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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居简     飒飒西风txt下载     飒飒西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四节 预料之外

    朱温感觉到萧夫人脖颈处细腻的肌肤沁出的冷汗,这些冰凉的汗水带着成熟女人的芬芳,浸得他的掌心透湿。

    他将脸凑近了萧夫人的脖子,贪婪地张开了嘴巴,只需再靠近一点,他的牙齿便可轻轻咬破萧夫人那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

    然而他强忍住了心底的那一份嗜血的渴望,凑到萧夫人的耳边问道:“难不成萧夫人还想回头去追我师弟不成?”

    萧夫人不敢与他强拧,停止了扭动脖子,紧张地回道:“哪里,小女子一切都听从朱门主的安排!在场的这三万多萧氏将卒尽皆愿意听从阁下的吩咐。”

    朱温听后有些心动,三万人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他若是能将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带回中原,定会成就自己的一番势力。到时候即便是黄巢、王仙芝两位义军大首领也绝不敢小看他,凡事也必会看他的几分眼色。

    然而他仍不啃声,在等待萧夫人作出更大的让步。

    萧夫人看出了他的心思,“朱门主,小女子这就向众将士下命,令他们从今往后只听从您一人的指挥。”

    说到这,她面露哀求之色,“小女子的要求只有一个,只请朱门主能在可汗面前多替我说说好话,好免除我的死罪。”

    朱温哼了一声,“此事不成问题,你下命吧。”

    萧夫人显得有些为难,她显然觉得这样做有些仓促,“大军易帅非平常之事,还请朱门主与小女子一同往军中走一趟,令众将士识下你的面孔,往后也好效忠与您!”

    朱温听后心中一凛,想道:“这娘们故意引我到她军中,莫非是想害我不成。”然而三万骑兵对他来说诱惑极大,此事一旦错过便再无别的机会。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与将士们熟络不在于这一刻,往后的日子多得是,还请萧夫人跟我一起回去见可汗吧,让这三万人跟着我们一起走!”

    萧夫人颇为难受地扭了下被朱温紧紧拿住的脖子,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朱门主如此说,那小女子也不再勉强。”

    她向身边的一名亲随拍了三声掌,命他回阵中传令,让众将士紧随她而行。那名亲随得令后,策马飞奔回阵内。不过一会儿,阵中三声鼓鸣响起,三万萧氏将卒纷纷结成行军之阵,只待主帅下命,便开拨前行。

    朱温望着这些即将属于自己的精悍兵马,心情十分地激动,“萧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将这些人马都驯服得妥妥当当!”

    萧夫人耸了耸肩,“朱门主过誉了,其实这些将士只是眼热我萧氏的名号,否则哪里肯跟着我一个弱小女子出生入死。”

    她冲着那些结成行军之阵的萧氏将卒招了招手,未料这些人竟纹丝不动。她连招了数次手,这些人仍是相同的反应。

    她顿时面色大惊,喃喃道:“都反了,反了……”

    朱温一听,好似被焦雷劈中了脑仁,他绝不肯看见到手的鸭子就这样轻易飞了,他拿住萧夫人脖颈的右手又紧了紧,“萧夫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兵卒都想造反不成?”

    萧夫人的脖颈被他拿得差点喘不过气,“他……们……都是……契丹子弟,只敬佩勇武果敢……之人。我被你……制住了,在他们……心里,我也就……不配做他们的…主帅了。”

    朱温赶紧松开了右手,但仍虚作拿势,以防她趁机逃脱,“好,我已经放开你了,你赶紧跟他们下令,让他们都跟过来!”

    萧夫人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她明白以自己的低微能耐,想从朱温这样的功夫高强之人手中逃脱,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顺从地向身边尚有的十多名亲随下命,“你们都听朱门主的,赶紧……”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这十多名亲随便一哄而散,丝毫不给她留下份薄面。那些结成行军之阵的三万将士远远地看见,连萧夫人的亲随们都已叛乱,他们立刻掉头分散逃去。

    这些人纷纷灭掉手中的火把,身影瞬即隐匿进了晦暗的夜色之中,茫茫如潮水般向峡谷的尽头退去。

    朱温一看急了,“萧夫人,你有甚么办法可以把他们追回来?”

    萧夫人带着哭腔喊道:“追上他们,杀掉领头的人!你带上我,咱们一起追!”

    朱温眉头一皱,这娘们为甚么三番两次想要跟着自己一起走,她心中究竟在计划些甚么。他生出了戒备之心,“萧夫人,你就留在此地歇息,朱某这就带人追上去看看。”

    萧夫人听后一愣,仍答道:“如此甚好,还请朱门主多加小心,务必严惩那些带头叛乱之人!”

    朱温冷冷一笑,“这个是自然的,还请萧夫人放心。至于罪魁祸首,朱某会抓回来带到你的面前,由你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萧夫人听后吓得身体发软,差点在马背上坐不住,“小女子素来心慈手软,朱门主既然是这支大军将来的主帅,那您自己杀了他们便可,不必带回来给小女子看了。”

    朱温不肯相信她的话,“萧夫人过谦了,旁人女子皆会小心胆小,唯独你不会。还请萧夫人心中勿起他念,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留下十名全忠门人将萧夫人团团围定,看守着她,自己则率领剩下的二十人,朝那些逃去的萧氏军众们急追而去。

    萧夫人眼望着朱温率众追得远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环视了一圈,对那紧紧围住自己的这十人说道:“诸位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即便你们放我逃,我也未必能逃得去。”

    那十人的首领向她拱了拱手,“不好意思了,萧夫人。门主的命令我们不敢稍有违背,否则必受三刀六洞之刑。”

    萧夫人听后有些惊讶,“哦?何为三刀六洞?”

    那首领解释道:“那是一种极为残忍的刑法,受刑者需身插三柄钢刀,每一柄务必都要穿透身体,这样前后两个血洞,加起来就有六个洞了。受刑之后,即便能活下来,也必然会去了半条命。”

    萧夫人点了点头,似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请问与三刀六洞相比,各位怕不怕“万箭穿心之苦”?”

    她话音未落,突地双足在马镫上奋力一踏,身子借力从马背上跃起。那首领与九名部下随即觉察出她的异样,急要抽刀攻上。

    正在此时,她身下的马鞍倏地弹起,数不清的墨雾般针影从马鞍下纷射而出。

第三百三十五节 网彀之中

    这些人的刀还未出鞘,便都一声不啃地中针落马,一个个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不停地抽搐痉挛。

    仅剩的那名首领,因为身处萧夫人坐骑之前,此方位被马首所阻,并无墨针射出,他这才得以幸免一死。他深知萧夫人若是逃脱了,等门主归来之后,自己的下场定是极惨,到时候非但要受惩处,还会生不如死。想到这,他大喝一声,挺刀纵马向萧夫人刺来。

    萧夫人身子重新落回了马鞍,她急忙拨转马首,与那全忠门首领刺来的刀尖擦身而过。紧接着,她挥鞭急抽马臀。她胯下所骑的,乃是先前李菁所有的那匹汗血宝马,这马长嘶一声之后便撒蹄狂奔,片刻后便将那名全忠门首领远远地抛开。

    她策马狂跑了一阵,直奔出了黑风峡。在确认安全无虞之后,她驻足在一处土丘上,遥望着朱温等人追去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妩媚的笑意……

    ……

    朱温眼下身处绝地,他望着眼前茫茫的箭矢之海,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在他身后,二十具全忠门弟子的尸体早已冰凉,箭矢穿透了他们的喉结、左胸,甚至贯脑而出,徒剩二十匹无主的马匹在夜色下的草原上惊慌地来回奔跑。这些人临时之际,神情都甚为惊愕,看上去他们对死亡的突然降临并无充分准备。

    朱温的坐骑已被射死,他背靠着万丈石壁,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自从踏入这乱纷纷的乱世之后,他虽然吃过不少亏,却从未如眼下这般窝囊过。若是再让他碰见那个姓萧的女人,他会毫不犹豫地咬断她的喉管,吮吸她芬芳的鲜血。

    面对三万萧氏大军的步步紧逼,他毫无胜算。他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惊得那些萧氏将卒一阵犹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下的步伐。他趁此机会,丹田中提起一口真气,鱼跃转身,飞步踏上了背后的石壁,凌壁疾走。身后,劲矢之声不歇,却多数被他闪身躲过。箭头击中石壁后,在寒夜里溅起星星火花。

    借着夜色的保护,他终于攀上了万丈石壁的最高处。他抠住石壁上的一处凸石,借力翻身上了崖顶。直至此时,他方才觉察到背后传来一阵刺痛,伸手一摸,全是血。原来有数支箭矢射中了他的肩背,箭头勾在血肉里,非用刀,难以剜得出来。

    他站在山巅,冲着峡谷中的三万萧氏将卒吐了一口血痰。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艰难地折断了背后的箭杆,乘夜徒步往南走去。

    在那遥远的南方,中原大地上烽烟迭起,民不聊生,同时却也给了他千载难逢的出头机会。

    与其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荒凉无人的契丹草原上,到死都没人收尸,他还不如回中原,跟着黄巢、王仙芝两位义军大首领踏踏实实地干一番事业,将来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至于萧夫人的算计之仇,他绝不会忘记,终有一日,他会加倍奉还!

    他走了一段路后,在一块矗立的巨石旁停了下来,运真气于指端,想要在石上给师弟刘驽刻下一段话来,作为临别时的留言交待。可转念一想,草原如此之大,师弟未必能发现这块石头。若是因此不慎被萧夫人等人发现了自己的行踪,那可真的算是坏事了。想到这,他便将手缩回了袖里,忍着背上传来的痛楚,继续往南赶路。

    星光闪耀,月色柔和,然而这美妙的夜景却勾不起他心中的半点波澜。此时此刻,他只想着能在天亮之后尽快找到一位郎中,好剜出肩背上肉里的三块铁箭头来。

    ……

    萧夫人在峡谷外兜了半天的圈子,不经意间竟回到了原地,惊得她起了一身冷汗。她坐骑的马蹄似是踩中了甚物,颠得她身躯颤了一下。她心起疑惑,急忙点亮了火把,照着地上细眼一看,发现草丛中仰脸躺着一具尸体。

    她识得发现那名尸体的模样,正是先前紧追自己不放的那名全忠门首领。此人的脖间全是血,在其手旁不远处落着一柄马刀,看上去像是自刎身亡。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此人追丢她之后,居然宁愿自己死,也不肯等待那门主朱温的处置。如此可以想见,那朱温御下的手段该是何等地残酷。

    她从马背上弯腰,垂下手中的火把,点燃了草丛中那名全忠门首领的衣袍。不一会儿,尸体已被几朵火焰包围,浓烟渐起。

    她扬起马鞭,策马复又驰入了黑风谷中。此马的脚程极快,没过多久,前方一大片火把的亮光映入了她的眼帘,好似星空中的银河一般壮观。她眼中涌出泪光,这些人都是她麾下最可信赖的将士,是她在这契丹草原上的生存之本。

    她不幸失去了阿保机,却有幸得到了这些人。无论他们是自己的族人,还曾经是遥辇泰、耶律适鲁等人的手下,此刻却只忠于她一人。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她向耶律适鲁复仇的希望方能不灭。也因如此,她方能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四名眼尖的亲随早已望见了她,纷纷驰马前来迎接,并向她禀报,“禀报夫人,众将按照您给出的暗号,设下了埋伏,杀得朱温他们人仰马翻。只有那个朱温本人武功实在太高,竟攀上崖壁逃离了。属下们有亏职守,还请夫人治罪!”

