说个公道!”
众富户群情激昂,不断有人挥拳叫嚷。
“掌剑门就是骗子,害得我倾家荡产!”
“根据我长期观察,那药丸根本就没用,药尸进不进攻我们家,跟药丸一点关系没有!”
“我要退药丸,还我们银两!”
掌剑门群雄见此情形面面相觑,今日发生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是祸不单行。不仅长安守军翻脸,连这些富户也要起来造反了。
如果掌剑门选择还钱,就会失去钱财来源,到时候钱粮缺乏,局面几日之内就会全面崩盘。可若是不还钱,就会被这些人谩骂,甚至败坏名声。
群雄眼睁睁地看着柳三省站在议事厅中央大放厥词,鉴于己方理屈,而且确实骗了长安富户不少钱,所以不好出头说话,个个皆是面带愁容。
谢暮烟见局势不妙,正准备出面与柳三省调停,萧呵哒悄悄地想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用担心。
她这才稍微镇定下来,发现在场之人除了掌门外,最淡定的人大概就属萧呵哒了。
萧呵哒老神在在地看着柳三省,似乎早已料定接下来会如何,他这份特有的气质有时候让谢暮烟由衷地感到羡慕。
面对柳三省等人的声讨,刘驽并未表现出丝毫惭愧之色,他目光变得决绝,“柳三省,你说完没有?”
柳三省没想到刘驽会直呼自己的名字,怒道:“刘驽,我在你面前是长者,你怎么能一点礼貌都没有?”
刘驽冷笑道:“那也要看你的行止是否值得尊敬。”
他转眼看向在场的诸多长安富户,“柳三省私自调换我发放的避尸丹药,以假充真,从中谋取私利,导致广大百姓蒙受巨大损失,这种人必须得到惩处!”
“什么,事情竟然是这样?”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究竟是刘掌门还是柳尚书?”
“我们该找谁算账?”
在场的诸多富户顿时乱了锅,他们眼中原本清晰的事情真相,顿时变得扑朔迷离。
柳三省气得大叫,“刘驽你无耻,诬赖好人!”
萧呵哒微笑,局势果然向他预料的方向发展。
刘驽出言反驳柳三省,“如果我不是好人,那么你为什么当初帮掌剑门卖避尸丹的时候异常热心?假设丹药是假的,你却帮着四处推销,这种做法算好人还是坏人?”
柳三省吼道:“我是受你蒙骗,这才帮你做事,直至大伙儿发现丹药是假的,我才知道是你小子从中捣鬼,今日我必找你算账!”
刘驽丝毫不惧,“依你的意思,接下来如果再次发生药尸暴乱,就要靠你来解决了?”
他的这番话在在场富户中引起轩然大波。
这些富户之所以敢来闹事,正是因为药尸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他们自以为不会再受药尸威胁的缘故。
如果药尸真的会再次出现,那么在性命和钱财面前,他们更愿意选择性命。
柳三省面露厉色,“刘驽,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那些药尸受你控制,你让药尸往哪,药尸就往哪。你卖的避尸丹其实就是障眼法,本来就是假药,我又何罪之有?”
“哦,是吗,以你的意思,我岂不是很厉害!”刘驽哈哈大笑。
柳三省心中一凛,看见在场的富户脸都变了色,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他的话相当于告诉在场的富户,买下避尸丹就相当于从掌剑门买下一张护身符。
避尸丹最大的意义并非药效,而是来自掌剑门的保障。
如此说来,避尸丹并非假药,除了贵这个缺点外,反而很有效。
他飞快地开始辩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避尸丹……”
可无论他怎么说,在场的富户已经不再站在他这一边,众人纷纷准备往外走,一个个地都不想将自家的避尸丹退货了。
有人嘴里悄悄道,“汉初时,董卓入长安,杀人放火烧房,搞得赤地千里。如今掌剑门只是要钱,不知好了多少,咱们赶紧走吧!”
柳三省见局势不妙,准备跟着这些人一起逃走,却被刘驽从身后叫住。
刘驽当然不会承认掌剑门卖假药,他要在这些长安富户面前杀鸡儆猴,“执法长老董能何在?”
