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彩虹毒药
石海不服气地辩解:“公子,苏小姐又不是外人,您何必自谦?”
苏诺语略带笑意地瞥一眼夜离,打趣道:“果真如此么?夜离公子,盛名之下,就别谦虚了!展示两招,也好叫我涨下见识!”
自谦归自谦,夜离自然不会含糊。使毒可是他的强项,即便是在诺语面前,不能暴露身份,总也不能累着诺语。他将那些瓶瓶罐罐的挨个打开,大部分只消一眼,偶尔一些也只是小小用了些手段,几乎是没有停顿地报出了毒的名字。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这个方德随身携带的大部分毒竟然都是媚毒!
这样的人竟然好意思说自己号称“毒狼”?分明就是淫狼!
只是更令苏诺语惊诧不已在于,这样的辨毒速度……也太惊人了吧?
石海与有荣焉地问:“苏小姐,如何?关于我家公子,我没有夸大其词吧?”
“夜离,以你对毒的熟稔程度来看,丝毫不逊色于褚哲勋!”这还是两人相识至今,苏诺语第一次语气平淡地谈论褚哲勋。
夜离微微心惊,方才实在是大意了!若是被诺语看出什么来,他们之间那刚刚萌芽的感情岂非就要夭折?他连忙摆手,说:“诺语你谬赞了!在用毒领域,我如何敢与褚哲勋相提并论!”
苏诺语笑一笑,本也是随口一句,并未在意,她指着最后那个精致的小陶瓶,问:“那个呢?是什么?”
夜离拿起小陶瓶,仔细端详了片刻,方才打开,随即一抹惊诧划过眼眸。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苏诺语敏锐地发现夜离眼底的诧异,问道。
夜离将那小陶瓶瓶口向下,晃了一下。原来,竟是空空如也!“喏,这就是不妥之处!”夜离将小陶瓶放回小几上,习惯性地将塞子塞好。
“公子,有什么问题吗?”石海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不就是一个空瓶子,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夜离看他一眼,一脸“孺子不可教”的嫌弃,随即问苏诺语:“你觉得呢?”
苏诺语沉吟片刻,方才娓娓道来:“首先,这个小陶瓶同其他的那些瓶子都不一样。其次,对于方德这样擅使毒之人,怎会留空瓶子在身上?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空瓶子,其中必定有古怪!”
夜离颔首,夸赞道:“不错,还是诺语聪慧!石头啊,实在是太过愚笨!遇到任何事,都要多动动脑子!”他在夸赞苏诺语的同时,不忘批评一下石海。
石海虚心地点头,苏小姐的确比他细心,也不怪公子如此说。
夜离继续说:“诺语非常细心,见微知著。没错,方德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用毒高手,怎会放一个空瓶子在身上?所以,这里面十有**是毒性极强,且他自己不会配的。”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没有说出来。他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无法辨别的毒就只有一种,那就是白府井中的毒!
“到底是什么?”苏诺语紧张地问,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些不安。
夜离并未回答,而是从身上取出另一个极小的瓶子,看上去普通的很。只见他动作熟稔地将小瓶子打开,倒了两滴进陶瓶,轻轻摇晃。片刻之后,脸上露出震惊来,他声音略略抬高:“石头,你看看这个!”
石海接过去一看,大叫道:“这……不就是白府当日井中的毒!”
苏诺语听了这话,一急之下,忘记了背后的伤,猛地一动,顿时哀嚎。夜离急忙上前,扶着她慢慢躺好,薄责道:“总是这么大意,自己的身子不要了吗?”
“我没关系。”苏诺语忍着痛,喘着粗气,急急地问,“你说什么?这里面所装的就是当日白府的毒?”
夜离点头,将陶瓶给苏诺语看一眼,说:“我这瓶子里装的液体是我师门独门秘方,专门用来分辨稀世之毒。我曾经试验过无数次,所有的毒被滴入此物,通常只会呈现出单一的颜色。这个,是七彩虹色,而当日白府水井中的毒也是七彩虹色!”
苏诺语听了冷笑一声,七彩虹色,美丽斑斓,却是要了爹娘的性命!她说:“当日白府的幕后之人一定有这方德!”
“即便他参与其中,也一定不是主使!”夜离否定了苏诺语的话。
“夜离,已经证据确凿,你为何还向着他说话?”苏诺语的语气稍显激动。
夜离连忙安抚她,生怕她一激动又伤了自己:“诺语,我怎会帮着这种人!我们之前来这里,同方德交过手,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之后抓的人,也都没有说什么具体的事。”
“如此便可以证明不是他做的?就因为他死不承认?”苏诺语不敢置信地逼问。
“诺语,我知道你现在情绪激动,但是请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也同方德交过手,你觉得他能够将白府灭门一事策划的滴水不漏吗?你觉得他有能力迷惑白峰吗?何况,白府一向与人为善,不曾同什么人交恶,方德要白府灭门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夜离仔细帮她分析。
苏诺语想了想,说:“如此说来,还是褚哲勋最有嫌疑!”
夜离见她又开始坚信这一点,也是无奈,只得说:“还是那个问题,褚哲勋没有对白府下手的理由。众所周知,褚家同白家向来交好,且褚家乃名门之后,不会做这样的事!”
苏诺语问:“关于这个毒,你似乎有话没说完。”
夜离点头:“不错,从我同方德交手来看,这个人最善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你还记得你说的追魂灵虫迷路以及方德中毒的事吗?其实都是拜方德所赐。”
“追魂灵虫?”石海插嘴进来,一脸震惊地看着苏诺语,“苏小姐,您是说那个传说中的追魂灵虫在您手上?”
夜离拍一下石海的脑袋,责备道:“石头,这个时候是该满足你的好奇心吗?”
石海揉一揉后脑勺,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但是却在心里暗暗决定,等会一定要好好看看传说中的追魂灵虫!
苏诺语也没有心思去理会石海,而是专心看着夜离,等待他的下文。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夜离是一个头脑冷静、思维缜密的人。
夜离接着说:“何况,我方才察看了方德随身的其他毒药,都是些寻常的。以他的能力,他配不出这样诡异的毒!这个毒,我从未见过。”
苏诺语沉默着,许久后方才缓缓开口:“你说的有些道理,是我太过心急,失于急切了!”
石海顺着他们的话,说:“苏小姐,据我们的人调查,这个天鹰帮必定是参与了当日白府灭门案的!只是,天鹰帮也是一个江湖组织,我们原本曾想过,他们或许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可是,真若如此,这次面对我们的重金诱惑与刑讯逼供,他们不会死咬不松口!所以,我和公子一致认为,这件事不是单纯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夜离颔首,表示赞同。
苏诺语有些灰心,说道:“如此说来,我们这一趟岂不是没有收获?”
夜离握住她的手,宽慰着:“谁说没有收获?现在,我们基本可以断定天鹰帮在当日白府灭门案中扮演的角色不是普通的杀手!还有就是毒,虽说方德配不出来,但是这毒一定也同天鹰帮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石海的目光扫过两个人交握的手,心中暗暗笑着。看来这一趟没有白来,公子收获颇丰啊!
“可是,天鹰帮不是已经被你们灭了吗?”苏诺语依旧提不起精神来。
“从方才我们与他们交手的情况来判断,这里十有**只是天鹰帮的一个分舵而已!”石海嘴快地说,“天鹰帮雄踞江南,这几年来无人能撼动其地位。若真是只靠着方德这几个人,早就被人灭了不知多少次!”
“这里不是天鹰帮的总部?”苏诺语不确定地问。
石海点点头,说:“苏小姐,您想想,即便我们公子的武功天下顶尖吧,我石海也还算是不错的,但是单凭我们二人就能端掉的江湖组织,如何雄踞江南,傲视群雄?”
苏诺语听了石海的话,心中又燃起希望:“既然如此,总部在哪儿?”
夜离淡淡地接话:“无人知晓。这个事急不得,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苏诺语皱眉,这个事怎能不急!她已经心急如焚了!
“诺语,我们接下来要先回逍遥谷,等你的伤好全了,再说下一步的行动。”夜离知道她的焦急之心,但是这件事上,急也是没有用的。
苏诺语想也不想地说:“不必!我可以的!我们直接去找总部吧!”
“不行!”夜离断然拒绝了,“目前来说,我们并没有太多线索,根本不知道下一步的方向。诺语,你放心,你乖乖养伤,我自会派人调查这件事。现如今,对我来说,你的身子远比任何事都要重要!诺语,这个事上没有商量的余地!乖,不要和我争!”
第一百零六章 石海说书
石海身为夜离的心腹,自然懂得配合,附和地说:“是啊,苏小姐,您的身体若是没有大好,如何经得起车马劳顿?”
苏诺语本想辩解,但是触及到夜离不容辩驳的眼神,终究还是放弃了。
就这功夫,石海将晚饭端了进来,夜离小心地将苏诺语扶起来,细心地为她垫了厚厚的垫子。随即将饭盛好,又夹了些菜,方才递到她手中。石海见状,忍不住揶揄:“公子,您如今算是抱得美人归了!”
苏诺语脸微红,没有作声。夜离见苏诺语害羞,瞪一眼石海:“就你话多!”
石海憨憨地笑了笑,聪明地将话题转移开:“对了,苏小姐,您知道吗?今日的公子真是英勇至极,令人佩服啊!”
既然这件事上已经有了定论,那么她确也没有再争的道理。而且,她要相信夜离,他不会叫她失望的。凡事欲速则不达,她不该再心急!苏诺语不断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她看向石海,挑眉道:“英勇至极?”那语气,颇为不信。其实不信的绝非是夜离的能力,而是石海的话!石海向来说话有些夸大其词,虽说她不否认夜离身手极佳,也不否认夜离英明神勇,但是不知为何,这话从石海口里说出来,再配合上他那夸张的动作和表情,可信度瞬间就下来了。
果然,石海一看自己说的话没有得到响应,引起共鸣,心里就不高兴了。石海是很护主的人,在他看来,既然苏小姐现在已经是公子的人,那么便该凡事以公子为天,不是吗?这个时候,听见他的话,苏小姐应该表现出万般崇拜,而并未是挑眉怀疑!所以,石海决定,要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好好地给苏小姐还原一下方才的场面!
“苏小姐,您听我说啊。”石海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咱们就先说这八卦阵吧!且不论这八卦阵的难易程度,就这可视情况,您在来的时候也感受过了,真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这可是公子第一次来这里,可是他辨路的速度,就好像是已经走了无数遍!就这本事,就不是人人都有的!”
苏诺语点点头,表示认同。的确,也许这是一条很简单的路,但是在那种漆黑的环境下,对于第一次到此的人来说,难度是不小。她是因为有白儿在,否则只怕早就迷路了!想想她同冷萱走散的经历,两人最开始相隔最多也就是十几米吧!她还是直奔冷萱的方向去,不想却越走越远了!
石海见苏诺语点头,接着说:“咱们到了这里之后,就发现守在外面的明岗暗哨足有二三十人!亏得公子英明悄无声息地就解决了所有人。否则,岂非是要暴露了行踪?”
坐在一旁默默吃饭的夜离听见石海的夸赞,着实有些汗颜。原本都是些寻常事,被石海这样说来,乍一听是挺厉害,然而,若是知情者,只怕会笑话小题大做了。夜离很想叫石海闭嘴,然而目光触及苏诺语眼底的认同与隐约可见的崇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吧,他承认他也是有些私心的,能被自己心仪的女子如此崇拜与认同,实在是件不错的事!夜离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默默夹菜、吃饭。
石海见苏诺语有反应,心中一喜,更加来了兴致:“这个天鹰帮同咱们默贤阁,那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一进大厅,一看那气势、那氛围,就是个江湖二流帮派!那方德正左拥右抱地同女人们**呢,一见我们走到近前,这才慌了神。他的那些女人们吓得屁滚尿流,只恨不能借两腿跑!而方德也吓坏了!”
石海故意在他认为精彩的地方停顿下来,就是为了勾起苏诺语的好奇心。谁知她就那么静静地望着自己,毫无反应,石海叹气,说:“苏小姐,您难道不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苏诺语难得木讷地说:“反正你会说啊!”
石海再度叹气:“苏小姐,您不问,我就会以为您不想知道,我也就不知道该不该说。所以,您要问啊!”
“问什么?”
“……”石海差点要一口气提不上来,“充满好奇地问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啊!”
“哦。”苏诺语配合地问,“那接下来呢?”
夜离听见他们的对话,差点要笑喷出来,只是为了自己的形象在诺语的心里能更高大一些,他努力隐忍。然而,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夜离的身体因为憋笑而轻轻地颤抖着。
石海瞥到夜离的反应,无声无息地叹气,这个苏小姐,一定是故意的!她素来心思玲珑,怎会有这么木讷的时候呢?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然而,无论如何,至少她配合地问了,也算是满足了石海那一点点的虚荣心,他抖擞一下精神,接着说:“方德当时起身的时候腿颤抖了一下,结果踩到了他女人慌乱中遗落的一根发钗上,一屁股坐回了椅子。那样子,竟然还敢自称是天鹰帮的副帮主!我若是帮主,必定先废了他!”
听到这里,夜离忍不住看一眼诺语,只见她听得还算专心,而石海也是讲得口沫横飞。他摇摇头,罢了,他们一个讲故事,一个听故事,他还是再研究一下陶瓶里的罕见毒药吧!
“原本公子的意思是威逼利诱,最好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探听我们想要的线索。一般而言,这样的江湖组织,若是真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不会愿意惹火烧身!反正钱也拿了,事也了了,有人过问,何必还绷着扛着呢?结果,无论我们怎样盘问,重金诱惑,他们都紧咬不松口,这也正是最不正常的地方!”石海顺便又分析一遍给苏诺语听。
苏诺语认真听着,却不做任何反应。
石海无奈地看着苏诺语,这样的听客,实在无法激起说书人的兴致啊!他停下来,看着苏诺语。而苏诺语原本听着正起劲,却见石海停下来不再说话,将她望着。苏诺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石海顿一顿,问:“苏小姐,您怎么不问我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哦。”苏诺语配合地问,“那接下来呢?”
夜离低笑两声,石海这小子今日也算是遇到克星了!平日里在逍遥谷,大家都知晓石海的习惯,但凡是他说故事,大家总会捧场配合。只怕他早已习惯,可是如今碰到诺语,可不就是令人郁闷?
果不其然,石海气结,很想好好地批评一下苏诺语,但是目光一扫,正瞥见公子,他咽了咽口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既然和谈不成,那就只能武力解决!公子递一记眼神给我,我便心领神会。要知道我跟在公子身边多年,配合十分默契。就那些小喽喽的实力,别说公子,就是我,也瞧不上!若非是这大厅之中暗藏机关,布满暗器,我们必定能全身而退!”
听到这里,苏诺语倒是不用石海多言,紧张地看向夜离,关切地问:“你受伤了吗?”
夜离警告地看一眼石海,示意他不该说的话别说。随即来到苏诺语面前,云淡风轻地说:“都是小伤,无妨。你莫要听石头胡说!他一向小题大做惯了的。”
苏诺语执着地问:“告诉我,伤在哪里。”夜离越是淡然,她便越是忧心。说来说去,也是怪她,光顾着自己,竟忘了夜离就是再厉害,也是个平凡人,也是会受伤的。
夜离感动于苏诺语的关怀,说:“只是一些利器的划伤,不必处理,自会痊愈。”这些小伤,对于他来说,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苏诺语似是不信,目光扫向石海,见他点头,方才作罢:“即便如此,一会还是小心处理一下,切莫感染。”
夜离颔首,柔声道:“如你所说,有你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石海闻言,连忙转过身去,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过了半晌,他方才低声问:“苏小姐,还听吗?”
