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二节 翻江煮海
未过多久,包裹酒肆的大遮幕开始不稳,成千上万托着酒肆漂流的龙、虎、豹化作缕缕轻烟飘散。
失去托举的酒肆的大半部分墙体沉入水中,随着湍急的河水向下游疾冲而去。
“七先生,出手的时机来了。”一名属下建议。
司马第七微微一笑,“不急,再等等,少主聪明得很,咱们以防有诈!”
“那我们索性等到她功力耗尽,再进攻不迟!”属下再次提议。
司马第七摇头,“少主不是一般人,她绝不会置自己于死地。等到那时候,恐怕她不会再想吃甚么小豆煮鱼,早已逃之夭夭。仔细观望,合适的时机即将出现!”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包裹酒肆的大遮幕只剩下极为淡薄的一层真气。
司马第七思索了一番,这才下令,“将所有战船尽皆开过去,包围那酒肆,老夫亲自进去请少主!”
数十艘挂着米斗会黑旗的战舰在水手们的号声中全力行驶,很快赶上随水漂流的酒肆,将其团团包围。
司马第七如一只白箭般从船上射出,直奔酒肆而去。
他在半空中长啸一声,只见通红的烈焰将他全身点亮,炽烈的气息将方圆百步内的水面映得通红。
就在他刚攻入酒肆的同时,本已极为薄弱的大遮幕却陡然蓬勃升起,比之起初竟还要兴盛几分。
袁极雁从极为刁钻的角度对司马第七发动攻击,身后数万龙、虎、豹汹涌如潮。
“中计了!”司马第七大惊失色,心道:“原来小妮子竟然藏拙,故意示弱,就是为了引我攻进来!”
他撤退不及,只得正面应对。
两人双掌相对,劲风咆哮,将河水激起巨大的漩涡,酒肆在漩涡中疯狂地打旋,里面的伙计、厨子吓得绝望地哭喊。
数十艘黑旗战船在漩涡外围缓慢行驶,严防酒肆中的任何人逃脱。
袁极雁双眼紧盯着司马第七,“七先生,你若现在收手,我还可放你一马!”
大遮幕内,唯她独尊。只要她在掌上灌注十分功力,司马第七定然无法抵挡。
司马第七哈哈大笑,“少主,莫要欺老夫体衰,年老的人自然要有保身之法!”
袁极雁喝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留情!”
她催动十分掌力,司马第七承受不住,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往后倒飞出去? 眼看就要坠入黄河中。
只见司马第七脚尖在河浪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竟再次飞了起来。此等高超轻功? 连袁极雁见了也不禁暗暗喝彩。
司马第七的身形在空中凝滞,任凭浊浪滔天,他兀自不动如明王。
他周围散发额炙热气息愈发恐怖,身下的河水开始鼓泡? 翻腾!
袁极雁见此情形,不禁想到一个极为恐怖的词语? 并不由自主地从口中吐出? “煮海!”
煮海? 司马氏混元地阳功中极为恐怖的一招? 能与之相比的只有同为此功中的另外一式? 焚山。
所谓煮海? 可通过极致的燃烧将毁灭性的力量推至无可匹敌的高度? 没有生灵能够抵抗这种毁灭性的力量,等待他们的只有无边的绝望和死亡。
袁极雁不敢懈怠? 然而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她所剩不多的力量。她只不过想和刘驽最后好好吃一顿饭,未曾想如此之难。
她勉力维持大遮幕? 阻挡司马第七的攻势进入酒肆之内。
一名伙计从厨房捧着磁盅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摆上桌子。
他自从见识过袁极雁的武功后? 便将她视作救星,“客……客官? 小豆煮鱼好了,请慢用!”
袁极雁将瓷盅推至刘驽跟前,“夫君,菜好了,吃上一点吧!”
她自始至终用手段将刘驽与外界隔绝开来,以至于刚才的任何动静和声音都不曾影响到他。
直至刚才这句话,袁极雁方才让故意让刘驽听见。
刘驽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脸上是盲人特有的神情,同时带有一丝笑意,“好,我们一起吃!”
他尝了一口鱼肉,又喝了一口汤,笑道:“这鱼汤味道浓郁,肉质鲜香,果然名不虚传!”
袁极雁勉强尝了口鱼汤,同时用尽全力维持保护酒肆的大遮幕,与那司马第七的煮海之功相抗衡。
她真气衰竭,一口气没喘上来,鱼汤还未下肚,哇地一口鲜血吐将出来。
司马第七见状大喜,他从半空跃下,拳头带着烈风砸向酒肆。
大遮幕剧烈晃动,如梦幻泡影般消失。
他真气充沛,口中喝道:“少主,速速悬崖勒马,跟我回去向总舵主悔罪,否则老夫我也保不了你!”
袁极雁大怒,“司马第七,身为袁氏家奴,你莫要放肆!”
司马第七神情冷冽,“少主,老夫的十三年寿元不仅换不来你的一句感谢,你还如此对我,老夫甚是心寒。你既然执意如此,老夫只能将你带回蜀中,交由总舵主亲自处置!”
他双臂伸展,身后烈风咆哮,整个人如九天坠落之火陨,带着无上的声势向酒肆攻来。
煮海,沸腾!
灼人的热浪侵入酒肆,所过之处的物什悉数化为灰烬。
袁极雁拍案飞起,企图挡住司马第七的攻势。
司马第七长啸一声,右手在空中虚抓,一只烈焰巨手陡然出现,径直抓住袁极雁,任由她在烈焰中哀嚎。
“少主,这下你该歇息了。”司马第七面色冷寒,他转头望向刘驽,心道:“至于这个人,或许不用交给总舵主,他身上有混元一气阵的残留气息,或许就是他破了我的阵,若是拷问一番,或许能得知其中秘要,我的修为说不定会因此更进一步。”
刘驽似乎看见了司马第七,他缓缓放下手中舀汤的鱼勺,沉声道:“或许应该歇息的是你,司马第七。我和内人不过想好好吃一顿饭,你却聒噪如斯,我不能再容你了!”
他一掌击在面前的桌案上,桌案无损,然而酒肆外的黄河浊浪却冲天而起,化作一条五爪蛟龙绕他盘旋。
蛟龙咆哮,抓住袁极雁的烈焰巨手瞬间粉碎。
袁极雁脱困,惊讶地望着刘驽,“你……你听得见,看得见?”
她虽身处危境,却不合时宜地生出小儿女才有的侥幸猜测,心道:“或许他早就知道是我,而不是那个谢幕烟,或许他喜欢的人正是我。若真如此,我一番苦心也算是值了。”
刘驽轻轻摇头,他睁开双眼,目中并无瞳孔,白茫茫地一片,“不,我听不见,也看不见!”
