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扮作夫妻
然而,她这副样子如何能瞒得过夜离?她既不愿意说,他便也只做不知。临上路时,石海将马匹牵好,走过来,便听夜离说:“石头,我昨夜一夜未眠,今日上午便不骑马了,容我在马车内休息两个时辰!”
“啊?”石海下意识地看一眼夜离,随即意识到这是为了苏小姐,连连点头,“嗯,公子辛苦,身体还未好全,可不能出来一趟太过劳累。”
苏诺语见夜离那副疲倦不堪的样子,连忙说:“既然如此,公子便乘马车吧!”
夜离歉然地看着苏诺语,说:“诺语,实在抱歉,耽误大家的行程了!”
“公子怎的说这样的话?你本就带伤,是我疏忽大意了。”苏诺语自责地说。他的身体还是由她在照看,却忘记了他还有伤在身,实在是失责!
石海见状,忙说:“小姐,那么我便将公子拜托给您了!一会上路,您也乘马车吧,好歹能随时照料公子。”
苏诺语点头:“这个自然,将公子交给我,你放心就是。”
石海连忙备好吩咐人备好马车,苏诺语体贴地扶着夜离上了马车。看着夜离的背影,石海忍不住摇头,为了苏小姐,公子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要知道,公子可是钢铁般的身体,饶是从前身负重伤,出门在外也是不乘马车的。公子向来说“马车是妇孺所用”,如今竟然能为了苏小姐称病,坐马车!足可见这苏小姐在公子心中的地位啊!
马车上,夜离为了证明自己的疲倦,便一直倚在那儿,闭目养神。一方面他不愿诺语多心,更重要的是,在马车上这般狭小的空间里,他与诺语两人独处,实在也是有几分不自在的。
至于苏诺语,有这样难得的机会休息,自然不会错过,很快便在这摇摇晃晃中睡着了。夜离慢慢睁开眼睛,心疼地看着满脸疲倦的苏诺语,从包袱中取出一件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接下去的时间,夜离便一直坐着,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苏诺语……
直到进城时,果然遇到了老王所说的官兵盘查,石海下马轻轻敲了敲马车,低声说:“公子,前方进城盘查得颇严!”
“无妨,等到了近前,我来应对。”夜离也极力压低声音回应他。
然而,苏诺语本就是睡眠轻浅的人,伸了个懒腰,唇边是一抹慵懒的笑。夜离失笑,这丫头多半是已经忘记了身在何处,他轻声问:“睡醒了吗?”
耳边猛然间传来男子的声音,苏诺语的瞌睡瞬间便消失殆尽,警惕地看向说话的人,见是夜离,方才又放松下来。她低头看着身上盖着的衣衫,羞赧地说:“我竟睡着了!本该是我照料公子的,怎好叫公子照料?”
“你太累了,是该好好休息。而我休息片刻便恢复了不少。”夜离的声音低而温暖。
苏诺语将手中的衣衫还给夜离,轻声道谢后,问:“方才我似乎听见有人说话,是吗?”
夜离将石海汇报的情形转述给苏诺语听,她秀眉微蹙,问:“这可如何是好?看来前日老王所言不虚,若是盘查得太严,我们岂不是不好交代?”自古民不与官斗,默贤阁的确威震江湖,令官府也忌惮三分,但是正因为如此,一旦被官府知晓是默贤阁的人,应该事儿也更多!
夜离安抚她:“一会儿看看情形再说吧!”
苏诺语点点头,也只能如此。既然什么也不能做,她索性静下心来等着盘查。
他们耐着性子等了近小半个时辰,方才轮到他们,也足可见官府盘查得有多严!
“你们什么人?从哪儿来的?要做什么?车上还有谁?”守城官差噼里啪啦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来。
苏诺语同夜离相视一眼,听得石海从容回话:“回官爷的话,我们只是从北方来的生意人,准备南下做生意的。车上的是我家主子。”
“都下车!”官差绕过石海,冲着马车上的夜离和苏诺语嚷道。
夜离给苏诺语一记安心的眼神,率先出了马车。其实这事对于夜离来说并不难办,倘若端出他的身份来,这些个官差还不得小心伺候着?奈何他的那层身份如今在诺语这里是禁忌!
官差斜着眼睛扫一眼夜离,这个男子器宇轩昂的,并不像是个单纯的生意人:“你们可不像是单纯的生意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另一官差偏头看一眼马车,问:“还有人呢?下车!下车!”
苏诺语随即自马车上下来,朝着官差,谦而有礼地福了福,随即站在了夜离身边。
“你们俩,”官差指着苏诺语,问夜离,“什么关系?”
夜离看一眼身侧的诺语,思虑片刻,刚想要说“我们是兄妹”,然而话未说出口,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他低头瞥一眼,心中惊诧不已。耳边是苏诺语温柔的声音:“夫君,你不是说趁着谈生意的空,带着我好好游览山水吗?”
“是,为夫答应你的话,自然要做到。”夜离反应极快,亲昵地拍拍苏诺语的手,转而看向官差,问,“这位官爷,您也看见了,这位是在下的夫人。我们是北方来的生意人,这次南下做生意,顺带陪夫人出来散散心。”
官差似是不信,仔细打量着夜离和苏诺语,苏诺语淡定地同夜离低声耳语,那样子好不亲热!旁边的石海看着这一幕,心中的诧异比这几位官差大得多!简直就是不敢置信!这苏小姐不按常理出牌,着实令人不好接招啊!
夜离的余光扫向一旁明显震惊住的石海,状似无意地说:“这是我们家的小随从,大概是方才没有和您说清楚吧!”
就这功夫,石海已经回神,连忙说:“少爷,少夫人,恕罪。小的嘴笨,只怕是耽误了官爷的功夫,又耽误了你们的功夫!”转而朝着官差又是作揖又是鞠躬,陪着笑脸。
官差们看了半晌,见夜离谦谦君子风度、苏诺语大家闺秀的气质,就连石海也是一脸的忠厚老实,总体来说,都不像是坏人!于是挥挥手,说:“好了好了,你们进去吧!”
“多谢官爷!”石海不迭地道谢。夜离和苏诺语都只是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听石海故意高声说道:“少爷,少夫人,请上马车!”说着还走上前去,搀扶着苏诺语和夜离上了马车。
马车上,苏诺语歉然地看一眼夜离:“公子,诺语方才多有冒犯,实在是抱歉。”
“这话不妥。我身为男子,若说是冒犯,也是我冒犯了你。”夜离连忙说。说起来,他实在是意外苏诺语的反应。然而,即便知道只是做戏,但听着她温言软语地在他耳边,娇羞地唤一声“夫君”,于他而言,仍旧是不敢奢望的满足!
苏诺语轻笑一声:“我方才也是心急,便想着前日老王的提议,顺嘴就说出来了。原本我还想着老王是胡言乱语,没想到这样的身份还真是最容易混过去的。”
夜离颔首,道:“如此,这一路上,只怕还有多处要冒犯诺语。”夜离心想,这算不算是王博的功劳?若不是他,只怕诺语也不会有如此反应,他自然也无处寻这样的福分!这样看来,下次一定要好好犒劳王博!
既然进了城,自然是要在城里解决午饭问题的。夜离不想兴师动众,只是随意找了一家不算大的酒家,走了进去。石海见苏诺语与夜离并肩而行,懂事地后退两步,跟在他们身后。
那酒家的掌柜是个玲珑之人,见状,上前便说:“公子、夫人,里面请!小店是新请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二位有口福,尝尝吧!”
“夫人,你觉得呢?”既然是达成了共识,夜离也算是过过瘾。
苏诺语的手极自然地搭上夜离的手臂,微微仰头,看着夜离说:“夫君拿主意就好。”
夜离欣然颔首,走了进去。石海站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以往总听戏文中说什么天造地设、郎才女貌,今日便算是见着了!这苏小姐走在公子身边,从背影上看,别提有多赏心悦目了!
点餐过程中,那掌柜在旁边,左一个“郎才女貌”,右一个“伉俪情深”,说得夜离可谓是心花怒放。暗暗在心底记下这家酒家,以后来往这里,一定是要来照顾生意的!
而苏诺语起先还有些觉着别扭,后来不知是不是听多了,便麻木了。百无聊赖的她坐在一旁,脑海中甚至出现了她同夜离走在一起的画面,她唇角微微勾起,满意地想着:嗯,的确是很配呢!
“夫人,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快尝尝这厨子的手艺,看看可还合你的胃口?”夜离温柔地问道。
苏诺语猛地回过神来,对上夜离温暖的眼眸,脸瞬间就红了。她飞快扫一眼桌面,心底微微诧异,夜离点的这些菜真的都是她素日里爱吃的。难道是巧合吗?
第九十一章 抵达余杭
“哎呀,公子待夫人可真是体贴入微!”这些话于掌柜而言早已是说得极溜的。
苏诺语听了,脸颊更红上几分,连忙拿起筷子一样小尝了一口,轻声道:“味道不错,夫君也尝尝吧!”
夜离知道有掌柜在旁边,会叫苏诺语心底别扭,偏头说:“掌柜还请自便,待有需要我自会叫你!”
“好好好。”掌柜忙不迭地应道,“你们先用着,有需要叫我就是。”
看见掌柜离开,苏诺语这才放松了几分。
用过餐,趁着石海付账的功夫,苏诺语低声问:“今日的菜都是我素日里爱吃的,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世上的事最怕两个字。”夜离顿一顿,深深看她一眼,“用心。”夜离说过之后,拍一下石海,吩咐了几句。
苏诺语微怔。
他说用心……指的是对她用心吗?还是他生性如此,对事事皆用心?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会这样语带深意。苏诺语忍不住在心底暗自揣测,夜离对她到底是不是有一分心思的。
她看着他的侧影,这酒家外正好有棵高大的树,午后的阳光暖暖地自蓬勃花树枝桠间流泻而下,正落在夜离的身上。他整个人犹如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好看得紧!苏诺语就那么看着他,有几分怔忪。
“夫人,该上路了!”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她的心思。她急忙收敛心神,将手挽上他的手臂。
上了马车,苏诺语慌忙将手从夜离的臂弯中抽出来,目光转向旁处。夜离知晓她的不自在,低声问:“等出了城,我便不坐马车了,你呢?”
“我和你一样!”苏诺语飞快地说。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说得有几分暧昧,讪讪地解释道,“我是说,我也骑马。”
“好。”夜离回答这个字的时候,隐隐可以觉察出他声音中的颤抖,似乎是在憋笑。他发现相处得越久,越觉得诺语身上的这些小可爱。
而苏诺语则低下头去,埋怨自己说话不过脑子。明明挺正常的一句话,怎么被自己那么一说,愣是叫人觉得暧昧呢!
出城相对于进城而言,容易许多,也没有被官差盘查。出城走了一段路之后,夜离和苏诺语纷纷下了马车,该换骑马前行。
苏诺语休息了一上午,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他们的速度自然快了起来。这样马不停蹄地赶路,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余杭。
进城时照例是碰上了盘查的问题,而夜离和苏诺语之间的配合明显要娴熟不少。两人虽在马上,却是手牵着手,有说有笑。那官差看着他们,估计是觉着他们一看就是夫妻,便也没有多为难。他们身后的石海见状,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别说外人了,就是他看着,也觉得他们就是新婚燕尔!
到了余杭,自然是要先去默贤阁自家经营的客栈落脚。余杭的负责人是个和冰雁一样年轻貌美的女掌柜,人称萱姐。萱姐生得妩媚,眉眼中处处透露着万种风情,说起话来那吴侬软语听得人骨头酥麻。
前些日子便知道夜离他们要来,萱姐早早便叫人备好了房间。算着时间,萱姐亲自站在客栈外恭迎夜离一行人。远远地见夜离同一个女子手牵手骑着马过来,萱姐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眼天色,只觉得天雷阵阵。
“萱姐!”石海的声音传来,“你怎么站在那儿,也不来迎接一下!”方才远远的他就看见了萱姐站在那儿,本以为她该迎上来了,没想到人家站在那儿动也没动。
发呆中的萱姐被石海的声音唤醒,连忙步履娉婷地走过去,笑着说:“公子来了,怎能不迎接呢?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石海笑着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萱姐身后的小厮。萱姐也是默贤阁的元老了,也正因为如此,夜离和夜尘才放心将远在江南的余杭交给她。
“这位姑娘是……”萱姐说话间眼睛瞥向夜离和苏诺语交握的手。
苏诺语像是被抓到做了坏事一样,急忙就将手放开了。本来该进城就松手的,但是她欲挣脱时,听见夜离低声说:“戏做全套,别露了马脚。”她一听想起昨日的反复盘查,连忙乖乖的。
然而,一路进来,她便忘了这回事,竟然没有松手。要不是面前这个妖娆的女子提醒,大概还得牵一阵子呢。夜离低头看一眼掌心中骤然失去的细腻,心头不禁划过一丝怅然若失。他皱眉心想,身边的这些个人,专门会给他拖后腿!
“我叫苏诺语。”苏诺语下了马,看着萱姐,说道。她本是个性子淡然、处事大方的女子,只是方才被萱姐抓了个正着,心中莫名的有一丝心虚,说话间有难得的扭捏。
萱姐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这样普通的女子也配跟在夜离公子身边么?她比冰雁要早两年进默贤阁,算的上是第一批女杀手,加上她性子泼辣,同夜离和夜尘的私交都不错。后来冰雁进了默贤阁,就是她带的,她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小妹妹,得知她心仪夜离之后,更是鼓励她倒追!
后来,她被指派到了江南,同冰雁间的联系少了一些,但是两人的私交依旧很好。萱姐一直是看好冰雁的,关于夜离的往事,她知道的不多,几乎没有听他提及,她甚至一度以为那是为了拒绝冰雁而编的谎言。即便是真有那么个人的存在,萱姐也断定同夜离的感情不过尔尔,她还是更加支持冰雁的。
如今,竟然看见夜离同这样一个相貌平平、声若蚊蝇的女子手牵手,她打从心底的排斥,连带着对苏诺语的第一印象就跌倒了谷底。她淡淡地说:“我叫冷萱。”
苏诺语心思灵透,一下子就觉察出这个冷萱对她的敌意,虽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是她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人。苏诺语的为人原则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而对于这些对她有敌意的人,她也是没有好脸色的。于是,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石海见状,连忙当起了和事老,对苏诺语说:“苏小姐,冷萱是默贤阁的元老,因着能力卓越,大家都称她为‘萱姐’。你也可以随我们一起。”言下之意是告诉苏诺语,你也可以称呼她为“萱姐”。
苏诺语听了,冲石海嫣然一笑,说:“这大概也是你们默贤阁的习惯吧!”见石海点头,苏诺语扭脸看着冷萱叫了声“冷萱”,便不再说话。
冷萱的脸瞬间沉下来,除了夜离外,就连着夜尘,也习惯性地叫她“萱姐”。当然,她并不是以此来倚老卖老,在她看来,这是大家对她的一种肯定,肯定她的能力!可这个叫苏诺语的,竟然如此不懂事!
“诺语不是默贤阁的人,随意即可。”夜离淡淡地说话,令冷萱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话生生噎住。既然夜离已经发了话,她自然不好再多说。
冷萱笑着看向夜离,熟络地打着招呼:“公子,您好些日子没有南下了,只怕是要把我们都忘了吧!前几日得知你们要来,我可是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厢房,里面请吧!”
冷萱的确是老人了,当着那么多属下的面子上,夜离也不愿拂了他的面子,便说:“冷萱,这余杭有你在,我和夜尘自然是放心,不必要时时来查看!”
