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节 月圆之夜
耶律适鲁仰起头,将脖颈处垫在宝座上端的边缘,那里正好是一条黄金铸就的蛟龙之首所在的位置。龙首顶在他的脑后,微微的刺痛让他感到清醒。
他重复道:“你们都走吧,大战在即,契丹的勇士们都应该死在沙场上,而不是我的锅里。”
这些幸运的反叛者们方才敢确认,伟大的可汗是真真正正地宽恕了自己。他们纷纷跪倒在地,感谢可汗的不杀之恩,哭泣声响成了一片。
这哭声中既有大难不死的庆幸,更有直击人心深处的恐惧。
耶律适鲁不再说话,他无力地做了个手势,送这些人出帐。片刻之后,连那些亲卫们知趣地退出了帐篷,不再打扰可汗休息,又悄悄地将帐外的那些大锅和死人撤了去。至于是埋是烧,还须听大汗明日的吩咐。
一切都恢复了夜晚该有的静谧,草原上夜虫的啼鸣声又一次清晰地传来。
耶律适鲁仍然仰头靠在他的汗王宝座上,原本困倦极了的他,突然睁开了双眼,望着地上的刘驽,精神得像个夜猫子。
他悄悄走到刘驽身边,只见这个伤重的少年不知何时已酣然睡去,于是幽幽地说道:“本想再和你聊两句,没想到你这就睡着了。”
没有人能明白一位可汗的寂寞,特别是在后半夜的草原上。
他咳嗽了一声,一名汗王亲卫听见声音后急忙撩开帘子进了帐篷,跪拜在地上。
“把他送回去吧!”耶律适鲁指着地上酣睡的刘驽说道。
那名亲卫赶紧向帐外喊了声,又有三人急忙进了帐,四人将软床从地上抬起,将刘驽交给了一直帐外等候四名武林人士。
这四名武林人士吓得面无血色,早已被耶律适鲁烹杀叛党之行吓坏了。若不是害怕全忠门主朱温会事后追究,四人恐怕早已跑得远了。
四人抬起软床,也不敢多说话,抬着刘驽一阵风般逃也似地离开了汗王大帐,不过一会儿,便回到了柳哥公主帐篷的门口。
朱温一直在帐外等候,今日是二月十五,他望了眼天上的圆月,突然心中一阵翻呕,差点吐了出来。自从他修炼温候功之后便有这毛病。月圆之夜这病便会发作,非吸人血不可缓解。
若是今夜无事,他本该待在自己的轿子里,享受手下献上来的活俘。可是如今手下全都死光了,能用的活人更没几个。
他见四人抬着软床奔来,急忙用真气强行镇压住体内的翻腾之意,故作威严道:“你们四个人在路上没有偷奸耍滑吧?”
四人恭恭敬敬地抬着刘驽上前,“禀报朱门主,一切都办得妥妥帖帖的,您老人家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朱温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师弟没事儿就好,谅那耶律适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这时其中一名武林人士多嘴道:“刘少侠不仅没有事儿,耶律适鲁还要拜他为将军呢。”
朱温听后眼中直冒光,这事儿柳哥可没跟自己说,“哦,还有这等好事?”
想来自己的师弟若是当了契丹可汗的麾下大将,那他朱温相当于在契丹也有了势力,真可谓好事儿一桩!
四人见他高兴,赶紧将先前在帐篷外偷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朱温点了点头,先前柳哥公主扶着铜马归来时,他已经将事情猜中了个**分,这时听了四人争先恐后地说起,心中乃是更加明晰。
他长叹了一口气,“耶律适鲁这个人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如果是我,那些反叛之徒一个也活不了。”
四人听后吓了一跳,敢情这个朱温比契丹可汗还要残忍,如此看以后还是少惹此人为妙。
朱温撩开了帘子,四人赶紧抬着软床进了屋子,心中皆是打定了主意,放下刘驽就与朱温告辞,早些远远地避开这个危险人物。
然而四人迈进了帐篷之后,两只腿便如灌了铅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柳……柳哥公主!”
帐篷里油灯闪闪,灯芯已然燃去了大半,剩下的一点灯芯浸在油中,滋滋地发响。
灯昏烛暗,更显美人明媚。
柳哥侧身坐在榻边,**微露,看得四人直是发了痴。四人小心翼翼地将软床放下,眼睛盯着面前的柳哥公主直冒光。
朱温看不惯他们这副惫懒模样,不耐烦地说道,“跟我出去!”
四人哪里敢违背他的意思,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出了帐篷。
月光落在了朱温的肩头上,巍巍如山。四人抬头望着他,只觉自己如蝼蚁般渺小。
朱温转过身,脸上原先的厉色如云烟般消去,他的神情温和而亲切,“今日之事,四位都是有大功之人,不如去我的帐篷一叙如何,朱某存了少许珠宝,只有四位这样的壮士配得到它们。”
四人挠了挠头,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来回抬了趟伤员,怎地就立下大功了。不过朱门主既然有赏赐,那再好不过,“岂敢,岂敢,为朱门主效命,是我四人来之前王道之先生早已吩咐好的。”
他们抬出了王道之先生来为自己壮胆,这样朱温便不敢小瞧了自己,其实他们饯别之时只是远远地望了王道之先生一眼,哪里轮得到和先生开口说话。
朱温心中暗自冷笑一声,也不戳穿四人的谎言。他强自按捺住胸口的呕吐之意,一想到马上就有新鲜的人血喝,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四位请跟我来,再走不远路便是在下的帐篷!”
他的身段柔和而低调,与四人印象里的那个杀人狂魔判若两人。四人直感受宠若惊,面面相觑,又觉四人结伴在一处,这个朱温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于是放心大胆地跟着他向其帐篷方向走去,只等着领那份属于自己的赏赐。
五个人刚走了不远路,这时一道瘦削的身影从旁略过,惊起一阵疾风。朱温见情形不妙,急忙双拳横挥,向那人迎了过去。那人身形一晃,躲过了他的拳头,转身时一道寒光现出,刺向他的脖颈。
他勃然大怒,一张脸涨得紫红。双手向那道寒光捉去,岂料寒光忽灭,竟让他扑了个空。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节 袁氏舵主
他悻悻地收回了手,“肖大侠,果然是好剑法!”
站在他面前的瘦削身影正是青城派的肖苍蓝,他愤愤地想道:“此人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这时出现,分明是想坏了我的好事儿!”
肖苍蓝右手紧握剑柄,往后退开数步,以防朱温上前突袭,“不敢当,朱门主的武功更是炉火纯青。”
他虽是十分警惕,却并无离开的意思,分明是要和朱温继续耗下去。
朱温心中十分恼怒,莫非此人知道自己武功的死门不成?这温候功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人练过,据他这些日子以来打听到的消息,相传这门武功虽是三国吕布所创,最后却落入了那袁绍后人的手中。
而他得到的这本温候功应该是不知甚么时候从袁氏后人手中流出来的,除去他自己之外,从来没有人参透过书中的真义,便连公孙茂和陆圣妍都将这本宝典当作了伪书,更别说其他人了。
而那个疯子薛红梅,虽然此女不知道从哪里偷学来的温候功,但分明残缺不全,更不可能明白此功中的真义了。
因此,若是说有人能明白他这门温候功中的缺陷,那也该是那江湖上神秘的袁氏后人才对。而眼前的这个肖苍蓝,此人姓肖,不是姓袁,绝不可能是那个知道秘密的人。
若非他在月圆之夜的到来之际身体大感虚弱,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杀了这个碍事之人。然而他自己也明白,眼下这样做并不明智,到头来顶多只是个两败俱伤而已。
他换成了一副笑脸,“不知朱某在甚么地方得罪了肖大侠,还请肖大侠见谅。今日还请肖大侠放我等离去,改日朱某一定登门谢罪!”
肖苍蓝不吃他的这一套甜言蜜语,拱拳行礼道:“哪里,朱门主笑话了。只是我们米斗会的总舵主袁先生知道朱门主在练温候功,于是命在下与朱门主谈一谈,这才不得已前来叨扰一番。”
朱温听后脸色一变,他怎么没有想到那个川西米斗会的舵主也是姓袁,莫非那人真的是袁绍后人,难怪会知道自己武功中的缺陷。
肖苍蓝静静地望着他,眼神淡定,这让朱温心中平添了一份紧张。朱温想道,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个人就像故意耗着他,让他没有机会吸食人血。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半年前曾在一个月圆之夜未能找到人血喝,最后自己吐血三升,差点没了性命。人血于他而言,不仅是练功的神丹,更是救命的药物。这个肖苍蓝故意耗着他,不让他有机会杀人吸血,那便是想要了他的命!
他一咬牙,心中生起冲动,想与此人争个你死我活,可是心中明白地知道并无十分把握,若是自己不慎吐血,那只能束手待毙了。
他再怕死不过,如果让他在晚死一点和早死一点之间作出选择,他宁愿多活上一盏茶的功夫。
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恐惧,故作平静地说道:“此时夜色已深,肖大侠早该回去睡觉,这个时候出来谈事情是否有些不妥?契丹可汗还未以为我们在密谋造反呢。”
肖苍蓝摇了摇头,“草原上的武林人士早已死的七七八八,哪里还能造得了反。来了那么多的崆峒派弟子,到最后只活下来玉鹤真人一个人。肖某年纪大了,晚上总也是睡不着。若是朱门主不嫌弃,我俩可以一边下棋,一边谈正事,如何?”
下棋……朱温可没这个闲工夫。估计一局棋毕,他也离死不远了。
他明白,这个肖苍蓝是彻底地与自己耗上了,若是自己不再往后退让一步,此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怒气冲冲地望了眼身后的四人,“你们几个,都走吧,赏赐的事儿明日再说!”
那四人都是江湖上的老油子,早已从朱肖二人的谈话中觉察出几分不妙,也不敢再向朱温讨要甚么赏赐,眼下能活得性命已是万幸,于是转身便溜之大吉。
朱温眼睁睁地望着四块到了嘴边的肥肉就这样飞了,心中十分无奈。他气狠狠地望着肖苍蓝,“肖大侠,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他心想此人若是仍然纠缠不休,那自己只能以死相拼了。真到那个时候,谁死谁亡还不一定呢!