第八百零三节 非炁勿视
刘驽确实无法视物,他看不见自身周围的任何环境、人与物。
酒肆、伙计、厨子和挂着米斗会黑旗的战船,悉数不在他的印象里。
与此同时,他从某种角度讲又不是瞎子。
就在刚刚,他失去瞳孔的双眸竟开始能观察到天地间游动的炁,不管这炁是在江河中奔腾,还是在人体经脉中流转。
他能清晰地看见七先生体内炁的运行状况,这些炁的流转经脉各自不同,变化多端,气象万千,却都围绕着一个共同的中心点。
这中心点好似漩涡,又像不可揣测的深渊,若是仔细推算,便可发现深渊和漩涡便是习武者全身之炁的关键所在。
这关键的中心点并不固定,而是随习武者心中所思、招式变幻而移位。
只是一瞬间,刘驽明白过来,这中心点便是气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观察到气机是怎样的一种神秘存在。
这种体会,除了他之外,普天之下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有机会感受。
炁因‘气机’而存,‘气机’因缘而生,可以说气机乃炁之根本,更是习武者提升修为的关键所在。
之前许多曾经困扰刘驽的难题和疑惑,在他观察到真实的气机的瞬间烟飞云散。
他心中豁然开朗,好似醍醐灌顶。
在刘驽眼中,司马第七和袁极雁的招式不过是种种在天地间、人体内流动的炁,这些炁的运行轨迹一目了然,弱点和劣势一览无余。
正因为如此,他刚才用水龙破去司马第七的火焰手,所用乃是巧力,根本无需与之硬拼。
司马第七心中讶异,在他看来,眼下这刘驽的武功修为虽然看上去比原先强了不少,但顶多与袁极雁处于伯仲之间,与他本人相比,其中差距好似鸿沟。
可就是这样一个与自己存在巨大差距的人,竟然轻易破去了自己的招式,其中蹊跷不得不察。
他凝神运气,身后天空变得赤红。片刻后,无数火流星穿透大气层,带着来自地狱的炽烈气息奔袭而来。
这些火流星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身处酒肆中央的刘驽。
袁极雁见状大惊,她知道司马第七这招的厉害,连忙向刘驽大喊,“不可迎接,快躲!”
刘驽没有答她的话,此时他心静如水。
袁极雁见他如此沉稳,便不在催促? 飞步在旁掠阵,谨防他因目盲吃了司马第七的暗亏。
刘驽固然看不见那些奔袭而来的火流星,却能清晰观察到一条条划破空气的炁之轨迹。
就在众多火流星迫近之时? 司马第七突然消失不见。
袁极雁连忙提醒,“他定然躲到了某个地方!”
刘驽白眸扫视? 他清楚地看见司马第七身上流转的炁与空气中某道正想他奔袭而来的炁融为一体。
鱼目混珠,好狡猾的招式。这位堪称大宗师的人物丝毫不顾及身份? 竟然用这等偷袭手段攻击晚辈? 所作所为实在算不上光彩。
刘驽不思也不想,不悲也不喜? 不惊也不诧? 他徐徐一掌拍出? 身后狂澜嘶吼,浊浪滔天。
这便是叠浪神掌中威力极强的一式,东海潮来!
躲藏在某颗火流星后的司马第七身上中招,他痛呼一声? 往后数个鹞子翻身,退回到数十艘黑旗战船中的那艘旗舰之上。他整个人的身躯因痛楚佝偻的如同虾米? 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无数火流星失去他的控制,纷纷砸在周围的水面上,惊起重重巨浪,位处漩涡中央的残缺酒肆受其影响? 如陀螺般剧烈旋转。
袁极雁眼疾手快,她从酒肆中冲出,踏着巨浪朝司马第七所在旗舰攻去。
她心中明白,自己和刘驽的真实功力与司马第七相差甚远,若是错此良机,只怕再无翻身机会。
数名厨子、伙计被甩出酒肆,惨叫着将即将落入水中。
此时,袁极雁头也不回,无数龙虎豹自她衣袖中奔出,将这些人接住,托至半空。
同时,另有一队龙虎豹嘶吼着奔向旋转的酒肆,齐声怒推,酒肆停止旋转。
托着众人身处半空的那些龙、虎、豹随即降落,将众人稳稳放回酒肆中。
数声嘶吼之后,这些龙虎豹悉数消失。
刘驽固然看不见那些差点落水之人,也看不见酒肆和汹涌的河浪,却观察得到由袁极雁修炼成的炁化作的龙虎豹,此时已然将她的善举猜到大半。
这个袁极雁固然有争雄天下之心,却也不是个冷面狼心之徒。
司马第七自视极高,即便比起双玉二王及袁龙城有所不如,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宗师。今日在刘驽手下接连吃亏,已被他视作奇耻大辱。
他双手挥舞,数道血红色的虚影在他身后显现。围绕在他周身的烈风急速盘旋。
数十艘黑旗战舰跟随烈风盘旋的方向航行,将辽阔的河面搅开,一个愈发深不可测的巨大漩涡呈现在众人眼前。
就在袁极雁即将接近司马第七所在旗舰时,刘驽跟随攻了上来,两人虽无交流,竟心有默契,分别攻向司马第七的左右两侧。
司马第七身后的血红色虚影渐渐清晰,显现为山峦形状,他恻然一笑,“少主,我已经送你十三年寿元,本意助你逐鹿天下,你却不知我心,今日必当将你擒下,若是你有个闪失,想必总舵主也能理解我的无奈之举!”
袁极雁听言,心中似有所愧,然此时并非反悔之机,而她同样不是踯躅犹豫之人。
只见她一挥袖,无数龙、虎、豹如潮水般涌出,它们姿态各异,却悉数朝着司马第七所在奔袭而去。
同时,刘驽踏浪冲至旗舰跟前,他一脚踏中甲板边缘。甲板承受不住巨力,崩烈纷飞。他借势跃至半空,使出叠浪神掌中的“水淹七军”,掌势中涛声起伏。
他口中怒喝,“司马第七,若是我所猜不错,你为那混元一气阵耗费无数心血固然不错,可所谓十三年寿元却是极大谎言。若是那石阵功成,你不仅不会折寿,反而会从袁极雁身上夺得十余年寿元,可是如此?”
司马第七愕然,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已然识破自己的计策,由此推测,自己的混元一气阵在此人面前也不再是甚么秘事。
家传混元一气阵是司马第七毕生最大凭仗,怎能容忍其他人随意破去?
此时,他已心怀除去刘驽的毅然决心。
袁极雁从司马第七的表情变化中猜出刘驽所言非虚,她心中极怒,喝道:“司马第七,你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我岂能容你苟活!”
她双袖齐飞,如海潮般翻涌的龙、虎、豹化作一道道迅影,如罡风般将河面上一切翻涌的浪花削平,所过之处,七八条黑旗战船被拦腰截断,船上人员尽数跌入水中溺亡。
这些人都是司马第七的死党,死不足惜!
第八百零四节 火海之外
司马第七不愧是一代宗师,他面临刘驽、袁极雁的夹攻不退反进,他先是硬接住刘驽的叠浪神掌,接着无数火流星再次从天而降,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龙、虎、豹砸成齑粉。
他以一敌二,不仅未落于下风,反而占据了攻势。
可就在他得意之时,刘驽不知甚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直感胸口剧痛。
他低头看去,只见胸口是一只穿胸而过的拳头。
拳头上滴着血,那是他自己的血!
司马第七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明明比面前两人加起来还要强大,为何竟要身陨于此。
他不甘心,他愤怒,他不认命!
他长啸一声,只是顷刻之间,将以自身为中心方圆里许之内尽皆化作火海。
炽烈的气息点燃一切可燃之物,包括剩余的所有战船,以及他所站立的主舰悉数燃烧起来。
被火焰映得通红的河水翻滚沸腾,烧焦的飞鸟从空中扑朔朔地落下一片,河面上浮满烧焦的鱼蟹。
他司马第七即便是死,也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他任凭胸口鲜血长流,站在火海中央大笑,就在下一刻,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发现刘驽还没有死,仍带着袁极雁在火海中四处逃窜。
袁极雁施展大帷幕法,将两人身形笼罩,不至于被烈焰点燃。她自觉丹田真气逐渐枯竭,只怕这大帷幕并不能持续太久,着急地向刘驽问道:“可找到出去的路?”
刘驽长叹一口气,“若仅是司马第七,我们可以逃脱,然而……”他顿了一下,“我们不可以出这火海!”