“公子啊,上次同冰雁约好了,说是您再来便将她带上,怎么这次没见她呢?”冷萱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示威性地看一眼苏诺语。
夜离知道冷萱同冰雁交好,也看出她对诺语的敌意。他可以给她面子,却决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法子妄图伤害诺语一分!他声音沉下来,不去看冷萱,说道:“冰雁是夜尘的人,我出门只带石海,不相关的人不必跟着。”顿一顿,又问,“还是原来的房间吧,让诺语住我的那一间。”
夜离都发话了,马上有小丫头上前,对苏诺语说:“苏小姐跟我来吧!”
苏诺语冲夜离微微点一下头,便跟着小丫头进去了。话到这个地步,她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个冷萱的敌意因何而来,只是她很想告诉她:你方才说那些话,本姑娘丝毫不在意!
夜离见苏诺语进去了,也不再多留,抬腿便往里面走。
石海被冷萱一把拉扯住,悄声问:“石头,那个苏诺语是什么人?我瞧着你对她毕恭毕敬的,公子对她似乎也很维护。”
“萱姐,你向来八面玲珑,难道还看不出来?”石海说,“苏小姐对于公子来说,至关重要!比我还重要!”
冷萱听他这话,不禁挑眉:“不过是个寻常女子!有什么特别的?”
鉴于冷萱同冰雁的私交深笃,为避免不必要的问题出现,石海索性将话挑破:“萱姐,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若是不想公子大义灭亲,就不要试图招惹苏小姐!”
第九十二章 相看两厌
冷萱不以为意地哼一声:“凭我和公子的交情,怎么也用不上大义灭亲这四个字吧?石头,你何时也学会这危言耸听了?公子向来是公私分明的人,怎会为了一个女人就破坏原则?”
“原则?”石海目光中透出深意,“萱姐,我只告诉你,对于公子来说,苏小姐就是最大的原则!”
冷萱惊诧地看着他,一脸的不敢置信。
石海接着说:“萱姐,你想想我石头什么时候骗过你?”随即也大步走了进去。
冷萱站在原地想了会儿,轻轻笑着,转而婀娜地走了进去。石海越是这样说,她还就偏不信邪!倒要好好看看,这个苏诺语是个什么来头!
简单地收拾之后,大家都到了事先备好的厢房中吃饭。苏诺语是姗姗来迟的那一个,她本不想来的,路上奔波了几天,她实在有些吃不消。何况眼看到了余杭,她全部的心思皆在天鹰帮上,也没有心思吃饭。
夜离刚想要起身去看看,就看见苏诺语出现,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说:“诺语,坐这儿!”
苏诺语微微笑一下,走了过去。
夜离见她脸色不佳,眼睛下有淡淡的淤青,心中一疼,叮嘱道:“今夜好好的睡一觉,明日一早我会同石头去找人,你好好在这儿休息,等我的消息。”
“可是……”苏诺语急急地张嘴。
“没有可是。”夜离说得不容辩驳,“诺语,相信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凡事欲速则不达,我不希望你出来一趟便累病了!”
苏诺语想了许久,方才点点头,勉强算是答应了。
“公子,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明日怎么安排?”冷萱看着夜离,直接问道。一般而言,任务都是由两位公子安排,下面的人听命就是。
夜离看一眼冷萱:“你的任务自然是有。”
“哦?那我洗耳恭听,保证完成!”冷萱对于执行任务有极大的兴趣。
夜离指着身边苏诺语,对冷萱说:“喏,你这些天的任务就是陪着诺语四处走一走,照顾周到!”
“什么?”冷萱下意识地问,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堂堂默贤阁金牌杀手的任务竟然是陪一个女子逛街散心消磨时间?默贤阁什么时候增加这个服务内容了?
夜离极富耐心的重复:“我和石头明日一早开始行动,在这期间,你务必要保证诺语的安全!”这丫头不安分的很,一心想要自己报仇,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如今让冷萱照顾她,一来性别相同身手好,方便照顾;二来冷萱性子活泼大方,适合陪着说话解闷。
“我不需要!”赶在冷萱反对之前,苏诺语坚定地说。她一心想要跟着南下,目的在于寻找天鹰帮的人指认凶手,绝不是来这儿赏景玩耍的!
冷萱手一摊,讽刺地轻笑:“公子,您的好意没人领,可就不怪我了!”顿一顿,她接着说,“也是,挺大的人了,哪里还需要贴身照顾呢!”
“冷萱!”夜离皱眉,声音中暗含警惕。
冷萱不甚在意地看向别处,没有说话。
夜离的目光看向苏诺语,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恳求:“诺语,既然我把你带出来,就得把你毫发无损地带回去。我和石头都不在,如何保证你的安全?”
苏诺语脱口说:“我不用你们的保护,夜离,你让我跟着你!”她急于想要解开心底的疑团。
冷萱听见她的称呼,杏眼圆瞪,一脸的惊诧。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同公子手牵手,还能直呼公子名讳,长途跋涉地将她带来,来了之后让她好好休息?
夜离的眼神在听见她的称呼之后,蓦地变得温柔,他说:“诺语,不要让我分心!”
苏诺语看着他,见他眼中异常坚持,终于不再说话。冷萱是个直肠子,不喜欢苏诺语,索性连看也不看一眼。夜离知道苏诺语在闹情绪,遂由着她。至于石海,几次想要说说话活跃一下气氛,然而在这几位面前,他只想回房间加件外衫。
一顿饭吃下来,沉默寡言。
苏诺语看一眼他们,似乎没有要回房的意思,起身告辞:“我先回去睡了。”
“诺语,你明日一早跟着冷萱。”夜离不忘叮嘱。他们明日走得早,只怕她还没有起来。
苏诺语见夜离说了这话后,冷萱迅速将目光调开,淡淡一笑,说:“公子,我独自在房间等你的消息吧!”
夜离点头:“一言为定!”见苏诺语转身欲走,他又说,“这几日路上颠簸,你好好休息。免得身子吃不消。”
“多谢公子。”苏诺语淡然地回话,没有任何不舍地转身就走。
夜离没有说话,唯眼底有一丝郁郁。这丫头不高兴!所以才会这样旗帜鲜明地同他说这么见外的话。这几日的朝夕相处下来,本也算的上是熟稔,可一来这余杭,她就有些怪怪的。
等到苏诺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前,夜离方才冷下脸,看着冷萱,质问:“冷萱,你同她初次相见,哪儿来的怨怼?”
冷萱听见问话,脸上闪过受伤的表情。她同夜离认识多年,私交最好,一起出生入死,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惊险。虽说他是主子,却从不在他们面前端出主子的架子来。即便是有人任务失败,他也不会不问青红皂白的斥责。也正因为此,默贤阁上下对他是心服口服,大家都是可以为了他拼命的!
然而,他竟然就因为她没有对那个苏诺语笑脸相迎就语气严苛地质问!想起石海的话,莫非这个苏诺语真的就是他心底的不能触碰的原则?
“公子,您向来是明察秋毫的。哪里是我对她有怨怼,分明是她对我不满!”冷萱说道。
夜离冷哼:“你的那个眼神,那点小动作,以为我没有看见吗?诺语心地善良,对人热情,若不是在你这儿感受不到善意,她不会如此!”
冷萱笑了下,说:“有人说她对您而言,不一样,我以为是随口说说,不想竟然是真的!公子,这个苏诺语我从来没有听您说起过,冷不丁冒出个小丫头,就能让您如此维护!那冰雁呢?她喜欢了您多年,您为何就是当做看不到?”
石海原本坐在一旁不想说话,他也知道冷萱同公子的私交不错,且大家都是耿直之人,不论什么话说开也就是了,他不担心。然而怎么突然又扯到冰雁身上了?难不成这冷萱今日这态度是为了替冰雁出气?石海有些头疼了!
“我的私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置喙了?”夜离的声音陡然高了几分,“我喜欢谁,想要维护谁,还需要征得你们的同意吗?”
“是,公子,属下多嘴了。恕罪。”冷萱起身,淡淡地说。
石海咳嗽两声,插嘴道:“公子,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说起言归正传,夜离和冷萱都是收放自如的人,瞬间放下刚才的怒目相视,恢复平常。
“明日就按刚才说的做,我和石头还是按计划行事。冷萱,你留在客栈,一定不能叫诺语出去!”夜离最后总结道。说来说去,他最不放心的还是苏诺语。
冷萱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夜离起身出了厢房:“石头,早些休息!”
“石头,等会!”见石海也准备紧随其后离开,冷萱连忙叫住他。
石海心中暗叫不好,这个时候被萱姐叫住,肯定没有好事!十有**都是要问关于苏小姐的事。石海心底无奈,不明白怎么每次有人想得知苏小姐的事,都要从他这里问话。以萱姐的性子,若不问个结论,只怕她不会罢休。若是他真的说了什么,公子那儿必定饶不了他!
思及此,石海无奈地回身,看着冷萱,陪着笑脸:“萱姐,有事吗?”
石海的那点子小心思,怎能瞒得过冷萱,她豪放地拍一下桌子,说:“石头,今日我们也算是久别重逢,来,陪我小酌几杯!正好我也有点事想问问你。”
石海指了指门外,说:“萱姐,方才公子的话你也听见了。我这人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们公子!小酌的事还是改日吧!有什么问题你问就是,但凡是能说的,我绝不隐瞒!”
冷萱听出石海话中的深意,妩媚地冲他一笑,说:“不涉及帮规,都是能说的。坐下吧!”
实在是拒绝不得,石海坐在椅子上,等着冷萱发问。“喝点茶吧!”冷萱递一盏茶给石海,直接问,“前段时间我同冰雁联系时,曾经问过关于公子的私事,并未听说过这个苏诺语啊!”
“嗯,苏小姐来逍遥谷也就一个月零几天。”石海说道。
冷萱挑眉:“逍遥谷?公子还让她住进了逍遥谷?她同公子到底什么关系?”逍遥谷可是默贤阁的总部所在,处处皆有默贤阁的机密,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会给默贤阁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在冷萱看来,夜离此举实在是有些欠考量!
第九十三章 乖乖听命
“萱姐,关于苏小姐,我和你说句实话吧!”石海不想再兜圈子,索性摊开了说,“基本上能说的方才我都说了,剩下的都是无可奉告的内容。你别费心思了!”
冷萱微微耸肩:“基本上都说了,就是还有没说的。石头啊,你说说,就我们之间的交情,也不是外人。你该说的,就说呗!何必还藏着掖着的?”
石海是个做事极有分寸的人,不该说的绝不会多言。他连连摇头:“你就别逼我了!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去问公子,在我这里问不出什么的!”
“最后一个问题!”冷萱不容他逃避,“今日他们在马上手牵手是怎么回事?”
石海小声说:“最近不是盘查得严嘛,为了进城方便,这才假扮夫妻啊!这话可千万别叫公子知道是我说的啊!”石海在心底想了片刻,觉得这个问题不在保密范围内,便低声兴奋地告知了。
“以公子的身份,要想进城还需要这么麻烦?”冷萱纳闷地问。
石海一听连忙示意她噤声:“公子的身份可是万万不能告知苏小姐的!”
“为何?”在冷萱看来,以公子那么百般维护苏诺语的样子,必定是什么都告知了。
石海笑着说:“到底不是咱们的人。咱们每日里过得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啊,朝廷对咱们有多忌惮,多痛恨,你还不知道吗?若是苏小姐将公子的身份说了出去,不是给公子惹麻烦吗?”
冷萱笑了笑,说:“原来如此啊!看来公子并不是那么相信这个苏诺语!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会叫她知晓的。你说的不错,到底不是咱们自己人!我就说嘛,最合适公子的,就是冰雁了!”
“萱姐,你说你每次那么关心我家公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你自己喜欢呢!弄半天你都是在为别人忙,其实冰雁和公子根本就不合适,他们之间也不会有结果。你若是真的为冰雁好,不如多劝劝她,早日放弃公子吧!”石海说这话时有几分苦口婆心。冰雁实在是个好姑娘,不该这样执迷不悟啊!
冷萱挥挥手赶人:“姑娘家的心思,你懂什么啊?行了,你家公子叫你早些休息呢!快走吧!”
石海气结,典型的卸磨杀驴啊!不过,也算是正中下怀,他自然不会再在这儿多耽搁时间,连忙起身往外走。
冷萱见石海溜之大吉的样子,好气又好笑,自己又不是毒蛇猛兽,不就是问几个问题,至于吗?不过,说起来,虽说石海并未直接说什么,但是她还是收集到了一些证据,得出了一些结论。
在冷萱这里,几乎是先入为主认定苏诺语是个对夜离死缠烂打的人,夜离出于某种约定不得不对她忍让几分,这次南下将她带出来其实不为别的,就是怕她留在逍遥谷内,会使得组织蒙受损失……
分析到这儿,冷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公子怎会连真实身份都瞒着呢?至于石海说得那些话,冷萱丝毫不曾放在心上。
而回到房间的苏诺语早早就躺在了床上,累了几天却了无睡意。冷萱在背后将她分析了个透彻,她却丝毫不去在意有那么个人的存在。苏诺语是个心性淡然的人,对于这些她没什么好感的人,向来是不愿意多费半分心思的。
面对冷萱那么明显的敌意,苏诺语起初还有几分纳闷,后来听她提及冰雁,她便恍然大悟了。像默贤阁这样的杀手组织,女子必定是寥寥无几的,故而冰雁和冷萱的私交一定不错,所以才会见到她同夜离手牵手的时候,以为她同夜离有什么关系,下意识地便讨厌她。
想想也真是难为她了,隔着千山万水,还能为朋友如此尽职尽责。不过,她和冰雁一样,都善于臆想、乱猜、庸人自扰!
轻轻摇摇头,苏诺语不愿再为这些小事伤神,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明日的事。她几次摆明态度,想要跟着一同去天鹰帮,都被夜离断然拒绝了。他口口声声地叫她留在客栈,让她相信他,让她不要着急,说什么欲速则不达这样的话。
其实,她也知道他是好心,她也并非是不信任他,只是她心中的焦虑他不懂。事涉爹娘和自己的血海深仇,她已耐心等了一个月,如今线索就在眼前,她实在无法再对自己说什么耐心的话。
苏诺语想着夜离那不可商量的语气,唇角微微上扬。幸亏她早有准备,他同意与否是他的事,跟不跟着则是她的事!她不是他们默贤阁的人,不必对他言听计从!
苏诺语暗暗盘算好明日的计划,确定一切无虞后,放心入睡。
翌日清晨,苏诺语起得很早,她知道夜离他们会早早就出发,故而她一大早便去了大堂里,果然见夜离和石海已经吃过早餐,准备出发。
“公子。”苏诺语轻轻唤道。
夜离见苏诺语站在楼梯处,眼底含笑,关切地问:“怎么不多睡会?起的好早!”
苏诺语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来,走到夜离面前站定,眼神中有着深深的拜托:“公子,今日的事便拜托你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夜离本以为她起这么早是因为还不死心,都已经想好了说辞拒绝。然而听她这么一说,他反而心中有些疑惑,他了解的诺语从来不是这么乖乖听话的人!今日是怎么了?