“属下在此!”董能连忙站了出来。
“拿下柳三省,抄其家产,分给城中贫民,晌午时在长安东门问斩!”
刘驽下令的同时身影一晃,来到柳三省面前,伸手按住其哑穴,凑到其耳边悄声道:“事已至此,不得不借阁下的首级一用,多有得罪!”
第七百七十一节 新的任务
无法开口自辩的柳三省被拖下去问斩,死时一脸愤恨,那些豪户吓得一哄而散。
刘驽一摆手,会议在群雄的满脸疑惑中结束。
会后,谢暮烟来找刘驽,“我原先以为,袁氏少主在那些武林人士中广发武功秘籍的消息是狄辛透露出去的,现在想想应该是你。”
“为甚么这么认为?”刘驽笑问。
谢暮烟道:“颜烈和柳三省那些人得知此事肯定会以为你失势,然后找上门找你摊牌。他们自以为聪明,没想到都中了你招。”
“哦,竟有此事?其实我也很被动,刚才那么多人反对我。”刘驽一脸无奈。
谢暮烟见他如此反应,顿了顿声,“旁人以为你与颜烈决裂,杀掉柳三省和长安富户成仇,是在出昏招。可是我知道,也瞒不过萧呵哒,你是因为有了新的凭仗。你不再需要颜烈,还打算给长安城那些不老实的富户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不敢插手你的事,更不敢在背后捣你的鬼。”
刘驽轻声道:“你说的不错,这样不是很好吗?我现在有点倦了,不如我们去喝杯茶?”
他试着去摸谢暮烟的肩头。
谢暮烟躲开,“诸葛穷的火器真有那么厉害吗?”
“确实厉害,书生拿了都能杀死武林高手。”刘驽一脸坚定,接下来的话更让谢幕烟吃惊。
“如果手握火器的是武林高手,那么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谢暮烟叹道:“你距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近了,率领数千无人能挡的武功高手驰骋天下,不需为庞大军队的粮草供应烦恼,来去如风,无人能敌,每到一处便可行攻城灭国之事。过不了几年,这大唐天下便是你的了。”
刘驽笑道:“掌剑门能有今日,多半是你的功劳。可眼下长安城围困未解,蜀中米斗会的袁龙城挟天子以令诸侯,王道之封印狼虎谷,傅灵运在江南虎视眈眈,我的路还很长,眼下连长安都未走出,远远达不到你说的程度。”
“可是我觉得,最终得天下的人肯定是你。”谢暮烟往后退开一步,生怕刘驽再靠过来,“因为你变了,不再是草原上的那个你,少了温情,却多了冷酷。”
“不是我想如此,是形势使然。”刘驽解释道。
“可是,这不是我认识的你了。”谢暮烟长叹了一口气,眼眶有些红。
她告辞离去,“或许有一天,你会变得和耶律适鲁一样,只不过他的雄心仅限于草原,你却志在天下。”
刘驽从背后叫住她,“你还是我的大仆射吗?”
谢暮烟没有回头,“是,一直都是,不过以后也只是大仆射了。”
刘驽望着谢暮烟远去的背影有些怅然,自问:“难道我真的比以前无情了?”
很多人都曾希望他能变成今天这样子,可也有些人在他真的发生转变后开始接受不了。
他自认为并不冷酷,否则那日不会在战场上放过韩不寿和薛红梅,可这一切很多人都没看见,或者视而不见。
刘驽只迷惘了一小会儿,便坐下开始练功。晚上他又将唐彪、余小凉叫来。
余小凉现在是虔诚的真言教徒,在隼组担任唐彪的副手,一天到晚真言不离口,各种谨遵季圣和掌门圣人教诲。他的这种状态,让刘驽再放心不过。
唐、余二人跪在地上,他们的身影在烛光下摇曳。
刘驽坐在椅子上,“昨晚的任务你们执行得不错,颜烈和柳三省都主动送上门来了。今天我打算交给你们一件新的任务。”
唐、余二人一听,连忙请示,“掌门至圣,恳请教诲!”
