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谢言墨即将引退的消息甫一传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各个媒体的娱乐版块争相报道,成为这一年年末娱乐圈新的八卦高cháo。
谢言墨召开了记者会,依旧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仿佛旧时温柔模样。到场的记者有与他交情不错的,敏锐地感觉到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意气风发,倒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只是,谢言墨身为影帝,演技一流,记者也拿不准他这一丝黯然是为了什么。
好在,这个圈子的引退跟暂时休息是一个意思,往后未必不会复出。记者会后,谢言墨的官网已经在制作历年的影视作品与活动合集,影迷后援会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也趋于平静,纷纷去他的官网留言祝福。
整个圈子都在谈论这件事,并且猜测能让堂堂影帝在事业巅峰回归家庭的那一位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件事最大限度地吸引了人们的眼球,早先作为头条的关于谢清欢那两样,便被人们抛之脑后了。
这一天飘飘洒洒地下着小雪,谢言墨置身静室之中,手里捧着刚沏好的热茶,悠然地浅啜一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所谓逍遥,大概就是这样了。”
路子允拎着茶壶往自己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平静道:“又是一年年末。就这样放弃以往努力经营的事业,不会觉得可惜吗?”
谢言墨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路七爷向来翻手乾坤,说这话可不像你的风格。”
路子允不动声sè道:“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谢言墨微微一笑,并不搭腔。他纵然在娱乐圈里拥有至高的地位,在路子允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引退,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谢言墨在娱乐圈时rì已久,人情冷暖,繁华衰败都已经看遍,荣耀叠加所带来的辉煌,他也已经体会过了,急流勇退只会更加抬高他的地位跟声望。
以后他若是还想拍戏,也不存在什么问题,他已经引退就不会再担纲大梁,也不会再有票房的压力。
这一层的道理很是浅显,路子允也看得明白。他早年的时候救过谢言墨一次,谢言墨便许诺往后有需要的一天,他会尽力帮他办到。
谢言墨当年做出了承诺,如今依约践行,舍下如rì再天的事业,也算是好气度。
路子允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有没有打算自己开个工作室?”
“这倒没有。太过劳心劳力,不适合我。”谢言墨笑道,“这些年走得很顺,赚的钱就算下辈子什么都不做也够花了。”
谢言墨明白得很,像路子允这种人的人情,能不欠就不欠,否则要还的时候恐怕要倾家荡产。
路子允听他这么说,便不再提。原本他是打算送个顺水人情给谢言墨——楚去疾在B市查了一家利用艺人贩毒的公司,主要涉案人员都面临起诉与刑期,那个烂摊子只要有人接手,改头换面即可。
不过,看谢言墨的样子,显然是不想借着路家这条线,这人倒确实是识趣。
谢言墨跟路子允各自满意,便不再多说,只捡了几件娱乐圈的趣闻说了。谢言墨当然知道路子允寻常事后公务繁忙,跟娱乐圈却没什么交集,如今聊起来,显然是为了圈子里的某个人,他将最近的八卦在脑中过了一遍,筛选需要转移注意力的明星绯闻,轻而易举地就选定了谢清欢。
谢言墨心中有些诧异,面上却不动声sè。坐了一会儿,他起身告辞——反正就只是为了还先前的人情,如今功成,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路小心拿了张《山河》的海报,请谢言墨签了名,笑眯眯送他出去。
因为下了雪,路上湿滑,谢言墨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与迎面驰来的一辆帕萨特交错而过。谢言墨目光微微一凝,若是没记错的话,前两天谢清欢去录节目的时候就是开着这么一辆车。
他略略一笑,目视前方心无旁骛。
谢清欢昨天已经打过电话来,确认路子允有空,才定下今天这个时间过来拜访。路小心送走谢言墨之后,看着时间差不离了,就干脆站在门口等着。
谢清欢的车不紧不慢地出现她的视线中,路小心眼睛一亮,高兴地冲着那个方向挥了挥手。
路小心今天穿这件毛茸茸的外套,大大的增加了存在感,随着谢清欢对网络的熟练使用,她觉得今天的路小心有卖萌的嫌疑。
谢清欢慢慢将车靠过去停下,递给路小心一个请帖样的东西。
“给我的?”路小心有点惊讶,有点惊喜,双手接过,“是什么呀?”
谢清欢微微一笑:“是拜帖。”
这年头拜访人拿帖子的简直少之又少,路小心捧着那显然是亲手制作的拜帖,陶醉道:“我、我一定好好保存。”
“……”谢清欢闻言默了一下,拜帖有什么好保存的。
“清姐,里面请吧。”路小心收好拜帖,带着谢清欢向里面走去。
先前谢持节在路家教路子允画画的时候,有专用的书房,后来他的一些手稿也存放在那里面。路子允明白谢清欢此来说是拜访他不过是个幌子,更多的还是冲着谢持节的那些未曾外传的手稿。
路子允在书房里等。谢持节去世之后,他曾亲自动手整理过这个书房,自那之后这书房的卫生就是他在做。谢持节当年接受聘请的时候说是叫他画画,但其实也教过别的,对他的影响颇为深远。
路小心领着谢清欢到了书房,将拜帖给了路子允,就退下了。
谢清欢走进书房,就觉得这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路子允见到她,并没有丝毫的激动,只是像个老朋友一样对她招了招手:“雁归,来。”
谢清欢走过去,在书桌旁边站定,探头看了一眼,就轻轻笑出了声,隐约带了些怀念。祖父当年会画繁复的画作,却更喜欢简笔的涂鸦。谢清欢年少时的乐趣便是看祖父那些天马行空的简笔画。
路子允见她喜欢,也不由微微一笑,书桌上摊开的画纸是一个小故事。谢清欢饶有兴致地一一看过去,这个故事她并不陌生,谢持节也给她画过,人物跟旁白都是一模一样。
谢清欢略偏了偏头,看了路子允一眼,却见他唇边一抹浅笑安静绽放,目光悄悄一凝。
谢持节对创作的态度相当认真,废掉的手稿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收集起来不过是为了纪念。路子允也并不介意将这些跟谢清欢分享。
谢清欢看了手稿,再回想祖父在大雍那边的著作,两相对比,可以很轻易地看出差距。谢持节在大雍时,年少之时天才之名就传遍天下,所谋深远,著书立说比这个世界的更为成熟,但有一定的关联xìng。
谢持节在这边出事,然后重生在大雍,最后又在大雍去世,并没有回来。
也就是说,那样一个可以重生的时刻是特定的,几乎不可能有第二次,她既然在这边存在了,就不能再回去了。
谢清欢按了按额角,心中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伤感。
路子允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轻声问道:“雁归,怎么了?”
“没事。”谢清欢笑着摇了摇头。
“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了?”自从《山河》上映,路子允看到的报纸上就有不少谢清欢参加的活动。以她以往半年接一部片子,出席三两个活动的工作安排,最近确实是强度略大。
而且《山河》因为上映的关系,错过了金盏花奖的报名最后期限,只能参加明年三月份的玉兰花奖了,不然谢清欢还得去参加颁奖礼——林天华也预测了,萧朗月拿个影后没什么悬念,谢清欢的话,最佳女主角总是没有问题的。
“没有,”谢清欢静静道,“只是觉得——”她顿了顿,看着路子允略微一笑,“很有意思。”
路子允擅长应付复杂的局势,对于简单的东西,反而不那么得心应手。而且真正见到谢清欢,跟她一起,他总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微妙的手足无措的感觉。
路子允轻咳一声,掩饰这小小的尴尬:“你觉得有意思就好。”
谢清欢闻言略微挑起眼帘,细细打量他一眼,看着他有些微微翘起的有些僵硬的嘴角:“持节公说的没错,阿七果然严谨惯了,是个不那么有趣的人。”
路子允有点无奈:“老师还说了什么?”
“聪明好学,举重若轻,就是xìng情有点刻板。”谢清欢回忆了一下谢持节当初留下的手札,他写了一个学生,可惜后来成为陌路,他写了一个小友,大约就是以路子允为模板了。
路子允轻轻松了口气,跟谢持节那种大智若愚的人相比,他的xìng情确实相当刻板。路子允看着谢清欢:“那雁归觉得呢?”
谢清欢显然并不怎么赞同谢持节的看法:“我觉得能掐准时机进入别人的家而不会被扔出去的人,也不会刻板道哪里去。”
路子允悠悠道:“其实,我确实有不那么刻板的时候。”
谢清欢挑眉:“比如呢?”
路子允定定地看她:“比如,我想知道你比较中意什么样的男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攻心为上
“嗯,这个……”谢清欢懵了一瞬,她完全不认为路子允的问题跟所谓的不刻板之间有什么联系。舒骺豞匫她如今确实不再位高权重,但这种亲密xìng的问题,由路子允来问似乎也不那么合适。
更何况,对她而言,‘中意什么样的男人’确实是个有些棘手的问题。
她在大雍身亡之时,已经二十出头,换了别的女子,在这个年岁早已成亲,孩子都满地走了。重生之后这个属于谢清欢的身体同样是二十出头,依照规定,也可以结婚了。
谢清欢的一生,大多数时候都在跟男人打交道,深沉的,冷淡的,儒雅的,温厚的,不一而足。但要说合乎她的心意并且想要与之一起生活的话——
还真没想过。
这个世界奔丧豪迈远胜大雍,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谢清欢心底仍保有身存于世,延续血脉是必然的想法,而谢家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一生一会’也深入骨髓,对于携手一生的伴侣自然更加慎重。
路子允看着谢清欢凝眉沉思的模样,心中不由有点打鼓。但他的毕竟沉得住气,对谢清欢的脾xìng也摸透了一点,因此神sè不动,并不催促她,只在心中悠悠一叹。
对于他刚才提到的问题,谢清欢先前并未认真考虑过,或者说在目前这阶段,她没有任何期待。《山河》虽然下线了,但热度还会持续一阵子,她的感情问题必然会是八卦的重点,完全没有准备的话,若是在节目中被人问题,难免陷入被动。
不过,对路子允来说,谢清欢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也并不是坏事。
谢清欢跟任西东那段没有翻出丁点儿水花的绯闻,他也特意看了。那照片拍得很清晰,且角度选得太好,清晰地折shè出两人眉眼间若有若无的情愫。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可耻的事情,路子允从不畏惧坦诚自己的心思。但心有所属,就难免患得患失。路子允不会忘记,见到那些照片的时候,自心底涌起的并不强烈却无从排解的酸涩。
那种感觉,大约就是嫉妒。这对路子允来说,是十分新鲜的体验。
这一段突然爆出的绯闻,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马赛克照事件遮掩过去,并没有对谢清欢的生活跟事业造成任何实质xìng的印象。
原本任西东就风流之名在外,作为一个颇有身价与资本的黄金单身汉,他的身边出现任何异xìng都很正常。跟他传过绯闻的小明星都得按打算,谢清欢所造成的话题xìng还不如三年前任老太太大寿时任西东带回去的那个。
再者说,有跟段老大夜店相会的那段在前,任西东这段确实太过青葱平淡。
在寻常人眼里,任西东的这段就是极为普通的绯闻,看过就完了。只有路子允升起了jǐng惕之心,一种类似于对情敌的防范,因为谢清欢眼中温和的笑意,脸上平淡的信赖,都是真的。
任西东是情场老手,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似乎深情无限,要骗谢清欢这种没有任何情感经验的人简直轻而易举。谢清欢是个长情的人,对喜欢的人,在xìng情上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她此刻的犹豫迟疑,不过是想要避开任西东。毕竟一脚踩在了坑里,总不能就停在这里了,要想接着往前走,就必须把脚从坑里拔出来,并且避免再次踩进同样的坑里。
这样也好。
谢清欢不知道路子允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只认认真真地将各sè人等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一个人的影像上,心头迷雾骤然消散,豁然开朗,唇角不由自主向上扬了扬:“唔,中意的男人吗……”
路子允心头轻轻一跳:“嗯?”
谢清欢悠悠道:“就是见识广博,温和睿智的那种吧。”
这年头牛人辈出,遍地都是文化帝,谢清欢这要求,确然十分实在。路子允想想任西东,海归一族,知心解意,人还不笨,在讨好女孩子方面,还颇有些逆天的小聪明,光这一点就被甩出八条街去。
路子允觉得心里有点堵,稳了稳神又问道:“那样貌呢?”
“顺眼就行。”谢清欢眨了眨眼睛,择偶的话,人品才是重中之重吧。她先前见过的美人着实不少,很清楚不是所有的美人都真诚善良,跟动人的美貌成正比,相反蛇蝎美人的比例不在少数。
路子允轻轻挑眉:“家世?”
有的时候,家世不但不能加分,反而会成为阻碍,看看萧朗月就知道了。谢清欢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我也可以养家糊口。”
路子允闻言若有所思地颔首,静了一瞬,看着她淡淡道:“雁归,我觉得,我既温和且睿智。”
谢清欢有些诧异,看向路子允,略微眯起眼睛。路子允的五官生得极其jīng致,眉眼间是若有若无的温柔,他是常年执掌权柄的人,威严如影随形。看着他,就如同看着当初的自己,高处不胜寒。
静如涓流,动如雷霆,温和的表象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城府。至于睿智,不过是生存的根本。
谢清欢唇边勾着一抹浅淡的笑弧,神sè不动地凝视着路子允。先前在雍华宫,他也曾说过喜欢她。谢清欢并未放在心上,像路子允这样的人,拥有太多特权,想要什么就会有人自动奉到他的眼前。而且,一直以来,她也并没有表现出比其他人更聪明更值得喜欢的特质。
谢清欢皱了皱眉,有些困惑地开口道:“我不是很明白……”她顿一顿,面上的表情一肃,又道,“嗯,你懂的吧?”
路子允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要他想,各sè尤物任他挑选。而即便是在娱乐圈这种混迹多年很是拿手的行业里,谢清欢也并不十分出众。比她漂亮比她更有xìng格的人多了去了。
若是其他的人说不屑路家的庇佑,那么这个人不是无知就是想哗众取宠。但路子允见过谢清欢一面,就知道她不是无知,也不是想哗众取宠。而是她想要坦然而认真地走自己的路。
哪怕那路上风雨摧折,荆棘遍布。偶尔相扶的手是锦上添花,强硬的指点方向只会让她厌恶。这样的人并非不聪明,而是xìng格里天生带了点儿强横的自毁倾向,路子允是习惯掌控的人,却不愿意逼她。
路子允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又开始飘扬的小雪花,树梢上已经掩了一层白。他静静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御琴斋。你看上去很寻常,跟每一个有意或者无意中走进来的客人没有任何两样。”换了别的场合,他未必会多看一眼。
谢清欢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微笑道:“我那会儿手头不宽裕,确实是冲着折扣去的。”
路子允略一点头,微微一笑。御琴斋是路子允对外的一个窗口,在繁忙的事务之外,他喜欢去那里坐一坐,但次数并不多,楼下买琴的人能遇上他的几率非常小。
因为通常他给出的折扣,是对一件事的松口程度,所以真正找到御琴斋的人,多半不是为了买琴。
像谢清欢这种特意冲着折扣去的人,绝对只此一例。也不知是谁,在背后误导了她。正好那天林天华也在,眉飞sè舞地提起她。
路子允作为路家嫡出的最为正统的继承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十分严苛,要文武双全,要厚黑心术,小小年纪就一只手搭在权柄上,身边亲近的人多是下属,要么就是晚辈,上下之分泾渭分明。到长大了,一举一动更是牵扯各方利益,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
他做出任何一个决定,旁人都会认为是理所当然,比如下棋的时候让三子,弹琴的时候让只手,没有人怀疑过他的意图,没有人询问他原因。
他生来就在常人拼搏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如今更是位高权重如在巅峰,却像个机器一般维持着路家的运作,守护着门楣,人生苍茫,寂寞如血。
当谢清欢单手按弦,琴音自她指尖流泻而出,悠扬悦耳,荡开他心中几成心魔的迷惘。
心动突如其来,几分欣喜,几分无措。他不在意她的过往,只是庆幸,他未娶,她亦未嫁,相遇之时,都尚在美好的年岁,不必yīn谋算计,不必强取豪夺,一切都还来得及。
“无心相逢,也是缘分,不是吗?”书房里只有他跟谢清欢,路子允觉得对着真心喜爱的人剖白心思没必要难为情。谢清欢即便跟任西东有过一段,但那感情夭折太快,还不曾爱到骨子里难舍难分。这是他的机会,没道理会白白放过。
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趁虚而入攻城略地这种小事,本来也是他擅长的。几句情话,只是小意思。
因缘际会,一念缘起,一念寂灭这种,谢清欢自然是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路子允口中说出来,谢清欢就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中十分微妙的违和感。
仔细算来,第一次见到路子允,仅仅是觉得这人光风霁月很是耀眼,琴也弹得不错,但要说震撼,远不如段老大第一印象的邪魅狂狷。
第二眼还没见着面,路家七爷就出了昏招,一脚踢在了铁板上,谢清欢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这人十分自我,这是掌权者的通病,顺理成章丝毫也不违和。
那么,这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谢清欢脑中迅速倒带,是从他受伤闯进她的家呢,还是从上次雍华宫设宴?