“还是那句话,你要相信我!诺语,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他只能再三强调这样的话。临出门前,夜离不忘深深地看一眼冷萱,冷萱微不可见地点头,夜离这才放心离开。
苏诺语站在门边,一直看着夜离和石海的身影远去,直到完全看不见,她方才转身进去。她看一眼冷萱,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必打招呼,索性往楼梯处走。
“苏小姐,不用吃点早饭吗?”冷萱突然出声。昨夜在石海走后,她想了许久,基本上已经断定这个苏诺语对冰雁来说,不算什么威胁。何况又有公子的再三叮嘱,她也不好做得太过。
苏诺语顿足,诧异地看着冷萱。她会这样主动开口说话,实在有些让她惊讶。她本以为等到夜离他们走了以后,冷萱会更加无视她的存在呢!苏诺语自顾自地想着,半晌之后,才发现冷萱一直看着她,于是轻轻摇摇头:“不必了,还不饿。”
“还是下来吃些吧!若是将你饿瘦了,公子会责罚的。”冷萱没好气地说。这个苏诺语反应似乎永远慢半拍,呆呆笨笨的样子,不讨喜得很!
苏诺语听出她话中的不满,便下了楼,走到她面前,想着要将话说清楚:“冷小姐,关于我和公子,什么关系都没有,所以你不必如此处处为冰雁抱不平。”
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冷萱面上微微诧异。从内心说来,她是比较喜欢直来直去的人。原本对苏诺语绝无半分好感的她,听见她方才那话,倒是没有加深这种厌恶。
“只是喊你吃个饭,你不必说那些。有关系没关系的,原也不在你一句话。冰雁美丽聪慧,也用不上我抱不平。”唇舌之争,冷萱向来是不落下风的。
苏诺语不想再说,找了个桌子坐下,扬声唤小二前来点餐。简单地用了早饭,苏诺语没有多待,直接上楼回房间。
冷萱见她如此,心底更加诧异。以她看人的精准,这个苏诺语不像是个会乖乖听命的人,且公子再三叮嘱,必定也是对她的性子有一定的了解。她若是有些什么举动,她觉得正常,如今这样,倒是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只是冷萱没有那么闲,会一直坐在一楼看着苏诺语的一举一动,她叫来小丫头,让她盯着苏诺语,一旦有什么异常,便来通知她。小丫头领命而去,冷萱则回了房间。
苏诺语坐在房间内,听见外面不时地有脚步声响起,而周围的几间房又住着夜离和石海,没有旁人。她知道这是冷萱在派人盯着她,她轻笑,他们也太小看她!
以夜离的身手,岂是会轻易被人盯梢的?她自问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么傻。身为白府的传人,她自有她的办法!
一个时辰后,小丫头禀告冷萱,说苏诺语一直乖乖地待在房间里,连门也没有出。冷萱笑一笑,心中暗道,看来是自己高看苏诺语了,她没有那个本事!何况公子已经走了一个时辰,别说是苏诺语,就是绝顶高手也是寻不着踪影的。于是对小丫头说:“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顺带着看她一眼就行!”
小丫头听了,欢天喜地地离开。总算不用一直蹲在那个房间门口了,她也可以好好地去休息一会儿!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且许久没有折返,苏诺语开始为自己的出行做准备。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她自有办法寻找夜离的踪影!
第九十四章 阴森树林
夜离出了客栈,便同石海一路出城往东边的山坡树林中走。站在山下,夜离停下来,看一眼树林的布置,问石海:“有没有觉得眼熟?”
“奇门遁甲!”石海说,随即又轻蔑地笑一下,“只不过看这布置,比起逍遥谷来说可差多了!”
夜离听着石海微狂的口吻,拍拍他的肩膀,说:“非常好!那么寻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难得石海这样自信满满,怎能不给个机会好好表现?
石海一定,脸垮下来:“公子,咱们还有要事呢,时间宝贵,还是您带路吧!别让我耽误时间了!”有公子在这儿,哪里轮得到他那点微末本事出场!他虽说能一眼就看出来,但是那寻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夜离斜眼瞥他:“方才不是还说简单吗?怎么转眼间就失了气势!”
石海想起夜离原来常说的一句话“在我默贤阁做事,就必定要踏实认真,我夜离绝不要溜须拍马之人”,苦着脸说:“公子,主要是逍遥谷的八卦阵太复杂,所以现在看什么都觉得一般。不过,我动作太慢,那苏小姐可还等着消息呢!”
这小子,算他聪明!夜离面无表情地说:“跟着我!”
“好嘞!”石海一改方才的苦瓜脸,又变得嬉皮笑脸起来……
出门后,夜离一直随时注意着身后,面对诺语的乖乖听话,他心底总是有些不放心的。然而,直至来到山下,仍旧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尾巴跟着他们。以他的身手,不可能察觉不出有人尾随,何况像是诺语这般的弱女子呢!夜离终于放下心来,确定诺语这一次真的是乖乖在客栈等着他,便也放心。
其实不然,苏诺语在房间外的小丫头放松之后,算着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她终于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一个闪身,溜下了楼。
余杭是个繁华的城,苏诺语站在大街上,有些摸不准方向。她寻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定,从衣袖里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小竹筒,脸上是镇定自若的微笑……
“萱姐,不好了,不好了,那个苏小姐,她……她不见了!”小丫头隐约间瞥见有个同苏诺语背影极像的人出了客栈,跑到二楼房间去看,却见房间内空无一人,吓得连忙找冷萱汇报。
冷萱的脸上倒并不是那么惊讶,她笑一笑镇定地起身,挥手示意小丫头不必惊慌。以苏诺语的速度,能走多远?何况,这个余杭于她而言是全然的陌生,她要如何去找夜离他们?
果然,出了客栈,冷萱没走几步,便在角落中寻到了苏诺语的身影。冷萱抱肘站在那儿,看见苏诺语低头对着手里的东西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似笑非笑地想着这苏诺语实在是可笑,费尽心机地出了客栈,发现找不到路,也不愿意回去,莫不是想在那儿站上一天?
苏诺语拿出小竹筒,见四下无人,将小竹筒打开,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只金色的小甲虫。她笑眯眯地用双手捧着小甲虫,低声说:“白儿,起床咯!”说话间,她朝着小甲虫轻轻吹气。
白儿像是能听懂她的话,扑扇着小翅膀,在她手心里绕了个圈儿。苏诺语满意地笑了笑,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指在它面前微微一晃,问:“白儿,你还记得这个味道吗?”
白儿飞到她的指尖,停顿了几秒钟,随即再度在她手心里绕了个圈儿。苏诺语笑着说:“那,我们出发吧!”
冷萱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虽说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却隐约瞥见了她手心里捧着的是个会飞的小虫子。冷萱摇摇头,这个苏诺语原来还是个孩子心性,这么大的人,竟喜欢这些小东西!若是早知道她出客栈的目的,只是为了玩,她就不跟出来了!冷萱刚准备折返回去,换个小丫头出来盯着她,就见苏诺语径直往东边走去。
东边,可不就是公子他们出去的方向嘛!冷萱不知道苏诺语到底要干什么,也许这只是个巧合,否则凭她,如何能知道公子往哪儿走了?冷萱想起夜离的再三叮嘱,出于责任,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苏诺语的后面。
苏诺语始终摊开右手,白儿就在她的掌心上,为她指引方向。这小甲虫极通人性,是她爹爹在世的时候,培育出来的,世上仅此一只!从小苏诺语便同这小甲虫玩在一起,因是白府独门,所以幼年时她给它取名叫“白儿”。
重生后苏诺语独自回过白府一次,在假山中寻到了白儿,庆幸再三,重新将白儿带在了身边。原来白儿喜阴,白府被焚时,恰巧被她爹放在假山中,故而躲过一劫。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苏诺语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地同白儿小声对话,虽说白儿无法直接同她沟通,却可以通过转圈的方式来与她互动。渐渐走到城边,苏诺语微微拧眉,心中暗道:怎么这些个帮派啊组织啊,都在城郊呢!早知道她就骑马了,眼下走了这么远,真是累人!
原本跟在苏诺语身后的冷萱,只是抱着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的心态跟着她,然而见她在不问路的情况下,毫无困难地来到了城东门,她倒是有几分诧异的!收拾起敷衍,冷萱对这个苏诺语起了几分好奇。
出了城,人烟渐渐稀少,冷萱怕暴露了行踪,不得不再度拉开与苏诺语的距离。虽说没有确认,但是她也隐约猜到,苏诺语能如此准确地找到方向,十有**同她掌心的小虫子有关!
江湖上一直传说有这种能辨方向、可训练的甲虫,然而一直不得见,至少他们偌大的默贤阁中从未听说有人有这样的宝贝,冷萱基本上认为这不过是人云亦云的讹传。不想今日竟在这苏诺语身上见到了!冷萱玩味地跟在苏诺语的后面,心底不断揣测着她的身份。能拥有这种宝贝,必定不是寻常人!她——
到底是谁?跟在公子,又意欲何为?
冷萱决定等见到夜离之后,一定要将这事告诉他!若是这苏诺语图谋不轨,岂不是要置整个默贤阁于死地?
苏诺语一路上跟着白儿,虽说步行劳顿,心情却是不错的。原以为自己换了身份,白儿会认不出来了,没想到这小家伙聪明得很,苏诺语满意地低声夸赞它!
来到树林边,苏诺语粗粗地看一眼,心中冒火:又是奇门遁甲八卦阵!怎么这些人都这么无聊,真正的高手,还会怕人觊觎吗?
当然,她是无所畏惧的!有白儿在,便能跟着夜离他们走过的路,找到天鹰帮!
一想到马上就能找到天鹰帮,苏诺语的脸上是迫不及待的着急。于她而言,找到天鹰帮,便能知道当日白府灭门惨案的幕后主使之人是谁了!夜离曾说过,只要证据确凿,他便履行承诺!
褚哲勋,你的口碑与风评都不错,就连夜离也几次三番地为你说话。然而,等到今日之后,证据确凿之时,夜离也不得再为你推脱!届时,便是你的死期!想到这儿,苏诺语心头闪过畅快。
冷萱见苏诺语在树林边站了许久,以为她面对阴暗的树林心中起了惧意。其实这也不怪她,这树林生的茂盛,一旦走到树林中间,那密密层层的枝叶便可完全笼罩阳光,如置黑夜。何况这乍看上去寻常的树林实则别有玄机,寻常之人一旦误入,基本上便可以在里面等死了!
前次她奉命带人来此探路,也亏得在逍遥谷的八卦阵中历经锤炼,否则只怕也难以找到出路。即便是她,来过不止一次,也不敢贸然对待。何况是普通女子呢!
正当冷萱以为苏诺语心生退意之际,只见她迈开步子,进了树林。冷萱很想冲进去将她带走,这里面就是天鹰帮的地盘了,一旦碰上天鹰帮的人,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然而转念一想,苏诺语如此无视公子的命令,真要出了什么事,也可叫公子将她看清!
这整座山都是天鹰帮布下的八卦阵,入眼的全是一模一样的大树,苏诺语注意到许多大树上都有刀剑的划痕,大概是有人怕迷路而留下的记号。只是,这些法子对于八卦阵来说,是毫无用处的。
刚进树林的时候,光线很亮,苏诺语边走边看,觉得景致不错。有白儿在,她丝毫不用去理会阵法,只管按着白儿的方向走就是了。越往树林深处走,光线越暗,渐渐给人一种错觉,像是猛然间进入了傍晚时光。
偌大的树林中,只有她与白儿,光线越来越暗,不禁令人心中生怖。常年树叶飘落,在地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脚踩在上面,传来吱吱呀呀的声响。这样阴森的树林中,少有鸟儿,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仔细辨来,却是不吉利的老鸦叫。一声又一声,愈发让人心中发毛。
苏诺语原本欣赏景致的心情渐渐淡却,她四下张望,然而入眼的除了高大茂盛的树木,再没有其他!
第九十五章 树林遇险
再黑暗的环境,人待久了,眼睛也是能适应的。苏诺语看着掌心上的白儿,低声说:“白儿,还有多远才能到啊!你若是能跟我说说话就好了!我有点怕……”
在这样空旷黑暗的环境下,说出的话无人回应,耳边不时响起的唯有老鸦那令人厌烦的叫声。饶是苏诺语素日胆大,也不免有一丝不适。索性不再出声,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一眼密不见光的树叶,心中暗道:爹、娘,女儿来此找寻当日的杀人真凶,你们一定要保佑我!
随着周遭的环境愈来愈阴森,苏诺语心中想着深爱的双亲,那不适似乎也消退了些许。苏诺语努力为自己打气,努力扬起嘴角,绽放笑意……
为了尽快离开这个令人恐惧的地方,苏诺语脚下速度加快,她安慰自己,只要能找到天鹰帮,就能逃离这儿。这样的念头驱赶走心底的惧意,苏诺语的速度越来越快。
而一直跟在苏诺语身后的冷萱逐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说实话,这样的苏诺语的确有几分令她刮目相看。这样的环境之下,一个弱女子竟然还能保持如此的淡定,实乃不易!就是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有人在身边壮胆的。
随着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冷萱知道,苏诺语到底是女儿家,想必也是有些害怕的,故而如此急于离开。不过这条路的确是去往天鹰帮的,看来她手中的那个小虫子,真的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冷萱跟的越来越紧,然而,只是脚踩树叶的声音,于此时苏诺语而言,丝毫没有察觉到。
原本,苏诺语想的是加快速度,尽早找到夜离,有他在,似乎便能安心一些。然而,不知从何处袭来一阵风,吹动周围的落叶纷纷扬起,耳边传来唰唰的声响,似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苏诺语心中骤然一跳,连忙回过身去,四下张望。
苏诺语转身转得突兀,冷萱一时不备,尚未来得及躲闪,便被苏诺语看见。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下,苏诺语隐隐约约只看见一个人影在她身后,她本能地喝一声“谁”,左手随即探向随身携带的银针……
“有女人的声音?谁这么大胆,竟敢私闯我天鹰帮的树林?”树林中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以及一众男人哄笑的声音。
苏诺语连忙闭上嘴,不敢再出声,一面警惕地张望,一面放缓步伐,轻轻落步。最后,索性寻了棵粗壮的大树,将身体隐在树后,小心不被人发现。苏诺语暗自估量了一下,以自己的这点身手,若是正面迎敌,必定凶多吉少。而她现在大仇未报,凶手不明,倘若死在这儿,岂非是辜负了上苍的好生之德?
冷萱的眼睛一直紧锁着苏诺语,后来见她隐在大树后,她稍稍放心。方才正是因为觉察出了不对劲,她才会更加加快步伐,不想被苏诺语瞥见她,产生了误会。天鹰帮的人进出帮派都要走这条路,难免会撞见,只是苏诺语露出了马脚,被他们发现。
冷萱闭上眼睛,细细分辨,来人总有十人!以一敌十……
她睁开双眸,里面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对方只要不是绝顶高手,她应该问题不大。而这个时辰,会出入帮派的,又是这样的阵仗的,大都是天鹰帮的寻常之人,今日,就让她好好教训他们!
冷萱骤然间大喝一声,将原本在四处寻找苏诺语的那些人全部吸引住,她扫一眼眼前的人,虽说看不清脸,但是身形一览无遗。她笑着说:“你这天鹰帮的地盘姑奶奶经常来,说什么私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一个娘们也敢在这儿放肆,必定得叫你尝尝我们天鹰帮的厉害!”为首的男子仰天大笑着。身后的一个男人连声附和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刚才遇到了两个硬爪子,这竟又能碰上外人!铁哥,咱们可得好好出一口恶气!”
冷萱听他们的话,便猜到夜离和石海一定找到了天鹰帮,否则哪里来的打斗!既要出气,必定是方才受了气!由此可见,夜离他们必定叫天鹰帮的这伙人吃了大亏!她唇角带笑,云淡风轻地说:“好,那便试试看!”