刘驽侧着身子,将一只手架在椅背上,姿态轻松,“余小凉你号称寒冰神弩,是搞暗杀的一把好手,所欠缺的是侦查和情报。”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交给唐彪,“这是黑鸦得到的一份义军将领名单,将其中昏庸无能的人留下,稍微能干一点的慢慢除掉。隼组出动时,由你带队侦查状况,再由余小凉从远处暗杀,不到万不得已时勿要近战,以免人员损耗。”
唐彪一听,“掌门,那监察黑鸦和狄辛的任务怎么办?”
刘驽一摆手,“不用管了,做好你们的事情就行。”
其实黑鸦里的大小头目已经被他清洗了个遍,只不过在这种间谍组织内部发生的事情,通常很少有人知晓,即便发生再大的事情,也好似没有波澜的湖面。
唐彪、余小凉受命后告退。
没过几天,刘驽接到黑鸦送来的最新情报,情报是一份义军将领名单,只不过名单上的人都已经见了阎王。
情报上说,这些人死状有相似之处,都是身上要害被利物击穿,可现场却未发现任何可疑凶器。
刘驽并没有告诉过黑鸦中任何人隼组的计划,他可以确定自己的这两派人没有可能作假。
在他想来,那些义军将领之所以死得莫名其妙,是因为出手的人是余小凉。余小凉的寒冰神弩击中人后,冰弹会在伤口中温暖的血液里融化,消失得无声无迹。
这种神秘的暗杀方式最能触动人心,果然没出几日,义军中开始谣言四起,稍微大一点官职的将领都不敢公开露面,原本低落的士气进一步恶化。
如此一来,刘驽几乎可以确定,黄巢大军暂时没有攻城的能力,他有把握将这场旷日持久的长安城攻守战拖到来年春天。
这对他接下来的计划很重要。
除了关心唐彪等人的行动外,刘驽将主要精力放在了诸葛穷和黄丫督造的千机炮上。
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仅是让董能统计了本门所有人对兵器分量和尺寸的要求,其余讯息一概不向外透露。
就在群雄仍然深陷在与长安城守军决裂、成为富户们的眼中钉的悲观情绪中时,刘驽将他们再次召集在一起开会。
这一次开会的地点不在大理石前堂,而是选择了后院的老槐树下。
大批掌剑门嫡系弟子将大理寺的进出口全面封锁,连院墙和屋顶上都布了暗哨,总之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入。
当诸葛穷带人抬来一尊尊黝黑的铁铳摆满后院时,所有人的反应都有点愕然。
这些铁铳中最轻的也有四十斤,普通人用起来十分费尽,所幸在座的群雄并非普通人,都是力敌万钧的武林高手。
根据诸葛穷的介绍,所有铁炮都由四到十二根炮管组成,每多出一根炮管意味着多出一次击发机会。
战斗时,多根炮管会在射击过程中转动,轮流将弹药击发出去,直至空膛为止。
所用弹药也十分奇特,是一种梭形的飞鱼,飞鱼没有翅翼,腹部饱满,其中装满了诸葛穷试制成功的特殊弹药。
第七百七十二节 不灭之火
难了和尚一眼辨认出自己那根有足足十二根枪管的铁铳。十二根枪管,意味着能够连续十二次击发。
他掂了掂铁铳的分量,足足有一百二十斤,哈哈大笑道:“洒家端起来扫死一片丫的,这果然叫千机炮,够爽!”
何为贵没有难了和尚这般乐观,“火器而已,也不知是否敌得过那些学了米斗会武功秘籍的高手。”
他的话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忧虑。
诸葛穷见此情形,从怀中掏出一根只有单管、比众人小得多的铁铳,“那我就让大伙儿见识一下这千机炮的威力,当然我这柄顶多只能算微型,哈哈。”
他命人搬来一面靶子,这靶子并非木制,而是由几名铁匠共同打造的黑铁块,看上去有两尺见方,重量至少五百多斤。
四名仆役大声喘着气将黑铁块抬到院子的一个角落,诸葛穷站到五百步外,抬起铁铳射击。从诸葛穷的角度看,五百步外的黑铁块缩成个小小黑点。
铛!