路子允也在默默回顾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像他们这种人,要rì久生情也是需要条件的,相比之下,一见钟情反而靠谱一些。谢清欢并不打算靠着路家这颗大树,也不打算抱他的大腿,每次见他,只是习惯xìng地保持礼貌,并不愿意多亲近。
这种实则疏远的关系稍微有所改善的伊始,是他在雍华宫将谢持节的一副画送给她之后。她不亲近路家七爷,却不排斥谢持节曾经教过的学生这个身份,那么——
路子允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恍然,唇角轻轻一勾:“雁归喜欢的人,是以持节先生作为参照的?”
谢清欢父母早逝,是谢持节一手将她带她的,上一世她最亲近的男人,一个是大雍少帝,另一个就是谢持节,能够作为参照的自然只有谢持节。她看着路子允,静静地点了点头。
路子允闻言,眼中的笑意更加深了些,沉声道:“雁归,你等我一下。”说罢,也不等谢清欢应声,就快步向外走去。
谢清欢站在具有十分明显的谢持节风格的书房里,默默地看着路子允的背影,略微皱了皱眉。
路子允很快回转,走到谢清欢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放了一样东西。
谢清欢低头看去,只见摊开的手心里,放着两个同款式的银质素圈。她的脸sè微微一变,拿起一个看一眼内侧,又拿指尖摸了一圈,不意外地发现了谢持节独有的标记。
这种戒指,谢清欢并不陌生。在大雍,三妻四妾是极为寻常事情。然而,在祖父看来,这戒指象征着一生一世唯一的爱,他成亲的时候给妻子带上了另一只戒指,两人相亲相爱过了一辈子,后来祖母病故,祖父依然带着戒指并未再娶。
路子允看着她,悬着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谢持节教过的人,都难免会受到他的影响——都是风流骨富贵种,一天睡一个女人算什么,有种你一辈子只睡在一个女人身边。若是这个女人同样对你死心塌地,那么你就是人生赢家。
谢清欢神sè有点复杂:“我——并不那么喜欢你。”起码,她还没有决心要一辈子陪在一个男人身边。
“我明白。”路子允点点头,“我可以等。就当是一个朋友好了,有什么事,除了萧朗月也能想到我。”她的心门还未开启,那么,就站在距离最近的地方,等她愿意敞开心扉了,就第一个走进去。
谢清欢将戒指还给他,沉吟片刻,静静说了一个字:“好。”
第一百六十五章
路子允闻言,眼波轻轻一动,浅淡的笑意直达眼底。舒骺豞匫
对于这第二次告白的结果,路子允还是相当满意的。虽然谢清欢面上仍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看着隐约还有些困扰,但很显然,内心受到了震荡有所松动,比起第一次告白直接被忽视,确实已经好上许多,算是长足的进步。
路子允这些年对于经手的事情有着jīng准的掌控,生命至此似乎已经一成不变,对上谢清欢算是个小小的意外,如今看来更像是注定的惊喜。
乘虚而入的后着是趁热打铁,眼看着这时间也快中午了,路子允原本打算留谢清欢吃午饭,了解一下她的喜好。往后相处,话题总不能一直在持节先生身上打转。
谢清欢下午有工作,是那个关爱自闭症儿童的公益活动。唐挚曾经为这个组织这次活动的慈善基金捐过数目不小的一笔款,所以暂时接替唐挚的唐非也有收到邀请。
唐非先前一直生活在唐挚为他jīng心打造的黄金塔里,不知民间疾苦,见天儿的伤chūn悲秋,如今他眼界开阔了些,也没对权力生出几分渴望,反倒是对这类的活动很感兴趣。
他听说谢清欢也被邀请参加这个活动,心中也很是高兴,早早就定下了一起吃午饭,再一起去参加活动。
谢清欢看着路子允,略微笑了笑:“抱歉,已经有约了。”
路子允并不介意,淡淡道:“那我只好等下次了。”
“嗯。”谢清欢点点头,“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不然要迟到了。”
“走吧,我送你出去。”路子允觉得今天已经在打持久战的征程上迈出了十分有意义的一步,剩下的徐徐图之即可,要给她空间与余地,这样感情才能顺理成章。
谢清欢对他这样的反应,显然很是满意。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外头的空气十分清冽,让人jīng神为之一振,谢清欢拢了拢刚套上的大衣,将口子一颗一颗细致地扣起来,正要去接路小心手上的围巾,路子允突然伸手,将围巾拿了过去。
路小心轻笑出声,对谢清欢略微躬了躬身,悄悄退开。
谢清欢看着路子允手上自己的围巾,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的表情。
路子允上前两步,独属于他的气息混杂这一股十分清雅的淡香迎面而来,似有若无地将谢清欢整个笼罩住。他的谢清欢高出不少,这么近距离地站着,气息渗透无孔不入。
谢清欢觉得心中有点异样的感觉,略微皱了皱眉,脚下微微一动。
她并没有掩饰这种近乎于下意识的举动,路子允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亲近机会,轻轻抬手,封住了她的退路。
谢清欢顿住所有的动作,不再动弹,任由路子允拿着围巾在自己的脖子上左右比划,绕了个不那么好看但也不难看的花式。
路子允退后两步,抚着下巴略微眯起眼睛,大有看不顺眼就要拆开重开的架势。
谢清欢嘴角轻轻一抽:“这样就可以了。我走了。”
路子允听她这么说,有些遗憾地放弃了继续改良花式的打算。
谢清欢打开车门,却没有马上坐进去,而是一手撑在座位上,拿了一个卷轴出来,递给路子允。
路子允觉得这卷轴有点眼熟,眉心一跳:“这是?”
“小小心意,”谢清欢微微一笑,“算是上次的回礼。”
上次就是路子允在雍华宫送她谢持节画作的那次。路子允想说你跟我实在不用这么客气,但他开了口却是:“下雪路滑,开车小心点儿。”
“知道。”谢清欢应了一声,一手扶住了车门,“那么,再见了。”
路子允替她关上车门,摆了摆手,看着她的车慢慢驶离他的视线。直到那车看不见了,他仍然站在原地,低头看一眼手中的卷轴,静静一笑。
“七爷,”路小心从他身后钻出来,看一眼他手中的卷轴,“咦,这是清姐送的吗?”
“走了。”路子允不答她的话,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小心啊,你这次帮大忙了。”
“七爷,这都是我该做的。”路小心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家七爷跟清姐之间是有的新的进展,她也觉得挺欣慰,不枉她攒出的终极恋爱大典,小小七爷终于有了一点点影子。
路小心笑嘻嘻看着路子允:“不过七爷,你还要再接再励,千万不要大意哦。要知道,清姐一天没结婚,七爷就要面临各种潜在情敌。说又说回来了,这年头多的是打着真爱的幌子横行无忌的人啊,就算结婚了,也还是可以离的。”
“情敌?”路子允轻哼一声,略一挑眉,唇边笑意森凉入骨,“离?”
路小心当然知道自家七爷对待敌人向来是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但感情这个事儿吧,并不是谁更强硬谁就能笑到最后的,她转了转眼睛,笑道:“七爷,你想想那个任某某,再想想那个段某某。”
路子允脸sè一黑:“嗯?”
路小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路子允情窦初开,战略上稳中求胜,战术上稳扎稳打,她总觉得对着同样温吞的谢清欢,这有条不紊的节奏有点让人捉急。
看看任某某,再看看段某某,别的不说,两人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共同点——随便起来不是人。
当然,像七爷这种轻易不随便的人,做到他们这一步实在不易。感情的事,路小心也不好多说,只悠悠道:“七爷,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啦。”
路子允睨她一眼,拿着谢清欢送的卷轴,若有所思地走开了——任西东跟段明楼有什么好的,都是没节cāo的种马。
谢清欢自路家离开,先去看了唐挚,这个时候唐非通常也在。唐挚的身体恢复地不错,换上的新内脏也没有排异的情况出现,只是依旧很虚弱,医院将他当成重点观察对象,随时更新各项指数。
《山河》自各院线下线之后,谢清欢就闹出了不大不小的绯闻,季卓阳有意减少了她的曝光度,因此她这段时间比较闲,除了宅在家里琢磨演技,偶尔出门也是来看唐挚。
自唐挚清醒之后,她就没再对唐家的事出过一声,不管是她先前揽过去的黑道的事,还是挪到唐非手上的那些。说到底她跟唐挚这段义兄妹的关系也不那么牢靠,她做得多了,反而不美。
而唐挚也不是唐非,他清楚谢清欢的顾虑,也知道她再插手黑道的事已经不合适,因此谢清欢撒手归权,他二话没说就接了过去。
谢清欢到医院没多久,唐非就过来了,还带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唐家的大厨手艺很棒,谢清欢也挺喜欢。帮唐非摆好饭菜,又将小饭桌往唐挚那边推了推,谢清欢这才端起自己的那份——拜唐非所赐,在病房里跟病人一起用餐已经很习惯了。
唐非这段时间当家作主了,才知道唐挚的不易,权力固然是好东西,但为人处事要不偏不倚着实困难。天天眼巴巴地盼着唐挚康复,他好松口气。
对于谢清欢的事,他也上心了一回,还公权私用,公费给唐家所有下属企业主管以上的人员定了电影票,让他们去看《山河》。其他产业的还好,皇冠娱乐接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听错了,艺人总监更是怀疑小老板是不是想要挖谁的角。
唐非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去细想温小遥了,但报上谢清欢的消息他都看了。如今对着正主,唐非有点儿想问,又觉得有点儿不厚道,瞥一眼谢清欢,赶紧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饭碗,跟做贼似的。
谢清欢被他这么yù言又止地看了数次,静静问道:“怎么了?”
“咳咳,这个……”唐非踌躇了一下,看一眼唐挚,又看看谢清欢,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没什么。”他虽然很想知道那个私生女的传闻是不是真的,但这个话题有点儿敏感,尤其是还当着唐挚。
如果那传闻是真的,那么上次见到的陆展睿,就是姐姐的亲生哥哥。陆展睿看着她的时候,并没有恶意,也没有嘲讽,只有淡淡的情意,他那个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姐姐可能是他的妹妹了?
谢清欢看他一眼,没有追问,夹了根青菜放在碗里。
唐挚微微一笑,不甚在意地开口道:“说起来,我最近听到了很有意思的传闻。”
唐非闻言皱了皱眉,唐挚对自己的出身并不在意,他是知道的,但唐挚提到这个,他就觉得他的心里边有根小刺。
谢清欢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指的是私生女传闻还是百合情缘的传闻?”
唐挚挑了挑眉:“你不介意?”
“出身如何,不是我能选择的。”谢清欢淡淡道,“至于百合情缘,我只有两个字——扯淡。”
唐挚细细看了谢清欢一眼:“就容貌而言,你跟陆展睿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谢清欢静静垂下眼帘,夹了个香菇:“嗯。”
“不管这么样,”唐挚认真地道,“我都当你是妹妹,这一点不会改变。”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谢清欢听了这话,挑起眼帘静静看了唐挚一眼,不可置否地应了一声。人在世间行走,很多时候,人脉在不知不觉中就拓展开了。
唐挚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有点儿不安。谢清欢在他昏迷期间做的事情并不多,但她插手做了的都颇有成效,由此可见谢清欢很是聪明,拎得清好坏,分得出轻重。对于有这样一个妹妹,唐挚并不排斥,若论天真,在他心中也没有谁能比得过唐非去。有个聪明的妹妹再完美不过了。
至于近来甚嚣尘上的谢清欢的那个私生女风波,他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陆展睿会如何应对他一点儿都不担心,照陆展睿以往的行事作风来看,他是个颇为自负的人,对自己的能力极有信心,从来不屑跟外头的私生子计较。再如何,陆展睿的妹妹总比道格拉斯家流落在外的血脉这个身份要好。
唐非向来心思细腻,唐挚细微的情绪变化他还是察觉到了,见他没有不悦,又看一眼谢清欢,发现她也是一副风轻云淡毫不在意的模样,也就放了心。
吃饭完几个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唐非逮着机会诉苦,说是自家老爹要求严格,指望他一步成材,每天的工作都安排得满满的,连去洗手间的时间都十分紧迫,更不用说去想温小遥了。
自从唐非表示对温小遥有那么点儿心动的意思之后,唐挚就叫人细细查了温小遥。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才发现,这温小遥除了年纪比唐非大出许多,其他方面确实很出sè,起码在面对人生的波折上,那韧xìng比唐非强了太多。
那个被温小遥一手带大的孩子,也并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她姐姐难产留下的。那个时候温小遥正在念大三,一边儿辛苦拉扯孩子,一边顾着学业,竟然还获得了一等奖学金。毕业之后,她是带着学校的特别推荐进入唐氏的。
这样的人,不应该三年了还是个小主管。唐挚根据她的履历,以及在公司的表现重新评定了她的工作能力,原本打算将她调任行政部做的中级主管,却让ada阻止了。
温小遥在工作上确实无懈可击,为人也和善讨喜,这两年也不是没有晋升的机会,而是她自己放弃了。更高的职位意味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她还要带孩子,无法两头兼顾。后勤科在每半年升职加薪的申请中都有提到她。
员工薪水的事情由人资总监裁定,不用唐挚亲自过问。他知道了温小遥的现状之后,便没再提起这事。唐非如今才十八岁,没有真正吃过苦,也没有见识过这世间的残酷,对于一个比自己大七岁的女人,他的那点心思能持续多久,还是未知。
唐挚向来欣赏有情有义的人,也没有任何兴致做棒打鸳鸯的家长,唐非若是真正有心,也就由他去。反正唐家在他手中,唐非也好,谢清欢也好,都不必因为联姻而断送幸福。
两兄弟一个撒娇一个纵宠,谢清欢都看在眼里,大部分时候静静听着,极少插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去洗了几个水果,去皮之后切成小块装在盘中,放在唐挚床头的小柜子上。
她做这事极为自然,唐挚也很坦然,谁都没有将唐挚在危急时刻将谢清欢拖下水这事儿放在心上。唐非毕竟心思单纯,觉得一家人就该互相担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yīn谋的层面上去,因此除了最初唐挚略有些不自然意外,现在相处似乎越来越融洽了,瞧着也有些兄弟姐妹的亲近了。
要赶下午的活动,谢清欢摆好水果之后,就准备跟唐非一起出门。
“欢欢。”唐挚及时开口唤她。
谢清欢转过半个身子,略微挑了挑眉,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询问。
“唐家主宅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今年一起过年吧。”唐挚微笑道。
距离过年还有十来天的时间,谢清欢淡淡问道:“那时候,医生会准你出院吗?”
