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诺语害羞
翌日,按着约定,夜离准时出现在朋来客栈外,而苏诺语向来是个守时之人。这是爹娘自小就给她养成的习惯,她虽为女儿身,但是爹娘对她的管教却是很严格的。也正是因为此,夜离才会对她多年来,痴心不改。
“诺语,心云。”夜离笑着同她们打招呼。
“公子安。”心云依言拜下去。
夜离微微颔首,问:“昨夜休息的可好?”虽说这话是对她们一起说的,但是夜离的目光却是紧锁着苏诺语的。
苏诺语对上夜离的目光,脑海中立即出现了昨夜梦中的场景:
他也是这样深情凝望自己,冲她温柔一笑,魅力十足地说:“无妨,只要我夜离有一口气在,必定会护你周全!”
她感动不已,盈盈望向他……
他眼神中溢满深情无悔,痴痴看着她,两个人越靠越近,直至可以感受到唇齿间的呼吸……
“小姐,您在想什么?”心云的话打断苏诺语的冥想。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再度回忆起那奇怪的梦境,而此时,梦里的主角就站在她面前,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的脸刹那间变得如火烧一般,滚烫的。
她连忙抬手拂一下额前的几缕碎发,目光也匆忙移向旁边,慌乱答道:“没什么没什么,方才公子问什么来着?”
“公子问您昨夜休息的可好?”不待夜离说话,心云已然说完。
苏诺语点点头,说:“劳公子记挂,睡得不错。”说这话时,她却一直将头低垂两分,躲避他灼灼的目光。
心云见她如此,低声问:“小姐,您可是不舒服?我瞧着您脸色通红,是发高热了吗?”
苏诺语刚想要摇头叫她不要多心,就见夜离慌乱地上前一步,抬手就欲触碰她的额头。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而夜离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妥,连忙后退一步,说:“抱歉,一时心急,差点冒犯到诺语。”
苏诺语头垂得更低,低声答道:“无妨。”转而看向心云,说,“扶我上马车坐一会吧。”
“是,小姐。”心云点头。到底是局外人,又是个未涉情感的小丫头,心云并未瞧出他们间的这些细微心思,只以为夜离公子是关心则乱,也没有往深处想。
夜离见苏诺语上了马车,脸上的笑意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后悔。方才他的举动实在是不妥,若是诺语多心,只怕是要觉得他为人轻浮、行为放荡了。这两日好容易彼此间的距离拉近些许,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给破坏掉。
“公子,可以出发了。”心云的声音传出来。
夜离也顾不上多想,翻身上了马,嘱咐车夫驾车。一路上,夜离都在不停地反思,许是因为他太过在乎诺语,以至于她的一丁点事情他都极为上心。如今日这般的情形,在以后的接触中少不得还会出现,他若是在这样关心则乱,必定会将事情搞砸!夜离不断在心底提醒自己,面对诺语的时候,也要拿出一两分平日的冷静自持来。即便,这要求对他而言,太难了!
马车内,两人刚一坐定,还不待心云说话,苏诺语便将头轻轻靠在车上,双目微闭,说:“心云,我休息一会儿。”
“是,小姐。您小憩一会儿,到了我会叫您的。”心云知道,小姐的身子一直没有好全,有时候感觉疲倦是在所难免的。
其实苏诺语只是想认真思考些事情,并非是真的疲倦。
闭上眼睛,方才马车下的一幕同昨夜的梦境交替在一起,频繁浮现在她脑子里。一时间,她的眼前似乎全是他深情的眼神和迷人的微笑……
苏诺语忍不住叫停,不能再想下去。她暗自给自己分析着梦境里的不合理之处,诸如:她是不会同他单独出去的;而她本身会一些功夫,断不会在面对歹人的时候,那般脆弱地躲在他身后;她与他只是暂时的合作,待褚哲勋一死,他们的人生便再无交集……
苏诺语逐一分析着,随即得出结论:梦境都是不真切的,故而信不得!所以,从今以后,面对夜离的时候,一如从前就好,越是避讳越是心虚,反而不好。
这样想着,她顿时觉得轻松。再度睁开眼睛时,她满面笑意。
心云见状,松一口气:“小姐,好些了吗?您方才那样子,我还以为您是突发高热呢!”
苏诺语摇摇头,说:“无事,你忘了,我是大夫呢!”
心云仍旧不放心:“是您曾告诉我的,医者不自医。再说,您刚刚好一些我们便出了宫,继而便一直劳碌着,也没能好好休息调养。小姐,身子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是,我知道了,有你这么体贴谨慎在身边,即便有些什么不适,也都大好了。”苏诺语笑着说。
“小姐又拿我打趣!”心云低声嗔道。
主仆两人说笑一阵,时间过得也快。不多时,便听见夜离的声音传来:“好了,可以下车了。”
回到逍遥谷,苏诺语和心云立刻投入到侍婢的身份中去。离开两日,夜离也是需要同石海碰个头的。于是乎,两人简单交谈了两句,便各自忙起来。
石海正在书房中奋笔疾书,见夜离回来了,说:“公子,正巧我这里在布置任务,您来给看看。”
夜离一目十行地看了看石海写的内容,满意地说:“石头,在历练两年,我便可以退隐,将一切交由你打理了。”
“公子怎么说这样的话?我石海如今会的一切都是公子一一传授的,没有公子,那我石海便什么也不是!”石海不高兴地纠正着。
夜离瞪他一眼:“这话可说的没出息!”
“没出息就没出息,石头认了!”谁知石海脖子一梗,不在乎地反驳道。
夜离气结,说:“石头,你说说你,我要你干什么?我当初将一切都传授给你,就是为了有一天你可以独当一面,而我可以逍遥自在。难不成我还要守着你们一辈子?我那如何娶妻生子?说来说去,还是夜尘聪明,先讨个媳妇再说!”
石海听话有他的独到之处,夜离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石海从中抓住了一个极重要的信息。他眼前一亮,一脸贼笑地问:“公子,难不成您也好事将近?这次同苏小姐出谷,想必收获不少吧?”
夜离没好气地看着他在一旁浮想联翩的样子,恨不能一掌劈过去。他稍稍用力,拍一下他的后脑勺,说:“石头,你如今是越来越长进了!竟然也学会拿公子打趣开心了吧?”
“嘿嘿。”石海憨憨地笑着,快速将手上的事忙完。随即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公子,这次出谷,那厮大婚的消息,小姐是不是知道了?”
夜离的脸色沉下来,点点头:“是,前日就知道了。”
“那小姐岂非是伤心至极?”石海问道。虽说,他知道这样的问题令公子有些颜面无存,但是事实如此。
夜离再度沉重地点头:“从那日的情形来看,的确是如此。但是昨日同诺语在一起许久,似乎她并不在意。唉,女子家的心思,我并猜不透。”说起来,他并非是个木讷之人,大约是身处其中,故而看不透吧。
石海撇嘴,这于他而言,也是个顶难的事。
夜离说:“昨日一早我将阮天浩叫到府上……”夜离将阮天浩的反应说与石海听。
石海一听,怒不可遏,几乎要拍案而起:“公子,要不要兄弟们带几个人将他做了吧!”石海的想法很简单,阮天浩得罪了苏小姐,而苏小姐又是公子的心上人。让苏小姐伤心,也就是让公子心疼,故而,其罪当诛!只是——
转念一想,倘若阮天浩没有让苏小姐伤心,那么公子便真的会痛苦一生了……
这样算来,似乎阮天浩并没有错那么大!不过,让苏小姐和公子都伤心,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夜离横他一眼,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公子,难道您还记挂着曾经的童年交情?”石海不敢置信地看着夜离。
夜离叹口气,很想将他的脑子撬开来,看看结构:“抛开那些交情,就他如今的身份也不能轻易动他!你别忘了,他不止是阮府的二少爷,更是曼绮郡主的夫婿,是平南王的女婿!而且,他到底是阮伯父的儿子,是夜尘的弟弟。”
“夜尘公子可从未将他视作兄弟!”石海小声反驳一句。他就知道,公子找了那么一大堆的理由,其实说来说去,就是因为公子是个念旧之人,放不下曾经的交情!
夜离严肃地看着石海,说:“无论如何,这个念头就此打消,以后切莫再提!”
“是,公子!”石海没精打采地应道。
夜离看着他,石海对他的心意,他自是心知肚明,叹口气,他说:“石头,我并非是一味念旧,其中的分寸我自会把握。若是诺语能放下往事,我又何必纠缠于过去?”
石海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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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有的没的事,夜离心中尚有要事。他看着石海,问道:“石头,前些日子我叫你去查苏诺语的身份,有眉目了吗?”
提起这个,石海愁眉苦脸地看一眼他,摇摇头说:“苏小姐的身份我并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查,因此到目前为止,并未查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是说来也怪,这个苏小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石海的办事能力夜离自然是信得过,他这般说,必定此事另有蹊跷。
“公子,要不我再想些办法吧?”石海知道这个事对于夜离的重要性,并不敢马虎。
夜离沉吟片刻,说:“罢了,这事到此为止吧!”
“是。”石海点点头。
等到石海退下,夜离看一眼外面的花草,轻声道:“诺语,你到底是谁?为何完全查不出你的底细呢?”他叫石海去查苏诺语的身份,并非是提防着她,纯粹是想更好地保护她。若是真的查不到,也无妨,反正于夜离而言,无论苏诺语是什么身份,他都会好好守护她,一生一世。
远远地看见石海出来,冰雁上前,问道:“石头,夜离公子可是回来了?”得知夜离公子竟然会亲自护送苏诺语出谷,她便妒火中烧。她认识夜离公子多年,他虽说是个侠肝义胆之人,然涉及到女子,他却很少亲自出马。冰雁就想不明白了,那么一个平凡到走在大街上都会泯然与众的苏诺语,怎么就能得到公子另眼相待呢?
石海不知她的百转心思,点头应道:“是,就在书房。你找公子有事?”
冰雁反问:“怎么,没事便不能找夜离公子吗?”
石海叹口气,面对冰雁的执着,他也真是佩服:“冰雁,你对公子,趁早死心吧!公子心中有人,这你是早就知道的,何苦要为难自己呢?”
“你懂什么?”冰雁不欲多言,“我先走了。”
石海见她离去,忍不住说:“冰雁,公子面前你注意分寸,你该知道公子的忌讳。”
冰雁并未停下脚步,也并未回头,只是冲他摆摆手,继续向前走。
石海无可奈何,按说公子已经数次清楚地拒绝过冰雁,奈何她也是个执着的人,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是,她不知道,在这些事上,公子比她更加执着百倍!
石海走后,夜离并没有事情要处理,略坐了片刻,想着该去找诺语疗伤,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自从诺语主动提出来要为他疗伤,每日的那半个时辰,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极大的期盼。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冰雁过来。夜离脚步微顿,问:“冰雁,有事?”
“夜离公子,您回来了?”冰雁面上带着惊喜,问道。
夜离无奈地说:“你若不是知道我回来,来此处做什么?算着时间,你刚才过来的时候,应该正好碰上石头,想来已经问过他。”
面对夜离的不留情面,冰雁有些尴尬。这若是旁人,她早已不客气地出手,至少也会脸色一沉,转身而去。但是,这不是旁人!这是她心心念念的夜离公子!在他面前,哪怕他冷若寒冰,她也可以面带笑容,热情似火!
冰雁大方地笑道:“是,我是特意来找您的。”
她这般坦率,倒是令夜离有些语塞。他冷着脸,问:“既如此,便说吧,找我何事?”