“接下来呢?”苏诺语下意识地问。
石海顿时开心,转过身去,看着苏诺语,再度口若悬河:“若光是机关暗器也就算了,您知道吗,那个方德竟然想对着我们用毒!开玩笑,他也不想想我家公子……”
“咳咳,咳咳。”夜离低咳两声,打断了石海的话,随即又若无事地说,“嗓子有些痒。无妨。你们继续!”
石海心中一紧,浑身上下皆在冒汗。方才若非是公子及时打断,他差点就要将公子的身份脱口而出。若是苏小姐知晓了公子就是褚哲勋,并因此而斩断了他们之间好容易才有的那点情丝……别说公子了,他自己也得以死谢罪不可!
苏诺语并没有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来,但是见石海停下来,以为他又要卖关子,于是她好脾气地配合问道:“接下来呢?”
第一百零七章 石海说书(下)
石海微怔,这苏小姐还真是上道!可是他却不能再那么兴奋,若是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爹娘可还指望着他给石家传宗接代呢!
“方才说到哪儿了?”石海回忆片刻,接着说,“他也不想想我家公子是何许人也?堂堂默贤阁的主子!岂是他这种江湖鼠辈可以动得了的?”石海成功地将方才的话圆回去,放松地吐一口气。
然而,刚准备往下说,就听苏诺语配合度极高地问:“接下来呢?”
“唔……”石海说,“面对毒,我自然是要躲上一躲的,我随手从地上拉起具尸体,挡在身前。可是公子,他就像是那毒的主人一般,反手一挡,毒便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方德身上。您是没看见方德当时那个惊恐万分的样子,那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他竟然给我们下媚毒!不过呢,好在恶有恶报,最后他自己反受其害,毒发身亡!”
石海越说越兴奋,语气抑扬顿挫,语速越来越快,口沫横飞,直到说道“毒发身亡”,终于戛然而止。那阵势真叫人有几分意犹未尽!这一段听得苏诺语也颇为入戏,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见石海说完,苏诺语自发自觉地追问:“那接下来呢?”
石海一噎,这故事都说完了,怎么还有后来?于是他言简意赅地收尾:“后来他眼见自己中毒,就勒令所有人都来围攻我们,他自己带了个随从趁乱溜了。怎么样,我家公子是不是英勇至极?”
夜离放下手中依旧没有什么收获的陶瓶,看向苏诺语,说:“我在反挡媚毒的时候,身上沾了一些。也许正是因为此,那媚毒的味道盖过了你的药,追魂灵虫才会无法分辨,从而迷路的!”
苏诺语到此时也彻底明了,原来是那媚毒盖过了夜离身上的味道,白儿自然无所适从!
听到他们再度提及追魂灵虫,石海也扮演一次好奇宝宝,他看着苏诺语,可怜巴巴地说:“苏小姐,看在我那么卖力地为您描述出公子的英勇来,您就将传说中的小灵虫给我看看吧!”
苏诺语将追魂灵虫递给石海看,顺带着说:“以后不要再追魂灵虫、追魂灵虫地叫,我们有名字的!它叫白儿!”
说到“白儿”的时候,恰好赶上石海看见白儿的真面目,几乎是本能地,嚷嚷着:“它分明是只金色的小虫子,怎么能叫白儿呢!”
“它分明是只金色的小虫子,怎么能叫白儿呢?”记忆深处,曾经也有人这样质问过她!苏诺语晃了晃神,不自觉地开口:“你是第二个质疑白儿名字的人!”
“那第一个是谁?”石海关切地问。这样突兀的名字竟然只有两个人问,实在是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应该每个人看见白儿,都问一遍。更何况,白儿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温婉,压根没有追魂灵虫听上去大气!
夜离也不动声色地望向苏诺语,若是没有记错,第一个说这话的人是自己。当时,他去白府找师叔谈事,正好碰上诺语手里拿着白儿。那个时候,诺语还同他关系不错,便也献宝似的给他看。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开始对诺语上心,只是少不经事,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所以更多时候,他为了引起诺语的注意,都是靠着与她做对完成的。如今想想,真是傻气!阮天浩则不然,他总能将诺语哄得开心不已,而自己,更多时候似乎都是将诺语逗得直哭。
所以,即便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白儿”这个名字的含义,仍旧是故作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冲着诺语,不屑地说:“分明是只金色的小虫子,怎么能叫白儿呢?”
当时,诺语一听这话,一把就将白儿从他手中夺走,不服气地说:“你懂什么?它喜欢白儿这个名字!它就要叫白儿!”随即,小丫头不高兴地转身离去,留下他一个人傻眼地站在那儿。
那一天他原本是带了府里的厨娘新作的糕点给诺语,诺语自幼嗜甜,他每每让厨娘做了新鲜的玩意儿,总想着带来给诺语尝尝。不想一句话,他就得罪了原本兴致勃勃的小丫头,糕点自然也没有送出去。
夜离正回忆着往事,耳边传来苏诺语平淡无波的声音:“第一个说这话的人……我忘了名字。”
夜离神色一黯,看着诺语这表情,他几乎敢肯定,她没有忘。只是,大概不愿提及他吧。无论两人间是否有着一同长大的情分,诺语早已在心底认定了自己是白府灭门案的幕后之人。而石海,别看他有些时候大大咧咧的,但其实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左右打量了下公子和苏小姐的神情,石海心中已有结论。
石海在心底颇有几分得意,他不愧是公子最得力的心腹!连见解都是一样的。
当然,如此情形下,石海自然不会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他换了语气,颇为捧场地夸赞:“苏小姐,也就是说您之所以能找到天鹰帮,靠的就是这个能干的白儿!”
苏诺语一扫心底的不悦,同石海分享了一些白儿的英勇事迹。
不知是不是潜意识里被夜离影响过多,苏诺语发现如今想到褚哲勋时,竟然没有起初那般仇恨了。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夜离的话,褚哲勋或许只是那幕后之人的误导。
三个人吃完饭,聊完天,自然该早早歇息。石海知道自己叨扰的时间太长,若是再不知眼色,只怕公子该愤然赶人了。于是,识趣地起身,对苏诺语说:“苏小姐,您身上还有伤,好好休息吧!”
夜离来到床边,细心地帮着苏诺语躺好,对她说:“我去去就回,你若是害怕,就高声叫我的名字!”
“嗯,你去吧。我正好也休息会儿。”说话间,苏诺语闭上了眼睛。
夜离随石海一起出了房间,在确定苏诺语听不到的位置站定,嘱咐道:“石头,今夜你还需提高警惕,若是那些逃走的半夜又回来,或是搬了救兵,一定要及时通知我!”若是只有他和石海两个人,当然不用担心,但是现在有诺语在身边,他不能不小心谨慎!
“公子放心就是,我晓得轻重。”石海也严肃地说道。
夜离又吩咐了几句旁的,转身刚准备走,就见石海在身后笑着打趣:“公子,这一趟余杭来得值得,您如愿抱得美人归,可谓收获颇丰啊!”
夜离心情本就大好,他也有准备以石海的性格,必定少不了要说上几句的。他回身看着石海,说:“石头,诺语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虽说有时候有点小迷糊,但是绝对聪慧过人。所以,你在她面前说话可要小心些!”
“公子放心就是。”石海知道夜离话中所指,再三保证道,“我方才也是一时高兴,便忘了忌讳。以后不会了。其实说起来,知道您往事的只有我和夜尘公子,所以,苏小姐您放心就是。”
夜离颔首,对石海,他是全然信任的。拍拍石海的肩膀,不再多说,他心底多少有些不放心,便急着回去了。石海尽职尽责地在四处绕了一圈,顺带再看一遍,有没有错漏的线索。
夜离没有耽搁,回了房间,见苏诺语已经睡着,便也将椅子搬到她床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说实话,今日他实在也是有些累了。自从上次为了寻诺语,他耗了许多心力,一直便没有恢复。诺语几次为他把脉、针灸,其实也是于事无补的。他一直不曾对诺语提及,也是因为舍不得那难得的独处时光。
其实,擅用雪玉,本就是犯了大忌!他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这样的损耗实非人力可以弥补。说起来,他自那时起,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今日又同天鹰帮一场恶战,之后是诺语受伤,他紧张万分。
天鹰帮的人虽说从今日交手来看,实力都很一般,哪怕就是那个方德,也不过尔尔。但人家胜在人多势众,他和石海再怎么厉害,也不过两个人而已。所以整个打斗过程可谓是惊心动魄,哪里有石海口中描述的那般轻松呢!
想着想着,夜离也沉沉入睡。待得苏诺语醒来,入目的便是夜离疲惫的睡颜。苏诺语睡眠轻浅,加之在这种地方,本就令人难以心安。若非是太疲惫,她原是无法入睡的。故而,浅睡一会儿,身体稍稍缓一点,随即就醒了过来。
苏诺语看着夜离,有几分恍惚,不知为何,每次有夜离在的时候,她的防备就会自动降低。自小,爹爹就训练她要充满警觉,故而当有人靠的如此近时,她是不会察觉不到的。可是夜离每每出现在身边,似乎她总是莫名地觉得心安。不知这算不算两人间的缘分呢?
苏诺语的唇角渐渐向上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凝望夜离,心中温暖,渐渐痴迷……
第一百零八章 我的诺语
夜离乃习武之人,警觉性极强,察觉到有灼灼目光一直盯着他,他心底微甜。这目光来自诺语,夜离能感觉的出来。他故意作不知,想看看这丫头究竟能看多久。
谁知,小半个时辰过去,苏诺语就像是被人点穴定住了一般,痴痴相望。夜离不想错过这样难得的温馨,缓缓睁开眼睛,促狭道:“诺语,对眼前景致可还满意?”
苏诺语像是犯错被抓的孩子一般,一时间目光都不知道要往哪儿移动。她语气软糯地质问:“你既然早就醒了,为何还要装睡?”
夜离宠溺地看着她,听着她虽说是质问的语气,却丝毫没有半分质问的意思,倒像足了在撒娇。他俯身下去,轻轻地在她鼻尖上刮一下,说:“我只想看看诺语会看多久才会腻烦。”
苏诺语娇憨地笑着,轻声道:“多久都不会腻烦!”
“诺语,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庆幸能够遇见你!这一生,我从未对旁的人动过任何心思,唯独对你,我偏偏就是放不下。”夜离感叹道。
苏诺语秀眉微蹙,低声呐呐:“可是,我曾经喜欢过旁人,这样对你,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她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若自己真的是他唯一喜欢的人,那么自己却不能回报给他这种唯一。她心里有些不舒坦……
夜离喜欢她的真诚,却还是配合地做出为难的样子来:“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啊。我的心里只住过你一个人,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住进来。该怎么办呢?”
“你自己去想。”苏诺语突然一改方才的态度,语气强硬起来,“反正后悔也已经晚了!”
夜离朗声大笑,她偶尔佯装凶悍,也是很可爱的!他脸垮下来,可怜巴巴地说:“既然大人都给了指示,小的也只能照做了!可是,大人,请以后一定要加倍地珍惜小的才好啊!”
苏诺语端着架子,不可一世的样子:“唔,这个嘛,容我考虑考虑吧!”
“好嘞!谢大人!”夜离配合地起身,鞠躬,行礼。
苏诺语被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然而笑得太过开怀,便扯到了背后的伤势,疼得她抽气。随即,哭诉道:“都怪你啊,别再逗我笑了,扯到伤口好疼!”
夜离见她那样子,哪里还需要她开口,早就心疼得不行了。他顾不上其他,上前两步,一把握住她的手,见她紧咬下唇,连忙将自己的手放在她唇边,说:“诺语,别折磨自己!你若是想咬,便咬我吧!”
苏诺语看一眼他递过来的手臂,哪里能舍得下口呢,便嘟囔着:“拿走!脏死了!”
向来聪明的夜离这次没有听出她的话中所指,见她嫌弃,转身便飞快出了房门。苏诺语见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以为他是不高兴了,便也开始生闷气。本来她只是撒个娇,抱怨一下,没想到他脾气竟这样大!
苏诺语从来不是在男子面前逆来顺受、卑微低下的人,自幼在家,看见的都是爹娘的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娘也一直告诉她,以后定要找个懂得尊重她的男子为夫婿。所以,那些什么三从四德之类的东西,她苏诺语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即便目前来说,夜离在她心中有些地位,但是她的原则是不能更改的!无论是谁,也不能叫她放弃尊严地去讨好!苏诺语心底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更加愤怒!
然而,这愤怒在心底刚刚开始发酵,便见夜离又飞快地折返回来,将手臂再度摆在苏诺语面前,说:“洗过了,不脏!”
听见这话,苏诺语愣在那儿,脑子里原本的想法瞬间蒸发,什么都忘了。唯有鼻子酸酸的……
夜离见她半晌没有反应,眼角却有泪水滑落,以为她是太疼了,心疼地说:“诺语,是太疼了吗?你说句话啊,不要吓我!你……你别哭啊!”
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女人哭,基本上眼泪这种东西对夜离来说是漠不关心的。可是诺语的泪……那一滴一滴,着实是灼伤了他的心!之前处理伤势,那么痛,就是大男人可能都忍不住要哼哼两声,然而,诺语愣是哼都不哼,生生地硬扛着!如今,却流泪了,莫不是已经疼得她无法忍受?
苏诺语一面轻轻摇头,一面泪流满面。夜离的举动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直戳她内心的最深处!当他说“洗过了,不脏”的时候,苏诺语的心已融化为水……
如夜离这样早已习惯指挥一切的男子,转身就走才符合他的身份,不是吗?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会听不出她那句话的深意呢,怎会傻傻地当了真呢?若非是太过重视,他岂会真的去洗了手臂呢!
苏诺语流泪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将他的手搂在怀里,合着泪水,印下轻轻的一记吻。
夜离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张地安慰:“诺语,不哭了!不哭了!……”他像是面对一个哭泣不止的孩童,嘴拙到只能不断地重复着“不哭了”这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毫无半点新意可言!
苏诺语抽泣了半晌,终于渐渐控制了情绪,她抬手抹一把泪,破涕为笑:“傻子!怎么翻来覆去就是那三个字!听的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夜离见她露出笑容,心底也稍稍放松一些,问道:“你方才一直哭,真的很痛,是不是?”
“傻子!”她重复一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可还是那个英明神勇的默贤阁公子吗?怎么尽问些这么傻气的话!”
事到如今,夜离终于能够确定,方才诺语的眼泪不是因为疼痛了。夜离聪明过人,只要不是涉及到苏诺语的事,他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现下冷静下来,将前后的事联系在一起,不难明白缘由。
夜离看着苏诺语,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苏诺语想起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是我不对,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夜离,你别生气!”换位思考,若是她被人误会,必定是要生气的。所以,她乖乖地先道歉。
夜离摇摇头,没有她想象中生气的样子,她这是对他还不够信任,他不怪她。因为阮天浩,诺语伤心不已;同他又是才开始,不信任是正常的。夜离只是叹口气,说:“诺语,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嗯。”苏诺语点头,随即好奇地看他,“你不生气?”
“我不会生你的气!”夜离笃定地说,“你是我这一生想要捧在手心上疼宠的女子,所以,我不会生你的气!”