铁哥见她说话如此嚣张,推一下身边的男子,说:“猴子,上!”
猴子冲上去,刚准备出手,便被迎面而来的一掌打上了胸膛,瞬间弹飞了四五米远。猴子躺在地上,哀嚎着,口吐一口鲜血。
冷萱见状,轻蔑地笑:“不必麻烦,你们一起吧!”
若是原本,即便猴子被她一掌打飞,他们也是毫不在意的。猴子的功夫本就平平,兼之又低估了对手的实力,被打飞也是很正常的。可是这女子竟然口气如此狂妄,反倒令他们有些踟蹰。
“怎么?你们九个一起上,难道还会怕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冷萱故意柔声问道。
手无缚鸡之力……
倒在地上哀嚎的猴子听见这话,再吐一口鲜血……
苏诺语躲在大树背后,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一面戒备着四周,一面小心手上的白儿,却惊讶地发现白儿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在她掌心上不停地绕圈。苏诺语心底有些起疑,只是一时间还顾不上许多,耳边依旧是刀剑相撞的声音。努力回忆着方才那女子的声音,苏诺语眼底浮现惊喜:那声音是冷萱!
虽说在出门之前,还曾有过不愉快,但苏诺语从不是嘴硬逞强的人。大丈夫尚且能屈能伸,何况她一小小女子,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于现在的苏诺语而言,冷萱的存在简直就是黎明前的一道曙光!何况,她能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诺语知道若没有夜离的嘱咐,冷萱是不会出现在这儿,一路暗中保护的。对她来说,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冷萱来了,她便领这份情,谢这份恩!
苏诺语在心底已经想好了,等到冷萱解决了他们,她便出去同她一路。其实原本苏诺语是想过要去帮忙的,然而当她听见冷萱那气势十足的话时,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别到时候帮不上忙,还给人家添乱,那就不好了!她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地往旁边移动。
苏诺语这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冷萱那边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身边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哀嚎的大男人,冷萱身上只受了几处轻伤,依旧是风情万种地站在那儿。
同她怒目对峙的只剩下那个铁哥一人,铁哥见自己的手下躺了一地,面子上也抹不过去,凶神恶煞地说:“臭娘们,不给你点教训,你便不知道我铁哥的厉害!”
“铁哥?”冷萱笑得魅惑,“久闻铁哥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正巧赶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还请铁哥手下留情哦!”
这样一番明褒实贬的话说得铁哥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也亏得是天黑,看不真切。他卯足了劲,在心底发誓要好好教训这个嚣张狂妄的女人!“哼,等铁哥将你拿下,也好叫你尝尝铁哥的厉害!”光听声音,铁哥便觉得这小娘子是个美人,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依旧有几分蠢蠢欲动。
“那我便等着铁哥的厉害咯!”冷萱娇媚地说。
再度出手,铁哥招招狠戾,誓要挽回自己以及天鹰帮的颜面。而冷萱的下手依旧是快、狠、准,招招毙命。他们这一批杀手初进默贤阁的时候,是夜离和夜尘亲自训练的。
一开始,两位主子便说过“身为杀手,就要记住敌死你才能活!但凡出手,心中必得摒除一切杂念,若是做不到心狠手辣,就事先为自己备好棺材”。所以,只要是动了杀心,冷萱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也正因为此,默贤阁的杀手才能在江湖上名震四方,令众人胆寒。
铁哥仗着性别上天生的优势,原本是想和冷萱耗下去,直到将她拿下。对于铁哥而言,动了欲念的他,已经不想直接取冷萱性命,他想要做的就是制服她,让她求饶。
而对于冷萱而言,心中的目标一开始便只有一个:杀了他!
两相比较,铁哥已经输了!果然,冷萱处处不手软,招招不留情,手中的匕首挽出了花,在铁哥的身上留下一条条伤口。
“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冷萱的狠戾令铁哥头脑清醒,他知道这个女人若是不死,那么死的人就是自己。从心中赶走欲念,他也开始投入。
只可惜,铁哥投入的太晚,冷萱瞅准时机,欺身靠近,手中的匕首狠狠地自铁哥的喉间划过,温热的鲜血溅在冷萱的手背上……
铁哥仓皇后退,本能地抬手摁住伤口,还欲反抗。冷萱动作迅捷地旋身,绕到他身后,高抬匕首,深深地刺入铁哥的心脏处。铁哥——
应声倒地!
“嘭”的一声传入苏诺语的耳中,她知道又一个人死了。回头去看,虽看不真切,然而从那个站着的人的身形来看,她知道活下来的人是冷萱。心中一喜,苏诺语叫了一声“冷萱”,起身跑向她……
第九十六章 自力更生
待得冷萱解决了铁哥,见地上的那几个还在苟延残喘,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把剑,来到他们身边,手起刀落,一刀毙命!等到所有的人都死了,冷萱记起方才藏在树后的苏诺语,高声唤:“苏诺语!你站在那儿,不要动!这个八卦阵极复杂,我来找你!”
这树林中处处皆是路,又处处皆没路。对于苏诺语这样第一次来,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人来说,难免会慌不择路。这个时候已顾不上之前两人间的不愉快,冷萱知道,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必得护住苏诺语周全,否则公子是一定会怪罪的。
“萱姐,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若是不想公子大义灭亲,就不要试图招惹苏小姐。”耳边回忆起石海的告诫,冷萱眉头微皱,若不是这个苏诺语自以为是,怎会有这样的麻烦!
冷萱看一眼方才苏诺语藏身的方向,快速地往那边走。凭借记忆,冷萱来到之前苏诺语藏身的大树,却发现连个人影也没有。她心中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直觉
而苏诺语在确定冷萱活着后,索性积极主动地跑过去找她,直到听见她说话,叫她不要动,她才记起来,自己身在八卦阵中,这样贸然地行动,只怕早已离冷萱会越来越远也未可知。
“冷萱,你在哪儿呢?”苏诺语扬声唤道。这阴森的树林中,随时有可能遇到天鹰帮的人,随时有可能遭遇打斗,若是她自己单独行动,的确有些危险。
临出门前,她不是没有预估过危险,然而,这环境的恶劣依旧超出了她的预期。在经历了方才的惊心动魄后,她反倒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心底的什么恐惧啊、害怕啊全部消失。
苏诺语迅速在心底分析了一下形势,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冷萱,然后和她一起去找夜离。一路上,两个人可以做个伴,冷萱负责打斗,她的白儿负责领路。只是她将一切想的很好,执行起来却难度极大。
“苏诺语,你说句话!让我知道你在哪儿。”冷萱的声音传来,没有预料中的清晰,反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在空气中被风一吹,那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苏诺语心中微凉,这八卦阵果然是名不虚传,看来她和冷萱已经越来越远。她回身看了看,四面八方全是路,若非是行家里手,只怕即便天鹰帮的人,也未必能知道路在哪儿。
她站在原地,没有再走,扯着嗓子高声喊:“冷萱,我们走散了,你大概找不到我了!你回去吧!”她见那边没有回应,又重复了一遍。在这样处处皆是路的树林里,她和冷萱若是盲目地找人,只会越走越远。她有白儿在,至少不必担心方向的问题,可是冷萱不一样,若是长时间在这里面找不到路,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这样想着,已是孤立无援的她,决定自力更生!
方才只顾着藏身与找人,也没有注意看白儿,它大概被自己绕昏了!苏诺语微微一笑,还记得小时候为了验证白儿的引路能力,她故意带着白儿绕圈,结果这小家伙每次都不负众望,成功找到目标。也正因为此,在这样的树林中,苏诺语才会丝毫不惧迷路的可能。
她低下头,摊开手掌,对着金色小甲虫说:“白儿,方才必定将你弄糊涂了吧?我们方才是为了躲避坏人,现在好了,你带我走吧!”
然而,白儿没有如苏诺语预料的那般引路,而是再度如方才那样,在她掌心中不停地转圈。苏诺语被它的行为弄得有些懵:“白儿,别闹了!乖乖的,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呢!”
苏诺语尝试着跟白儿沟通,白儿真的像是能听懂一般,每当她说话的时候,它都会停下来,随即又开始一圈一圈地飞。苏诺语这才意识到白儿并非是淘气,大概它也找不到路了。
没有了白儿的帮忙,苏诺语自然也几分手足无措,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也有几分累了。她索性背靠大树,席地而坐,认真地思考。猛然间她记起当年爹爹说的话,这白儿辨方向是通过超于常人的嗅觉,但若是有旁的气味干扰,它便会如无头苍蝇一般。
苏诺语心中一顿,莫非是夜离察觉到她在他身上下了药?应该不会吧!那药粉于人来说可是无色无味的,他应该是察觉不到的,只怕……他们也遇到了麻烦!
苏诺语将竹筒取出来,打开塞子,将白儿放回去。接下去的路,她是真的只能靠自己了!其实这奇门遁甲她也是懂一点的,若是一开始在有白儿带路的时候,她能保持警惕记下方向,未必寻不到那唯一的路。
说来说去,都怪她方才太过大意!一味地想着依靠白儿,甚至还有心思欣赏一路的风景。这下可好,她独自一人在这偌大的阴森的树林中,迷路了!
苏诺语有几分欲哭无泪的感觉,她这一路出来,既没有带水,也只带了一点垫肚子的干粮,真可谓是轻装上阵!若是一直找不到天鹰帮和夜离,也找不到下山的路,无需坏人,她必定也是撑不过两三天的!
有山靠山,无山独立。彻底陷入无援的苏诺语此时此刻反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她在心底飞快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现状,努力回忆着方才一路走来的方向,以及她之前独自从逍遥谷的八卦阵走出来的经验,试图寻一条找到天鹰帮的路。
耳边依旧是各种怪啸,越往山上走,那风的声音便越大,除了老鸦的声音,似乎还有一些别的鸟或是虫子的叫声。然而苏诺语早已顾不上这些,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做到心无旁骛。上一次,在逍遥谷的八卦阵中,似乎当她心无旁骛时,那路自然就在心中!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苏诺语听到有声音在指引她,一路往山上走。待她睁开眼睛,似乎那声音又消失了。她沉吟片刻,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毕竟上山的路已经走了那么长时间,这余杭一地并无高山,想必再往上走不了许久就到山顶了。眼下她距离天鹰帮如此的近,若是放弃,未免可惜。何况,轻言放弃,也不是她的性子!
既然决定了,苏诺语利落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重燃斗志,准备上山!她站在原地,仔细分辨着地势的高低。
而此时的冷萱也意识到,苏诺语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不知所踪。方才隐隐听见她的声音,似乎是叫她不必寻。她原本也是不愿寻的,甚至想过这样不听命令的苏诺语必定会被公子所厌恶,可是一路走来,看着苏诺语的无所畏惧,她的心底又有一丝被打动。
这样的苏诺语有几分像当初初入默贤阁的自己。所以,即便是嫌她麻烦,冷萱依旧不愿放弃寻她。虽说不愿承认,可是她心底是实实在在有些许担忧的。
据方才那个什么铁哥身边的人所说,她几乎可以断定公子他们同天鹰帮是交了手的。想必天鹰帮损失不少,否则那男子不会说那样的话。冷萱甚至可以推断出,铁哥他们是在打斗中逃出来的!若真是如此,也许逃下山的不止是铁哥几个人,倘若苏诺语再度碰上天鹰帮……
冷萱蹙眉,她不敢去想,一个弱女子要如何应对那样的场景。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这样的树林中,要想寻一个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冷萱站在原地,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
如冷萱所说,相比较她而言,苏诺语就是一个弱女子。但是她偏偏是一个不服输、聪慧的弱女子!苏诺语很快地寻到了上山的方向,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朝着山坡上走去……
苏诺语是个随时都可以苦中作乐的女子,既然有了方向,她的心底也重燃希望。即便树林中依旧是阴森可怖的,她的脚步却比方才还要轻快。
就这样,又走了不知多久之后,苏诺语惊喜地发现原本漆黑一片的树林渐渐地似乎明亮起来。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再坚持一阵子,就能走出这片树林了!
从来没有一刻,她如此地期盼阳光灿烂……
正当她心中满是喜悦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劫难啊!劫难啊!”
“谁?”苏诺语皱眉,四下去寻找。这声音耳熟得很,她似乎在哪儿听到过!可四处看了一圈,除了她之外,再无第二人。而仔细去听,那声音也消失了。
摇摇头,她轻轻拍一下脑袋:“你呀,就是太过紧张!放松些,放松些。”
自言自语的同时,苏诺语的脚下不曾停顿,而随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树林也越来越明亮……
突然,一道极强的白光闪过,随即入耳的便是一声闷响。苏诺语抬头看一眼密密层层的树叶,皱了下眉,雷阵雨要来了!这余杭的天气还真是多变,两个时辰不到,就由晴空万里变成了电闪雷鸣。
第九十七章 千钧一发
随着变天,原本已见了光亮的树林再度阴沉。饶是已经疲惫不堪,苏诺语也不敢多歇。深深地呼吸几次,她拖着有些酸痛的身体,再度向山顶爬去。在她心底一直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她:天鹰帮就在眼前,白府灭门背后的主使即将浮出水面!
眼看着就要走到树林的边界,突然苏诺语余光瞥到两个男子正向她的方向跑来,她心中一惊,急忙将身体隐在树后。苏诺语一面庆幸着这树林中处处皆是参天大树,一面小心地打量那两个男子。
只见跑在前面的男子步履虚浮,脚步不稳,趔趔趄趄的;而他后面的男子似乎是他的心腹,想要搀扶着他,却总是被他推开。两个人嚷嚷着什么,听不真切,当然苏诺语也没有那个好奇心。
她微微皱眉,不用细想也知道,前面的男子要么是受了重伤,要么是中了毒。无论哪一种,都和她无关。虽说耳边还响着爹爹的嘱托,虽说心底还有着为医者的信念,但是在这个地方,对方必定是天鹰帮或是与天鹰帮有着千丝万缕牵连的人。而无论是受伤还是中毒,都必定是与人有过一番打斗的。
苏诺语心中猜测着,不知道是否与夜离有关。这个时候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护自己,勿要被人发现了,徒惹麻烦!
眼见着那两个人同自己越来越近,苏诺语小心翼翼地挪动脚下的步子,好在他们两人光顾着跑,并无暇注意其他。苏诺语第一次由衷地庆幸这树林中的幽暗,若是换了光线好的地方,只怕早已被人看见。
那两个人自她身后的大树跑过,前面的男子嘴里骂骂咧咧着,后面的男子小心安抚着,苏诺语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心中划过惊喜。从这两人的对话中不难知道,夜离和石海两个人不但成功地找到天鹰帮,还与他们有一番打斗。从他们那难听的骂话中可以推断出,夜离他们必定是让天鹰帮吃尽了苦头的!
“老大,您再忍忍,等咱们下了山就好了!”
“老子忍个屁啊!方才那个男人是默贤阁的吧!老子迟早要端了默贤阁!”
“只要随便找个女人,您就不会有事了!老大,您再忍忍,再忍忍啊!”
……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离苏诺语,然而她却听得有几分心惊。那男人说随便找个女人他就不会有事,让他再忍忍。忍什么?为什么找个女人便可无事?
苏诺语想到某种可能性,脸色瞬间转白,她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确定他们走远了,连忙朝着同他们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她在心底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他们已经离开了,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就这样,苏诺语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回头去看,此时的光线已亮了许多,只是电闪雷鸣并未减少。苏诺语平日里最怕打雷,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哪里还顾得上打雷?她心中就一个念头:跑!