他朱温今天就要尝尝鲜,喝一喝川西人的血。
肖苍蓝识趣地往后退开两步,“既然朱门主今日确实有事儿,那肖某就不再打扰了。还请朱门主早些休息,肖某改日再来登门造访。”
朱温一甩袖子,冷哼了一声,大步往柳哥公主的帐篷方向走去。肖苍蓝见他走得远了,方才松开右手的剑柄。剑柄上汗渍淋漓,浸透了柄梢处的流苏。
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幸亏这个朱温没有想要和自己硬拼,否则论及真功夫,自己还真没把握能赢得了此人。
早在十几日前,他自从注意到草原上突然出现的全忠门和那顶红色小轿之后,便觉察出其中的异状,于是赶紧将此间情形用飞鸽传书告知了远在川西的袁总舵主。
袁舵主果然足智多谋,神通广大,一眼便猜出这朱温练得是温候功,并在书信中将此中关窍告诉了他。袁总舵主早就听说这个朱温在黄巢义军中混得风生水起,于是有心将此人纳入麾下。他命令肖苍蓝使计降服此人,若是降服不了,那便杀了。
肖苍蓝依照袁总舵主所教之法,推算出了今日这一天便是朱温练功犯病之时,结果真的赶上了朱温想要吸食人血。朱温若是想缓解病症,那便只能吸活人的血,至于死人的血则是无用的。
他本可以悄悄地将那四人都杀了,并不露出行踪,令朱温无血可吸。然后再一路消耗,直至朱温吐血身瘫为止。到了那一刻,朱温只能听从他的命令,非带着他的全忠门降服于米斗会不可。
他明知道这样做才是最明智的,可是事情走到了最后一步,他却身不由己地选择了救下那四个人,在露出行迹后,不得不放那朱温离开!(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节 终要相遇
他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这趟草原之行又要无功而返了。到时候回了川西总舵之后,大不了和总舵主解释一番,就说自己武功不行,远不是那朱温的对手。虽然免不了会有人在旁揶揄,但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其实,他肖苍蓝对这一切早已经习惯了!
十年前,他与九名老弟兄一起投在了米斗会袁总舵主的门下,誓要对抗朝廷,为百姓做主。
如今十年过去了,当时的那九名老弟兄经过多年经营之后,都已当上了米斗会在各地分舵的舵主,过上了呼风唤雨的日子。
可他肖苍蓝却因为行事过于鲁直,每次外出行事不先想着米斗会的利益,反倒数度为了无关之人,坏了本会的大事儿。
袁总舵主因此多次震怒,看在多年共事的情分上这才没有处罚他。然而一切的提拔也因此成了梦幻泡影,他不得不久久屈居于人下,目睹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直升青云,而他则是原地不动。
此番袁总舵主看准了朝廷在与黄巢大军激战之际自顾不暇,于是想要趁机攻进成都。他生怕耿直的肖苍蓝坏了自己的大事儿,恰好此时耶律适鲁比武招亲大会的征召令传到了中原武林。他便借此机会,将肖苍蓝远远地支开。
其实肖苍蓝心中也明白总舵主的意思,只是不愿说出口而已,于是默默地收拾起包袱向北出发。
他已是年过半百之人,早已看透了世事沧桑。若说他对那个貌美如花的柳哥公主没有一星半点儿意思,那是假的。可于他而言,却也只能是看看而已,若想要再多出半分,只会是力不从心了。
肖苍蓝抬头望着草原上墨青色的夜空,冲着那轮皎洁如银盘的圆月叹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开。
他时不时地转身回看一眼,以防那个朱温仍然藏在附近,趁己不备发起偷袭。
然而他实在有些多虑了,因为在朱温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这一件。
朱温强自按捺住胸中剧烈的呕吐感,撩开了柳哥帐篷的帘子。
在望见眼前如画般的美人后,他心中为之一轻,“谢姑娘,根据我手下的探子回报,你需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柳哥望了眼地上软床上昏睡的刘驽,少年先前的出手相救,让她心中生出一丝犹豫。
她问道:“确实需要如此做吗?”
朱温弯下腰将刘驽从软床上抱起,向她走来。她赶紧往旁挪开身子,为这位重伤昏睡的少年腾开了地方。
朱温掀开了她的锦褥,盖在了刘驽的身上,“好好待我师弟,不然……”
他想了一下,把“不然”之后的话又咽了回去。
保持神秘的恫吓,远比看得着的威胁更有威慑力。
柳哥公主沮丧地低下了头,“铜马都在你的手上,我还敢做些甚么,他现在还好吗?”
一想到铜马况,她眼中便闪出一丝光来。
朱温点了点头,“他很好,你明白其中的利害就好!”
他胸中血气涌动,感到十分地难受,是以每句话都是越简短越好。
说完他不再管柳哥公主,转身出了帐篷,皎洁的月光射在他的脸上,使得他脸上的肌肉不由地一抽。
他需要尽快去寻找一个血食,否则一来,若是吐血则身体不堪设想;二来,还可能会耽误了接下来的事情。
两种结果中的每一种,都让他不想承受。
……
李菁紧赶慢赶,本以为能够在日头落山之前赶回耶律氏营地。虽然有几个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若即若离,不远不近,但她并不以为意,若是这些人胆敢靠近,正好试试自己新学的“袈裟斩”刀法。
在她路过一处坡地时,一大片黑压压的吐蕃大军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充满了她的眼帘。坡地造成的地形障碍,让她没能及时地发现敌情,眼下再想逃跑已是有些来不及。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已被困在了吐蕃人的汪洋大海之中。这些桀骜不驯的吐蕃人骑着马绕着她嘶喊,已然将她当作了自己的战利品。
她双手紧握刀柄,却又不敢抽出,心知即使负隅顽抗,能够杀死数十人,终究还是落在这些人的手中,到时候下场只怕会更惨。
背井离乡的日子和契丹草原上别样的风情,让这些吐蕃男人对异性充满了渴望。他们存心要戏弄她,一个个地将手中马鞭抽得啪啪响,想要将面前清秀的小姑娘吓哭。
李菁也不管这些人能不能听得懂自己的话,扯起嗓子大声地怒斥,却惹来一阵哄笑。
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们紧盯着她微微隆起的胸脯一直看,不怀好意的目光如刀子般似乎能穿透她的衣裳,令她愤怒不已。
时间就在双方的僵持和戏谑中一点一滴地流逝,直至血色的残阳落满了大地,映得这些吐蕃人盔甲绯红、刀刃闪着红光。
这时,她远远地望见一袭紫衣从千军万马中间穿过,策马直奔她而来。
当她看清那人的正脸时,不禁喜出望外。
萧夫人!
她心想,无论这个萧夫人是好是坏,刘驽曾帮了她那么多次忙,她总该回报一次了吧!
那些原本对李菁垂涎三尺的吐蕃人在看见萧夫人后,皆是乖乖地退到一旁。
萧夫人对此早已习惯,她策马来到李菁的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菁妹妹莫要害怕,有姐姐在此,没有哪个男人敢对你不怀好意!”
李菁撅起嘴,“哼,我料他们也不敢!”
即便是虎落平阳,她也是不肯看人脸色曲意奉承。
萧夫人哈哈大笑,似乎早已将丧子之痛抛于脑后,“走,姐姐带你出阵!”
她调转马头在前面开路,所过之处闲人远避!李菁紧随在她的身后,也不知走了多久,却始终没能逃离吐蕃人的汪洋大海。
她望着萧夫人依旧迷人的背影,有些紧张地问道:“萧姐姐,草原上怎么有这么多吐蕃人,他们不应该在沙门关外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节 计谋得逞
萧夫人掩嘴一笑,“你个小妮子知道的还真不少,你还真别说,沙门关的那两个中原和尚还真是厉害,愣是将百万大军卡得前后动弹不得。还好吐蕃老王英明睿智,另在沼泽地间选了一条险道绕行,这才能到达这里。”
李菁听后一愣,“绕过沼泽地?那需要有契丹本地人带路吧,不然怎能识道?”
萧夫人回过头,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有些事儿你心里知道就行,不要说出声来。要知道,耍刀子的人最终都死于刀下,会游泳的人最后都死在了河里。”
不知怎么回事,她虽是投靠了吐蕃人,却始终无法正视这个事实。她感觉丈夫耶律巴亥和公公耶律匀德的灵魂就在九霄云上默默地注视着她,观察着她的所言所行。
她望了眼天边,火烧云,绚烂如血。
“巴亥,你莫要怪我。我现在如此做,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阿保机啊。孩子现在已经去见你们了,你们该知道他死得有多惨。”
直至深夜时分,两人方才彻底地走出了吐蕃人庞大军阵。李菁第一次在草原上看见如此多的外族兵马,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抬头望了眼天上闪烁的繁星,此刻宁静的夜空,与刚才吐蕃人大军中千军万马的喧嚣颇为不同,让她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萧夫人勒住了马缰,道:“到了此处,依你的本领不会再有危险,我就不再送下去了。”
李菁抱拳向萧夫人告辞,“今日之事得亏萧姐姐相救,等我见到了刘驽,一定将此事详细转告于他!”
萧夫人噗嗤一笑,“你个小妮子,难道连自己欠下的人情也需要别人来替你还吗,是不是欺负我们刘驽人太老实?”
李菁忙道:“哪里,萧姐姐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萧夫人笑道:“我逗你玩呢,其实…我只拜托你做一件事儿。”
李菁问道:“甚么事儿?”
萧夫人沉默了片刻,道:“你帮我看着耶律适鲁,兵败之时别让他痛快地自尽了,我要亲自来到他的面前,挥剑斩下他的人头。”
李菁一扭头,扬声说道:“萧姐姐,要不我替你杀了他,这样岂不是更方便?”
“不,我要亲手杀了他!”萧夫人重复道。
两人约定完后,就此告别。
萧夫人拨转马首,纵蹄南去。李菁眼巴巴地望着她胯下那匹原本属于自己的汗血宝马,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心道:“今日你救了我一命,这匹马就暂时借你骑一骑,以后终归还是要还给我的。若是耍赖不还,哼,那我就抢!”
她拖着疲乏的身躯,骑着那匹从吐蕃人手中抢来的劣马在月夜下狂奔,终于在后半夜赶到了耶律适鲁的营地。
营地中星星点点亮起的灯火,令她心中倍感温暖。她早已盘算好了,要给呆子一个惊喜,并且向他炫耀自己新学来的刀法,好馋他一馋。
“哼,你不是会叠浪神掌么,我也会袈裟斩!”想到这,她心中大感得意。
她赶回了两人原本住下的帐篷,翻身下马,冲进了帐内,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哪里有刘驽的人影在。于是转身出帐向人打听,却发现营地里的江湖人士少了许多,不少原先住满人的帐篷已经空下,也不知是发生了甚么变故。
她瞅见一队夜间巡逻的耶律氏游骑徐徐地走了过来,于是放过前面的大队人马,将队尾的一名倒霉鬼从马背上揪下,同时捂住了此人的嘴巴。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以至于竟无人发觉,那队游骑竟继续往前巡逻去了。
她将那名倒霉鬼扯进了旁边一座无人居住的帐篷,用刀抵住了他的脖子,“快说,你知道呆……刘驽在哪里吗?”
那个倒霉鬼起初不肯说,但看见她目中凶光逼人,有杀人之念,只得照实说道:“刘……刘少侠他在柳哥公主的帐篷里,姑娘……你……你饶了我吧!”