苏诺语眨眨眼睛,推他一下:“你别再说了!存心叫我自责嘛!夜离,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自以为是地就认定你不好,不会再这样莫名其妙地就一个人生闷气了!”她深刻地反省着自己。
夜离抚摸一下她的发丝,俯身在她额角轻轻吻一下,说:“好。任何时候,要给我定罪前,一定要来问问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苏诺语重重地点一下头,说:“我知道!”
“我的诺语,真乖!”夜离赞道。
苏诺语的脸微微染一抹红,两个人明明才将话说破不过两个时辰,怎么就腻腻歪歪地好像在一起很久了似的?他那么自然地一口一个“我的诺语”,而她竟然听起来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既然误会说开,自然也就好了。苏诺语躺了这么久,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便扭着夜离,让他扶着起来,坐一会儿。夜离知道对诺语来说,必定是躺不住的,连忙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两个人就那么紧紧依偎着……
苏诺语有一丝恍惚,心底生出淡淡的浪漫,这样同他一起,静静相伴而坐,似乎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想起从前,阮天浩总是想尽办法,给她所谓的惊喜,然而惊喜就那么一瞬间,过后再看,便觉得不过尔尔。两相比较,还是现在这样子更加幸福!
苏诺语的幸福感是对比之后产生的,而对夜离来说,只要是诺语在身边,便再无他求!这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日夜期盼的幸福!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许久之后,夜离方才说:“诺语,待明日一早我们便下山,在余杭休整一日,若是你的身子吃得消,咱们就回京城。只有回去了,你才能更好地调养身体。”
“好,你安排就是。”苏诺语乖巧地应道。
夜离说:“那么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要不要睡觉了?”
“那你呢?”苏诺语问。
夜离指了指地上说:“你放心,我就在这儿守着你。你别怕!”
苏诺语微微蹙眉,说:“睡地上怎么行!那么凉,湿气又重,你身子本就没有大好,今日又受了皮外伤。该好好休息才是!”
“我自有办法,我守着你,才能睡得踏实。”夜离说道。
第一百零九章 回到余杭
这一夜对于夜离与苏诺语来说,都是极安稳的一夜。两个人彼此陪伴,空气中都弥漫着彼此的气味,夜深人静之时,耳畔总能听见属于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声。
一夜好眠,待得翌日晨起,竟是苏诺语先起来。
许久不曾有过这样安心的睡眠,记忆中似乎重生之后,每一晚都是睡不安稳、睡不踏实的。原本苏诺语以为,在这荒郊野外,身上又带着伤,这一夜必定是不用睡了。所以,临睡前,她才想让夜离单独睡,也是不想影响他。
谁知道,这一夜竟睡得这样沉,故而早早地就醒了。她微微偏头,目光落处,便是夜离尚在梦中的睡颜。仔细看来,夜离并不是那种英俊至极的长相,但却给人一种轩逸俊朗的感觉。当然,她看到的只是易容后的夜离,并不知道他的真容是什么样的。
之前一次,曾经提及此事,夜离说过他们的相貌是不能轻易许人的。只是现在,他们的关系已不同以往,不知是否可以看看他真正的相貌。苏诺语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暂时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她相信有一天夜离会主动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防备,但是她不愿现在就强迫他。
在苏诺语看来,容貌绝不是最重要的,她看重的是这个人,即便他貌如钟馗,她也心甘情愿。毕竟夜离对她好的时候,她也只是易容后的平常人。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苏诺语喜欢与夜离在一起的这种感觉。
苏诺语就那么躺在床上,即便翻不了身,却并不影响她看心上人。这屋内是能撒进阳光的,如今早晨,金色的阳光暖暖地透进屋内,夜离的身上恍若照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令人着迷……
当夜离醒来的时候,一睁眼正对上苏诺语注视的目光,心中刹那间便融化。苏诺语同他目光胶着,许久之后,方才觉察出不对味,连忙慌张地调开目光,讷讷地说了句:“你醒了?好早!”
夜离一哂:“不早了,美人酣睡的场景不曾见过,实在是一种遗憾。”
“油嘴滑舌!”苏诺语啐他一口,“不过,你难得这么好睡,莫不是身子不适?”她一直都知道,他早起习武已是习惯,今日却睡了这么久,可不就是身体不舒服。
夜离看着她,说:“昨夜沉溺于美景,贪看至深夜,今晨才会多睡了会。”
“这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美景!”苏诺语不以为意地说。
“所谓美景,足不出户!”夜离笑着说。昨夜,两人道了晚安,诺语便沉沉睡着,然而,夜离却了无睡意。他索性坐起身来,痴痴凝望诺语的睡颜。恬静安宁,令夜离感叹所谓岁月静好,莫不如此!
苏诺语听出他话中深意,笑得糯糯的,没有作声。
屋外传来轻而有礼的叩门声:“公子,苏小姐。”石海永远来的不合时宜。
夜离叹口气,起身去开门。苏诺语望着他的背影,笑得如小狐狸般狡黠。连她也发现这个问题了,似乎石海每次出现,都是在他们之间有着某些暧昧的时候。真真叫人无法相信这只是一种巧合!
这一次,夜离没有再横眉冷对,石海自然不知道他又一次让自家公子在心底捶胸顿足!
“公子,咱们该下山了吧?”石海问道,肩上已背好了该拿的东西。
夜离颔首,吩咐石海打来热水,又亲自伺候苏诺语简单地洗漱。三人吃了些干粮,便准备下山。东西自有石海拿着,夜离只需要抱好苏诺语即可。
初入树林,自然是光线十足的,石海还是明白不能碍事,便借口探路,独自往前走去。夜离稳稳地抱着苏诺语,苏诺语则乖巧地窝在他怀里,脸颊紧紧贴着他,一动不动。同一姿势维持得久了,便偶尔不安分地蹭一蹭他的下颌,听见他的抽气声,她又急忙乖乖地一动不动。再然后,便能听见他胸腔中传出来的低低的笑声。
夜离不时地低头看一眼怀中的小人儿,像只慵懒的猫儿,一直都乖乖巧巧,待的烦了,便挠你一爪子,随即察觉到人动了,她便又乖乖地待着,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似的。
“诺语,倘若不舒服了,便告诉我。我们可以随时停下来休息。”夜离还是担心她的伤势。伤在后背,无论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抱着,都会造成她的不适。而偏偏下山的这条路无法乘坐马车,也实在是辛苦。
苏诺语的性子坚韧,忍痛能力极强,这点疼痛并不算什么。何况,有夜离这样处处呵护着,即便是有些疼痛,也是无妨。她笑着说:“若是不舒服,我便咬你!”顿一顿,她接着问,“今日的胳膊可是洗干净了?”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夜离难得语塞。过了半晌,方才说:“我是关心则乱。否则你这小丫头哪里能这样欺负我呢?”
苏诺语笑得“咯咯”的,再度蹭蹭他的下颌,说:“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人家的欺负呢!既然不喜欢,那么便下不为例吧!”
夜离很想腾出一只手来捏捏她的俏鼻,戳戳她带点小肉的脸颊,亦或者是咯吱她痒痒。然而他并不敢大意,所以只能任由她一个劲的“欺负”。
“人家的欺负我自是不喜欢。”夜离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的诺语,可以随时欺负!”
苏诺语笑得更加开怀,不时地伸出手指戳一戳他的胸膛,或是摸一摸他的下颌。夜离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渐渐低沉黯哑,他附在她耳边,说:“诺语,在一个一心爱慕你的男子面前,做那些动作,是很危险的。你明白吗?”
夜离的声音沙哑地令人无法忽略其中的**,苏诺语的脸腾地一下子通红。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对男女之事有那么一丁点的懵懂,加之昨日面对方德,又险险地差点被玷污,所以苏诺语明白夜离的话中意思。
她终于老实,不敢再动,乖乖地缩在他怀中,不言不语。夜离见状,失笑,这丫头!其实,面对诺语,他即便再有**,也是不会亵渎她的!他一定要等到白府的事有个了结,等到将她明媒正娶的那日!
光线渐渐转暗,在这树林中有着或多或少不好的记忆,苏诺语的手不自觉地抓住夜离的衣衫。夜离感觉出她内心深处的微妙转变,便一直温柔地同她说话。石海也回到夜离身边,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苏诺语再怎么窈窕纤细,毕竟也是那么大个人,夜离抱在怀里还得不停地走路,说一点不累是骗人的。苏诺语一直紧紧贴着他,感受着他身上的汗意,和微微的喘气声,不免有些心疼:“夜离,你累了吧!要不休息一会再走!”
“是哪里不舒服吗?”夜离紧张地问。他已经很小心,这一路上他不敢抱得太紧,怕她不舒服;抱得太松,又怕她没有安全感,委实也是有些为难的。
苏诺语抬手擦一下夜离额上的汗珠,说:“我没有不舒服,但是,你抱着我走了这么久,一定很累了!”
石海走在他们旁边,没有说话,心里却也很是佩服公子的。
“无妨,身为男子,若是连抱自己女人的力量都没有,这男人活着岂非无用!”夜离豪气地说着。
自己的女人……
这几个字极大地温暖了苏诺语的心,原来所谓甜言蜜语,便是这样温暖人心的语言!其实,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只要人对了,自然就没有什么不对的。
石海也暗暗颔首,要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显示出足够的魅力,自然是要累一些的。这一路上抱苏小姐的任务,必定得是公子 亲力亲为,但至少可以歇息片刻啊,既然公子那样说了,他便不会再多话。
他们已经走到树林中间地带,在密密层层的枝叶遮挡之下,已是漆黑一片,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石海走在前面,夜离抱着苏诺语紧随其后。
对于石海来说,一个走过一次的八卦阵,无论多么地复杂,都没有了难度。下山的速度远比上山要快,半个时辰的路程之后,光线又一点一点渐次亮了起来。
苏诺语突然出声,问:“夜离,冷萱会不会困在这树林中?”
“不会。以她的能力,这条路走了多次,早已没有难度。”夜离说。
苏诺语点点头,她可不希望冷萱真的出什么事,无论如何,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光线越来越亮,他们已经走到树林的边界,再往前就离开天鹰帮的地盘了。苏诺语回想起这一次的惊险遭遇,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决不再自作主张!
离开这儿,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可以抵达余杭城。光线下,苏诺语对上夜离的眼睛,轻声说:“辛苦了。”
“为了我的诺语,没有辛苦不辛苦的。”夜离不甚在意地说。当然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他的手臂真的也已经麻木了。
第一百一十章 苦命巧竹
自昨日跟丢了苏诺语之后,冷萱独自在树林中找了许久,终究无果。不仅没有找到苏诺语,倒是又碰上了几个从天鹰帮逃窜出来的人,冷萱顺便就用他们几个练了练手。
对这个苏诺语,她本身说不上多讨厌,更多只是替冰雁抱不平。而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面对黑暗树林,所展现出来的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胆略时,冷萱是有些惊喜与意外的。若是没有她的先入为主,也许这个苏诺语倒是很对她的胃口。只是,现在说这个已没有意义。
冷萱在那树林中,找了许久,最后终于放弃。吉人自有天相,也许那个苏诺语能找到公子也说不定,亦或者她能自己走回来。回到客栈后,一直等到深夜,既没有等到夜离和石海,也没有等到苏诺语。冷萱心中隐隐猜到,苏诺语应该是找到公子他们了。当然,她也在心里做好了被公子责罚的准备。
冷萱进默贤阁的时日久,自然十分了解规矩。今日这事,无论苏诺语有没有受伤或是遇到坏人,她都是难逃其咎的。小丫头在身边有些为她抱不平:“萱姐,苏小姐走丢的这件事原怪不得您,您已经吩咐了不许她乱跑,是她自己趁我不备溜出去的。”
“巧竹,这个事轮不到你来抱不平。”冷萱沉声道,“万一公子责罚,你待在一边,不许多嘴!”
“萱姐,我不怕责罚!是我没有将人看住,公子若要惩罚,罚我就好。”巧竹争辩道。萱姐待她恩重如山,她愿意为萱姐做任何事。
当年冷萱初来余杭,有一日在街头看见三五恶霸将巧竹团团围住,路人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指指点点,都在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话。冷萱本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见这情形,自然是要管上一管的,何况巧竹身上遍体鳞伤,可怜得很!
冷萱询问了旁人,方才知晓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巧竹本是余杭富商家里妾侍的小丫头,妾侍怀孕后,担心失宠,便想着叫巧竹去为她留住老爷。巧竹在府里的丫鬟中相貌是一等一的好,老爷对她似乎也颇为青睐。但是这个事,巧竹是千般不肯万般不愿的,她早已与富商家的长工情投意合,就等着卖身契到期,便回家成亲。
那妾侍见巧竹不听话,就想了法子在巧竹的饭菜里下了药,将她送到了老爷的房中。于是,生米煮成熟饭,但这样一来,便惹恼了原配夫人。原配夫人家中为官,就是老爷在她面前也不得不忌讳几分。
之后不知怎么的,妾侍的孩子怀到五个月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掉了。妾侍也因此失了宠,夫人见状,连消带打,将妾侍赶出了府,又开始为难巧竹。
这事本来并不复杂,巧竹的卖身契再有几天就到期,等到期之后她便恢复自由之身,不再受夫人支配。谁知那日,老爷正巧见到夫人**为难巧竹,就多嘴为她辩解了几句。这下子,彻底激怒了夫人,她污蔑巧竹偷了她的首饰,将她赶出来。这还不算,夫人又派人找了几个恶霸,想着让他们去欺负巧竹。
巧竹无处可逃,没钱没势,原本与之相好的长工,因惧怕夫人的威势,也不再搭理巧竹。那几个恶霸见巧竹孤苦伶仃,便隔三差五地来骚扰她。
这日正巧被冷萱撞见,冷萱身世也颇坎坷,见到巧竹,顿时心生怜意,为她将恶霸打跑,并带回了客栈。回到客栈后,巧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冷萱听,冷萱大怒,决定为她报仇。
一个月后,冷萱趁着夫人外出,将她掳走,送到了百里之外城镇的青楼中。后来,虽说夫人被救了回来,却一直查不到事情是谁做的,也只能不了了之。
这其中另有一个小插曲,就是那长工卖身期满后,冷萱曾派人将长工请到客栈同巧竹见面。她知道巧竹心里还有长工,当初的背叛也是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被人算计,绝非心甘情愿。谁知那长工竟一口咬定巧竹已非完璧之身,配不上他,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来羞辱巧竹。
巧竹听后痛苦万分,当夜便悬梁自尽了。若非是冷萱不放心,派人去看,只怕巧竹早已香消玉殒。说起来,巧竹实在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子,冷萱心有不舍,便留在身边做了贴身丫鬟。
冷萱本想着为她做主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好有个依靠。但是巧竹却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并说若是她执意如此,那么出嫁之日便是她的入殓之时。冷萱这才放弃了相劝,她知道巧竹这是被富商老爷和那长工一起害得心灰意冷,对世间男人都失了信心。
从那之后,冷萱绝口不提要她嫁人的话,而巧竹也一直全心全意地伺候着冷萱。与其说两人是主仆,不如说是姐妹。
故而面对此时此刻冷萱的担忧,巧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在她看来,这世上,除了冷萱,早已是生无可恋,若是能用自己这条贱命换得冷萱的平安,她自是别无二话的。
冷萱皱眉看着她,薄责道:“胡说什么!明日公子回来,你一句话不可多说!你若是要强出头,就休怪我不念及昔日情分!”