“砰!”
重重的一声!
“哎哟!这谁啊,竟然敢撞老子!”
“老大,您没事吧?您快起来!”
苏诺语心中猛地下沉,耳边这两个声音好耳熟……
苏诺语本是边跑边回头看的,几乎没有注意到前面的情况。结果,就这样生生地撞上了不明物体,她被撞得向后仰去,甚至来不及去揉一揉被撞得生疼的鼻子和摔得极惨的屁股,就听到了这两个原本让她避之不及的声音。
“起来个屁!你压在老子身上,你不起来,叫老子怎么起来?滚!快点扶老子起来,再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是是是!老大!”
听着他们的对话,苏诺语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飞快地起来,转身就跑。心中忍不住骂这些弄奇门遁甲的人,若非他们自以为是地整这些八卦阵,她怎么会明明是往相反的方向跑,最终却又撞上这些人呢?
就这功夫,后面那两人已经起身,跟班指着苏诺语的身影,兴高采烈地说:“老大!您看,是个女人!老大,是个女人!”
“还真是个小娘们!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老大一脚踢向旁边陪着笑脸的跟班,说,“傻乐什么!还不给老子追!抓住那小娘们,老子回头大大有赏!”
他们的声音传到苏诺语的耳中,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这样的情形已经显而易见,她一旦落入他们手中,只会比死还惨!所以,绝不能被他们抓住!
苏诺语忘却了疲惫、疼痛与害怕,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拼命地向前跑,慌不择路……
在苏诺语的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一直提醒她:不要回头,不要犹豫,顺着自己的心意,往山顶的方向跑……
她来不及去分析这声音是不是只是自己在紧张之下的幻觉,目前来看,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躲避这两个人,她也只能赌一把,顺着心意往山顶的方向跑。在她之后的,是两个心怀不轨的男子在紧追不舍。
苏诺语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即便当日她被困在箭楼内,也没有这样慌张。于她而言,虽说活着很重要,因为只有活着她才能调查出事情的真相,才能为爹娘报仇。但是,她也并不惧怕死亡!
苏诺语已在心底打定主意,若是万般无奈之下,她落入那两个流氓手中,一定要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再不济,她宁愿一死,也不要称了他们的心意!
也许人在被逼急的情况下是能够激发出无限潜力的,跑了许久,竟然依旧将他们甩在身后。此时此刻,对于苏诺语而言,身体早已不是自己的了,她只是凭借着毅力与坚韧在向前冲!
“这小娘们……跑得真快!”那跟班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旁边的老大一言不发,却也是呼吸沉重。
三个人就这样你追我跑,不曾停歇……
苏诺语忘却了一切,耳边只余呼呼的风声以及轰轰的雷鸣,眼见树林已到了尽头,即便在电闪雷鸣的恶劣天气下,光线依旧是渐渐地亮了起来。苏诺语的心似乎也一点点变得充满了希望,如今视野清晰,万般幸运之下,她竟然歪打正着地独自闯过了这八卦阵!这下子,找到夜离他们的可能性也大起来,找到夜离,只要找到夜离……
随着光线变亮,身后的那两个男人也将苏诺语的背影看得清晰。老大努力按捺下因药而变得愈加燥热难忍的身体,眼底浮现出虎狼般的光亮:这小娘们的身材如此婀娜,实在令人垂涎三尺!
“老大,咱们可以慢慢跑了,那小娘们自己寻了条死路!”跟班喘着粗气同老大说道。那老大则传来阴狠**的笑声。
苏诺语将这话听进耳中,心中一紧,不免有几分慌乱。他们说死路……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的天空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苏诺语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又累又饿又渴的她,终于没有了力气,脚下的步伐渐渐沉重起来。只是靠着心底不屈的信念,她方才坚持着一步一步向前走,没有停下来……
然而,很快,她便明白他们所说的死路,是什么意思。原来,她已经跑到了山顶上,前方就是万丈悬崖,再无路可走。
苏诺语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她转过身去,看着十步之外的两个男人,一脸的镇静。
“原来长得如此普通!若非是没得选,老子才看不上这货色呢!”那老大盯着苏诺语的脸,毫不客气地评论道。身边的跟班笑嘻嘻地说:“老大,您若是瞧不上,一会儿不如赏给我吧?”“你想要?没问题啊!”老大拍一下他的肩膀,慷慨地说。
苏诺语听见他们当着她的面放肆地说着这些话,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受过这般屈辱,心中恨不能杀了他们泄愤,然而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她的手笼在袖中,探向银针,暗暗盘算着要如何下手才能更多一分胜算。
“牛二,上!给老子将这小娘们带过来!”老大说着。
“得嘞!”牛二从腰间取下一把大刀,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岿然不动的苏诺语。
严格说起来,苏诺语的反应是让他们意外的。没有一个女子有她这样的耐力与体力,没有一个女子有她这样的胆量,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如她一般,如此镇定地面对这样的事!
老大的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激赏,这个女人虽说长得丑了些,但是心智胆气都是非同一般的,令人无法小觑。若是长得能美一些,他必定收了她,让她做他的女人!只是,可惜了……
牛二来到苏诺语的身边,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吓唬她:“小娘子,走吧!我家老大有请!嘿嘿,你要知道,就你这副长相,若非是老天垂怜,哪里能入得了我家老大的眼?今日是你运气好,走吧!”
苏诺语站在那儿,连个眼角都不给他,她右手的手指已经夹稳银针,伺机而动……
正在这个时候,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第九十八章 千钧一发(中)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其间夹杂着一声惨叫,牛二全身上下漆黑如碳,重重向后仰去,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止。须臾,他便口吐白沫,没了气息。原本手中耀武扬威的大刀也从他的手中松开,落在了地上。
苏诺语显然是被这样突兀的一幕吓坏了,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她永远也忘不了方才的那一幕。牛二挥舞着那把大刀,同她趾高气昂地说着话,谁知正巧赶上一道闪电劈下来,顺着牛二高举的大刀,自他身体中劈过!
这样令人惊悚的场面,无论是对于苏诺语还是那个老大而言,都是从未见过的。在那一瞬间,老大极力瞪大那原本不大的小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苏诺语,他本能地以为牛二是被苏诺语制服了。他甚至有几分踯躅,不敢上前,也忘却了因药而燥热难忍的身体。随即看见苏诺语惊魂未定的样子,老大心中便有了底。
老大嘿嘿一笑,搓搓手,一步一步靠近苏诺语:“小娘子,你已经无路可走,不要想着反抗,从了大爷吧!”
苏诺语强作镇定,指着地上牛二的尸体,说:“你看见他临死的样子了吗?你若是再上前一步,便会如他一样!”
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老大稍微迟疑了一下,死亡面前,没有人能够做到心中不惧。他说:“老子活这么多年,可不是被吓大的!牛二命不好,被闪电劈死,和你没有丁点关系!”
“是吗?他原来经历过无数雷雨天,为何都无事?”苏诺语冷静地说,“他欲对我下手,故而老天惩戒!你也是一样的,倘若再有不轨之心,下一道闪电便会自你身体里劈过!”
苏诺语说得言之凿凿,令老大有几分心虚,然而此刻距他被下药,时间已快到临界。他心中明白若是再不同女子阴阳结合,也是难逃一死,索性豁出去了!
老大丢下手中的宝剑,解开腰间的腰带,淫笑着再度靠近苏诺语:“无妨,若是没有你,老子也活不了多久。反正都是一死,老子还能爽,何乐不为?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苏诺语秀眉微蹙,今日真是倒霉,竟碰上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她小心地向后退,再有几步便是悬崖,她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她看着那男的一边走一边不要脸地宽衣解带,心中暗自筹谋:也许,她只有一次机会,那么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这仅有的一次机会!
眼见那人距自己只有三五步远,苏诺语突然冲他莞尔一笑,说:“你看,我已经无路可退,也不打算再跑了。只是,这样的事好歹也得容我有个准备,你说是不是?”
“怎么?你想通了?”老大见她态度如此翻转,不免有几分诧异。
苏诺语点头:“我当然不愿意,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我马上就是你的人了,可否知道你的身份?”
“大爷是天鹰帮的副帮主,江湖人称‘毒狼’的就是我方德方大爷!”方德介绍着自己的身份,特意还连着职位与别称一起说,说完后好不得意地看着苏诺语。
听他说起自己江湖人称“毒狼”,苏诺语心中一惊,擅使毒!当日,白府的水井中不正是被人下了毒!她面上露出了几许崇拜的神色来,问:“原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狼就是您啊!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方爷,不如给我说说您用毒的经历吧!小女子崇拜至极!”
方德满意地看着苏诺语如今的样子,渐渐消弭了心中对她的防备,然而,这个时候对于他而言,哪里还有心思说那些。方德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说:“等你成为了爷的女人,爷自会让你知晓!如今,还是先从了爷再说吧!”说罢,再度朝苏诺语靠近。
苏诺语心中着急不已,若是换做刚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用银针直扎他的死穴,一了百了。可是现在,她心底有几分矛盾,这个人十有**是同白府灭门有牵连的,若是留他一命,还可以审问些当日的事;可那样的话,她该如何才能推脱了?她若是真的为了调查真相,而牺牲了自己,想必爹娘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兼之,她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不知为何,夜离的脸突然闪现在她脑海中,只见他目光灼灼,有着几分气愤,似乎再责怪她事到如今,竟还想着要手下留情!苏诺语浑身一个激灵,猛然间醒悟过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即便是死了副帮主,还有帮主呢,再不济当日参与其中的人总还有活着的!万万不能一时头脑一昏,而做下令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
“想什么呢?小娘子,快来吧!”方德的手探向苏诺语的肩膀,“这个地方环境虽说差了些,天上又在下着大雨,但是也别有一番滋味!来吧!”
苏诺语顾不得多想,灵活地闪身,反手一针扎入方德的手背,骂道:“呸!你个癞蛤蟆,还想碰本姑娘,今日非得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苏诺语的态度前后变化太快,方德尚有一分愣神,加之身体中的媚毒一直在叫嚣着,也使得他的反应较平常慢了几分。苏诺语抓住这个机会,借力飞快绕到他身后,一手拉住他的肩膀,一手对准他的死穴,用力地扎下去……
“哎哟!”方德吃痛,本能地反手一打,正打在了苏诺语的肩膀上,力道之大,令苏诺语直接便趴在了地上。
苏诺语抬头看着银针,皱着眉,本来是不会有差错的。谁知道那落针的一瞬间,方德突然往旁边移动,那针便偏离了死穴!唯一的一次机会,就这样遗憾地错过。
方德反手摸了摸后背,咬着牙将那几根银针拔起,银针上带了零星的血迹,方德将银针放在唇边,舔了一下,阴毒地笑了笑:“好你个臭娘们!竟敢暗算本大爷!今日若不叫你尝尝爷的厉害,爷就妄为男人!”说罢,他将银针掰断,随手丢掷在地上,俯身就要去拉苏诺语的衣领。
苏诺语看着他那一连串的动作,看着他嗜血的眼神,内心有了几分惧意。天上的大雨还在哗哗地下着,苏诺语的手指抠进地里,就在方德的手抓住她衣领的瞬间,她用力抓起一把泥巴,狠狠地甩向方德的眼睛。
“啊!”方德不得已松开苏诺语的衣领,两个手胡乱地擦着眼睛上的泥土。
趁着这个机会,苏诺语毫不犹豫地起身,往旁边跑去,据她分析这个方向应该就是去天鹰帮的方向,她在心底期盼着能碰上夜离他们。
苏诺语没有跑两步,方德就已经处理好泥土,他迈开大步追向苏诺语,边追边叫:“臭娘们,老子今日一定要办了你!我倒要看看,在这天鹰帮的地盘上,你还能逃到哪去!”
苏诺语知道方德就在她身后,并不敢回头去看,只能没命地向前奔跑。心底要努力活下去的信念支撑着她,决不能屈服,绝不能放弃!
这样的苏诺语更加激发了方德身为男人的征服欲,媚毒与征服欲一起驱使着他,一定要将苏诺语抓住!
大雨中,苏诺语压根就看不清脚下的路,她只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停下来,只有不停地奔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然而,这毕竟是在树林边缘,地上有不少的残枝败叶。
一个不小心,苏诺语被脚下的树枝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而就这个功夫,方德已站到了她身后,他停下来,看着苏诺语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一脚狠狠地踩在她的后背上。
“啊……”苏诺语痛得尖叫,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背后肋骨断裂的声音。她拼命地挣扎着,然而,一切都于事无补。
方德身手不错,自然知道自己那一脚的轻重,听见她痛苦哀嚎的声音,他满意地抬起脚。若是换了旁人,敢对他下手,他必定叫那人生不如死!可是苏诺语所表现出来的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坚韧与刚强,着实有几分令他欣赏。何况,他还需要靠她解体内的媚毒,若是真将她弄死了,一会儿也没有意思。
在确保了苏诺语再无力可逃之后,方德决定暂时放过她。他俯下身去,粗暴地将苏诺语翻了个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不可一世地说:“你个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日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何必还要作困兽斗?早早从了本大爷不就完了!”
苏诺语躺在地上,背部的疼痛令她动弹不得,她就那么看着方德站在她面前,一件一件缓缓地褪去衣衫,直至一丝不挂!苏诺语迅速将目光移开,不去看他,心中犹不放弃地想着脱身之法,甚至想着若是不行,她便咬舌自尽!
方德见苏诺语依旧没有顺从的意思,淫笑着说:“你现在不愿看我,等到一会儿自然会在我身下逍遥快活!”
第九十九章 千钧一发(下)
苏诺语尝试着想要抬腿去踢,却发现实在力不从心,而手边并无任何依仗之物,她终于绝望,凄厉地大叫:“夜离……夜离……夜离……”
方德本已蹲下身子,准备压上去,听见她口中叫喊的名字,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惧意。夜离这个名字江湖上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堂堂默贤阁的主子!再联想到方才,那个闯进他们地盘,大开杀戒的两个人就是自称默贤阁的人。如今想来,其中器宇轩昂、身手诡异的男子,莫不就是夜离?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苏诺语心中、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人就是夜离!这事过去许久之后,她曾回忆起这个时刻,不禁感叹,大概就是这会儿,她已经潜意识里将夜离视作了生命中极重要的那个人!
一个人在最危险的时候,能够让她第一个想起的人,一定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无论是多么坚强的女子,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内心也是受不了的。苏诺语终于卸下坚强的外表,一行清泪自她眼角滑落,她一面胡乱挥舞着双手去打眼前的男人,一面声嘶力竭地高声唤道:“夜离……夜离……夜离……”
方德的犹豫只是那么一瞬间,随即摇摇头,抛去杂念。于他而言,即便对那个可能是夜离的男子心怀惧意,但是现在也顾不得了,还是先解决自身的媚毒更重要!他心底的欲念叫嚣得厉害,仿佛再不解决,就要崩溃了一般!
然而,真正的高手出手只有那么一瞬间!
方德打定主意,俯身下去,然而还未等触及苏诺语的肌肤,便有凌厉气息携小巧匕首呼啸而来,巨大的力道令方德整个人自苏诺语的身体上方弹起,后退了足足有三四米远。
“嘭”的一声,身体重重砸向地面的声音传来,一把精致的匕首只余把手处露在外面,其余部分深深地插入他的肩膀中。方德本就因中毒而功力大减,又受如此重击,整个人当场便瘫软在地上,浑身上下只有那么一处仍在坚挺着。
即便闭着眼睛,苏诺语依旧能感受到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正在渐渐逼近,她已心如死灰,即便高声呼唤夜离的名字,实则她也没有报任何希望。苏诺语是个不愿轻言后悔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心底是真的升腾起悔意。若是听夜离的话,怎会令自己落入这样的下场?