李菁一听勃然大怒,刀光一闪,那名倒霉鬼捂着流血的脖子瘫软坐倒在地,转眼便见不活了。
柳哥公主的帐篷她曾经探察过,位置很是熟悉。她冲出帐篷,一阵小跑,朝那柳哥公主的帐篷奔了过去。
“柳哥,你要是敢害了呆子,我宰了你!”她心中咬牙切齿地想道,“这呆子也太笨了,果然只要我不在,他就会被人骗!”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后,她已经站在了柳哥公主的帐篷外。她本想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闯进去,前思后想之后,为防遭人暗算,她还是决定拔出双刀,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过去,并用刀尖慢慢地挑开了门口的帘子。
眼前的一幕直让她吓了一跳,她感到措手不及、有些无法接受,泪水随即夺眶而出。
帐篷内烛火微摇,柳哥公主与刘驽共拥在同一床锦衾内。从两人光露在外的肩头来看,这两人竟是甚么衣物都没有穿。
刘驽双目紧闭,躺在床上酣然大睡。柳哥公主神情迷醉,娇细的身躯紧紧地依着他。
她肩头的肌肤洁白如浅雪,胸口一对饱满的乳鸽从被褥中呼之欲出。
李菁看见眼前这不堪的一幕之后,立马闭住了眼不去看。与生俱来的羞耻感随即涌上她的心头,让她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转身夺路而逃。
她哭着冲出了帐篷,“你们都是坏人,呆子,亏我对你这么好,你也不是好人,竟这样对我!”
她转念一想,不对,自己不该轻易饶了这对狗男女。不杀了他们,难消自己心头之恨!
想到这,她转身又往帐篷内冲去。正在此时,一对大掌从帘内探出,虎虎生风,如一对铁钳般直逼她咽喉而来。
她不及思索,脚下急点,一扭身,往旁滑开数丈远,这才堪堪避开了那双可怕的大手。
幸亏她得到普真和尚亲传“潜龙九吟功”,身法之矫健与往日已不可同日而语,否则早已被那双大手拧断了脖子。
那双大手的主人缓缓地从帘后走出,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她,直让她不寒而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节 昔誓难守
吸食人血之后,朱温精神十分饱满。按照他的计策,李菁看见柳哥公主和师弟刘驽的那一幕之后,必将深自怀恨,从此不再亲近于刘驽,由此一来可以按照他与谢安娘的约定,刘驽可以潜心给铜马治病;二来没有了这个胡人女子在旁干扰,师弟必然对自己言听计从,这对自己的乱世大业会大有裨益。
当时李菁第一次冲进帐篷时,他本躲在帘后。只是李菁心烦意乱之际,竟没有发现他。他有自己的盘算,乃是存心要放李菁离开,否则早已对其下了重手。
只不过李菁跑掉也就罢了,竟还要回头来杀谢安娘,这无疑是要坏了他的大事,他这才不得不出手阻止。
他魁梧的身躯站在帐外,将帘门口挡得严严实实,直让李菁无法冲入。他大声呵斥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如此不知羞耻。我师弟他们小两口子行恩爱之事,你为甚么偏偏要来捣乱?”
夫妻!?
李菁一听愣了,脑袋里好似打了一个闷天焦雷,两只腿一软,差点没有站稳,气得连道:“我……我……我……”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朱温看出她眼中的愤懑,故意说道:“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我师弟得了此番比武招亲大会的头筹,契丹大汗已经将倾国倾城的柳哥公主赏赐给他作为妻子,并且封他为麾下领兵的将军。你一个平头百姓,还是少在这勋贵之地出现的好,免得别人还以为你要攀龙附凤。”
李菁气得双唇发抖,“不……不可能,呆子说他不会娶柳哥的,他不会的!”
朱温冷笑一声,“刚才的那些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你瞧去了,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李菁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她啊地大喊一声,竟舍命挺刀向朱温冲了过来,一副要搏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朱温一侧身,放过她的半只刀身,右手横挡,中途变招拍向她的肩头。她大恸之际竟不设防,被朱温一掌重重地拍中肩头,惨叫一声往后倒飞出数尺,落在地上后连吐鲜血数口。
剧烈的痛觉让她清醒了过来——她还如此年轻,长到这么大,不仅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爹娘,便连含辛茹苦地将自己养大的师父的仇也没有报。因此,她绝不能如此轻易就死去!
她从地上爬起身,翻身跃至一顶帐篷之上,飞身逃去。她一边逃一边哭,“呆子,你太对不起我了。我对你这么好,你却和柳哥作那下流的事儿!我恨你,我一辈子都恨你!”
或许是连老天爷也听懂了她心中的苦痛,后半夜的天空突然阴黑了下来,月光与星辰隐去不见。转眼天空中电闪雷鸣,一场磅礴大雨铺天盖地落下。她一路狂奔,跑出了耶律氏的营地,到了那大河之畔。
大雨在河面上飞溅,激起茫茫的雨花。她沿着河岸边跑边哭,只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竟听见前方有人在雨中歌唱,望那人的身影,像是个中原衣冠的女子。
春雨随河东流,
妾心愁,
意难收,
只恨那薄情少年郎,
当日誓难守!
女子的唱腔悲戚而温婉,恰好符合她此刻的心境。于是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与雨水,往前走了过去,果然看见是一个貌美的宫妆女子在雨中曼舞。
飞溅的雨水,竟沾不湿此人身上的薄衫。此人一扬手,轻袖飞扬,落下的雨滴竟在空中倏地拐弯,往旁落去,一滴也没粘在她的身上。
那女子接着唱道:“意难收,只恨那薄情少年郎,当日誓难守……”
李菁听后心中哀恸,哭道:“你不要唱了!”
那女子望见她后,身形一晃,也不知怎地,转瞬到了她的身边。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那女子轻轻搂在怀中。女子的胸口平平如也,直接告诉她,这是个男人!
只是此人的嗓音甜美,姿容又如此秀美,直让她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她想摆脱开这男人的怀抱,然而男人不等她挣扎便松了手,笑道:“你爱做甚么,便去做甚么,孤绝不会强迫于你。”
李菁没想到这位自称“孤”的男子竟如此温文尔雅,于是心中戒意大去,暗道:“此人喜欢作女装,他大概喜欢的是男人吧,对我并无加害之意。”
男子伸出右手,葱白纤细,直如女子。他轻轻地抚摸向她的头发,行止间没有丝毫猥亵的意思。她潜意识中竟不想躲开,只觉面前这人温暖无比,于是一动不动,顺从地任由他的指尖在自己的发辫间缓缓梳理。
男子轻声问道:“受委屈了?”
李菁使劲地点了点头,“哼!”
她扑在男子的肩上,放声大哭。自从师父不幸遭难之后,还没有人对她这般好过。
“你带我走吧,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她哭道。
“好的!”男子答道。
他右手携在李菁腰上,一闪身,竟如一道飞箭般穿透了磅礴大雨,身影转瞬不见。
……
朱温放走了李菁后,看见夜空阴沉,风势忽地转急,便知一场大雨欲来。他皱了一下眉头,转身进了柳哥公主的帐篷。看见柳哥公主已经穿好了衣裳,从被衾中爬起身,不禁瞅了眼她饱满的胸口,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笑着问道:“动作这么快?”
柳哥公主玉手盈盈,利落地束好了自己的衣带。她望了眼床上依旧酣睡的少年,心中竟生起莫名其妙的情愫,这是她与那些契丹贵族男人们在一起时从没有过的。她的思绪漫无边际地往前飘,突然铜马的脸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这让她不禁吓了一跳。
她抚着胸口叹息,心道:“田凤,你放心,我终究是不会负你的。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只要你能好,让我去做甚么都愿意!”
她抬起头,发现朱温正盯着自己,原来是自己没有回答他的话,于是迎合地笑道:“不用服侍男人的时候,我一直都很快。”(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节 曲身服侍
朱温假装惊讶地说道:“哦,原来谢姑娘是此中老手?”
柳哥公主故意将肩头倚近了他,“朱门主想试试?”
朱温只觉喉头涌起一阵燥热,开始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他急忙向后退开一步,连道:“不敢,不敢,朱某不过一时妄语而已,还请谢姑娘勿怪!”
柳哥公主借着烛光真真切切地看见,这位传说中残忍嗜杀的朱大门主竟然羞得满脸通红。凭着她对男人的丰富经验,很快就推断出,“朱门主心中有喜欢的人了。”
朱温将头垂得很低,目光落在地面上,“是的。”
他难以忘怀张惠小姐那双深如碧渊的秀眼,自从见过她一次后便再不能自拔。
“做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张惠小姐,你到底在哪里?此生除你之外,朱某一概不娶!”朱温在心中默默地立誓道。
柳哥公主见他脸色十分窘迫,不欲为难于他,便有意将话题移开,同时探一探他心中的真实想法,“眼下事情已成,不知朱门主何时能将铜马交还给我,好让刘驽醒来以后替他医治。”
朱温对那个疯疯痴痴的田凤并无半点兴趣,此前他将此人押作人质,不过是怕谢安娘趁机害了自己的师弟而已,“不用担心,朱某向来说话算话,明日我就将人交给你。”
他深自叹了一口气,想在谢安娘面前“交一回心”以示诚意,“只是田凤的伤势沉重,很难治得好。我师弟人也不错,他又赢了比武招亲。谢姑娘,你不如就此嫁给他……”
“不管能不能治得好,我都会给田凤治下去。”柳哥公主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你的想法我明白,等我回到中原之后,自会拜托我父亲的那些生平故旧帮你出谋划策,到时候你就能困龙得水了。其实,你不用想着法子将我束缚在你的身边。”
朱温听后尴尬地笑了笑,“谢姑娘,你还真是不肯给朱某面子。不是我说假话,我师弟为人确实敦厚朴实,你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我心有所属!”柳哥公主坚定地答道。
即便她的身子已不再干净,心里那片最柔软的地方却始终属于那个名叫田凤的男人。
朱温见她不肯答应,心想铜马已疯,此事不必操之过急。日后与她慢慢相磨,她必会软口答应下来。
她只要肯跟了刘驽,而刘驽又是自己的亲师弟,如此转圜,谢攸之生平的那些势力必将都归了自己。
他走到榻前,见刘驽睡得酣熟,便道:“谢姑娘,我师弟伤势沉重。在他伤势未清之前,你不许逼他为铜马治病。”
柳哥公主一听急道:“那铜马的病怎么办,一日不治便会重似一日,可拖不得!”
朱温冷眉盯着她,“郎中若是没了,病人还能有的救吗?”
柳哥公主咬着嘴唇不肯作声。
朱温转身往帘门口走去,临别留下一句,“朱某的话还请谢姑娘记在心里,莫要忘记,免得朱某回头翻脸不认人!”
他右手在帘门口的木柱上狠狠一掐,木头发出吱吱的怪叫声,惊得柳哥公主心里一跳。
她直等到朱温走得远了,方敢凑近那木桩细看,只见五根粗大的手指印深深地陷进了褐色的木柱里,只差半分就要将木柱给整个儿捏断了。
“好狠的功夫!”她心中惊道。
如果朱温刚才这下掐的是她的脖子,恐怕早已断了。
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望了眼榻上犹自沉睡的刘驽,接着自己靠在帐篷的一角里,也跟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时分,睁开眼睛后发现刘驽正吃力地伸手去够案几上的一碗水,却始终够不着。
于是她走了过去,将水递至刘驽手中。
刘驽接过水,吃力地说道:“多谢!”