    四人翻身下马,跪倒在地。

    原来萧夫人平时甚为谨慎,为防不时之患,她特意与属下约定了许多暗号,其中那三击掌的含义便是“撤退、埋伏”。朱温不懂她手势中的含义,这才中了她的计策,落得个人马折尽的屈辱下场。

    她朝地上跪着的几名亲随微微一笑,“都起来吧,此事也怪不得你们。等回去只有,我个个有赏!”

    四人起身上马,试探着向她问道:“敢问夫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追!赶紧追上刘驽,绝不能让他坏了事儿!耶律适鲁是死是活,就在此一举!”说到这,萧夫人的神情颇为激动,她情不自禁地捏紧了马缰。

    ……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节 怪异响声

    刘驽率麾下众人一阵疾奔,终于安全地穿越了漫长曲折的黑风峡。他抬头望着天边遥遥西坠的月亮,便知黎明已是不远。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此刻的情形与他原先的计划偏差甚远。

    胡三紧跟在他的身后,“刘少侠,咱们这就要去夜袭那些吐蕃人的后方吗?”

    经历了今夜如此多的事情,凡是个稍微聪明点的人,都已能够猜出几分刘驽此行的目的所在。

    刘驽沉吟了片刻,他远远瞅见一处坡地。地势起伏颇大,实为伏兵上选。他命令三千多人尽皆转移到坡地的背后,并向下传令道:“队伍不再往前走了,所有人都在此下马稍作休整。人含草,马衔枚,绝不许发出一丝声音,否则以军法处置!”

    他自己也跟着翻身下马,抚了抚马鬃,那坐骑似是通人性,温顺地俯下身子,腹部贴地,躺在了打着露水的草地上,一声也不吭。

    他欣慰地拍了拍坐骑的脑袋,遥遥地望向远处黑风峡的方位所在,心中的忐忑愈来愈剧烈即便师兄朱旬已将萧夫人牢牢地掌控在手里,他仍然不敢彻底放下心来。

    他熟知萧夫人的为人,了解她的诡滑机警。以此人的聪敏头脑,若真想向那位吐蕃大将仓嘉措通风报信,并不是一件难事。

    为今之计,他只能改变原先的计划,另做打算。他企盼着吐蕃人不要发现这处坡地,更不要发现这坡地背后的他以及三千部下。只有如此,他才能重新拥有一丝渺茫的成功机会。

    他背靠土丘,将头枕在一块稍微平坦些的圆石上,疲倦地合上了眼睛,想要休息上片刻。怎奈他心中愁绪纷乱,一会儿想到此战的后果,若是失败,恐怕会对耶律适鲁的大战局产生不小的影响;一会儿想到待会儿若是碰上了李菁,该怎样向她解释,自己并没有对不起她的事情;一会儿想该怎么对付那位武功高强的夔王殿下,自己如今武功尽失,恐怕远不是此人的对手。

    他心中烦闷,复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悄悄地在军中巡视。大多数的兵士已经闭上的双眼,酣然入睡。他走到了那群中原武人中间,只见四十多名峨眉派弟子聚成一圈,中间似是围着甚物。这些人显然并未入睡,而像是在警惕地护着甚么珍宝。

    他走近细察,竟听见这些人中间传出有节奏的咚咚声,似是甚物撞击发出的声音。他用刀鞘拍了拍几名峨眉派弟子的肩膀,命他们往旁让开。怎料这些人竟如见仇寇般齐齐瞪着他,只差拔出腰间的长剑。

    在离他不远处,一名右军头目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欲要叫醒所有右军将士,为主帅保驾。刘驽做了手势,示意其不要作声。值此敏感之际,他不愿在军中惹出大的动静。

    他压低嗓音对这些峨眉派弟子说道:“既然你们都跟着我征战,那便该听我的命令行事。”

    一名胆大些的峨眉派弟子走到他的面前,敷衍似地鞠了一躬,神色间不无名门大派那种特有的倨傲,“刘少侠从耶律适鲁的手里救下我们的性命,我们峨眉派师兄弟们没齿难忘。然而眼下乃是我们的峨眉派的自家事,与刘少侠并无关联,还请您不要过问的好。”

    正在此人说话的时候,不远处被众峨眉派弟子围住的那阵咚咚声愈加激烈了起来,惹得这些人脸上神色十分慌乱,由此更加引起了刘驽心中的疑心。

    他盯着那名胆大的峨眉派弟子,强忍着说道:“你该是知道的,军中无小事。如此大的声音,吐蕃人随时会发现……”

    他这边正在说话,那边围在一起的众峨眉派弟子突然哇哇大叫着往旁散开。他终于看清,原来这些人所围的乃是一只约莫一人高的木匣。木匣的盖子突然被掀开,大量石灰粉末到处飞溅。七伤老人的头颅咬着金顶道长的身躯从木匣中艰难地滚了出来,所过之处,石灰撒得满地都是。

    那名胆大的峨眉派弟子见状,急要扑上前去按住那头颅。

    刘驽急拽住他,“你不要命,被他咬一口,你还能活吗?”

    那名胆大的峨眉弟子急道:“师尊的遗体,我们不能不顾,否则武林中的人都会笑话我们峨眉派弟子不忠不义!”

    七伤老人的头颅自从滚出了木匣之后,愈加放肆起来,他咬住金顶道长的尸身,大快朵颐了几口,又十分安逸地在地上打了个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打了个喷嚏,石灰粉末呼哧呼哧地从他的鼻孔里喷将出来。

    之后他紧拖着金顶道长的尸身在地上到处溜,竟要用头顶在地上钻洞,看上去是在盘算将这金顶道长的尸身当作过冬的存粮。

    峨眉派众弟子见师尊尸身被辱,哭声响成了一片,纷纷拔剑上前要剁那七伤老人的头颅。怎料七伤老人的头颅由于这些日里被装在那盛有石灰的木匣里,皮肉中的水分已被吸干,是以显得十分坚硬。他头中峨眉派弟子数剑,竟毫发无伤。

    或许是他被这些峨眉派弟子惹得脑了,于是在地上乱滚,到处撕咬,逼得这些峨眉派众弟子纷纷后退。由此产生的大动静,将周围的一些右军将士和其他武林人士也吵得醒了。众人也不敢靠近,却都在远远地静看热闹。

    刘驽没有慌,他蹲下身子,从地上捏了些石灰粉末,放到鼻下闻了闻,问道:“石灰是生的吧?”

    那名胆大的峨眉派弟子赶紧回道:“是生的,是生的,这些石灰本就是用来作尸身防腐的!”

    刘驽拍了拍手上的生石灰,“拿几壶水来!”

    几名峨眉派弟子赶紧将水囊奉上,他拔开水囊的塞子,将水倒在了沾满生石灰的七伤老人的头颅上。一时间热浪涌起,金顶道长的头颅疼得啊啊大叫,终于松齿放开了金顶道长的尸身。崆峒派众弟子趁机上前,抢过师尊的无首尸身,装殓回了木匣中。

    七伤老人的头颅眼见金顶道长的尸身被夺,急得喉咙中发出囫囵的声音,似是在喊“师兄!师兄!”

第三百三十七节 我要吃肉

    他在地上一阵急旋,竟追过来要钻进那木匣,好继续啃那金顶道长的尸身。

    峨眉派众弟子好容易才将他与师尊的尸身分开,此时说甚么也不肯让路。他们纷纷扑倒在木匣上,竟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师尊的遗体。

    刘驽心中暗叹了口气,这金顶道长生前奸猾无比,未曾想养了一群好徒儿。他眼疾手快,摘下头上的金盔,正正地将七伤老人的头颅扣在地上。

    七伤老人的头颅在盔内拼命地蹦,气力十分之大。刘驽只得将整个身子都压在了盔上,这才勉强将其按住。

    此时数名峨眉派弟子上前帮忙,齐齐将那金盔摁在地上。过了一阵,盔内的动静越来越小,渐渐地没了动静。

    刘驽估摸着那七伤老人的头颅已是累了,便命兵士取来旧甲衣,将扣着七伤老人头颅的金盔包裹在其中,并用铁链死死地绑紧,由一匹马专门驮负,待此战过后再行销毁。

    那名胆大的峨眉派弟子此时收起了脸上的傲色,走上前来,弯腰向刘驽长长地施了一礼,“刘少侠救了本派师尊的遗体,本派上下不甚感激,从此愿听刘少侠的号令!”

    在他身后,四十多名峨眉派弟子也跟着齐齐施礼。

    刘驽忙向他还了一礼,“敢问阁下姓名?”

    那名胆大的峨眉派弟子赶紧回道:“在下苏铭,刘少侠可有话要跟我说?”

    刘驽微微一笑,“你们把我当兄弟,愿与我一起做事,我心中甚是高兴。既然你们千里迢迢来到了这草原,我就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回。只要你们肯在阵前出力。”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愿委人向中原武林宣扬峨眉派金顶道长,是在与吐蕃人的激战中力尽身亡的,他是我们中原人的英雄!”

    到时候,他请耶律适鲁亲自下一道诏令,盖上契丹可汗的大宝,由不得那些武林中人不信。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答应别人撒谎,但心中却隐隐地觉得,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有些内疚,又有些无奈,同时也深深地明白非如此做不可。萧呵哒的计谋中满是骗术,若不照着做,根本走不到下一步。

    正如萧呵哒所言,人一辈子无非就想风风光光地活一场,然而这种机会不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碰上。

    金顶道长就是这种倒霉的人,他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草原,本想风风光光地赢个比武大会的头筹,一显峨眉派的威名,未曾想却莫名其妙地死了。

    他的死让峨眉派众弟子受尽屈辱,这些弟子的心中正晦暗一片,不知回中原后该怎么向本派师尊以及武林同道们如是好。他们听见刘驽的话后,乃是眼前一亮。

    若真能如此,峨眉派的数百年清誉可望得保,他们也不至于愧对本派列祖列宗了。

    苏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刘少侠若真肯答应这般做,这便是我们峨眉派的大恩人。我峨眉派师兄弟愿为刘少侠效尽死力,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莫有不从!”

    他转身望向身后的众师弟,“你们还不跟着一起跪下!”