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次面临死亡,虽然做不到大义凛然,却也没有那么恐惧。她可以接受死亡,却不能接受受辱!所以,真正令苏诺语恐惧的,还是来自方德的侵犯!
当她感觉到方德的身体即将压上自己的,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的时候,她的牙齿已经咬在舌头上,随时准备自尽!可就在她已百般绝望之际,突然有一个巨大的力道将身上的男人拉扯开。随即入耳的就是那沉重的身体砸向地面的声音。
苏诺语心中一喜,下意识地大声问:“夜离,是你吗?”这个时候,除了夜离,没有人会救她!只是,她从不敢奢望这样的巧合。
“是我!诺语,我来了!我来救你了!”夜离的声音中有着清晰可辨的颤抖。他,似乎比苏诺语还要害怕……
原本夜离他们已经准备下山,在天鹰帮内一通大战,他和石海身上多少挂了些彩,但是比起对方的尸横遍野来说,他们受的那点伤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和预期差不多,收获并不是很大,真正想要知道的事,依旧是没有答案。
自从进了这树林,不知为何,夜离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似乎要出什么事。别的他都不担心,唯独放心不下苏诺语。这丫头虽说用行动再三表明了会乖乖听话,可是他就是难以放心。所以,他和石海两人可以说是尽可能地速战速决。
也真是凑巧得很,夜离他们出了天鹰帮的大门,正准备往山下走,就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夜离心中起疑,这里应该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除非是……
不敢去想这样的可能性,也不相信那丫头能自己走过那片树林。加之石海仔细辨听之后,肯定地告诉他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但是,夜离就是放心不下,执意要往这边走。石海不会违拗他的意见,自然是要跟随的。
结果走了一段路之后,耳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诺语的声音,她声嘶力竭地一声声唤着“夜离”!夜离和石海相视一眼,心中猛地一沉,飞快奔向苏诺语的方向。
一路上,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于夜离而言却像是一辈子那么久。他心惊肉跳的,恨不能长上翅膀飞过去。诺语的声音听起来凄厉绝望,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她已无能为力的事,她是有些身手的女子,性子又一向坚韧。他甚至不敢想象,她遭遇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绝望的呼声。
石海紧随其后,突然,冷不丁地说:“公子,方才那方德从我们手上逃了……”
夜离在速度不减的情况下,骤然回身,那眼光犀利得令石海心惊,连忙闭嘴。原本夜离就已经是担心至极,如今再听石海的话,他更是觉得浑身冰冷如置数九寒天!
是了,那个方德中了媚毒,又从他们手上逃走,原本夜离是算准了时间,他必定熬不到下山,便也没去追他。若是诺语碰上他……
此时此刻,夜离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若不是他大意,诺语怎么有此劫难?她一个弱女子,碰上方德这样身手的男人,要如何应对?他不敢再往下想。
夜离用尽全身力气,一路狂奔。绕过几棵大树后,入目的便是那方德赤身**地站在那儿,准备俯身下去,而地上躺着的拼命挥手的女子,可不就是诺语!
来不及多想,夜离利落地将随身携带的匕首用力地掷过去,直到看见方德整个人摔飞出去。夜离悬着的那颗心方才落下,他使一计眼色给石海,石海立即心领神会。
听见苏诺语大声地问是不是他的时候,夜离大步跑向她,一把将她搂住:“诺语,是我!”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颤抖地声音告诉她,自己来了,来救她了。他将她搂得紧紧的,仿佛一个不小心,她就会自他怀里消失一般……
“疼……”苏诺语低声说着。她的肋骨断了几处,本就疼痛难忍,再被夜离这样大力地拥紧,实在忍不得了,她才叫一声疼。对于苏诺语而言,此时此刻夜离的怀抱简直温暖美好得像是天堂一般。若非实在太疼,她也愿意就此沉溺。
听见苏诺语叫疼,夜离方才缓过神来,他害怕到几乎忘记去想,诺语是不是有受伤,下意识地就要将她抱在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还是活着的。
于夜离而言,上一次知悉诺语死亡的那种绝望、心痛还不曾忘怀,实在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失去。
夜离慌忙将苏诺语小心翼翼地放平在地上,关切地问:“诺语,你怎么样了?到底哪里受伤了?”说话间,他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盖在苏诺语的身上。其实,大雨磅礴之下,盖与不盖都是一样的。
苏诺语忍着疼痛,简单告知了夜离一路的遭遇,尤其是在说了自己被方德用力一脚踩断肋骨之后,夜离的眸中倏地划过一丝狠戾。他头也不回地吩咐:“石头,废了他!”
石海本就距他们只有两三米远,苏诺语的话自是听了个一字不漏,即便不考虑夜离的想法,石海也是怒不可遏的。对于默贤阁的人来说,是决不允许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的!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他家公子心仪了一辈子的!
基本上是在夜离说话的同一时刻,石海就已经一脚狠狠地踢在了方德的身上。伴随着方德的一声闷哼,石海将不远处的衣衫捡起来,像是丢垃圾一样,甩在他身上,粗暴地一裹,拔起匕首,再度插入,全当是固定衣衫了。方德体内的媚毒已到极致,整个人开始产生幻觉,甚至察觉不到疼痛,只是喘着粗气。
石海听得厌烦,从地上拾起另一件衣衫,随手一扯,堵上了方德的嘴。接下来,方德在石海手上,就像是个沙包一样,被一通老拳打的几乎要失去了意识。在方德几乎快要晕过去的时候,石海愤怒的大脚狠狠地踢向方德的裆下。只听方德一声闷哼,眼睛都要鼓出来似的,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没了知觉。
夜离顾不得石海那边的动静,俯身温柔地对苏诺语说:“诺语,你忍着些痛,我现在必须要将你抱起来。我会小心的,但是还是会有些痛……”
夜离难得的絮絮叨叨,听在苏诺语耳中,却倍感亲切。她能感觉到夜离的紧张与心疼,心中一暖,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你轻些就可以了。”
夜离单膝跪地,像是捧起稀世珍宝一般,将苏诺语小心地抱在怀中,苏诺语的头轻轻地靠向他的胸膛……
第一百章 劫后生情
当苏诺语的头轻轻靠上夜离的胸膛,夜离的心忽然间便跳乱了几下,他站在原地,仿佛怀中有千斤重,迈不开步伐。他轻轻地叫一声:“诺语。”
“嗯?”苏诺语疲惫得厉害,几乎是不想开口说话了。
“此时天色已晚,且你的伤势需要马上处理,就近我们先回天鹰帮。”夜离说起“伤势”二字时,语气中有浓浓的心疼。
“嗯。”倒是苏诺语显得淡然许多,这会儿看来,就好似那伤势不在她的身上一样。
夜离深深地呼吸,一次又一次,仿佛只有这样用力的呼吸才能缓解他的心疼。他抬腿,准备离开,怀里的苏诺语突然说:“夜离,不要杀他!他或许知道……”话没说完,便听得一声抽气,苏诺语皱了皱眉,表情痛苦。
夜离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身后的石海说:“可是,这方德方才毒发身亡了。”死得这么快,也实在是令人意外。看来那媚毒果然厉害!
苏诺语一惊,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终究是力不从心。夜离安慰她:“无妨,该有的线索我也都拿到了。一会儿给你看。”说话间,他回头看一眼地上的方德,身下是一片污秽,眼睛瞪得老大,那表情说不上是痛苦还是什么。
既然夜离这么说了,苏诺语也不再说话,重新靠回他的胸膛。
夜离留下一句话:“石头,将他身上有用的东西都带走。”语毕,不再迟疑,抱起苏诺语往天鹰帮的方向走。
这个时候,天上的大雨磅礴似乎小了些,虽说还在下雨,但是天色也渐渐亮起来,不再电闪雷鸣,有渐渐放晴的征兆。
夜离带着苏诺语回到天鹰帮后,这里的人除了死的,剩下的也早就逃之夭夭了。夜离随意找了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屋子,看屋子陈设应该是女子所居。他将苏诺语轻轻地放在床榻上,说:“诺语,委屈你了,这屋子不大,但还算干净,我要给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口。等明日我们回了余杭城,再请大夫好好给你治疗。”
苏诺语躺在床上,打量了一下屋子,点头说:“这里已经极好。”比起方才她这一路的遭遇,如今还能有这样的屋子,是真的极好了。
夜离俯下身子,对她说:“你先躺一会儿,我去找些要用的药材。”
“夜离。”见他转身欲走,苏诺语一把扯住他衣衫的一角,“这里不会还有天鹰帮的人吧?”倘若还有人,夜离又不在,她是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于一个女子而言,在经历了方才的惊心动魄之后,的确会有些惊弓之鸟。
夜离的手极自然地抚上她的脸颊,帮她拂去黏在额角的湿漉漉的发丝,保证道:“你放心,不会再有别人!我去去就来,你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了。”
苏诺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眸子,里面满满的,全是令人心安的光芒,她缓缓松开手指,轻声说:“那你快去快回。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夜离郑重其事地点头,不再犹豫,转身离去。出房门前,细心地为她将门掩好。
苏诺语躺在床上,虽说一动不能动,但是心境已渐渐平静下来。她轻轻闭上眼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难免令人心惊。但是夜离的及时赶来,却让苏诺语的唇角缓缓上扬……
他方才的语气中有着那么明显外露的害怕,动作那么小心翼翼,让人无法将这样的他同默贤阁主子的身份联系在一起。虽说从未见过夜离狠戾的一面,也从未见过他亲手杀人的场景,但是她就是知道,他是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也许,他这一生都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已经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已经适应了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刚才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声音中有着些许颤抖,眼底盛满害怕,那么紧紧地拥抱着她,就像是拥抱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苏诺语细细地回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心中乍暖,如一池春水。
她想起之前心云的话、想起冰雁的嫉妒与冷萱的排斥,她想:也许,夜离对自己,真的是与众不同的吧……
在感情的问题上,她从不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也向来反应有些迟钝,但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夜离对她的在乎与紧张。即便是才经历了阮天浩的背叛,她的心本已冰冷,可就在方才,在她出于本能地高喊夜离名字的一刻,在夜离将她紧紧搂住的一刻,在她安心地靠在他怀里的一刻,她终于确定:也许,爱情又来了……
苏诺语对待感情向来是淡淡的,没有戏文中所说的那种生死相随、轰轰烈烈,既不期待也不排斥。想起从前同阮天浩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就那么一天又一天,有时候小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不见面,也不会觉得思念。而反观爹娘,在一起近二十年,依然能给人一种情深似海的感觉。
一直以来,苏诺语都怀疑是自己太过冷淡,如今想来,大概是因为情分太浅吧。她和阮天浩,若不是那次他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每次都主动来找,她想必也不会动任何心思。
两个人在一起,大部分时间聊得都是两个府上的事,或是旁的,很少有你侬我侬的时候。而当她发现阮天浩另娶时,当她亲耳听见他说那样绝情的话时,她的确如晴天霹雳一般,难以接受。但是,现在想来,也许当时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觉得看人没看准,并未有太多的伤心欲绝。否则,也不会没过几天,她就将变心一事看得那么淡。
苏诺语记起那晚同夜离在屋顶上闲聊,曾经提过一次阮天浩,当时夜离就问她,为何家中出事之后,没有选择直接投奔他,让他帮忙报仇。她是怎么说来着,不愿连累他,不愿将他牵扯进来。
如今想来,会不会是潜意识中就没有地喜欢他、依赖他?按说她突然离世,他必定伤心欲绝,重生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应该找到他,告诉他自己还活着,然后同他一起想办法报仇。可是,她完全没有这种想法,没有偷偷去看过他,没有想过要联系他,甚至还想着等个一年半载,大仇得报再去找他。
是她对他太信任,认为他必会守着两个人的承诺吗?还是压根在她心中,他的分量就不够?
苏诺语无法去细究当时自己的心态,许多事要时过境迁回忆起来,才会品出个中滋味。无论如何,现在想起当日的事,她只会在心底暗暗庆幸,没有找到阮天浩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
想着想着,苏诺语的意识渐渐散去,累了一天的她,缓缓入梦……
当夜离找到了要用的东西,回来的时候,站在门外轻轻地敲了门,见里面没有回应,他几乎要本能地冲进去叫着她的名字。然而,在用力推门的一刹那,夜离的手放缓了力道,万一,她只是太累了呢?
果然,当夜离轻手轻脚来到床边的时候,入目的便是苏诺语略带一丝笑意的睡颜。他忍不住坐在她床边,痴痴地凝望她,被她唇角的那一点弧度所深深地吸引住。
这丫头,身上有着那么重的伤,还能睡得这么沉。可见她是真的太过疲惫,连一丁点的防备也不能再有。最让他心疼的就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令人恐惧的事之后,她的唇角依然能绽放笑容,足可显示她内心的强大!这样的诺语,如何叫他放得下?
只是,不知道睡梦中究竟有怎样美好的事儿。好想走进她的心里,走进她的梦里,好好地了解她!
夜离很想就这样守在她身边,让她好好休息个够,他实在是不忍心这个时候将她叫醒。但是,她后背的伤势到底有多么严重他还不知道,而身上穿着湿透的衣衫也是容易着凉的。
即便再如何不忍,夜离依旧轻轻在她耳边唤道:“诺语,诺语,起来了,我们换身衣服,处理完伤势,再睡。”他的声音极轻极温柔,从没有过的温柔。
苏诺语嘤咛一声,随手打开他凑近的脸,嘴里嘟囔着:“别闹,夜离!”
夜离一怔,随即傻傻的笑了。她在这样的情形下,依旧能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不是吗?他原本以为,在这样睡意正浓下,诺语脱口而出的会是“天浩”,没想到她那么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夜离就那么静静地维持着那个姿势,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回想着她含糊不清地叫他名字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夜离几乎是由衷地期盼着宇宙洪荒能就此停滞,时间不再流逝,他愿意用一生去换这一刻的温馨至极!
夜离这儿正美美的回味着,而向来大煞风景的石海这次也不例外。他在夜离走后,仔细搜了搜方德随身的东西,归置一下,都带了回来。
并没有想那么多,石海见这屋的房门没有关,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大声叫道:“公子,我回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劫后生情(下)
石海声如洪钟,夜离迅速转身,压低声音,呵斥:“不会小声说话吗?”
石海这才注意到床榻上躺着苏诺语,又见公子那眼神嗜血,要杀了他一般的狠戾,他不自觉地打一个哆嗦,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然而,为时已晚,床上熟睡的苏诺语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夜离,问:“你回来了?”
“嗯,见你好睡,尚且不忍心叫醒你。”夜离语气温柔地能将人溺毙。随即,回身,再度狠狠地瞪一眼石海,石海恨不能即刻挖个地洞钻下去。
石海趁着夜离转身回去,连忙擦一把额头的冷汗。听听刚才那柔情似水的声音,再看看那一记令人冷彻骨髓的眼神,你实在无法将它们联系在一个人的身上。石海在心底暗自警告自己,以后但凡是涉及到苏小姐的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否则,公子真的会六亲不认,大义灭亲!
石海这边还没有缓过神来,夜离的阴沉的声音再度传过来:“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出去!把外面那些尸体处理干净!”