从两人一见面,冰雁便一直深情地凝望着夜离,直看得夜离都不得不别开目光,她方才说:“夜离公子,我听说苏小姐出谷是您亲自护送的。”
夜离颔首,不知她提此事意欲何为。
“这石头也真是的,这点小事怎么能让您亲自出马呢!”冰雁假意嗔道,“若是以后石头忙不过来,护送苏小姐的事就交给我吧!以我的武功,保护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她话里话外都在暗自贬损诺语,夜离脸色更加阴沉,他断然拒绝道:“诺语是我离月居的客人,护她周全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私事。冰雁,你该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诺语的事同默贤阁无关,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
夜离对她说话向来是极不客气的,如今这番话几乎冰雁已能面不改色地含笑接受,她说:“夜离公子,您何必跟属下见外?您的事就是属下的事!”
“没错,你自称属下,就该知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夜离打断她的话,“好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说罢不留一丝余地给冰雁,绕过她,出了大门。
冰雁看见他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地低语:“夜离公子,对您,我是不会放弃的!”
回到离月居,夜离正好碰上了心云。夜离出于爱屋及乌的心态,同心云打了招呼。没想到,心云主动唤他:“公子。”
“有事?”夜离看向她,补充道,“是诺语有事吗?”
“不,小姐并无事。是我……有些话想和您说。”心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心底的话。
夜离看出她有一丝紧张,笑着说:“好,有什么但说无妨。”
“公子,前些日子是我对您有所误会,以为您对我家小姐意图不轨,故而对您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您原谅。”心云说着,“但是,经过前日的事,我认识到自己错了,您是个君子,行事坦荡。加之保护小姐,我也该对您好好地道谢!”说话间,心云朝着他,行了个大礼。
夜离虚扶她一把,说:“不必如此。我行事向来是顺从心意,只做我觉得对的事。”他发现这个小丫头无意之间竟将了他一军!她说原以为他对诺语是意图不轨,故而对他多有敌意,现在发现他是君子。其实,他很想纠正她:你没错,对于诺语,我的确是有所想法。
但是这样的话,他是不会说的,能够成功地拉拢诺语身边如今最亲近之人,未曾不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她必定不会在诺语面前说他不好,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意外收获了!
心云将藏在心中的话说完,吐一口气,笑着说:“那我先忙去了!公子这会是准备***疗伤吧?小姐,在您书房看书呢!”
“好,我去看看。”夜离淡淡地说。
站在书房外,他一眼便看见里面安静看书的女子,那侧影专注至极,美丽至极!夜离的目光自她脸颊扫过,有些好奇她的真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夜离苦笑,他和诺语,如今都未以真面目示人,这算不算是一种默契?
许是夜离的目光太过灼热,苏诺语循着他的注视,抬起头来,见他倚在门边,慌忙起身:“公子。”
“在看什么?这么入迷!”既然被发现,不能偷偷欣赏,他索性大方走过去。
将手中的书卷递给他,苏诺语微赧道:“我自幼便喜好读书,自从给公子打扫书房,见这里藏书众多,一时心动,未经公子同意便取来看,多有冒犯。望公子见谅!”
“既然你喜欢,以后闲暇之余来这看就是。这些书能被你翻看,也是一种福气!”夜离的语气中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涩。他甚至都不如这些书,可以肆无忌惮地同她亲近!
“如此,诺语便在此谢过了!”苏诺语笑着说。
夜离关切地问:“不知诺语喜欢哪类书籍?若是日后我寻着了好的,也好送与你看。”
“除了医书外,史书、兵书、志怪志异、人物传记,我都会看一些。”苏诺语自我打趣地说,“原先在家中,爹爹总说我看得广而不精。娘则说我总是看些男子的书籍,对于女子的却没有兴趣。”
“如你这般涉猎广泛,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也少有人能做到。难怪以往的谈话,总是觉得你谈吐不俗。”夜离赞道。白府是书香世家,白伯父更是学富五车,所以诺语自小便得到了极好的熏陶。
听他真心称赞,苏诺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谬赞了。”
闲谈几句后,苏诺语方才记起到了该为夜离疗伤的时辰,连忙将桌上的书放回到架子上,说:“公子,该针灸了。”
“是,有劳诺语。”夜离温柔说着。
来到夜离的房间,苏诺语的脚步微顿,自从为夜离针灸之日起,这房间已是来得极熟的。即便是上次被他酒后冒犯,她也不曾有过害羞。而今日,一想到同他独处一室,她的心跳居然乱了一下……
依着以往的规矩,夜离褪去上衣,露出精壮的后背,平趴在榻上,任由她为他施针。想着她的纤纤素手即将触碰到他,他浑身紧绷着,如同一块铁板。
而苏诺语的目光一触及他古铜色的肌肤,脸刷的一下就红了。那梦境中的一幕再度出现在她脑海中,她的手微微颤抖着,难得的紧张起来。
深深地呼吸几次,苏诺语不断告诫要排除杂念,专心致志。针灸不比寻常问诊把脉,容不得半分差错!冷静下来之后,她轻声说:“公子,我要开始为你施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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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苏诺语声音传来,夜离捕捉住她话音里的那丝颤抖。一般而言,话音颤抖是一个人紧张或是害怕的表现。诺语生性淡漠,而他向来对她温柔,想必是谈不上害怕二字的。不是害怕,那便是紧张!
夜离心中有些纳闷,如此环境下施针并非是第一次。想来第一次的时候,他心底尚且有些放不开,她却是大大方方的。究竟是为何令她突生紧张?说起来,于他而言,只会在她面前感到紧张,那是因为他爱她、在乎她!
难道,她对他的紧张也是因为……在乎吗?
他不敢谈爱,她对他但凡是有丁点好感,他都能从睡梦中笑着醒过来,更不要提更多情愫。
夜离仔细回忆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些恍然。她如今会对他紧张,大概还是因为昨日在马车前,他的莽撞吧!毕竟在那之前,她在他面前向来是落落大方的。而自昨日开始,却变得有些怯懦小心。
夜离原本满怀希冀的神色瞬间便落寞下来。他就知道,不该痴人说梦!
见他一直没有回应,苏诺语的针一直迟迟没有落下。从呼吸上听,他并未入睡,那究竟是为何,他沉默不语。他在想什么?苏诺语忍不住在心底暗自揣度。
“公子?”苏诺语再度唤道,“我要为你施针了。”
夜离这才回过神来,依稀她方才也说过同样的话,他竟然没言语,真是该死!一激动之下,他下意识地翻身,顺带着答话:“劳烦你了。”然而,未待翻身的动作完成,他便察觉到后背传来一阵痛意。
“唔。”他闷哼一声,重新趴回到榻上。
苏诺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呆住,怔怔了半晌,方才意识到方才他的举动太过突兀,她一时不察,手中细长的银针竟然顺着他的肌肤划过。她慌忙放下手中的银针,然而他的后背出现长长一条血痕。那血迹红得耀目,刺痛她的双眸,也……刺痛她的心。
那夜的梦境再度出现……
当时,在梦里面,他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生生地替她受了那暗器。他的肩头瞬间被染红,她瞬间慌乱而不能自已!如今,她手中的银针划过他的后背,一条细长的血痕出现在她眼前,令她心惊!
即便那只是个梦,却真实得令她无法忘怀。她甚至会忍不住想,假若那不是梦,而是真实,他必定也会做出梦中的选择!没成想,今时今日,伤害他的,竟然就是她自己!
鲜血自那划痕中渗出,一滴一滴地滑过他的背部,像是盛开的曼珠沙华!
“夜离,疼不疼?”苏诺语下意识地叫出他的名字,“都怪我不好,你没事吧?”
这点小伤对于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夜离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那声闷哼也只是人下意识的反应。自小到大,他受过无数的伤,剑伤、刀伤,或是别的伤势,流血无数,这么点小伤根本不足挂齿。
然而,自苏诺语的话出口,夜离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以为他是太疼了,苏诺语顾不上多想,连忙拿出贴身的手帕,为他擦拭血迹。她的语音颤抖不能自已:“夜离,你说句话,你别吓唬我!”
当苏诺语的手碰上他的后背,他的整个身体恍如触电一般,一个激灵。这种感觉,就像是被猫爪轻柔地抓着,想要逃避,却又想得到更多。听见她的慌乱,他连忙收敛心神,出言安慰:“无妨,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你别担心。”怎奈一出口,他才惊觉,他的声音粗粝沙哑,全然不似往日的低沉醇厚。
即便夜离说了不碍事,苏诺语依旧担心至极,她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来,她小声地说:“这个银针是我消过毒的,想来不会有旁的问题。但是,这么长的划痕,必定是很痛的!”
这些话夜离通通是进不了心的。他的耳边一遍一遍回响的,是她惊慌失措下,叫出的“夜离”二字!
自一开始,她在他面前,就是唤的“公子”,即便他再三强调,直呼名字就可以,她却始终守着那两个字。即便是昨日,两人相谈甚欢,她依旧不曾忘记那两个字。
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心中惦念着她时,方才会在心底想象着,若是她称呼他的名字,必定是天籁之音!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只敢在心底这样想想。好容易,两个人如今在一起相处得要自然一些,他不敢奢望过多。他担心,若是想求太多,会将她吓坏,继而远远躲开,再不给他亲近的机会。
没想到如今,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他的名字。那种感觉,果如他之前所料,像天籁传来,甚至是更好!
“公子?”苏诺语见他又没出声,再度唤道。
夜离的神色暗了暗,想来只有是下意识,她才会唤他名字吧。他真想听她清晰地再叫一次“夜离”!当然,这一切只是他的想法罢了。
“诺语,你刚刚唤我什么?”没想到,他的嘴巴比他的心要老实得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心中之话说出。
苏诺语愣在原地,压根没想到他会没头没脑地问这个问题。
夜离起身,见她低下头去不再言语,脸上有明显的懊恼。他说:“对不起,当我没有问过。”
“不,是我逾矩了。公子,我方才只是担心你,故而直呼了你的名字。以后不会了。”苏诺语打断他的话,为自己辩解道。
夜离更加懊恼,他压根不是这个意思。她怎会误解至此?他想了想,说:“诺语,你误会了,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从今以后,你不必再称呼我为公子,直呼名讳即可。”
苏诺语垂着头,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只是记挂着他背部的伤,小声提醒道:“你的伤……”
“无妨,我自小到大,受伤无数,这点小伤没有关系的。”夜离怕她心底过意不去,强调道,“何况今日之事是我自己太过莽撞,与你无关,你不必多心。”
即便他如此说,她心底仍旧有些歉意,她说:“无论如何,让我为你处理一下伤势吧!”
夜离点头,说:“诺语,辛苦你!”
苏诺语心中一颤,耳根处隐隐爬了一丝红。从一开始,他就称呼她为“诺语”,这并不是第一次听,为何今日,她的心会这般慌乱?
随后夜离不再言语,背过身去,坐在椅子上,苏诺语小心地处理着伤口。她是医者,即便他说这是小伤,不足挂齿,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屋内一时间寂然无声,彼此间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阳光自窗棱处细细密密地洒进来,照耀在夜离的背部,仿佛为他镀了一层金。苏诺语有一丝恍惚,男子的身体她见得多了,从前随爹一起为人看诊、针灸,在她这儿,向来是没有性别之分的!今时今日,在如斯情景下,她竟然有些痴迷。
待处理完伤口,苏诺语起身,松口气,发丝却自额边滑落,吹拂到夜离的背部。苏诺语原也是没有在意的,却听得夜离轻轻地吸口气,身体蓦地变得僵硬。苏诺语方才后知后觉,脸颊腾地变得通红。
苏诺语连忙后退两步,却不小心踩到裙边,“啊”地一声,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夜离飞快转身,长臂一揽,将她抱住,顺势一趟,已然变成他在下。“嘭”的一声,他背部着地,而她则安然无恙地躺在他怀里。出于惯性,她的唇碰触到他胸前**的肌肤……
时间仿佛在瞬间凝滞!