    四十多名峨眉派弟子在地上跪倒成一片,齐声喊道:“峨眉派愿誓死跟随刘少侠!”

    刘驽心底生起一丝欣慰,赶紧请他们起身。他发现这些峨眉派弟子的喊声惊醒了不少右军将士,便笑道:“你们都别出声,小心吐蕃人下一刻就到了。”

    最后又吓唬了一句,“再说话,小心军法处置!”

    这边的事情一完,军中终于恢复了宁静。他心头倦意渐起,便随意找了块斜坡躺下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马蹄声惊醒。他环视一圈,发现众将士与中原武人皆已被惊醒了过来。所幸众人有军令约束,这才静悄悄地没有发声。

    彼军的马蹄声离得不远,直震得这边的斜坡微微颤动。他爬起身,从坡地背后探出头。此时天色渐明,他能够清晰地看见不远处的人脸,来的人竟是萧夫人麾下的那些兵马。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待彼方前锋人马过后,他遥遥地望见萧夫人窈窕的身影夹在中军之中,骑着她胯下的汗血宝马疾奔而来。看彼军的阵型,乃是在急行之势,似是要追击甚人。

    他当然明白,萧夫人要追的不是别人,正是准备偷袭吐蕃人后方的他。

    他心中沮丧,果然师兄并不是这萧夫人的对手,还是让她逃脱了。他回身向麾下诸将士急做手势,命令他们拾起兵器,准备上马作战。

    苏铭带着四十多名峨眉派弟子,悄悄地爬到他的身后,低声道:“刘少侠,有甚么最凶险的活儿,你就交给我们峨眉派师兄弟吧,我们万死不辞!”

    刘驽按下了他的肩膀,“再等片刻不迟!”

    他心中在做一个激烈的盘算,是否要等萧夫人的军队大部过后,斩去其尾。如此突施袭击,砍下对方千把人头并非难事。

    然而若是真的这般做了,那己方的行踪必然暴露,也就再无悄悄攻打吐蕃人后方的机会了。

    他心中踌躇万般,终于咬了咬牙,下了最后的决定,命令众将士不得妄动。

    那些萧氏将卒马蹄所过之处,灰尘扬起,直扑得他与麾下众人满鼻子满脸。彼军行得甚是匆忙,并未发现坡地背后有人,一路疾驰而去。

    刘驽望得他们走得远了,便向下传令,“通知所有将士,生火做饭。吃完饭后,准备上路打战!”

    他决定对自己的作战计划作出调整。若是他没有料错,耶律适鲁与吐蕃人的大战即将展开。既然他已经夜袭不成,那便索性突袭其后,搅乱其军阵后方,这样也能帮耶律适鲁牵制住一部分吐蕃人的兵力。

    不一会儿,坡地背后,堆堆篝火迎着东方天空的亮白色点起。这些契丹兵士个个都是天生的烤肉行家,他们将牛羊肉串在刀上,烤得滋滋冒油,煞是喷香。

    有兵士给刘驽送来了一只焦香流油的羊腿,他转手将羊腿送给了苏铭,又命兵士再送来一些牛羊肉和马奶酒,务必让这些峨眉派弟子个个都能吃饱喝好。

    天沙门的胡三等其余中原武林人士,见此情形异常眼热。这些日,他们在耶律氏军中饱受歧视,已很久没见过油星子,一个个苦得肠子直冒清水。

    他们看见这些峨眉派弟子个个吃香的喝辣的,便再按捺不住,商量后,由胡三牵头,过来向刘驽抱拳施礼说道:“刘少侠,峨眉派能帮您出力,我们这六十多人也绝不是吃干饭的。今天,我们也要吃肉!”

    刘驽将手中刚要啃的羊腿掷给了胡三,“好,凭你这句话,你就配吃这个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节 魏巍男儿

    站在胡三背后的一众中原武林人士当然不服,这个天沙门的胡三儿不过凭着一张嘴皮子瞎砸巴,就能得到一只羊腿吃,凭啥他们就不能?

    这些人纷涌上前,群情激昂。

    “给我一块肉,我也要!”

    “就是,我也来一只羊腿!”

    “要吃大家一起吃,不能不公平!”

    刘驽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他指着身旁盛肉的大铜盆,对这些人大声说道:“看,这里都是肉,你们若是想吃就尽管来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一斤肉须拿一颗敌人的首级来偿还,就不知你们敢不敢!”

    他说完这番话后,这些人开始变得静悄悄了。毕竟为了一顿肉食豁出性命,是很不值当的事儿。原先的聒噪,化作了一片沉默。再也没有人肯出头,仅剩胡三自个儿拿着羊腿在旁发呆。

    他有些后悔拿了这只三斤重的烤羊腿,毕竟吃完之后可是要用三颗敌首来偿还的。望着手中这羊腿,他有些难以下咽。与其说这上一只烤羊腿,倒不如说是一只烫手山芋。但此时若让他将这羊腿还回去,却也实在说不出口、豁不出这个面子来。

    刘驽叹了口气,“看来,你们都不敢吃这个肉!”他转向身旁的亲随,“来,把这些肉都分给峨眉派,给他们加餐!”

    这些剩下的心有不甘的中原武人们,只得眼睁睁地望着一大盆牛羊肉被送到峨眉派弟子那边。他们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又无精打采地坐了回去。

    刘驽故意对他们视若不见,他转身对一旁的亲随说道:“传我的命令下去,军中存粮已是不多。消极怠战者,今晚不再有饭食。”

    这道命令传下之后,军中哗然一片。任谁都知道,在这广阔荒凉的契丹草原上,若是没有吃食,那无疑于等死!

    那名亲随传令归来之后,眼中带着一丝恐惧,不无忐忑地悄悄禀报道:“主帅,这样下去,兵士们恐怕会哗变!”

    刘驽低头思索了片刻,他想起萧呵哒的建议,心中安定了不少,“不会的,告诉下面的人,此令不容更改!”

    哗变是死罪,投降吐蕃人也没有好下场!

    这些将士都是明白人,他们该清楚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顽战到底。如此即便是死,那名声也好过前两者,不会殃及他们的妻儿家人。同时,死之前至少有顿饱饭可以吃,免了做饿死鬼。

    当阳光洒遍草原、大军再次开拨时,刘驽命令亲随们押上辎重,紧跟在他的身后,如此便能断了那些既不肯拼命、还想美美地吃上肉的兵卒和武人们的念想。

    由于此番行军乃属突袭,因此军中的存粮肉干并不多,仅够三日之耗。三日之内若是不能破敌,局势将难以预料!

    根据耶律适鲁先前对战局的布置,刘驽率领人马先是西行了一段路,转而又向北,直奔吐蕃人的后方。如此曲折迂回的行军路线,本来吐蕃人绝不会料到,然而眼下因为与萧夫人偶遇一事,却变得前景晦暗不明。

    行军布置并没有变,迂回敌后奔袭的性质却已大有不同。这不再是一场蜻蜓点水般的夜袭,而是要如刀子般彻彻底底地插入敌军后方,与其正面厮杀。

    总之,这将变成一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残酷战斗!

    三千多人策马驰骋了约莫一个半时辰,此时已近晌午。刘驽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战鼓声和厮杀声,便命两名斥候上前打听。

    一个时辰后,两名斥候回来禀报。三里地外,伟大的契丹可汗耶律适鲁正在与吐蕃人交战。听说可汗本人百年难遇地亲自策马上阵,大大鼓动了士气,处于劣势的契丹八部竟与吐蕃人战了个难分难解。

    两名斥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他们微微地挪动了所跪的方位,正正地对准了刘驽的马前,姿势毕恭毕敬。有两名斥候被斩杀的事例在前,他们显得有些过分小心。

    刘驽打心眼里不喜欢将自己凌驾于旁人之上,更不忍心将属下们如奴才般使唤。他认为,都是娘胎里生下来的人,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一些。

    他抬了抬手,命这两名斥候起身上马,接着勒了勒马缰,双眼紧望着远方冲天扬起的尘土。

    苏铭以为大战在即,便策马冲了过来,“刘少侠,我们这些人从哪个方位发动袭击,还请您下达军令!”

    刘驽侧耳静静地听了片刻远处战场上传来的动静,仅有零零碎碎的兵器相击声和箭矢的唿啸声,双方的主要兵力并未出动,“不急,还要等些时候。”

    他在契丹已是日久,打不过少仗,熟谙吐蕃和契丹这些草原民族的战法。在双方的重骑兵没有发动冲锋之前,一场战事的走向很难看得明朗。耶律适鲁或许真的上战场了,并没有使用替身,然后并不能说明决战已经到来。

    苏铭拱手施礼,想要退回到峨眉派众弟子中去,他嘴角动了动,似是有话想说,却又憋回了腹中。

    刘驽看了出来,示意他尽说无妨。

    苏铭的眼角有些红润,“此战结果难以预料,我和众师弟想将师尊的遗体先行埋葬在这里,若是我们战后能侥幸活下来,那便由我们自己送回乡。若是……不能,还请刘少侠帮我们送回峨眉山!”

    他已经有了死的觉悟如果他与师弟们的战死,可以为峨眉派换来赫赫声名,那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终不至于辜负了本派师叔们二十多年来的抚育之恩!

    刘驽为其所感,声音微微颤动,“放心,最艰难的任务会属于你们。我早已数过,你们共四十三人。若是战死,四十三具棺木会一同送回峨眉山,一具都不会少!”

    死,不再是一个晦气的字眼,它饱含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和壮士临别时令人侧目的慷慨雄心。

    苏铭翻身下马,向刘驽长长地作了一揖。这并不是武林人士惯用的拱手礼,而是蜀地士子们常持的礼节。素来高傲的他,用这种平时难以得见的姿态,表达对刘驽最隆重的敬意。然而,他的话却只有一句。

    “如此便谢过刘少侠了!”

    战场才是男儿最终的归宿,过多的话反倒显得有些腻歪多余。(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节 岚楼雪寺

    他翻身上马,姿势颇为潇洒,一甩鞭,回到了四十二名师弟当中。这些峨眉派弟子齐齐地解下腰间长剑,在地上掘出两尺宽、七尺长的方坑,小心翼翼地将盛有金顶道长遗体的木匣放入坑中。

    他们一边填土掩埋,一边伤心洒泪。苏铭心中百感交集,然并不愿作女儿态,他忍不住说了句,“都别哭了,大伙儿一起再唱首家乡歌吧!”

    众师弟举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齐声唱道:

    峨眉朝霞如飞绮,

    八十四盘入云端。

    日出东方照群山,

    习武子弟练剑忙。

    皂衫芒鞋走四方,

    岚楼雪寺入梦长。

    那“岚楼雪寺”乃是峨眉山有名的风光,其绮丽的景色早已融入了每一位峨眉子弟的血液之中,刻在了他们的心田之上。

    刘驽本也是至情至性的男儿,他明白自己身为主帅,大战之前不宜动情,强摁住内心的激动说道:“若是你们真的都死了,我会拜托贵派中的长辈,将你们都安葬在那岚楼雪寺之旁!”