袁极雁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火海外面更危险,有人在坐山观虎斗?”
刘驽点头,“若是以往,我不会觉察,可这次我看见了炁,非常强大的炁? 比司马第七还要强大数倍的炁!”
他转脸望向袁极雁,一双白眸中浮现出两只截然不同的瞳孔,左眼乃八卦印记? 右眼是一枚游动的胖鱼。
“难道是家父?”袁极雁脸上骇然,声音有些发抖。
“此人的炁中充满刀意? 你父可是用刀?”刘驽问道。
“不曾,他的武器极为独特? 是……”袁极雁想了想,没有说下去。
刘驽道:“若是如此,我大概知道他是谁? 没想到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布下的阵法还是没拦得住他!”
他想了想? 最终下定决心? “你一个人走,他不会追你? 因为他的目标是我。”
袁极雁疑惑,“他究竟是谁?”
刘驽道:“一位故人,亲人? 亦是让我感到羞耻的人!”
袁极雁踌躇,“我若是走,你顷刻间便会被烧成灰烬!”
她话音未落,便被刘驽一掌拍在肩膀,只感一股巨力将自己向脚下的河水压去。她整个人带着大帷幕沉入黄河之中? 头顶上方传来刘驽的一句话。
“这些天和我在一起的可都是你?”
袁极雁整个人僵住了? 心中怆然,“原来他真的不知道!”
她一瞬间极度悲伤,可很快又恢复过来,“若真如此,不如放过彼此!”
她和刘驽本非同路人,双方是敌非友。他不会遂她的愿望,甚至会成为她未来道路的拦路石。
袁极雁是个极为坚毅、自尊的女子,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这样一个男人,就当不曾见过吧!我袁极雁绝不会成为一个男人的俘虏,除了天下霸权和九五之位,天下再没有事物值得我去看第二眼!
她放任自己坠入水底,让翻滚的河沙覆盖自己的身体,她太累了,需要静一静。哪怕上方河面传来的一波剧烈震动,她也没有尝试睁开眼。
火海中,司马第七捂着胸口走向刘驽,惨笑道:“没想到吧,你终究要陪我一起死。“”除了司马一族,这世上没有人能活着知道混元一气阵的秘奥所在。”
刘驽转过身,紧盯着他,“你看,我身上可有一丝有火焰?”
通过刘驽的双眼向外望去,周遭并没有火海,眼前存在的只是由炁组成的庞大的混元一气阵法,他所站立的地方正是该阵的一处阵眼所在,任凭外面炽热无比,这阵眼中却异常清凉。
任凭司马第七如何出招,都是脱胎于混元一气阵法。
司马第七一愣,这个濒死之人的脸上露出冷笑,“接下来,你便要死了!”
天空中无数火流星砸下,落点皆是刘驽所站立的方寸之地。刘驽若是不走,定会被砸得粉身碎,可要是离开,同样也会被火海烧成灰烬。
即便刘驽能识破他的混元一气阵法又如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虚无!
嗡!
就在此时,一声鸣响从远方传来,急速朝火海迫近。鸣响声并不大,却具有极强的穿透力,令人听见后耳膜急速振动,产生几乎要撕裂般的痛觉。
司马第七死前最后看见的景象是一道刀光。
刀光雪亮,广阔无垠。
他大声惨叫,整个人在刀光中化作血雾飘散。
火海熄灭,刘驽定定地站在水面上,他似乎早就料到来者是何人,向那道刀光的来源处朗声道:“舅舅,想取我的人头,你拿去便是!”
等待他的是沉默,还有无边的孤寂。
过了好久,遥远处方才传来傅灵运的声音,“你不亏流着我傅氏的血,以至于能有今日成就。只可惜一支好笋,却长在了篱笆之外。”
刘驽大笑,“我能有今日,全靠一群信得过的兄弟帮衬,与你傅氏血脉无关!若论及血脉,我远祖可追至汉高祖刘邦,岂是你能比的?”
他说这话时,一半内容在胡编瞎诌,目的在于激怒傅灵运。他姓刘不假,可若是强往刘邦身上套,便有些瞎扯的意味。
傅灵运果然被激怒,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子无礼,今日你若肯听命于我,我便饶你一命,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这声音越传越近,等最后一个字结束时,他已经出现在刘驽眼前。如此迅疾的身法,自王道之自我封印后,堪称举世无双。
刘驽处变不惊,沉声道:“连你的弟子都背叛了你,你有甚么理由让我听你吩咐?”
傅灵运原本清秀的脸上肌肉抽动,“他们不过是受到你的蛊惑,而我之所以愿意饶你一命,全看你娘的面子!”
第八百零五节 中华罪人
刘驽有些动容,“我娘现在如何?” 傅灵运没有立刻回答,思索片刻后道:“她很想你,你应该去眉镇看看她,她过得很不好!” “不好?!”刘驽皱起眉,“你究竟把她怎么了?” 傅灵运微微一笑,根本没有将刘驽的表情变化放在心上,“她是我亲妹子,我自然好生待她!” 他眯起眼,“如果你肯归顺于我,则可以与你母亲朝夕相伴。” 刘驽定定地望着他,“假如我不肯,你又会怎样对我母亲?正如你所说,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傅灵运轻轻叹了口气,“我固然不会对她怎样,只可惜你们一家无法团聚。” 刘驽有些轻蔑地看着他,“有时候我觉得你挺可怜,一个连亲妹妹都要利用的人,他的才智手段该匮乏到何种程度!?” 傅灵运勃然大怒,他正想发作,却惊奇地发现刘驽双目似盲,并不能看见自己表情变化,疑惑地问道:“你看不见,如何得知我是谁?” 刘驽微微一笑,“你的培婴功与其他功法截然不同,施展功法时蕴含的炁如同怀胎十月初生之婴儿,独特如斯,我怎能不察?” 傅灵运心中大异,“你以目盲为代价获取观察炁的能力,这是甚么武功?” 如何揣摩炁、看清炁、领悟炁是他这种绝顶高手一生追求之所在,他心中贪念不由地为之一盛,暗道:“不如先想办法诳住这小子,然后再从他口中慢慢套出这绝妙功法不亦妙哉!只是这小子过于顽固,胃口亦是极大,难以说得动,若是没有真金白银的大价钱,恐怕无法实实在在地打动他。” 想到这,他转怒为笑,“我的好外甥,有一件事你若是能答应我,你我可共分天下。你有我傅氏血脉,而我远比你年长,百年后我的天下便是你的,说到底整个天下非你莫属!” 刘驽转过头,这是傅灵运第一次称他为“外甥”,令他不由地惊奇,“舅舅乃武林中人,向来不涉及天下事,你的势力不过在江南眉镇方圆数里而已,为何今日开口是天下,闭口也是天下,你所谓的天下又是以甚作为凭仗?” 傅灵运并未被刘驽的话激怒,哈哈大笑,“男子大丈夫,岂能苟活一世,若是有逐鹿天下的机会,谁又会轻易错过?正所谓‘抛头撒血不可惜,飒飒西风愁煞人’哪,即便那个黄巢只做了几天皇帝,普天之下羡慕他的人处处皆是!” 刘驽沉声问道:“还是那句话,不知舅舅说这番话的凭据是甚?” 傅灵运紧盯着刘驽的脸,一扫之前的狂傲,以无比认真的口气说道:“你可知此去再往西四千里之处,有一个雄伟昌盛之帝国,其国疆域无比辽阔,土地之富饶,武力之丰沛,堪比极盛之时的大唐!” 刘驽点头,“我掌剑门内有一位长老颇为了解西方,根据他的情报,此去往西确有一大帝国名曰‘阿勒伯’,此国与我中原不同,乃是以教治国,其国民便是教徒,教徒便是战士。这些阿勒伯人惯常将不信其教的人视作异类,所过之处血流成河,非信其教不得存活。