两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到不能言语……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胶着,彼此间,眼睛里只剩下对方的身影。半晌之后,他们方才回过神来,苏诺语见自己躺在夜离的怀里,双手及脸颊就那么极自然地紧贴他的肌肤。那样灼热似铁的温度,那样浓重的男子气魄……
苏诺语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洞钻下去,她的脸早已像是开水煮沸,滚烫到不行。她想要起身,紧张之下,却手忙脚乱到在夜离身上胡乱摸了一通。
说起来,夜离是很享受这样的意外,只是见诺语那样,他知道此时此刻,更重要的是什么。他坐起身来,将苏诺语扶住,起身后,再将她拉起。
“我……”
“我……”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互看一眼,苏诺语低下头去。夜离看了看自己尚且裸露的上身,顺手将榻边的衣衫拿起,披上,方才正经拜下:“诺语,方才的事是意外,你别往心里去。”
苏诺语见他穿了衣衫,方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是我太笨,踩了裙角。我……我并非有意……”
这样的情形之下,夜离几乎是不敢多言,他怕不解释诺语会多心,而越解释可能越错。他其实很想捧起她的手,告诉她“诺语,这样的意外于我而言是上天恩赐”,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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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夜离所料,见他没有说话,苏诺语果然有些多心。不知为何,每每在夜离面前,总有这样那样的意料之外发生。到底是女儿家,面子薄,发生这样一连串的事情,也着实是有几分难为情的。
夜离为缓解她的尴尬,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诺语,方才的事都怪我,你切莫往心里去。说来惭愧,我自幼习武,竟然有这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冒犯了你,还请恕罪!”
苏诺语心底感动,她知道夜离说这样的话,只是不想她面子上难堪罢了。于是,柔声道:“过去的事就一笔带过吧。好了,该针灸了!”
夜离失笑:“诺语,你绝对是我见过最有医者仁心的大夫。来吧,辛苦你了!”
苏诺语淡淡地笑一下,不再多言。接下来的事情倒是顺遂许多,并未有多的周折,针灸便已结束。
待得从夜离的屋子出来,苏诺语回到自己的屋内,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手执一卷书,心思却不知去了何处……
“小姐,您在做什么?”不知何时,心云回来,看见苏诺语坐在那儿,一脸诧异。
苏诺语理所当然地扬扬手上的书,说:“看书啊!不然还能做什么?”
“哦!”心云点点头,自她手中接过书,一脸促狭地看着苏诺语,笑着说:“小姐,我虽识字不多,却也从未见过有谁如小姐这般看书的啊!”
苏诺语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一张俏脸羞红,夺下她手中的书,苏诺语佯装生气地说:“坏丫头,如今倒是越来越会拿我开涮了,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她是玩笑,心云毫不畏惧地看着她,一面作求饶状,一面说:“小姐冤枉啊!您可看看自己,这是被我瞧见,若是被他人瞧见,不定怎么编排您呢!让我来猜猜,究竟是什么事,让小姐如此啊?”
苏诺语的脸色愈发红润,红彤彤的,倒是比擦了上好的胭脂还要好颜色。原来她方才竟然将手中的书卷拿倒了!苏诺语作势要去拧心云的脸蛋:“你这丫头最坏极了!再说我可真要生气了啊!”
“好好好,我不说了,小姐勿恼。”心云连连摆手,说道。
两人如此疯闹一阵,倒是将原本苏诺语心中的愁绪满满给纾解了大半。
待得停下来,心云担忧地问:“小姐,您方才是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好端端地竟连书拿倒了也不知道?”
一句无心之语,使得方才在夜离屋内的事变得历历在目,苏诺语脸上尽是羞涩,她嗫嚅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记得方才公子还在寻您,应该是为了针灸一事。也就是说,您方才是和公子在一起,为他针灸。难道……”心云想了想,问,“难道公子欺负您了?”
苏诺语见她思绪清晰,以为她要得出什么惊世结论来。然而,听她这么一说,她连忙摇头:“并没有,并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心云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基本上对于心云这类心思单纯的小丫头来说,她一旦认定一个人是纯良无害的,那么便不会再恶意揣测他。现如今,夜离已然在她心中留下不错的印象,她便相信他是好的。只是,见小姐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她偏头略想了想,好奇地说:“嗯,您这个样子的确不像是公子欺负您,该不是有旁的事发生吧?”
苏诺语娇嗔道:“坏丫头,你若再聒噪,我便不理你!”
“好嘛,我不问就是了!”心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更加肯定,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否则小姐何时有过这样的表情?只是,既然小姐不愿说,她不问就是。
苏诺语见她不再问,又重新拿起那书,认真翻看。只是,没有翻阅两页,又开始心不在焉……
心云默默守在一边,仔细端详苏诺语的表情变化。见她一会儿眉头微蹙,一会儿又唇角上扬,简直就像是……心云想了许久,仿佛福灵心至般,心中出现了四个字:为情所困!
是了,虽说她从未曾经历,但是原来在宫中的时候,那些娘娘们也时常会如此,她偶尔见着,心中也有几分了然。
心云忍不住更加用心打量起苏诺语,自从昨日小姐同公子细聊一番,今晨起来她便觉得有些不一样。而从公子书房处回来后,整个人更像是如沐春风般,眉眼间皆是光彩。
莫非……
她那日所说的话应验了不成?小姐同夜离公子……
不会吧?
只要一想到日后小姐和夜离公子出双入对,心云的心底便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方面,她也想通了,既然皇上不珍惜小姐,小姐总也不能一直为皇上守身如玉,到最后落了个孑然一身的结果。而另一方面,她又总觉得夜离公子是配不上小姐的。即便夜离公子也不错,看上去一表人才的样子,对小姐又有几分意思,但是……
小姐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必得有世上最好的男儿才能配得上。心云撇撇嘴,到哪儿去找哪儿世上最好的男儿呢?
心云在这边为苏诺语担忧不已,苏诺语自己的一番心思也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当然,同样深陷迷惑的,绝不仅仅是苏诺语,还有夜离。
自从苏诺语离开后,夜离在床上趴了许久,他一动不动,仿佛后背上还有那纤细小手在忙碌着。微闭双眸,他轻轻一嗅,似乎鼻尖还萦绕着诺语的馨香。不知不觉间,他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浑身起了些变化,躁动不已……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夜离脸色一沉,这逍遥谷中竟有这般不识规矩的下人!
他正准备起身披件外衫,出口训斥来人,便听到一大惊小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公子,您的后背是怎么了?”
夜离叹口气,石头这小子,这个时候过来,莫不是来捣乱的?他怒道:“石头,谁教你的规矩?竟然连门都不知道敲!”幸好不是方才,若是叫石头撞见那一幕,诺语还不得羞愧而死!该死的!
石海一脸委屈:“公子,我跟在您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最初我每次都敲门,是您说我多事,叫我把这些繁文缛节都省了。如今,我听了您的话,怎么又不对了?”
面对石头的振振有词,夜离一噎,有些语塞。
只是石海更关心的是夜离后背上那条长长的血迹,是何时有的?他竟毫不知情!难不成前两日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事?“公子,让我看看您的伤势!”
“什么伤势?你看花眼罢了!”夜离不愿让石头看见,免得他又会小题大做。
奈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多年相处下来,夜离最常强调的一点就是要处事执着,而石海向来是最听话的一个,将处事执着这一点学了个精!他说:“公子,是否是看花眼,只消我一看便知。若不是被我说准,您又何必遮遮掩掩?咱们两个大男人,不就是后背而已,有什么不能看的?”
夜离气极,这个家伙,敢情牙尖嘴利的尽数用在自己身上了!不得已,他端出公子的架子来:“我说不行就不行,石头,你别忘了,这里是何处!”
“无妨,只要看见公子真的没有受伤,我便能放心。届时任凭公子惩戒,石头无怨无悔!”若是说一开始他还有些拿不准,现如今已能肯定,公子的背部一定有伤。只是,究竟是何人所伤,公子竟要这般保护这人?
终于,几个回合下来,夜离败在了石头的冥顽不化上。他不得不褪去衣衫,将背部的伤势给石头查验。夜离知道,说到底,石头是关心他。所以,再重的话,他也是说不出口的。
石海如愿看见夜离背部的伤势,却见那划痕蹊跷。那是一道极长、极细、极浅的划痕,看血迹,是新伤。只是,任凭石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是被何种利器所伤。
“公子,究竟是何人,胆敢对您行凶?”石海索性问道。
夜离一怔,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稍早些时候他与诺语之间的小误会,再出口时竟然有些:“好了,这是小伤,也已经处理过,你不必多言。”
石海像是看见新大陆一般,惊诧万分地看着夜离,这是天下红雨了吗?公子也有这种吞吐的时候。“公子,您今日的针灸可已经进行完毕?”他猛然间想起一种可能性,问道。
夜离此时满脑子都是软玉温香,顺着他的话,点头:“是。”
石海在他身后上下打量一番,猛拍一下大腿,道:“这伤势必定是拜苏小姐所赐!”说完话,看见夜离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石海接着说,“难怪您不愿意叫我看见呢!只怕这苏小姐给您的伤势,也是您欲珍藏的吧!”
夜离被他一番话打趣到难得羞涩,使劲拍一下他的脑袋,说:“好你个石头,如今是长进了!”
“嘿嘿。”石海贼贼地笑着看他,“公子,和我说说,这伤势是怎么来的?”
“滚蛋!”夜离狠狠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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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夜离的怒火,石海丝毫不惧。对于公子的脾气秉性,他还算是摸得准的。一般而言,公子疾言厉色的时候,通常不是真正的动怒。他若真的动怒,反而会冷下脸来,一言不发,那冰冻三尺的感觉,才真正令人生畏!何况,公子若是真的生气,又怎么叫他“石头”!
夜离越是这样欲盖弥彰,石海心底的好奇之心越盛!他抱着虽死而犹未悔的心态,势必要问个究竟才肯罢休。
“公子啊,您说出来,让我帮着您分析分析。”石海想了个好的理由,“您想想看,您暗自爱慕苏小姐数年,可仍不得其法,想必是方式没有用对。您需要找个高手,指点一二才行!”
夜离一听这话,思虑再三,深以为然:“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的确需要找个高手,给支支招!”
“嘿嘿,公子,高手就在您眼前!”石海边说边朝着夜离挤眉弄眼的。
夜离不屑一顾地瞥他一眼:“所谓高手,放眼逍遥谷,就属夜尘。待他回来,我必要好好讨教一二。至于你……至今都未曾有过心上人,也从没有姑娘倾心于你,必是连我都不如,还敢在我面前妄谈高手?”
石海被夜离一番实话说得愤恨难当,辩驳道:“公子,您岂不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身在局中,自然看不清形势。而我,一直旁观,必定耳清目明!”
夜离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这个石头,一肚子歪理,难为他脑子倒是转得快。
见夜离乐了,石海乘胜追击:“公子,您若是实在不想告知,那我只好……”
“只好什么?”好小子,谈判不成,转而威胁。不错,像是他默贤阁的人!
石海转身欲走,边走边说:“我这会儿出去,说不准能碰上苏小姐或是心云。您若是实在不愿告知,那我只好问苏小姐了!”
按着石海的想法,公子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去叨扰苏诺语的。所以,听他这么说,一定会留住他,然后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告知。只是,石海忘了“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若是夜离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三言两语便逼就范,哪里还是默贤阁的当家公子呢?
石海的脚尚未迈出第二步,便听得“嗖”的一声,一阵疾风自他身后传来。他下意识地偏头,只见一枚小石子自他耳畔飞过,连带着削去他几根发丝……
石海不敢相信,他这样的几句话便能招致公子如此的“心狠手辣”,他回过头去,警惕地看了看身后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公子,嗷嗷大叫:“公子,您不能这样对我啊!我石头跟了您十余年,我跟您的时间远比您对苏小姐动心的时间长啊!想我十余年来,都是忠心耿耿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竟然因为我那么一句话,就能痛下杀手!若不是我方才躲得快,只怕如今耳朵都和我脑袋分了家!到时候,我用什么来听您的指令?用什么来为您效力啊?”