“哦,是是。我马上出去!”一边说话,石海一边以飞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夜离见石海出去了,这才对苏诺语说:“诺语,方才大雨磅礴,你身上都湿透了,必须要换身干净的衣服才行,否则一定会感冒的。这里不比城里,我只能找了套差不多合身的干净衣服,你先将就换上吧!”说话间夜离从身后的床榻上递了一套女子的衣衫给苏诺语。
看一眼那衣衫,苏诺语的脸羞得通红,嗫嚅道:“我……动不了,无法自己换……”她不是不想换衣服,这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实在是不舒服,但是一想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便索性绝口不提这码事。倒是夜离提起来,他有心了。
夜离听她这么说,也才记起来她现在别说自己换衣服了,就是动一动都会很艰难。他面上有几分尴尬,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他这一生可以做到非她不娶,但是她是姑娘家,名节很重要,何况她对他还未必是什么心态。如此说来,这事倒有几分麻烦。夜离脸色为难地想着。
苏诺语并不是个随意轻浮的女子,只是事到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加之,对夜离,她是可以全然信任的。无论他对她是什么心态,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是一个绝对的君子!故而,她是有心想要他帮忙的,只是见他一脸为难,她尴尬地说:“无妨,你不愿帮忙也是很正常的事,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她挣扎着想要起身。
夜离听她这么说,一边小心地按捺下他,一边急忙分辨:“诺语,我不是不愿,若是能帮你,我求之不得……只是,你是女子,我怕于你清誉有碍……”他差点就要说,自己求之不得地想要帮她换衣衫,还好没有说出口。夜离低咳两声,掩饰心底的那点不自在。
苏诺语难得扭捏地说:“若非逼不得已,我不会……我相信你。”她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头也埋得低低的。叫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主动说这样的话,的确有些为难。
看出苏诺语心中的为难,夜离站起身,搓了搓手,说:“来换吧!我闭上眼睛。你若有需要告诉我就行。”唯独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去尽可能地避免对诺语的伤害。
苏诺语点点头,说:“那么,先扶我起身吧。”她需要先坐起来或是站起来,才能完成换衣服的事。
夜离上前一步,小心地将她扶起来,将衣衫整理好后放在她的身上,随即转过身去。苏诺语接过来,却发现原本没有任何难度的事如今对于她而言,变得异常艰难。每动一下,后背上都是钻心的痛。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苏诺语苦笑道:“没想到我会有这样一天……”
夜离听出她话语中的沮丧,一时间忘了避嫌,转过身去:“诺语,我会治好你……”话未说完,他对上苏诺语几乎是一丝不挂的**,一张脸腾地一下红得像火团。
苏诺语也没有想过他会突然转过身来,下意识地将衣衫挡在身前,脸颊也是红扑扑的:“你……快转过去呀!”
“哦。”夜离呆呆傻傻的,木讷地应一声,再度飞快地转身过去,急急忙忙地解释,“诺语,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多心……我,唉……”这个时候,似乎再多的解释都掩盖不了事实,再多的解释都显得苍白。
苏诺语声音极低的嗯一声,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尽量更快地将衣衫穿好。即便这过程中,她疼得额上冒着大滴大滴的汗珠,她都始终忍着,贝齿紧咬下唇,直到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气。
夜离耳力过人,他听见苏诺语艰难地喘着粗气的声音,心疼至极,然而,也隐忍着,不敢贸然转身。在他心中,苏诺语几乎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不可亵渎!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待得苏诺语这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穿好衣衫后,虚弱地开口道一声“好了”。夜离的转身几乎就在那一刹那,他迅速地上前搂住她的肩膀,让她可以靠在他的身上。
面对主动送过来的怀抱,苏诺语没有半分犹豫地靠过去。
夜离将她小心地放倒在床上,帮她艰难地翻身,吞吞吐吐地说:“诺语,我需要看看你后背的伤势……”
这个时候,苏诺语倒是没有那么扭捏,她是医者,自幼习医,这点倒是看得较淡。加之对方不是寻常男子,是她……心仪之人。她微不可见地点头:“好。我动不了,你自己来吧。”
夜离极小心地将她的衣衫撩开,当目光触及她背部的那团淤青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处仿佛是遭受了重击一般,心痛难忍!
苏诺语的肌肤既细腻又白皙,如凝脂般。然而,现在那上面有一大团的淤青,令人望而生怖。
夜离怔怔地看着那淤青,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力道落到这样纤细的女子身上,是一种怎样的疼痛!他的眼底骤然浮现起嗜血的阴鸷,他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出。即便那个方德已经死了,他依旧不能解心头之恨,只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
“夜离,很严重吗?”苏诺语见他迟迟未动,忍不住出声问道。这样在一个男子面前裸露肌肤,还是有些羞赧的。自豆蔻年华之后,哪怕是在爹爹面前,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没有。”夜离回过神来,心头的愤怒无法平息,语气稍显生硬,“我只是希望这样的伤势在我自己的身上!”
苏诺语唇边漾起一抹笑,在如斯情景下,背对着他,听他用着那么生硬的口吻说着这样一句毫无情致的话,她的心却莫名地觉得温暖。这个傻子……说这样的傻话……
“有你这句话,我便不疼了。”苏诺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着话,语毕她便将脸深深地埋进枕头,羞于抬头。
夜离的眼底骤然闪烁着惊喜,不敢置信地语带颤抖地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样的话,若不是背着他,她也是说不出口的。
夜离很想将她抱起来,问个清楚,这样的一句话于他而言,重于泰山!从前连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事,如今竟然如此突兀地发生,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形下,惊喜几乎要涨满他的胸腔!
“无妨。等我为你处理好伤势,你便再说一次,好不好?”他执拗地问着,语气竟像是个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
苏诺语失笑,忍不住提醒:“我有点冷。”
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重锤,猛地敲醒他!夜离狠狠地打一下自己的脑袋,怎可如此糊涂,如此轻重倒置!诺语的伤势那么重,他竟然还执拗于这些事。在诺语的生命与健康面前,所有的事都可以让步!
夜离小心翼翼地触碰上苏诺语的肌肤,带着从未有过的近乎虔诚的心,为她进行基本的治疗。苏诺语全身紧绷着,几乎是在他的手刚刚碰触到皮肤的那一刹那,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肌肤上起了无数细小的颗粒。
夜离见状,思绪不禁再度游移,似乎第一次诺语为他针灸时,他也是如诺语现在一般,紧张到战栗。他轻声说:“会有些疼,要忍着些。”这样伤筋动骨的疼痛,他曾经无数次地感受过。于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但是诺语,她是那么柔弱纤细的女子,如何能承受得住!
这次,苏诺语没有再说话,她只是咬紧牙关,双手死死地抓住褥子。
随着夜离手上加重力道,苏诺语额上便如下雨般哗哗地流着汗。夜离的动作极麻利,耗时越久诺语便会越疼,他恨不能一下子就处理好。夜离在整个过程中,都不断地同苏诺语轻声地说着话,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苏诺语就那么一直听着,并不回应。整个过程,苏诺语都坚强地一声不吭,令夜离佩服。
第一百零二章 劫后定情
待得伤势处理好,夜离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满身大汗,身心的折磨!哪怕他自己受过更重的伤,有一次险些丧命,但是他都觉得身体上的疼痛一咬牙就过去了。可现在,看着诺语的伤,于他却是剜心之痛!
再看苏诺语,疼痛使得她趴在那儿,浑身忍不住地颤抖,抓紧床褥的指节泛白,嘴唇上泛着血迹,大汗淋漓。饶是如此,她依旧是没吭一声,生生忍着。
夜离仿佛累极,说话的声音都有着深深的疲惫:“诺语,可以翻身了。我来帮你,慢慢来。幸亏方德是中毒体虚,否则只怕你这伤势会更严重,现在这样,也需要静养两三月才能好!”夜离开始后悔莫及,不该偷懒,若是用了自己的毒,方德哪还有命去伤害诺语。
听了夜离的话,苏诺语也松口气,她是医者,方才夜离在处理伤势的时候,她隐隐也感觉没有那么严重,现下听他这么说,她便放心了。她自己有更好的药,用不着两三月,争取一个月就痊愈!当然这话她没说出口,她知道以夜离的脾气,刚才是来不及说,等会必定要责备她的莽撞行事。
夜离俯身下去,极其小心地为她翻身,苏诺语疼得龇牙咧嘴,丝毫顾忌不了所谓的形象。然而,这个时候,越是动作慢,越是疼痛难忍。借着夜离的劲,苏诺语一咬牙,一使劲,猛地翻了过去。
夜离忍不住脱口:“诺语!小心点!”
“没事,没事。”苏诺语虚弱无力地摇摇头。
夜离的目光触及她泛着血丝的嘴唇,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轻抚她的唇,满眼心疼。苏诺语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几分心悸,轻轻偏头过去。
苏诺语偏头,夜离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那么细腻的触感,令他晃神……
“公子,您让我准备的热水已经烧好了!”石海的大嗓门再度不合时宜地响起。
夜离微闭了下眼,深深呼吸一次,骤然回头,怒吼一声:“石海!”
石海猛地站住,公子这模样是发怒的征兆,他低下头去,忙不迭地说:“公子,苏小姐,我……我立刻出去。”语毕,他连忙转身往外走。
“站住!”夜离喝道,“热水留下。”
石海二话不说,立刻将烧开的热水端进去,放在凳子上,冲着夜离和苏诺语点一下头,又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
看着石海那宛如小媳妇的样子,苏诺语忍俊不禁,夜离也摇摇头,笑了起来。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方才的那种悸动,痴痴地凝望对方,无人说话……
石海站在门外,听见里面的笑声,苦着一张脸。方才必定是扰了公子的好事,否则公子不会动怒至此!他眼珠一转,轻轻敲一下门,低声说了句:“公子,那热水的温度正合适,若是再放,就凉了。”顿一顿,他接着说,“那个,我先去准备晚饭了。”
“滚!”夜离没好气地说。他敢保证,最后这次,这小子是故意的!
石海憋着笑意:“是。”说完,他满心欢喜地离开。难得他也有让公子吃瘪的时候,可不是要好好珍惜?
如此几次三番,原本有几分暧昧的气氛被破坏殆尽。夜离试一下水温,的确也是不能再放,将毛巾拧一把,递给苏诺语:“诺语,方才出了那么多汗,擦一下吧。着凉了就不好了。”
感动于夜离的心细,苏诺语接过毛巾,见他转身,她方才细致地擦一遍身上。
待完事后,夜离坐在苏诺语的床边,深情看着她,问:“诺语,你之前说了什么?”
“什么什么?”苏诺语被他突兀的问话弄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对上他深情的眸子,这才明白。她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没有听见就算了!”
“那怎么行!”夜离着急地说,“诺语,你不能这样欺负我!”那语气委屈的,同方才石海那小媳妇样一般无二。
苏诺语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敢肯定,这样的夜离除了她以外,没有谁还能见到!原来,他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啊……他越是这样,她越是不理会。难得欣赏到这样的夜离,她一时玩心大起。
苏诺语的这点小心思,夜离哪会看不出来。不过只要她开心,他可以不顾及任何形象地配合。于是乎,他皱着一张脸,愈加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诺语,你忍心如此伤害我的一颗心吗?再说一遍,好不好?”
“堂堂默贤阁主子的心还怕受伤害吗?公子您甚至不用说话,只消一记眼神,姑娘们还不得前赴后继?诺语不过小小女子,如何当得起公子如此!”苏诺语难得俏皮一次,故意拈酸说着话。
原本苏诺语说这话只是为了故意气他,但夜离却当了真。关于诺语的大多事,他都了解甚多,唯有涉及到感情这块,他几乎是一无所知。当然,搁在原来,也是因为诺语压根不给他走近她、了解她的机会。
想起在逍遥阁时冰雁几次三番地为难,想起昨天冷萱话里的夹枪带棒,夜离生怕苏诺语多心,心急之下,他一把拉起苏诺语的手,将之牢牢握在手心。
夜离看着她,深情而郑重地说:“诺语,有些话放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今日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怕再不说又说不出口。我承认的确有爱慕我的人存在,但是我的心一直只有你一个。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爱你的时间远比你以为的要早!”
本是一句玩笑,不想他却说了这许多,苏诺语惊讶地抬头,问:“你这是怎么了?”
“诺语,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多在乎你。我不善言辞,但是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夜离边说话边一脸懊丧,总是想说些更动听的承诺给她,然而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苍白无力。他向来言辞犀利,可一旦面对诺语,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木讷嘴拙。
苏诺语有一丝的晃神,不自觉地就想起同阮天浩在一起的点滴,比起此时此刻的夜离来说,阮天浩简直就是嘴上抹蜜了。那些海誓山盟,那些甜言蜜语,简直是信手拈来。其实现在想起来,那些话他大概已经说了无数次,才会如此熟能生巧吧!
思及此,苏诺语暗暗在心底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想?
夜离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一般,紧张至极地望着苏诺语。苏诺语抛却往事,莞尔一笑:“夜离,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方才说,有你在,我便不疼了。”
“诺语!你……你再说一次!”夜离欣喜若狂,得寸进尺地要求道。
苏诺语低头看向自己被他紧紧握住的手,鼓足勇气说:“夜离,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你上心的,或许是上次在阮府你来救我,或许更早。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当我落入方德之手,几乎是难逃一死的时候,我心底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想着有可能这一生都见不到你,我真的非常遗憾!”说到最后,苏诺语抬起头,看向夜离的双眸。
夜离沉溺在苏诺语深情的眼神中,不知该作何反应,两个人就那么痴痴地凝望,眼底唯有彼此……
夜离突然抬手,挡在了苏诺语的眼前,他说:“诺语,你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你有多美,我若再看,必定深深被你迷惑!”
“美?”苏诺语笑着说,“夜离,我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但是你还是太夸张。虽说这里没有铜镜,我也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一定是蓬头垢面、面容憔悴,何况又是易了容的,哪里还当得起你赞一句美呢!”她从来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听了她的话,夜离一哂,诺语的确是与众不同。若换做是别的女子,听了这样的话,必定会满心欢喜,哪里还会这样分辩!他说:“诺语,人的美与否从不在那张脸上。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易容的,虽不知道你真容如何,可是你的眼睛如一泓秋水、顾盼间生姿,深深地令我沉醉其中。所以,在我心底,你从来都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哪怕你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都没有差别!”
“还说你不善言辞,我看是辩才无双才对吧!”苏诺语打趣道,借以掩饰自己的羞赧。说到底,没有人不喜欢听甜言蜜语,尤其是自己心上人发自内心的夸赞,她自然也不例外。
夜离一本正经地说:“诺语,我向来是有一说一的人。”
苏诺语失笑,点点头,一脸信服:“好,我相信你还不行嘛!”顿一顿,她也严肃起来,“夜离,我是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今日,若不是你,我不敢去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既然你主动提及,那么,你现在可以给我解释解释,为何不听话吗?”夜离也语气一转,严厉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秋后算账
原本考虑到苏诺语的伤势颇重,加之她经历了那样的惊心动魄,夜离心疼,便想着隔日再审。不想这丫头性子直,竟然自己撞上来,哪里能不趁机好好教训一番!