而且阿勒伯人行事作风与我们泱泱中华截然不同,选材不以科举,任贤不以道德,唯以其所谓教规行事,实在是乖戾无礼到极点。” 傅灵运摇头,“外甥,你的这番话未免有些过分。依我看来,阿勒伯之所以能成为大帝国,必有其过人之处,我们怎可以一味揭其短处?不瞒你说,那阿勒伯帝国的哈利发一贯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神土,早对我大唐有了传教布道之心。这些年,大唐步向衰亡,阿勒伯人一直在物色可以策应他们经略中原的人,他们的眼光极为挑剔,普通人根本不能胜任他们的要求,所幸他们最后找到了我。” 说到这,他一脸得色。 刘驽吃惊,“舅舅,你竟然投靠了阿勒伯人。你须知那些异族亡我中华之心不死,一百年前,若非高仙芝在怛罗斯之战中以安西都护府的数万精兵为代价阻住阿勒伯人进军西域的野心,我中华早非汉土!” 傅灵运不以为然,“你这番话甚是迂腐,汉土如何,不是汉土又如何。那阿勒伯人的哈利法曾向我许诺,若是我能皈依彼教,并助他们征服中原,那么将来便封我为中原的素丹。你是我的外甥,若是你能助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这素丹自然要和你一起做。” 刘驽怒道:“你这是要做中华的叛徒,当异族的走狗!” 傅灵运反击,“甚么叛徒?!但凡逐鹿天下,不过都是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那黄巢、朱温、狄辛、袁龙城,哪个又能比我更好,不过都是些伪君子罢了!” 刘驽努力平息心情,缓缓道:“不管是黄巢、朱温,还是狄辛、袁龙城,他们中间无论任何人做了皇帝,究竟都是中华子民,是属于我们中原人自己的事情。可若是让那阿勒伯人占领了我们的土地,他们必将推行他们的教,灭绝中华数千年的文化,儒家圣人的学说恐怕要销声匿迹于世上,而我们的百姓子民若是不肯从他们的教,则男人会被屠杀,女人会被奸淫,土地会被侵占。” 傅灵运大声道:“刘驽,你说得莫要太过,但凡改朝换代,哪有不死些人的!” 刘驽不肯想让,“这并非普通的改朝换代,而是灭我中华文化,毁我儒家根基,坏我中原血脉,这等事不仅我不可以做,你也不可以做,否则你将是所有中华子民的罪人!” 傅灵运冷笑,“我本以为你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未曾想你竟顽固至此。既然你不肯遂我的愿,那我的绝密之事断不能让你泄露出去,你去死罢!” 他右手拇指撑在腰间刀柄上,微微用力,一刀青光从刀鞘内闪出。 这是货真价实的刀,并非虚无缥缈的刀气,甚至可以说,这是刘驽自从认识这位舅舅以来第一次见其出刀。 他万万想不到,傅灵运为人不仅卑鄙,还会辛辣如斯,连杀自己的外甥也毫不犹豫。 只见刀光清越,气势如斑斓巨虎,吞噬天空! 那一刻,日月星辰为之失色!
第八百零六节 掌法布阵
傅灵运的刀势在天地间弥漫,如鲜花盛开般灿烂。 然而,他很快发现面前的刘驽毫发无伤。 刘驽自始至终只挪动了两步,却精准地躲开了他的所有攻势。 “你能看透我刀法中的破绽!”傅灵运死死地盯着刘驽。 刘驽嘴角一撇,没有答话。 “准确说,你能看透我招式中的炁。”傅灵运不愧为位列巅峰的绝世高手,其聪明才智在世人中也是罕有其匹,很快悟到关键所在。 他再次提起手中泛着青光的刀,“只是这一次,你不会再有如此好的运气了!” 他挺刀向前直刺,将炁聚集于刀尖,并很快激发出去。 被他凝聚成一点的炁划破空气,如带星的寒芒,看上去威力不显,其实携带有世间无可匹敌的穿透力。 傅灵运已然知晓,自己刚才之所以让刘驽逃过一劫,漏洞在于他将刀势的威力广布于天地间,这样固然令刘驽无法向远处逃遁,却也因为刀势分布空间太广,会存在各种破绽,从而被刘驽利用。 这一次,他吸取教训,将炁集中于一点,不管是力量还是速度都会达到极致,与遮天盖地却力量分散的前一式相比,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傅灵运自忖此招必杀,即便是与他相同境界的王道之,想躲过他这一招也要花些心思,像刘驽这等修为的晚辈根本不可能躲过他的致命一击。 虽然如此,他并没有托大,而是在出刀之后以雷霆万钧之势接连出招,只为封住刘驽所有的退路,让其非得生生受下这一刀不可! 他傅灵运此时杀人的动机只有一个,决不允许任何人带着他的秘密背叛他,并且活下去,即便这个人从未从属于他,谈不上真正的背叛,仅是不肯遵从他的私欲。 稍微了解傅灵运的人都知道,傅灵运从来都是如此霸道,他从不曾给任何对手留下活路,更何况刘驽知道他最为重大的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若是泄露出去,他傅灵运不仅无法立足于世,还可能遗臭万年,成为中原士人眼中的民族败类。 对于傅灵运来说,这将严重影响他的命运。 他出招的同时,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的想法,“我傅灵运惊才绝艳于世,向来只做弄潮之人,怎能让他人掌控我的命运。如有这样的人,他必须死!” 他只想要刘驽的命,至于要窥探刘驽如何观察炁中奥妙之一事,此时在他心目中已经沦为次等。 面对傅灵运的凌厉攻势,刘驽并没有躲,他一个跨步向前窜出,即便他的轻功并不高明,这一跃仍然跨出很远。 从傅灵运刀尖激射出的寒芒从他胸口贯透而过,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鲜红的血箭从胸口射出几尺远。 若是普通人,这已是必死之局! 可刘驽并没有倒下,他忍着痛往前继续疾奔。 傅灵运的接连出招只是为了封住刘驽的躲闪方向,所做一切的意图皆是要让刘驽能够中招。至于刘驽受下他致命一招后还能继续逃跑,这显然在他预料之外。 刘驽自知远不是傅灵运的对手,他之所以能从对方的致命一击下存活下来,不过是因为自己继承了万灵大蛇的强悍愈合能力。 若非傅灵运刚才过于自负,将自身力量集中于一点,只是从他身上穿透个窟窿,而是将炁施展成较大的一片,将他的脑袋从脖颈上生生割下,那么即便他刘驽的自愈能力再强,也无法再长出个头颅,必定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刘驽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逃跑,从傅灵运手底下逃出生天。 他清楚地明白傅灵运是何等聪明之人,这种人同样的错误绝不会犯第二次。 他几乎可以肯定,傅灵运下一击便会采用类似将他头颅砍下或者将他生生切成两截的攻击方式,若真那样,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他的身体在奔跑中迅速恢复,前胸后背的创口先是停止流血,很快有鲜嫩的肉芽从破裂的皮肤处长出,填平创口处的裂痕。在他身体内部无法观察到的地方,心脏同样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傅灵运的轻功比刘驽高明许多,两人在黄河水道上不过前后踏浪追逐了数百步,他俨然已经要赶上刘驽,并再次施展杀招。 