石海喋喋不休,夜离冷冷地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另一枚小石子,眼底森冷,说:“石头,你若再聒噪,我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千万不要啊!”石海立刻狗腿地上前,收起他方才怨妇般的神情,说,“您若不愿意告知,我不问就是了!”
夜离点点头,手指一松,指间的小石子应声落地。他优雅地弹了弹灰,淡然自若地说:“石头,你不必在我面前叫可怜,若是方才那枚石子你躲不开,在我看来,你那耳朵不要也罢!”
石海撇撇嘴,气焰尽消。
然而,事情并未完,夜离说:“说起来,你的头发被削去了几根,说明你退步明显。依我看……”
“公子,我身手并未退步,不信您可以再试!”石海顾不上别的,连忙为自己分辨。
夜离并不理会,认真地说:“依我看,接下去的十日内,你将手头的事放一放,跟着新进帮的兄弟一起,重练暗器!”
说这句时,夜离已经没有了玩笑的意味。他们是杀手,何谓杀手?刀光剑影中,不是敌死,就是我亡!而石头竟然连他方才那样放水的暗器都险险才躲过,实在是该好好回炉重练!说起来,方才看着他发丝被削去,夜离心底是紧张了一下的。
石海不再辩驳,他知道公子也是为他好。只是,方才他之所以会差点没有躲过,是因为一心想着应对公子,想要套话啊!说来说去,还是被公子害的!石海在暗自腹诽着。
夜离挥挥手,说:“好了,赶快将手头的事做一个了断,分一部分给我,剩下的分给冰雁他们去做。”
“是,公子。”石海点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他身影消失在眼前,夜离的唇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如石头所言,他跟了自己十余年,那么他的那点子小把戏,哪里能瞒得过他?
石头啊石头,跟公子我斗,你还是嫩了点!夜离在心底想着。
而出了门的石海,方才恍然,原本胜算满满的他最后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便败在了公子手上。不仅没有套出一句话,还将自己未来十余日的自由给搭了进去!更何况,身为夜离公子的心腹,跟着那些毛头小子重练暗器,这个脸他可是丢不起啊!
痛定思痛,石海得出结论:与天斗、与地斗、万万不可与公子斗!
被石头这么一搅合,满屋子的暧昧啊、旖旎啊、气氛啊什么的,被破坏得干干净净,夜离抚一下额头,摇摇头:说来说去自己还是有损失的!何况这损失,不知何时才能被弥补了。这样看来,对石头的惩戒是太轻了些!
既然气氛已经被破坏殆尽,夜离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寝屋,穿戴整齐后,他来到了书房。随手拿起一本书,他暗暗提醒自己,这书有可能是诺语翻看过的。
夜离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的封面,上面依稀还有着诺语的气味。这样一想,他忍不住心生摇曳,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前……
不久前,诺语的唇便碰触在他胸前的肌肤上,被她碰触过的地方仿佛是被滚烫的烙铁烙了印。那样温软的触觉,是他这一生从未感受过的美好。他甚至愿意倾尽一生,去换这样的美好!
而他背部的伤势,早已没有了痛意,剩下的只是一点点的**。如石头所言,只要是诺语留给他的,哪怕是伤势,也是值得珍藏的!
当石海找到冰雁,同她交接工作时,冰雁随口问道:“怎么?夜离公子交给了你什么大任务吗?”一般而言,需要石海亲自出马的,说明对方的身份贵重,且任务难度大。可事实上,她并未听说最近有什么大动作啊!
石海是千万个不甘心,可是想着反正也瞒不过去,还是说了:“公子派我去和新进帮的兄弟们一起练习暗器。”
“你亲自去训练他们?”冰雁诧异地问。这样简单的任务夜离公子怎会舍得派石海去?
“不是。”石海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以掩饰他的羞愧,“是一起训练。”
“什么?”冰雁惊诧之下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她不敢置信地问,“石头,你做了什么?”
冰雁的问话重新唤起了石海心底的委屈不平,他开始和冰雁诉苦:“事情是这样的……我就是缠着公子想要知道他背后的血迹是如何划伤的,结果……”
石海思维清晰,口齿伶俐,将方才是如何一步一步败给公子说得清清楚楚。说完后,他看向冰雁,期待着她能同仇敌忾,至少能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却发现冰雁的注意力全不在他身上。石海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
果然,冰雁看向他的眼睛,问:“石头,你说夜离公子被苏诺语所伤?伤势严不严重?”
石海几乎有跳江自尽的心,恨不能打自己几个耳光,怎么这么多嘴!明明知道冰雁一直对公子没有死心,又对苏小姐一直充满了敌视,他却还这般饶舌。这若是叫公子知晓,他只怕是连死都不知道该如何死。
“石头,我问你话呢,你在想什么?”冰雁追问。
石海试图打哈哈,混过去:“我并没有说公子是苏小姐所伤,你听岔了!那个,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走了。”
冰雁看着石海转身,说:“石头,你若不和我说清楚,我便直接去问夜离公子。我就说,是石海告知我的!”说完,冰雁站在那儿,自信满满地等着石海转身。
石海的脸几乎要皱在一起,他怎么这么命苦?一个公子还不够,又来一个冰雁,还嫌他不够凄惨吗?他讨好地看着冰雁:“好冰雁,你可不能置我于死地啊!”
“你告诉我,我便不去问。”冰雁毫不妥协。
石海看着她,无奈地说:“其实,到底是不是苏小姐所伤,我也不能肯定。公子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猜测的。冰雁,你若不想我死得太惨,可千万不能告诉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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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雁陷入沉思,石海这话不像是假的,但是她几乎能肯定,夜离公子必是被苏诺语那贱人所伤!若是换了旁人,夜离公子岂会瞒着石海?
见冰雁没有反应,石海再度哀求道:“冰雁,你行行好,可别给我再惹事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冰雁不耐烦地应付道。她如今全部心思皆在这件事上,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其实石头不必紧张,她不过是吓吓他。自从上次那事后,夜离公子对她是撂了狠话的。她又怎么会如此不识趣,才隔几天就又去送死。
得到冰雁的承诺,石海的心稍微放了一些,他们这些人向来是一诺千金,出言不悔的。无论她姑奶奶此时此刻想的什么,只要能答应他就行!石海像是得了特赦令似的,转身便走。
走在路上,石海忍不住再度骂自己多嘴,并且在心底默念一百遍“但凡是离月居的事切不可说与冰雁听”。同时,石海有些不服气,同样的招数,他用在公子身上,他完败;冰雁用在他身上,他依旧完败。合着说来说去,今日他们都是赢家,唯独他是被衰神附体,屡战屡败!
石海走后,冰雁回到自己的住处,将自己关在屋内,一个人也不见。这一次,切不可再行事莽撞。一定要寻个万全之策去对付那苏诺语!说起来,她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对夜离公子出手!像这样心怀不轨的女人,按规矩是一定要逐出逍遥谷的!
目光扫过桌上的铜镜,冰雁细细打量着里面的女子:柳叶弯眉,水灵大眼,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怎么看都是个美人坯子啊,比起那个苏诺语,不知要美上多少倍,怎么就比不过她在夜离公子心中的地位呢?
一想到苏诺语这个人,冰雁的眼底划过厌恶,那个狐媚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将向来不近女色的夜离公子迷得团团转,真是气煞人!
想着自己的夜离公子被苏诺语所伤,冰雁恨不得想即刻冲到离月居去,好好教训苏诺语一番。只是,抬脚走到门口,她微微有几分打怵,上次她不过说了那个女人几句,便换来了夜离公子毫不手软的一掌。若是这次再这么堂而皇之地找上门去,夜离公子必定更不留情!
冰雁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眼底精光一闪,一定要找个隐秘些的法子教训那个女人!
原本冰雁还准备好好筹谋一番,寻个合适的时机。不想上天助她,翌日夜离公子有急事,离开了逍遥谷。冰雁看着夜离离去,忍不住唇角上扬,心底暗自叫好:真是天助我也!
处理完手上的事,她离开了住处,往离月居的方向走去。途中,碰到一个低等随从,她唤住那人:“石海呢?”
“石海昨日便被夜离公子差去办事了,说是要十余日才能回来。”那低等随从说道。
冰雁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忙去了。想着那随从的话,冰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个石头,还知道丢人,竟然寻了个这样的借口。只是,他难道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是发生过的事,便是瞒不住众人的!她还有要事要做,便不拆穿他了!
冰雁暗自盘算着,如今这离月居中,夜离公子不在,石头也不在,也就是说着苏诺语所仰仗的都不在家。这样正好,也该有人好好教教她规矩,省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冰雁大大方方地走进离月居,远远地便看见那个叫心云的小丫头在洒扫庭院,她知道苏诺语只负责夜离公子的书房。忍不住嗤之以鼻:她苏诺语算是个什么东西,本就是来为人侍婢的,竟然还带了个丫鬟伺候!
此时此刻,苏诺语尚在书房中,贪看夜离的那些藏书,丝毫不知道有麻烦找上门。
站定在书房门外,冰雁并未敲门,而是推门而入,本以为会看见苏诺语忙碌的身影,毕竟那才符合侍婢的身份。结果,眼入眼帘的,却是苏诺语坐在夜离公子的椅子上,翻看夜离公子的书籍!
听到推门而入的身影,苏诺语头也未抬地说:“心云,你先回去休息,我将这些看完就回来。”
“谁是心云?”冰雁冷声道,“苏诺语,你好大的胆子!”
苏诺语抬起头,看见阴沉着一张脸的冰雁,心底无奈,怎么又碰上这个冰雁了。今日夜离有事外出,连她都知道,想必也是瞒不过冰雁的。既然如此,那么她来此,必定不是为了夜离,而是冲着自己的。原因嘛,不用问也知道。
“不知冰雁姑娘找我有何事?”苏诺语按下心中的不耐,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问道。
冰雁脱口问道:“你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难道不是?可是夜离不在,你改日再来吧!”苏诺语淡然地应道。心中想着,原来人家不是来找自己的,自作多情了。于是,低下头再度认真看书。
冰雁听她直呼夜离公子的名讳,声音忍不住拔高两度:“苏诺语,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夜离公子的侍婢而已。岂能不分尊卑,直呼公子的名讳!”
“你说的不错,我是夜离的侍婢。”苏诺语放下书,既然来者不善,那么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所以,夜离允许我叫他名字,又与你何干?我是夜离的侍婢,不是你的。我想,该怎么做,不用你来说吧?”
冰雁的怒火被她三言两语地挑起来:“苏诺语,你竟然仗着夜离公子就在这儿肆无忌惮,有恃无恐!身为侍婢,认真洒扫才是你的分内之事。你放着正事不干,竟然屡屡躲在这儿看书!这些书都是夜离公子的宝贝,等闲之人不可随意动,你知道吗?”
苏诺语微笑地点点头:“你说的话正好也是我想说的,我听夜离介绍过,你是夜尘公子的心腹,我想你一定也有许多分内事要忙。而夜尘公子应该不会派你来专门盯着我吧?我苏诺语不过是小小女子,还不敢劳驾冰雁姑娘时时顾念。另外,我再说一次,我是夜离的侍婢,不是你的。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轮不到你来说。最后,你说这些书籍都是夜离的宝贝,等闲之人不可随意动。不好意思,我并不知情。因为,是夜离叫我没事可以看看解闷的。”
苏诺语看着冰雁的脸色随着她的话变得青一阵红一阵,心底突然觉得很爽。其实,若不是她百般刁难,她不会故意说这些话气她。除了昨日的意外,她向来也是不会直接称呼他的名字的。加之她是当真不知道这些书是夜离的宝贝,若是知晓,也不会随意翻阅了。
苏诺语想着这些日子没少来看,心中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来每次夜离看见她看书,心中必定难过吧。罢了,待他回来,她好好解释一下。
冰雁的手紧紧握拳,若不是心中尚有几分忌讳,只怕早已招呼上去。看不出来这个文文弱弱的苏诺语,嘴上倒是个伶俐的,不好对付!