他努力地将嘴巴凑到碗沿上,却因手指无力,碗往旁一斜,水洒掉了大半。
柳哥公主看见后皱了皱眉,刘驽眼下这样子连自顾都不暇,又怎能给铜马治病?
她从刘驽手中抢过碗,道:“我喂你喝吧!”
刘驽摇了摇头,“没事,我自己来吧!”
柳哥公主见他如此执拗,索性将碗递还到他的手中。他一个没有接稳,碗往旁边滚开,剩下的半碗水全洒在了褥子上。
他大感懊恼,身体一松劲,复又软软地睡倒在榻上。他强忍着口渴,继续闭眼睡觉。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用舌头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却触碰到了一只冰凉的勺子。
勺中温热的清水缓缓地流进了他的嘴里,直如甘泉。
他睁开眼睛,发现柳哥公主正在用勺子给自己喂水。他正想说些甚么,却被柳哥公主用勺子压住了舌头。
柳哥公主笑道:“你别说话,赶紧喝水。”
或许是因为他太饥渴的缘故,一碗水很快见了底。
柳哥公主问道:“还喝吗?”
他眼中直发光,狠狠地点了点头。
如此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接连喝了五碗水下肚。
末了,他张了张嘴,柳哥公主以为他又要说感谢的话,听到的却是,“谢姑娘,你见到李菁了吗?”
柳哥公主见他如此问,直吓了一跳,莫非昨晚的事情被他察觉到了?心中一想又觉得不对,他若是真的知道,哪里还会向她问询,早就翻脸了,于是镇定地答道:“你是说李菁吗,我连她的影子都没见到过。听说她自从离开营地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刘驽听后大感失望,只是哦了一声。接着转过身,面朝榻的里侧,复又沉沉睡去。
他多么希望自己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李菁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柳哥公主见他仍睡,又想到他刚刚喝了多达五碗水,待会儿肯定会便溺,心中暗道:“不好,我可没法服侍你到那个地步,到时候只能叫个仆人过来帮忙了。”
只不过她现在是叛逆之身,所有的仆从都已经被耶律适鲁收走了,又到哪再去寻个仆从来使唤,倒真是个麻烦事儿。
正在此时,她发现有丝丝的白色氤氲从刘驽身上腾起,从褥子里透出。她用手去摸,指尖微感湿润,原来从其体中透出的都是水汽。
水份依此法从体内排出,便溺大约是不会有的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节 仓惶岁月
到了傍晚时,她听见营地中鸣金声大起,急忙出帐一看,原来是吐蕃大军已经离此地不远,可汗下令所有人拔营远行。一顶顶的帐篷被放倒,物什被装上了牛车。她见状有些手足无措,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空守着这顶华丽的帐篷,若是无人帮忙,又怎能将其搬得走。
她正彷徨之际,一名汉人模样的武林人士拜倒在她的裙下,此人脸色皆是痴恋之色,“启禀柳哥公主,朱门主让我转告您,眼下乃是多事之秋,他决定替你继续照料铜马,还请你也照顾好他的师弟。”
她一听急了,“不行,我必须先见一见田凤再说!”
那人指了指远方,“公主请看,人就在那!”
她往前又走出几步,顺着此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铜马被两名大汉搀扶着手臂,跟随着帐篷牛车一道前行。她看见那两名大汉对其颇为顺从,并无欺凌之意,方才有些放下心来。
她心想,“朱温武功高强,眼下兵荒马乱之际,由他来看管铜马确实比我要安全得多。”于是说道:““好吧,你回去告诉朱门主,就说他若是能照顾好铜马,那我也能伺候好他的师弟,请他放一百个心。”
她说完后,便决定回帐篷收拾些金银细软这就上路,只听见身后传来甚物倾倒之声,转身一看,原来是一群耶律氏兵士奉可汗之命,前来拆卸她的帐篷。
其中四名兵士闯入帐内,小心翼翼地将刘驽抬出,放在了一辆早已备好的宽大的牛车上。牛车上铺有两层羊皮,躺在上面极为舒适。至于帐篷中的金银细软以及一切贵重器物,都被这些兵士收缴了去,一两银子都没落在柳哥公主的手里。
她眼睁睁地望着自己华美的帐篷和历年来所得名贵器物都被这些耶律氏兵士卷了去,嘴角无奈地撇一撇。
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那是个中秋节的晚上,数千名官兵将谢府团团围住,火把照亮了半边天空。数百名兵丁砸开大门,闯进院来抄家,将府内的一切值钱器物和字画都搬得精光不剩。当时她紧紧地抱着一只高句丽国进贡的金丝娃娃,哭着不肯松手,却被一名豁牙的老兵啪地一巴掌打倒在地。
她摸了摸自己的右颊,十年后似乎仍感火辣,心道:“该经历的我都经历了,现在这点小事儿又算得了甚么。”
她没有抱怨,而是径自爬上了刘驽的那辆牛车,如一只小猫般蜷缩在角落里。若是她没有猜错,尊贵的可汗应该不会阻止她这般做,否则也不会默许她昨晚将刘驽留在帐内。
她闭上眼睛刚要养神,车轱辘便已开始动了起来。车夫扬着鞭子,噼里啪啦地打在牛身上,那牯牛哞地大叫了一声,拉着大车拼命地往前跑。
她坐起身,往车外看了看,不仅她与刘驽坐的这辆车跑得如此急,营地里的大车皆是跑得一辆比一辆快。数百名耶律氏游骑绕着这些行进的牛车来回奔跑,口中催促这些车夫将车赶得再快些,再快些!
她瞬即明白过来,吐蕃人的大军定是快追上了,否则耶律适鲁绝不会这般着急。危险时刻,她又第一个想到了铜马,于是急忙从摇晃的牛车上站起身,扶着车沿站稳身,寻找铜马的身影,直至发现他与另外七八名中原汉子同坐上了一辆牛车,这有些才放下心来。
或许此刻纷乱的场面中,最扎眼的要属一顶红绸小轿,猩红的颜色比夕阳还要醒目。四名中原汉子抬着轿子跑得飞快,突地轿子的窗帘被从里撩开,朱温从窗户探出头来,冲着她喊道:“谢姑娘,烦请照顾好我师弟!”
柳哥公主回道:“明白!”
正在此时,二十多名耶律适鲁骑兵朝她所在的大车围了过来,都是些魁梧挺拔的健儿,个个身穿皮铠,手握马刀,紧跟大车而行。
放眼整个草原之上,这可能是最安全的一辆牛车了。若是没有耶律适鲁的亲口谕令,一般人绝对得不到这般妥善的保护。
她望了眼身旁沉睡的刘驽,只见沉睡中的少年长着浓眉大眼,一道极长的剑疤划过了整个右颊,令人触目惊心,心道:“此人究竟有甚么过人之处,竟能让耶律适鲁那样的人如此看重于他。”
她深知耶律适鲁的为人,一般的人绝对入不了他的法眼。
这是十分慌乱的一天,数万契丹人拖家带口地在草原上赶车策马狂奔,拼命逃避吐蕃人的追杀。她躺在牛车中,隐隐地听见后方传来厮杀声,料想必是耶律适鲁的人马在与吐蕃人交战。
厮杀之声忽有忽无,有一阵,歇一阵,而后再来一阵,直至后半夜方才停歇。然而所有的契丹人都不敢歇脚,仍是继续往西奔逃。直至第二天晌午,所有人都到了一处山麓下,方才敢稍微歇息片刻,给牲畜喂喂草,牵马饮饮水。
她见状于是赶紧下了车,在一处水源旁将自己收拾了个干净。即便局势如此慌乱,她仍不愿意自己显出一丝一毫的邋遢。她柔媚的身姿映在水中,宛若神女,惹得旁人纷纷投来目光。
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一队耶律氏游骑带着可汗的谕令疾驰而来。
所有的人必须立即开拨!
她赶紧爬上了牛车,继续颠簸前行。果然过了不多一会儿,后方又传来厮杀声,应该是可汗的军队又一次与吐蕃人交战了。
到了傍晚时分,刘驽苏醒了过来,照例向她要了五碗水喝,又照例想她追问了李菁回来了没?在得到失望的答案后,少年复又昏昏沉沉地睡去,身上仍是冒着丝丝的白汽。
如此在牛车上逃命的日子,连续过去了十七天。
每一日都过得艰辛无比,是以她心中记得清清楚楚。刘驽每日除去醒来喝水之外,照旧都在昏睡中度过,只是每次喝完水后,他身上冒出的白汽越来越淡,到了今日,竟已隐隐难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节 艰难时节
草原上,残阳斜落,牛车颠簸。
她望了眼身旁双目紧闭的刘驽,见其嘴唇动了动,心道:“他该醒来喝水了吧?”
对此她早已形成习惯,于是转过身子,从身旁的水坛里取水倒进碗里,要喂给刘驽喝。此时她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谢姑娘,把碗给我,我自己来喝吧!”
她回头一看,刘驽正朝她伸出了右手,不颤不抖,颇为稳当,于是赶紧将碗递到他的手中,欢喜地问道:“你的伤好了?”
一想到刘驽的伤若是好了,铜马的疯病便也有救了,她便打心眼里高兴。
刘驽咕咕地大口喝水,没空回她的话。喝完一碗之后,她又为他接了一碗。如此五碗水过后,刘驽对她说道:“我好饿!”
她在牛车的角落里翻了翻,仅剩下一块干透的牛肉。于是使劲掰下了一小块,递到了刘驽的手中。
刘驽将坚硬的牛肉放进了嘴里,使劲嚼了嚼,竟没有咬动。他扑地往后倾倒,竟又一次睡着了。
柳哥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他手中的那小块牛肉取回。这本是她十分不屑去做的事儿,可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一丁点儿食物换回的可能就是一条命。
她转身望了眼那二十多名随车的耶律氏游骑,只见这些精壮男儿强忍着不去偷窥她的美色,直憋得脸色通红,于是幽幽地一叹,随即也倒头睡下,静静地看着身旁的刘驽,细察他脸上的那道长疤。
此后几日,刘驽醒来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手脚慢慢地开始能够动弹。他除了喊饿之外,几次三番地向她问起了李菁的消息,都被她含含糊糊地挡了回去。
耶律适鲁从这些随车而行的游骑们口中得到了消息后,派人给刘驽送来了羊奶。在战乱的时节,羊奶是十分珍贵的东西,量很少,仅够刘驽一人饮用,没有柳哥公主的份儿。
对于这个发起叛逆的女人,他的不管不问已是最大的恩慈。
柳哥公主甚至觉得,这个男人其实知道是自己害死了耶律小花,只是一直不说而已。
她心中生起一股寒意,害怕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虽然在明面上饶恕了自己,但暗地里却将自己封得没有活路。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藏下的那块干牛肉越来越少,即便是省吃俭用,到了第二十六日,已经是吃了个精光。
她强忍着饥饿,窝着身子在牛车的角落里打盹,只觉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转身一看是刘驽将装着羊奶的皮囊递了过来,“谢姑娘,感谢你这么多天来一直照顾我!”