他清秀文雅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眼中却是令人心颤的寒星。 他紧盯着刘驽的后脖,那里是最好的攻击位置,却看见刘驽突然停下脚步,心中不由地提起防备。 只见刘驽双臂齐展,施展出叠浪神掌中的一式“八方潮来”。 自刘驽周身五十步范围内,无数浊浪冲天涌起。 这些浪潮并未冲着某个人攻去,却遵循着世间最深奥的自然规律! 这些浪潮以刘驽为中心展开移动,整体轨迹为环形。 “阵法!”傅灵运立刻醒悟过来。 然而他反应得还是慢了些,刘驽已经趁机逃了出去,并用这座浪潮化成的阵法将他牢牢困住。 “是九宫八卦阵!”傅灵运咬牙切齿。 他先前已经被诸葛穷设在河滩上的此种阵法困过一次,因此一看便识得。 当时他并不是以技巧破开诸葛穷的九宫八卦阵,而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一力降十会,使用蛮力冲出了阵法阻挠。即便如此,他仍然被阵法中蕴含的力量反弹,受了不轻的内伤。 眼前这仓促间布成的水阵不可能比河边那座精心布置的石阵更强,他立刻决定故伎重施,要硬冲出阵去击杀刘驽。 然而他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这用浪潮布成的九宫八卦阵固然不如诸葛穷用石头结合地形布成的阵法那般威力强大,却也有它的独到之处。 无论傅灵运如何持刀狂劈,浪潮化成的阵法在刘驽的炁维持之下,始终能以极柔的姿态迎接傅灵运的攻势。 水固然不如石头坚硬,却更具柔韧。 这些浪潮即便被傅灵运的刀气破碎,很快又在下一刻重新凝聚,几乎将水的至柔特性发挥到极致。 刘驽逃出生天后犹自后怕不已,他能将叠浪神掌中的八方潮来这种群攻招式用来布阵,虽是天才之举,却也仅是危急时刻的灵光一闪。 他明白以自己的炁之强度,根本无法在傅灵运的强大攻势下将九宫八卦水阵维持太久,当炁消失之时,九宫八卦阵便会自行消失,届时脱困的傅灵运将再次对他造成生命威胁。
第八百零七节 还是被骗
就在刘驽脱身的同时,袁极雁趁傅灵运被困,从水底往另一个方向逃脱。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当她偷听到傅灵运身为阿勒伯人的内线之事后,已然明白事情变得复杂,对方绝不会放任自己安然无恙地离开。 傅灵运显然早发现了袁极雁,此时冲着她大喊,“袁少主,你若是能助老夫破了此阵,老夫来日必有重谢!” 袁极雁跃出水面,踏浪飞奔,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所谓的重谢,可是要拿我项上人头!?” 傅灵运哈哈大笑,“老夫与袁总舵主乃是多年好友,怎会忍心伤及他的爱女?” 袁极雁的声音飘来,“谅你也不敢,我爹的武功尤甚于你,今日你若是敢对我不利,我爹定不会放过你!” 傅灵运面露冷笑,“双玉二王,天下闻名,他袁龙城又排在哪里?若非老夫给他几分薄面,今日也不会如此好声好气地与你说话!” 袁极雁越跑越远,“你不是要和我说话,你是在拖延时间,等脱困后再想办法对付我!” 傅灵运怒极反笑,“好个狡猾的丫头,今日若不拿下你,岂不是坏了我的清名!” 他自思刘驽轻功甚差,即便任其逃跑,也逃不出多远,他只需费些力气,仍然可以擒杀。倒是这个袁极雁轻功极好,若是让她逃了去,自己给阿勒伯人做事的秘密恐怕会传得天下皆知,到时候他恐怕要落得个人人唾骂的下场。 情急之下,他使出自己最为擅长的培婴功。 只见傅灵运的腹部如孕妇般高高隆起,他整个人也显得略微臃肿,这与他平时清秀俊雅的形象判若两人。 不得不说,这是傅灵运身上最为矛盾的几件事情之一。 他自封文雅风流,然而平生最得意的功法却会使他丑态毕露; 他向来以不流于庸俗的世外高人自居,实际上却甘心做了阿勒伯人的走狗。 一团至精至强的炁在他的腹中孕育,如胎儿般长大。孕育成熟的炁顺着他的经脉往上冲,使得他身体膨胀的部位逐渐上移,先是胸膛,接着是脖子,最后是整个头颅肿大如鼓。 他怒喝一声,无数刀气自他周身斩出,阵势之强,几乎令周围的空间为之静寂。 袁极雁本已跑得甚远,此时被傅灵运的培婴功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反吸,整个人不进反退。 困住傅灵运的水阵轰然破碎,九宫八卦阵的反噬之力并不能阻止傅灵运的行动,他伸手向倒退回来的袁极雁抓落。 袁极雁根本无法反抗,眼看便要毙命,口中大喊:“傅狗,你敢杀我,我爹绝饶不了你!” 傅灵运大笑,“今日你必死无疑!” “唵!” 一条水龙带着无边的混元气势自水底冲出,傅灵运猝不及防,被水龙冲飞。 即便如此,他伸向袁极雁的手并没有抓空。 袁极雁惨叫一声,整个人化作水沫飞散。 “上当了!”傅灵运心中一惊,原来刚才一直和自己纠缠的袁极雁竟然是由水化成的分身! 袁极雁的这招金蝉脱壳连刘驽也骗过了。 刘驽本以为袁极雁即将遭遇不测,这才停止逃跑,返回营救。 他刚才施展出的水龙之所以威力无比,乃是由于他在其中施加了混元一气阵法规则。 如果说九宫八卦阵拥有世上最强的防御,那么混元一气阵便是天下无二的进攻阵法。 数百年前的三国时代,诸葛武侯和司马宣王的阵法比拼,从某种程度上也是盾与矛的对决。 两人皆是站在那个时代智慧的最巅峰,只是司马懿不幸稍逊一筹,即便如此,他的智慧也并非凡夫俗子能够望其项背。 其后,司马氏建立大一统的晋朝,更是证明了司马懿的深谋远虑和卓然才智。 刘驽刚才那蕴含混元一气阵法的水龙一击之所以能够击飞傅灵运,所凭并非单纯的炁之力量,更是借助昔日司马懿的智慧力量。 傅灵运虽然才智卓绝,可与诸葛亮、司马懿这两位震烁古今的大军师相比仍然差得远,好比萤火之于皓月,蝼蚁之于猛虎。 至于刘驽,他能够同时学会诸葛亮、司马懿这两位大家的阵法,其中有太多运气成分。 若非诸葛穷这位诸葛一族的嫡亲后裔请他协助布阵,并且毫不藏私地细细指教,他根本无法接触到九宫八卦阵的精要。 此后,他幸而领会了九宫八卦阵,才能在司马第七布下的混元一气阵中捡回一条命,并且借助诸葛孔明压过司马仲达一头的智慧破解了混元一气阵,从而得以化危为机,反而掌握了此阵的秘奥所在。 如今他一守一攻两种绝世阵法在手,单就阵法本身而言,普天之下恐怕再无人是他的对手。 傅灵运虽然被水龙击飞,却只是受了皮外伤。与疼痛感相比,他更感到愤怒,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大把岁数,竟会被袁极雁这样一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至于袁极雁眼下逃到何处,从根本上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在起初发觉袁极雁时将其斩杀,方才落得这般尴尬的境地。 而刘驽同样愣在原地,他不惜性命相拼,没想到救的只是一团水。 袁极雁的水分身像极了她本人,同时又附着有她的炁,以至于他刘驽无法单纯从炁上区别两者。 两个被袁极雁耍了的男人面面相觑。 傅灵运冷冷地盯着刘驽,“她跑了,你该死了!” 刘驽一耸肩,“那也不一定!” 他双掌齐推,八方潮来! 一座新的水阵将傅灵运围困,接着他拔腿便逃。 这座新的水阵固然消耗了他不少的炁,可与炁比起来,显然性命更加重要。 傅灵运勃然大怒,他自持极为聪明,没想到自己会被同一种阵法接二连三地困住,这实在是对他智慧的极大侮辱。 他的腹部再次高高隆起,可很快又瘪了下去。 施展培婴功如怀胎十月的妇女一般,施展之人必须修生养息一番,不可连续出招,否则会真气岔道,整个人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啊!”傅灵运不甘地大吼。