有了这样的认知,冰雁不禁谨慎几分,想了想,还是决定暂且放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先和她好好算算账!
“苏诺语,我问你,夜离公子待你也算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冰雁厉声道。想着这个事,她心底便有几分心疼。
苏诺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话中所指,诧异地问:“什么恩将仇报?”
“少在这儿装糊涂!”冰雁最不喜欢的就是如苏诺语这样敢做不敢当的人,“你敢说,夜离公子后背的伤势,不是你干的?你为何要出手伤他?”
苏诺语看向她,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冰雁的耳中,她问:“你看到了?”
“我……我自然是看到了!”冰雁说,“你还想抵赖不成?”
“那伤势在他背部,他不会叫你看见的。”苏诺语低声说。不知为何,当她听说冰雁看见了夜离裸露的身体,心中竟隐隐有些怒气。
自幼习武的冰雁耳力过人,即便苏诺语声音极低,依旧未能逃过她的耳朵。她得意地看着她,说:“苏诺语,我同夜离公子认识多年,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以为夜离公子护着你,便要什么都告诉你吗?我告诉你,夜离公子护着你,不过是因为你是他带进谷的人,他只是出于对你负责任的心态而已。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苏诺语不甚在意地迎上她的目光,说:“你和他认识多年又如何?认识多年,你也只能在心底默默喜欢他;认识多年,人前人后你也只敢称呼他为‘夜离公子’。若真如你所说,你们关系非同寻常,那么你又有何必要来找我理论?”
虽说方才心底有些她闹不明白的情愫升起,然而她向来不是会纠结于这些小事的人,如冰雁这般低劣的手段,妄图想要伤害她,真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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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诺语不屑一顾的语气令冰雁十分受伤,打蛇打七寸,苏诺语的话句句戳中冰雁的心,令她眼底一片血红,几乎要抑制不住动手的冲动。苏诺语的话挑起她一些刻意被忽略的事实,其实她说得不错,她虽然认识夜离公子多年,却始终难以亲近夜离公子半分。于她而言,夜离公子与她之间,似乎始终隔着一条鸿沟,令她无法逾越。
纵然知晓,她依旧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人世间的许多事,本也不是说忘就能忘,说不要就能放手的。一直以来,无论是石海还是夜离公子,亦或是夜尘公子,都曾认真地同她谈过,叫她忘了夜离公子,重新开始一段恋情。
最开始的时候,她不知道夜离公子心底有人,便一直不理会他们的劝阻,一意孤行。在冰雁看来,只要夜离公子的心中没有旁人,那么她让他看见她的决心,就一定会感动他。
后来,她得知夜离公子其实一直有一个心上人,只是那个女子死了。她原还不相信,待她找到夜离公子的时候,看见夜离公子独自伤心、黯然落泪,她亦是心如刀割。那么铁骨铮铮的夜离公子,她还从未曾见他为谁落泪过,而那一次,她见他酒后哭得伤心。
从那时起,她便在心底暗暗想着,从今以后,她一定会好好陪在夜离公子身边,用她的爱一点一点驱走夜离公子的伤心。哪怕他一生也忘不了那个女子,她也不在乎,她愿意陪着他,一起去缅怀那个女子。冰雁相信,能够被夜离公子爱上的女子,一定是一个美好的女子。
对于这样一个她永远也碰触不到、永远也追逐不到的对手,她虽然羡慕不已,却是不敢嫉恨的。她以为,只要她不放弃,夜离公子最终还是会选择她的。
可是,这样的念头还没有在她心底存热乎,苏诺语就出现了!
许是出自女子的直觉,打从一开始,她便对这个苏诺语没有半分好感。潜意识中,她就将苏诺语视作是最大的敌手。果然不出她所料,最开始,便是夜离公子将她安排为侍婢,住进了离月居。接着便是夜离公子对她几次三番对她的言语维护。再然后,便是那次她趁着夜离公子酒醉未醒,不知廉耻地爬上了夜离公子的床。现在,竟然还将夜离公子刺伤!
若是再对她一味容忍,她必定成为夜离公子身边的大祸患,成为他们整个默贤阁的大祸患!所以,她这一次的所作所为,拼的被夜离公子责罚,也要铲除这个祸患!
思及此,冰雁似乎浑身上下又充满了斗志。她努力按捺下心底的伤痛,看着苏诺语,反唇相讥道:“即便如你所说,夜离公子一时间尚不喜欢我,我同夜离公子之间也是交情斐然。何况,我比你早数年认识夜离公子,这是你永远也无法赶超的!凭你,不过是个低等的侍婢,能迷惑得了夜离公子一时,也迷惑不了他一世!”
“啧啧。”苏诺语摇摇头,这个冰雁倒真是用情至深啊!只可惜,她不知道,有时候追得越紧,男人便逃得越快。她看着她,说,“你真以为男女间的感情是时间能决定的吗?有些人即便在身边一生,也是枉然。若是真的倾心,也许只消一眼便足矣!何况,谁说我要迷惑夜离了?”
“你少在我面前装无辜!”冰雁对她的话,全然不信,“我且问你,你为何要对夜离公子下狠手?”
“冰雁,你为何总喜欢凭空猜测?”苏诺语无奈至极。按说,这个冰雁应该是个挺精明的女子,否则换不来她如今的地位。可是这样一个精明的女子怎么一碰到感情的事,便头脑空白呢?
冰雁上前一步,不满她的顾左右而言他:“苏诺语,我今日来找你,就是要将你赶出这逍遥谷!你伤了夜离公子,按说是该一死了断的!”
“死?凭你也能让我死吗?”苏诺语听见这个字眼,脑海中便出现了爹娘的惨死、滔天的大火,如今大仇未报,凭谁也不能在她面前谈及生死!
冰雁见她脸沉下来,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以为她是害怕,便说:“只要你答应永远不出现在夜离公子身边,我便饶过你!”
苏诺语冷笑起来:“冰雁,我终于明白为何你耗时多年、煞费苦心也得不到夜离的心了。就凭你这样,就是给你一生一世的时间,你也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你……”冰雁的手指着苏诺语的鼻子,怒道,“你再说一遍!”
“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苏诺语冷然道,“冰雁,停止你那无穷无尽又不着边际的想象力,我与夜离之间完全不像你想的那样。我是有求于他,在他完成承诺之前,我是不会离开逍遥谷的。而你,若是真的喜欢他,便去找他,用不到防着我!”
冰雁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不喜欢夜离公子?”
苏诺语点点头,从头至尾,她从未说过喜欢夜离的话,一切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你凭什么不喜欢夜离公子?他对你那么好,你竟然不喜欢他?他若对我有对你的半分好,我必定是睡梦中都能笑醒过来!”冰雁气急败坏地说着。她实在是好矛盾,苏诺语说她不喜欢夜离公子,她该高兴才是,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有人居然不喜欢夜离公子,她又替夜离公子不平。
苏诺语拼命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她在心底告诉自己:面前这个女人已经是因爱成癫,不可理喻,不可按常人的思维来判断她的言行举止。
苏诺语眼底乍然闪过一丝玩味,罢了,她既然一定要她说出那些话才能罢休,她满足她便是。
思及此,苏诺语立刻换上一副深情无悔的表情来,她看着冰雁,说:“好吧,既然被你看穿,我便实话实说吧。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喜欢夜离,我们之间早已达成默契,今生今世都是要相守在一起的。至于昨日的小划伤嘛,完全是意外,不过是恋人之间的小情趣而已……”
话未说完,苏诺语只觉得眼前一晃,冰雁的身影已到近前。
“苏诺语,你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女人,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冰雁气急败坏地骂道。她的右手高高扬起,眼见就要落到苏诺语脸上,她出于本能地后退……
然而并未注意到身后有把椅子,她的腿重重地撞到椅子上,失去平衡后身体歪向一边。
“啊——”苏诺语呼痛,她倒下去的一瞬间,便知道,脚踝处崴了!
与此同时,书房门被人更加用力地推开,一记身影如风一般地来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来,焦急地问:“诺语,你怎么样了?”
苏诺语和冰雁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临时折返回来的夜离!
苏诺语想起方才为了故意气冰雁而说的那些话,几乎不敢抬头看他,那些话若是被他听了去,心中必定将她看轻。哪有女儿家大言不惭地说那些话的?
冰雁则在夜离抱住苏诺语的一瞬间,心中一紧:糟糕!叫夜离公子看见这一幕,她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其实,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的本意绝不是要害苏诺语受伤。她虽说心里怨恨苏诺语,但是夜离公子的话她奉若真理,绝不敢违拗。
夜离猛地抬头,眼底一片死寂,指着大门的方向,呵斥道:“滚出去!”
冰雁轻轻摇着头,妄图解释:“夜离公子,事实不是您看见……”
“趁我还未改变主意的时候,立刻滚出去!”夜离怒不可遏地说。
冰雁满心委屈,却不敢再为自己分辨,而最令她伤心的,就是夜离公子此时此刻正紧紧抱着苏诺语。她慌忙行了礼,哭着跑了出去。
看见冰雁伤心离开,苏诺语心底还是有些愧疚的。她虽说不喜欢这个处处针对她的冰雁,但是,冰雁为了爱而勇敢、执着,倒是真真令她佩服。
见苏诺语一直没有说话,夜离紧张地问:“诺语,你说句话,究竟是哪儿伤到了?”
“我没事。”苏诺语挣脱开夜离的怀抱,声音低如蚊蝇,“方才的话……”
“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夜离的语气中有着隐忍的喜悦。说来也巧,他本来已经出了谷,却猛然间记起有件极要紧的东西忘了带,这才折返回来取。原本也是没有想到苏诺语会在书房的,一般而言,这个时辰诺语都已经离开。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诺语说“我的确喜欢夜离,我们之间早已达成默契,今生今世都是要相守在一起的。至于昨日的小划伤嘛,完全是意外,不过是恋人之间的小情趣而已……”。他心底的喜悦尚未散去,便又听见了后面的动静。推门而入的瞬间,看见诺语躺在地上,而旁边站着趾高气扬的冰雁。诺语是他心中至宝,怎能被人欺凌至此?
如此情景之下,叫他如何不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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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诺语见他误会,慌忙抬头解释:“公子……”
“诺语,你还叫我公子吗?”夜离嗔怪道,“叫我名字。”
苏诺语无奈,说道:“夜离,事情不是你想要的那样。若不是因为冰雁咄咄逼人,我不会说那些话。若是因此而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你说什么?那些只是你们间的意气之争?”夜离黯然伤神问道。难怪呢,其实在听到那番话的瞬间,他心中不是不怀疑的。毕竟诺语才知道阮天浩的变心,短短两三日间,若是就喜欢上他,那也不是他认识的诺语了。
这样的念头,他并非没有。只是,在听说了那样一番话后,他的理智早已被心底的喜悦吹散到了九霄云外。他的耳边一遍一遍,只剩下诺语的话“我的确喜欢夜离”……
苏诺语歉然地看着他:“夜离,实在是抱歉。我不该有此轻狂之语。”说话间,她试图扶着身边的椅子站起身来。
然而,脚一触地用力,便疼得钻心。她身子摇摇欲坠间,险些又要摔下去。
见状,夜离按捺下心底的黯然,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说:“方才还和我说没事,如今就已经站不起来了。快坐下,我来给你看看。”相较于诺语的病痛来说,任何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
苏诺语想要拒绝,终究没有说出口,她不会逞一时之强,而令自己为难。她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倚在夜离的身上,这才坐在了椅子上。
夜离见她坐下,一时间也忘记了礼仪,蹲下就准备握住她的脚。
“哎!”苏诺语连忙唤住他,“我本是大夫,我自己来就是了。”
“你如今这个样子还怎么做大夫?再说我自小习武,这些跌打扭伤也算是精通。你就别和我争了!”夜离想也没想,便反驳了她的话。
苏诺语红着脸,说:“男女有别,还是我自己来吧!”