冷萱的话说的决绝,让巧竹心忧,这还是萱姐第一次对她说这样重的话。巧竹纵然不愿,也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萱姐放心,我不会多嘴。”话是这么说,她心中自有想法。
夜离和苏诺语一夜未归,冷萱也一夜未睡。她久经沙场,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痛没受过,她并不是怕公子的责罚,只是……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清晨东方肚白之时,冷萱便起来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她决定再度出门去寻一寻。若是苏诺语不幸遭到什么不测,她真的是难辞其咎!
“萱姐,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若是不想公子大义灭亲,就不要试图招惹苏小姐!”脑子里不期然地又出现这句话,冷萱忍不住皱皱眉。思及此,冷萱的脚下速度加快,还是要快些找到苏诺语才行!
冷萱找了一个多时辰,也是无果,只得返回客栈,耐心等待。
时至中午,冷萱终究是坐不住,准备再出去找的时候,巧竹急急忙忙闯进来:“萱姐,公子和苏小姐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冷萱一听,连忙起身往外走。
“萱姐。”巧竹扯一扯她的衣袖,低声说,“苏小姐大概是受了很重的伤,一路被公子抱回来的。”
冷萱的脚下一顿,点点头,说:“无妨,你不必出来了!回房间待着,不许出来!”
冷萱一出来,正好看见夜离抱着苏诺语往二楼的房间走去,她顾不上多想,也赶忙跟上去。夜离回头瞥一眼她,没有说话,继续往上走。石海看着冷萱,悄悄来到她身边,说:“萱姐,一会儿在公子那儿说话注意点。”
“苏诺语……她怎么了?”冷萱低声问。
石海刚要说话,便听见夜离扬声唤:“石头,将大夫找来!快点!”
石海应是后,也不敢耽搁,转身便出去了。
冷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都需要请大夫了,可能真的有些严重,加之方才看公子那脸色,也着实阴沉得骇人!
回到房间,夜离小心翼翼地将苏诺语放在榻上,关切地问:“诺语,怎么样?这一路走回来,折腾坏了,伤势很疼吧?我已经叫石头去找大夫了,等大夫来了再好好地检查一下。”
苏诺语摇摇头,夜离抱着她走了两个多时辰都没有说累,她又怎能轻易抱怨!她看着他,身上早已被汗水打湿,却还是那么关切地问她,心中感动。缓缓地抬起手,将他额上的汗珠擦拭干净,心疼地说:“你的手臂必定是没有知觉了,我帮你揉揉吧!”
夜离按下她的手,轻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你看看你自己,脸色白的都快没有血色了!”
这大概还是夜离第一次对她说重话,但是这话听在耳朵里,却极温暖她的心。苏诺语温柔地反握住他的手,温言软语:“夜离,你的事在我这里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呢?就好像你关心我的伤势一样,我自然也心疼你!”
“诺语,有你这样的话,我便是再抱着你走上两个时辰又有何妨?”夜离也充满温情地说,“好了,我真的没事,倒是你,一直窝着,铁定是难受极了!”
苏诺语轻轻挪动一下身体,的确是疼痛难忍,她忍不住轻呼一声痛,诚实地说:“我不瞒着你,真的有些痛。”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来,还不待两个人的手分开,门就被推开了。夜离沉下脸来,转头去看,推门而入的是冷萱。“公子,我来看看苏诺语!”冷萱话音未落,目光就触及到两个人交握的手,瞬间愣在原地。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伶牙俐齿
苏诺语见有人敲门,原本是想将手从夜离手中抽出来的,然而冷萱进来得太突然。不过既然被她看见了,再想着去澄清或是掩饰,就不是苏诺语的性子了。她索性大大方方地朝着冷萱点头微笑。
“进门前不知道等待吗?”夜离沉声问道。他原本是有些冒火的,但看见诺语并没有丝毫的介意,他倒很是高兴。不过这些人已经无数次出现这种进门太随意的问题,好在这次没有什么,否则诺语难免会多心,于她清誉也是有碍的。
冷萱见多识广,性子沉稳,即便看见什么意料之外的,也很快就能镇定自若。只是有些问题她实在有些想不通,如公子这般的男子怎会看上如此平凡的女子呢?
“公子,苏小姐,抱歉。”无论她心中再怎么诧异,事实就是事实。苏诺语若是成了公子的女人,怎能再直呼她的名字!
夜离冷哼一声,没有回话。看向苏诺语的时候,倒是柔声细语:“诺语,如今回来了,要不要换上你自己的衣服?”
苏诺语点点头,穿着别人的衣服实在有些别扭,尤其一想到这些衣服的主人都是那个方德的女人,她心底就更觉得难受。指了指包袱,她说:“我的衣衫都在那儿了,拿过来我自己换就是。”
夜离起身将包袱中的衣衫拿一套给苏诺语,说:“我就在外面,若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公子,交给我吧!”冷萱突然开口,她看向苏诺语,“苏小姐若是不介意,不如我帮您换吧?”有些话,她想单独问问苏诺语。
苏诺语欣然点头:“如此便麻烦冷姑娘了。”她看着夜离说,“夜离,你先出去吧!”
夜离看一眼冷萱,走了出去。从称呼上看,冷萱显然已经明白了诺语的身份,这样很好,她必定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诺语。
夜离出去后,房间内就只剩下苏诺语和冷萱两人。
苏诺语指了指衣衫,说:“冷姑娘,麻烦你扶我起来。”顿一顿,她接着说,“另外,有什么问题,你问就是。”
冷萱眼底的惊诧一闪而过,这个苏诺语或许是一开始自己就小瞧了她,心思灵透,胆略过人,最重要的是极有手腕!她认识夜离公子已不是一日两日了,除了之前一直盛传公子有心上人外,还从未见公子同哪个女子走得这么近!
以公子的条件,前赴后继的名门淑女多得是,哪怕是冰雁这种条件的,也算不得多优秀。但公子一个也看不上,甚至连一丝暧昧都不曾有过,身边更是从未有过女人。她一直在想,如公子这么挑剔的眼光,究竟得要是多么优秀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谁成想,这个人竟然是同公子认识一个多月、相貌平平的苏诺语!
冷萱心中想着那些,看向苏诺语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她实在是好奇,苏诺语究竟对公子用了什么**香,竟然能令公子为她痴迷至此!
只是想归想,冷萱依旧上前几步,小心地扶着苏诺语起身,看着苏诺语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她问:“你后背受伤了?”
苏诺语点点头,直到完全坐直身体,粗粗地喘着气,好一会儿后,才说:“嗯,遇到方德了。”
“方德?”冷萱讶异地看着苏诺语。关于天鹰帮的线索就是她带人查出来的,所以她对这个天鹰帮的副帮主也是有所了解的,没什么大的本事,擅长的全是些下三滥的媚毒。最为主要的一点就是他的好色**,那可是出了名的!但是这样的人身边有数不尽的女人,怎会看上苏诺语这种姿色呢?
苏诺语看一眼冷萱的眼神,就猜到她的想法,气不过的苏诺语自嘲地开口:“你一定是在想为何我这种长相的人能入得了方德的眼,是吧?其实你不必想不透,我告诉你就是。他是作茧自缚,中了他自己的媚毒,不过现在已经毒发身亡了。”
冷萱面上讪讪,没有想到苏诺语会将话说得这么直接。一般而言,没有女子会这样爽利地承认自己相貌平平,这个苏诺语倒是个例外!她这样将话捅破了说,反倒有些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自从她易容成这个样子,已经承受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唯独夜离,他对她的好,是在未见真容前。所以,她才更加珍惜夜离,一个不重颜色的男子,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苏诺语看着冷萱,一边艰难地换衣服,一边继续问:“你不必为难,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难听的话我听得多了,没有什么承受不了的。”
冷萱冷哼一声,既然她这样说了,她又何必藏着掖着的?她点点头,说:“不错,我的确有些话想问你。我听说,你同公子相识不过月余,你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公子对你如此上心?”
“你觉得呢?”苏诺语反问。
冷萱说:“我听说江湖上有一种蛊,可以让人死心塌地地对你,如若不然,被施蛊之人,就会受万蚁蚀心的痛!”话一出口,冷萱就有些后悔了。这样难听的话说一个女子,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严格说起来,这个苏诺语同她并没有什么利害相关,她至多只是有些替冰雁抱不平罢了。何况,在她内心深处,对苏诺语并没有这么地厌恶,甚至她是有些欣赏她的。只是现在看她那样子,有些话就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蛊?哈哈……”苏诺语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冷萱,你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
“怎么?恼羞成怒了?”冷萱一直也是心高气傲的人,被苏诺语那样轻蔑的语气刺激到,一时也有些口无遮拦。
苏诺语对她招招手,冷萱不明所以地靠过去。苏诺语一把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飞快地打上她的脸颊。清脆的一声之后,冷萱方才反应过来,江湖闯荡这么多年,还从未受过掌掴!这对冷萱而言,有些难以承受。她怒气腾腾地指着苏诺语,喝道:“苏诺语,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
“我什么也不算,但,我打的就是你!”苏诺语像是拍灰似的拍拍手,语气温柔,眼神却凌厉,“你说这样的话,在我这里只是一记耳光,若是被夜离听了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其实她大可以卸下易容,将真容给冷萱看,但是那样她也许又会觉得自己凭借一张脸迷惑了夜离。何况,真正在乎她的人,不会在乎她的容颜。所以,这样的意气之争实在没什么必要!
冷萱一个激灵,方才激动,差点忘了公子就在外面。以公子的脾气秉性,听见这样的话,她便是不死只怕也得去半条命!她不屑地看着苏诺语:“你故作高姿态,所仰仗的不就是公子吗?”
“不错,我所仰仗的的确是夜离!”苏诺语大大方方地承认,丝毫没有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有任何的不妥。她同夜离既然已经彼此心意相通,那么这件事从此也就无需在人前再遮遮掩掩!
面对苏诺语永远地不按常理出牌,冷萱竟有些无处着力的感觉。
苏诺语已经在说话的功夫,将衣衫穿好。她一边要忍着背后的疼痛换衣服,一边又要面对冷萱的无理取闹,实在也是辛苦。待一切妥当,苏诺语缓缓地靠在后面的软枕上,说:“冷萱,我与夜离两心相悦,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必征得你的同意,也无需顾忌你的感受!你方才说那样的话,不仅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夜离的轻视!”
“苏诺语,我现在倒是有几分明了为何冰雁不是你的对手。”冷萱说,“你的嘴巴实在是厉害,伶牙俐齿啊!”
“我伶牙俐齿是因为我理直气壮!何况,我再怎么伶牙俐齿,也没有混淆黑白的本事。冷萱,你们默贤阁的人似乎都对夜离非常崇敬,是不是?”苏诺语突然问道。
冷萱点头,这个是毋庸置疑的事。
苏诺语微微一笑,说:“我看未必,至少在你这里,夜离就不是这样值得崇敬的人!”
冷萱蹙眉:“苏诺语,我还没有说你蒙蔽公子,你竟然反咬我一口!”
“难道不是吗?他若是真是一个值得你崇敬的人,你为何会如此质疑他的选择?”苏诺语说这话时,自信满满,“你先是觉得我对夜离用了蛊,后又觉得是因为我太过伶牙俐齿。难道在你看来,夜离就是这样一个无法辨别是非黑白、任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吗?”
苏诺语的言外之意,冷萱自然听得明白。一时间,她竟找不到有利的话去辩驳苏诺语!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彼此间没有人说话,就那么一直僵持着。
正在这时,夜离同石海以及大夫一起回来,敲门后,问:“诺语,衣衫换好了吗?大夫来了!”
冷萱听见外面传来夜离的声音,警惕地看一眼倚在床上的苏诺语。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白峰弟子
苏诺语不去看冷萱警惕的目光,扬声道:“夜离,推门进来就是。”
话音刚落,夜离就大步走了进来。基本上,自从昨日之后,夜离的眼中就看不见除了诺语以外的其他人了。冷萱正好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还是暂时不要引起注意比较好。
在冷萱如今看来,以苏诺语方才的性子来看,十有**是会告状的。她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曾经看过一次公子发怒的样子,至今回想起来仍旧觉得心有余悸。
夜离见苏诺语的衣衫换好,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心疼地问:“诺语,你如今要多平躺,少坐起来,那背部的伤势才能好的快些。”
“我知道轻重,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啊!”苏诺语冲着他嫣然浅笑,示意他不必担忧。
夜离仍旧放心不下:“医者不自医。还是叫人来看看,我才能放心。这个大夫是我们自己人,医术很不错。”夜离说着话转身看一眼身后的女子,“钟琴,诺语便拜托你了!”考虑到苏诺语的伤势在背部,夜离特意找了女医来。
钟琴也算的上是默贤阁的人,只是大部分时间里,她是有自己的医馆的。她一看夜离那紧张的样子,就猜到了床上女子的身份。于是,钟琴稍稍侧身,说:“公子,您言重了!我本是医者,既然苏小姐是我的病人,我便会竭尽全力!”
或许是因为身份一样,苏诺语一眼看着钟琴就很有好感,她也微微颔首,说:“多谢钟大夫!”
“苏小姐客气了。”钟琴淡淡地说,随即看一眼夜离和石海说,“公子,石海,等下我要为苏小姐查看伤势,你们请出去避嫌吧!”
石海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撤了出去。夜离却有几分踌躇,他握住苏诺语的手,说:“诺语,我就在外面,若是实在疼痛难忍,便叫我!”
“嗯。有你在外面陪着,我不会有事的。”苏诺语安慰道。她发现,面对她的伤病,似乎夜离比她自己还要紧张!
等到他们退出去,钟琴方才上前帮着苏诺语躺平、翻身,见冷萱一直站在旁边,钟琴微微蹙眉,说:“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冷萱回过神来,点点头,走过去。方才一直冷眼旁观看着公子同苏诺语之间的互动,不难发现,公子对她是真的在乎。冷萱心中更加笃定,今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苏诺语依旧同昨日一样,实在疼痛难忍,她便用力抓住身下的床褥,咬紧牙根,一声不吭。好不容易,等到钟琴忙完,苏诺语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了一般,大汗淋漓仿佛水洗。她松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那儿。
“苏小姐,您实在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数一数二勇敢的。这样的疼痛感,寻常男子也难以承受,而您竟然一声不吭,实在令人佩服!”钟琴由衷夸赞道。
苏诺语虚弱地摇摇头,半晌后,方才说:“我方才感受到你的手法,熟悉得很。”她方才正是因为将精力都放在这事上面,那疼痛似乎也少了不少。
钟琴一愣,随即轻描淡写地说:“是吗?巧合罢了!”钟琴是个医术高明、手脚麻利的人,当年,曾经师从白峰,只是不知道苏诺语的身份罢了。加之组织有规矩,关于师门,是不能对外说的。
苏诺语见她这样,也没有多想。她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对外谈及师门的。
就她们说话这功夫,夜离在外面已经等得难熬,忍不住问:“诺语,你怎么样?”
钟琴看着苏诺语笑一笑,说:“苏小姐,公子对您很是在乎呢!”
苏诺语微微脸红,难得有人这么轻易地便接受了自己这张脸以及同夜离的关系,她倒有些无法适应。
钟琴没有多说,转而去给夜离开了门:“公子,苏小姐的伤您处理得很,并不十分严重,只需好好静养即可。”
“钟琴,你确定没有问题?”夜离不放心地问。
钟琴点点头,说:“公子该相信我的医术才是。我知道公子急着赶回京城,但是考虑到苏小姐的身子,还请在余杭,多留些时日吧!我会日日来给苏小姐换药的!”