第八百零八节 逃亡之路
刘驽决定顺着黄河的流向往下游跑路,借着河水流速他能逃得更快一些,不至于在短时间内被傅灵运追上。
他想着刚才与傅灵运纠缠的袁极雁水分身,心中总有种莫名的情愫。时至今日,他仍然不能判断,先前和自己在骊山下小镇度过一段美好时光的女人究竟是谢暮烟,还是这个立场上本应与他敌对的女人。
这个叫袁极雁的女人曾经与他并肩作战,正因如此,他刚才不惜性命去救此人,未曾想最后救下的只是个水分身。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袁极雁走了,留给他的只有无限的失落。
刘驽往下游飞奔出两百多里,并未见傅灵运从后方追来。在此期间,他的眼睛逐渐恢复,已是能看清远处的事物。
不远处是黄河上的一个渡口,岸边设有一处面摊。
面摊不大,以简单的篷布作顶,摆着两张木桌和几条长凳,空空荡荡,没有客人光顾。只有一个白发老者在忙上忙下,并未见帮忙的伙计。
刘驽腹肌难耐,他踏浪上岸,走进面摊,拣一张桌子坐下,向老者要了一碗面和两斤卤牛肉。
老者性情有些古怪,仅是瞅了他一眼,并未多话,转身便去煮面。
未几,老者将一碗清汤面端将过来。刘驽初尝只觉无味,竟是连盐也没放,可他管不了这许多,哧溜溜地将一碗面条下肚。
之后,他仍未满足,又要了两碗清汤面条狼吞虎咽地吃下,这时才发现先前要的两斤卤牛肉仍未端上桌来,而那老者兀自坐在不远处的木凳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浊浪翻涌的河面。
刘驽忍不住问道:“老丈,卤牛肉可有?”
老者不理他,径自盯着河面看。
他又问了两遍,老者这才不耐烦地转过头来,怒视着他。
刘驽十分不满,“你这老人家,哪有这般做生意的,煮面不放盐,点菜也不理!”
老者这才开口骂起,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的吃就不错了,你嘴还忒馋!”
刘驽一听大惊,他很快联想起一个女人的名字,情不自禁地大喊:“你是袁极雁!”
化妆成老者的袁极雁微微一笑,娇斥道:“填饱肚子已是甚幸,连我自己吃的都是这无盐的面,你还有甚可挑拣?!”
原来她借助水分身脱身后并未离开,而是径直向下游奔来。她轻功比刘驽高明许多,早已赶在刘驽之前数个时辰到达这个渡口。
她料定刘驽经过一番苦斗,必定和自己一样精疲力尽、肚中少粮,便想着设个面摊接济他,顺便逗他一逗。
眼前用来摆设面摊的篷布、桌椅和灶具都是她从附近村落居民家中劫掠而来,仓促之间摆设而成,也难怪会如此简陋。不仅没有面摊上常见的下饭菜卤牛肉,更因她出身世家,自小未做过粗活,不知柴米油盐,竟连煮面用的盐也忘记带来。
她话音未落,只见远处黄河水道上冲起一道数十丈高的巨浪。巨浪汹涌,隐隐有霹雳之声。
见此,刘驽大呼:“小心,这水浪有怪异,其中藏着炁!”
果不其然,巨浪并未顺着水流向黄河下游奔去,而是携着惊人声势向岸边扑来,击碎面摊内的一切布置。
装扮成老者的袁极雁施展轻功,疾速向后撤退。她应变极化,期间巨浪几度改变方向,试图将她吞噬,都被她险而又险地逃脱。
“那儿有块石头,躲过去!”刘驽紧追巨浪,朝袁极雁大喊,怎奈他轻功太差,根本追不上巨浪。
袁极雁抬眼望见不远处的河滩上矗立着一块丈许高的青岩,连忙按照刘驽的提示狂奔过去,嗖地绕到青岩后面。
巨浪来不及转向,撞在青岩之上,发出砰然巨响。青石碎裂,化作无数飞射向四方的碎石。巨浪所携之力被抵消,从中间分裂破开,一道白色的人影从滚滚而去的水花中射来,正是脱困的傅灵运。
傅灵高举一柄青光越越的名刀,直劈袁极雁颅顶。
在刀刃下落的同时,令人难以承受的压力感随之而来,充斥天地之间。破碎后的巨浪在刀势重压之下,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巨足踏平在地,纷流而去。
袁极雁直感呼吸变得困难,脚下好似灌了铅般难以挪动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刀刃向自己头顶落下。
“莫要怕!”刘驽终于赶了过来,双臂齐挥,施展出叠浪神掌中的“万流归海”。
地面上原本纷流而去的黄河之水以他为中心再次聚集,化作两条浊黄色的水龙,顺着刘驽的躯体涌起,附着于刘驽的两条胳膊之上。
刘驽大喝一声,双手合十,正正夹住了刀刃。
这是他第一次硬接傅灵运的攻势,若不是情非得已,他断然不会如此做。即便如此,他也是做了万全准备,他不仅要爆发自己所有力量,还要借助万流归海凝聚的河水作为缓冲。
轰!
就在他双掌和刀刃接触的那一刻,附着于他双臂之上的水龙瞬间炸碎,同时卸去一部分刀刃上传来的劲力。
即便如此,刘驽仍经受不住从刀身传来的巨力,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往后倒飞了出去。
傅灵运的刀势因此略有缓滞,袁极雁借机逃出生天,在空中数个鹞子翻身,落在二十丈开外的地面上。
她施展三圣功,无数由炁化成的龙、虎、豹自她身边狂奔而出,直攻傅灵运而去,刚才她来不及向傅灵运道出的话这时才说出口,“傅灵运,我可是袁氏少主,若是你杀了我,就不怕我爹爹找上门来?!”
傅灵运手按刀柄,略有笑意地看着她,“袁龙城与我不过伯仲之间,我要做甚事情,他拦不住我。我本不想杀你,要怪只怪你听去了我的秘事!”
他谈笑间随手一挥刀,即将扑上来的龙、虎、豹悉数哀嚎,化作流光残影。他缓缓向袁极雁走来,眼角余光看向不远处奔来的刘驽,“你二人不要妄想逃跑,认命方是弱者最明智的处世方式。这河滩上不再有水,你们不要再想用任何水阵困住我!”
他再次举起手中的名刀,笑意吟吟地看着刘驽奔至袁极雁身旁,这两人竟试图合力对抗他。
“不知好歹,简直是螳臂当车!”傅灵运目露凶光。
第八百零九节 双阵之困
浪遏飞舟!
刘驽施展叠浪神掌,只见河滩上流淌的残水汇聚成一道浊浪,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水墙挡在他和袁极雁身前。
这种防御招式对付普通高手十分有用,可在傅灵运眼中不堪一击。
傅灵运不假思索,随手一刀挥出,水墙破碎,刀光如虹,将藏身水墙之后的刘驽、袁极雁懒腰斩断。
杀死闻名天下的掌剑门掌门和袁氏少主便是这般轻易,对此他感到十分满意。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眼睛瞪得浑圆。
被刀刃削断的刘驽、袁极雁二人并未发出惨叫,而是化作浊浪退潮而去。
一切都是障眼法!