听了这话,夜离这才恍然,连忙站起身来,抱歉地说:“是我唐突,诺语勿怪!”他是关心则乱,竟然忘记两人的性别之差,真是该死!
苏诺语摇摇头,说:“无妨。”说话间,她已然俯下身去,揉捏了一下脚踝,起身时已然松了口气。
“严不严重?”夜离焦急地问。
“还好,只是崴了脚踝,并未伤及筋骨,休养几日就好。有劳公子担心。”苏诺语轻描淡写地说着。
只是,于夜离而言,诺语的一丝一毫伤痛他都百倍千倍地感同身受。他看着苏诺语受伤的脚踝,皱眉说:“冰雁愈发没有分寸,倘若再不处置,她日后必得犯下更大的错!”
苏诺语眉心微动,冰雁,那倒真是个真性情的女子。她们之间若是没有夜离,想来必定很谈得来吧!她轻声道:“夜离,你该知道,冰雁今日所做的一切均是出自对你的爱!”
夜离听她这么说,连忙分辨道:“我与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早已对她说得很清楚,我是绝对不会喜欢她的。”他生怕在他还未捋顺他们关系之前,诺语便已认定他和冰雁之间有着什么不清不楚。
“你不必和我说这些。”见夜离似有解释的意味,苏诺语淡淡说着。
夜离神情一黯,接着说:“我之所以惩戒她,同这些私人情感毫无关系。她伤及我逍遥谷的客人,便理当受罚。”
“其实,今日也是我故意激她,她才会失了理智。”苏诺语中肯地解释,“何况,她只是推了我一下,并未有其他举动。”
夜离诧异地看向她:“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她,为何今日却频频为她说情?”
苏诺语说:“我不是为她说情,只是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而已。”由己度人,于女子而言,不得心上人的喜欢已然是极伤心的事。这心上人竟还要为了另一个女子惩罚自己,这该是怎样的讽刺与不堪啊!她实在也是有几分于心不忍的。
夜离看向她,没有说话。她能这样为冰雁说情,他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诺语的确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忧的是她明知冰雁对自己的心思,却还愿意如此大度体谅,可见她对他是真的没有任何意思。
苏诺语见夜离半晌没有做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想起之前冰雁的话,她说:“夜离,我听说这书房的藏书皆是你的宝贝?”
“不错。”虽不明白她为何要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是但凡是诺语想知道的,他必定会据实相告,“这些书中大部分是我爹和师傅传给我的。另外的则是我这些年四处寻的,许多都是孤本。因此我分外珍惜。”
苏诺语听他说起这些书的来历,不由地惊诧万分,心中暗自颔首:那个冰雁果真是没有骗她,的确都是宝贝!这样想着,苏诺语面上带着一丝愧疚:“既如此,你为何当初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夜离好奇地问。
“我若知晓这些是你的宝贝,必定不会随意翻阅。”苏诺语说道。
夜离一听这话,便知是冰雁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心中更加恼怒冰雁。想了想,不疾不徐地解释:“此言差矣。这些虽被我视作珍宝,但是若长久无人翻看,岂非是白白辜负了书的意义?作为书籍,只有被更多的人看过,方才不浪费它存在于世的价值。诺语是聪慧之人,以为我所说是否有理?”
苏诺语听了,深深地认可,遂点头道:“言之有理。不过,以后我还是会多加小心。”
夜离笑着说:“无妨,同为爱书之人,我相信你必定比我更加珍惜它们。”
苏诺语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想着自己此时也没有什么事,便撑着椅子想要起来。见她那副疼痛难忍的样子,夜离心疼地轻斥:“这是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有伤吗?快坐下!”
“可是我不能在这儿一直坐着,还是要回我的住处啊!”苏诺语说。
夜离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对苏诺语说:“既如此,我抱你回去吧!”
“不必不必,我自己回去就行!”苏诺语连忙摇头,冰雁已误会至此,想必其他人也会在背地里议论,她还是需要注意一下,免得坏了各自清誉。
夜离见她飞快地摇头,否定了他的提议,不免有几分怒气:“你如今这副样子,还要逞强,难道是脚伤不想好了吗?若不要我抱着你回去,难不成心云可以抱得动你?还是说,你想要麻烦别人?”若是她宁愿麻烦别人,都不愿要他抱,那么他真的是伤心欲绝!
想了想,他的确是有几分道理,遂低声说:“那……麻烦你了!”
夜离淡淡地嗯一声,没有说多的话,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那模样像是怀中捧着一稀世珍宝一般。他说:“若是抱得不舒服,便告诉我。”
苏诺语将头埋入他的胸前,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他的胸膛给人以深深的安全感,他的手臂粗壮有力,他的步伐沉稳,哪里又会不舒服呢?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关系,两个人均沉默着,不发一言。两个人挨着这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苏诺语的鼻息间萦绕的尽是他充满阳刚的味道,不知怎的,她脑海里竟恍惚觉得这种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在很多年前,就曾经闻过。
苏诺语失笑,必定是她太过紧张,才产生了幻觉。这个夜离同她相识仅仅半月有余,又怎会在多年前就闻过他的气味呢?说起来,在他怀里的感觉,竟比在阮天浩身边更加令她心安。
出了房间,便偶尔有微风拂面,苏诺语发顶的发丝不时地刮蹭到他的下颌、喉结,酥酥麻麻的感觉,令他沉醉其中。夜离悲哀地想着:我真的是失心疯了,对诺语的迷恋已近乎病态!
从书房回到苏诺语的住所,并不远,若是在平时,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儿。然而今日,难得有这样的天赐良机,夜离心底惟愿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这样他便可以抱着诺语,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只是,再美好的想象终究是要回归现实的。即便夜离刻意放缓了步伐,苏诺语的住处还是到了。
“到了。”夜离哑声道。声音一出口,他微微有几分惊讶,连忙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苏诺语轻声说:“多谢公子,放我下来吧!”
夜离说:“不急,待我抱你进去坐着吧!”
“有劳!”
正在这个时候,恰逢心云从屋里走出来,见苏诺语被夜离抱在怀里,吓坏了,忙跑过去,问:“小姐,您怎么了?”以小姐的性子,若非受伤,必定不会叫男子抱在怀里的。可是,小姐方才不过是去公子书房打扫而已,又怎么会受伤呢?
原本有几分旖旎的氛围被心云的咋呼声破坏殆尽,苏诺语看着心云,说:“没什么,崴了脚而已。”
“心云,快去屋内将诺语的床榻收拾好!”赶在心云说话之前,夜离吩咐道。
心云点点头,忙往屋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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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心云转身进去,夜离也抱着苏诺语,跟进了房间。
来到床边,夜离不舍地将苏诺语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榻上,苏诺语再度轻声道:“有劳公子,一路辛苦了。”
“和我还需见外吗?何况,若不是因为我,也许你就不会受伤了。”夜离心疼地说。诺语受伤,虽非他所愿,他却实在也是难逃干系的。
心云听了这话,不敢置信地问:“公子,难不成是您害我家小姐受伤的?”若真是如此,那么公子日后在她心中必定重回黑名单,且再也不能改变!无论是谁,伤了她家小姐,那都是罪不容恕!
夜离怔了怔,刚欲点头,便见苏诺语伸出手指戳一下心云的额头:“你这丫头,竟会胡说八道!若真是公子害我受伤,又怎会好心送我回来?”
心云面露恍然,嗯,说得也是,她的确是关心则乱了。于是,连忙知错就改地冲着夜离拜下去:“方才无意间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看在我是担心我家小姐的份上,原谅心云的鲁莽!”
夜离不甚在意地摇头:“无妨,诺语好福气,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好丫头!”
说了几句闲话,夜离想着还有要事要办,加之冰雁那边,若不处理,他也的确是放心不下。于是,看着苏诺语,说:“有心云守着你,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两天切记不可随意走动,有什么事便叫心云去找石海。”
“是,有劳你记挂。”苏诺语依言答道。
夜离转身出了房间,一边吩咐人将石海叫了回来,一边往冰雁的住处走去。
而心云见夜离离去,飞快拉住苏诺语的手,问:“小姐,您到底是伤在哪儿了?公子为何说若不是他,您便不会受伤?”
苏诺语知道若不据实相告,这丫头必定纠缠不休,索性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末了问道:“这下你明白了吗?”
心云愤慨地说:“那个冰雁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她自己得不到公子的心,为何要三番五次地找您的麻烦?不过小姐,您说了那样一番话,想必她气得不行!”
“我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现在想想,实在不该那样刺激她。为情所苦的女子,最是可怜了。”苏诺语心生不忍。
“哼,小姐您真是善良,竟然还同情她!俗话说得好,可怜孩子人必有可恨之处!否则以她的花容月貌,公子为何偏偏不喜欢她?”心云心灾乐祸地说道。
苏诺语摇摇头,说:“唉,你未经情事,所以才会说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来。要知道,这世间最无迹可寻的就是感情。两情相悦的事原就不该看外貌、家世、才学这些外在条件的。若是以这些作为衡量感情的砝码,那真真就是亵渎了感情!”
苏诺语一番话说得令人动容,心云脱口说道:“小姐,您不是同我一样,怎会有这般深切的感受?”
听她难得这么机灵的一问,苏诺语连忙说:“虽没有切身体会,但是在书中,却看了不少。故而有些体会罢了。”
“不过,小姐。”心云好奇地看向她,“您方才真的在冰雁面前说了您喜欢公子的话吗?”
苏诺语点点头:“我不过是气她。你别多想。”这小丫头,眼底闪现着狡黠的光芒,不用猜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我还什么都没想呢,您就这样说,可见是做贼心虚!”心云撇撇嘴,说,“我只是觉得,以您的性子,若是心底真的没有那个想法,应该是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的。”
苏诺语一噎,没想到这小丫头平时迷迷糊糊的,这偶尔竟也有令她哑口无言的时候。只是,那个时候,她说那些话,真的是为了气冰雁,如此而已!苏诺语在内心肯定地想着。
“小姐,您在想什么?”见苏诺语没有言语,心云问道。
苏诺语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便说:“心云,去我的箱子里取一个珐琅盒子来,那里面有尚好的药膏,正好可以用来擦拭我的脚伤。”
“哦,知道了。我这就去。”一提到伤势,心云瞬间将所有想法全部赶出了大脑,并在心底埋怨道:真是粗心,光想着那些没用的,竟然忽略了小姐的伤!那才是大事!
另一边,夜离来到冰雁的住处,沉声将冰雁唤出来。
冰雁心中忐忑,她就知道夜离公子会来和她算账,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而已。她原以为夜离公子会等大事处理好了,再来。看来,那个苏诺语在夜离公子心底的地位果真是不一般!
冰雁站定在夜离面前,语调平平:“夜离公子。”
夜离看见她那副样子,恨不能一掌直接打过去,他的手背在后面,紧紧握拳。几次三番地去找诺语的麻烦,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语气森冷:“冰雁,夜尘不在,我的话你便视作耳边风吗?”
“夜离公子说这样的话,实在令冰雁惶恐。自从冰雁进了默贤阁,即便冰雁直属于夜尘公子,但是在冰雁心中,您与公子都是一样的。”冰雁说道。
夜离冷哼:“既如此,那么从苏诺语来逍遥谷的第一天起,我便警告过你,她是我的客人,不要去找她的麻烦!你听不懂我这句话吗?”