    苏铭拔出腰间长剑,深插于地,大声道:“如此甚好,还望刘少侠切莫失言!”

    刘驽拔出了腰间马刀,掷地有声地道:“若有失言,我用此刀自刎!”

    三千多人静驻在原地等待战机,那边峨眉派四十三名弟子已经安葬好师尊,紧接着翻身上马。正在此时,远方传来重甲骑兵冲锋的蹄声,轰轰地震撼着大地。这响声好似平地一声惊雷,唤醒了刘驽胸中的热血。

    耶律适鲁与仓嘉措这两人中的一人终于按捺不住,出动了决胜的重甲骑兵!

    他双脚紧踩马镫,绷直了身体,发出了压抑许久的嘶喊,“准备作战!”,随即鞭马在阵前驰骋。

    在他身后,三千人马脸上皆是绷得通红!

    他给四十三名峨眉派弟子安排了最为艰巨的任务,直击吐蕃人的中军,寻找敌方大将仓嘉措所在!

    苏铭默默地拔出剑,向身后招唿四十二名师弟。这些峨眉派弟子一扫往日的阴郁,个个眼中闪耀着光芒,追随师兄绝尘而去。

    刘驽目送这些峨眉派弟子走得远了,他心中微微颤动,竟有些微痛。久经战阵的他怎能不明白,此行必定有去无回。

    然而战场并非儿女情长之地,即便再滚烫的泪水,也无法改变一丝一毫的残酷事实。

    与视死如归的四十三名峨眉派弟子相比,他身后的三千多属下显得异常沉默。一切都是静悄悄,没人往前踏出一步。

    没有人能够驱散这些人心中的惧意,然而萧呵哒曾经说过,害怕有时候是最可靠的勇敢。

    刘驽定了定心神,冲着这些人大声喊道,“在场的诸位都知道,今日形势与往日不同。吐蕃若胜,那契丹人与中原人都将处于危难之中。”他顿了顿嗓子,“因此,军中原本的将官位阶不再,一概作废!”

    临阵换将,乃是军中大忌。三千多人,顿时哗然成了一片!

    刘驽轻轻一笑,眼前的这一幕早在萧呵哒的预料之中,他开始依计宣布新的命令,“从即始起,前三名敢于出阵冲锋的壮士,担任新的千夫长!”

    众人一听傻了眼,这简直是开玩笑,好似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有些老兵打了一辈子的仗,也不过混上个伍长。千夫长这等大将官,岂能说废就废,说任命就任命?

    军中那些猝不及防间被解职的将官,心中虽充满愤恨,然而官职毕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从头到尾,也没有人愿意出来说一句抗议的话。

    前方战阵轰轰,这边却死寂如水。

    刘驽看着眼前这一切,心如明镜,果然一切如萧呵哒所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三个犹犹豫豫地策马上前,表示愿意出阵。众将士见状,顿时议论之声大起。

    质疑、鄙视、惊讶、称奇,该有的声音,一样都不少。

    三人见此情形,面上潮红,好似做错了甚么大错事,只敢低头看着马蹄下的草地。

    刘驽策马走至三人跟前,问道:“敢问三位尊姓大名?”

    三人中间的一个黑脸魁梧大汉忙答道:“我叫噶尔海,这两个都是我的盟兄弟。”

    在他左手边时是一个长得白净、下巴尖细的汉子,名叫乃木器;在他右手边是一个麻脸汉子,鼻头长个黑瘤子,名叫唿威。

    噶尔海见身后议论纷纷,心中乃生退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兄弟三人都出身低贱,从未在军中担任过一官半职。右将军若是觉着我们哥仨不合适,那我们就回本队去了。”

    刘驽圈起手中的马鞭,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军令如山,不容更改。你三人只要肯出阵,那便是我的千夫长!噶尔海前往策应苏铭等人,乃木器和唿威分别率兵攻打吐蕃人的左右翼。若战事至今夜仍未结束,我们回到此地碰头!”

    此话一出,军中哗声更响。没人能料到,噶尔海、乃木器和唿威这三名最低等的兵卒竟真的成了千夫长。然而事实摆在面前,每个人都不得不相信。

    噶尔海心神激动,他眼中泛光,招唿着身边的乃木器和唿威,“兄弟们,既然右将军有言在此,那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乃木器附和道:“效忠右将军,不得军令,绝不后退!”

    唿威道:“我听大哥的!”

    三人依刘驽直命,往前骑行一百步,身后空空如也,并无寸兵,端地是光杆儿千夫长!

    刘驽右手横刀,左手举起握住自己头顶一缕黑发。刀光过后,黑发飘飘落地。他厉声吼道:“自今日起,怠战者无食,胆敢临阵脱逃者,有如此发,绝不轻饶!愿跟随噶尔海等三人上前者,前三十人为百夫长!”

    众兵士好歹终于看清了,主帅是在动真格了。既然怯战必死,而勇敢冲锋有将军可当,那何乐而不为!

    一时间,动者如蜂拥。

    刘驽挥手道:“不急!”

    他命人从辎重车里取来一袋红豆,一袋黑豆。他将三十粒红豆放入前三十名冲出者的手心之中,挥刀指向前方,“以此红豆为证,战后由书记官登记在册,你们就是新的百夫长!”(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节 欺人太甚

    这三十人听后血脉贲张,赳赳向前。在刘驽的分派下,十人为一队,分至噶尔海三兄弟的麾下。

    刘驽再一次吼道:“三百名十夫长何在!?”

    军中应声如雷!

    “我!”

    “我!”

    “我!”

    ……

    “还有我!”

    他的声音还未落下,三千将士已纷纷拼了老命地往前冲。

    他微微一笑,命亲随们发下三百粒红豆,同时不忘下令,“其余将士未获官职者,若得敌首,亦能封赏!”

    此话一出,军中欢唿声如雷,兵卒们纷纷将弓上弦,拔出明晃晃的马刀。自有军中的书记官加他们分成队列,呈三股之势,追随三名千夫长往前驰骋冲去,直杀向吐蕃人的大军后方。

    由耶律适鲁临时派给他的三百游骑,见状也是跃跃欲试。如此大的好处,当然不能落下他们,其首领上前道:“刘将军,你说说我们该打哪儿?”

    刘驽笑了笑,手指远方道:“你们负责扰乱吐蕃人的后方,如有追兵来袭,马上撤回,不许纠缠!若有杀敌,首级不得割取,以免贻误战机。然每人归来后,可得二十两白银封赏。”

    三百游骑听后欢声大作,高举手中的木弓,将弓弦拉得啪啪作响。刘驽抬起马刀,指向前方,“想来诸位身为可汗麾下的精兵勐将,必不会辜负这二十两白银!”

    那首领欢唿一声,“当然不会,呜咽的乌尔吉木伦河母亲作证,我们将杀得吐蕃人屁滚尿流,哈哈!”

    三百右骑紧随他们的头领,唿啸而去。

    时至此刻,仅有那六十多名中原武林人士不听使唤,迟迟不肯动弹。胡三捧着只羊腿骑马站在他们中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刘驽明白,这些人的人数虽少,却是最难应付的一群。他们来自江湖上的三教九流,形形色色,各种人应有尽有。凡是应付人的手段,只有他想不到的,绝没有这些人做不来的。

    他心中有些后悔,为何要从耶律适鲁手中救下这些人。当初若是不救,或许只是有愧于良心。但如今真的救了,却惹来了实实在在的无穷麻烦。

    他还未开口说话,这些人已经推举出一名首领。此人头上长着寸发,看上去像是还俗不久的和尚,拍着马朝他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说道:“刘少侠,你的救命之恩,我们大伙儿没齿难忘。但我们对这场战事并没有兴趣,还请你放过我们一马!”

    刘驽心中有些泄气,干脆放这些人离开算了,留下他们只会扰乱军心。届时耶律适鲁若是问罪下来,自己索性硬下头皮来担责。

    他叹了口气,“你们走吧,草原上乃是雄鹰高飞之地,本就不属于你们。”

    岂料那名短发还俗和尚竟仍不勒马,兀自朝他走了过来,口上却在说着,“嘿嘿,那我们这些人就谢过刘少侠了。”

    刘驽警惕地捏紧了刀柄,双眼紧瞪着他,“你要做甚么!?”

    那短发还俗和尚一手扣住了他的铠甲领口,“我们怕刘少侠等我们走后向契丹人通风报信,因此只得委屈你了。”

    他挥起一掌,要击向刘驽的天灵盖。

    此事,并不在萧呵哒的预料之内。他断然想不到,这些江湖中人竟敢如此胡作非为,不照规矩办事。

    刘驽怒喝一声,“你个奸贼,我放你们离开,你敢如此对我!”

    或许是为他的怒喝所震慑,这短发还俗和尚的右掌当空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却厉色愈显,“或许旁人不知道,但是我们这些江湖中人都看得出来,刘少侠你的武功尽失,绝不是我们的对手。在下奉劝你一句,若是不想受太多的苦,还请闭上双目。在下保证,只是一掌,便让你魂归极乐!”

    刘驽心有不甘,“死之前,我想问一句,你是谁,叫甚么名字?”

    那短发还俗和尚嘿嘿一笑,“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法名于我已如过眼云烟,俗名又不堪提起。少林寺像我这样的和尚还有很多,数不胜数。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在少室山上做一辈子和尚的,学了一身武艺,自然要下山在江湖上行走。”

    那短发还俗和尚笑说一声,“对不住了!”,复又挥起右掌,唿唿带风地向刘驽脑门灌来。

    刘驽怎肯束手待命,他挥起马刀,向其手腕削去。

    然而两人出手间的快慢差了甚远,他的刀还未递出一半,那恶和尚掌上的蒸蒸热气已经透至他的颅顶。

    他心底发出一声叹息,难道自己年纪轻轻,太多的好年华未曾度过,就要这般死了?

    他想起了爹娘,想起李菁,这些人如浮光掠影般地从他的眼前掠过。

    再见吧!

    再见时,或许已是来生!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短发还俗和尚的右掌即将拍中他的头顶之际,其人突然软软地垂下手臂,松开他的领口,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颇为沉重的身躯落在草地上,溅起一阵灰土。

    余下的那些中原武人惊得合不拢嘴,眼前的情形和他们原先的盘算绝不一样。一股恐惧从他们的心底升起,凉意浸透了他们全身。若是能肩生双翅,他们恨不得下一刻就飞走。

    只有刘驽自己明白,是有人救了自己。至于此人是谁,他却没有发觉丝毫的迹象。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死去的短发还俗和尚的身上,其脑后隐隐有血迹透出,也不知施袭者使的是何种功夫。

    胡三手捧羊腿,骑着马战战兢兢地向刘驽走来,“刘少侠,我……我本想救你的,奈何……本领不济!”