夜离见钟琴说得这么笃定,稍稍放心:“好,一切听你的就是。”
“那我就先告退了!”钟琴说话间也朝着苏诺语微微点头,随即看一眼冷萱,“冷萱,前些日子你问我要的药正巧齐了,不如今日随我去取。”
“好的。”冷萱跟着她往外走。
“冷萱。”夜离出声,“我在这儿等你!”
“是,公子。”冷萱恭敬说道,出门前深深看一眼苏诺语。
冷萱跟在钟琴后面,出了客栈便直直往她的医馆走。到了医馆,钟琴将备好的药递给冷萱,随手又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钟大夫,这是什么?”冷萱有些诧异。那些药材她虽不是样样都识得,但也很肯定自己并未要过这个东西。
钟琴坐下来,端起面前的茶盏,缓缓饮一口茶,方才说:“你脸上的印迹若是不想被公子看出来,就擦一点这个药膏。”
冷萱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摸脸颊,有些羞赧地说:“多谢钟大夫!”随即,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带了点淡淡香味的莹绿色膏体。冷萱知道钟琴给的东西都是极好用的,毫不犹豫地将药膏擦在脸上。
钟琴明知故问:“是那个苏小姐打的?”
“嗯。”冷萱说,“钟大夫是如何得知的?”
“除了她便是公子,其他人不会对你下手。而若是公子,你的脸只怕早已红肿!”钟琴一语道破。
冷萱知道钟琴在组织里的地位是她所不能比的,何况两人都在余杭,钟琴平日里对她颇为照顾。于是便像倒苦水一般,将方才的委屈说与钟琴听。
钟琴叹口气,颇有些无奈地说:“冷萱,你一直是个聪明人,怎么这次也做这种糊涂事?”
“钟大夫此言何意?”冷萱有些茫然。
钟琴指着对面的椅子,让她坐下,方才说:“你其实一早就察觉出公子对苏小姐的不一样,为何偏偏要与她作对?你不想想,以公子的眼光,真要是个一无是处的女子怎能入他的眼?”
“可是那个苏诺语相貌平平……”
冷萱的话问说完,就被钟琴打断:“都说眼见为实,实际上有时候眼见也未必就是真实!”
“您的意思是……”冷萱有几分恍然,“苏诺语是易了容的?”
“不错。我虽未见过她的真容,但是至少可以肯定不是你如今看见的那样!”钟琴肯定地说,“苏小姐没有说错你,你实在不了解公子!公子岂是以貌取人的人?那苏小姐看上去便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都隐隐透着高贵典雅来。”
钟琴甚少会这样夸赞一个人,冷萱有几分嫉妒:“钟大夫,您甚少如此赞誉一个人!”
“不说别的,就单论她背后的伤势,那伤势你也看见了。以苏小姐那样的弱女子,方才能一声不吭地承受疼痛,你便可以知道,她的心性绝非是寻常女子!”钟琴中肯地说道。
冷萱没有说话,想起方才目光触及苏诺语后背上伤势的一瞬间,心底微微的震撼之感。在回想起她曾说过,她遇到了方德,冷萱几乎可以想象在中了媚毒之后,方德面对苏诺语的反抗,会有怎样的举动!的确,寻常女子,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只怕早已吓得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再不然就是从了他,哪里会受那么重的伤?
钟琴见她没有做声,接着说:“冷萱,若非是方才公子一心皆在苏小姐身上,你以为以公子洞若观火的细致,岂会错过你脸上的那一掌?说起来,你并非是为了自己在争,可是感情的事就是当事人都控制不得,何况你这个外人?若是冰雁真有本事令公子动心,又岂会轮到苏小姐呢?所以,等会回去,不要再置气!”
“是。多谢钟大夫指点!”冷萱恭敬地说。钟琴的话于她而言,却有醍醐灌顶之效!的确如此,感情的事,哪里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呢?
辞别了钟琴,冷萱快步回到了客栈。
房间内,自钟琴和冷萱走后,夜离便一直守在苏诺语的身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倒是体贴入微。就连苏诺语都有几分诧异:“夜离,总觉得你做这些事,感觉怪怪的!”
“哪里怪?”夜离问。
苏诺语温言软语:“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是在大街上,当时就是觉得你像是一个侠客般,高大威武!后来发现你的身份后,便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初访逍遥谷,惊讶于你的能力。慢慢接触了之后,又觉得你是温文儒雅……”
“我有那么好吗?”夜离有几分惊喜,能得到诺语的肯定,对他来说,实在是莫大的欢喜!
苏诺语话锋一转:“但是,无论如何,都觉得你不像是一个会为了女子端茶倒水的人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离愤怒
“你看人很准,我的确不是一个会为人端茶倒水的人!”夜离承认苏诺语的话,“但是,你不一样。”
苏诺语盈盈望向他,看着他为自己做这些事,她虽说心底温暖,却并不能那么地心安理得。他是手握乾坤的男子,不该做这些茶米油盐的事。
“诺语,为你,我心甘情愿。”夜离一字一顿地说。
苏诺语心中一动,拉住他的手,将他扯向自己,送上甜甜的吻,羞涩却坚定。
夜离受宠若惊般,怔怔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对她说:“诺语,我们的行程得稍作改变。钟琴是个医术很高的大夫,有她照看你,我也能放松些。我们就安心在此住上几日,再返京。”
“好。”苏诺语没有异议。她自己就是行家,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在这样的问题上,她是绝对会乖乖听话的。
说话这功夫,冷萱已经回来了。站在门外轻轻敲门,这一次是直到夜离允准后,方才进去的。冷萱站在夜离面前,恭敬地说:“公子。”
夜离看向她,开门见山地问:“冷萱,昨日我交代你的事,你忘了是不是?”
一般而言,夜离训诫属下的时候,声音都不大,但却极其威严,叫人不寒而栗。冷萱想着钟琴方才的话,低声说:“回公子的话,冷萱不敢忘。”
“不敢忘?”夜离反问,“那为何诺语现在会变成这样?”
苏诺语听见这话,连忙扯扯夜离的衣袖,冲他微微摇头。就事论事,她的确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并不能全然将责任推到冷萱身上。
冷萱看着苏诺语的小动作,心里反而不领情,在她看来,这苏诺语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时不忿,脱口便说:“公子,自您走后,我的确派人盯紧了苏小姐,但是苏小姐并不是一个三岁孩童,会乖乖待在屋子里。她趁人不备,偷偷溜出客栈的。冷萱承认自己有些大意,但是却不敢公然违拗公子的命令。”
苏诺语听她说这样的话,便知道她与自己这中间的梁子是结大了!敢情自己现在再怎么帮着说话,人家也是不会领情的。但是,该说的话,该做的事,她不能不做。本来说清楚事情只是为了自己不内疚,并不是为了讨好她。
“夜离,冷姑娘没有说错。她确是派了人看着我,是我自己想要跟着你们去的。”苏诺语乖乖地说,甚至讨好地冲他笑笑。
夜离用眼神示意她不许多事,这样擅自做主的属下,是一定要惩罚的!即便出事的不是诺语,也不行!“冷萱,你是从什么地方跟上诺语的?”夜离索性不理会一旁挤眉弄眼的苏诺语,径直问道。
冷萱实话实说:“出了客栈不过几百米,我便找到了苏小姐。”冷萱知道,以公子的精明,在这种情形下,想要欺骗他是不可能的。
苏诺语微微惊诧,自己原本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走出去不过一里地,便被盯上了!满满的挫败感袭上心头,苏诺语没有了为她辩解的心思,整个人都蔫下去。
夜离冷哼一声:“冷萱,你进默贤阁有些年头了,到如今竟还听不懂我的命令了是吗?”
“不敢。”冷萱应道。
“我让你做什么来着?”夜离问。
冷萱不安地低下头:“公子的意思是叫我看住苏小姐,不许她跟到天鹰帮去。”
“没错!天鹰帮外的那个树林,你走过数次,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有多危险,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夜离的声音渐渐抬高了几分,“你既然在城中就找到了她,为何不将她带回客栈?为何还装作不知,任由她往天鹰帮的方向走?”
冷萱本能地为自己辩解:“回公子,我跟在苏小姐身后,也是想着要保护她……”
“你保护她?”夜离的语气陡然间变得冷厉,“今日是你们运气好,只遇到了几个人,若是真的人多,你以为凭借你就可以保护她吗?到那个时候,你连自保都成问题,还谈什么保护她?自作聪明!”
他只要一想到诺语差点就落入方德之手,被他玷污,就恨不得杀了冷萱!幸亏他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或许说这样的话,有失他默贤阁公子的身份,但是他可以不要这个默贤阁,却不能不要诺语!默贤阁没有了,他还可以建立别的组织;但是,诺语却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我知错了!公子恕罪!”冷萱面对这样气盛的夜离,忍不住后退两步,心生惧意。这样的公子从未见过,实在有些骇人!
“恕罪?你现在来和我说恕罪?早干什么去了?”夜离大手一挥,呵斥道,“冷萱,你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我责罚诺语的不听命令,那么你呢?你听命令了吗?”
“公子!冷萱有一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冷萱突然抬头看着他。
夜离没好气地说:“问!”
冷萱看着床上坐着的善良无欺的苏诺语,心底的火就忍不住地往上蹭,索性豁出去了!她指着苏诺语,问:“公子,若非苏小姐不是您的心上人,您还会这样严苛吗?”
苏诺语没有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也顾不上想旁的事,将目光看向夜离。他,会如何回答……
夜离一边点头一边笑着,随即说:“你觉得我今日如此盛怒,是因为我爱诺语?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爱她,所以不能忍受她受一丁点的伤害!她今日险些被方德玷污,即便逃脱,也身受重伤。她受伤,是因为她不听命令,这个我不怪你!但是,你一早就可以阻止她,你却没有!所以,你难逃其咎!”
夜离的回答出乎了冷萱的意料之外,全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坦率地承认自己的私心。
“冷萱,我实话告诉你,若是今日诺语真的遭遇不测,我必定要你百倍偿还!你可以说我徇私舞弊,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除了默贤阁的公子外,我更是一个男人!是男人,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何况,私心,人人都有。你若不是有私心,何故要对初次见面的诺语便如此不满?”夜离索性将话摊开了说,反倒是令冷萱哑口无言。
“我……”冷萱语塞。
夜离的这一番话大大出乎了苏诺语的意料之外,当她听见他说起自己更是一个男人,不能看自己的女人被欺负时,内心真的很受震撼!在她心中,夜离的形象猛然间变得更加高大!她开始慢慢地觉得,自己对于这个男人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夜离本来是一直隐忍着自己的怒气,但是渐渐地,却被冷萱的态度激怒:“冷萱,我告诉你,你不要仗着自己在默贤阁待得时间久了,以为自己有点资历,便可以指手画脚我的事!平日里,寻常的事我们都可以好说,但是你若想对我的女人动什么歪脑筋,我一百个不允许!”
冷萱面上一凛,这样盛怒中言辞如此犀利的公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原本是想借着组织的规矩来说今日的事,没想到公子的态度这般坚决。
“你若是真的对我有意见,大可以直接针对我来,我绝不会伺机报复。但是对诺语,不行!只要我还是默贤阁的公子,你还是默贤阁的一员,决不允许!”夜离语气决绝。
“是。”冷萱唯唯诺诺地应道。
夜离看着她,语气缓和一点:“好了,现在关于昨日你违背命令的事,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冷萱垂下头去,半晌后方才说:“任凭公子处置,冷萱绝无怨言!”是不该有任何怨言的,她一早就猜到了公子的态度,即便没有苏诺语,公子也不会轻纵。现在有了苏诺语,公子只不过态度更加坚决而已。
“夜离,你……”苏诺语轻轻出声,方才夜离那么激动,她怕他会冲动之下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然而,苏诺语低估夜离了,他不是那种会冲动之下就失态的人。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已无事,若是真的她出了事,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夜离安抚地拍拍苏诺语的手,示意她不必操心。这次的事不同于上一次,冷萱是的的确确违背了他的命令,故而必得严惩!但是,他绝不会越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冷萱,违背命令并导致了严重的后果,该受什么惩罚,你心里有数!自己去石海那里领罚!”夜离话不多说,冷萱心中自当有数。
冷萱微微闭了闭眼,若真是如此,也算不得重。只是,那惩罚不好受就是了。“是,我即刻就去!”
苏诺语眨眨眼睛,这哑谜打的,所谓的惩罚到底是什么啊?她很想问,又觉得这个氛围不适合问问题,思虑再三还是将问题咽回了肚子。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巧竹闯了进来。令大家瞠目结舌的是,她来到夜离面前,扑通跪倒在地,大声说:“公子,这件事都是我的错,同萱姐没有关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法不容情
冷萱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巧竹,脸沉下去,喝道:“出去!半分规矩也没有!”
“萱姐,您不必替我担这份责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已经帮了我这么多,这一次您不必再替我受过!”说罢,巧竹仰头看着夜离,说,“公子,这次的事真的不是萱姐的错!都是我一时大意,没有看好苏小姐,她才有机会出了客栈。您若是惩罚便惩罚我吧!”
巧竹是个聪明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指向了苏诺语,意在告诉大家,其实这件事苏诺语也是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的。当然,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不希望夜离公子惩罚萱姐。在巧竹看来,法不责众,加之她不是默贤阁的人,想来夜离公子也不是那心狠之人。
苏诺语原本还想劝谏夜离这一次就算了,有些话她在天鹰帮的时候就已经说了。他们之间能迅速定情也是因为有了这次她的遇险,阴差阳错,歪打正着,就全算是冷萱成全了他们吧!没想到巧竹说了这一番话,苏诺语瞬间就没有了好脾气,既然人家要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她便只需要当好观众就可以。
这样一想,苏诺语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缓缓将身体靠向软枕,放平心境,等着深情戏码的上演。
冷萱听着巧竹那话,只以为她是想替自己求情,一时间也没有往深处想。只是,巧竹是听命行事,何况公子的惩罚是巧竹这样的弱女子承受不起的。这些年来,巧竹对她的照顾也算是尽心尽力,无论如何不能将她牵扯进来。
“巧竹,你现在是长进了!竟也学会无视我的命令了!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姐姐,就什么话也别说,立刻出去!这是我自己的事!”冷萱低声呵斥。
“萱姐,您素来心善,不忍心看别人受罚。但是这一次,明明是我的错,您不必再袒护我。”巧竹并未抬头,只是渐渐有了些哽咽。
苏诺语挑眉,这话说得不错,冷萱心善,所以不忍心看人受罚。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说自己心狠手辣?否则怎会这样见死不救呢?她好笑地听着这番话,瞥一眼一旁脸色铁青的夜离,只怕这小丫头打错主意,到最后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巧竹一直低着头,并看不见夜离的表情,若是她再聪明一些,偷偷看一眼夜离的表情,可能也就知道点到为止了。冷萱已经看出夜离眼底的不耐烦,也顾不上旁的,用力拉扯着巧竹的手臂:“我命令你立刻出去!”
孰料那巧竹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苦肉计进行到底。她挣脱开冷萱的束缚,膝行几步,来到夜离脚边,一把抱住夜离的腿,哭诉道:“公子,一直听闻您英明睿智。那么这件事上您必定有所判断,请责罚我,饶了无辜的萱姐!否则,巧竹便长跪不起!”
巧竹原本在富商府上为婢,看多了这样的场面,一般来说,有人说起“长跪不起”这样的话时,老爷或是夫人也就心软了。总不好叫别人真的一直跪在那儿吧!所以,对于巧竹来说,是使出了杀手锏的!