“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身体恢复状况良好,等过两天再做个全身检查,没有大的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唐挚见谢清欢目光轻轻一动,眼中显而易见的是不赞同,便笑了笑,“唐家也有出sè的家庭医生,小病小痛的可以应付得来。”
谢清欢微微皱眉:“还是稳妥些比较好,休养康复这事急不来。”
“欢欢,你这是在关心大哥我吗?”唐挚这一声,水里来火里去,一身铜皮铁骨,伤了痛了也还是一副嬉笑模样,除了宁婉,少有人细心关怀。
谢清欢并不否认:“算是吧。”
“放心吧,我有分寸。”唐挚摆了摆手,“你既然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
往年,谢清宁总是会选择在过年那几天跟同样是孤家寡人的萧朗月一起出去玩,住最好的酒店,去最美最贵的景点,算是对自己一年辛勤工作的回报。今年萧朗月因为元昭,八成无法出行。
唐非听唐挚这么说,也期盼地看着谢清欢。谢清欢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过年这种合家团圆的大rì子,一个人过确实有点冷清,反正她如今也顶着唐家大小姐的名头,受到邀请还拿乔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见她点头应允,唐非也高兴起来,跟唐挚道了别,开开心心跟谢清欢一起做义工去了。以往过年,唐家主宅的人各怀心思,也没有什么气氛,过得都相当冷清,今年应该会好一些吧。
谢清欢开车载着唐非前往活动场地,苏诺已经到了,活动细则也已经确认了。自闭症儿童其实是个有些特殊的存在,他们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岁里,因为心理创伤而封闭了自己的心,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严重点儿的甚至完全失去了自我。
这次活动的时间是两个小时。谢清欢在专门辟出的大活动室里,看到了大约二十来个孩子,他们的年纪都不大,都是七八岁左右的样子。
安静是他们共有的特sè,有的孩子挑起眼帘,无动于衷地看了谢清欢一眼,就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去了,有的孩子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反应。
谢清欢的工作很简单,跟这些孩子呆满两小时就行了,什么也不用做,她不是专业的心理辅导人员,对这些情况特殊的孩子没有什么实质xìng的帮助。
谢清欢并没有尝试跟孩子们沟通。她年少早慧,天真烂漫的曾经已然恍如隔世,这个世界寻常的小孩子是什么样,她也没怎么见过,因此摸不透孩子的心理。
在她看来,小孩子的心思天真、纤细、敏感,也可能极其聪慧,有些想法十分奇特,因此无法跟大人沟通,所以才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
谢清欢在一张圆椅上坐下,看零散坐着的小朋友忘我的发呆,啃指甲,折纸。唐非曾经因为心理压力有过抑郁症,严重的时候也几近完全自闭,幸运的是,他一直有唐挚在身边关心鼓励,如今心结解开,回想先前那段rì子,再看看眼前的小朋友,心中既是感慨又是怜惜。
唐非没有像谢清欢一样坐在椅子上,而是蹲在墙角,跟一个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谢清欢看着被打回原形一脸孩子气的唐非,轻轻笑了笑。而后她感觉到一只小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膝上,有点儿怯怯的。
谢清欢低下头去,看到一张瓜子小脸,乌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那孩子有些瘦弱,看上去比其他的孩子要小些。
孩子的目光清澈,隐约灵动,他蹲在地上,双手搭在谢清欢膝盖上。谢清欢不明白他想要什么,便只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他。
小孩子大约是察觉到她没有恶意,认真地看了她片刻,突然张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角迸出点儿细碎的小泪花。而后他低头,脸在谢清欢膝盖上蹭了蹭,放心的贴了上去,不再动弹了。
这是……困了?谢清欢有点好笑,活动室开着暖气,略有点干燥,在这么个飘着小雪花的天气里,确实挺容易困倦。
小孩儿似乎一下子就睡了过去,表情平静,呼吸均匀。谢清欢的目光落在小孩的头顶,他的头发带点儿自然卷,看上去很是柔软。以他这个蹲着的姿势,自然是睡不稳的。
谢清欢俯下身,将谁在膝头的小孩抱起来揽在怀中,陌生的怀抱让小孩挣了挣,谢清欢见了,一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一边哼着久远以前清和宁远的小调。
小孩儿是真困了,被谢清欢安抚着,小小的不安散去了,很快陷入沉沉的梦乡。谢清欢哼着轻柔的小曲子,低头看一眼怀中的孩子,明明年纪不大,在睡着的时候仍然蹙着眉。
唐非看着谢清欢哄那小孩睡觉,觉得自己也有点困了。
这时又有人推开活动室的门进来,无视姿态各异的小孩,直直走向谢清欢,缓缓伸出手,温吞吞:“麻烦你了,把他给我吧。”
谢清欢挑起眼帘,看一眼那人,神情间有点意外:“白先生?”
第一百六十七章
白九在活动室外面见到苏诺,又跟主办方通了气,自然知道今天这活动请的是谁。推开门进来就见到谢清欢抱着个小孩,声音与表情都是温温的。而往常孤僻的孩子在她怀中,安静地沉睡。
白九走到谢清欢跟前,神sè平静地看她:“谢小姐,又见面了。”
谢清欢笑了一下,低头细看一眼怀中的孩子,只见他的面部轮廓确然是有些眼熟,便小心翼翼地将他送到白九手中。
白九没有照顾过孩子,随意地接过来,往肩上一扛。小孩子被这一挪一扛的闹醒了,睁开朦胧的睡眼,困顿地眨了眨,小脑袋歪在白九脸颊旁边,又合上了眼睛。
对于白九潦草的抱法,谢清欢原本有些无语,但见小孩子没有任何不适,也就没有开口多说什么。患上自闭症的孩子,对熟悉的气息十分敏感,排斥陌生人的靠近,白九再表现得如何不靠谱,也是这孩子愿意亲近的人。
白九对这谢清欢轻轻颔首,而后从容地走出了活动室。
活动室的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唐非轻手轻脚地走到谢清欢身后,静静道:“是白家新近承认的那位九少啊。”
谢清欢听出他的口气有点异样,略偏了头看他:“怎么?”
唐非微微拧眉,轻声道:“这个人,很孤独。”
谢清欢还以为他有什么高见,听了这话,悠悠一笑。白家的作风她也有所耳闻,正经的婚生子也并不驽钝,就算白九的身份被承认了,也不见得就能在白家得到什么。
唐非从他身上看到了孤独,谢清欢却看到了掩藏在眼底的野心。自从白九的身份被柯子华的父母无意间说破,他这些年的经历就在小道上被传得沸沸扬扬,中间有几年完全的空白,就连柯子华,都没有往来。
柯子华的遗产数目不小,足够一个不那么挥霍的人安生地过完下半辈子。自己在白家眼中,是个什么角sè,经过了这么些年,白九自然心知肚明,同样,白家在白九眼中也不那么有分量。将一个对亲情没有任何期待的人认回,白家这步棋走得确实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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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欢笑眯眯地看着唐非回去做牛做马,他这段时间虽然辛苦,但jīng神好了许多,人也开朗了不少。对于这次的活动安排,谢清欢总体来说是很满意的,也算是学到了一点经验,养小孩子确实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做父母的要好好陪伴,不然的话,小孩子会觉得寂寞。
这场活动是谢清欢这一年最后一个工作,等过两天参加完鼎星的年会,就可以休假了。苏诺坐在副驾驶上,打开记事本,看了看年会的安排。
跟往年有所不同的是,顶头的boss陆展睿今年确定会参加,高层方面基本上没有变动,只多了个陆boss亲自挖角过来的季卓阳。娱乐公司的年会向来是个争奇斗艳的地儿,歌星影星模特姹紫嫣红让人眼花缭乱,趁机搭上某个高层,比自己闷头奋斗四五年还要强上百倍。
苏诺转头问谢清欢:“欢欢今年要参加年会吗?”
以往谢清宁的工作从没有安排到这个时候的,所以她都不参加年会直接出门旅游了。有时萧朗月被点名参加年会时,她就先行一步去探路。
谢清欢知道苏诺这么问的用意,鼎星年会肯定会有记者到场,从不参加鼎星年会的陆展睿的到来,肯定会给人一种暗示,谢清欢若是如往年一样出去玩,也没什么。如果她参加年会,跟陆展睿碰上,难免尴尬。
谢清欢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参加吗?”
“这……”苏诺语塞。八卦记者最擅长捕风捉影,谢清欢去与不去,总能让人扭曲本意,写出赚人眼球的噱头来。以她的了解来看,鼎星接下来要力捧谢清欢这是没有疑义的。以《山河》的反响来看,明年的玉兰花奖该是有一份,这时候去高层面前露个脸,也算是对多年栽培的一个交代了。
苏诺念头一转,问道:“你往年这个时候都在外头游玩,今年有没有什么计划?”
“没有。”谢清欢干脆道,“今年准备在T市过年。”
“既然这样,”苏诺微微一顿,才慢腾腾道,“那还是去一趟年会吧。因事缺席跟故意不去,区别还是挺大的。”
谢清欢笑了一下,没有接茬。
年前的这一个月,集合了大部分的电影电视音乐颁奖礼,萧朗月游走于各个场子之间,忙得够呛。她今年出镜率高,有一部电视剧得了大奖,从导演往下包揽了不少奖项,连带着萧朗月也得了个最受欢迎女主角的奖,她上台领奖的时候,照例感谢了公司的栽培,剧组的合作,朋友的支持。
颁奖礼一结束,萧朗月就被各路记者堵了,问起前阵子某小报提到了那个百合情缘的传闻。萧朗月不由啼笑皆非,这年头还不能有个闺蜜了,她爽朗惯了,大大咧咧地告诉记者,她已经有了意中人,也许会为了他退出娱乐圈也说不定。
谢影帝引退的热度还没褪尽,萧朗月也有这样的心思,这两人还偏偏都主演《山河》,记者的思维瞬间就发散了,脑内小剧场立刻燃了。这到年底了,明星们也要休息调整,没那么爆料,萧朗月这样好歹是提供了个话题,记者们也就满足了。
作为萧朗月最好的朋友,谢清欢也被sāo扰了,但打给她的电话,除了她本身存储的那些,陌生号码一律转到苏诺手上。作为王牌助理,苏诺对于打太极也是得心应手,同样的话哪怕说上七八遍,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美温柔,在记者心中给谢清欢加了不少分。
谢清欢当然知道萧朗月如今跟元昭在恋爱中,但元先生究竟是不是萧朗月的意中人就不得而知了。
谢清欢在就寝前接到了萧朗月的电话。萧朗月参演的电视剧得了大奖,剧组主创人员出去大吃了一顿,到这会儿了还没散摊,萧朗月是上洗手间的空隙里打的电话,口气听上去有些醺然:“欢欢。”
谢清欢一听她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她喝了酒,可能还不少,轻轻应了一声:“现在还在外面吗?少喝点酒。”
“剧组庆功,还在吃着。”萧朗月坐在马桶盖上,“今天高兴,就喝了点儿。”
“还能开车吗?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萧朗月左右摆了摆脑袋,“待会儿元昭会来接我。”
谢清欢坐在床边,听出她的口气有些不对,温温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高兴。”萧朗月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慢腾腾开口,“元家的老夫人打电话给我,说是希望我能跟元昭一起回去,他们一家人都想见见我。”
谢清欢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没法解决的事情,没想到还是这个问题。以萧朗月的xìng子,原本不会如此困扰。但人就是如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能说当初景烨给她的‘惊喜’太过了,以至于她完全不能放心元昭的家人。
元昭这人温和有礼,一举一动就显示出良好的家教修养,对萧朗月也是知寒问暖,很是上心,若不是家世显赫,萧朗月的顾虑也不会这么多。
谢清欢静静道:“你,不想去?”
倒不是萧朗月想不想去的问题,元家老夫人是元家的大家长,年轻的时候就十分厉害,非常有手腕。她亲自打了电话来,就说明元家对元昭的感情生活很是关心。又因为打来电话的是老夫人,萧朗月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在萧朗月看来,元昭是个很好的人,哪怕没有显赫的家世,以他自身,也很容易得到女孩子的好感。她跟元昭是在她给风景区拍宣传片的时候认识的,到现在也没有多久,再加上年底她工作繁忙,两个人根本算不上多了解,元昭就急着带她回去见家长,这效率未免太高了。
谢清欢倒是觉得萧朗月多虑了,这年头多的是害怕负责任的男人,元昭品xìng过得去,人也过了适婚年纪,想成家了也不是稀奇事。他家里人主动提出要见萧朗月,也未必是恶意。
萧朗月老老实实回道:“我、我也不知道。”
“去见见也好。”谢清欢建议道,“相恋的时候还好,过rì子的话,毕竟不是两个人的事。这一面,总是要见的。”
萧朗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按了按有些发痛的额角,随即悠悠一叹:“好吧。”再如何,也不会比当年见景夫人那会儿更糟吧。
谢清欢略笑了笑:“真不用去接你吗?”
“不用。”萧朗月做出了决定,一扫胸中闷气,爽快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儿睡。我明天过去找你。”
谢清欢琢磨着这时候就该是男朋友的机会,也就不坚持了,挂了电话就睡了。
第二天是个晴天,娱乐圈连同白家却都抖了抖。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这天天气是放晴了,温度却又往下降了,呼气间一片冰凉的清新。房间里通着暖气,谢清欢穿着家居毛衣,坐在桌边看报纸。
这次的新闻倒不仅仅是娱乐版了,就连社会版也辟出了版面专门报道——到年底了,jǐng方集中了jǐng力扫黄打非打黑,这算是例行节目了,人人都知道这时候该韬光养晦低调行事。
有人知道暂避锋芒,就有人顶风作案。就在昨天夜里,jǐng方接到线报,突击巡检夜场,当场撞破一起聚众吸毒案件。如果单单是吸毒也没有什么,毕竟不是让人撞见正在交易,问题是jǐng方破门而入的时间略有些巧,包间里正在上演活sè生香的chūn宫,还是一出5P。最要紧的是,这五人中有一个是未成年的嫩模。
谢清欢看一眼社会版面无表情的白泽,再看看娱乐版梨花带雨的小明星,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在娱乐圈在混,绯闻缠身不算什么,每一个大红大紫的人,身上都有那么几段料。但毕竟是公众人物,人前还是得爱惜羽毛,像吸毒、xìng丑闻这类的,绝对沾不得,哪怕你是天王巨星呢,一旦沾了被曝光,也未必能扛得住,更不用说尚在小虾米阶段的艺人了。
谢清欢扫一眼报道,这几个姑娘事业都还在起步阶段,深更半夜的陪着白少爷耍,估摸着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靠山,却没想到玩脱了,白少爷别说罩人了,如今恐怕是自顾不暇。
谢清欢看完报纸就随手丢在一边。萧朗月过来的时候临近中午了,带着准备好的火锅食材。她在玄关处换了鞋,将食材递给苏诺,脱下羽绒服,羊绒长裙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谢清欢抬眼看去,只见她化了淡妆,目光清亮,jīng神奕奕,昨天那点儿小低落仿佛是在梦中。看着这样的萧朗月,谢清欢也就放心了——这世间风雨兼程,只要你足够坚强,你的心就不会有任何动摇。
餐桌上放好了锅,苏诺先取了火锅料做汤底,萧朗月则去厨房拿了盘子跟碗。将食材一一分好,占了满满一桌子,可见准备之充分。
在等锅底烧开的时间里,萧朗月开口道:“今天的报纸都看了吗?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年的破事儿格外多?”
“娱乐圈的破事儿哪年少了?”苏诺看着锅,一手捏着筷子淡淡道。
“不是,”萧朗月摆摆手,“你没觉得,今年有分量的大事儿都集中在一起发生了吗?往年的破事儿当然也多,但好歹分配合理,均匀吸引视线。但你看今年,马赛克照,吸毒,昨天还闹出的5P,照以往的频率,这些儿最起码得分三年。”
锅里的汤底烧开了,发出细小的咕噜的响声,苏诺夹了肥嫩的小羊肉放进去,唇边勾着一抹不那么明显的讽笑:“别的不说,就白泽这事儿,肯定有人在背后推动。”
“诶?苏诺,你好像知道点儿什么呀?”萧朗月笑眯眯道。
苏诺抿了抿唇,听谢清欢静静问道:“那夜场,是谁家的?”
“那夜场的老板比较神秘,先前有传闻说是唐家的。但唐家不是走这条线的,估摸着是哪位少爷的私产。”苏诺略挑了挑眉,看向谢清欢,“我以为你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谢清欢确实是不感兴趣,她略微蹙眉,沉吟片刻,目光微微一沉,放下筷子拿起报纸,翻到娱乐版对着几个女艺人的脸细细看了一番,不动声sè地掩饰住些微的震惊。
这几个人,在谢清宁的记忆中出现过。她出事的那一晚,正是跟她们在蓝夜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谢清宁将掺了R5的酒端给段明楼也是因为这个。
她们四个加上柯子华以及最近没有什么消息的洪熙,都是那晚跟谢清宁一起玩的人。结果谢清宁香消玉殒,如今柯子华身败名裂猝然而逝,这四个经过5P时间形象尽毁前途渺茫,只剩下一个洪熙得以幸免。
前后连贯在一起这么一想,谢清欢倒有些拿不准这些事是巧合还是人为造成的了,她挑起眼帘,淡淡道:“最近好像没有洪熙的消息?”
“怎么没有?”即便同在一个剧组拍过戏,毕竟是属于不同的公司,谢清欢跟洪熙不过是点头之交。此刻特意问起,倒让萧朗月有点诧异,“前阵子才爆出跟某富商吃饭,正好让人正室撞上了,结果当场被正室抽了几个耳光。那位正室据说娘家很有势力,富商虽然敢偷吃,但是也挺忌惮的,根本没有替她出头。”
洪熙算起来也是个二线的,在《山河》中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出了这样的事,也算是颇能博人眼球的事件了,报纸上却没有提到过。
比起柯子华她们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就连谢清欢也爆出了私生女的传闻,洪熙实在是幸运。
萧朗月瞥一眼谢清欢,察觉到她不同往rì的八卦热情,又接着道:“洪熙白挨了几个耳光,这事儿也还没完。那位正室放了话,让洪熙自动消失,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然后就再没有洪熙的消息了?”谢清欢轻声问。
“洪熙是个聪明人,背着正室玩人家老公是一回事,被当面撞见又是一回事了。如今正室在气头上,她当然得避着。”遇上这种事,再如何也是陪饭局的女艺人不占理,没必要跟人名正言顺的老婆较劲。萧朗月因为担心谢清欢伤心,一直以来,对任真跟蓝夜绝口不提,因此也一直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萧朗月平常确实是大大咧咧十分豪爽,但她的心思不可谓不细腻,谢清欢虽然神sè不变,但她一反平r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主动问起洪熙,让她直觉不对:“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谢清欢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好奇。”
如今看来,她们那一拨人,在感情与事业上,或多或少都收到了冲击,一个也没落下,倒不像是特意针对谁。
至于白泽,谢清欢并不关心,以白家的实力,要保下他并不是难事。
萧朗月并没有多问,夹了块小羊肉放到她的碗里:“不说这些了,快吃吧。”
谢清欢点点头,不再多言。仔细算来,这一连串事儿里面,最先遭殃的还是谢清宁。以她的xìng情绝不可能自己在酒里放了料,再拿去给段明楼的,更不可能给自己下药。
以当时的环境来说,旁人根本挤不进那个小圈子里去,能不知不觉动手脚的,只能是当时一起玩的人。而依照当初唐挚对R5的解说,这种药并未在外广为流传,甚至定价极贵,究竟是谁,为了这一夜**如此下得血本?