原来刘驽刚才施展浪遏飞舟的目的是为了阻挡他的视线,而刚刚被他杀死的刘袁两人,乃是袁极雁以三圣功凝聚地上流淌的残水幻化成的分身。
傅灵运抬眼望去,只见刘、袁二人本尊早已逃窜至百步开外,直朝黄河水面上奔去。刘驽被身后一堆由炁化成的龙、虎、豹推着狂奔,即便他轻功不佳,速度仍比平时快出数倍。
“无知小子,还想故技重施!”傅灵运心道。
他是个极聪明的人,料定刘驽是故意引诱自己追上河道,然后再用水阵困住自己,心中冷笑,“这是这次你们再难如愿!”
他手抚刀背,从刀柄处徐徐摸向刀尖。丝丝轻吟从刀身透出,在他手指触及刀尖的那一刻,刀身发出清脆的尖鸣。
这柄名刀竟如妖物般活了过来!
名刀身上出现丝丝裂纹,几乎在瞬间化作无数块透着黑烟的微小金属碎片。这些金属碎片在空中重组,化作一只吐着信子的黑色巨蛇,卷着黑色狂风扑向刘、袁二人。
傅灵运当年为了铸就这柄名刀,曾取数千条毒蛇的毒液浸泡刀身,历时十余年。刀成之日,取名“狂蛇”。
眼前这由刀身碎片化作的巨蛇固然锋利无匹,其周身翻涌的黑风也十分厉害,乃是当年浸泡进刀身的毒蛇汁液所化,像袁极雁这般的普通人触之即死。
傅灵运使出这一招后,心中略感惋惜,他没想到为了两名晚生后辈,自己竟要付出一柄辛苦铸造的名刀作为代价。
“若是能杀死这刘驽,当取他的血再铸一柄新刀。”他转念想道。
凭他多年浸淫毒道的经验,像刘驽这种百毒不侵之人,其体内必然存在能够克制万毒的奇毒。若是能以这种奇毒铸刀,威力比起“狂蛇”强上何止百倍。
然而他心中想法刚起,身后便传来一丝凉意。他连忙转头,只见无数龙虎豹由地底冲出,分路向他袭来。
若单是如此还好,就在这些龙虎豹冲来的同时,它们冲开地面时形成的无数裂口处有大量浊水喷出。
这些浊水喷涌而起,裹挟着河滩上的泥沙翻涌,以某种固定的形式组合、排列,很快形成一种十分庞杂的阵法。
傅灵运双足站立之处本是阵法边缘,此时却经受不住阵法中心传来的强大吸力,无论他内心如何不甘,整个人仍不由自主地挪步走向那吸力传来的阵法深处。
砰!
无数泥沙涌起,形成褐色巨幕,将泥沙阵法遮掩其中,连带困于其中的傅灵运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黄河水道上,失去傅灵运控制的名刀狂蛇威力不再,化作无数金属碎片飘落。
刘驽一挥袖,一道水浪飞起,将这些金属碎片卷作一团,飞到河岸上,落入一处沙坑中。如此刀身上的毒液便不会污染了河水,否则殃及黄河下游居民,死者恐不可胜数。
袁极雁手指轻点,一只由炁化作的豹子奔上河岸,卷带大量泥沙跑向沙坑,将名刀狂蛇化成的碎片尽数掩盖填埋,随后化作无形之炁消散而去。
两人相视一笑,方才若非袁极雁暗地里以炁化成的龙、虎、豹从地底打通水道,将河水引上河滩,刘驽根本没有机会出其不意地以水施阵困住傅灵运。
两人当时根本没有机会详细交流,全凭默契达成这次合作。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心意又互相靠近了一分。
袁极雁道:“这泥沙之阵比起水阵看上去要牢固不少,傅灵运短时间内应该无法脱困,我们就此分别吧。”
她说话时盯着刘驽的眼睛,自觉有些言不由衷。
刘驽并没有看她,而是扫了眼河岸边,“我们逃不了,无论去任何地方。”
“为甚么?”袁极雁紧问。
刘驽手指河岸,灌木丛中有几个黑影一闪而过,向远处遁去,“那些都是探子,他们会将我们的行踪完完本本地告诉傅灵运。”
袁极雁眼中闪出一丝冷意,“杀了便可!”
刘驽伸叹息,“没用,因为这些人来自天底下最大的情报组织,我认得他们身上的记号。他们出自三教九流,藏身市井山野,杀不尽也杀不绝,你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你是说黑鸦?”袁极雁皱眉,“难道黑鸦并非由你掌控?”
刘驽语气沉重,“原先我以为是,现在看来不是。”
袁极雁戏虐道:“看来狄辛这个人的野心远比你想象中要大,应该是你走之后他又重新掌控了黑鸦。并且,他想借傅灵运的刀要了你的命,借机掌控掌剑门。或许现在你应该担心手底下那些人,或许他们过些日子会一个接一个糊里糊涂地丧命。届时掌剑门会大幅削弱,不再是米斗会的对手。”
她身为袁氏少主,早对掌剑门内部作了详细调查,对其门中人员派系洞若观火。
“只要我不死,狄辛就不敢对其他人动手!”刘驽仰起头,“这是个知道留有余地的人,绝不会肆意妄为。况且有萧呵哒主持大局,掌剑门只会越发壮大。”
“如果我是你,会改变方向往西走,与门中之人汇合,如此便能镇压狄辛,拥有与傅灵运对抗之力!”袁极雁笑着提议。
刘驽似乎看透了她的用意,道:“以掌剑门如今形势,即便集齐内所有人,也难与傅灵运抗衡。若是硬抗,只会满门覆灭。倒不如我继续往东走,不至于连累了门中之人。反而是你,如果能返回米斗会,有袁总舵主在,傅灵运不敢将你怎样。”
袁极雁笑道:“我本以为你对麾下力量极其自信,未曾想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日投奔米斗会?”
刘驽正色道:“我心中有韬略抱负,总不能轻易做了他人走狗!”
袁极雁不以为意,“说到底,你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野心。你和我认识的其他野心家一样,口口声声要匡济苍生,实际上不过是在做自己的黄粱美梦。”
刘驽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固然有对的地方,人生在世,固然要活一回真的自己。只要无愧于心,即便是做皇帝又有何不可。这皇帝你们的袁总舵主想坐,我固然也想坐!”
袁极雁劝道:“你不肯归顺米斗会,天底下又会多出一场纷争,百姓会因此遭受劫难。若真如此,你怎好意思说自己无愧于心?”
刘驽摇头,“即便我归顺米斗会,又怎能保证袁龙城能是个好皇帝,不会放纵私欲、鱼肉百姓?单是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做法,便是万般险恶。这天底下我真正信得过的只有我自己,还有跟随我多年的那帮老弟兄!”
袁极雁不悦,“说到底,你我终究是陌路之人!”
刘驽拱手,作出告别姿态,“袁姑娘拔刀相助之情,刘某没齿难忘,他日必当回报!”
袁极雁反问,“如此而已?”
刘驽沉默半响,“其他都是些儿女情长,摆不上台面。”
“摆不上台面?”袁极雁冷笑,“你若非为了谢暮烟又怎会撇下门中之人不管,专程跑去长安,这难道不是儿女之情?”