可是,她终究只是个为奴为婢的命,也只有这样的眼界。故而,她不明白,主子同主子也是不一样的。
夜离看着冷萱和巧竹在自己面前演了这么久,实在也是厌倦。他俯身下去,将巧竹拉起来,正当巧竹心中一喜,以为办法奏效时,便听见夜离说:“长跪不起是吧?没问题,不过不要跪在这儿,会影响诺语休息,去门口跪着吧!既然你有心,那么跪倒明日的辰时再起身!”
巧竹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料到夜离会不动声色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膝下一软,又再度跪了下去。
冷萱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起巧竹,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公子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原本她也没能明白巧竹的执着,直到听她说到后面,她才恍然,这傻丫头竟然想以此来威胁公子?只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夜离看也不看巧竹一眼,而是对冷萱说:“你方才的责罚加倍!”
“是。”冷萱应道,面上倒是没有露出任何的埋怨来。
巧竹震惊地看向夜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会如此,萱姐不仅没有被赦免,还加重了处罚?
夜离怒极,神色却已恢复寻常,只是眼底的阴鸷令人心惊。他在说话之前,不忘温柔地将一旁看热闹的苏诺语小心地扶着躺下身去,叮嘱道:“坐了许久,该休息了!”
苏诺语乖巧地点头,内心深处却在腹诽:夜离公子,您老人家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啊……
等到忙完了苏诺语,夜离方才起身,说:“你叫巧竹是吧?我知道你的过往,在富商家中做了几年的侍婢,大概是见多了威胁耍赖的手段,只是,你用错了对象!在我这里,只有是非黑白,没有法不责众!你方才话里话外就是想告诉我,昨日的事,同你和冷萱都没有关系,一切都是诺语在咎由自取。我并不否认,她有责任,所以她也为自己鲁莽付出了代价。既然如此,你以为你们凭什么逃脱惩罚?”
巧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若非是冷萱拉扯着她,只怕她早已吓得跪倒在地上了。
“冷萱自己心里明白,即便我方才斥责了她,但是按着我的规矩,她并没有多受惩罚!但你们自作聪明,在我面前演这出戏,我自然要照单全收!所以,冷萱多受的责罚,便是拜你的聪明所赐!”夜离的语气并没有过多的起伏。他将默贤阁发展至今,靠的就是雷打不动的规矩,若是人人犯了错都想这些歪门邪道,那么默贤阁也就不是今日的默贤阁了。
冷萱虽说被责罚,倒也是心服口服。毕竟这些道理,早在她进默贤阁的第一天起,便知道了。公子没有说错,他虽因为苏诺语斥责了她,但是在惩罚时,却并未有失公允。同时能说出“她有责任,所以她也为自己鲁莽付出了代价”这样的话,她就知道,公子虽说心疼,却并未徇私。
夜离接着说:“你是冷萱的人,若是平常,我定是要给冷萱几分面子,不去责罚你。但是,你方才话已说出口,我若是不答应,你便长跪不起。如今,我不让你长跪不起,你便在冷萱面前,跪到明日辰时吧!”
一番话说下来,令巧竹悔不当初,却也知道,眼前这位公子同原先府上的老爷是不一样的。她不敢多言,生怕再说下去,萱姐会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
面对巧竹,冷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她也是好心,只是这样的好心未免太过愚蠢!她点头应是后,准备拉着巧竹退下。身后传来夜离的声音:“冷萱,之前钟琴将你叫走,想必是嘱咐了你一些话的。你实在不该自作主张!”
冷萱身形微顿,公子实在厉害,是她太久未曾接触,小觑了公子!
见她们出去后,苏诺语方才说话:“夜离,方才那个叫巧竹的,应该没有和冷萱串通好吧!”
“我知道。”夜离淡淡地说。
“你知道?”苏诺语微微诧异,“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加倍严惩冷萱呢?”
夜离看着她,说:“诺语,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巧竹为何会有这样的法子?必定也是平日里看得多了!除了在之前的富商府邸,剩下的时间里她都跟在冷萱身边,可见是冷萱御下无方!”
苏诺语撇撇嘴,还真是严厉呢!真是庆幸,自己不是他这默贤阁的人。
“小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你放心,你不是我的属下,是我的女人!所以,我永远不会将这些手段用在你身上。”夜离点一下她的小鼻子,说道。
苏诺语微微有些瞠目结舌:“你会读心术吗?”
夜离一哂,没有回答。
苏诺语自然也不会纠缠于这些问题,想了想,正色道:“夜离,冷萱到底是救了我,即便按着你们的规矩,也应该算是有一点功劳吧?我虽不知道你们的惩罚是什么,至少不必加倍吧!冷萱她说到底,是个女儿家!”
“既然入了默贤阁,便没有男女的区别!”夜离说道,“诺语,你分明心有不忍,为何方才不劝?”他以为按着诺语的善良,方才便会出声相劝。
苏诺语摇摇头,说:“我不会。如你所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你方才是在御下,我没有权利干预。你要对你的默贤阁负责任,我不能插手你的事。你若是轻易被我左右,想必默贤阁也就不是今日的默贤阁了。”这些道理她都懂。
夜离激赏地看一眼苏诺语,不愧是白府教养出来的女子,眼界不同常人!“我的诺语果然令人不敢小觑!”
“既然觉得我说的不错,那么,便宽恕些吧!”苏诺语说。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始终记得要还一份人情给冷萱。
夜离想了想,说:“加倍的那一部分,我会吩咐石海酌情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杖责六十
当石海得知冷萱被罚杖责时,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而冷萱看着石海面上的波澜不惊时,心中就已经知道,原来大家都知道她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唯独她自己,不知道!
关于夜离对苏诺语的感情之深,石海大概是除了夜离之外,看得最清楚的人。昨日在天鹰帮外,当他们看见苏诺语躺在地上,身旁就是猥琐龌龊的方德时,他心中就知道,冷萱这次是激怒了公子!
公子那么毫不留情地命令他教训方德,他知道,公子对苏小姐有多爱,就会对这些伤害她的人有多恨!而冷萱,是间接导致这一切的人,公子怎能原谅?何况,在出发之前,公子便三番五次地吩咐冷萱,一定要好好地看着苏小姐。冷萱这次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
“石头,没想到我第一次受罚是你看着执行。”冷萱说这话时,语气不无哀戚。
石海叹口气,颇为无奈地说:“萱姐,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苏小姐是公子心中非常重要的人,是你所不能去碰触的!可是,你不相信我的话。”
冷萱的语气中听不出后悔:“是,你一早就说过,是我自己没有听进去。其实公子今日把话说得很透彻,即便苏诺语不是他的心上人,我依旧难逃惩罚。”
石海点头:“不错,无论她是身份,你都是一样的。但是现在,你却要承受公子的怒气!”
冷萱苦笑一声:“我不明白,冰雁对公子那么好,为何公子看不上?”
“你们为什么要觉得公子一定要看上冰雁?”石海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怒气,“冰雁自己执着于此,你竟也帮她抱不平。莫非冰雁和公子真有那么相配?”
“难不成你觉得冰雁配不上公子?”冷萱反问。
石海心头烦躁,不愿纠结于这个问题:“这不是你我这些外人能插手的事!配不配得上,也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公子是否动心!现在不可争议的事实就是,公子爱苏小姐,只爱她一人!”
“夜离公子并不能因此就责罚萱姐啊!”一旁的巧竹面对冷萱所要承受的责罚,小声在一旁抱不平。在她看来,萱姐之所以会受罚,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那个苏诺语!
冷萱微微蹙眉,说:“巧竹,还不闭嘴吗?”这丫头,是平日里自己对她太好了吗?
石海不比冷萱,他同这个巧竹基本上是没有交集的,本来因为方才讨论的问题,他就心情不好,这下听见有人对公子有微词,便不再客气:“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要以为跟在冷萱身边几日,就可以对默贤阁的事指手画脚!你永远没有资格妄言公子的任何事!”
巧竹没有料到自己的话会招致石海这样大的反应,委屈至极,垂下头去,眼泪流出来。
冷萱见状,本想为巧竹说几句,但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上了。她注意到方才石海并未像往日一样叫她“萱姐”,而是直呼名字。真要是论起来,石海是夜离公子的心腹,资历远在她之上,平日里那么称呼只是给面子而已。
石海心情不好,语气也变得生硬:“好了,开始吧!”
冷萱没有多言,走到长凳面前,趴上去,双眼缓缓闭上,说:“开始吧!”
按着规矩,冷萱本应杖责三十。但是后来因着巧竹的弄巧成拙,变成杖责六十。当巧竹看见行刑的人手中的厚木板时,才真真切切地明白过来,因为自己的愚蠢,给萱姐带来了怎样的灾难!
石海在左右两个行刑人耳边,各自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后退几步,站在一旁。
“啪”——
随着高高举起的木板重重落下的时候,冷萱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倒是一旁的巧竹,那一下之后,她的泪水决堤,就好像是打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萱姐,呜呜……”巧竹跪在地上,痛哭,“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您!萱姐,我去找夜离公子,叫他打我吧!”
“回来!”冷萱叫住她,喘着粗气,说,“你忘了方才公子的话了吗?”
石海蹙眉,上前两步,对巧竹说:“若是不想你们萱姐因为你的愚蠢,再受到更多的责罚,你最好哪儿都不要去!”面对这种丫头,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
巧竹颓然地跪坐在那儿,看着那板子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到冷萱身上,却无能为力。
刚开始,冷萱一直隐忍着没有出声,打到后面却也有些忍不住。那板子又厚又重,每一下打的力道又足,实在难以承受。但好歹也是习武出身,忍耐力较寻常女子来说,坚韧百倍。直到六十下打完,冷萱到底也没有大呼小叫。
巧竹的哭声渐渐由大转小,变成默默啜泣,再到后来,几乎是直流眼泪,没有声音。她的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板子打在冷萱身上,耳边听见数数的声音,直到“六十”传入耳中,她方才随手抹一把眼泪,飞快地来到冷萱身边,吃力地将她从凳子上扶起来。
石海心有不忍,也上前搀扶着冷萱,将她一起送回了房间。
“你好好休息,我去叫钟大夫来。”石海说道,转身欲走。
“石头。”冷萱的声音虚弱地传来。
石海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冷萱。
“多谢你!”冷萱凝视他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来。
石海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不是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冷萱了然,说:“替我谢谢公子。”
石海点点头,转身离开。
因着屁股和腰上有伤,冷萱只能趴在床上,巧竹看着她皮开肉绽的伤势,早已慌了手脚。杖责六十!原来从不曾亲眼目睹过,她并不知道这伤势是这样的触目惊心!此时此刻,心中唯有深深的悔恨!
冷萱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虚弱地说:“巧竹,不必如此慌张。”
“萱姐,是巧竹的错,巧竹对不起您,巧竹该死!”巧竹跪在她面前,飞快地打自己两记耳光。
冷萱皱眉,这个时候了,她实在没有心力去阻止她的这些毫无用处的行为。这丫头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明明挺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些愚蠢的行为?罢了,由着她吧!
巧竹见冷萱没有反应,只以为她是疼痛难忍,心中更加自责不安。
并没有多久,钟琴就来了。她一看见趴在床上的冷萱,就忍不住摇摇头,挥手示意石海和巧竹退下,她一面给冷萱处理伤势,一面说:“为何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钟大夫,我……”冷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钟琴叹气:“冷萱啊,你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人,这次为何要如何偏执?”
“我也知道不该如此,可是那会儿,偏偏克制不住情绪!”冷萱说得也有几分无奈。
钟琴动作迅速,为冷萱处理完伤势之后,说:“这几日我每日都需要过来给苏小姐换药,你这里也是,每日都需要换药。你该知道杖责之后,皮开肉绽,需得好好调养,免得落下病根就不好了。你自己好好注意休息,我先走了。”
“钟大夫!”见钟琴转身,冷萱叫住她。
钟琴转身,见她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无奈地叹气:“该说的稍早些时候,我已经说了。只可惜你听不进去,既然事情已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好自为之吧!”对于这种任性妄为的人,她不知道该如何相劝。
冷萱听她这样说,便知道她必定是对自己满心失望了。于是,多余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得悻悻的趴回到床上。
钟琴见状,心有不忍,折返回来,说:“冷萱,我再劝你一句,不要因此受人影响,而对公子产生任何怨怼。否则,你必定有后悔的那一日。”
“我没有。”冷萱连忙开口说道,“钟大夫,你放心,我辨的清是非黑白,不会心生怨怼。”
钟琴点点头,欣慰地说:“你能如此想便好。冷萱,有时候,善恶只在人的一念之间。要时刻谨守着你的善良!”
冷萱郑重其事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钟琴笑着颔首,转身离去。
待钟琴离开后,石海随同巧竹一起进屋,嘱咐了几句后,便准备离开。冷萱记起之前钟琴的话,叫住石海,问:“我听说,苏诺语是易了容的,是吗?”
石海点头,不必问也知道,这话定是钟琴说的。除了她,只怕也无人能看出来这一点来。
“那么,她的真容,很美吗?”冷萱问得有一丝好奇。即便不该看轻公子,但是她仍旧认为,这是一个极重要的因素。
石海拧眉,半晌后,方才点头:“的确很美。我从未见过如苏小姐般貌美的。”顿一顿,他接着说,“冷萱,关于公子和苏小姐的事,你不要再有任何想法。”
冷萱没有回话,石海也没有多留。只是在石海走了以后,冷萱心中愈发对苏诺语开始好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冷萱忠心
随着房门被关上,巧竹回到冷萱身边,一面跪着,一面关心地问:“萱姐,您的伤势钟大夫怎么说?”
“无妨,休养些时日,便会慢慢痊愈。”冷萱说得并不在乎。这些不过是皮肉伤,即便看上去很是骇人,到底没有伤及筋骨,休养之后便会痊愈。
巧竹再度忏悔地说:“萱姐,今日的事全是我的错,我没有想过夜离公子会如此心狠。我对不起您!”
“巧竹,关于这件事我昨夜就同你说过,让你不要多嘴!你为何今日还要自作主张?这件事本来同你关系不大,公子也不会拿你说话,为何要自作聪明地搅合进来?”冷萱本已不想再提这事,毕竟已经是这个结果,再多说也无益。但是巧竹反反复复提及,她便索性将话说开,免得她心里还有包袱。
巧竹听出冷萱话中的责备,有些惶恐:“萱姐,我当时在外面听见公子说是要重罚您,心中一慌,便忘记了您昨日的叮嘱,巧竹不是有意害您受罚的!您对巧竹恩重如山,若是可以,巧竹愿意用性命来回报您!”
巧竹这样的一番话,勾起冷萱心中的往事,心下不免恻隐。这些年来,巧竹在她身边,一直劳心劳力,尽职尽责,实属不易。何况,她今日也算是出于一片好心。
这样想来,便叫冷萱原本的苛责之语说不出口,她只能缓和了语气说:“巧竹,你也算得上是我默贤阁的人了,公子制定的规矩森严,以后这样的场合,你要记住,不该听的不要听。另外,你以前在府上服侍的那个老爷昏聩懦弱,你在他面前使的手段,断断不可用在公子身上。今日公子大概是心疼苏诺语,故而没有问责你。否则,你以为只是罚跪这样简单吗?”