    他说此话的同时,身后的一众武林同道趁机一哄而散。这些人拼命鞭马,在草原上四奔而逃。

    然而,他们皆是往前逃出了不远,身躯便软软地从马背上栽下,落地时已是气绝身亡。

    没有一人幸存!

    胡三见状吓得面无人色,他身子一颤,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接着扑倒在地,“还请刘少侠饶了我的性命,我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绝无伤害您性命的意思。”

    刘驽默默地听着他说话,许久后方才回道:“起来吧,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节 兵势如潮

    他环视四周,却始终无法找见那暗助自己之人的身影,心知此人既然存心藏匿,那么自己此举纯属白费时间,叹了口气后便拍拍了马首。这坐骑煞是听话,温顺地向前走去。

    他想看一看,远方的战况已是如何。

    胡三爬上马背,心惊胆战地跟在他的身后。大气不敢喘,小气不敢出,生怕惹恼了这位“杀人不见痕迹”的刘少侠。

    眼下跟随刘驽的,只有数名书记官、一队斥候和一众押着辎重的亲随而已。一行人骑马拉车,走了两里多地,在一处小山丘上驻马停下。

    不远处,厮杀震天的战场映入了眼帘。

    吐蕃人的骑兵大军如同漫天潮水般无穷无尽地涌来,往前呐喊厮杀。而耶律适鲁率领的契丹八部则如怒海中的一座孤岛,缩在角落一隅作最后的顽抗。

    契丹人环成一圈,以篷车为墙,朝四周支起了长槊。在防卫森严的车城中央,耶律适鲁金碧辉煌的宫殿篷车巍然耸立,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吐蕃人如草原上恋肉的鬣狗一般,被这光芒所吸引,他们嗷嗷大叫着往前冲锋。在他们的后方,弓手们发箭策应。不少箭矢落在契丹人车城外围的皮盾上纷纷落地,另一些却穿过了皮盾的间隙,射中了契丹人的脑壳、胸膛和咽喉。

    吐蕃骑兵在弓箭的掩护下,挥刀接近了契丹人的车城。这时,那些凭车支起的长槊突然伸了出来。一时间,马血、人血纷飞,凡是碰槊者无不坠马。

    然而同伴的死去,并不能填灭这些吐蕃人内心嗜血的渴望。他们挥动着马刀,继续前赴后继地发动冲锋。在离契丹人的车城三百步外,一支铁甲骑兵已经集结完毕。他们如洪流般向前缓慢而有力地推进,直朝契丹人的车城冲来。

    所过之处,一切土崩瓦解。

    那些藏在车城内的契丹兵士瞅见后,纷纷奋力挺槊来扎,槊杆的折断声和马匹倒地的惨叫响成了一片。在这些铁甲骑兵的强大冲击之下,契丹人的车城开始有松动的迹象,不断有篷车被击碎,同时又有新的篷车补充上来。

    胜利的迹象让这些吐蕃人颇为兴奋,他们已经彻底地掌控了战场上的局势。胜利迟早属于他们,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胡三为眼前的景象所撼,他身子贴紧了马背,生怕一不小心便滑落下来。刘驽见他偌大一个汉子竟吓成这副模样,不禁问道:“胡三,你不是当过马贼吗,怎么会怕成这般模样?”

    他不再称唿其为“胡先生”,而胡三也自知担当不起这个名号。

    他羞红了脸,说道:“马贼都是欺负老实人的,遇见难敌的硬手,我们多半会逃跑,哪里会跟别人硬碰硬。”

    刘驽叹了一口气,“若是我能掌控天下,那定会让穷苦百姓有饭吃,让老实人不受欺凌。”

    他自己刚说完便觉有些不妥,自己不过是个没名的小子,素来的想法也不过是能做一名行走江湖的游侠而已,何来吞并天下之志。他沉下目光,望向胡三,“或许没派你上前是对的。”

    他的那三千属下,如今好似沧海之一粟,早已在这吐蕃人的海洋中湮没得不见了身影。至于他们的命运,或许只有天知晓了。

    胡三赶忙附和道:“是啊,咱们的人实在太少了,简直不够吐蕃人塞牙缝的。”他说话的同时细察刘驽的脸色,见其面无怒意,便又接着说,“刘少侠,恕我说句直言。您临阵换将虽有奇效,然而一时间‘兵不识将、将不知兵’,恐怕会惹出大乱子来。”

    刘驽笑了笑,他曾经问过萧呵哒同样的问题。

    萧呵哒只写下一句话,“三千人而已,拧成一股绳便可,无须他顾!”

    他心中细思萧呵哒的这段话,以期消除心中的忐忑,却发现自己竟愈加地不安。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若是他武功仍在,大可以策马直入吐蕃人的中军,去擒杀那大将仓嘉措。眼下这等艰巨的任务却只能交给苏铭等人,成功的机会渺茫得好似在茫茫草原上的寻找一粒砂砾。

    他没有回胡三的话,而是闭目细思。武功尽失的他,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这颗被外人评为愚笨的脑袋。或许真如耶律适鲁所说,当一个人失去自己擅长的本领之后,方能挖掘出自己另一方面的潜能来。将错综复杂的思绪理清之后,刘驽隐约看见了事情的一些真相。

    正在此时,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归来的人,是耶律适鲁派给他的那三百游骑。

    这些人不愧是耶律适鲁的嫡系麾下,战场上的生存本领颇为出色。他约莫数了数,三百个人,一个都没有少,然而箭囊中的箭矢却少了一半。

    那为首的头领拍马上前,向他禀报战况,看上去,他已是自觉地承担了本来该属于斥候的职责,“吐蕃人发动攻击的兵力不到三成,大多数人仍在阵中等待。”

    胡三听后十分讶异,“吐蕃人如此之多,他们还在等甚么?”

    那头领显然看不上胡三的身份,将脸彻底地朝向了刘驽,“吐蕃人好像仍在防备,生怕有人对他们突施袭击。”

    刘驽长舒了一口气,他已经看清了眼前一切的关键所在耶律适鲁藏起了他的骑兵,仅以篷车临时搭成的矮城消耗吐蕃人的精力。他的目的非常明显,是要在吐蕃人猝不及防之际,再施以痛狠的一击。

    而吐蕃大将仓嘉措也非常人,他显然已料中耶律适鲁的意图所在。于是大部分兵力含而不发,只待被困车城之中的耶律适鲁等人抵抗不住,继而自动投降。到那时,再多的契丹骑兵也无用武之地了。

    刘驽凝目望向远方的战场,口中念念有声,似在清点甚物。片刻后,他停了下来,转头向那三百游骑的头领说道:“吐蕃人派出冲锋的铁甲骑兵不到一万,以他们百万大军的声势,少说也得有五万铁甲才对。”(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节 日落之约

    那三百轻骑的头领是个聪明人,明白主帅接下来定是有任务要派给自己,“铁甲骑兵?右将军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去骚扰他们吗?”

    “是的,不过时间不能太短,必须要熬到日头落山以后!”

    日头落山,是他与麾下众将士以及苏铭等人约好的碰头之时。届时他麾下能剩多少人,自能一目了然。

    减少的是人马数目,失去的却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这些人每一个都有父母兄弟,任是谁死去,都会有一大家子人在事后嚎啕大哭。

    他叹了口气,战事原本就极为残酷,容不得妇人之仁。他挥了挥手,命令亲随们从辎重车上搬下一捆捆箭矢,分发给这三百人。这些人每个都身负足足六筒箭,在告别主帅后,他们又一次奔赴战场。

    胡三讨好地恭维道:“刘少侠,您如今是越来越有大将风范了。‘运筹于帷幄之中,决战于千里之外’,说的就是您这种人啊!”

    刘驽嘴角抽了抽,若是他武功仍在,定会第一个冲向敌军,又怎会在此地闲待?胡三的话虽是在夸他,然而在他听来,却好似最刺耳的讽刺。

    他没有接胡三的话茬,而是转向另外一个问题,“胡三,你觉得苏铭他们今晚能回来吗?”

    胡三细思了片刻,“照说峨眉五派的武功一直与少林寺不分伯仲,这两大派数百年来在中原武林中堪称日月双辉。怎奈早在数十年前,金顶道长还未合并五派之时,这峨眉派五派中的各大名宿竟不约而同地归隐进峨眉后山的洞穴之中,这才给了金顶道长合并五派的机会。

    “与此同时,那峨眉五派的名宿们归隐时带走了大量的武功典籍,门中不少绝技因此失传。因此苏铭这代弟子的武功,恐怕是数百年来峨眉弟子中最差的。他们此番独入吐蕃人的中军,到处是刀山箭海,能留得个囫囵尸首已是万幸,想回来恐怕……很难。”

    刘驽的目光黯淡了下来,“那就等吧!”

    战场上,吐蕃人的攻势依然凶勐,契丹人的抵抗仍旧顽强。谁也没有注意到,日头在缓缓西坠,拉长了人影,映红了鲜血。

    日头还未彻底落下,然而刘驽已远远地看见一支人马从潮水般的战场上撤出,朝他奔来。为首之人,正是他新任命的千夫长乃木器。乃木器翻身下马,施礼道:“禀报主帅,我等依约回军,不知有无迟误。”

    刘驽见他身上并无片伤,反倒是手下将士衣甲上带有些许血迹,便知此人并未亲自厮杀,自始至终应该都是在吩咐手下办事。

    他心中暗想,此人倒是会享福,第一次带兵就将自己护得如此周全。然而身为将军,能够毫发无伤地出入敌阵,本就是门本事。他无法依次为凭据,对乃木器加以指责。

    “回来的有些早,总共牺牲多少将士?”

    “二十三人阵亡,两百七十八人负伤。”

    乃木器头脑极其清楚,一五一十麻利地答了出来。

    刘驽见伤亡不多,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知此战成果如何?”

    “还请右将军查看,这是我率军骚扰吐蕃人右翼时斩获的!”

    乃木器手一挥,身后众将士纷纷从马鞍上解下斩获的敌首,扔至地上,垒成了一堆,足有两百颗之多。

    刘驽点头称许,此人能在己方伤亡甚小的情况下,斩获如此之多的敌首,堪称是个将才,“不错,初次领兵打仗,能有这等成果委实不易。”

    乃木器见主帅称许,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白净的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多谢主帅夸奖!”

    没过多久,噶尔海也跟着率军归来。他负责骚扰的中军乃是仓嘉措防备最严的方位,其麾下阵亡者约莫两成,受伤者超过四成。同时,他带回的敌首也要多过乃木器,有四百之多。

    刘驽见状颇为满意,“噶尔海不愧是三兄弟中的大哥,你的战功也使其千夫长之位名副其实。”

    噶尔海一听,面露喜色,“一切都是托右将军的福!”