冰雁嘴唇紧抿,沉默了片刻才说:“夜离公子,我今日去找她并非是想伤她。是因为她伤了您,所以我想去找她问个究竟。”
“谁告诉你的?”夜离问。
冰雁摇摇头:“这个请恕冰雁不能相告。”关键时候,还是不能出卖兄弟的。
夜离眼睛微眯,说道:“除了石头,没有别人!”这个事是昨日发生的,除了他和诺语外,就只有石头知道。而石头向来是大大咧咧,指不定什么时候嘴一快,就说出去了。
冰雁沉默不语,心底暗自替石头叫苦,谁叫夜离公子聪明呢,她想要瞒也是不行的。
夜离见冰雁不说话,接着说:“无论如何,这是我与诺语之间的事,同外人而没关。而我的事更轮不到你来置喙!你听明白没有?”
在夜离的逼视之下,冰雁点点头。只是夜离公子说她是外人,这实在是令她伤心欲绝。他们相识多年,且数次经历出生入死,她以为他们至少是生死之交了,没想到到头来,她在他心中只是个外人。
冰雁痴然地看着夜离,柔声道:“夜离公子,我对您的心思你必定知晓,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还从未见您对谁像对苏诺语那样,百般维护,百般容忍,难道您喜欢上那个女人?”
夜离眉头紧拧,若是发自内心来说,他并不在意在人前承认他对诺语的心意,只是若是这话传到诺语耳中,想必会给她造成心理压力,以后两个人见面只怕再难这样轻松自在地交谈。在诺语面前,他不是一个善于隐藏心思的人,也许他的心思,诺语是隐隐猜到了几分的。
但是,只要这层窗户纸没有被捅破,他便可以若无其事地同她交谈相处。想想也真的是悲哀,掩耳盗铃啊!有时候他是有几分羡慕冰雁如此大胆的,他……还是欠缺了些勇气的。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生怕这层纸捅破之后,难以见面。
冰雁见她问话后,夜离便陷入沉思,心中一分一分地凉下去。之前,石头总是说夜离公子维护苏诺语是因为人是夜离公子带进来的,关乎到他的威严。即便她也隐隐有些怀疑,到底是愿意相信这样自欺欺人的说辞的。
可如今看来,不知是石头故意说那些话来安慰她,还是石头眼拙看不出来。夜离公子这副样子,一眼便可看出他对苏诺语的有情!
“我和诺语之间的事你无须知道。”夜离终于开口,“有些话我已经说了多次,对于你,我是永远不会动心的!”
“为什么?”冰雁有几分哽咽了。这样的话,已经数不清听了多少遍。每听一遍于她而言都是剜心之痛,她却总是飞蛾扑火,不粉身碎骨便不能罢休。
永远不会动心……
说得这样决绝,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
夜离叹气:“冰雁,我们是一类人,如你所说,你我认识多年,我们是兄弟。为了你,我可以奋不顾身,甚至死亡也在所不惜。但是,唯独动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来找她本是准备横眉冷对,然而看着这个如自己妹妹一样的女子,再想着临来时诺语的话,他又没有办法心狠手辣。这么多年来的相处,冰雁的确也是个不错的女子。只是,他的心一早便只有诺语一人的位置。
冰雁边听边哭:“不……”
他说他们是兄弟……兄弟呵……
夜离说:“冰雁,放眼整个默贤阁,甚至是整个京城,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你都是个优秀的女子,忘了我,你会找到自己的爱。你实在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若有可能,他真的很想让她清醒过来,不再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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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雁本已做好了被夜离狠批一顿的准备,反正为了那个苏诺语,夜离公子也不是第一次冲她动手。只是没有想到,他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竟比上次掌掴她,还令她伤心欲绝!
冰雁泪流满面地说:“是,冰雁知道了!”嘴上说着知道,心却未必管得住。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罚的自然也不能轻纵。夜离看着冰雁,褪去了方才平和语气,厉声道:“言归正传,冰雁,你是默贤阁的老人,该知道我默贤阁的规矩!”
“是。”冰雁微闭了闭眼,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说,“冰雁知错,请夜离公子惩处!”
夜离颔首,说:“若是按着我的规矩,你未经我允许闯我书房以及对我的客人出言不逊,是要受杖责的!”
冰雁听了,身体极轻地颤抖一下。
杖责!
夜离公子对她真的是不留一丝情面啊!夜离公子的书房除了公子和石海外,别的人都是不能擅自进入的。而他的书籍更是宝贝,哪怕就是公子要借阅,也都得经过夜离公子的允准方可。而那个苏诺语不仅可以随意进出,还可以随意翻阅他的书籍。而这一切关于夜离公子的禁忌,苏诺语甚至不曾知晓!
夜离公子,您到底要多么地护着那个苏诺语啊?
夜离说话间,脑海中再度想起方才诺语的话,顿了顿,说:“但是我方才送诺语回房间,她曾为你求情……”
冰雁猛地抬头,那个女人为她求情?她不稀罕!她很想对夜离公子说她不要苏诺语为她求情,该受什么惩罚她受就是!只是话到嘴边,她咽了回去。她知道,这样的话若说出口,必定会令夜离公子勃然大怒。无论夜离公子对她如何,她不忍他心中有半分不悦。
“杖责就免了,改为鞭抽!”夜离冷静地说道。
冰雁点点头,声音稍低:“是。”
逍遥谷有专门处罚犯错之人的地方,名叫“思过厅”。但凡是帮内有人违背了规矩,便要到思过厅中接受处置。冰雁随着夜离往思过厅中,走到半路,正碰上石海回来。
石海一看这一前一后,面色严肃的两个人,心知不好,连忙凑上去,问:“公子这是怎么了?”
冰雁听见声音,同情地看一眼尚不知情的石海,以夜离公子的性子,石头估计也是逃不掉的。
夜离瞪一眼石海,语气不善:“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
石海悄悄看一眼走在夜离身后的冰雁,隐约知道不好。他记得,这个时候公子应该早已出谷,而他则该好好地接受训练。石海是个聪明人,隐约猜到多半是事涉苏小姐,否则公子不会这个时辰还在这儿。
“是。公子。”石海拿不准究竟是什么事,也收敛起往日的嬉皮笑脸。
眼看前面就是思过厅,石海心中有了不好的直觉。但凡是需要到思过厅来解决的,都不是小事了。这个冰雁啊,到底是做了什么事?
当三人来到思过厅,早有守门的侍卫行礼候着,夜离走过去,沉声道:“准备鞭刑!”
“是。”侍卫应道,转而去准备行刑用的鞭子。
“鞭刑”两个字吓倒了石海,这里总共就三个人,难道公子是要对冰雁用刑?他小心翼翼地问:“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夜离看一眼冰雁,言简意赅地说:“冰雁擅自闯入我的书房,对我的客人出言不逊,还导致她受了轻伤!”
石海惊得目瞪口呆,他来到冰雁身边,小声问:“冰雁,你为何要明知故犯?”
“这还不是要怪你!”夜离突然插话进来,“若不是你多嘴,冰雁是如何得知我受伤一事的?若不是你多嘴,诺语怎会受伤?若不是你多嘴,哪会有之后那么多事?你还好意思在这儿问!等会她受了什么惩罚,你便陪着一起!”
“是,公子。”石海低头称是。其实当他昨日话一出口,就知道必定闯下祸端,只是覆水难收,他没法收回说出口的话。
冰雁见夜离斥责石海,连忙出言分辨:“夜离公子,您误会了!这件事并非是石海相告,同他毫无干系。请夜离公子责罚我就好!”若不是她执意缠着石海,石海也不会说后面的内容。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能连累石海。
“不是这样的!”石海抢过话头,“公子,一切事情的起因皆是因为我,是我没有管住自己的嘴。所以,请您惩罚我,放过冰雁。”对于他们这些久经沙场、出生入死的人来说,鞭刑并算不得什么。但是冰雁是女子,又是夜尘公子的心腹,从某种意义上说,算是半个主子,若是叫手下的人得知她被公子施了鞭刑,叫她面子上如何过得去!
夜离不理会他们这样的仗义之举,冷哼道:“你们是第一天来我默贤阁吗?规矩都不懂是不是?用得着你们在我面前表现兄弟情义吗?该谁承受就是谁,少在这儿多言!”
“是!”石海和冰雁互看一眼,低头道。
公子说得不错,默贤阁之所以能迅速崛起,到现在令朝廷都敬畏,是有原因的。默贤阁是一个纪律严明、奖惩分明的组织。出任务的时候,他们信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而奖惩时则必须自己承担。这样一来,自然没有人会轻易地以身犯险!
说来奇怪,即便是这样不通人情的规矩,却从未有人对两位公子不服气。哪怕是受了处罚的人,也不会对组织是生出二心。
说话的功夫,侍卫取了鞭子过来,冲着夜离行礼之后,问:“夜离公子,如何惩处?”
“手臂处,冰雁二十鞭。石海二十鞭。”夜离的声音冷酷至极。
“是。”侍卫点头,走到两人身边,说,“请!”
石海和冰雁随侍卫走到行刑处,站定。石海心中想着,这是公子故意轻纵,否则鞭刑不会是抽打手臂这样轻松。而冰雁明白,夜离公子之所以会选在手臂上行刑,多半是因为那个苏诺语受伤是因为她出手推搡了一把的缘故。
站定在木头架子旁,两人动作一致地挽起袖子,手臂扶住木头桩子,异口同声地说:“开始吧!”
夜离转过身去,不看他们。他不否认对于冰雁,他是有一丝私心的。在他心中,诺语便是一切!谁若欺负她,他不知晓便罢,一旦知晓,必定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但若说是因为诺语,也仅仅只有一点。说到底,会对冰雁和石海惩处,还是因为他们犯了规矩!
默贤阁的规矩是在成立之初便定下的,即便是他,也不能去破坏!否则,都要受到惩处!
噼里啪啦一阵,二十鞭很快打完,两个人皆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
“回禀夜离公子,二十鞭刑已经执行完毕!”侍卫来到夜离身边,说道。
夜离点头道:“好,你先出去吧!”说罢,他并未转身,说道,“石海,你随我出来。”
“是。”石海应道,在冰雁耳边低声说,“你先在此等我片刻。”随即随夜离而去。
出了思过厅,夜离停下脚步,看一眼石海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手臂,终究还是不忍地说:“一会儿叫大夫给你和冰雁上药。”
“多谢公子。”石海不甚在乎地瞥一眼手臂,就好像是那伤不在自己身上似的,“公子勿要担心,这伤势看起来骇人,其实不会伤及筋骨,不碍事的。只是冰雁……手臂上大概会留许久的疤痕了。”
夜离的眉宇间闪过不忍,继而又严肃了语气,说:“若是以后再触犯规矩,便不是这二十鞭能解决的!”
“是。”石海应道。说起来,今日这刑罚并不算重,在他想象中,会是一顿杖责的。他想了想,还是问出口,“是苏小姐为冰雁求了情?”若非如此,他想不到公子破例的原因。
夜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交代道:“这些日子,你还是负责你以前的事。每日都去一次离月居,看看诺语的情形。她的脚崴伤了,行动多有不便,能照应的你便多照应些。”
石海点头:“属下明白,公子放心即可!”
夜离点点头,说:“如此,我便先走了,估计三五日才会回来。若是赶不上诺语出谷的日子,你务必要好生照顾。”石海虽说性子大大咧咧,但若真将事情交给他,也是不必担心的。
石海保证道:“公子放心,保证毫发无损地将苏小姐交给您!”
夜离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石海见他走远,回到屋内,见冰雁一脸伤心。他在心底无声叹息,他知道冰雁伤心的不是这区区手伤,冰雁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坚强的一个。
曾经有一次执行任务,结果误中了陷阱,被对方的死士围剿,身上肋骨断了多处,被打的血肉模糊,若非意志力坚强,只怕就死了。那样的伤势,就是男子也承受不住,处理伤势时,冰雁愣是忍住没有吭一声。当时的那一幕,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得佩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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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雁兀自低头伤心,浑然不知石海已经折返回来,站在她身边。
“冰雁。”石海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冰雁的肩膀,问,“冰雁,你伤心并非是因为公子的惩处吧?”