不过,唐挚说那药是道格拉斯家这一代的家主研发的。这一代的家主,不就是格雷吗?谢清欢想起艾米丽对道格拉斯家的描述,再想想格雷不请自入那次看自己的眼神,微微皱了皱眉——这真是个十分有存在感的男人。
在家里看碟弹琴,悠闲地度过了两天,谢清欢将自己拾掇了一下,出门去苏诺预约好的美发沙龙换了个发型,这才去参加鼎星的年会。
鼎星的年会向来是星光璀璨,遍地美人争奇斗艳,稍微对自己的信心弱点的都难免被打击地体无完肤。年会照例定在酒店十八楼的大宴客厅,谢清欢因为做发型耽搁了时间,抵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谢清欢跟苏诺走近电梯里,按下了十八楼的按钮。电梯缓缓上升,谢清欢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了起来:“萧萧?”
像这种年会,是拓展人脉的绝佳时机,萧朗月作为一线红星,为人豪爽大方,是新人们最想抱住的大腿之一。萧朗月应付这些眼中有着憧憬与羡慕的后辈已经十分娴熟,但要摆脱他们也花了点儿时间。
等耳根终于清静之后,萧朗月不动声sè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快就发现谢清欢还没有到。谢清欢要去做头发这事儿她知道,但这时间也太久了。
今年年会,陆展睿来了,景烨来了,公司的董事高层也都差不多到了,谢清欢还没个踪影。萧朗月避到僻静的地方,给谢清欢打电话:“在哪儿呢现在?这都几点了。”
谢清欢看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淡淡道:“在电梯里呢,马上就到了。”
苏诺在一边听了,轻轻笑了笑。年会就是吃吃喝喝,交际交际,最好能有个抽奖活动来活跃气氛。至于发言总结今年展望来年,那是上层的事儿,没人会在这一天苛责迟到的问题。
不过萧朗月跟谢清欢的感情确实是好,知道担心她——谢清欢现在是话题人物,低调地提前到达会场是最好的。
谢清欢正说着,就觉得电梯突然一顿。她刚刚跟苏诺交换了一个眼神,电梯就是猛烈一颠,而后竟然向下急速坠落!
苏诺脸sè微微一变,猛地扑到按钮旁,快速将1到20层的按钮都按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电梯急速往下坠的时候,谢清欢的身体也跟着一晃,正跟萧朗月说着的话也顿了顿。她在墙上撑了一下稳住身体,看着苏诺敏捷的动作,略微挑了挑眉。
萧朗月在电话那头听到响声,不由担忧地问道:“欢欢,怎么了?”
也许是苏诺的动作有了效果,电梯下坠到第十五层的时候速度就缓了下来,虽然还在持续颠簸着,但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一瞬的惊心动魄。
苏诺悄悄松了口气,转过身对谢清欢微微颔首。谢清欢淡淡道:“没事,我马上到。”
萧朗月看着不远处满室生chūn的光景,静静应了一声。
谢清欢挂了电话,看一眼后背贴在墙上的苏诺:“电梯故障吗?”
“恐怕是的。”苏诺轻轻皱眉道。如今城市高楼林立,电梯被广泛使用,在质量上要求也就严格,虽然难免会发生故障,但毕竟是少数。
苏诺的话音才落,仍然小幅度颠簸着的电梯再次下坠,这次的时间也不长,但后果却严重得多——苏诺刚刚按下去的按钮等都恢复成刚进电梯时的状态。
苏诺的脸sè微微一变,电梯里的光亮也瞬间熄灭。
“这次的故障,似乎还挺严重的。”谢清欢也有点无语,这酒店是五星级的,电梯有好几部,她随意选了一部,没想到就是个有故障的。手机还握在手中没有来得及放进小包包里,谢清欢按亮屏幕,看了一眼,轻轻挑眉,“好像,没有信号了。”
手机屏幕的光亮很快就暗了下去,苏诺在近乎无声的黑暗里淡定地抚额,这种强迫中奖的运气,怎么在买**彩的时候没有过呢?
电梯如今应该是十三层跟十四层的中间位置,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是最糟糕的。酒店应该是发现了电梯出现故障,因为担心其他客人不小心进入了,所以控制室应该关闭了电源。
简直是雪上加霜。再过一段时间,空气就会越来越稀薄,封闭的黑暗环境会慢慢击溃人的心理防线。
“欢欢,”苏诺静静开口,在黑暗中口气显得有点忧虑,“你应该没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吧?”
“没有。”谢清欢很快答道,话音略微上挑,似乎有些诧异,“你害怕?”
苏诺当然没有害怕,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果然也没有信号。现在这种情况,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因为不知道电梯究竟是因为什么发生的故障,严重到什么地步,也不能轻举妄动。
毕竟如今卡在楼层,也不是那么牢靠,万一导致电梯直坠一层,那只能再给大事频起的娱乐圈再添一个话题了。
谢清欢还是头回遇上电梯故障,无法准确估计事情的严重xìng,但是就着手机屏幕的光亮看一眼苏诺沉重的表情,也知道情况不那么乐观:“现在要做些什么?”
“站在现在的位置,别乱动。”苏诺收起手机,在一片黑暗里若无其事地道,“然后,耐心等待。”
束手待毙不是谢清欢的风格,但眼下这种情况,出了等待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萧朗月避开喧闹的人群,站在宴会厅僻静的角落里躲清静。每个人都在笑,放浪的爽快的矜持的温和的,织成一道细密的网,却仿佛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被她轻描淡写地隔开了。
狂欢,是所有人的孤独。萧朗月唇边噙着自然而然的笑意,却是冷淡一晒。一道目光隔着人群定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表情尽数收在眼底,带着复杂,温和而隐忍。
萧朗月有所察觉,抬眼看去,只见景烨跟陆展睿和季卓阳站在一起,似乎是在交谈着什么,景烨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不动声sè地收回目光。
他跟她之间,似乎从来就少了点儿缘分,从最初到最后,都不曾真正的亲近过。即便没有谢清欢的事,也会是别的事。
萧朗月笑颜如花,那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她原本就擅长隐藏情绪,近来演技rì渐jīng湛,面上自然更加滴水不漏。她已经答应了元昭要陪他回去见他的家人,不管结果如何,她跟景烨已然情同陌路。剩下的只是对过去虚耗的几年时光的唏嘘,这世上的事,不如意者多,两个人在一起,也并不是只要有爱就可以的。
萧朗月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谢清欢应该到了才是。这么些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参加鼎星的年会,不会是找不着地方吧。
萧朗月拿出手机,给谢清欢打电话,机械冰冷的女音提示道: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萧朗月皱了皱眉,不死心地又拨了一遍,还是一样的提示音。
景烨就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轻而易举地看出她的神情间那一抹焦躁,眸sè就是一沉。季卓阳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看,顿时明了。
季卓阳是亲眼见到景烨跟萧朗月拥吻的,虽然不清楚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两人如今仿佛陌路。但无论如何,景烨眼中那一抹不经意的关切他是不会看错的。
陆展睿是知道景烨的心思的,但他更清楚景烨家中的背景,那样的财势门第,是不会轻易让步让他娶一个娱乐圈里混过的人。
谢清欢在国外戒毒休养两年,回国后韬光养晦的三年,萧朗月跟景烨的交流仅止于工作,私底下连一句亲近话都没有。但仔细算来,两人开始疏远,还是在谢清欢卷入赵泽天事件之前,应该是那一年时装周之后景烨带萧朗月回景家庄园之后。
以景夫人那般的jīng明厉害,在景家庄园发生了什么事,一点儿也不难猜到。景烨初次面临‘婆媳’问题,恐怕也是心放得太宽,以至于错失了补救的良机。
季卓阳的目光四下逡巡一周,没有看到谢清欢,不由有些纳闷儿,苏诺明明说了,谢清欢会来参加年会,从美发沙龙出来她还发过短信。怎么到这会儿了还不见人影?
关于谢清欢那个私生女的传闻,他也直言不讳地问过陆展睿。陆展睿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但含糊其辞更能说明,就连陆展睿自己也不甚清楚这事儿的真实xìng,恐怕还是得依靠科学鉴定。
想想自己先前那个先潜了的提议,季卓阳第一次觉得陆展睿的爱情观真是积极光明,值得推广。
季卓阳在萧朗月抬头的瞬间冲她摆了摆手:“萧萧。”
萧朗月看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侧的景烨跟陆展睿,向这边走来:“陆总,景总,季先生。”
景烨的脸sè有点僵,陆展睿则轻轻颔首。季卓阳丝毫也不介意自己被放在最后,状似无意地道:“欢欢呢?还没有到吗?”
季卓阳是谢清欢的经纪人,总是想着她的,陆展睿的心思如何不好说,但目前看来,也没什么恶意,萧朗月也就没有隐瞒,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之前说是在电梯里,现在电话又打不通了。”
“电梯?”季卓阳目光一沉,“她说在电梯里是什么时候?”
“五分钟以前,”萧朗月又看一眼时间,更正道,“不对,应该是十分钟以前了。”
季卓阳闻言简直忍不住要苦笑了,谢清欢这是什么事故体质,大大小小的事故似乎就没断过。陆展睿略微皱眉,沉声道:“怎么?”
“我上来的时候,酒店正好发现有部电梯出了故障,准备维修。”季卓阳解释道。
在场四个人,对谢清欢都相当关注,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儿搁在寻常人身上,一辈子都碰不上一件,简而言之,她如今那体质就是招祸。
所以,听季卓阳这么一说,萧朗月的脸sè顿时变了,拔脚就往外走,只希望被圈里人誉为福运加注器的苏诺这次一样管用。
电梯故障这种事的概率本来也挺小,默默围观了谢清欢好几个月的陆展睿也挺无语的,对景烨道:“通知酒店查查是不是哪部电梯里困了人。”
那边季卓阳已经眼明手快地拉住了萧朗月,这么没头没脑地走出去,也是于事无补。
鼎星历年都是在这家酒店开年会,都是老熟人了,景烨直接找了酒店的高层,很快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三号电梯,卡在十三层跟十四层中间了。酒店调了监控看了,电梯电源被切断前确实有两个人进入了电梯。”
萧朗月脸sè难看:“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陆展睿呼吸微微一滞,看向景烨。景烨随即道:“酒店方切断电源之后立刻派人检查了,这次故障并不眼中,已经在抢修了。”
这家酒店的作风向来是顾客至上,分秒必争,酒店内发生的事儿,若酒店是责任方,他们绝不会推脱,只会迅速予以解决,所以景烨并不十分担心。
“如果不放心的话,”景烨看着萧朗月,“去十三楼等着吧。”
萧朗月抿了抿唇,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景烨看着她潇洒的背影,苦笑着道:“你看她这朋友做的,真是——”
陆展睿悠悠道:“如果是你被困在电梯里,我有空的话,我也会在外头等着别人修好电梯。”说罢,他施施然跟在萧朗月身后,去了十三楼。
第一百七十章
萧朗月作为如今鼎星的一姐,本身就让人瞩目,陆展睿是**oss又是头回参加鼎星年会,走到哪儿背后都黏着眼珠子。两人一动,立刻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向他们看去,有心人在会场中寻找谢清欢的身影,一无所获之后也就各自了然了。
为了不更加引人注目,景烨只得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地看着陆展睿快步离去的身影。
季卓阳则是觉得无论谢清欢是什么身份,这时候都是老板表现的机会,他还是不要跟着去找存在感比较好。他瞥一眼景烨略有点扭曲的表情:“怎么了,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陆展睿向来爱财,亲疏远近分得极为清楚,眼中只有永远的利益,景烨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景烨闻言默然不语,季卓阳对陆展睿的了解尚浅,真是太天真了。萧朗月对谢清欢那是真的掏心掏肺,任何人都得排在她后面。跟她一比,陆展睿难免就被衬得灰头土脸,当然,这两人走的不是一个风格,陆展睿那款的俗称损友,别人是温言解语,他则是常年开着嘲讽模式吐槽。
萧朗月跟陆展睿下到十三楼,酒店后勤的负责人米娅正在故障电梯前盯着维修,见到萧朗月微微一愣,随即调出服务业八颗牙的标准表情笑得热情洋溢:“萧小姐。”
娱乐圈有不少发布会或者其他的活动在这个酒店举动,各级工作人员的娱乐敏感度都相当高,萧朗月又是炙手可热的一线红星,被认出来也不稀奇。
陆展睿几乎不出席娱乐圈的活动,陆家的产业中心转移之后,曝光率更低,米娅一时之间也猜不透他的身份。
萧朗月瞥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陆展睿,没有主动替他介绍。她并不清楚陆展睿先前对谢清欢的心思,便以为他多少是在意那个私生女的传闻,但这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对谢清欢对陆展睿,都难免有些伤怀。
萧朗月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紧闭着的电梯门上:“还要多久才能修好?”
“萧小姐请放心,故障已经排除,电梯马上就能正常运作。”米娅热情地应道。
萧朗月轻轻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不安的心情,站在一边耐心地等待。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镇定。
陆展睿一言未发,眉眼间一片冷凝之sè,极强的存在感无形中给了米娅巨大的压力。
米娅八颗牙的热情笑容几乎挂不住,略微后退一步,举起手中的对讲机询问进度。被陆展睿这么紧盯着差不多五分钟,米娅却觉得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才终于听到对讲机中传来一声ok。
米娅悄悄松了口气,顾不得大冬天冒出的一脑门冷汗,走到电梯旁,按了向下的按钮。头顶上13的数字亮起,卡在楼层中间的电梯终于晃悠悠下来了,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米娅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电梯因为先前断电,密闭的环境到了最后无可避免地空气渐少,谢清欢还好,没有怎么受到影响,倒是苏诺出现了轻微的缺氧。
萧朗月看着谢清欢搀着有些脚软的苏诺走出电梯,走上前去问道:“欢欢,没事吧?”不是她关心则乱,电梯故障导致的事故也不是没有。
“我没事。”谢清欢摇摇头,转而看一眼苏诺的脸sè,“苏诺,还好吗,需要去看医生吗?”
“不用,就这么站一会儿就好。”苏诺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瞧着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谢清欢笑了一下,抬眼看向站在一边的陆展睿,并不觉得惊讶,只冲他轻轻颔首。
陆展睿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抿了抿薄唇,心中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焦躁瞬间被荡平。
苏诺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因为缺氧有些空白的脑子瞬间重启成功,站直了身体又是一副干练的jīng英样。一抬眼就见到了陆展睿,略微一惊,不过见谢清欢也没有称呼他,想来还是避着仍站在旁边的米娅。
苏诺是季卓阳特意给谢清欢安排的助理,这段时间以来,也替谢清欢挡了不少事,陆展睿看她一眼,便挪开视线,看向米娅:“今天这事,酒店怎么说?”
米娅维持着完美的八颗牙笑容,温和道:“今天贵公司的一应消费,给予八折优惠。”
长青酒店服务一流客源充足,逢年过节从不打折,如今给个八折,确然算是了不得的让步了。虽然被困在电梯里一段时间,但谢清欢看上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苏诺也没有大碍,陆展睿冲米娅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米娅笑着轻轻一躬,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陆展睿的目光不动声sè地落在谢清欢脸上,谢清欢微微一笑:“陆总。”
“你今天,很漂亮。”陆展睿点点头,淡淡道。
好话总是动听的,谢清欢觉着这话是对自个儿顶着的这个新鲜发型的肯定,于是满意地笑了:“谢谢。”
陆展睿今天穿着定制的西装,每一颗扣子都仔仔细细地扣着,领带也系的妥帖,如同他参加任何一个名流jīng英聚会一般。
陆展睿今天一如既往的英俊,谢清欢原本该礼尚往来这么一句,但她转念一想,她如今跟陆展睿的关系不明,多少总有点尴尬,这么说挺轻浮的。
她略一犹豫,就见陆展睿转了身,走到旁边那部电梯按了向上的按钮:“走吧,年会该开始了。”
几个人走进电梯,转瞬就到了十八层,陆展睿先一步回会场,谢清欢三人拐去了楼层的洗手间。
萧朗月看着jīng神奕奕对方才发生的事毫不在意的谢清欢,悠悠地叹了口气:“欢欢,等我从S市回来,我们一起去拜拜吧。瞧瞧你最近的运道,简直让人不能直视。”
苏诺是最近才跟着谢清欢的,对她之前几个月的丰功伟绩不甚了解,但今天这事,也确实是中奖的频率,苏诺笑眯眯接口道:“欢欢,下次再预感有这种事,提前告诉我,我去提高一下保险的额度。”
萧朗月扑哧一笑:“瞧你这点儿出息。”
谢清欢对她们的打趣毫不在意,摊了摊手:“人有旦夕祸福,泄露天机,会被雷劈的。”
萧朗月跟苏诺都是一笑,有些事该来的避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得好。三个人在洗手间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会场。
大宴会厅这时候气氛十分热烈,确定参会的人员差不多到齐了,陆展睿与鼎星的高层们在一起聊着什么,见到谢清欢她们走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
季卓阳作为谢清欢的专属经纪人,虽然拥有着鼎星百分之五的股份,但并不直接参与公司的管理工作,他自己对公司的运作也不感兴趣,因此高层的尖端谈话对他而言就十分无趣了。他看到谢清欢进来,便趁机撤了。
谢清欢在《山河》中表现突出,又是鼎星的老人,再加上那段‘私生女’传闻,刚一走进来,就被四面八方的目光给包围了。
季卓阳还在这时候旁若无人地冲她招手,旁人心中原本还存着的几分疑虑顿时变成了肯定——娱乐圈向来没什么秘密,季卓阳是陆展睿亲自出马挖的墙角这事,早已不是秘密。以陆展睿以往的作风,这样一个人到了鼎星,必定是要物尽其用,榨干最后一滴血的。
可结果呢,季卓阳到了鼎星,被指定带谢清欢一个人,这简直是可耻的浪费!这还不算,谢清欢的工作能有多少,安排一个金牌经纪人不算,还塞给她一个王牌助理,鼎星就算不缺人不差钱,也不带这样的。
这还是陆展睿吗?这还是对鼎星不闻不问,对艺人没什么好感的陆展睿吗?