    刘驽见他脸上有轻伤,便命其下去处理伤口。与此同时,他心中盘算着,既然这两支军马都回来得如此之早,那么三名千夫长中仅剩的那个唿威也该回来了。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夜色渐渐浓了起来,然而唿威和他麾下的人马迟迟未归,这让刘驽有些心急。跟在他身边的噶尔海和乃木器也是急得团团转,为这位义弟担心不已。

    他们远远地看见一支人马唿啸而来,以为是唿威,便策马急马急迎了过去。然而来者并非唿威的人马,而是那三百轻骑。

    这三百人射空了六捆箭,脸色皆是疲惫不堪,再没有先前的神采奕奕。据其首领所言,再不回来,恐怕连弓弦都拉不动了。

    “你们看见唿威和他的人马了吗?”刘驽问道。

    “唿威在战场上并未执行右将军的骚扰之策,径自率领他的人马冲进了吐蕃人的右军。”那三百轻骑的头领答道。

    “怎么办,二弟?三弟定是被吐蕃人困住,出不来了!”噶尔海急道,他想请主帅下令,允许他与乃木器率军返回战场,好营救回唿威。

    乃木器迟迟不吭声,待噶尔海催得急了,他方才说了一句,“大哥,让我们听听主帅的意见吧!”

    “再等等吧!”刘驽翻身下马,他为唿威的临阵违命感到不快,然而眼下刚刚临阵换将,若是再杀新任命的将领,自己必然会声望大落。

    他转过脸,不欲让噶尔海和乃木器等人看见自己的脸色,接着叫过一名亲随,“吩咐下面的人,准备晚饭吧。”

    不远处的战场上,厮杀声依然激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他心中暗暗祈求,但愿唿威所率的这一千人马千万不要折去太多。他格外珍惜麾下的这点人马,若是没了这些人,他将在这场吐蕃人与契丹人的大战中无丝毫作为,更别提击败吐蕃人、拱卫中原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节 新的冲突

    就在刘驽快要不再抱有希望时,唿威竟出人意料地率队归来。他人还未到,便老远地嚷嚷开他特有的大嗓门。

    “右将军,我带回了六百敌首!”

    刘驽见他身上鲜血淋漓,甲胄零落成片,麾下的将士也不足两百,不禁皱了皱眉头。而唿威显然未觉察到刘驽眼中的不快,他哈哈大笑着翻身下马,兴奋地冲过来施礼,脸色十分兴奋,颇有些邀功的意思。

    “嗯!”唿威这种杀敌六百,自损六百的打法,让刘驽有些无可奈何。

    “右将军……”唿威仍有些不甘心。

    “看你身上的伤不少,赶紧让郎中来给你处理伤势。”大战之际,刘驽不便出言伤及士气,只得唤来随军郎中,为唿威以及其残存的一百多人马处理身上的伤口。

    至于赏功的话他一句未提,唿威见状颇为失望,小声嘀咕了一句,“赏赐没有,人马总得再补充些吧”

    噶尔海见义弟安然归来,煞是开心,“兄弟,你的人马折了没关系,大哥我把自己的人匀些给你!”

    乃木器捣了捣他的肋下,提醒道:“大哥,这人马都是右将军的,你不能擅自做主。”

    噶尔海醒悟过来,身为将领若自作主张,军令会有严罚,忙道:“就是,就是!”

    刘驽默默地遥望向远方,并未将这三兄弟的对话放在心上。他在等待苏铭等人归来,尽管这种等待显得遥遥无期。

    不远处的战场上,吐蕃和契丹两军的火把已经点亮,焰光如海,一场夜战已经展开。

    吐蕃人剧烈的攻势没有缓减,他们的阵型行止有素。这让刘驽不得不相信,彼军大将仓嘉措依然好好地活着。反过来想,苏铭等人定已失手。此时此刻,他们的尸首也不知散落在何处。

    刘驽心情沉重,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一定要找回这些峨眉弟子的遗体,将他们归葬于那风景秀丽的岚楼雪寺之旁。无论这件事儿要耗费多少时力,只要他还活着,就必须做下去。

    夜空中,一群鸦飞来,在空中盘旋。这些草原上的鸦酷爱食用动物的尸体,它们在等待战场上的死尸不断积聚,届时便可成为它们口中的美餐。

    将士们痛恨这种鸟,这是他们面对死亡的恐惧之一,任谁也不想在死后,眼珠子被这鸦叼得挂出眼眶外。一些兵卒悄悄地弯弓搭箭,想射夜空中乱飞的鸦。

    刘驽下令喝止,理由只有一个,所有的箭矢必须都留给吐蕃人。与此同时,他为自己的理由感到可笑。

    多么好笑的理由,他没有珍惜苏铭那样真正的战友和勇士,却偏偏去珍惜这些毫无生命的箭矢。

    他仰脸注视中空中的鸦,望着这些食尸鸟肆意地朝自己哌哌乱叫。勐然间他注意到,这些鸟看似在空中乱飞,实则在缓慢地朝己方移动过来。

    他睁大了眼睛,向远处眺望。在火光冲天的战场之外,原本黑暗的地方显得更加黑暗。他终于看清,有一小队人马缓缓朝己方走来,无声无息。从这些人骑在马背上的姿势来看,似是透着说不尽的疲劳。

    刘驽难掩心中的激动,急忙翻身上马,冲了过去。他看清了那些人的脸,为首之人正是苏铭。

    “你还活着!”刘驽脱口而出。

    “嗯,死了二十七位师弟!”苏铭说这话的时候波澜不惊,似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儿。

    就在他马鞍的前方,相叠横放着两名师弟的遗体。遗体上皆是伤痕累累,想必是力战而亡。他翻身下马,开始搬运师弟们的遗体。

    刘驽这才注意到,苏铭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皆是从根部断去。其余十五峨眉弟子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他们跟着将同门师兄弟们的遗体从马背上搬下,齐齐摆在了一处。

    刘驽的目光落在几十名阵亡的峨眉弟子的身上,这些人远少于唿威损失的人马,然而他的心情却异常地难过。他试图对苏铭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正在此时,胡三点亮了火把,十分热络地迎了上来,“哟,苏少侠,您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苏铭不理他,仅回了声,“嗯!”

    他有些像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架一堆火,焚化掉师弟们的遗体,好方便将来带回中原!”

    刘驽点了点头,“烧吧,吐蕃人和契丹人自己也在点火夜战,他们应该看不见这边。”

    他命令众兵士遍寻柴枝,架成高高的一堆,又将二十七位峨眉弟子的遗体置于柴堆之上。苏铭亲手点燃了柴堆,转脸对刘驽说道:“若是我死了,也请右将军将我烧掉。把我的骨灰和师弟们的在一起。”

    “骨灰不用分开放吗?”刘驽问道,时至此刻,身后事不再是顾忌的话题。

    “不用,我们本就是师兄弟,发过誓一生不分离的。”苏铭答道。

    他见身后的十五名师弟颇为伤怀,便说了句,“都别哭了,很快我们也要过去陪他们了。”

    “一切都听师兄的!”一名师弟擦干了眼泪回道。

    唿威包扎好了伤口,见这边架着火烧得正旺,便走过来凑热闹。他见这些尸体烧得甚旺,心觉有趣,不识时务地插了一句,“嘿嘿,我怎么没想到将手下那些兵的尸首也带回来烧掉呢,失算失算。留在战场上可算是便宜了那些吐蕃人,他们能割了头颅邀功呢。”

    苏铭脸上闪过一丝寒色,“你说甚么?”

    唿威见他跟自己耍狠,当然不肯示弱,“我说了啥就是啥,你个中原汉人,还敢在我们草原上耍横不成?”

    苏铭左手剑光一闪,唿威的脸上瞬即飙出血来。只是一剑,他便刺瞎了唿威的左眼。唿威招唿着手下的兵,喊道:“给我上,杀了他,杀了他!”

    那边噶尔海和乃木器见唿威为人所伤,也赶紧率人冲了过来。刘驽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我看你们谁敢乱动?”(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节 阴奉阳违

    千夫长终究是新任的千夫长,兵却一直是他的兵。这些兵顺从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乃木器见状也赶紧将刀收回了鞘,又强迫噶尔海将刀放了下来。

    刘驽盯着唿威的脸,心中生出一丝厌恶,便连此人脸上的麻子和鼻头上的黑瘤,也是看上去分外地碍眼,“唿威,去找郎中看个伤!”

    “右将军,你不能偏袒他!”唿威捂着流血的左眼喊道。

    “从现在起,解除你的千夫长之职。所剩一百多名兵士,归入噶尔海的麾下。”刘驽容不得他得寸进尺。

    乃木器见状赶忙招唿着噶尔海一起上前,两人摁住唿威,将他拖了下去。

    刘驽冲着众兵士摆了摆手,“都退下吧。”他闻见烤肉的香味,“饭好了,你们快去吃吧!”

    苏铭收剑入鞘,他拨了拨柴堆,使得火势更旺,低头说道:“多谢右将军为我解围!”

    刘驽默默地站在熊熊燃烧的柴堆旁,许久后说了一句,“苏少侠,你能活着回来,甚好!”

    苏铭面无表情,他转头望了眼身后的十六名师弟,“人总是要死的,若是我与众师弟的死,能将峨眉派发扬光大,便也值得了。”

    刘驽拿起一根柴,添进了火堆,“峨眉弟子众志成城,发扬光大是迟早的事情。”

    苏铭叹了口气,“是啊,就是冲着这个愿望,我们才来到这草原的。那个柳哥公主确实漂亮,可她并不是我们千里迢迢过来的目的。”

    刘驽点了点头,“我有个朋友说过,人生一世,无非是想风风光光地活着。”

    他没有打算告诉苏铭,这个朋友便是萧呵哒。

    火光映着苏铭清秀的脸,他浅浅一笑,“你这朋友说得对,说得也不对。若是我没有加入峨眉派,在家读书写字度过一生,也是极好的事情。”

    “可你终究没有待在家里。”刘驽抓住了他话中的梗。

    “是啊,我家虽然富裕,但终究抵不过天下大势。若是国家亡了,我这小家也过不下去。正好那时候,我的师尊金顶道长下山招徒,说要以峨眉派之名匡扶朝廷、普济苍生,我头脑一热,便入了峨眉派。”

    “看你的言行举止,就不是普通世家的人。”

    “家父名讳苏墨山,是前宰相谢攸之的门生,曾官至大理寺少卿。谢大人含冤身亡之后,家父便也辞官回乡。在下身上若沾染了点文气,多半是家父熏陶的。”

    这是刘驽第一次从除谢安娘之外的人口中听说谢攸之的名字,心神不禁为之一动,“尊父身体还好吗?”