“苏小姐是人,难道萱姐就不是人吗?为何公子这样偏袒?”巧竹抱怨道,颇有些为冷萱抱不平的意思。
冷萱蹙眉:“这样的话休要再说,你还嫌我受罚不够吗?公子原本对我的惩罚并未有不恰当的地方,一切都同苏诺语没有关系。”冷萱跟在夜离身边多年,对夜离是打从心眼里的佩服与尊敬。巧竹这样说,她自然是要为夜离分辨的。何况,这话若是叫公子听见了,必定又是一番波折。
巧竹撇撇嘴,没有再说话,转而好奇地问起了旁的:“萱姐,有些话巧竹心有疑惑,还请萱姐指教一二。”
“有什么便问吧。”冷萱看向她,不知她要问什么。
“您方才说什么易容的事,难不成苏小姐是易了容的?”巧竹问道。
冷萱点点头:“钟大夫都这样说,应该不会有问题。”
巧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问:“公子如此责罚于您,您为何还要石海带话给他表示感谢?”这一点最让巧竹难以理解,为什么要巴巴地感谢一个责罚自己的人。
“后面的三十板子明显力道减轻,可见公子还是心有不忍。”冷萱说道。她虽说当时已经疼痛难忍,但是依旧能明显地察觉出后面的三十板子比之之前的,力道轻许多,可见是公子事先打过招呼的。
巧竹不甘心地看着冷萱,说:“萱姐未免太过心善!如此以德报怨,巧竹还从未见过!”
冷萱肃了肃神色,认真地说:“巧竹,我对公子的忠心耿耿就好像是你对我的一样。公子对我有大恩,我今生今世都将忠心于公子!所以,这些话以后休要再提!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以讹传讹,就不好了。”
巧竹见她严肃,也敛去多余的表情,忙不迭地说:“萱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无论是与不是,以后不要再说了。这话若是叫公子知道,多心就不好了。”冷萱说道。
“萱姐,我只是替您觉得不公平。这次的事,分明就不全是咱们的错,那个苏小姐自己也有错啊!为何公子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您的身上?公子身为主子,不是应该一视同仁吗?难道就因为他与苏小姐关系不一般,以后苏小姐犯了错,便要由旁人来承担吗?”巧竹说到最后也有了几分激动。
冷萱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深深地审视着巧竹:这丫头今日说起话来怪怪的!
巧竹见她一直紧紧盯着自己,有几分窘迫,问:“萱姐,您怎么这样看我?”
“巧竹,那些话……”冷萱顿一顿,“那些话不像是你平日的性子!”
“萱姐,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小丫头,说话也没有任何分量。从前在府上也是这样,巧竹早就习惯了听话。但是,自从您将我带回到身边,对我就像是亲姐姐一样好。巧竹这一生对您都回报不完,即便做牛做马也只能回报您十中之一!”巧竹动情地说道。
听她如此自伤身世,冷萱面露不忍。
“巧竹跟在您身边多年,从未见过您如今日这般受辱!巧竹实在心中不忍,巧竹就是个俗人,说不来那么多忠心耿耿的话。对于巧竹来说,公子虽说是主子,但是他太高高在上,所以巧竹心底只对您一人尽忠!任何对您不好的人,巧竹都不喜欢!”话说到这里,巧竹已经有了几分激动。
冷萱看着她,说:“巧竹,我知道你的一番好意。但是,有些话我方才说过了,你对我尽忠,同我对公子尽忠是一样的。即便我之前在他面前,同他争辩,但是在我心里,即便他再重的责罚,也不会抹杀我对他的忠心!”
巧竹微微瞠目,没有料到冷萱会说这样坚决的话。
“所以,巧竹,以后不必再为我抱不平!公子的惩罚是没有错的!”冷萱再度重申自己的立场。
巧竹终于悻悻地闭嘴,没有多说。
冷萱见她没有再说,也不愿意多言其他,便闭上眼睛休息。
既然夜离已经下了明确的命令,那么巧竹自是必须跪到翌日辰时的。
而石海从冷萱这里离开后不久,想起有些话该再同冷萱说说,便又折返回去。没想到走到门口,听见冷萱同那个巧竹在里面争辩,语涉公子,他就偷偷听了一会儿。基本上,冷萱的反应还是令他满意的。话说回来,若是被公子责罚一顿,就心生怨怼,甚至做出背叛公子的事来,那实在也不配待在默贤阁里面。
只是那个叫巧竹的小丫头这样说话,倒是有几分令石海意外的。他没有想过那样一个小丫头,会有这样的气性,受了责罚便心生不满,还妄图挑唆!冷萱这留人的眼光实在是有待提高!
之后,石海找到夜离,将听到的内容简单说与夜离听。夜离挑眉:“石头,你一个大男人,竟然也学起这偷听壁角?”
石海尴尬地看一眼夜离,心中非议:公子,我这样做究竟是为了谁啊?
“石头,我可从未叫你去做这样的事!你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大方承认就行!不要扯到我身上来!”夜离就像是听懂他的腹语一样,补充道。
石海讪讪一笑,说:“公子,无论为了什么,但是您有没有觉得巧竹这丫头有些问题?”
“一个小丫头而已!”夜离说话中,瞥一眼石海,“不过,我倒是觉得她似乎对你颇为不一样!”
石海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敬谢不敏!
另一边,巧竹跪在那儿,想着石海方才在大家面前说话那么决绝,心里就不是滋味。冷萱见她突然间便没了动静,神色郁郁,随口问道:“巧竹,之前就想问你来着,一直没有寻着机会。方才见你情绪低落,可是因为石头方才出言责备?”
“萱姐……”巧竹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说话这么直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冷萱原本也只是猜测着问,不想却见巧竹神态慌张,手指不知觉地揉搓衣角,心下一惊:“巧竹,你不会……是对石头动心了吧?”
巧竹被乍然点破了心思,惊慌失措地看着冷萱:“我没有,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我不会有痴心妄想的!”
听着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冷萱笑着说:“我又没有说什么,你不必妄自菲薄!”巧竹生的不错,心地善良,手也灵巧,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子。即便以她的过往经历,做不了正妻,做个妾室还是可以的。
巧竹连连摇头:“萱姐,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哪里配得上石海呢!”她同石海见过几次面,只是每次都是匆匆一瞥,便又分别。人家大概压根没有注意过她这个小丫头,只有她独自一人痴心妄想罢了!
冷萱见巧竹如此自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样的事,原也不是她说了算的。若是现在就草率地承诺巧竹,一旦石海不愿意,便是对巧竹的伤害。她还是决定先去探探石海的口风,再说旁的。若是石海不嫌弃巧竹,倒也是一桩好姻缘!
于是,冷萱点点头,说:“无妨,这是你自己的事,还需你自己打定主意才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话不投机
按着夜离的命令,巧竹在冷萱面前,一直跪到了第二日的辰时。等到辰时,冷萱说可以起身时,巧竹的膝盖早已跪的麻木,失去了知觉。她撑着凳子,艰难地站起来,看着冷萱关切的神情,虚弱地摇摇头,说:“萱姐,您不必为我担心,我没事的。”
“罢了,跪了一夜,回去休息吧!一会儿叫她们给你端些吃食与热水。这两三日就不必过来服侍了。”冷萱看她那副憔悴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
巧竹点点头:“多谢萱姐关心!我回去洗漱一下,便来伺候您。您的伤势离不开人照顾,相较而言,我的这点不算什么。”
冷萱笑着看她,微微颔首。真论起来,巧竹实在也算是个贴心的,这样的丫头,叫她如何不护着呢?
接下来的几天,钟琴天天往返于医馆与客栈数次,既要忙于照顾苏诺语,又要忙于照顾冷萱,实在是分身乏术。随着接触渐渐多起来,钟琴同苏诺语的关系倒是不错,大概是因为两人间有着共同话题吧,彼此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原本在这余杭,苏诺语可谓是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有伤,贴心的心云不在身边,即便夜离时时陪伴,仍旧担心她会孤独。这下好了,有钟琴在,苏诺语的话也多起来。
“钟琴,这些日子诺语这里辛苦你了。”这日,在钟琴换药陪聊之后,夜离单独同她说道。虽说身份上是主仆,但夜离说起这话时,是满满的感谢。
钟琴对他微微行礼,说:“公子若是这样说,便是见外了!且不说她是您的心上人,日后就是咱们默贤阁的夫人。单论苏小姐,我也是很喜欢的。”
夜离点点头,钟琴是个明白人,这点他很放心。若是如冷萱那般昏聩,他也不放心时时在诺语身边。“她也是自幼习医,与你便有话说。”
“公子说得不错,苏小姐性子恬静淡然,为人又聪慧灵透。只是,”钟琴想起一些事,颇为迟疑地说,“她似乎认识师父,话语间总有些疑惑。”
夜离眉间一动,道:“这个事她并未和我谈及,只是钟琴,你师父当年与你有过约定,决不可轻易将他的身份曝露出去。如今他虽然已过世,但是你曾答应他的事,不能违背!”
提及白峰的过世,钟琴面上露出哀戚的神情,她点点头,说:“是,公子,您放心。我曾经答应过师父的事,便不会违背!”
夜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过些日子我便要返京,冷萱这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丫头性子稍显冲动了些,平日里你还需多敲打敲打!”
“冷萱是个性情中人,难免感情用事。这既是她的不足,但也是她的优点。有我在这里,她又素来相信我,我会看着她的。”说起冷萱,钟琴还是肯定她的能力。
夜离一哂:“是,虽说我们是杀手,但是我从不希望他们真的变成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凡入默贤阁,他都曾无数次地强调,不能将自己当成是冰冷的杀手!
说到这一点,钟琴对夜离是极为佩服的。本已转身欲走,猛然记起一事,她又停下来,好奇地问:“夜尘公子似乎是好事将近?”
提及夜尘的喜事,夜离笑得爽朗:“不错。他回府上去办婚礼,咱们不方便出面。但是等回到逍遥谷,大家是一定要好好热闹热闹的。等到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和冷萱。”
“今年真是好年头!夜尘公子和您都有了心上人,可见我们默贤阁会越来越好!”钟琴说道。
现如今在夜离面前,没有什么比提到苏诺语更加令他欣喜的了。他想着自己已出来半天,不放心地说:“好了,诺语还一个人,我先回去了!”
回到房间,果然看见苏诺语百无聊赖地躺在那儿,无所事事的样子。夜离走过去,说:“诺语,这些日子闷坏了吧!”
“嗯!”苏诺语重重地点头,苦着一张小脸,抱怨道,“小时候不想起来去采药,便总和爹爹抱怨,那会儿便想着,若是能一整日都不起床,就这么躺着该多好啊!可是现在才知道,这样躺着一动不动的,活生生就是受刑!我真怀念自己能走能蹦的时候!”
夜离听她提及往事,不禁失笑。其实他小时候何尝没有这样偷懒的念头呢!他拉起她的手,说:“钟琴的医术不错,你的伤势恢复得很快,过两日我们便回京城了。到时候有心云那丫头陪着你,想必你不会觉得这么无聊。”
提起心云,苏诺语不免担忧:“唉,原本我还对心云说,左不过十余日我就回去了。可是现在二十日也不止了,我们还在余杭。等回去的路上,耽搁的时间必定也更久。那丫头一个人在逍遥谷,也不认识人,也没人说话,肯定闷坏了!”心云是个小话唠,这些日子大概已经开始同蚂蚁说话了吧?
“我曾送信回去,冰雁应该有告诉心云。你不必忧心。”夜离安抚道。
两日后,夜离开始吩咐石海准备回京的行装与车马,而被杖责的冷萱也已经可以起身。
这日,趁着夜离都不在,冷萱独自来到苏诺语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夜离不在。”苏诺语见是冷萱,颇为惊诧。按理说,冷萱受罚是因为她,原本就不喜欢她,现在应该对她更是怨恨满满吧!
冷萱自己找了软垫放在椅子后面,缓缓坐下去,看着苏诺语,说:“我知道公子不在。”言外之意,我就是来找你的。
苏诺语点头,开门见山地问:“既然来找我,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你易了容?”冷萱见她说话直接,她索性更加直接。
苏诺语略为诧异,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不过她还是承认:“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果真是易了容!”冷萱说,“一般女子即便为了隐藏身份,易容也会让自己看上去赏心悦目。你为何不按常理出牌?”且不论她的真容是否美艳,既然是易容,谁会将自己易成这样?
苏诺语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是说自己难看,但这样的话她早已听习惯,压根就不在意。“什么常理?”她反问。
冷萱一噎,没有即刻回答。
苏诺语接着说:“易容不过是为了避免真容所带来的麻烦,有些事已麻烦许久,我何必再找麻烦给自己?”
苏诺语的话乍听上去像是绕口令,冷萱却瞬间听懂,她说:“我们也算是相识,不知可否见你真容?我曾听说,你美艳过人。”以冷萱对苏诺语的了解,她不像是一个会夸口的人,连她也这样说,那么她开始相信石海的话。
苏诺语拒绝得直接:“我们之间应该只是认识而已。至于我美艳与否,那是我自己的事。”她不喜欢以貌取人,可这冷萱和冰雁一样,都是以貌取人的人。苏诺语没有忘记,当冰雁那次无意间得见她真容时,所表现出来的惊诧。若是只是在乎容颜,那么看与不看又有何区别?
没有想到苏诺语会拒绝得不假思索,冷萱说:“你是公子的女人,那么早晚都是我默贤阁的人。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我总有能看见你真容的那一日!”
“那么便等着那一日吧!”苏诺语淡淡地说。
冷萱碰了个钉子,也不想再待下去。她今日的本意就是想要一睹真容,否则这心里总像是憋着一股劲似的。她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来。
苏诺语见她不准备再说话,便说:“冷萱,那日在树林中,多亏你相救。谢谢你!”
冷萱哼一声,说:“苏诺语,若非我有意,你如何能去树林?如何能遇风险?如何能受伤?所以,你不必谢我,我也只是碍于公子的命令而已。”她故意这样说,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当时救苏诺语,绝不仅仅是因为公子。
苏诺语温和地笑笑,看着她的眼睛:“我自然是要谢你,无论如何,你救我是不争的事实。何况,若没有那一日的总总,也不会有现在的我和夜离。”
冷萱再度冷哼,没有说话,转身出了房间。
苏诺语也没有再多言只字片语。对于冷萱,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看得出来冷萱不喜欢夜离。那么如此讨厌自己,便全是为了冰雁,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不过那日在树林中,她同她为数不多的几句喊话,她能听出来,冷萱对她的担忧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即便两人现在已是误会重重,她仍旧不想将她想得太坏。
冷萱出了房间后,站在那儿,秀眉微蹙。不知是不是同这个苏诺语八字不合,每次见面必定有不愉快。其实她知道,公子对她手下留情,多多少少同苏诺语是有些关系的。
就像是钟大夫所说,冰雁对公子的执念那是冰雁自己的事,同她没有关系。她不过是个外人,不该将自己搅合在其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冷萱做媒
等到石海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夜离决定翌日起程。
是夜,夜离同石海来到冷萱房间。冷萱看见夜离的时候,面上还是有一丝惊讶的。本以为为了苏诺语,公子必定十分恼她。看来,似乎一切只是她想得太多。
冷萱挣扎着起身,嘴里说道:“公子,您明日就要回京城,今夜该好好休息,免得路上辛苦!”
夜离看着冷萱,目光早已没有了那日的凌厉,而充满了关怀:“走之前必定是要看看你的,你的伤势还需慢慢调养,有钟琴在,我也能放心些。你好好养伤,等过些时日,夜尘大婚,我会派人来通知你和钟琴的。”
冷萱听他这样说来,心中便知道公子还是没有变,于是笑着点头:“公子放心就是。等到夜尘公子大婚,我与钟大夫必定赶回去庆贺!”