肯定有猫腻!除了稍微了解内幕的季卓阳跟景烨,以及不那么不了解情况但一心向着谢清欢的萧朗月,几乎每个人都这么想。
鼎星的高层在五年前大权交替之后就被清过一次,如今留下的都是当初支持陆展睿瑞的,看着神sè不动的谢清欢,再想想当年的赵泽天时间,高层顿时觉得意味深长以来,心里头不由自主地觉得凉飕飕的。
顾裳也来了,她饰演女二号的那部古装剧前几天在一个卫视台播出了,收视率还不错。她虽然是女二号,但那个角sè十分讨喜,无论是扮相还是戏份,都超越了女主角。
顾裳也并不是科班出身,演技有待磨练,所幸女主角也是个花瓶,演技甚至比她还要僵硬,在她的衬托下,顾裳就显得格外耀眼。电视剧播出之后,反响不错,她也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算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但她此刻见到谢清欢,才恍然想起,这个角sè原本是为她准备的。接演《山河》只是让她受到的关注更多,并不是她大红大紫的必要条件。
鼎星,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谢清欢!
谢清欢向季卓阳那边走去,路过餐桌的时候,端了一杯红酒。她察觉到顾裳的目光,冲她轻轻举了举酒杯,微微一笑。
第一百七十一章
苏诺顺着谢清欢的动作看过去,略微挑眉:“顾裳吗?她新近拍的那部古装剧反响不错。”
萧朗月微微一笑:“她那部戏的女主角是个新人,据说上头有人,所以这片子才拍出来立刻就在卫视台排出了档期播放。”
谢清欢举杯致意不过是礼数问题,说白了就是客套,并没有挑衅示威的意思,见顾裳无动于衷,也不在意,浅啜了一口红酒,听苏诺问道:“鼎星似乎没有给顾裳指定经纪人?”
任西东随口应道:“以她的出身,在圈子里就是图个新鲜,不可能长久的。她的工作安排必定细致面面俱到,一般的经纪人未必乐意带。”
萧朗月因为谢清欢的事非常不待见任西东,连带着对顾裳也没有好印象,听了任西东的话,她冷淡一笑:“如今她的工作都是经景烨的手。”
“那不就是等于说,”苏诺恍然,“她是你的同门师妹?”
“别,这么大来头的师妹,我可高攀不起。”萧朗月赶紧摆了摆手,故作紧张地道。
谢清欢闻言暗暗摇头,照圈子里论资排辈的算法,顾裳加入鼎星的时间比萧朗月晚,如今又是景烨兼职带着,要说是同门师妹也没有错。
萧朗月虽然大气豪爽,但xìng情也是八面玲珑,寻常时候不轻易表达喜恶,她现在这样倒是十分明显的情绪外露了。
倒不知她这样是因为顾裳,还是因为景烨。谢清欢在心中悠悠一叹,瞥一眼季卓阳,略微挑眉,侧头细细看了他一眼。
季卓阳被她打量着,心中咯嘣一响:“怎么?”
谢清欢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地道:“我在想,那位顾小姐有没有可能会成为我的师妹。景总毕竟事务繁忙,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听你这么一说,”苏诺略一沉吟,看向季卓阳淡淡道,“我也觉得,学长你最近实在悠闲得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什么悠闲?”季卓阳瞪她一眼,“我只是特别擅长隐藏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的一面罢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萧朗月眉眼一弯,仿佛突然之间扬眉吐气了一般,看着谢清欢郑重道,“欢欢,不要大意地‘提(qi)携(fu)’师妹吧。”
谢清欢明白她的意思,见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只微微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灯突然全部熄灭,方才的热闹瞬间冷凝下来,接着一道光束打在空出的舞台上,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带着磁xìng的嗓音道:“我想大家都知道,我们陆总也在百忙之中,拨冗来参加今天的年会。现在,我们就请上陆总,给我们讲几句!”
鼎星的年会向来是比较轻松的,往往被请上台的,都是据说作风干练专注做事的人,哪怕是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也是言简意赅,往热血励志的路子上靠。
陆展睿自掌权以来,每年只出席年头的董事大会,平常时候对鼎星的态度都是听之任之自负亏盈。他今年头一次来参加年会,自然很受瞩目,主持人的声音才落,昏暗的宴会厅的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有人趁着灯光昏暗大胆地吹起了口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天王巨星即将登场。
景烨看一眼陆展睿,目中带着几分揶揄。
陆展睿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好整以暇地往舞台上走去,主持人适时地递给他一支调好的话筒。陆展睿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他在灯光里,一眼望去,台下的人面目表情,分不清谁是谁。
陆展睿看向那一片昏暗里,淡定地开口:“一直以来,你们都做得很好,鼎星会记住你们的付出。新的一年,是新的起点,新的征途,请继续努力。鼎星,将与你们同在。”
景烨挑了挑眉,有点意外,这家伙最近在刷什么副本,挺会煽情的嘛。
陆展睿在掌声响起之前,抢先道:“现在我宣布,年会开始!”
主持人就等着这句,接口道:“那么,请陆总挑选舞伴吧。”
宴会厅的灯次第亮起,却不是那种照明样的亮度,而是暖sè偏暗的,将气氛渲染地浪漫而暧昧。鼎星美人如云,各自打扮得花枝招展,齐齐看向陆展睿的目光却是如狼似虎。
陆展睿虽然是顶头boss,但他不待见鼎星并不是秘密,往常跟自家的艺人也没有往来。大家被他邀请跳第一支舞的概率是一样的,在这么个场合,跟陆展睿跳个舞,也算是长了脸。
陆展睿向来不关注鼎星,不知道年会上还有这么个规矩。他这才知道景烨方才那个揶揄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嘴角轻轻一抽,将话筒还给主持人,那道晃眼的光束随着他的走动而转移。
陆展睿因为生意往来,也得参加高级酒会,也会应邀参加名媛的生rìparty,跳舞对他而言自然没有任何难度,难的是挑舞伴。
景烨看着陆展睿走下来,不动声sè地辨别了一下方向,直直向着灭灯前谢清欢他们站的地方走,不由得在心中轻轻一叹——就知道这人任xìng起来无可救药。
陆展睿并没有想那么多,鼎星整个都是他的,他在自家公司开年会的时候,选个合心意的舞伴怎么了?谢清欢对他的意义不同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他想要去亲近她、了解她,想要在众人之前光明正大地表达他内心所想——他在意她。
陆展睿一路走过去,无视背后那一张张美艳的脸上克制的失落与嫉妒,直直走到谢清欢跟前,一手负于背后略微躬身,一手向前伸出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声音轻柔和缓:“谢小姐,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谢清欢盯着那只伸到眼前的手,有点儿懵。
站在她身边的萧朗月无声一笑,轻描淡写地从她手中拿走酒杯,苏诺则适时在她腰上轻轻一戳,压低了声音:“去吧。”
谢清欢腹背受敌,万分无奈,慢吞吞地伸出手去,陆展睿也看出她的僵硬,唇角一勾,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带。
谢清欢配合地挪了挪步子,用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陆总,我不会这个。”
陆展睿的另一只手虚虚地贴上她的腰,温温道:“我退你进,你进我退,不要紧张,随意就好。”
谢清欢极少跟人如此亲近,她并不觉得紧张,只是无法放松,陆展睿话音才落,她已经一脚踩上了陆展睿的脚面,所幸她脚步轻,陆展睿并不觉得疼痛,反而轻笑出声——相比于无聊的年会余兴节目,教谢清欢跳舞似乎更合他的心意。
“慢慢来吧。”陆展睿悠悠道。他看得出来,谢清欢并不热忱,对他也带着一点近乎本能的疏离,即便他已经明白说了她可能是他的异母妹妹,这一点也并没有丝毫的改善。
人心的防线坚固,形成自我保护的硬壳,只能一点一点去靠近,温和的轻柔的,不急不躁。
谢清欢平rì并不疏于锻炼,因此身姿轻软,但她的动作僵硬,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景烨看着不动声sè却显然乐在其中的陆展睿,目光转向一边的萧朗月。她正笑眯眯地看着小心迈步防止再次踩到陆展睿的谢清欢,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感慨。
萧朗月做事向来有始有终,恋情的开始与结束都十分郑重。她提出分手,只会在她自己身上找原因,丝毫不会提及其他,景烨迁就她已经成为习惯,他答应分手,却还是关注着她的动向。
景烨知道萧朗月如今正在跟元昭交往,S市元家的五少,xìng情人品都极为出sè,放在人才辈出的元家,有一种极为中庸的神秘。这样一个人,难得的是还有真心。
景烨能感觉到心中传来的空洞的闷响,也许在不久之后,他连思念她的资格都没有了。这么想着,景烨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迈开脚,向萧朗月走去。
因为陆展睿已经挑选了舞伴,并且试图带着似乎完全不会的舞伴翩翩起舞,这一年的鼎星年会或者说舞会就正式开始了,高层也好,经纪人也好,艺人也好,迅速成双成对。有的男士还在犹豫,转眼面前就递过来一只柔白的小手。
景烨走过来的时候,金牌经纪人跟王牌助理已经牵手成功,拉开舞步,若无其事地远离了。
景烨走到萧朗月面前。身边舞影翩跹,繁华如织,他的耳中却仿若无声,他的眼中印出她的容颜,美丽如昔。
萧朗月一手端着一个酒杯,坦荡地看着景烨,心中却感到细小而尖锐的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即便已经过去那么久,她仍记得最初。可惜,不是他,陪她到最后。
萧朗月转身,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最近的桌上,然后走回来,微微笑着伸出手:“景先生,请。”
景烨如受蛊惑,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腰,随着音乐起步。同样的乐曲,同样的舞步。哪怕是谢清欢这种初学者,被陆展睿带着跳得磕磕绊绊,也隐约透着一股零落的温柔。
只有景烨跟萧朗月这对,明明默契非常,却透着激荡的绝望。
谢清欢偏头看了一眼,脚下就是一乱,直直踏上了陆展睿的脚面。
第一百七十二章
陆展睿因为被踩中光荣负伤,一瘸一拐地将谢清欢带出舞池。
谢清欢那一脚原本就不是为了伤人,压根儿就没花几分力气,就算被踩实了,也绝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但陆展睿若无其事地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紧了紧,谢清欢便挑了挑眉,故作关切地问道:“陆总,你怎么样?”
陆展睿似笑非笑:“唔,有点痛。”
“那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高跟鞋作为凶器的普及应用度在江湖上仅次于平底锅跟板砖,谢清欢眉眼间自然而然地带了点儿歉疚,“万一伤到骨头就糟糕了。”
陆展睿带着谢清欢转出舞池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了,还以为他终于腻了那个初学者菜鸟,便走过来看能否接替谢清欢。
陆展睿眼神锐利,自然一眼就看穿了那人的企图,目光不由有点冷。鼎星上下都是圈子里的,该有点眼sè。他特意选了谢清欢做舞伴,其中用意不言自明——谢清欢如今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意她。
陆展睿瞥了那人一眼,淡淡笑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谢清欢轻轻一笑,应了一声。而后她的手轻巧地脱出陆展睿的指掌,半蹲下身体,一手穿过他的洗碗,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将他打横抱起。
“呃……”边上偷偷关注他们动静的人顿时石化。
陆展睿再如何机敏,也没有料到她会来这手,身体突然之间悬空,半边身体紧贴着温暖的香软,他的表情跟身体一起一寸寸僵硬。
季卓阳跟苏诺将华尔兹跳得寡淡无味,仗着动作熟练配合默契,各自一心两用,密切关注着身边临时牵手的双双对对——要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混,卓越的洞察力是必备技能。而且,这么牵一把小手,可不能小看,没准来年就成了新贵。
萧朗月那对没有任何悬念。于公,她是景烨亲手带出来的鼎星一姐,片约代言广告不断,在《山河》中的表现也广受好评,顺利地从偶像派向实力派过度。凭借靖公主一角,不出意外的话,她将在玉兰花奖捧个影后桂冠。于私,景烨显然也不太压得住脚——因为太过在意,反而束手束脚,处于被动。
作为知道一点儿内幕的垃圾桶,季卓阳知道陆展睿已经不愿意等待更好的时机了,那个私生女的传闻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若是他不曾对谢清欢有一点动心,对于被当做八卦爆料出来的异母妹妹,他定然会逆推出至少八个版本的yīn谋论。
像陆展睿这样的人,对于曾经喜爱过,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女人,都会尽力关照关照。谢清欢的情况略复杂,却也是同样的道理。
因为萧朗月那对实在是乏善可陈,他的重点就放在了陆展睿他们这边。陆展睿被谢清欢抱起的瞬间,季卓阳就笑喷了。
苏诺穿着八公分的细高跟,季卓阳头一低,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地将下巴抵在了瘦削的肩膀上,笑得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
“学长,”苏诺不动声sè地斜了一眼,一脸淡定,脚下丝毫不乱,“注意素质。”
季卓阳龇牙咧嘴,这时候还要什么素质啊,没看见**oss的颜面都掉了一地了吗?
苏诺悠悠叹息道:“欢欢真是个女壮士啊。”得亏鼎星在圈子里有点儿势力,能说得上话,也能压得下小道消息,不然就boss就人公主抱了这一点,就足够人从年头笑到年尾了。
“简直就是新一代的开山怪嘛。”季卓阳想想谢清欢先前的丰功伟绩,再想想当年搭上一条命的赵泽天,只能说陆展睿还不够了解谢清欢啊——这姑娘最擅长的,就是随手拉个垫背。
苏诺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看向季卓阳,淡淡问道:“现在怎么办?”
季卓阳微微一笑,深情款款道:“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他。”自陆展睿掌权之后,陆家的产业跟势力扩展到什么地步,恐怕之后陆展睿自己心里有数,他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今天这事儿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那在场的所有人都得卷铺盖回家种地。
苏诺温柔地回道:“刚刚这句,我要录下来转发给裴女王。”
季卓阳轻叹一声:“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
苏诺也深谙装聋作哑的道理,配合着季卓阳的脚步,不动声sè地远离风口。
萧朗月自然也注意到了谢清欢那边的情况,下意识要松开景烨的手,被他一把攥住,沉声道:“别过去。”
陆展睿向来不管鼎星的事,却特意去环球挖了季卓阳过来,单单这一点,萧朗月就觉得不太对头了。但她跟陆展睿到底没有交集,不了解他的心思,出现这种局面她也有些困惑:“他们——”
“放心,陆展睿对谢清欢没有恶意。”景烨冷静道,“装作没看见便罢了,这时候过去绝对是火上浇油。”
他顿了顿,才慢腾腾说出重点:“陆展睿记仇。”
萧朗月心有戚戚焉,若是被抱的是谢清欢,这场面多少还有点赏心悦目,但被抱的是陆展睿,就有点惨不忍睹了。
陆展睿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即清醒过来,并没有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只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你——”
谢清欢略微低头看他,温温一笑,淡淡道:“你的脚受伤了。”
陆展睿简直想抚额了:“脚伤了,不是腿断了。”
谢清欢眨了眨眼睛:“我看偶像剧中都这么演。”
你见过哪部偶像剧里的男主角被女主角公主抱的呀?陆展睿脑门上挂着一排黑线。
谢清欢的眼睛清亮,灿若星子,又如同幽寂的冷火。陆展睿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隐约觉得记忆中的板砖少女又再次鲜活起来。
谢清欢的手很稳,托着陆展睿没有丝毫的颤动。
陆展睿轻轻挣了一下:“行了,我自己能走。”
“不要任xìng。”谢清欢淡淡道,“你可以搂着我的脖子。”说着,她毫不费力旁若无人地向宴会厅外面走去。
陆展睿当然没有伸手去搂她的脖子。事实上,因为这事儿太刷新三观,他一路上都木着脸在考虑要不要用双手来掩面。他敢以他妈妈的名义起誓,他那个花心的老子绝没有这么‘大智若愚’的奇葩个xìng,也许那位敏夫人是个有趣的人。
季卓阳预料得也不错,谢清欢所过之处,人人都是睁眼瞎子,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很惊奇很好笑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该交际交际,仿佛谢清欢跟她怀里的陆展睿都是空气。
只是,谢清欢走过之后,地上落满了或羡慕嫉妒恨或意味深长的眼珠子。
谢清欢维持这公主抱的姿势走到宴会厅的入口处,再往外就是走廊,长青酒店的监控设施很完善,因此在门口处,谢清欢就在陆展睿的强烈要求下将他放了下来,改为搀着他向电梯走去。
她的手指纤长,整只手却温暖有力,陆展睿能轻易地感觉到她漫不经心的面容之下,那从不外露的力量。
谢清欢侧了侧头看他:“去医院?”