谢安娘强忍着咽了咽口水,“其实你不用谢我,这是我跟朱门主之间的约定。他帮我照顾铜马,我帮他照顾你,交易而已。”
刘驽捏着皮囊的手僵直在半空,这些天他的伤势好了不少,手臂已能自如地伸直,“你不用太客气,如果把你换作萧夫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接过皮囊,并一饮而尽。”
“可惜我不是萧夫人!”谢安娘正色道,她似乎很有些瞧不起那个曾经与自己为敌的女人,“她没有底线,我有!”
此时与她说话的人若非刘驽,而是换作另外一个人,肯定会反讥道:“可是你做过的事情,可比那个萧夫人下流得多了。”
柳哥公主是个被男人耍得不能生育的女人,此事在贵族圈里传得沸沸扬扬。因为这个原因,她虽去勾引那些八部的达官贵人,但那些达官贵人的家人却个个默契地不管不问。
一个不能下崽子的女人,好比不能下驹的母马,是不值得饲养的,同时也无法登上大雅之堂。这个女人终究只是个玩物,她不会留下任何的子嗣来争夺财产,也无法依靠子女来巩固自己年老时的权势。
刘驽望着因为饥饿而有些虚弱的她,略微点了点头,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甚么。似乎经历过这番生死之后,他对一些事情开始看得透了。
有些人的成长是依靠时光,有些人的成长是通过磨难,刘驽属于后一种。
他复又将皮囊递到柳哥公主的面前,“谢姑娘,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既然饿了,那就该吃东西。以往我们之间虽有嫌隙,但经历过这一番事儿之后也该一笔勾销了。”
谢安娘听后有些犹豫,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心中便拧起一股劲儿要和这个刘驽作对到底。
或许是因为铜马的缘故,或许是奉朝廷之命,或许是她本人就很讨厌这个粗鲁的小子。
这些事情若是理起头绪来,直是无法说起。她爱铜马,但经常违背他的意思。她效忠朝廷,却因为家破人亡对其产生深深的怨恨。她讨厌刘驽,或许只是害怕自己会接近他,从而背叛了铜马。
最后这一点,若是在以前她绝不会承认。但是自那一夜共衾之后,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在她初懂事儿的时候,她那位高权重的父亲曾在一次与达官贵人们的酒宴上带着醉意抱着她说道:“你看,这些人都是为自己活着的,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别人流半滴血。”
她当时抬起小脑袋,天真地望着父亲,“爹,如果我被坏人带走了,你会救我吗?”
“当然会,哪有爹不救闺女的!”谢攸之假装生气地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可不许乱说!”
幼小的谢安娘嘻嘻直笑,在心里她已否定了父亲的观点,“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在的,爹爹就是!”
可是当她经历家破人亡的那些日子之后,一切都变了。她甚至一度觉得这个世界变了颜色,便连日头也不再从东边升起。
她差点被官府卖入勾栏,后来又被送入大内,接受田令孜最严格的训练。在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里,她遇上了铜马。
这个表面上冷酷,心里却十分幼稚的少年,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了帮助。他护在她的身前,为她拔出了刀,隔开了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少年。这些不怀好意的少年中甚至有他的好兄弟金龙、银虎和竹鸡等人,但他一概不认。(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节 朱温盘算
而她也因此在心底认准了他,暗暗发誓,此生此世非田凤不嫁。
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誓言,哪怕是在别的男人的床上,在他们的身下哭喊时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多么期望铜马也能对自己抱有同样的期许,如果有可能讨得他的欢心,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这些日子里,她渐渐地明白了过来,铜马似乎一直活在自己的梦里。他虽是护着她,心里却没有她。
他一直都在为自己的梦活着,他愿意做那涕血的忠臣或裹革的死士,却不愿意为她一个弱女子在心中腾出一寸地方。
她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刘驽,心道:“你是个好人,愿意替别人着想。可惜你并不属于我,而我也不属于你。我的心儿早随那个叫田凤的少年去了,从来不曾为他人留下半分。”
她叹了一口气,从刘驽手中接过了皮囊,小口小口地抿着细细品尝。羊奶醇厚中却不带有膻气,确实属于上乘,非一般牧民可得。
刘驽见她终于肯喝,微微一笑,他冲着车旁的耶律氏游骑招了招手,“这几位兄弟,麻烦给送点肉来,实在饿得受不了了!”
其中领头的那名游骑与几名属下交头接耳一番后,其中一人策马飞奔而去。
刘驽冲着谢安娘憨憨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今晚有肉吃了!”
高兴的样子,好似是打了个很大的胜仗。
谢安娘将头埋得很低,“你吃吧。”
即便如此落魄,她仍不愿放弃心底那份矜持。可以交易的是身体,灵魂却永远是属于自尊的。
自从刘驽彻底醒过来之后,谢安娘终于觉得有人可以与自己说说笑笑了,原本寂寥无比的逃难生涯开始鲜活了起来。而刘驽也发现,这位原先令人退避三舍、不敢仰视的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骨子里其实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少女。她的冷冽和狠辣,更多地是因为生活所逼,或者出于对所爱之人的执着。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盘起腿,试着调动体内的真气,却发现丹田中虽是气海磅礴,经脉中却是丝毫气息也无。他无奈地将双手举到面前,莫非这身武功真的废了?
日子又过了两个多月,他养伤的同时,和谢安娘一起随着契丹人从草原的东头一直逃到了西头。期间有几次差点被吐蕃人追了上来,却都侥幸躲过。
耶律适鲁用兵确实有他的一套,契丹人的兵力相比吐蕃人虽是远远地落于下风,他却始终能笼住下面的人,败而不散,仍保有与吐蕃人一战的实力。
这些日子刘驽虽然功力仍没有恢复,却已经逐渐能够下车行走。中间朱温前来探视过他几趟,劝他早些去见耶律适鲁,省得偌大的将军肥差最后落到了别人的手里。
刘驽便问他,“师兄,你就不怕契丹人败了,我这差事再肥也没有用吗?”
朱温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这你就不懂了。输的是他们契丹人,又不是咱们。能赚咱就赚,不能赚咱就走!”
刘驽对他笑道:“师兄,你当年就不该读书,应该去做生意。”
朱温听后连连摇头,“不,不,有的东西你必须读书才能明白,人心都在书里边。”说完,他的眼中露出一丝狡黠,“师弟,你答应我的那门吸人内力的功夫现在可以教我了!”
刘驽真诚地看着他,“师兄,其实这门功夫你最好不要练。”他将虚弱无力的双手伸到朱温面前,“你看,若不是用了这门功夫,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朱温不以为然,“好好的一门功夫,我可不会像你那般乱用,这种神功就应该细水长流。”
刘驽叹了一口气,“好吧,不过师兄你得答应我,不能拿这门武功去干坏事。”
朱温连拍胸脯,“放心吧,这功夫我只会用来对付那些歹人,好让他们再也无法作恶。”
刘怒点了点头,凑到他的耳边,将心法口诀托盘而出。朱温听得极仔细,一边听一边心里直痒痒,恨不得马上就回去试试这门武功的效用,然后再找一个人开刀。
而那个肖苍蓝明显是最合适的人选,武功在他之下,内力修为又颇为深厚。但这个人曾数次帮了刘驽,眼下若是对付他,势必会激起师弟心中的反感。
刘驽向他口述完心诀之后,他趁机说道:“师弟,肖苍蓝曾经有一次在营地里杀了人,这事儿你知道吗?”
刘驽想起那夜与肖苍蓝相遇的情形,道:“我知道,当时我还碰见了他。”
“可是你知道,他为甚么会杀人吗?”朱温追问道。
“听他说,是那个人为非作歹,在营地里到处掳掠、欺辱妇人。”
“不不,其实那个人干的坏事很小,比不上芝麻粒大,若说惩奸除恶也轮不上他。坏就坏在‘楚虽无罪,怀璧其罪’,谁让他家里有钱呢,这才被肖苍蓝盯上了。肖苍蓝想要挟他,夺了他的家产,好运往南方献给米斗会,作为日常支度。没想到这人爱财如命,一分钱也不肯掏,肖苍蓝这才气极杀了人。”
刘驽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朱温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半个字是假的,难道你还信不过师兄我么?”
刘驽低下头,“我回头当面问问他。”
他仍是有些不信,除非当面与肖苍蓝对质。如果连肖苍蓝也是个杀人夺财之人,那么这草原之上也没有几个好人了。
朱温说完便要走,谢安娘喊住了他,道:“朱门主,你甚么时候把铜马给我送过来?”
朱温笑道:“再过几日,等我师弟的伤彻底好清了!”
他已打定心思,要故意拖着铜马不还,好让这谢安娘与刘驽有机会继续厮守,以便生出些感情来。到时候谢安娘若是成了他的弟妹,那整个谢家的人脉还不都得归了他。
朱温告辞离开,谢安娘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对刘驽说道:“你要多小心你这个师兄,他可不是甚么好人。”
刘驽心中苦恼无比,口上却道:“不管他对别人怎样,对我总是好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节 派人捎信
他决定去见一面耶律适鲁,而谢安娘每日都听他哀叹李菁的下落,已是烦得不行,便催促他赶快前去。
她的心里也存有小心思,只要刘驽能够自如行动,那他便能凭借耶律适鲁的赏识找到药物,也就能给铜马治病了。
只是此事眼下还不便出口,等他从耶律适鲁那里回来之后再说。
临别时她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知道为甚么那天比武大会前夕,耶律适鲁突然改了注意,不让你有机会和耶律选决战吗?”
“你知道?”刘驽心中有些激动。
“那几个夜入王汗大帐的中原大内人士,应该和夔王有关。所以这次你仍然要小心,耶律适鲁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他越是想杀你,越不会表现出来。”谢安娘说道。
刘驽听后有些吃惊,“那些大内人士不该是田令孜的人吗?”
“田令孜听命于夔王。”谢安娘干脆地答道。
“可是夔王已经死了!”刘驽不肯相信。
“那是‘别人说’他死了!”谢安娘故意强调了语气。
刘驽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像夔王那样的大人物,想要在江湖上传一条假消息实在太容易了。只是此人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甚么?
谢安娘无法给他答案,他也想不通。
他从随车的游骑那借来一匹马,向这些人问过汗王所在之后,便策马而去。他一路上发现,有不少的中原武人竟在契丹人中从了军。耶律适鲁竟然真的通过一场比武招亲大会,将这些人成功地变成了自己的属下。
他路上碰见了罗金虎,两人互相拱手打了个招呼。
罗金虎也带着金虎帮的众弟子在契丹人手下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照他的话说,“金虎帮是个小帮派,在中原立不住脚,只能来草原上碰碰运气了。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三也不出卖中原做汉奸,旁人没有由头说我们坏话。”
刘驽自思心中有事儿,便没有与他多聊,告辞之后径直奔汗王所在而去。他在一大片黑压压的兵马中瞅见了耶律适鲁的宫殿篷车,依旧金碧辉煌。
他下马走近,将马匹交给了一名汗王亲卫,只身入了篷车。
他对耶律适鲁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可汗,时至今日,你的宫殿依旧是这么金碧辉煌!”