苏诺语见夜离的语气和表情都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心中暗自叫糟。原本她还在提醒自己,以夜离的性子,必定是要找她秋后算账的,所以暗暗下着决心,只要夜离不提,她便一直装傻。不想,被夜离几句甜言蜜语说得她晕头转向,一时嘴快,后悔已来不及。
苏诺语眨眨眼睛,开始装糊涂:“夜离,你说要解释什么?唉,我现在背好痛,头也好昏,好想睡觉哦。我睡了,你自便吧!”说罢,闭上眼睛,直接装睡。
面对她小孩子般的举动,夜离摇摇头,便坐在她床边,一直盯着她。他倒想看看,这丫头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苏诺语闭了眼睛半晌,都没有听到他离去的动静,忍不住虚着眼睛看,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苏诺语气结。她倏地睁开眼睛,质问:“你怎么还不走?”
“你只说了让我自便,我觉得这里挺好。”夜离好性子地解释,“何况,有些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苏诺语理直气壮地指着大门的方向:“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孤男寡女怎可共处一室?快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她才不要给他机会,让她解释什么不听话的事。
夜离笑着看她,温柔提醒:“诺语,我想你可能真的头有些晕。有些事,方才我们不是才达成了共识?”
“谁要跟你达成共识了?根本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玩心大起,苏诺语辩解道。她就喜欢看他这样镇定自若的人因为她而变得方寸大乱的样子。
夜离不疾不徐地开口:“诺语,若是你忘了,我不介意用我的方法帮你回忆方才那段记忆!”
“什么方法?”她问。
夜离握住她的手,猛地俯身下去,在两人间的距离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来,声音沙哑,叫人莫名地察觉出一丝别样的诱惑来:“诺语……我不介意用我的方法来帮你回忆……我们刚刚达成的共识……”
苏诺语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浑身绷紧,眼睛睁得大大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我……”话一出口,她便戛然而止,这是怎么了?怎么被他传染了?
夜离原本只是想逗逗她,全然没有想到这样的举动对于自己来说更是一种莫大的考验与折磨。两个人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近到你能感受到彼此间浅浅的呼吸,近到你能听到彼此胸腔中那怦怦不停的心跳。夜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向身下的某处,情不自禁地,夜离缓缓地拉近那原本就不到一寸的距离。
苏诺语也没有想到情况会突然发展成如今这样,虽说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同阮天浩青梅竹马的感情,两个人却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曾有过半分越界的行动。
虽说两人都是没有任何经验的,但是感情这回事,向来不需要经验指点,从来都是情到深处,便自然而然。苏诺语缓缓地闭上眼睛,当全世界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更加清晰地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那样快的频率,几乎让她觉得要跳出嗓子来。她不敢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夜离看着身下的女子缓缓闭上双眸,像一朵等他采撷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一样。这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子,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如今却这样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
一声极轻的喟叹逸出来,夜离决定不再考虑那么多,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指令,终于,他吻上自己心仪的女子……
情意缠绵的一个吻,然而于两个同样紧张的人来说,并不敢深入,只是那么浅浅的唇瓣相触。这一刻,时间就此停滞,他们的世界只余彼此,再容不下旁的任何人或任何事……
苏诺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感受到夜离嘴唇的轻轻颤抖,与她同样的紧张,这样的夜离令她满意。这样的紧张是发自内心的,也是装不出来的。这是不是可以验证他的话是真的?她愿意相信夜离!
而夜离,在触碰上苏诺语双唇的一刹那,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紧张,什么也不剩。若干年后,他们曾经一起回忆起这一幕,诺语还嘲笑他的紧张,可是,她不知道,这一刻,于他而言,是神圣不可欺犯的!
苏诺语的唇娇嫩水润,夜离虽说忘记了要深入,却也是不舍离开的。他不断地隐忍着、隐忍着、隐忍着……
大概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们终于缓缓分开。两人的脸颊都像是秋日的枫叶般,红得好似能滴下血来。一室寂静,空气中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声,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夜离看向苏诺语,只见她的眼眸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明亮水灵。也许是夜离的目光太过灼灼,苏诺语有几分承受不住,不得不移开目光,看向旁处。
夜离霸气地宣告:“诺语,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夜离的女人!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苏诺语诧然地转回目光,本觉得他有些突然,然而当她触及他眼底的深情与认真,她笑了,羞涩地点点头:“好。”
夜离满意她的乖巧,随即想起了件极重要的事,他问:“诺语,你困不困?若是太累了,便休息吧!”
苏诺语一时不察,疏于防备,一步一步走进他的陷阱,摇摇头:“我不困。方才打了个盹儿,现在好多了。你不必担心。”
“好。”夜离点头,蓦地话锋一转,问,“既然不困也不累,那么就好好解释一下今日的不听话吧!”
在经历了刚才的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之后,苏诺语早就忘了这一茬,全然不料他又会旧话重提。她瞪眼,埋怨道:“夜离,你一定是故意!”
“什么?”
“你为了套我的话,于是便在我面前演了刚才那一出戏,对不对?”苏诺语冷下脸来,不高兴地说。真正令她介意不是他一直对那事念念不忘,而是他竟然为了套出她的话,而演一出戏令她放松戒备!
一时间夜离也没有想那么多,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解释:“诺语,不许诬陷我!你若换做是旁人,我连问都懒得问一句,反正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多事?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我心尖上最重要的人!诺语,我无法承受好不容易拥有了你,又再度失去你的痛苦!你明白吗?”
苏诺语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夜离眼底的害怕深深地震撼了她,她猛然间地回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找到她的时候,眼里也是这样的害怕!夜离这样的男子,顶天立地!都说勇者无惧,夜离应该是最勇敢的人,本该无所畏惧的他,竟然如此深得害怕失去她!
“诺语,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绝不是要责备你。”夜离无奈地说。
苏诺语动容,想了想,说:“夜离,其实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报仇这件事对我来说太过重要,我恨不能立刻手刃凶手,为白府报仇!所以,我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来调查这件事。”
夜离抚摸一下她的发丝,郑重地承诺:“诺语,有些话,当日我便说过。今日我再说一次,白府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水落石出的交代!白府在京城中风评极佳,白峰也是个悬壶济世的好人,我们默贤阁虽说是个杀手组织,但也是明辨黑白的。所以,即便没有你,我也会调查这件事情!”
“好,我等你。”苏诺语颔首。
夜离接着说:“若是真有什么证据,我一定会告诉你。我若是真去寻找证据,也一定会将你带上。但是在那之前,请不要再一个人轻举妄动。你做任何决定,一定要知会我一声。今日是赶巧了,若是我没有及时出现,我简直不敢想象,后果会是怎么样的!”
夜离的话一字一句说来,字字沉重,苏诺语的脸也沉下来。夜离没有说错,若不是她运气好,先是有冷萱帮着处理贼人,后又遇到夜离,今日的事后果的确是不堪设想!
“好,以后我若是做什么,一定提前告诉你。”苏诺语保证道。
夜离的手再度握住她的,宠溺地说:“诺语,乖!”
苏诺语讪讪,她这么大的人,竟然被他用这样的字眼来夸赞……
夜离丝毫没有觉得任何不妥,语气严苛地说:“冷萱这一次实在是失职!等握回去,必定要严惩!”这绝不是徇私情,即便今日不是诺语,冷萱犯下这样的错,也是不容原谅的!
苏诺语忍不住辩解:“夜离,别这样说,今日若非是冷萱,只怕你也见不到我了。何况,她派了小丫头盯着我,是我自己趁她们不注意才跑出来的。”
第一百零四章 可怜石头
听了苏诺语的话,夜离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点苏诺语光洁的额头,说:“诺语,你虽说聪慧,却未免天真!”
“我才不天真!我也知道很多事的!”苏诺语有几分小撒娇地说。听着这话,似乎像在说她长不大一样。
夜离接过话头,说:“我今日特意吩咐了冷萱看着你,就是想到你或许不如表现出来的听话,你的那点不安分,我多少还是有预估的。本想着留下石头,但是他是一个大男人,看着你多有不便。以冷萱的能力,若非是她故意,你以为自己真的能从客栈溜出来?”
苏诺语聪慧灵透,凡事不用说得太深,她便能明白。她脸上有几分恍然:“所以她才能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吗?她若是真的不想管我,又何必跟着我?”
夜离沉吟了片刻,其实冷萱的心思并不难猜,昨日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有几分为冰雁抱不平的意思。冰雁初进组织,就是冷萱一路带过来的,两人姐妹之情颇浓。要是叫起真来,冷萱不是有坏心的女子,大概只是想让自己责备诺语的不听命令而已。只是没有想到她会一路找到自己。说起这个,夜离心中也有几分诧异。
“具体原因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但是这一次,若非是她自作主张,你不会遇到后面这些事。所以即便之后她保护了你,但是今日之事她难辞其咎!”夜离说得丝毫不容情。这次的事一定要严惩,也好叫那些自作聪明的人晓得厉害。哪怕有人说他偏袒诺语,他也认了!诺语就是他的命,他不能不偏袒!
苏诺语撇撇嘴,想起之前那次在逍遥谷,冰雁受罚的事。看这情形,只怕冷萱会受到更重的处罚。对于冷萱,她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她向来对事不对人。不论她之前出于什么目的,救了她是不争的事实。何况,若非是她任性妄为,冷萱即便有什么目的,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所以,今日之事,她自己要承担大半的责任!
她没有忘,在树林中,当她知道救她的人是冷萱时,曾在心底想过,一定要好好感谢她!思及此,苏诺语开口:“夜离,这件事……”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诺语,这件事你不必为她求情!”
“我不是要为她求情,我只是想说,夜离,若无今日,我又怎会发现自己对你动了心?”苏诺语悠悠说道。
夜离微怔,片刻后随即道:“若是以你受伤为代价来换取我们感情的明朗,我宁愿不要!即便没有今日,你早晚也会看清自己对我的心思!”
这话说得很有几分狂妄,苏诺语心中暖暖的,然而脸一板,故意道:“谁说的?若是不然,兴许我会一直看不透。亦或者我眼拙,看出了对石头的心思呢?”
夜离握住她的手稍稍用了两分力,沉声道:“诺语,你这话或许会给石海带来灭顶之灾!”
苏诺语瞪他一眼,说:“竟不知翩翩公子般的夜离,也有这蛮横无理的时候!”
屋内两个人或甜或咸,都透着情意绵绵。殊不知,一直候在门外的石海经历了怎样的心惊肉跳。原本备好了晚饭的石海准备过来叫夜离和苏诺语用餐,但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苏诺语说“看出了对石头的心思”。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还没想那么多,可是随即公子说的话,几乎叫他吓得魂都没了!
这事之后,有一次,石海趁着夜离不在,悄悄地找到苏诺语,求饶似的说:“苏小姐,您行行好!以后千万不要在公子面前说任何关于我的话,即便您只是故意气他,也别在拿我来说事了!求求您了!”
苏诺语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愣在那儿,半晌之后,她才记起这日在天鹰帮的时候同夜离说的话。苏诺语面上闪过一丝歉然:“石头,万分抱歉,下不为例!”
石海连连摆手:“苏小姐,您别客气,我不是怪您。只是请您以后别在公子面前说那些要命的话!”石海一边说一边紧张地四处望,生怕被公子看见了,又会收拾他。说起来,给公子当心腹,实在是件苦差事!
苏诺语被石海那夸张的举动逗笑,夜离又不是猛虎,何至于如此!而且,石海竟然那日在屋外,偷听他们说话?
“石头,你那日在门外,究竟待了多久?”苏诺语脸上是无害的笑,叫人心不设防。
石海也没注意,张嘴便说:“一直等到公子叫我啊!”
苏诺语的脸上露出恍然的笑,一边点头,一边说:“好石头,也就是说,你那日在屋外一直在偷听我和夜离说话来着,是吗?”她拖长语调,又故意强调“一直偷听”四个字。
石海膝盖一软,差点就要扑通跪在地上,心中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他开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暗暗警告自己,自从跟了公子,从前善良单纯的苏小姐就此消失,变身为同公子一般不好惹的大人物!他不断在心底强调,以后在苏小姐面前,也要像在公子面前一样,说话做事都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来!
只是,这是后话,是在石海有了不少辛酸往事之后,才顿悟的真理。当时的石海尚不知道,他未来的生活会如此多姿多彩!
闲聊了半天有的没的,夜离方才一本正经地问:“诺语,我都忘了问,你是如何一路找到天鹰帮的?”
说起这个,苏诺语倒是一脸得意,她叫夜离将她袖笼中的小竹筒拿出来。夜离听她如此说,心中就已经明了,面上却只能作不知。苏诺语将小竹筒打开塞子,倒出了白儿来,说:“喏,说起来都是这个小家伙的功劳!”
夜离眼底乍现惊喜,这个金色的甲虫是白师叔的杰作,被**很厉害,江湖上唤作“追魂灵虫”。后来白师叔将这个灵虫给了诺语,他还曾见过诺语得意洋洋地展示给他们看,印象中诺语似乎给它取了个“白儿”的名字。当时他还在想,明明是个金色的虫子,可诺语偏偏要取个“白儿”的名字。出于对白师叔的信任,他也相信白儿的能力,却一直不曾见识过。
后来白府被付之一炬,关于白儿的事,他也早就忘在了脑后。没成想,诺语竟找回了白儿。说起来,今日这事不知是该怪白儿还是该感谢白儿。
“江湖中一直盛传有追魂灵虫辨路无双,不想此物竟然在你手中。诺语,你实在叫我意外!”夜离佯装意外道。
苏诺语一面将白儿放回竹筒中,一面说:“这小家伙十分厉害,从来不曾出过错,可是今日不知为何,它竟然也迷了路!”
夜离低头看了看自身,问:“所谓辨路的能力,不过是依靠嗅觉。诺语,你是何时在我身上下了药?”
“这个嘛……”苏诺语将头偏向一边,避开他的视线,说,“就在昨日,进城时,你牵着我的手……”
话已至此,夜离自然知晓。无奈地摇头,这丫头,还真是未雨先绸缪,防患于未然啊!
夜离刚想要说话,外面传来石海的敲门声:“公子,苏小姐,需要用饭吗?”他站在外面已有一会儿,这样偷听壁角非君子所为,可他们说的精彩,他又实在好奇。索性大大方方地敲门,也好光明正大地参与讨论。
“进来吧!”夜离和苏诺语互看一眼,扬声道。
石海听见这话,方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看着他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夜离笑着说:“石头,跟了我多少年,倒是难得看你这样小心谨慎!”
石海嘿嘿一笑,道:“公子,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正因为跟在您身边的时日久了,更应该体谅您的心思。”这话听着像是拍马屁,但却实实在在是石海的心里话。
苏诺语见石海进来,想起之前方德的东西都在他身上,关切地问:“石头,那个方德身上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石头,将你搜到的东西都拿过来吧!我们正好将这一趟的收获告诉诺语。”夜离吩咐道。
不一会儿,石海回来,手里拿了些东西,一一放在低矮的小几上,看着苏诺语说:“苏小姐,这些就是在方德身上搜到所有东西!”
苏诺语起身不方便,但是这个高度,她正好可以看到。那方德身上的东西,都是些寻常之物,唯独一只精致的小陶瓶,一眼便吸引到众人的注意。
苏诺语看一眼他们,说:“夜离,将那些东西拿给我看看,方才同方德交手,他曾自诩‘毒狼’,他身上的这些东西应该也都是毒。我自幼习医,虽说不精通,好歹懂一些。”
石海笑着说:“苏小姐放心,这个事交给我们公子就是,无需劳烦您。我家公子可是无一不会,无一不精的!”
“聒噪!”夜离轻斥。这样王婆卖瓜的话,也只有石海这样大大咧咧的人才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