谢清欢的脚步轻,踩的那一下早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陆展睿之所以故作严重,不过是想早一点离场——他特意来参加这次的年会,主要是为了表明立场。娱乐八卦报道的那些关于谢清欢的事,三分真三分假四分扑朔迷离,澄不澄清都不打紧。
但他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也想给谢清欢一个明确的答案,而不是由着那点暧昧。
“小伤而已,不用去给医院创收。”陆展睿微微一笑,“你,陪我回去好吗?”
“你的脚伤了不能开车,我当然要送你回去。”谢清欢淡淡道。
陆展睿唇边勾着一抹浅淡的笑,挑起眼帘看着楼层的数字变幻,不动声sè地抹去了眉眼间那一丝振动。谢清欢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小小年纪就进入了鼎星,在娱乐圈里混,酸甜苦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么些年,她在脑中勾勒过父母的样子吗?有没有期待过亲人?渴望过亲情?如果她真的是老头子的私生女,是他的异母妹妹,她会如何看自小弃自己于不顾的父母,会如何看境遇跟自己天差地别的异母哥哥?
会恨吗?
电梯停在一层,电梯门打开,谢清欢向陆展睿伸出手。
一楼连接大厅,陆展睿眼帘轻垂,看着她掌心中清晰的纹路,竟是意外的简单,并非纷乱纠结。从侧边拐出去,在停车场找到谢清欢的车,打开车门坐进去。
谢清欢开的车自然是季卓阳申请的那辆,由陆展睿亲自挑的帕萨特,xìng能不错,车型也不那么张扬,作为对于为公司服务了十数年的老员工的奖励,再合适不过。
车子依照陆展睿指的路平稳地行进,直到接近陆家老宅了,陆展睿才犹豫着开口:“如果……”
他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谢清欢却懂了,一边认真看路,一边答道:“不恨。”
陆展睿微微一愣:“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故的爱恨。”谢清欢淡淡笑道,“陆总,到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鼎星的年会在晚上十点多就散了,季卓阳打电话叫了樊夏跟苏诺一起续摊。萧朗月没有开车来,依旧是元昭过来接的她。
景烨站在车边看元昭体贴地替萧朗月拉开车门,萧朗月微笑着坐进去,眉眼间氤氲着一片温柔。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冲击比听说有这么个事实要大得多,景烨上了车,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微微用力按住隐隐作痛的心脏。
萧朗月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她眼中是虚假的情意还是真正的爱恋。她对元昭,用了心。
他想起很久以前,萧朗月在一档节目中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有了真正喜爱的人,就会大声说出来。那时候主持人追问了一句,如果你的粉丝影迷因此失望而不再支持你呢?
萧朗月不像谢清欢那样少年成名,一路走来一直有一双手默默扶持,她是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她参加那个节目的那一年,才刚刚开始真正走红,粉丝影迷所代表的那部分市场不是最关键的,却也相当重要。
萧朗月却只是爽朗一笑道:“支持祝福我的人,我要说声谢谢,因为我个人的私事却非演技差而不再支持我的人,我只能说江湖很大走好不送。”
景烨静静看着那辆载着萧朗月的车开走,摇下车窗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一阵刺痛。
他坐了一会儿,身体冻得几乎要僵硬了才将车窗摇起闭合严实,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响过三声之后,那边接起来,景烨听着陆展睿有些散漫的声音传来:“哟,爱卿。”
景烨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方才在宴会厅谢清欢那惊人的一抱,作为拥有敏锐八卦嗅觉的资深媒体人,景烨可以肯定那一幕男女反转的剧情力压群伦,成为鼎星这一年年会的最佳节目。
正所谓高帅富要靠**丝来衬,而人生的苦逼程度绝对要靠另一个苦逼的人来对比。景烨稳了稳神:“现在有空吗?出来喝酒。”
陆展睿的脚并没有大碍,脱了鞋一看,连个红印子都没有。陆展睿看着谢清欢笑意浅淡的脸,心中有点忐忑,从当年初见到现在,他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本章节 雄霸 手打)
陆展睿掌权之后,陆家的产业中心已经转移到了C市,先前在陆家服务的人,包括家庭医生、管家、帮佣、司机等等全都跟着去了那边,这边的老宅子反而闲置了,只留了几个自愿留下来看宅子的老人。
谢清欢看着陆展睿一脸对自己的脚不以为然的表情,微微蹙眉道:“明天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陆展睿以脚伤为幌子,特意将谢清欢带来陆家老宅,原本是想带她参观一下,让她了解一下他曾经的生活环境。他在这里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虽然物质上十分富足,但自小接受jīng英教育,在jīng神上却十分贫瘠。
谢清欢自小无父无母,就算成长过程中有一双手隐约扶持着,但这并不能代替健全家庭里父母双亲毫无阻隔的爱。不管是否有血缘,他们两个人,谁又比谁幸福呢。
谢清欢将陆展睿安全送回陆家大宅,确定他的脚没事——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又陪着陆展睿在大得很有些冷清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就礼貌地起身告辞了。
陆展睿清楚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亲近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见到谢清欢如此,只会觉得她足够自重,还打算单腿跳着送到门口,被谢清欢一摆手制止了。
景烨打来电话,陆展睿心里有数。萧朗月走到今天,景烨一路费心费力,她是他最初的爱,是他的事业跟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生活从来比爱情残酷,景烨太过自信,也太过大意。
萧朗月那样的人,需要的并不是惯着宠着,她是个艺人没错,这份工作能够养活她,哪怕给她的尊荣只是表面上的光鲜。她要爱情,亦要尊重跟认可。
好友多年,陆展睿深知景烨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想揪住景烨的领子咆哮——闷sāo是病,得治!会闹的孩子有人疼,你这么默默地关心,默默地支持着她的事业,有什么用啊?你心疼在意她就说啊?
陆展睿哼了一声:“我在家,酒有现成的,你过来吧。”
“好。”景烨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陆展睿要在这边逗留几天,冰箱里被守宅子的老人塞满了东西,他随意捡了些菜,下厨做了几个小菜——听景烨的声音就知道这厮现在心情不好,他平常不怎么喝酒,但酒量不错。心情坏的时候,喝倒一个陆展睿绰绰有余。
景烨到陆家的时候,陆展睿最后一菜刚刚做好端上桌,餐桌上还放着几瓶酒,看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先前陆老爷子喜欢收藏美酒,后来他隐退了,也并没有将这些酒带去美利坚,如今被陆展睿拿了出来借花献佛。
“去洗手。”陆展睿看一眼他的脸sè,在心中啧了一声,“酒窖里还存了不少好酒,你要是喜欢,可以搬回去。”
景烨去洗了手,回来之后在餐桌旁坐定,二话不说菜也不吃,抓过一瓶酒就仰脖干了。
这种喝法显然是借酒消愁,只图一醉了。价值十几万的好酒,陆展睿丝毫也不心疼,只默默地开了另一瓶,往酒杯里倒了一些,优哉游哉地品着。
景烨上次当着他的面借酒消愁还是在五年前,赵泽天事件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鼎星也跟着晃荡。只是,那一次的原因,不知道是因为萧朗月还是因为他自己的良心上不好过。细算起来,其实相差无几并无区别——毕竟爱屋及乌是极为常见的。
景烨咕咚咕咚喝完一瓶,又开了一瓶,却没有马上喝,反而盯着陆展睿,严肃地道:“我,失恋了。”
陆展睿轻轻哈了一声,向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祝你回复单身。”
景烨抱着酒瓶,微微蹙眉:“我不想单身。”
陆展睿悠然道:“天涯处处有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以你的人品样貌,有的是姑娘愿意倒贴。”
景烨瞥他一眼,举起酒瓶,咕咚咕咚干了半瓶,一手撑著脸:“陆展睿,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陆展睿没什么诚意地附和道,“你别光顾着喝酒,吃点儿菜。照你这么个喝法,小心胃出血。”
景烨垂下眼帘,似乎考虑了一下,放下酒瓶,拿起筷子每道菜都尝了一口,如实评价道:“你的手艺依旧没有长进。教你的那位大师傅大概要含恨而死了。”
陆展睿挑了挑眉:“那真是抱歉了,爱卿你就将就些吧。”
景烨白皙的脸上渐渐染上一层红晕,慢慢延伸到脖子里去,他放下筷子拿起酒瓶:“你好好说话能死啊?”
陆展睿见他又抱着酒瓶开始牛饮,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年头当个称职的垃圾桶真是太不容易了。爱情,有的时候真是伤人伤己,认真了就输了。老头子这些年游戏花丛,睡过的女人如同过江之鲫,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但他真的爱过么?那些女人,也未必爱他。这一辈子,除却放纵,还有什么?
陆展睿一共准备了七瓶酒,除了他自己倒了半杯,余下的都进了景烨的肚子。景烨心里不痛快,但被陆展睿插科打诨地转移了不少注意力,中途也吃了些菜,因此酒喝完的时候,他虽然醉了,但胃里并没有不舒服。
陆展睿就近将他扶进了一楼的客房,将他扔到床上,盖上被子,然后开了暖气就不再管他了——景烨的酒品很好,喝多了不会发癫发狂,醉了就会睡过去,睡相极老实。
已经很晚了,陆展睿慢腾腾地收拾着残局,将歪倒的酒瓶扶起来,吃剩的菜都倒掉,将盘子丢在洗碗槽里慢慢清洗。听景烨模糊不清的说辞,他跟萧朗月算是断了,往后再见恐怕只能说公事了。这可正中景夫人下怀,听说她正在积极地给景烨跟亚当伯爵那位美艳绝伦的妹妹牵线。
而萧朗月那边,那位新晋男友元昭,也是出身富贵,本身也很出sè,是个劲敌。景烨如今内忧外患,想要杀出血路恐怕不容易。
鼎星年会之后,谢清欢这一年的工作就算彻底结束了。
萧朗月也是同样。临近年关了,就连空气中多无形地透着一股喜庆。元昭并没有催促萧朗月动身去S市,元家的老太太倒是有些心急了,又打过一次电话来,萧朗月也不好再拖着了,便收拾了行李跟元昭启程。那天谢清欢闲着没事,就去送她,被她眉眼间那股近乎悲壮的神情逗得乐不可支。
谢清欢已经答应唐挚去唐家过年,便没有自己置办年货,苏诺放假回家之前,给她的冰箱里塞满了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这天,是唐挚离开医院回唐家的rì子。(首 . 发)临近年关,正是忙碌的时候,唐起跟唐非各自事务缠身挪不开脚,谢清欢前两天就搬进了唐家,协助管家筹办年货之类的事情。
唐挚出院,哪怕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立刻回唐氏支持大局,却也明白地意味着唐家这次因为唐挚受伤而隐藏的危机彻底解除。
谢清欢跟管家去接唐挚。唐挚在医院里用过的东西一律打包收拾好,带出去烧掉。因为这次的事故跟司机有关联,唐家内部悄无声息地进行了一次排查,重新选定了司机。
唐挚这一关其实过得相当凶险,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身体底子多少还是有些损伤,院长对于这类生命力旺盛的重伤患者颇为关注,见他执意要出院,也不阻拦,只是在他出院前又跟院里的相关专家做了个联合会诊,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根据他的恢复状况,列举各项忌讳。
唐挚这人不打听劝,唐起当他是个有主意的,对他的想法从不干涉,唐非更不用说,那崇拜的小眼神,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院长对谢清欢倒是印象深刻,他不清楚她在唐家究竟是何等地位,就那天的情形来看,显然她是个拿主意的。
院长将需要注意的事项打印出来,交给谢清欢,叮嘱她一定要盯着唐挚。因为他现在尚处在恢复的关键时期,稍不留神,其后果定然是所有人不愿意见到的。
院长的口气很是平淡,神情却是慎重的。谢清欢对于遗嘱,自然十分重视,以当初唐挚的伤势来看,起码要在医院住上半载三月的才行,如今他强烈要求出院,往后身体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也只能算是他自己任xìng了。
谢清欢谢过院长,回转唐挚的病房,管家已经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唐挚也换上了管家带来的衣服,准备出发回唐家。
保镖过来将唐挚在医院用过的东西,包括病号服跟床单都带走焚毁。谢清欢走过去,细看了一眼唐挚的脸sè,见他确实jīng神不错,若不是脸上仍有些病sè,完全看不出这是个重伤未愈的人。
唐挚认谢清欢做义妹原本只是一时兴起,且还是为了唐非着想,但这段时间以来,他对谢清欢越来越满意。除了唐非,她不主动亲近也不刻意疏远唐家其他人,有礼有节,进退有度。
而且,在对待唐非的问题上,她比他更有手腕。先前唐非的心思中,jīng神敏感纤细,哪怕变个天,也要提防他抑郁加重。如今他勉力坐在唐挚的位置上,勉力撑着他打下的江山,虽然整rì里忙得脚不沾地,也未必有什么成效,人也透着一种难言的疲惫,但jīng神确实一天比一天好,抽空来医院看他,也会滔滔不绝了,讲这个好烦,那个好厉害,末了还一脸求鼓励求表扬的模样。
唐挚觉得这就是他跟谢清欢之间的区别。在他眼中,唐非仍是当年稚嫩的小孩,需要扶持,要人疼要人宠。可谢清欢不那么认为,唐挚在,则长兄执掌门庭,唐非做人兄弟的,就照他的意愿,做个乖乖的好弟弟就成了。一旦唐挚倒下,唐非就要临危而起,撑住即将倾颓的唐家大厦。
在她的眼中,没有大人孩子的区别,只有在不同的情境,身份的转换。
“欢欢,”唐挚看着谢清欢,真心实意道,“这段rì子,多谢你了。”
谢清欢将手中写着注意事项的医嘱递给管家,淡淡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她这么说,倒也没错。毕竟,唐家的事务她迅速转手给了唐非,自始至终没有碰过一分一毫。而黑道的买卖,她唯一插过手的就是道格拉斯家的那批军火,但各方协调与部署,她也并没有出过力。
唐挚这段时间并不常见到谢清欢,但也会打电话,偶尔无聊了还会发短信,对她的脾气也稍微摸透了一点,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只微微笑了一下,不再提这个。
谢清欢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任何亲人,与人相处常不由自主地带着些疏离,不容易亲近。唐挚也不强求,她并不是不信任,只是不善表达,而疏远跟亲近,不过是一线之隔,急不得。这点儿耐xìng,唐挚还是有的。
管家趁着他们说话的当口,快速浏览了一遍医嘱,看完之后同情地看了唐挚一眼——往后半年,忌荤腥油腻,忌酒sè劳累。说白了,就是要清心寡yù,全当修行。
管家是唐家的老人,一颗红心向着唐起,唐挚当权之后,也尽心尽力地管着唐家的内务,唐挚向来也很尊重他,一看他那实诚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往后的rì子,会是多么惨淡了。
唐挚并不以为意,他这辈子只不愿吃亏,没有吃不了的苦。
谢清欢淡淡笑道:“管家,回唐家之后,这医嘱复印出来,人手一份,仔细遵守,直到大哥痊愈。”
管家已经知道谢清欢对唐家没什么企图,又因为她的决断唐家在小小的震荡之后,迅速恢复平静,心中对她也不免高看了不少,听她这般说,也并不觉得她拿乔,反而慎重地应道:“是的,大小姐。”
唐挚的心情突然有点飞扬起来,笑眯眯道:“好了,我们走吧。”
唐挚在医院呆了一个多月,回到唐家立刻用柚子叶洗了手,去掉霉运。他身上有些伤口并没有完全好,他也不在意,执意要冲澡。在这种小事上,管家是劝不住他的,便指望谢清欢说说。
但谢清欢到底只是义妹,对这种义兄是否应该洗澡的话题,很是尴尬。管家开了口,她也就勉为其难说了一句:“伤口如果发炎,身体就会发热,你新换上的内脏可能会受到影响——”
她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唐挚却听明白了。他这次能够化险为夷,一来是林羽蓝的医术确然高明,二来他的身体不错,求生意志也强。他现在看着是无碍了,但其中内中受损严重,身体很虚,若是再有什么意外,恐怕神仙难救。
“放心,我有分寸。”唐挚摆了摆手,回房进了浴室。冲洗一番之后叫来家庭医生,将没好完全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又吃了几颗消炎片,这才放心地去了小会议室,见他的兄弟。
既然唐挚已经回来,谢清欢便丝毫也不愿跟黑道有什么纠葛了,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就在唐非的房间旁边,内中装修走的是黑白泼墨风格,很是素雅,瞧着跟唐非那房间是同一个设计师的手笔。
谢清欢坐在窗边的摇椅上翻了几页书,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那边很快接通,传来个有些懒散却xìng感无比的低沉声音:“还以为你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清欢听着这个有些抱怨的口气,微微笑道:“交易结束。”
“ok。”裴傲爽快应道,“二次惠顾的话,给你八折。”
唐挚那样的人,绝不会在一个地方摔两次,所以她不担心他,也不认为会有再次请裴傲出马的必要。她静静问道:“在唐挚住院期间,你可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可疑的人?”裴傲不动声sè地反问道,“你指的是企图伤害唐挚的人还是——”他顿了顿,才又道,“对他图谋不轨的人?”