夜离说:“冷萱,江南这片交给你,我和夜尘都很放心。”
“公子,这次的事,是冷萱辜负了您的重托!”冷萱说起这个,还是心有愧疚的。说起来,两位公子对她是很看重、很信任的,但她这次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却辜负了公子的所托。
夜离摆摆手:“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以后大家都要警惕,切不可再出这样的事。”
冷萱点点头,没有作声。
夜离同冷萱交代了一些事宜,临起身时,他突然问:“冷萱,那个叫巧竹的,跟在你身边有些年头了吧?”
“是。”冷萱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老实回话,“我来到余杭没多久,就在街上救下了巧竹。当时看着她可怜,便暂时留在身边的。后来她无依无靠,又差点自尽,加之对我忠心耿耿,我索性将她留下。这些年里,她对我的照顾用心细致,后来便加入了组织。这些事我曾经跟您报备过的。”
夜离一边听,一边颔首。的确,这些事当年冷萱曾经说过。只是一直以来,他不曾注意过巧竹的存在。毕竟,在默贤阁中,如巧竹这样的丫鬟,实在是数不胜数,他不可能全部都有印象。但是这一次,这丫头的反应是引起了他的注意的。
“冷萱,这人跟在你身边时日久,想必你比我们都要了解。对于我不能确定的事情,我不愿过早下结论。可是,这个巧竹,这次的反应太过伶俐,实在让人不得不注意她。”夜离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他并不想左右冷萱的用人,只是稍作提醒。
冷萱微微诧异,她来到余杭之后,引荐了不少人加入组织,公子从来都是不管不问的。像这样暗示她要小心,还是第一次。“公子,巧竹这次之所以会当面顶撞您,绝不是对您不忠诚。她只是心疼我,想要为我出头而已。”冷萱连忙为巧竹出言辩解。说到底都是为了她,若是因此而让公子误会了巧竹,也实在是遗憾。
夜离摇头:“我会同你说这些话,绝非是因为她出言顶撞。有些话我很早就说过,我虽说是主子,但绝不是刚愎自用之人,若是你们说得对,我愿意虚心听取。”
“公子……”冷萱看着他。公子说得不错,他从不要求下面的人对他盲目的言听计从。在下命令前,他是允许大家各执己见的,只有在命令下达之后,不允许大家再自作主张。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来,公子一直能收服人心,让大家对他忠心不二的最重要的原因吧!
“罢了,冷萱,我只是将自己的疑惑之处说与你听。并不是要你即刻就下什么决定,只是你以后留意一点。”夜离说。他毕竟不了解巧竹,不能这样妄下决断。无论如何,他相信冷萱有自己的判断力。
冷萱沉吟片刻,说:“好,我日后会留意的。”
夜离看一眼更漏,说:“你们慢聊,我还要去看看诺语。”说罢,起身便出了房门。
石海见夜离出去,方才低声说:“萱姐,你今日去找了苏小姐?”
“你怎么知道?”冷萱满脸震惊,几乎是下意识地以为被石海偷听了壁角。
“我和公子看到你从苏小姐的房中出来的啊!”石海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开玩笑,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会做这种偷听壁角的事?
冷萱沉默下来,没有说话。原以为今日的事没有人知晓,却原来公子早已知道。只是,为何公子方才绝口不提呢?按道理来说,以公子对苏诺语的维护程度来看,知道她去找了苏诺语的不痛快,必定是要出言斥责的。
看出冷萱的心里,石海说:“你以为公子为何不问?”
冷萱眨眨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石海声音再度压低一些:“因着你前次与苏小姐的不愉快,苏小姐现在又有伤在身,公子自然对你诸多防备。我们一进门,公子就问了苏小姐,我当时心中一沉,暗想:糟了!谁知苏小姐表现得云淡风轻,她说,你与她不过是闲聊了家常,并未说什么。公子见她那副样子,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也知道她不愿再做纠缠,便放弃了。”
冷萱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并没有温度的笑。即便苏诺语这样做了,她这心底对她依旧谈不上任何好感。
石海看着她,忍不住语重心长地说:“萱姐,有些话,我说过,今日再说一次。苏小姐同公子那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公子对她那是恨不能掏心掏肺。所以,即便苏小姐不喜欢公子,公子也不会喜欢上她以外的任何人。所以,无论你是为了冰雁也好,还是为了谁,都不要再去挑战公子的忍耐!”
冷萱依旧没有做声,可能她对苏诺语的排斥,不仅仅是因为冰雁吧。她为了赢取大家的认可,做了许多事,付出了许多努力。而在这个苏诺语面前,她都轻轻松松地得到了,这才让她有些心态不平衡。
“我知道了。”冷萱淡淡地应道,想起巧竹,问道,“石头,你觉得巧竹这丫头怎么样?”
“虽说接触不多,但是我依旧认可公子方才的话。”石海以为冷萱突然说起这个,是因为方才公子的话。
冷萱接着问:“石头,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夜尘公子即将大婚,而公子也有了苏诺语。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在身边找个嘘寒问暖关心你的人?”
提起这个,石海打着哈哈:“萱姐,我是个粗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你放心,若是我石头有了心上人的那一日,必定会邀请你去喝我喜酒的。”
冷萱想了想,试探性地问:“石头,心上人可以慢慢挑,这个事急不得。但你身边也该有个照顾生活起居的吧?”
“我这些年一个人早就习惯了,若是真有人照顾我,我还会觉得不自在呢。”石海大大咧咧的,压根就没有往深处想。
冷萱被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气结,索性挑明了说:“那如果我可以推荐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女子在你身边,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你觉得如何?”
石海一愣,随即脱口问道:“谁?巧竹吗?”
“莫非你也有此心?”冷萱微微有些惊喜,“石头,你也对巧竹有一丝兴趣吗?”
石海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迭地说:“萱姐,你别开玩笑了!我同巧竹?怎么可能!我们不合适!完全不合适!我身边不需要有任何女子,将来若是有,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我的心上人!怎么可能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巧竹呢?”
在冷萱心底,巧竹除了身份配不上石海外,各方面都是不错的。如今听石海这样说,她有些不高兴,脸沉下来,问:“石头,你之所以不愿意,是不是也因为她的过往?你嫌弃她的出身?”
“冷萱!”石海严厉地看着她,“这些年来,我跟在公子身边,别的没学会,但是对感情的忠贞不二是学了个彻底!所以,我不要巧竹和她的什么过往、什么出身一点关系没有!纯粹就是因为我不喜欢她,她没有吸引我的地方。你放心,若是将来我对谁动心,那么哪怕她是乞讨叫化的女儿,我也一定会宠如珍宝!”
面对感情,石海向来是避而不谈的。这还是第一次,他在人前说这样的话。即便在大朗王朝,男子随意三妻四妾,曾经一度,他是羡慕像夜尘那样的风流的。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在夜离身边,看着夜离对苏诺语一点一滴地付出,他也慢慢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最美好的事!
冷萱难得看石海这样严肃地谈论私事,一时间也不敢再多说。不过,这样的石海的确很有魅力,也难怪巧竹那个丫头会看上他!只是,可惜了……
石海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激烈,和缓下来,说:“总之,我不是嫌弃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她。”
“罢了,这件事也怪我,我不该这样冒失地同你说起这个事的。”冷萱歉然地看着他,“石头,你就当我从未同你说起过,忘了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离开余杭
翌日清晨,夜离一行人准备出发。
自从在夜离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真容后,苏诺语便不再那么小心翼翼。夜离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后,回房间见苏诺语半倚在床上,还不曾易容,好奇地问:“诺语,不打算再易容了?”
“要啊,易容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何乐而不为?”苏诺语笑一笑,说,“再说了,你也习惯了我这样子。”
“你在乎我的看法?”夜离的语气中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惊喜。但凡是面对苏诺语,夜离总是有几分不自觉的紧张。
苏诺语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自然在乎。女为悦己者容,我自然想在你心中留下美美的印象。”
“你在我心中早已是这世上的绝无仅有!”夜离发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说这些甜言蜜语已到了张口就来的熟练程度。原本他一直觉得,以自己在感情上的内敛来看,说这些话不知有多难。但是现在看来,一切还好,只要看着诺语,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石海的声音,夜离拍一下苏诺语的手,说:“你再休息一会儿。等上路了便是车马劳顿,几日下来,我担心你吃不消。”
苏诺语温婉地点头,直到夜离出门,她方才缓慢地下床,出了房间。
“谁在敲门?进来吧!”听见屋内传来冷萱的声音,苏诺语走了进去。
今日夜离要走,冷萱自然是要相送的,此时她正在屋内洗漱梳妆,听见有人敲门未及多想便应允了。冷萱本以为来人是客栈的下人,然而半晌没有说话,她不由地回身去看。入目的却是一张全然陌生且美若天仙的脸,冷萱愣愣地看了半晌,突然问:“你是……苏诺语?”
虽说来人并未出声,但冷萱几乎敢肯定她的身份。她自幼便闯荡江湖,见过的美女如过江之鲫,却从未见过这样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女子!想起钟琴和石海的话,冷萱终于明白,她们并没有夸张。
“冷姑娘聪慧至极!”苏诺语笑着说。
其实并不用多说,只要一出声,身份自然是瞒不住的。冷萱想起之前自己说过的话,不由地有些恼怒。即便再怎么不甘愿,她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自己也好还是冰雁也好,在苏诺语面前,都是黯然失色的。
冷萱苦笑着看她:“苏小姐,只怕一直以来我在你面前都像是个跳梁小丑吧?难怪公子为了你看不上别人呢!”
苏诺语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说:“你这话曾经有人也说过,这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冰雁?”冷萱问。
苏诺语点头:“不错,她无意间看见我真容之后,说了与你今日一样的话。你们都认为夜离喜欢我,是因为我的绝色容颜,我只能说你们太小看夜离!”
“你敢说公子对你的好同你的容貌没有半分关系?”冷萱逼问。
苏诺语莞尔一笑:“这个问题你只能去问夜离,我不是他,哪里会知道他的心思?不过,即便有关又如何?这容颜本也是我的一部分,他喜欢我这个人,自然也爱我的容貌。这其中并不矛盾!”
冷萱的神色转暗,按说任何一个女子听见这样的话,无一不会黯然神伤或是胡思乱想,哪里会像苏诺语这般镇定自若?这……是不是也是公子喜欢她的原因?
苏诺语不愿再说,这个冷萱同她,大概永远是话不投机的。她说:“我先告辞,若是夜离知晓我在此,兴许又会有不必要的误会。”
冷萱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门口,虽说身上有伤,走路的姿势不似往日那般婀娜,却仍旧给人一种高贵典雅的感觉。“你为何要帮我?”她在苏诺语的手推门的刹那,突然问出声。
“什么?”苏诺语诧异地看她,随即恍然,说,“有什么必要让他误会吗?你并未给我造成实质的伤害,不过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若是处处皆要他小心护着,那么他未免太过辛苦。”说完后,苏诺语不由她多言,推门出去。
冷萱看着她的背影,怔怔许久。也许,她开始懂了……
等到夜离再度上楼时,苏诺语依旧准备好一切,等着他了。夜离将苏诺语抱起来,一步一步走得极稳。而到了门口,冷萱相送时,也没有人再多说旁的,简单的告辞几句,他们便上路了。
回去同来时明显不一样,苏诺语有伤,自然是得全程做马车的。而夜离同她的关系已经明朗,理所应当是要陪伴在她身边的。两人在马车里有说有笑,不亦乐乎。这可羡煞了独自在外骑马的石海,他不禁想,若是他身边也有一个红粉佳人,那么便不会感受这样的孤单寂寞了。
夜离这一趟出门,可谓是收获颇丰。而京城中,在他走后,也是有些热闹事的。
阮天浩大婚的第二日,蒋氏便找上了清然。
“清然,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本该是你和天策大喜的,结果被人捷足先登,占了先机。还好你这孩子心性大度,若换了旁人,这次不定要闹出什么风波来呢!”蒋氏欣慰地说道。
清然向来给人一种疏离感,只是面对蒋氏,她努力表现自己的亲近。她看着蒋氏说:“娘,您同我说这样的话,岂非是见外了?既然您与爹已经认定我是阮家的长媳,那么我便要有长媳的样子,怎可与天浩相争?那样不是叫您和爹为难嘛!再说了,我与天策早已生死相许,天长地久的感情,何必去争朝朝暮暮?”
蒋氏目露欣喜,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天策也没有选错人。这个清然虽说是个孤儿,但是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间无不体现出大家闺秀般的修养!她不住地点头,说:“我和你爹没有看错人,你当得起我阮家的长媳!天策这一生有你相伴,我和你爹也可以放心了。”
婆媳俩正说着话,阮天策走了进来,打趣地说:“娘,您又在清然面前编排我什么呢?我讨个媳妇不容易,您可几句话把我这好媳妇给吓跑了!”
“混小子!一天到晚就会胡诌!”蒋氏含笑骂道,“你若是做事端正,还怕娘告状吗?再说了,清然这么好,我和你爹喜欢得不得了。日后,若是你对不起清然,我和你爹就是不要你,也不能不要这个好媳妇!”
阮天策听见蒋氏说这样的话,心中高兴不已。一直以来,清然最担心的就是不能得到爹娘的认可,如今看来,这样的担忧大可不必。看这情形,爹娘对清然是满意至极的!
清然见蒋氏高兴,便也配合着当一个乖巧的媳妇儿。她冲着阮天策俏皮地努努鼻子,说:“天策,你听见娘的话了吗?你以后若是有对我不好的地方,我便回家跟爹娘告状!”
清然说话间,极自然地搂住蒋氏的手臂,蒋氏被她的举动弄得心花怒放。一直以来,她都想要一个女儿的,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在天策之后她便一直不能怀孕。随着年岁增大,她便渐渐也熄了这心思。如今可好,有清然这样乖巧的媳妇在身边,正巧弥补了她想要女儿的遗憾。
蒋氏热络地说:“就是,以后天策若是有半分欺负你的地方,你就回来告诉我和你爹,我们必定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
“好清然,你可别在火上浇油了!”阮天策见她们一副婆媳情深的样子,也甘愿佯装可怜,逗她们开心,“你方才可是听见了,娘说了,我俩之间她宁愿要你,也不要我这个嫡嫡亲的儿子。我哪里还敢对你有半分不好啊!”
清然笑得开怀,这样类似母女的温情,是她多年来求而不得的。而自从见到蒋氏后,蒋氏对她体贴入微,事事周到,她是真的将蒋氏看作亲娘一般。她说:“谢谢娘!有您和爹在,我想天策必定不敢欺负我!”
阮天策在一旁配合地猛点头,三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
玩笑一阵,蒋氏方才记起今日的正事,她看一眼天策和清然,问:“今日我来,就是有一事同你们商量。这天浩的婚事已经忙完,你们准备何时操办自己的事?”正因为清然的懂事,所以蒋氏和阮忠都觉得在这个事情上,不能亏待了清然,一定要好好地补偿这两个孩子。
清然微微蹙眉,神色有一丝不自然。她虽说很想嫁给天策,但是阮天浩的大婚昨日才办,若是她赶着办,必定惹些闲言碎语在身上。她素来是个省事的,不愿听那些三姑六婆的议论。只是面对蒋氏的热心,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阮天策一看清然那样子,立刻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其实清然的心思也正是他的想法。因着同平南王府的联姻,偏房正得意着呢,若是他们赶着将亲事办了,必定让孙氏抓住话柄,念叨个没完没了。
打定主意后,阮天策看着蒋氏说:“娘,我和清然的事还不急。过些日子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