依他的意思,这些金银珠宝、奢侈物什若是都换成军资该有多好。
耶律适鲁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我旁的东西都可以丢,包括性命,唯独这顶篷车不能丢。”
“没想到,可汗是个爱财如命的人。”
“不,可汗就必须有可汗的样子。若是可汗和普通人一样,那么普通人也会想着做可汗。那契丹就会大乱,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刘驽虽不认同他的说法,却也无法反驳,只得点了点头。
耶律适鲁又道:“不过我还真是个爱财的人,眼下军中缺少粮资,我不得不想些法子。”
“比如?”
“那个崆峒派的玉鹤真人能换些银子,我让崆峒派派人来赎他,否则这种断了一只腿的人,我没理由白养着他。”
“原来他还没有死。”刘驽暗叹这个玉鹤真人生命力的顽强。
“不过这也是他唯一有用的地方了,和死了没有甚么区别。”耶律适鲁笑道。
刘驽见他不慌不忙,便问道:“既然军中缺少粮食,咱们还能和吐蕃人耗多久?”
耶律适鲁从他的宝座上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望着刘驽,“我打算拖延到今年的冬天,再和吐蕃人决战。”
刘驽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冬季的草原乃是茫茫荒野,吐蕃人若是得不到足够的粮草,必将处于被动的态势。而契丹人在这片草原上生活了几百年,他们熟知哪里有水源,哪里可以牧马,到时候必能一转颓势。
然而现在尚且是春季,离冬天草木凋零的时候至少还有**个月,契丹人靠着眼下这几万人马,怎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他向耶律适鲁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耶律适鲁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我需要有中原人的帮忙,只要他们能帮我们在南边咬住吐蕃人的尾巴,我就能将吐蕃人的大军拖进腊月里。”
刘驽明白他的所指,“你是让我托人去通知秦峰等人?”
耶律适鲁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并且你告诉他,他若是粮草不够,大可派人向我们索取。八部中尚且有些牛羊,足够养活他们。”
刘驽听了他的话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耶律适鲁真是个敢想的狂徒。自己的粮食已经不多,竟然还敢援助别人!
他明白此事的紧要,转身便要离去,“这件事情,我现在就去办。”
“你有合适的所托之人吗?”耶律适鲁问道。
此事十分重要,必须托付给一个十分信任之人才行。
刘驽点了点头,“我有!”
他心目中的最合适人选是肖苍蓝,此人与自己非亲非故,却帮了自己数回,可见并非是个势利之人。
当他找到肖苍蓝的时候,肖苍蓝一脸的错愕,他并不想此刻就返回中原,因为还没有找到理由给袁总舵主交差。
然而当刘驽告诉他,是拜托他去见唐军大将秦锋时,他立刻认识到这是一个跟袁总舵主交差的绝好机会。
米斗会在川西苦苦经营数年,虽然会中有颇多武林高手,却始终只是乌合之众,从未和边关大将搭上半根线。若是他能说服秦锋反唐,那可谓是为米斗会立下了汗马功劳。
想到这,他痛快地答应了刘驽的请求,急匆匆地收拾行囊便要离开草原。刘驽看着他欢快的背影,想起原先朱温跟自己说过的话,于是问道:“肖大侠,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儿吗?”
肖苍蓝的两只手本在给包袱打结,听见他如此问后不禁停了下来,转过身道:“没事,你说!”
“记得有一天夜里,你在营地里杀了个人,恰好被我碰上了。当时你说那个人为非作歹,你这才杀了他,可是总有人绯言绯语,说你杀了那人其实是为了劫财,有这回事儿吗?”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节 误打误撞
刘驽的话简单而直接,听得肖苍蓝脸上绯红,同时他也明白有些事情再隐瞒下去,或许只会弄巧成拙。
“那个人素来为非作歹,他即便死一万次也不足惜。不过那人有钱也是真的,米斗会的人毕竟不是神仙,我们也需要吃饭,也需要军饷粮饷。”
“假如他给了你钱,你还会杀他吗?”刘驽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肖苍蓝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诚实地答道:“应该不会,肖某会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
他见刘驽一直看着自己,以为是自己的回答中有不妥之处,引得对方不甚满意,于是心怀惴惴。
未料刘驽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好,假如你这次见了秦将军后没能说服他投靠米斗会,也请你不要杀了他,你还可以回来跟我谈。”
肖苍蓝一愣,他没有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竟被刘驽猜中。他直愣愣地看着刘驽,叹道:“你比我想的要聪明。”
刘驽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心中想道,“只是你们经常把我想得太笨罢了!”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肖苍蓝在包袱上打了最后一个结,继而背在了肩上,这便是他的全部身家。在战乱时节携带太多行李,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转身便要离开,临别时回头问道,“你真的有想法要加入我们米斗会?”
刘驽不想把话说得太死,“至少可以谈一谈,因为米斗会有你这样的正人君子。”
肖苍蓝点了点头,他不想告诉刘驽,其实自己在米斗会算是个异类,“好的,你的事儿我记下了。”
刘驽拍了拍手掌,一名耶律氏马奴牵着匹黄骝子马来到肖苍蓝面前。马匹高大而健壮,拥有这匹马的人定然也身份不凡。肖苍蓝不用想也知道,这匹马背后的主人定是耶律适鲁。此番刘驽请他去给唐军捎信,背后必然有耶律适鲁在谋划。
他从那马奴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与刘驽略一抱拳,“刘少侠,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还请你多多保重!”
刘驽回礼道:“你也是!”
肖苍蓝一抽马鞭,很快人与马消失在了茫茫草原的尽处。
刘驽伫立在原地,直至再也看不见肖苍蓝。他遣回了耶律适鲁的马奴,一个人独坐在草原上。在战火纷飞的草原上,这样安宁的时光已不多见。
直至太阳落山方才返回了自己的牛车,发现耶律适鲁派人送来了一套盔甲。盔甲约莫有三十多斤重,用料都是上等牛皮和精铁。他试着将盔甲穿上,只觉颇为合身。如今他武功全废,这套保命的物什正好派得上用场。
谢安娘笑道:“看来耶律适鲁真的希望你替他卖命了。”
刘驽摘下头盔,抚摸着崭新的红缨,道:“我这条命只剩下半条了,能出去也算不错。”
当晚斥候来报,吐蕃人计划夜袭,耶律适鲁当即决定拔营继续西行。而后的两个多月里,契丹人和吐蕃人在偌大的草原上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吐蕃人虽多,却始终吃不准契丹人主力所在,是以也只能干着急,没有更好的办法。
耶律适鲁虽是决意重用刘驽,起初却只让在麾下做一名牙将。直至刘驽率队在赤龙峡一役中阻击了吐蕃人,为契丹八部的转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他方才将其擢升为右军统领。
当晚,刘驽与属下畅饮了一番,没有了武功的他照样酒量惊人。宴饮结束之后,他策马返回自己的营帐,要在临睡前为铜马做一轮针灸。
朱温早已将铜马还给了谢安娘,谢安娘又将其安置在了刘驽的麾下。疯癫的铜马名为他的属下,其实不过是他的病人而已。
他凭着自己的军职博得了一些契丹贵族的巴结,这些人向他献上了不少名贵的熊胆、山参等药材。他一一收下,估算着要价,派属下封上数帖银子给那些贵族送了回去。那些贵族哪里肯收,皆是拼命拒绝。他仍是派人送了数回,这些人方才肯收下,并托人来告,日后若是有危急之时,还请刘英雄能拔刀相助。
他将这些珍贵的药材都用在了铜马的身上,经过这半个多月的调养,铜马已不是整日里疯癫,总有一时半刻清醒之时。每当此时,谢安娘总是欣喜上前找铜马说话。铜马却总将头扭向一边,直是不肯说话,急得谢安娘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驽醉醺醺地骑在马背上,只觉清风徐来,胸腔里一股热意涌上了脑,四周的景物晃动了起来。他遥遥地望见不远处的一星灯火,觉着是自己的营帐所在,便策马奔了过去。他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了一边的木柱上。
他刚要撩开帘子走进帐篷,却觉帐前的物什摆设颇为陌生,心知走错了地方,转身便要离开。
此时帐篷中传出一声,“刘少侠,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坐坐!”
他听见声音觉着颇为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何人。酒气壮人胆,他也没多想,回身撩开帘子便闯进了帐篷,看见达鲁尔派宗师那喀巴恭敬地站起身,双手合十向他行礼,神情慈祥,不似往日那个声色俱厉的老喇嘛。
他回了一礼,“上师有礼了,不知大师乃是何时醒过来的,为何不派吉摩德来告知我。”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喀巴的手上,只见烧伤的痕迹犹在,十指上虽然长出了粉红色的新皮,但弯曲变形的骨骼再难恢复到从前。
吉摩德站在那喀巴的身后,他上前走出一步,道:“恩师早在两个多月前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他认为你要重任在身,是以一直不肯让我去打扰你。”
刘驽听后点了点头,他伸出手要为那喀巴把脉,那喀巴没有躲闪。两个失去了武功的人,任凭谁把住了对方的脉门,也绝难要去其性命。
那喀巴的脉象平稳而温和,这大大出于刘驽的意料之外。他不禁脱口而出,“没想到上师的伤势好的这么快!”
那喀巴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低头开始念佛。(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节 午夜梵声
吉摩德在旁帮忙答道:“这些日有一位中原高僧带着弟子,夜夜都来与恩师坐席而谈。恩师从中受益匪浅,心境由此大变,不知不觉间伤势竟好了大半。”
刘驽曾经听铜马说起过,李菁乃是跟着两名中原和尚去了,此时听吉摩德说起有两名中原僧人经常来访之事,心中乃是大喜,暗想莫非这两位中原僧人便是铜马口中的那两个和尚,若是能碰上这两人,说不定就能得知李菁的下落。
他捉住吉摩德一只手,急道:“那两位僧人如今在哪,可否帮忙向他们引见一下我?”
吉摩德心中估算了一番,道:“刘少侠莫急,看现在这时辰,那两位高僧该是快来了。”
刘驽听后忙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帐内的达鲁尔派弟子先前都受过他的庇护,对他心存感激,因此赶忙起身让出席来请他坐下。
一时间,帐内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那喀巴的诵经声。
那喀巴口中诵念的是楞严经,“首楞严三昧如是无量,悉能示佛一切神力,无量众生皆得饶益……”
经声如水,温润了这个令人心情忐忑的夜晚。
刘驽心中本十分急躁,他听见这经声后竟也不知不觉静下心来。他闭上双眼,感受这慈悲的佛声。时间徐徐逝去,竟令人无知无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帐篷的帘子忽然被人拉开,一老一壮两位和尚不请自进。其中那位老僧对着那喀巴笑道:“老衲在帐外听了许久,你的佛法又有精进了!”