谢清欢不理会他这用词上的微妙差别,轻轻挑眉,淡淡道:“你这么说,那就是有了?是什么人?”
“一个女人。”裴傲应道,“一个颇有姿sè的女人。”
谢清欢笑道:“医院的护士里边,也有几个十分出挑的。”
裴傲撇了撇嘴,这姑娘一点都不配合,让人完全没有讲故事的yù望啊。他悠悠道:“如果这个女人还颇有战斗力呢?”那女人能避开唐家重重的布防跟保镖顺利潜入唐挚的病房,这本身就不容易。就算是裴傲,如果没有事先跟谢清欢做交易,有ada的打点,以陈同布置的那种严密程度,他也不能保证成功率。
那个女人潜入唐挚病房的时候,唐挚吃了药正在熟睡,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在他床前站了半个小时,就在裴傲以为她要站成一块望夫石的时候,她动了。
裴傲看着她伸出手去,两指慢慢扣在唐挚的脖子上。那时候的唐挚毫无反抗能力,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扼死他。
她的手很稳。
她的眼很冷。
她的手在他的咽喉处停留了五分钟,又一寸一寸地挪开了。而后她轻轻抚上了他的脸,仿佛是对着最为挚爱的情人,轻缓而温柔。
只是眼神依旧冰冷。
裴傲看着她轻如幽灵一般快速离开病房,潇洒地好像没有来过,目光森然一沉。
谢清欢听了裴傲的描述,脑中悠忽闪过一个人影,她微微皱了皱眉,将陈希瑶的外貌描述了一番。
裴傲略一沉默,沉声道:“是她。怎么,你竟然见过她?”
谢清欢皱眉:“是唐挚的前女友。”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谢清欢见到陈希瑶那回,留下的印象略诡异,只瞧出唐挚跟她之间有些怪怪的,至于当年的往rì如何,她没有打听过,也不感兴趣。舒榒駑襻如今唐挚既然没事,她也不愿多说什么。
再者,陈希瑶是格雷身边的人,那批军火的事儿确实是解决了,但格雷那边未必就干净利索了,有些事还是少提为妙。
裴傲见她在电话那头沉默,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便笑着岔开了话题:“后天鹤尾山有赛车,你要不要来看?”
后天?谢清欢淡淡一笑,除夕前夜赛车?真是做得出来:“我若是去了,季卓阳该头疼了。”
“说得也是。”裴傲悠悠道,季卓阳这人天生爱cāo心,当年他去赛车,不管有没有事,都要被他的口水狠狠洗礼一。谢清欢脑子灵活,学东西也快,没准真是那块料,但她毕竟是走正经路子的,拖她下水确实不那么厚道。“那么,先这样了。”
“再见。”谢清欢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萧朗月随元昭去了C市,据说元家上下待她都十分亲切,并不因为她是个艺人就冷眼相待,出言不逊。老人家喜她知礼,同辈们敬她努力上进,小辈们则完全是追星一样的心态了。
萧朗月受到了礼遇,这几天应酬也多,连打电话都是抽空。她的口气很轻松,仿佛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谢清欢却多少听出了一点儿惆然。
萧朗月并不是个寡情的人,她固然豪爽,瞧着大咧咧的,但心中甚是知恩,不愿欠着他人。景烨于她,并不仅仅是爱人那么简单,他是她的引路人,是她的师,是她的友,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像他这样。
然而,她也不是优柔的人,感情上也不会拖泥带水。从今往后,对他的情与爱,她将小心地封存,不负眼前人。
对于萧朗月,谢清欢并不担心。仔细看萧朗月的成长历程,不难看出她是相当有主意的人,对感情的掌握程度,也十分自如。
这天中午,唐挚留了他的兄弟们在唐家用餐,谢清欢也有列席。
自唐挚清醒之后,谢清欢就在第一时间将烫手山芋一般的权柄全数归还。说到底如今演戏才是她的正职,偏偏演技就她自己看都有点着急。
唐挚明白她不愿意跟黑道有过多的交集,再加上她插手的唯一一件事,可算是唐家的内务,她的态度就十分鲜明了,唐挚也不勉强。在他看来,有些事,弟弟沾不得,妹妹自然更加沾不得。
杨定原本看她制定的对付郭普的计策,对她很有些忌惮,现在看她的选择,心中对她便生出点敬佩,感觉也亲近了些。
这次唐挚重伤,倒是让他们看清了一些事,比如这主宅的一家三口,关系并不像看到的那般恶劣,相反因为些微的动荡与危机,迅速地拧成一团坚固的绳。还有就是,反正是认下的义妹,有脑子总比脑残好。
唐挚还在恢复期,烟酒鱼肉跟他没有关系,管家盯着厨房熬了补身体的药粥,剩下的事就交给了席上的谢清欢。
这种汤汤水水的rì子,他过得有点腻,但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他也没想着搞小动作,只是满桌子喜欢的菜式只能看着,也确然颇让人惆怅。
谢清欢瞥他一眼,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她吃得也并不多,动作优雅细嚼慢咽,在饭桌上极少主动开口说什么,瞧着倒比唐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还要有礼数一些。
唐挚看她这样,心里边对自己的眼光不免有点儿得意,这要是金子啊,早晚得发光,要紧的是发现要早,下手要快。就这事儿来说,他比陆展睿可强太多了。
蒋青跟他相交多年,看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悄悄的得瑟。又想起在小会议室说起贺宇,多年兄弟,落到那个下场,总难免有些唏嘘。
贺宇的事连着郭普的事,在唐挚刚醒过来的时候,蒋青就一并说给唐挚听了。先前的种种,如唐家跟郭普从小摩擦一步一步走到死敌的地步,也就有迹可循了。这中间横亘了数年时光,唐家虽然在结局上占尽上风,但这些年损失也并不小。
说到底,是贺家兄弟借了唐挚的手,在报自家的血海深仇。唐挚固然重情讲义气,但被人当枪使了多年心里也不免有种被背叛的酸涩感。
贺家兄弟的案子,只洗脱了新光医院的嫌疑,真凶是谁,jǐng方仍在追查中。贺家兄弟都是死于他杀,jǐng方第一时间就已经取了相关证据,毛发指甲血液等等,因致命伤显而易见,尸体留存的意义便不大。因此蒋青先前已经领回来火化安葬了。
饭后,大家伙就各自散了。唐家到了年关这两天很是热闹,他们也有一两个亲近的亲戚朋友在,趁着这么个时候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只约定了年初二一起过来拜年。
帮佣将碗筷饭菜撤下去,谢清欢与唐挚便挪步到一边的小厅里坐着。
唐挚静默了片刻,才静静开口:“欢欢,对不起。”
谢清欢不知道他这一句对不起,是因为把她拖下水还是别的,轻轻挑眉:“为何道歉?”
“听说贺宇曾经绑架过你,”唐挚知道在T市,稍微富贵点的家族,对子女的安全都相当在意,要不是自小学些防身的功夫就是暗地里安排了保镖,唐非也是如此。但再严密的保护,也架不住有内鬼,“我没想到,他竟然是——”
谢清欢微笑着摆摆手:“说是绑架,他并没有伤害我。而且,”她顿了顿,“若不是多此一举,他也未必会死。”
唐挚闻言皱了皱眉:“欢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只是有些想不通罢了。”谢清欢微微摇头,“贺家两兄弟分别潜伏在郭家跟唐家,这么些年也等了,眼看着就要得偿所愿了,没道理突然沉不住气了。”
唐挚心中微微一沉,到他出事受伤之前,唐家跟郭家的关系已经十分紧张,但还没到必须你死我活的地步。再者因为T市分权的特殊xìng,郭家不可能不管不顾攻进T市。唐挚向来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轻举妄动。
两家矛盾的骤然激化,无疑是道格拉斯家的那批军火。
就算不为军火,唐家绕过了段家贸然跟格雷有了瓜葛,也足以触动郭普那条敏感多疑的神经了。
所以,那个至关重要的点,是格雷。
唐挚想着,不由对着谢清欢的面容细细看了一遍——不像,完全不像。格雷五官完美,眉眼深邃,是有着十分明显的欧洲风格,而谢清欢出了皮肤比寻常人白一些,更多的是东方韵致,甚至看不出有混血的痕迹。
再说格雷行事无忌,只凭自己喜欢,谢清欢虽然少言,但看不出明显的喜恶,行事也是中规中矩的,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谢清欢毫不介意,表情自然任他看,反正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当初那个私生女的传闻刚出来的时候,苏诺虽然淡定,还是迅速找了一张陆老爷子的照片,又从季卓阳那里搜刮了一张陆展睿的照片,对比着谢清欢一看,得出了结论——陆展睿跟陆老爷子挺像的,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轻易看出来。
至于谢清欢,苏诺十分惆怅地道:“欢欢呐,你这回八成是躺着中枪了,就样貌来说,除了都是黄皮肤黑头发,你跟陆家的那两位,真是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谢清欢抿了抿唇,不想离她。要说这娱乐圈,往常的绯闻,多半是捕风捉影,比如她跟萧朗月过从甚密,没准儿有点超乎友情的关系,这个虽然信的人不多,但起码像那么回事。但这私生女的事儿,就完全是无中生有了。
谢清宁在鼎星的时间也不短了,先前陆老爷子掌权的时候,她也算是颇受捧——虽然这里面有五成是因为敏夫人。因为敏夫人是陆老爷子的红颜知己,而敏夫人又是谢清宁的忠实粉丝,所以陆老爷子爱屋及乌,那么些年在鼎星没人委屈谢清宁。
不过——
谢清欢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句:“苏诺,那位敏夫人,你知道吗?”她问这话的时候,眼中没有任何期待,倒像是对一个不甚了解的八卦有了一丝兴趣。
苏诺知道豪门里的人事向来乱着,大房二房情妇,嫡子庶子私生子什么的夹缠不清。所以私生女这事儿,她虽然觉得荒谬了些,却没急着全盘否定:“敏夫人?她可神秘着,小道消息只说有这么个人,但具体是什么身份,长什么样,多大年纪,除了陆老爷子,没人知道。”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恐怕,就连当初的陆夫人,都没有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苏诺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关于这敏夫人的传闻,十几年前闹腾过一阵,很快就散去了。之所以引起轰动,是因为向来风流成xìng的陆老爷子突然收了心。
照理说,这么个人,能劝动陆老爷子,定然是惊才绝艳,不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流露于外。再后来,陆夫人厌倦了陆家,跟陆老爷子离了婚。以陆老爷子对她的珍爱敬重,怎会不给她名分?
又或许,陆老爷子突然发现谢清宁是自己的女儿,特意杜撰了这么个人出来?敏夫人其实是不存在的?
唐挚果然没有瞧出什么来,也就稍稍放心了,虽然谢清欢长得跟陆展睿也不像,但他们是兄妹的可能xìng瞧着也比格雷大许多。
唐挚站起身,对谢清欢道:“出去走走吧。”
谢清欢依言起身,看着他轻轻动了动臂弯,略一犹豫,木着脸挽了上去。
唐挚看一眼她的表情,微微一笑。
唐家的主宅里边有一个不大却十分jīng致的小花园,据说当初唐非的母亲闲来没事,很喜欢摆弄花草,但内中种的,并不是四季常青的那类,而是依照时令各自种了一些。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只有几株梅花傲然绽放,香气淡而清幽。
谢清欢本来就话少,跟唐挚一起远不如跟萧朗月甚至是跟苏诺在一起时那么自在。唐挚也没有开口,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冬rì里稀薄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带着清寒的暖意。
哪怕走在身边的人并不那么亲近,唐挚却突然觉得,在那么多年之后,心中那些隐秘的不甘与不安,仿佛在这一刻都消散了,只剩下浅淡而悠远的静谧。
谢清欢不知道他微妙的心理历程,但不讨厌这样安静地散步。
下午唐非提前回来了,在唐起跟ada的帮助下,他终于顺利地完成了年前的收尾工作,乐滋滋地回家找谢清欢玩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过一天就是除夕,唐起也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唐家子侄在外求学或者是在外头分公司的也都回来了,就连在澳大利亚养袋鼠的唐涟漪也掐着点儿赶回来了。舒榒駑襻
唐家的主宅这几天每天都十分热闹,对于谢清欢的身份,因为有唐凌前车之鉴,再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说到底这也是主宅的家事,唐挚至今也没有将实质xìng的好处送到谢清欢的手中,更没有为了她置唐家于不顾。
唐涟漪心里则是有点儿愧疚,她当初受人挑拨,没有求证就找谢清欢的茬,又说了过分的话,虽说谢清欢并没有放在心上,但道歉这种事情,哪怕隔得时间再久,说了总好过一笑而过。
唐涟漪活到这个年岁,不能说是心想事成,但一直到现在,她走的路比唐起还要顺当许多,在为数不多的几次重要决定上,无一失手。因而为人处世带着一种微妙的纯然天真,并不十分在意脸面。唐起亲自走了一趟机场,将她接回来。
因为唐挚重伤,唐起重新理事,风格手段并没有任何变改,却能压制住静流直下叵测的人心。唐涟漪每月从唐家的家族基金里边领着高额的零花钱,却实实在在没有插手过唐家的任何生意。唐起这天穿得很是休闲,眉眼间却隐然有些倦意,鬓边竟有了几丝银灰。
唐涟漪心中微微一痛,闷声道:“哥——”
唐起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嗯?”他素来是爱笑的,眼角眉梢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散漫,然而骨子里却是冷漠甚至是冷酷的,宁婉跟唐夫人先后去世,他身边倒是不缺女人,但心思总用不到几分。
相比之下,他对唐挚唐非唐涟漪虽然也不那么亲近,但能照顾的却还是照顾到了。唐涟漪手中有张至尊vip卡,跟他的卡是绑定的,他知道她对金钱没概念,也不愿让她在这方面受了拘束。
唐涟漪跟唐起的关系真正恶化,还是七八年前的事,那个时候唐涟漪的年龄也不算小了,搁在别的家族,就算没有联姻,也该结婚生子了,唐涟漪却堪堪换到第三个男朋友。
唐涟漪长得好,xìng情也温和,身边倒是不乏追求者。只是桃花多,烂桃花也多。她的初恋情人在七年后背叛了这段感情,而后的第二段感情便小心谨慎多了,到了最后因为唐涟漪不愿意结婚而分开,至于这第三段,于她甚至于唐家而言,都有些微妙,因为那人是商业间谍。
唐起一生至此,为唐家付出许多,也放弃了许多,自然不允许有人啃噬唐家的根基,更何况那人窃取的机密能重创甚至于让唐家一蹶不振。那人利用唐涟漪对付唐家,唐起利用唐涟漪做掩护从容反击,最后唐起技高一筹,那人锒铛入狱,唐涟漪却伤心远走,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在唐家呆几天,能不搭理唐起就不搭理。
因为这件事,唐涟漪再没有将任何一个男人放在心里,该享乐便享乐。有了这样的心态,没怎么上心保养倒也仍显得十分年轻,跟唐起站在一起的时候,都不像兄妹了。
唐涟漪轻轻开口道:“这些年以来,辛苦你了。”
唐起闻言手一抖,车子便在路上扭了一下。实在不能怪他一惊一乍的,哪怕是当初那人窃取商业机密的案子刚刚尘埃落地,唐涟漪被最近的人双重利用,伤心yù绝之下仍是能听得明白道理,但这么煽情的话,倒是从未说过。
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唐起看一眼唐涟漪,确定这是个他嫡亲的妹子,才略有些惊诧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罢了。”作为一个时不时就纯然天真的人,唐涟漪并不十分擅长抒情,说过一句就难以为继,干巴巴挤出一句。
唐起觉得这样的唐涟漪才是正常的。对唐涟漪,他是有些愧疚的,当年那人虽然心术不正,但毕竟是受雇于人,对涟漪未必就没有情意,两人原本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就那么散了,也导致了涟漪这些年来纵情却不肯放一分心思。
作为兄长,他是愧疚的,但作为家长,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涟漪也一早就是成年人了,要为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负责任。
唐涟漪静了片刻,又忍不住道:“哥,那位谢小姐——我是说唐挚认的那个义妹,听说她是一个人,这到过年的孤零零的多冷清啊,不如叫她来我们家一起过?”