“她是我门中大仆射!”刘驽答道。
“仆射,好大的官儿!”袁极雁怒极反笑,“罢了,罢了,痴人纵使没有吃酒,也总会说自己醉了。”
她挥袖转身离去,留下声音,“你我今日之后,便是不相识之人。若是战场上相见,也无需容情!”
第八百一十节 乘舟入海
刘驽沿着黄河向下游昼夜疾行,他深知没有袁极雁相助,自己与傅灵运单打独斗不可能有任何胜算。水阵只能困住傅灵运两三日时间,有黑鸦通风报信,傅灵运迟早能追得上他。
仅是半月时间,他往东走了两千多里,已是进入齐地境内,再往前走便是黄河的出海口。
一路上他目睹了中原大地因连年战争造成的惨状,生灵涂炭,饿殍遍野,由此深感人世之艰难。
刘驽来到海边,找渔民买下一条两丈长的小木船。渔民听说他要乘如此小船出海,刚开始以为是笑话,后来搞清楚他是当真要如此做,于是急忙劝止,并警告他大海深处之险恶。
刘驽一笑了之,凭自己如今功力,当不会畏惧普通的小小海浪。大海中茫茫多的水,不仅黑鸦无法有效跟踪监视,还有利于他设阵围困傅灵运,这才是他眼下的一线生机。
碧海潮生,刘驽泛舟向大海深处航行,再往东走便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岛。
老人们都说那岛上居住着仙人,个个都有驻颜不朽之术。近千年前,大秦始皇帝便是命大臣徐福率领五百名童男童女,前往那蓬莱仙岛求取长生不老的仙丹。
只是现实常与理想违背,徐福未找到蓬莱仙岛,而是流落到扶桑岛国,与那五百童男童女在那生根发芽,他本人也做了一方岛国,倒也是不亦乐乎。
海上的生活极为枯燥,烈日暴晒下,刘驽的皮肤层层爆裂,其中痛楚常人难以忍受。他最为困顿时,也曾想像徐福一样远遁他方,做一个逍遥的富家翁。凭他如今实力,想做到这一点并非完全空想。
可他一旦想到被困江南眉镇的娘亲,紧跟他多年、生死未卜的父亲、挚友和掌剑门群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般无聊之际,他从怀中掏出一卷书阅读,乃是刘老夫子平日里甚为推崇的《孟子》。战国乱世,若有人敢言取义,舍孟轲外无人敢称第一。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刘驽平素读到这句话时不怎有感触,此刻更感书中所言之无妄。他目睹海浪卷起千尺,鲸吞鱼跃,心中突然生起一种人类极其渺小之感,与壮美的大自然相比,人类作为一种卑微的存在着实不堪一提。
人不过是大自然养育的刍狗之一,何来浩然之气呢?
他一时间心中极其沮丧,回望身后,并未见傅灵运追来,顿时身心懈怠,整个人如软泥般瘫坐在木舟上。
他一直等到坐得饿了,才站起身来走到船头上,准备捕条鱼充饥。
抬头间,他望见远处有大片舰队驶来,估计有四五百艘战船。舰船不像中原样式,颇有东瀛岛国风格。从舰队行驶方向判断,应该是向西直奔中土而去。
刘驽心中生疑,“当心天下乱世,诸侯纷战,自顾不暇。东瀛人此时派大批舰队登陆中原,所为何事?”
想到这,他顾不得许多,急用掌力催动木舟,靠近那东瀛舰队仔细观察。
东瀛舰船上的水手很快发现了刘驽,急调来大批弓箭手向他瞄准射击。
刘驽在海上多日,早已熟谙水性,他用炁操控脚下木舟在浪潮间起落,恁是未被一根箭矢沾身。
船上的水手见无法奈何刘驽,急忙派人去旗舰报信,很快便有大片战舰朝他包围过来,将他团团围在中央,密不透风。
无数弓箭手从船上露出身影,举弓向他瞄准。眨眼间,无数箭矢乌云蔽日般将他笼罩。
刘驽见此微微一笑,他双掌挥舞,使出叠浪神掌中的一式“浪遏飞舟”,层层水浪自木舟周围涌起,将他护在中央。
箭矢纷纷被涌起的水浪挡下,水浪上升的势头并未因此稍缓,反而向天空汹涌奔腾而去,化作一条巨大的水龙。
水龙发出震天嘶吼,向围攻的舰船狂攻,震碎战舰十余艘,侥幸逃生的其他东瀛水手见此情形,吓得口中喊着呜呀呀的扶桑土语,在甲板上狂奔乱逃。
趁此混乱态势,刘驽驾驶木舟冲进东瀛舰队阵内,在比他头顶还要高出数丈的一艘艘大船的间隙里穿行,最终看一条装饰极为华丽的大船,船上有数百带甲武士守卫。
他料定这便是东瀛舰队的旗舰,脚下一点,纵身踏上甲板。
那数百名带甲武士见刘驽上船,连忙拔出腰间兵刃,向他冲杀过来。刘驽挥手一掌推出,顿时八方潮来,冲上来的武士十有**都被卷下甲板,落入海中,葬身鱼腹。剩余数十人在他威严的目光逼视之下,连忙伏地求饶。
他也不看这些磕头的武士,径自走入船舱中。舱中金碧辉煌,颇有皇宫的架势。数十名婢女、乐工将一名神情倨傲且威严的年轻美貌女子护在中央,众人脸上皆是惊恐之色。
一名精通汉语的内官模样的人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强自道:“你乃何方狂徒,胆敢冒犯我国女王天威,还不快快退下,女王陛下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刘驽哈哈大笑,“我乃天朝掌剑门之主,何时轮到你一个东瀛夷人向我说三道四,还不快滚!”
他一挥袖,强大的气劲逼得这名内官倒飞出去。还好他手下留了劲,这名内官并未毙命,摔落在数丈开外的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刘驽径直向被众人簇拥的那名华贵美丽的女子走去,“想必你就是倭国之主,为何要趁我国内乱之际派遣舰队登陆中原!?”
人群中央那名衣裳华贵的倭国女王不敢作答,他见此不以为意,走到大殿中央一处空出的桌案前坐下,向那些婢女乐工命令道:“我有些饿了,你们快给我找些吃的来!”
那些婢女乐工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一阵窃窃私语。刘驽用眼睛余光看这些人的神情,多半在谋划类似下毒之类的不轨举动。可他全身百毒不侵,哪里会畏惧这种肮脏伎俩。
须臾之后,数十道样式精美的倭国菜肴和酒水端上他面前的案桌,这都是平时只有女王陛下才有资格享用的美味佳肴。
刘驽夹起一块饭团放进嘴里,“味道差点意思,滋味实在比不得我天朝佳肴。”
他又举筷尝了一口面前的鱼片,皱起眉头,“尔等虽是小小岛国,却也受过中华教化,竟然不晓得将食物煮熟再吃,搞得和野人一般茹毛饮血,当真不可思议!”
他伸手拿起旁边的一瓶清酒饮用,刚喝一口便放下,“这酒滋味太寡淡,在我国只有妇孺和三岁小儿才愿意拿了当水喝,将士们上阵杀敌前若是喝这破玩意儿,只怕让敌人笑话死,难不成你们倭国竟无一人是男儿!?”
在场的婢女乐工多数出身东瀛贵族之家,通晓汉语,其中不少听懂他的话后脸色剧变,有人悄悄用扶桑土语悄悄议论。
“陛下虽有数名男宠,但至今不曾生育,皇家血脉继嗣成了我朝最大难题,这人怎会知道?”
“此人非同寻常,连饭菜里的剧毒都杀不死他,看上去有大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