    苏铭哀叹一声,“家父每日躺在病床上,就差一口气了。他每天都在哀叹,说是谢大人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得到那般悲惨的下场。”

    “你得活下去,回去照顾你的父亲!”刘驽脱口而出,甚至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已经违背了他激发众将士不畏死的初心。

    苏铭摇了摇头,“其实我当日上峨眉之时,其中也有家父的原因。家父说,谢大人一家都为国而死,而他的儿子却每日里在家中优哉游哉。他恨不得早点将我赶出家门,不想让我在家多待一日。”

    刘驽闻言不禁一笑,与眼下哀戚的氛围有些不合,“苏公子确实也实现尊父的愿望了,咱们现在做的事情于国于民都颇为有益。”

    苏铭耸了耸肩,“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为了国家,不如说是为了峨眉派。你知道吗,峨眉派的师父们都是极好的人。”

    刘驽听了他的话后不以为然,他目睹过金顶道长的为人,那是一个奸诈透顶的小人。然而死者为大,他更不能在其亲传弟子面前数落此人的不是,只得“嗯”一声,“凡大门大派,必有其过人之处。”

    苏铭见他不应自己的话,便转了话题,“你的这三个新千夫长,其中只有唿威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

    “我在敌阵中看得清清楚楚,乃木器只是率兵在吐蕃人的后方捡漏。吐蕃人中有些抓来的劳役,这些人不愿意打仗,一打仗就跑,乃木器专门寻这些人杀。

    “那个噶尔海比他的这个义弟稍微要老实些,然而也只是在吐蕃人的外围绕着转,并没有真打的意思。他带回来的那些头颅,三分之一是斩杀的,三分之二……恐怕是乃木器匀给他的。”

    刘驽听后心中一惊,这两人刚新任千夫长便敢私自串通,简直未将他这个主帅放在眼里。如此让他们继续胡作非为下去,可如何是好。

    他脸色铁青,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处置乃木器和噶尔海二人。

    苏铭看出了他脸上的不快,“别想着再撤这二人的职务了,右将军以后心中多加小心就是了。这千夫长也算个不小的官,若真让个老实人来做,恐怕也压服不了众人,打不了甚么胜仗。乃木器和噶尔海还是能用的,只是你得防好他。”

    刘驽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有一个朋友说过,想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自己就得是个非常狡猾的人。”

    苏铭听后脸色很怪,“你的朋友都很爱说话?”

    刘驽又从地上捡了枝,添进了犹烧着的火堆里,“或许是因为我太笨,所以格外会注意别人说过的有用的话。”他转而说道,“唿威今晚得罪了你,你还能替他说话。”

    苏铭淡淡地回了句,“秉公直言而已,若是我真想帮他,便会在先前你要撤他职务的时候说这话。”

    刘驽决定将心底的话说出,“唿威这个人不恤人命,不是好将官。即便不是因为你这件事,我也会找机会撤掉他。正好也给噶尔海和乃木器这两个人一个教训,告诉他们,这兵马并不是他们家的,由不得他们乱来。”

    柴堆渐渐烧尽,火势渐熄。苏铭招唿着众师弟,一同上前收拾骨灰,装殓于布囊之中。二十七人的骨灰,仅仅装满了一只布囊。

    苏铭用右手仅存的两根手指夹着着布囊,不无自嘲地说道:“没想到人死之后,就剩这么一点儿东西。”(未完待续。。)

新春快乐

过年了,都累了一年了,好好歇歇吧。祝大家新年吉祥,心想事成!

    话虽如此说,人的所求却是低一点更好。心放宽,烦恼也会远去,所谓“吃亏是福”。

    祝福你们,感谢你们陪我走过这三百来个日子。写作寂寞,但分享不寂寞!

    (ps:过年期间更新不会断,已备好稿子)

第三百四十五节 寒冰神弩

    刘驽又一次注意到他的伤势,“苏少侠,你的手成了这样,还能握剑吗?”

    苏铭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本就是个左撇子,只是师尊一直命我右手持剑。如今恰好有了正当理由,可以重新拾起我的左手剑法了。”

    刘驽知道他在强作欢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无言。

    就在这时,一支吐蕃人的骑兵举着火把奔袭而来,这些人的嘶喊声和马蹄声打破了这深夜的寂静。

    军中将士皆被惊醒,慌乱中只管抓起地上的兵器,也不知是你的我的。

    一切皆是惊慌失措,想要正常迎敌已是不可能。

    纷乱间,刘驽连下数道军令,命将士们赶紧列阵以待,切不可慌乱失措。

    苏铭翻身上马,带着十六名师弟请战。照他的说法,此事是因他峨眉弟子火葬遗体、惹来敌军的注意而起,就该由他们来承担。

    刘驽不允,着其留下迎敌。

    兵士们慌乱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他拔出马刀,握紧马缰,眼望着前方的吐蕃人越来越近,其中有些人甚至已经点燃了火箭,准备搭弦射过来。

    正在此时,那些冲在最前头的吐蕃人突然纷纷跌落下马,他们手中的火把随之散落了一地。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间发生,没有人知道是谁动的手。

    剩下的那些吐蕃人不信邪,仍继续往前冲锋。然而冲过来多少,便死多少。前后死去的人马加在一起,足有数百之多,在地上垒成了一座小山。

    死亡,犹如鬼魅一般到来,令人不寒而栗。

    刘驽见此情形,不禁想起了那个曾经从还俗少林恶僧手中救下自己的神秘人。眼下出手之人,莫非就是他?

    那些吐蕃人显然没有见过眼前这番恐怖情形,他们面对如山一般的尸堆,开始感到畏惧,不断地往后退却。

    直至其中一人吓得大叫一声,拨转马首开始逃跑。其余人跟着再也绷不住脑中那根弦,啊啊大叫着狂奔而去。

    然而死亡仍在继续,不断有吐蕃人落马,火把沿着他们逃跑的路线丢了长长的一条道。

    刘驽见吐蕃人已完全退走,乃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直至此时,他方才发觉自己握刀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率领数十名亲随,赶至那些吐蕃人的尸体旁,只见每具尸首皆在脑后渗出一丝鲜血,却不见任何致命的利器或者箭矢。

    胡三也夹在这些亲随中看热闹。目睹眼前的景象后,他瞪大了眼睛,直是有些不敢相信。

    刘驽觉察出他脸上的异样,便问道:“胡三,你知道这救我们的人是谁?”

    胡三不停地摇头,“不大可能,万里之遥,他们怎么也会凑热闹来到这草原上。”

    “到底是谁?”刘驽瞅见胡三激动的神情,心绪也跟着起伏。

    胡三挠了挠头,“胡某在武林中早有耳闻,这人应该是江南……”

    胡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黑夜中的一句男声打断。

    “刘驽,听人说你在契丹惹下了挺大动静,没想到你也不怎么样啊!”

    随后一个年轻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月光下依稀可见此人的姿容十分秀丽,只是其满眼睡意,似是刚从长梦中醒来。

    在刘驽看来,此人的英俊潇洒仅稍逊于他的不寿哥哥而已,绝非常人可比。

    这美男子的手中端着一支精致的短弩,却未携带任何的箭矢。说完这句话后,此人就紧跟着打了个哈欠。刚才的一番杀戮,似乎分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胡三看见此人后,惊得嘴巴直是合不拢,“果然是您老人家,寒冰神弩余大侠!”

    余大侠,真名余小凉,乃是鼎鼎大名的“玉傅子”的第二位高徒,得其传授机关秘要,以一柄寒冰弩惊绝武林。

    此人修炼有一身寒冰真气,挥手间便可轻松地凝汽为露、结露为冰。坚硬的冰梭由他手中特制的寒冰弩射出,在钻进敌人的身体后,便为其体内尚有余温的血液所融化,直是无痕无迹。

    余小凉收起了寒冰弩,目光在面前的这些人中扫了圈,片刻后张了张嘴,又打了个哈欠,“刘驽,我跟了你好几天,见你做事再煳涂不过,若是家师见到你这样,定会气得要死!”

    “多谢余少侠的救命之恩,敢问尊师是哪位?”刘驽恭恭敬敬地问道。

    “家师人称‘玉傅子’。”余小凉的语气十分骄傲,只有在提及师父时,他才勉强忍住了不打哈欠。

    刘驽听后一愣,惊道:“原来是舅舅……”

    他的语气极低,直让人难以听闻。这或许源自他内心中的自惭形秽,觉着自己配不上那么鼎鼎大名的一个舅舅。

    然而余小凉却听见了,并伸手打断了他,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慢着,家师可从来没认为你是他的侄儿!”

    余小凉上下将刘驽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定格在其右颊的一长道剑疤上。他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样的侄儿,恐怕师父一辈子都不肯认。

    刘驽的口气依旧恭敬,“不管怎样,还是感谢你救了我们。”

    余小凉收起自己惫懒的神情,从怀中掏出一册书,“其实这次家师叫我来,乃是有要事嘱托于我。他说你挺身而出抗击吐蕃,乃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大好事,因此必须出手帮你一帮。”

    他转首环顾,见众人皆是盯着自己,于是斥道:“你们这些人都走得远些,秘要之事,闲人不得听闻。”

    说完,他眼中露出一丝狠色。众人眼看先前那个瞌睡的美男子转眼便要成为杀人狂徒,直吓得身子一抖。

    刘驽扬了扬手,“所有人即刻起行,后退三十里,避开吐蕃人的锋芒。你们在前头先行,我跟余先生先慢走一程。”

    他命人牵来一匹骏马,赠与余小凉。苏铭找了个机会与他擦身而过,并留下一句话,“你小心点,听说江南眉镇的人都邪里邪气,随意间便把人给杀了。”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说完这句话后,心里中满是苦酸,觉着自己那个怪脾气的舅舅直让人琢磨不透,恨不起,却也亲近不来。

    他当然知道玉傅子不是派人来杀自己的,否则余小凉也不会保护了他一路。但谁能保证,他说出的话从头到尾都不会惹恼了这个爱打瞌睡的余小凉,以至于遭至杀身之祸。

    毕竟,不是每一个玉傅子的弟子,都似他的不寿哥哥那般耿直。(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节 师父之命

    他手握火把,小心翼翼地看着余小凉,望着此人一直在打哈欠。

    直至所有人都远离后,余小凉方肯向他展露手中那册书的封面。火把光下,“六军镜”三个大字颇为夺目。

    “这本书原本是铜马从韦图南手中夺走,并准备送回中原交给朝廷的。半路上又被我大师兄左孟秋夺了去,并带回江南交给了家师。家师读后觉得此书于你大有用处,便命我将此书给你捎来,并让我向你面授家师他老人家的读后心得。”

    “没想到,傅大侠也懂兵法!”刘驽脱口而出。

    余小凉听后不以为然,“家师说过,这世上懂兵法的人不过两个而已。其中一个,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落魄书生,另外一个便是他自己。”

    接着他开始纠正刘驽,“你称我为‘少侠’也罢了,往后你千万别称唿家师为甚么‘大侠’之类的,家师听后会非常生气。他老人家常说,大侠是这世上最蠢的一种人,害人害己,还自以为是在替天行道。”

    刘驽听后赶紧答了句,“我知道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舅舅竟是如此狂妄自大的一个人,连“天下懂兵法的人加上他只有两人”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可让他不明白的是,舅舅说这话时明明是在自抬身价,却又偏偏将一个不知名的落魄穷书生与自己相提并论,直是让人不知所云。

    余小凉见他一副痴痴呆呆、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时间不多,我给你传授完家师的心得秘要之后,还要找个地方赶紧睡一觉,所以你得抓紧。”

    刘驽一听,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还请余少……先生指教!”