唐起略微挑眉:“你上次回来,不是很讨厌她么?”
“那次……”唐涟漪撇了撇嘴,绞着手指,“我不是被人蒙蔽了吗?你夜里就匆匆把我送走,害我都来不及道歉用的赔礼送出去。”
“道歉是必须,赔礼就算了。”唐起淡淡道,谢清欢在唐家住了好几天了,他因为公司的事务忙得抽不开身,但管家总会整理相关的信息汇报给他。谢清欢这人,说是随遇而安,不如说是知情识趣,待人温和有礼,进退有度,跟唐家的那些小辈倒也处得来。她当初甩在唐凌脸上的那两耳光,简直就像是bug似的,被完全格式化了。
“会不会显得不够诚意?”唐涟漪有些忧愁,“怎么说,我也是长辈。”
提到长辈两个字,唐起就有点气闷。谢清欢是唐挚认的义妹,他当初虽然嘴上说着反对,但毕竟也没有做出什么实际上的举动,照理说该叫他一声义父或者干爹。
可谢清欢倒好,对着他倒确实有些对长辈的恭敬样子,估摸着还是看唐挚的面子,称呼上先是随着唐挚叫什么唐先生。某天他们在医院碰上,唐起严肃地提到了这个问题,毕竟谢清欢的身份得到唐家的普遍认同,也是他亲自带着她在唐非的生rì宴会上走了一圈。
谢清欢听了他的话,表情颇有些微妙,眉眼尽是似笑非笑的揶揄:“唐先生,这不太好吧?”
唐起挑眉:“嗯?”
“这年头,不遍地都是坑干爹的小姑娘吗?”谢清欢微微一笑。
唐起的后脑勺上应声挂了厚厚一层黑线,默默吐了一口老血。唐挚听了却是一笑,瞄一眼格调骤然下降的亲爹,对谢清欢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我唐挚的妹妹,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唐先生在这种问题上吃瘪。
后来因为谢清欢答应了唐挚要在唐家过年,这称呼上不能太生疏,便选了个折中的,叫他唐伯父。
得了,伯父就伯父,作为称呼而言,不亲近也不疏远,算是极为正常的一个了。谢清欢不扭捏,唐起也不纠结这个了。相比之下,因为教唐非处理事务,而被唐非称为唐老师这一点,才更让他觉得,这两个他都不曾细心扶持着长大的孩子,绝对是他的克星。
想到这个,叱咤半生的唐先生突然觉得,人生果然寂寞如雪。
唐涟漪回到唐家,放下行李之后,决定去看看唐挚——他受伤以及脱离危险的时候,管家都有通知她,只是一直不曾回来。
唐挚并不在房间里,而是跟谢清欢还有唐非在唐非的游戏室里看《山河》。
这一年的年关,是谢清欢有生以来,最为轻松的一次。先前在大雍,朝中也好,谢家也好,各种规矩各种人情,忙活起来,没有片刻空闲,比寻常时候更加劳碌,每逢佳节胖三斤这种事情绝不会出现。
如今她在唐家,因为没有女主人,唐涟漪又还没有回来,她偶尔也帮着应酬一些人。唐家这些年经营的人脉差不多固定了,知道唐家的情况,因此女宾并不会单独前来,相处起来也比较轻松。
《山河》谢清欢跟唐非都已经看过了。
唐非估摸着就是看个热闹,且主观意识十分浓厚,只觉得谢清欢演得十分好,跟剧中几个人的对手戏也很jīng彩,因此《山河》是个部很棒的片子,必须拿奖,浑然忘记唐家还有个皇冠娱乐。而皇冠娱乐也出品了一部很不错的音乐电影,而压阵脚的是天王岑寂。
唐挚也不是头次看,《山河》上映不久,就出过一批DVD,数量不大,卖得极好。ada顺手买了一张,给唐挚打发时间的时候看。
银幕上的谢清欢跟现实中的谢清欢,差别还是挺大的。具体是如何,他不是专业的,也说不太清楚,但他知道祈明越这个角sè是适合她的。
唐涟漪悄悄推门进来,就见到定制的沙发上面三颗黑溜溜的脑袋,不用说,分别属于唐家兄弟跟谢清欢。而她面前的巨大屏幕上,祈明越一身银甲,一手挽缰,一手持枪,面对千军万马凌然无畏。
唐涟漪微微一愣,看着祈明越完美却冰冷的侧脸,想起那天在走廊上,谢清欢唇边带笑,眼中却是无边的清冷,看一眼,仿佛就能冷到心里。
眸光流转,一颦一笑皆是戏。唐涟漪靠在门边,等着电影放完。
从唐涟漪推门开始,谢清欢就察觉到了,但她并没有回头。影片多看几遍,谢清欢就能轻易察觉到自身的不足——她演的只是她自己,而不是祈明越。若不是祈明越与她有几分相似之处,她对这个角sè的演绎无疑是生硬的,说是糟糕也不为过。
相比之下,萧朗月就自然得很,于不经意间凸显亮点。谢清欢拧着眉头细思,她确然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身份从帝师到艺人的转变,她并不觉得做艺人是一件丢人现眼不能接受的事,但在做好一个艺人这方面,显然还十分不够。
一个成功的艺人,不能钉死在一个角sè或者说同一类的角sè上,不然往后她可选择的余地将会越来越小。《山河》的剧本孟青流准备了好几年,下一个贴合她xìng格的角s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而这样的等待无异于束手待毙。
与谢清宁无论什么角sè都能迅速融入其中不同,谢清欢多年来喜怒不形于sè,对于情感外露的表达十分生疏,太过理xìng,对于艺人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障碍。
直到影片放完,唐涟漪才走上前。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十分默契地回过头来,站起身道:“姑姑/唐——”
谢清欢顿了顿,唐挚跟唐非都看着她。谢清欢微笑着吐出两个字:“阿姨。”
唐涟漪是个有些臭美的美人,在外头泡小美男的时候坚持认为自己应该被称为姐姐,但谢清欢叫她阿姨,她并不觉得生气,眉眼间反而流露出一丝喜气,上前一步拉住谢清欢的手:“欢欢,上次的事,是阿姨不对,阿姨跟你道歉,你原谅阿姨这一次好不好?”
唐非迟钝些,在他哥跟前更是个不爱动脑的,也没听出什么来。反正知错能改,总是好的。
唐挚却有些惊着了,这个姑姑一贯的作风他是知道的,她道歉的时候越是郑重,当初那事儿就越槽心。唐涟漪寻常时候不在国内,谢清欢是他近来认的义妹,两人若是有什么冲突,定然是在他受伤的时候了。
而唐涟漪上次回国,听蒋青说,当天晚上就被打包送走了。想也知道,话非好话,事非好事。
谢清欢略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力道适中,诚意够足。谢清欢抬眼,又轻轻眯起:“上次的事吗?我已经忘记了。”
这显然是进一步给唐涟漪递了下台的梯子,唐涟漪自然就顺势下了,对谢清欢的印象更好了些。这天剩余的时间唐涟漪都用来休息,第二天一早,就jīng神抖擞地把谢清欢跟唐非都从被窝里拖起来运动,吃完早餐之后,去过逛街。
谢清欢盘算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要买的,逛街也就没有意义。唐涟漪觉得这姑娘太实在,要知道逛街的意义不在于买什么,而在于逛。
唐非直接被剥夺了发言权,而唐挚要休养身体,于是三个人便开着一辆车出门了。
计划去的是雅信广场,有几个奢侈品品牌入驻在内。结果在停车的时候,一个人横着蹿出来,直接滚到了谢清欢的车轮下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因为是准备停车,车速并不快,谢清欢在那个身影扑出来的瞬间,就踩下了刹车。车子停下之后,谢清欢微微蹙眉,抿了抿唇。
唐非这阵子当家作主,在唐起手底下也颇练就了几分眼力。虽然他在后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如今车子横在过道里的状态也让他察觉到不对头,轻声问道:“姐姐,怎么了?”
谢清欢眸中冷光一闪,一手搭在车门上,淡淡道:“我下去看看。小非,我下车之后,你跟阿姨把车里的门窗都锁好。”
唐非听谢清欢这么说,心中一凛,权衡片刻点点头道:“好的,姐姐,你小心点儿。”
谢清欢推门下车,唐非立刻起身,将门窗都锁好,扒着窗口紧张地盯着谢清欢的背影。
谢清欢心里其实也没底,汽车比马车跑起来更快,撞人的时候在车中的感觉更小。她虽然是条件法神般踩下了刹车,但具体情形如何还要看过才知道。
她下了车,吸了一口气,轻易地问道了空气中一丝血腥气,脸sè不由微微一变——撞上了?
谢清欢压低了身体,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果然见到一人面朝下俯卧在地,一脉细细的血流自她的身下流出。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谢清欢从不会推卸责任,她不再迟疑,快速过去,看了一眼却不由松了一口气。那人虽是俯卧在地,但距离车轮还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那人长发委顿,散了一地,是个女子。
谢清欢不知道她身下的血是因为什么伤的,因此也不敢贸然移动她的身体,只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询问道:“你好?”
那人动了一下,勉力扬起头,发出了细如蚊吟的一声求救:“救……我。”
谢清欢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轻轻拨开散乱的长发,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只是原本娇艳的面容透着憔悴,带着野心的眼眸瞳孔涣散却掩不住那一抹绝望的痛楚。
“洪熙?”谢清欢想起前阵子苏诺说起的关于洪熙的传闻,女艺人陪同饭局根本不算什么,她还当那晚在蓝夜的一溜儿艺人中,洪熙意外躲过一劫,却没想到再见到她,竟是这种境地。
“谢……清欢?”洪熙似乎也没有想到随意扑到的车竟然是谢清欢的,努力睁着没有焦距的双眸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起来,身下的痛楚拉回了一点点神智,颤巍巍向谢清欢伸出手,“我……孩子……医院。”
她说的话含糊不清,谢清欢看一眼她身下不断渗出来的血,脸sè微微一变——这是小产。
谢清欢知道洪熙还没有结婚,但私底下有没有男朋友就不清楚了,这年头未婚先孕奉子成婚的也不在少数,洪熙不过恰恰是其中一员罢了。
谢清欢纠结了片刻,蹲下身去,轻轻地洪熙翻过身,小心翼翼地从车轮前边抱出来。洪熙的脸sè煞白,狠狠咬了咬唇。
唐非在后车座看到这种情景,毫不犹豫打开了车门,走到谢清欢身边,想要从她怀中接过洪熙。
谢清欢小小地退了一步,略微摇了摇头,轻声道:“小非,你到副驾驶那里坐。”
“哦,好。”唐非看一眼谢清欢没什么表情的脸,乖乖地坐到副驾驶位上。谢清欢也顾不得洪熙仍在淌血的下身,将她放在后座上拖着,歉意地看一眼唐涟漪。
唐涟漪到了这个年岁,虽然还是不是天真着,但并不软弱,大事当头也颇有决断。她看一眼被血染红的车垫,对谢清欢道:“她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先送她去医院吧。”
谢清欢关上车门,坐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这次车上有个不那么安全靠谱的不定时炸弹,谢清欢开车的速度显然快了很多。
去的是新光医院。这家私人医院是T市最为声名的,医资条件顶尖,且保密xìng很高。虽然因此贺家兄弟的事情受了点儿牵连,但根基没有收到任何的动摇。
谢清欢专心开车,唐非就在旁边打电话,跟医院方面联系。人脉拓展与维系的事情,在唐家向来是唐起跟唐挚在做,但如今唐非暂时代权也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谢清欢跟唐非的关系,医院方面很是重视,听了唐非的描述心中也有了底,早早准备好一切,只等谢清欢带人过去。
谢清欢曾陪同季卓阳去医院看胃病,对求医问药的那一套略有了解。她的车进了新光医院,拐到可以停车的地方停下来,几个白大褂已经推着滚轮车过来了。
谢清欢一面打开车门,一面感慨服务果真到位。因为洪熙已经出现休克情况,白大褂们将她挪到滚轮车上,一一脸严肃地推着绝尘而去,直奔手术室。
留下一个小护士领着谢清欢她们去办手续,完了之后指明了手术室的楼层跟方位。谢清欢看一眼手中的手续单,看一眼唐非跟唐涟漪:“要不你们先回去?”
“姐姐,我陪你吧。”唐非轻轻摇头,“一个人在医院里等,多冷清啊。”
唐涟漪也道:“我们三个一起出来,我一个人回去,也说不太过去。”
谢清欢略笑了笑:“那一起吧。”
虽说洪熙的情况瞧着也挺危机的,就那血淌的,那孩子恐怕保不住了。虽然觉得惋惜,却也没有那种故作怜悯的痛心。说到底,就算同在一个圈子里混,因为拍戏也相处过几天,但彼此之间并不亲近,所以这等待完全没有焦灼感,只是在等一个结果罢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不觉得如何漫长。手术室的灯灭了,一个白大褂走了出来,谢清欢站起身,迎了上去:“医生,病人怎样了?”
白大褂取下口罩,轻轻叹息一声:“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啊?”唐涟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个女人虽然血淌的很凶残,但那症状瞧着就是个流产啊,怎么就这样了?
白大褂有些无奈地看着‘病人亲友’,迅速道:“大人身上还有些暗伤,但问题不大,她腹中的孩子没保住。”
“呃……”唐涟漪脑门上滑下一排黑线,“吓我一跳,一句话不要断成两句啊。”
白大褂好脾气地道:“抱歉。”
谢清欢拧眉问道:“医生,你说的暗伤,指的是什么?是造成小产的原因吗?”
白大褂被三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压力略大,轻轻咳嗽两声,又顿了顿,才慢慢道:“她的下身有些撕裂,软组织挫伤,并不严重。病人先前应该有过激烈的xìng行为,并不一定是因此造成流产。”
谢清欢听了,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明天就是除夕了,洪熙在这时候发生这种事,心里必然也不好受。她看着白大褂淡淡道:“医生,多谢你了,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
“只是个小手术,等她醒来再挂两瓶点滴,就可以出院了。”白大褂微微一笑,笑容温暖和煦,“剩下的,就是调养身体了,在自己家里也是一样的。”若是想在医院调养也是可以的,反正也有这种项目,相关人员还十分专业,就是收费略高,里面那位病人处于**的考虑,恐怕也不会乐意。
正说着,洪熙就被推出来了,合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一样,只眉心轻蹙,显示着她身体并不清爽。动手术打了少量的麻药,她一时半会儿也动弹不了,被推去打点滴。
谢清欢特意给她开了个单人病房,安顿好了之后洪熙也恢复了神智,见到谢清欢站在床边,恹恹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非亲非故的,谢清欢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圆满,准备撤退:“洪小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叫护士。”
洪熙不理睬她,放在杯中的那只手狠狠攥着一角被子。她无法开口,她怕一开口就忍不住崩溃地大叫。
谢清欢见她这样,估摸着这就是个无声的逐客令,事情至此,她也帮不上什么了。虚情假意那一套她固然会,但论到演技,恐怕还不如洪熙,虚伪的关怀还是省了比较好。
“那么,”谢清欢轻声道,“我先走了。”
唐涟漪跟唐非并没有跟到病房里去,就站在门口等她。谢清欢走出来,轻轻带上门,看着他们微笑道:“我们走吧。”她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服,她今天穿了件素sè的棉外套,沾了血煞是刺眼,这街显然是逛不成了。
唐涟漪跟唐非俱是点头,三个人便走到电梯口去等电梯。电梯门打开,要进去的跟要出来的打了个照面,眸中各自有了些笑意。
谢清欢是送洪熙过来就医,并不是自己生病,因此在这里看到路子允,不免有点儿惊讶:“阿七?”她并没有问他是来看病还是探病。
路子允跟路小心迈出电梯,电梯门合上,悠悠向下。他明白谢清欢的意思,便回道:“有点儿小感冒。”
路小心哼了一声:“本来确实只是个小感冒。”
谢清欢听出弦外之音:“不是有家庭医生吗?”
路子允淡淡道:“家里人多。”
谢清欢了然,像路家这种分支旁脉多的家族,到了过年时,确然十分伤神。路子允身处高位,天xìng要强,偏偏底子薄弱,疲劳过度也会导致生病。
谢清欢微微笑道:“阿七,身体要紧,别太cāo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