弹药精确成功击中黑铁块,火焰腾腾烧起。
不少原先持怀疑态度的人开始刮目相看,普通良弓射程顶多三百步,可这铁铳的射程竟然达到五百步开外,而且不仅射程远,还十分精确,端地是一柄上好杀器。
诸葛穷笑道:“我这只是小铁铳,比专门为各位锻造的大铁铳射程小许多。比如难了师傅专属的十二发千机炮,射程至少能达到一千二百步开外。”
难了和尚听后大喜,“那岂不是法严那混蛋不等与洒家照面,便被洒家轰成渣渣了,哈哈!”
他急着想试试自己的武器,诸葛穷示意他不必着急,让群雄继续观察那块着火的黑铁块,众人很快发现其中古怪。
萧呵哒奇怪地问道:“按常理说,这黑铁块本是不可燃烧之物,为何会在被弹药命中后燃烧不止?”
诸葛穷笑道:“这正是我发明的最新火药的妙处,将这种火药装在弹壳中。弹壳爆裂后,里面的火药会燃烧一切触及之物,直至火药燃尽为止。”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黑铁块在熊熊燃烧下化成一滩铁水,个个皆是咂舌。
谢暮烟皱眉问道:“飞龙先生,这种弹药固然威力很大,可也十分危险。倘若我们自己人不慎将火药洒在身上,可有补救之法?”
诸葛穷摇头,“无法补救,如果粘上手臂,就砍掉手臂。如果粘上腿,就砍掉腿。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正因为如此,我将这种火药命名为不灭火!”
不灭之火,当真火如其名?众人心中仍有些疑问。
诸葛穷又命仆役们抬来一个大水缸,众人悉数围在大水缸前。
只见他拿出一个寸许长的细颈青花瓷瓶,“这里面是一滴不灭火,请大家看看效果。”
群雄听见他说“一滴”这个词心中均生起疑问,难道这不灭火竟然是液态的?
诸葛穷打开瓷瓶塞子,一滴黑色的液珠从瓶中滑落进水缸中,熊熊大火怦然而起,将一缸水烧得汩汩沸腾,滚开的水咆哮着飞溅起来,逼得众人步步后退。
狄辛看得愣了,“好家伙,常言道水能克火,这不灭火连水都能烧着,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它烧不了的?”
诸葛穷笑着看了狄辛一眼,“当然有。”
狄辛眼中一亮,“请问是何物?”
他虽然数度失算,可始终未对刘驽死心塌地。他心想如今刘驽掌握了不灭火这种骇人杀器,自己若是没有应对方案,将来恐怕一辈子都斗不过刘驽了。
既然诸葛穷说天底下还有不灭火烧不了的东西,那此物定是不灭火的克星,他当然要问个明白,好为将来万一和刘驽翻脸后作准备。
诸葛穷笑道:“不灭火烧不了的是野心,常言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便是指此物也!”
群雄听后哈哈大笑,刘驽却笑而不语。
狄辛满脸通红地退到一边,口中喃喃道:“我又有甚么野心,不过是掌门的马前卒而已。”
不灭火,群雄见识了这种新火药的威力后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默念,从此以后他们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只是他们此刻还无法意识到,他们有一天在此物的帮助下纵横九州,无人能敌。
群雄在认可这种不灭火的威力同时,内心也产生的极深的畏惧,心想自己倘若稍微不慎,这东西可比毒药还厉害,能把人烧得灰都不剩。
诸葛穷看出众人的担心,“诸位大可不必烦扰,正因为这不灭火十分厉害,我才将它封装进弹壳中,只有弹壳爆裂后才会触发燃烧?”
何为贵有些不放心,“假如弹壳泄露怎么办?”
诸葛穷大笑,“这一点你们要相信我家黄丫,黄丫可是天下第一等术算师,她早已对弹壳内不灭火的压力进行过精确测算,她根据测算数据设计出的弹壳可满足不灭火的压力需求,平时绝不会发生泄露事故!”