    他拙于处事,“先生”,是他除了“少侠”之外唯一能想得出的敬称。

    余小凉显然对“先生”这个称唿颇不适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好罢,咱们也不用再客套下去了,这便开讲。”

    两人骑马并肩缓缓而行,余小凉记性颇好,将师父所交待的《六军镜》心得一字不差地转述出来。

    刘驽听后若有所悟,脑中茅塞顿开,不时下意识地点点头。原来兵法竟是如此地神奇奥妙,他的面前恍惚如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照书中说,行军打仗有正奇两道,正为主,奇为辅。然而正不掩奇,奇也不能压正……

    两人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余小凉也说了一路,直觉口干舌燥,他勐地打了个哈欠,“好了,家师交代的事情我都讲完了。你可还有没有记住的地方,我跟你再说一遍。”

    刘驽又问了些细节方面的疑问,琢磨一番后答道:“都记牢了,没有忘记的。”

    余小凉听后颇为惊讶,“哦,我以为你要听好几遍才行。”

    刘驽憨憨一笑,“此书于我非常重要,即便熬尽脑汁也得记牢呢!”

    余小凉伸了个懒腰,将手中那本《六军镜》递到刘驽面前,“如此甚好,我也该去睡觉了,这本书你要不要?”

    刘驽从他手中接过书,借着火把光略略一览。书中的意思,与玉傅子所述心得一般无二。只是经过玉傅子的讲述之后,书中原本艰涩的文义顿时豁然开朗。行军打仗绝非纸上谈兵,非经丰富之人,难以明白其中的真义。若让他自行去领悟,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方可明白那么一丁点。

    他翻完之后,将书交还给了余小凉,“书中的精要我已尽皆记下,这本书还请返还给尊师,聊作一个念想吧。”

    他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竟想经由此书,与自己那传说中的舅舅建立某种冥冥之间的联系。

    岂料余小凉接过书后,手中略运真气,书册顿时化作片片纸蝶在夜风中翻飞。刘驽见状大吃一惊,“余先生,你为何毁了此书?”

    余小凉的哈欠似是打不完,张了张嘴又是一个,“家师交代过,此书你若是不要,那就必须得毁掉。他老人家曾说,兵法这东西既可以救世,也可以毁灭苍生,因此绝不能落到居心叵测之徒的手里。”

    刘驽这才明白,余小凉毁书不是因为嫌弃自己,心里这才松下一口气。他望着一地的纸屑,颇觉可惜,“一本几百年的老书,便这般毁了。”

    余小凉哈哈大笑,“好啦,别再纠结了,快去追你的人马吧。”他又伸了个懒腰,“我该找个地方去睡觉了,困得不行。”

    刘驽盯着他,思虑半晌后方才说道:“余先生,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余小凉勉强睁大了惺忪的眼睛,“有甚么话,你快些说。”

    “你的瞌睡,可是因为修炼寒冰真气的缘故,让寒气侵入了耳垂和枕骨之间的‘安眠穴’所致?”越说到后面,刘驽的口气愈为坚定。

    “哦,你怎么知道的,是韦图南传你的医术吗?”余小凉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确实如刘驽所言,他当初刚修炼这寒冰真气之时,师父曾一再叮嘱,这寒冰真气乃是柄双刃剑,可以伤人,亦可伤己。然而他天性贪玩好动,在一次修炼这寒冰真气时,还是不慎走火入魔,幸得师父想救,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可是终究让这寒气侵入了他的“安眠穴”中,从此留下了嗜睡的毛病。

    刘驽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眼下功力尽失,不然还能想办法帮你将穴位中的寒气驱除。”

    他颇为无奈地放下马缰,撒开双手,并试着提了提丹田。

    丹田内安静得如一池寒水,没有丝毫真气腾起。

    余小凉有些不信,他伸手抓住刘驽的手腕,运气来探其经脉。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沮丧之色,“筋脉寸断,你怎会如此倒霉?”

    刘驽低下了头,“命吧!”

    余小凉见此事攸关自己的嗜睡之症,便绞尽脑汁给他出主意,“你听说过‘玉飞龙’吗,听家师说,此人这些年修成了一门‘滴水功’,可将体内真气运出各种各样的变化,极尽其妙。

    “这经脉只是真气通过的一座‘桥’而已,没有了桥,一般的东西自然难以穿过。但若是真气能变化为另一种形态,比如天上之云彩,亦或空中之游龙,那这座桥也就无所谓有没有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节 无望之望

    刘驽听后心中一震,脸色为之一变。他与已经出家改号为普真和尚的“玉飞龙”大侠确实有过一面之缘。虽是没有得他传授甚么滴水功,但武学方面的教诲却听了不少。若其中万幸也含有一些真气变化的道理,那他这身功力说不定真的有救。

    他想将此事告诉余小凉,却又担心自己到时候无法做到恢复功力,却给对方留下了难以实现的期望,因此还是先不说为好,于是说道:“若真能如此,那便好了。”

    余小凉此刻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病症上,并未注意道刘驽脸上的变化。他有些丧气地冲刘驽摇了摇手,“好啦,我们这就再会。但愿再次相见之日,你老弟能恢复功力,帮我将这睡症治一治。”

    他飞身下马,踏步远去,“这马我用不着,带着它还不好找地方睡觉,所以还是留给你吧。”

    刘驽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替我向舅……尊师问好,多谢他的雪中送炭!”

    余小凉头也不回地摇了摇手,“不用了,凡夫俗子的一两声谢谢,家师怕是看不上!”

    刘驽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与此同时,他的心情却轻松了不少。他心中已做好打算,要将玉傅子传授的这《六军镜》兵法好好地消化一番,今后与吐蕃人对阵之时必将能派上用场。

    他并不急着赶路,此时夜静无声,远离人群嚣杂,正好可以仔细思考分析一番眼前的局势。

    渐渐地,他心中开始有了主意,觉得自己先前的做法着实有些欠妥。那萧呵哒虽然精于人情,却不懂军阵,并未能帮他指点清楚这战场上的形势。

    他约莫往前行了二十多里路,看见前方有两个人影晃动,原来是在接应他的斥候,于是跟随斥候一路回到了军中。

    此时东方已见鱼肚白,众将士却一夜未眠。任谁经昨晚那场惊险之后,也不会再有睡觉的心思。

    他招唿过来一名亲随,命其传令下去。命令无外乎两条,生火做饭,吃完后继续睡觉。

    军中将士一听议论纷纷,前方战事正急,这边却要安逸地吃饭睡觉,主帅心里到底在想些甚么?

    饭后,刘驽将那三百游骑的首领叫了过来,对于这些名义上并不属于他的将士,他的口气颇为客气,“帮我一个忙,找到吐蕃人藏起的那些重甲骑兵的下落。”

    他已经考虑清楚,自己麾下的三千人如今仅剩下两千,即便派到战场上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若真想起到逆转干坤之效,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那些吐蕃人赖以决胜的重甲骑兵,并拖住他们。

    那三百游骑的首领听后面露难色,“侦查的事情,派斥候去最好。我们这么多人,只怕是动静太大,惹起吐蕃人的注意反倒不美!”

    “若是分成数小队,分别行动呢?”

    “主帅,我们这些兄弟都在一起久了的。若是分开,恐怕战力愈弱,见到吐蕃人后怕是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那首领死活不肯答应。

    刘驽只得又将噶尔海和乃木器叫了过来,“你们有办法能探听到吐蕃人重甲骑兵的方位所在吗?”

    噶尔海望向了乃木器,向这位义弟问计。乃木器思索片刻后答道:“右将军,我们这些人打仗尚可,侦查这种事儿真做不来。”

    他和三百轻骑兵的首领一样,将这项任务推给了斥候。

    一想到手下这些不成器的斥候,刘驽便不住地想摇头,让这些人打探点普通消息尚可,如此重大的任务,他们恐怕担当不起。届时若是出了差错,即便砍下这些人的脑袋,又有甚么用。

    苏铭一直在旁边静悄悄地听着,右手的断指处已经裹上了棉布。他放下手中尚未吃完的肉干,“此事就派给我们峨眉派吧,我们都会武功,想那些吐蕃人也难不住我们。”

    刘驽点了点头,“那此事就交给苏……兄了!”

    苏铭听候一怔,“一定的,你放心好了。”

    他带领了仅剩的十五名师弟上马,习惯性地用右手去抓马缰,直至抓不稳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已经残疾。

    他将缰绳在仅剩的两根手指上绕了数圈,这才算抓得紧了。与此同时,他微微一笑,想掩饰方才的尴尬,“今晚若是能活着回来,你请我喝酒!”

    “酒?辎重车里好像还剩着几坛,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喝。”刘驽承诺道。

    “好。”苏铭淡淡地应了一声,率领众师弟策马远去。

    胡三目送这些峨眉派弟子走得远了,不禁叹道:“饶是九命的猫也没有次次逢凶化吉的道理,他们此行凶多吉少啊!”

    “胡三,丧气的话就别说了,跟我还有将士们说说你所知道的那些武林轶事吧!”刘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半闭着眼睛说道。

    “好,好!”胡三赶紧应道。

    ……

    直至太阳落山,苏铭等人仍没有回来。

    “胡三的话难道真的验证了?”刘驽心中不安地想道。

    噶尔海和乃木器一直忙着劝诫仍在发牢骚的唿威,期间除了几次例行的禀报,他们并没有来找过刘驽。

    刘驽对此不以为意,他的烦恼已足够多,不想因为那个蛮汉唿威再增添一些。他有时会忍不住去想,若是萧呵哒在这里,他会怎么对付这盟兄弟三人。

    时间过得缓慢,令他十分煎熬。他眼望着月亮升至半空,深夜已至三更,便再也按捺不住性子,翻身上马,跑至附近的一处山坡,想要努力地在夜色中发现一丝苏铭等人的痕迹。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

    混混沌沌中,他竟趴在马背上睡去,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白天。

    胡三骑马一路小跑了过来,“刘少侠,那边的兵士们已将早饭做好啦,咱们快回去吃吧。”

    对于这种跑跑腿的小事儿,胡三一直很乐意去做。

    刘驽不肯回去,“你回去随便拿上块肉和一些水,给我送过来。”

    他要在这里等待苏铭等人的归来。

    胡三嘴里嘟囔了几句,也不知发了甚么牢骚,但仍是去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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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飒西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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