那喀巴停止诵经,扑倒在地,“一切有赖大师教诲!那喀巴空活了这么多年,所作所为即便下阿鼻地狱也不冤。直至遇见了大师,我才算是窥见了佛法的门径!”
达鲁尔派众弟子见状连忙跟着跪倒在地,口中高念佛号。
那老僧伸出枯瘦的手掌,轻抚那喀巴的头顶,“阿弥陀佛,你能明白这些尚为时不晚,善哉善哉!”
他将那喀巴从地上扶起,而后径自走向床榻坐下。那喀巴和达鲁尔派众弟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准备聆听老僧**。
而那位跟随老僧前来的独臂壮年和尚却无这分意思,他放下手中的大锤,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甚物,口中低声埋怨道:“好多天没吃过肉了,嘴中简直淡出个鸟来!”
也许是他话中的杂念太盛,竟惊醒了一边入定的刘驽。刘驽惊醒后连忙睁开双眼,目光落在了壮年和尚的脸上,惊道:“宋骑云,是你!”
他话还未说完,目光已转向了那坐在中央榻上的老僧,惊得直是合不拢嘴。
原来那壮年和尚正是当年在黄巢军中当兵的宋骑云,现名安敬思。而那位老僧正是普真和尚,当年曾在午沟村外的破庙中长驻。村里人都知道那庙里有个老和尚,却从不知道他的法号,便连刘驽也是如此。
这两年来,刘驽的外貌变化颇大,加上右颊上长长的一道剑疤,是以普真和尚和安敬思也未认得出他来。直至这此时听他说话,方才都回想起当日的情形。
安敬思在师父面前不敢放肆,他悄悄朝刘驽凑了过来,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上,咬着耳根对他说道:“就是你小子害得我当了和尚,嘿嘿,快去找肉来给我吃,不然今天和你没完!”
刘驽痛得叫出声来,“和尚也吃肉?”
他喊得颇为大声,安敬思直是吓了一跳,生怕师父怪罪自己,急忙拽过他,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帐篷中原本静寂肃穆的氛围,因为这两人搅和,变得有些滑稽起来。
达鲁尔派众弟子虽然对刘驽心存不满,但碍于他对达鲁尔派有大恩,是以不好发作出来。
普真和尚却没有动气,他冲刘驽招了招手,慈祥地说道:“孩子,你过来!”
敬思和尚见师父召唤刘驽,便不敢再对他用强,连忙将手松开。
刘驽摆脱了敬思和尚的手臂,走到普真和尚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小子拜见大师!”
普真和尚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当年老衲外出化缘,回来后才得知午沟村被烧,你们一家人都失踪了。老衲还以为你们被匪人害了,没想到你们竟是在契丹活得好好的。很好,很好,真是善人有善报!”
刘驽听后赶紧纠正道:“大师,就我一个人因故被掳来了契丹。我爹我娘先是去了江南眉镇投靠了我舅舅,而后不知为何,两人又南下去了广州做小本生意。”
他遇见故人之后,心中豁然开朗,便不再隐瞒,将事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普真听后心中一惊,“江南眉镇,你娘姓啥?”
“姓傅!”刘驽老老实实地答道。
普真和尚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而对一旁的敬思和尚问道:“上次傅灵运给咱们送信是多久以前了?”
敬思和尚答道:“师父,大约有两个月了。当时是他的大弟子左孟秋送来的飞鸽传书,告知咱们吐蕃大军的踪迹,咱们这才能赶到这里。”
刘驽听了两人的对话后,心中惊讶更盛,他没想到这位老僧竟能与自己那大名鼎鼎的舅舅搭上话。
普真和尚对徒弟笑道:“很好,明日你给傅灵运飞鸽传书一份,告诉他,老衲找到他的亲侄儿了。”
敬思和尚连忙答是,普真和尚心思一转,又道:“还是不要送信了。”
他望着刘驽,低声叹了口气。作为与玉傅子有数十年交情的人,他深知此人生性怪癖,平生只爱风雅,对凡夫俗子鄙弃如粪土。
刘驽长相虽然也算得上阳刚硬朗,却远非儒雅英俊一流,加上他脸上的一长道剑疤,更加显得有些粗俗狰狞。
玉傅子若是得知自己有这样一个“凡夫俗子”的侄儿,恐怕不仅高兴不起来,还会因此发怒。到头来,他普真和尚不仅未做成好人,反算是做了件坏事儿。
与此同时,刘驽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并无甚么感觉,反倒是心中一直牵挂李菁的下落。他见普真和尚是熟人,便认为还是开门见山的好,于是问道:“大师,我有一个朋友叫李菁,是一个扎着满头发辫的小姑娘,她长得很……很美,你见过她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节 大内高手
“李菁?”普真和尚的语调虽然沉稳,神情却有一丝惊慌。敬思和尚跟了师父这么久,从未见他这般失态过。
普真和尚竟有些坐不住,他从榻上站了起来,向刘驽问道:“你就是那个呆……”他觉得“呆子”说出来不好听,且有侮辱人的意味,是以说了一半又停住了。
刘驽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看起来李菁果然和这位普真和尚见过面,“是,是的,李菁怪我笨,经常骂我是呆子!”
普真和尚似是觉出一丝不妙,“她早在数个月前就与我们告别了,难道她没有回来找你吗?”
“没有!”刘驽惊讶得合不拢嘴巴,他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般结果。
这下子他与普真和尚二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普真和尚拍了拍那喀巴的肩膀,面露歉意,“老衲今日心情杂乱,实在无心**,不如过几日再行来过。”
那喀巴连忙答道:“无妨,无妨,大师若是有事儿,还请自去。”
普真和尚转头道:“敬思,跟我走!”
敬思和尚连忙提起了搁在地上的铁锤,跟着师父出了帐。
此刻刘驽的酒醒了大半,与那喀巴、吉摩德等人略一施礼后,便赶紧追随二僧离去。
三人在营帐中如无头的苍蝇般闯来闯去,在吐蕃人大军压境的敏感时节,他们的异常举动不过一会儿便引来了营中游骑的注意。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上百名游骑兵吹着口哨蜂拥而来,将三人围在垓心。
敬思和尚近来习练水龙锤法大有心得,正欲一开杀戒,试一试新练的锤法,却被师父大声喝止。
那些游骑兵中恰巧有人识出了刘驽,便策马上前问道:“刘将军,天色如此之晚,你们三人在此作甚,不知道大汗是否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
刘驽此刻心中只想着李菁,直如乱麻,于是开口向众军士问道:“你们这些天见过李菁吗?”
众军士听后面面相觑,直是摇头。
刘驽脑中一激灵,又补充道:“李必胜,你们见过没?”
李必胜大侠的威名在比武大会时传得沸沸扬扬,耶律氏兵士多闻其名。
众军士仍是沉默了很久,无人应答。
刘驽正大感颓丧之际,一位身处众游骑最后方的小卒突然答道:“大约三个月前,那时候吐蕃人正要打过来,那晚下着很大的雨,我刚好在营地里的岗楼上值勤,不经意间往下看见一个长得很像李必胜大侠的姑娘。她一路上边哭边跑,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再后来她就跟着一个人走了。”
“跟谁走了,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刘驽激动地冲上去,拽住了那小卒的马缰。
小卒忙道,“是谁不知道,那个人一身打扮好像是中原皇宫内的宫女。她在雨夜里唱着歌,歌声很好听。武功又很高,一纵身便带着那姑娘不见了踪影。”
普真和尚此前一直没有插话,此时忍不住问道:“那你听见那人唱得是甚么歌吗?”
那小卒挠了挠头,努力地回想当晚的情形,断断续续地说道:“春雨随河东流……只恨那薄情少年郎,当……当日……誓……誓难守!”
普真和尚一听脸色突变,“夔王,是夔王,他没有死!”
那日刘驽曾得柳哥公主提醒过,说是夔王的人来见过耶律适鲁,此时听说是夔王带走了李菁,心中便相信了几分,“那个夔王为甚么要带走李菁,李菁有何瓜葛?”
他口中默默念道:“只恨那薄情少年郎,当日誓难守,难守。”他努力推想小卒所说的那个雨夜,自己究竟身处何处,最后恍然想起自己乃是在谢安娘的帐篷里睡了一觉,心想糟糕,难道是李菁误会了自己和那谢安娘有甚么,这才气得走了?
普真和尚站在一旁也是痴痴地出神,“夔王,他带走了应该是为了我,否则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刘驽一听忙问道:“大师,难道你和那夔王也认识?”
普真和尚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何止认识,陈年旧怨还不少。当年老衲身在红尘中,做了一些荒唐事,让此人引为终身大耻。”
敬思和尚听得心里聒噪,喊道:“师父,那夔王若是对咱们不利,我们这就返回中原,杀进那夔王府找他算账去!”
众游骑见这两位僧人虽然说的话让人听得摸不着头脑,但看上去并不像是吐蕃人的奸细,于是纷纷散去。
刘驽与普真和尚站在原地,宛如迷途的羔羊,不知该往哪里去。敬思和尚觉着百般无聊,于是四处张望。这时不远处的角落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他大声喝道:“是谁?”
他声音未落,左手中的流星锤已经飞出,朝那人砸了过去。刘驽和普真和尚被他的喊声惊动,也跟着往锤子飞出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那人身形一闪,出现在了月光下的亮处。只见他身穿唐廷大内的绣鱼服饰,脚踏一双皂靴,右手轻动,腰间剑光出鞘。只听叮叮叮数声,竟将敬思和尚势大力猛的一记飞锤挡了回来。
敬思和尚大怒,正待再次出锤,却被师父止住,“住手,此人的武功绝不在你之下!”
普真和尚缓缓走上前,向那人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夔王的人?”
那人见自己被识破了行藏,便道:“正是,当日夔王殿下离开之日,曾给小的留下一句话。说若是能碰见玉飞龙,必当相告。”
普真和尚叹了口气,“果然如此,有甚么话你尽管说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驽听见两人的话后直是惊得合不拢嘴,他虽早已想到普真和尚定是大有来历之人,却从未想过他就是那“双玉二王”中大名鼎鼎的玉飞龙。师父韦图南曾经说过,柳哥公主乃是玉飞龙大侠的亲生女儿。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他。
他静下耳,只听那夔王手下的大内高手说道:“殿下谕令中说,‘公等当忠心报国。功成之日,天下皆安,何愁家室不能团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节 彻夜闲谈
普真和尚听后仰天念了声阿弥陀佛,“他何苦如此做,老衲若是知道他尚在人世,即便他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与他之间的,又何苦将其他人牵扯进去。”
那大内高手在鼎鼎大名的玉飞龙面前也不敢放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道:“此事小人就不知道了,若是大师心有疑问,不妨去问殿下本人。”
他脚下一点,纵身跃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再也看不见身影。
刘驽双足发力想要去追他,怎奈丹田提不起真气,追了两步便只得停下步来。
普真和尚见状面露异色,先前他曾听李菁说起刘驽曾练过大义武经中的武功,怎么此刻看上去反像是个没有丝毫内力的普通人。
他叹了一口气,低声念佛。
敬思和尚不耐烦地对刘驽说道:“别追了,就凭你这样,不敢想李菁当初是怎地好意思将你吹上天的。”
刘驽心中懊恼,冲他吼道:“你武功好,你怎地不追?”