黄丫正站在诸葛穷身边,神情十分骄傲。这丫头抬着平平的胸脯,翘着蒜头鼻,昂首而立,环视了一圈众人。那神情好似在说,“小样,谁敢不相信我?”
诸葛穷拍着胸脯道:“千机炮的威力包在鄙人和黄丫的身上,至于能否在战场上大展神威,就要看诸位是不是能够勤加练习了。”
黄丫道:“这千机炮的瞄准系统是我亲自设计的,采用三点一线原理。不过弹药飞出去可不是直线,而是一种抛物线轨迹。加上空气湿度和风向等影响因素,距离越远,想射准就越需要扎实的联系,还需要了解一些术算方面的基本知识。”
难了和尚嘿嘿一笑,“甚么术算知识,洒家愿意学!”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罗汉插嘴道:“师父,你在少林寺的时候连经都不愿意念,现在还肯学术算哪?”
难了和尚老脸通红,“小兔崽子,你懂个屁,老子那是吃斋吃恶心了,对诵经礼佛毫无兴趣。这千机炮如此厉害,我当然要好好学。”
他抚摸着手里的十二管铁铳,“如果不学术算知识,能不能先试试威力呢,洒家心里真他娘的痒啊!”
难了和尚本想在院子里试一试自己的十二连发千机炮,此时却犯了难,他手抚心爱的杀器,“洒家这玩意儿威力应该老大了,演练起来不会把院子给烧了吧?”
诸葛穷笑道:“这一点诸位大可放心,因为我在这次送来的千机炮中装的并非不灭火,都是威力极小的练习火药,打到靶子上顶多冒一点小火花而已。”
难了和尚摸着发亮的脑袋,“既然如此,洒家先学习如何使这千机炮,等将来上了战场,一击轰杀法严那秃驴!”
他俨然已经忘记自己也是光脑袋,这番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何为贵跟着点头,有了这种大杀器,他何愁将来对付不了金逸。只等来日一场大战,他要用这千机炮当着岭南派弟子的面击杀金逸,让岭南剑派的人从此看见这千机炮就会尿裤子,点苍剑派振兴有望也!
有幸获得第一批千机炮的人,都是掌剑门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弟子无缘接触。
人员大致如下这些,僧堂堂主难了和尚及十八罗汉,剑堂堂主何为贵及十来名亲信弟子,金虎帮主罗金虎和几十名帮众。
难了和尚的十二管千机炮,威力为诸人之最。他麾下的十八罗汉,也个个握着八管千机炮,看上去颇有杀气。
罗金虎的十管千机炮仅次于难了和尚,他自从练习大义武经后,不仅内力修为增加,膂力提升也十分显著。他带领的二十多名金虎帮弟兄,拿的都是六管千机炮,仅比十八罗汉稍弱。
在这些人中,何为贵和他的十来名弟子手里的千机炮最轻,点苍剑派的剑法以轻灵为主,如果携带重物,可能会影响到步伐的灵动。因此,他们手里的千机炮悉数为四管。
至于萧呵哒、狄辛、董能和张德芳这些大小头领,只有站在一边干流口水的份儿,他们的职责并非冲锋陷阵,无缘接触这种大杀器。
谢暮烟昨晚倒是得到诸葛穷悄悄送来的一个木匣,木匣里装着一柄极其玲珑娇小的单管千机炮,握柄上镶嵌着精美的金丝图案。
她拿着这柄千机炮,爱不释手地把玩了许久。她推测自己之所以能优先获得一柄这样的杀器,定是刘驽的主意。想到这,她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又将千机炮收起来。
谢暮烟深爱那个黝黑的疤面青年,可又惧怕其身上正在发生的一些变化,从憨实变得狡猾,从重义变得冷酷。虽说天下枭雄皆是这般,她也曾是位处权力中心的女人,对此能深深理解,可她总是跨不过内心那道坎儿。
原先那个冷漠、势利的谢暮烟现在身段有些过于柔软了,这大大出乎她自己的预料之外。李菁的出走,给了她远离那个人的理由。
可她自己也明白,这种远离只能是暂时,因为她已经离不开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