敬思和尚理直气壮,“我轻功不好,当然不追。”
普真和尚冲徒弟喝道:“敬思,住口!”继而看着刘驽说道:“孩子,介意让我试一试你的内力吗?”
刘驽自思以“玉飞龙”这般的大人物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老僧想试自己的内力,无疑是想给自己疗伤,于是他伸出胳膊道:“大师但试无妨。”
岂料普真和尚竟没有伸手去搭他胳膊上的脉,而是兀自闭目养神。他以为老和尚是心中改了主意,便悻悻地欲缩回胳膊。
正在此时,普真和尚双目突睁,眼中精光四射。只见他双手齐动,朝刘驽罩了过来,姿势十分美妙,宛如白莲盛开。
刘驽直感一股热意滚滚而来,将自己包裹在其内,温暖却不燥热。那股热意透过他的毛孔,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忽地这些热意如潮汐一般尽皆退去,那边普真和尚凝神收招,须臾后他长舒了一口气,道:“孩子,你是怎么受了如此重的伤,经脉寸断。”
他这话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将刘驽击得楞在原地。
刘驽虽然知道自己伤势不轻,但这些日来身体在慢慢恢复,他以为只要假以时日,自己的武功定能恢复到往日的地步,却没想到自己竟是经脉寸断。
但凡懂一点武功的人都知道,经脉寸断相当于从此成为废人一个,再无继续练功的可能。
一想到这一点,他心中万念俱灰,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如今李菁被奸人掳走,而自己竟连去救她的能力都没有,简直是废人一个。
普真和尚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孩子,你不用着急。如果你今晚无事,跟老衲同住一宿如何?”
刘驽听他这般说,好似看见了希望的明灯,忙道:“好!”
普真和尚突地用右手抓住他的胳膊,使出轻身功夫往前飞奔,敬思和尚见状急忙迈步跟上。
三人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远离了耶律适鲁的大军营地,来到一处无人的静谧之地。原来三人竟是要席天盖地而眠。
敬思和尚对此早已习惯,他从背上包袱里取出两块破旧的棉被铺在地上,自己径自在其中一块上躺下,不过一会儿就呼呼大睡。
普真和尚看着徒弟这副不争气的模样,摇了摇头,他招呼着刘驽一起在余下的那块棉被上坐下,双眼盯着他问道:“孩子,你为何在这里?”
刘驽听后一愣,“大师,是你让我跟着来的呀。”
普真和尚笑道:“不,是你自己想来,然后我喊你来的。”
刘驽摸了摸后脑勺,“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普真和尚伸出右手掌,接着翻过,平平往下压,示意他凝神静气,继而说道:“其实凡事莫过如此,仔细想想,那些看起来对的事情往往似是而非。”
刘驽听得脑子有点糊涂,“大师为何和我说这些,小子有些不明白了。”
普真和尚闭上眼睛,说道:“你有甚么想问老衲的吗?”
刘驽道:“这个……”他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问甚么为好,于是答道:“没有。”
普真和尚摇头道:“不是的,应该是你的问题太多,不知道该问哪一个。”
刘驽一愣,同时心中好似触见了一丝灵光,“大师,我好像开始明白你说的话了。”
这一夜,两人皆是未眠,从市井俗事聊到王公贵族,从江湖轶事谈至家国情怀。
到后来,刘驽自觉与老僧熟了,便向他讨教起武功来。他虽是经脉寸断,不能再习武,但是往常练功时遇见的一些疑问,因为没有明师解答,是以一直如郁结般存在心里,今日遇见鼎鼎大名的玉飞龙,当然是不吐不快。
普真和尚知无不言,一一详答,刘驽听后好似醍醐灌顶,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普真和尚这些年沉浸于佛法之中,向少与人如此讨论武道,像今夜这般还是头一遭。他开始讲起自己的武学见解,每一条都是鞭辟入里,让刘驽心中豁然开朗。
两人这般聊到第二天天明,犹未尽兴,由敬思和尚从包裹中随便取了些干粮吃了之后,两人又继续交谈了起来。
刘驽也是无丝毫倦意,他将老僧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了心里。敬思和尚觉着二人聊得甚是无聊,他吃饱之后在自己的棉被上了打了几个滚,不一会儿又是酣然大睡。
普真和尚也不看他,继续沉浸在与刘驽的交谈中,好似遇见了一个难得相逢的忘年交一般。
刘驽明显地感到,普真和尚在看似平淡的话语中穿插了非常艰涩的武学道理,只是这些道理由他讲起来以简化繁,以至于刘驽听来头头是道。他将老僧讲的这些道理穿插在一起,隐隐觉得这竟是一门极高深的武功。
到了第二天晌午,三人远远看见契丹八部拔营而去,刘驽急要去追。普真和尚止道:“不急,等事情完了,我送你回去。”
他口中所谓的事情,只是两人之间的闲谈而已,只是连刘驽自己都觉得,这“闲谈”越来越不简单。(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节 一份心境
两人如此不睡不眠地谈了三天三夜,期间敬思和尚也睡了三天三夜。
直至第四天太阳从东边升起之时,两人遥遥看见吐蕃人的大军滚滚而来,黄尘扬天,这才决定离开。
刘驽道:“大师,你带着我南下吧,我想去救李菁!”
普真和尚念了一声佛,道:“夔王这个人你不了解他,他想做到的事情,别人很难拦得了他。况且你现在……”
他想说刘驽现在武功全废,却又不忍出口,于是停顿了下来。
刘驽明白他的意思,沮丧地说道:“可是人就在那儿,我总不能不救吧。”
普真和尚沉声道:“孩子,此事你且放心,老衲自会去想办法。那夔王的心思千变百幻,没人能猜得透。既然你知道半部《化瘀书》的秘诀,谁知道他有没有将你算计进去。你且留在草原上做些自己该做的事情,切莫要打草惊蛇。”
刘驽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有苦难言。从另一方面说,他既然应承了耶律适鲁的所托,答应做他麾下的带兵之将,如今临危弃他而去,也着实有些不义。
普真和尚携着他,足不点地,直追契丹人的军队而去。他只觉两耳呼呼生风,眼前景色模糊成一片,速度之快直是无法形容。敬思和尚跟不上二人的步伐,于是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急追。
到了晌午时分,二人已能远远看见契丹人的马群,再往身后看,则不见敬思和尚的身影。普真和尚笑道:“老衲这徒儿还需一会儿才能到,时间不等人,孩子,我们就此告别吧。”
刘驽心中有些不舍,“大师,一路保重。”
普真和尚哼了一声,“你也是!”
刘驽瞅着他的侧脸,轮廓刚雄,隐约中,他似乎看见了数十年前那位叱咤武林的一代大侠的身影,于是心中顿生敬畏之意。他毕恭毕敬地向老僧鞠了一个躬,转身便要向契丹人的大军追过去。
普真和尚道:“老衲再送你一程!”
他右手袍袖一扬,刘驽直感一股劲风将自己托起,直往远去的马群飞去。待他自半空落下时,已是稳稳地坐于一匹马的背上。
普真和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良久不语,如此一直在草原的风中伫立。
约莫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敬思和尚方才赶了过来,大声喘着气。好歹他行路时经常被师父甩于身后,因此对这般紧追慢赶已经习惯,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的气息已经恢复了平常。
他小心翼翼地向师父问道:“师父,这几日里,您老人家表面上是在和刘驽那个小子谈天论地,实际上是不是将您老的毕生所学‘滴水功’都夹七夹八地传授给他了?”
普真和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敬思,原来你这几日都是在装睡。我们在那说话,你究竟听了多少去?”
敬思和尚忙道:“没听多少,没听多少,我困得不行,大多数时间都在打盹来着。”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按捺不住性子问道:“师父,这门滴水功好练吗?”
普真和尚抬头望着空中流转的云彩,吐出两个字,“心境。”
心境到了,自然就好练。
他传授这门武功的时候故意将敬思和尚留在身边,便是在盼望着他终有一日也能够修得那分心境。
然而人随机缘,机缘却不等人,心境能够修到哪个地步,需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滴水功,取自“滴水穿石”之意。
水者,可坚可柔。
冻,则结成彻骨寒冰;暖,则化为三江春水;腾,则飞天为雾;落,则怒潮磅礴。
这水的冻、暖、腾、落,于人来说,指的便是一份心境。
……
刘驽策马赶回了军中时,发现有不少人在等着自己。其中谢安娘已是急得团团转,没有他在,铜马的疯病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在朱温的号令之下,数名大汉将铜马绑上了一辆牛车,这才勉强随众前行。
朱温对刘驽这两天的失踪似乎并不着急,他骑着马与刘驽并肩而行,凑到其耳边低声笑道:“师弟,你这几天又得了不少机缘啊,是否要分给师兄一些?”
刘驽听后心生警戒,“师兄,你派人跟我?”
朱温哈哈大笑,“你看,你小子还真嫩了点,这么轻松就被我诈出真相来。不瞒你说,我去见过那喀巴等人,他们告诉了我真相。听说那两个中原僧人修为颇为高深,并不是另有所图之辈,你跟着他们去不会有甚么问题,师兄我自然放心。”
此时大军后方吐蕃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刘驽有些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将颇为自得的朱温晾在一边。
他策马向着铜马所在的牛车跑了过去,接着爬上了牛车,为铜马查看病势。
谢安娘默默地为他递过来一碗水,他接过来饮尽,道:“这几日我尽在外面耽误了,实在不好意思!”
谢安娘对他的道歉不置可否,问道:“铜马的病怎么样,还能治好吗?”
刘驽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此他也是束手无策,“治着总比不治要好吧!”
他将水碗递还给了谢安娘,一边偷偷地瞟了了她一眼。这位草原上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此刻看上去竟比大家闺秀还要娴德。
不,或许他的这个想法从根本上就错了!谢安娘本来就是一位大家闺秀,若不是谢攸之被朋党构陷,以致于抄家丧命,她或许还在过着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每日里叹些闲愁哀怨,再和闺中密友话些家长里短。
谢安娘从他手中接过碗,有些黯然地说道:“前些日铜马偶尔清醒过来的片刻,他显得很可怕,也不理我,看我的眼神如刀子一般。”
对于铜马这个人,刘驽心中百味掺杂,“或许他在怪自己吧,你对他这么好,他没有理由恨你。”
谢安娘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你不知道,他一直都想为朝廷建功立业。而他那位干爹田令孜从来只教他这一件事儿,他便真的都印在了心里。他心里肯定是在怪我拖累了他,以至于朝廷在草原上的数年经营都付诸东流,连他自己也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