冰雁点头,道:“是,犯了夜离公子的规矩,我便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若不是那个苏诺语出言求情,只怕夜离公子不会这样轻轻放过。”
石海脸上露出一丝悲悯来,于冰雁而言,这大概也是一种讽刺吧!她因爱公子而同苏小姐起了争执,无意间犯了公子的规矩,又伤了苏小姐,要被公子责罚,却也是因为苏小姐的一句话,便让向来不徇私情的公子破了例!这种种纠缠,是对冰雁一颗痴心最大的伤害!
石海轻声说:“冰雁,公子方才之所以没有看你一眼,也是因为心有不忍。方才我随公子出去的时候,公子还说要大夫好好给你疗伤。其实,公子并非那么绝情……”
“于你而言,夜离公子的确并非绝情。但是,于我,夜离公子已经不留一丝情分。”所谓绝情,是指伤心,而非伤身。若是伤了身便可以换回夜离公子的心,那么她宁愿粉身碎骨!
石海嗫嚅了半晌,不知如何回应。站在冰雁的角度上来看,公子向来都是绝情的。这一次,大概更是说了许多绝情之语。石海想要出言相劝,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冰雁若是执迷不悟,只会使自己越陷越深,直至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冰雁说:“石头,你说方才夜离公子嘱咐要大夫好好为我疗伤。”
石海点头:“我不骗你,这真是公子亲口所说。”
“可是,他更多的便是叮嘱你苏诺语脚受伤,行动不便,要你好好照顾,是不是?”冰雁心灰意冷地问。
世上的感情中最令人绝望的并非是得知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你明知他不爱你,却仍旧无法减少一丝一毫对他的爱,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泥潭深处,无力自拔!
石海没有说话,冰雁是个心思灵透的女子,才能将所有事情看得这般清晰。只是在这个情况下,他宁愿她笨一些,傻一些,那么便不会这么心痛了。
“好了,不说了,我还要回去上药。先走一步。”冰雁低声说着。
“冰雁。”石海唤她,在她背后说道,“冰雁,你是个聪明人,为何在这种事情要如此执迷不悟?你明明知道,公子他……”
“是,我明知道。”冰雁转过身来,“我明明知道夜离公子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对我动情,但是我依旧执迷不悟。其实,你以为我不想迷途知返吗?可是,现在的我已经迷路。石头,我找不到走出来的路了。所以,哪怕知道前方是荆棘坎坷,是万丈悬崖,我也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也许,摔得粉身碎骨之后,我才能重获新生吧!”
石海震惊地看着她,这样的话,字字锥心,冰雁一字一句说来,想必早已心中滴血!
“谢谢你的好意,石头。”冰雁冲他露出一记哀婉的笑,转身离去。
愣了许久之后,再度回味她的话和她的笑,石海只觉得那真像是一朵开在悬崖峭壁上的雪莲花……
回到住处,冰雁并未找大夫来。这点小伤,她自己便可以处理。她无暇顾及一路走回来时,当那些下属们见到她血肉模糊的手臂时,眼睛中惊诧万分的神情。心不在焉地想着,一开始是不是自己便表现得太过勇猛彪悍,没有一丁点女儿家该有的娇羞,所以夜离公子才会不喜欢她?若是她也能不时地表现出弱不禁风,是不是今日夜离公子就不会说出“我们是兄弟”这种刺她心的话了?
还记得刚进默贤阁的时候,她为了引起夜离公子的注意,所有的训练她都不打折扣,同男子完成一样的程度,甚至更多。每次出任务,她必定是最不要命、最不怕死的那一个。在他面前,无论多苦多累多痛,她从不抱怨。她想将最好的自己展现在夜离公子面前,叫他知道,她是最棒的!
后来,她的确做到了,她是那一批唯一获两位公子青睐的,甚至被夜尘公子挑中,做了心腹之人。她一度令默贤阁中的那些最初看不起她的男人们也刮目相看,不敢小觑。
她真的做到了!
她真的得到了夜离公子的称赞之语,却也将他彻底推远!只怕,从那时开始,在夜离公子心中,便再也没有将她视为女子!
冰雁苦笑,会有今日的情形,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正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冰雁的思绪。她抬手拭干泪水,清了清嗓子,方才问道:“是谁?”在人前,她已然习惯了汉子般坚强的一面,这样的梨花带雨,她并不想被人瞧见。
“冰雁,是我。”石海的声音传进来。
冰雁愣了下,连忙起身去开门,诧异地看着他:“石头?你来找我有事吗?”两个人才分开,又各自带着伤,他不回住处,到这里来干什么?
石海看一眼她依旧没有处理的伤势,用一种笃定的口吻说:“我就知道你回来定也不会看重这点伤,所以特意给你拿了药。走吧!”冰雁的住处石海来的次数多,早已熟稔地像走自己的屋子。
冰雁并不领情:“那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管!”她绝非是故意和自己过意不去,实在是回来后又胡思乱想一阵,将伤势给忘在了脑后。
石海也没有好脸色:“我也不愿管你,若非是公子临行前交代了一句,你以为我会来管你?我知道,对于大名鼎鼎的冰雁来说,这点小伤又不伤筋又不动骨的,自然是不在话下。”
冰雁惊讶地看一眼石海,这家伙什么情况,说话这么冲!“你怎么了?”她问。事实上,不是应该她更郁闷,不是吗?
石海烦躁地耙耙头发,对于心底这压抑不住的怒火也觉得莫名其妙,他冷静了片刻,方才说:“没什么,好了,你快上药,我也算是完成公子的嘱咐。”
“多管闲事。”冰雁小声嘀咕着,随即点点头说,“行,那便上药吧!”
说话间,石海已经将她摁在椅子上,抬起她的手,动作粗暴地从怀中取出药,放在桌子上。按说,这样的情绪之下,下手必定是没轻重的。冰雁看着他,也不在意,轻重于她而言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差别不大。
然而,等到抹药时,冰雁才发现石海的动作其实是极温柔的。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涂抹在她的伤势上,一丝不苟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不同以往。
冰雁将全副心思皆放在了反常的石海身上,全然不知是何时药已经上完。石海抬起头,看她目光灼灼,问:“干什么?看我看得都入了迷,难不成是迷上我了?”
“想得美!”冰雁抽回手臂,说,“如此,便麻烦你了!”
石海见她方才上药时哼都不哼,忍不住质疑:“冰雁,你到底是不是女子?”
一听这话,冰雁狠狠瞪他一眼,说:“你在怀疑我的性别?”
“不是,只是你似乎同别的女子不一样。”在冰雁面前,石海难得有几分嘴拙。
冰雁嗤之以鼻地睨着他,反问:“你是指上药一事吗?那别的女子会怎么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是失声尖叫?是不是只有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来,才是女子?”
石海听着冰雁的总结,石海蹙了蹙眉,那样的确是女子,却也是令人头疼的。石海在脑子里努力想象冰雁变成那个样子,只觉得浑身发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罢了,还是这样子的冰雁正常些。
冰雁见他那一连串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冰雁,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更好些!”石海中肯地说,“那种或哭或叫的女子,都不适合你!”
冰雁神情暗了暗,问:“可是这个样子的我表现得过于强悍,激不起男人的保护欲来。石头,我问你,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种小鸟依人的女子?”
石海被她的问题问的怔怔,这还真是难倒了他。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耸耸肩,表示这个问题他无能为力。
冰雁撇撇嘴,说:“当我没有问过。”
石海知道冰雁心中的芥蒂,安慰道:“冰雁,你不必改变,日后必定有会欣赏你的那个男人出现!”
冰雁挥挥手:“算了吧,这种话我已经听了无数次。即便有那个男人出现,只要不是我喜欢的,我依旧不要!”她是典型的“宁缺毋滥”的性子,在感情事情上,绝不将就!
石海见她如此说,索性闭了嘴。
两人面对面站着,相顾无言。冰雁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任务也完成了,还不走吗?”
石海将药都放在她的桌子上,说:“药放在这儿,你自己注意换药。好歹是个女儿家,也别太大大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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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月居内,苏诺语百无聊赖地半倚在床头,未来这几日,行动不便的她估计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心云从外面进来,神秘兮兮地说:“小姐,您知道吗?因着那个冰雁找您的麻烦,结果被公子怪罪了!”心云本以为这个消息能令苏诺语兴奋不已,没想到苏诺语只是反应淡淡的。
“心云,我们如今在逍遥谷中,说话处事处处都要小心谨慎些才好,免得落人口实,使得大家对我们心生不满。”苏诺语对于冰雁的事毫不关心,对于夜离的事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心云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原本满心的兴奋就这么没有了。她声音低下去,说:“我方才出去,听到有侍婢们在低声议论,公子将冰雁带到了思过厅。”
“思过厅?”苏诺语对这个词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心云解释道:“思过厅就是默贤阁内犯了错处的人领罚之地。据说,冰雁今日十有**是会被杖责的!”说起杖责,心云并不陌生。在宫里的时候,经常有人惹怒了主子,便是一顿板子。
苏诺语蹙眉:“到底是个女子,也没有犯什么错,为何要受杖责之苦?”
“她那般为难您,受些惩罚是应当的!”心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反而对夜离此举赞不绝口。在心云看来,凡是对她家小姐不好的人,都是应该受到惩罚的!
苏诺语淡淡看一眼心云,心云的心思她能猜到,自幼便见惯了宫里的倾轧之争、你死我活,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但是她一直生在寻常人家,爹娘对府里的下人都是宽严有度,她倒不如心云一般看得淡。
心云继续说:“如此最好,省得那个冰雁处处与您为难。有公子护着您,也好叫她长几分眼色。”在心云心中,夜离的印象越来越好。
苏诺语摇摇头,没有说话。夜离那个人……别说她与夜离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有什么,夜离也不像是个公私不分的人。所以冰雁若真的受了罚,想必也是有原由的。这些日子看来,默贤阁被夜离管理得甚好,他必是一个能服众的主子!
见苏诺语兴致缺缺,心云本想再说,却听到外面有石海的声音传来:“小姐,我有几句话要说,不知可方便?”
苏诺语没有料到这个时候石海会来,连忙示意心云出去迎他进来。按说,苏诺语的寝屋石海是不方便进的,只是现在她行动多有不便,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好在苏诺语本也不是一个扭捏之人。
石海给苏诺语行了礼,方才恭敬地说:“苏小姐,公子这些日子不在府里,特意交代了我要多照顾您一些。若是有什么事,或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让心云来找我就是。另外,这几日心云要照顾您,打扫一事便暂时停一停,待您的伤势好些再去。”
“多谢公子。”苏诺语微笑着说。
石海将手中的棍子递给心云,说:“公子想着您的脚上有伤,难免行动不便,特意为您找了这根棍子,说是让您当拐杖用。您看看,可还合适?”
心云将棍子递给苏诺语,苏诺语接过来打量片刻,虽说是临时找的,但是木棍被打磨得非常光滑,也没有小刺扎手,可见是细心。她满意地看着石海:“多谢公子考虑周全。其实,原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这伤势是小事,过两日也就是好了。”
“只要苏小姐用着觉得好就行。”石海说道。公子对苏小姐是真的有心,事无巨细,都为她想到了。
苏诺语朝他微微点头,眼睛却瞥到他的左手手臂似要比右手的粗壮一些,多嘴问道:“石头,你那手臂……”
石海连忙说:“并没有什么。我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苏诺语本只是多嘴一句,然而见石海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便知道有事。她想起方才心云的话,说:“我有话想问问你。”
石海点头,道:“是,苏小姐有什么尽管问就是。”
苏诺语看一眼心云,吩咐:“心云,去烹茶给石头。”心云依言退下。石海是聪明人,他知道苏诺语必定是不想让心云听到她接下来的话。
待心云出去后,苏诺语问:“石头,我听说,公子惩处了冰雁。”见石海点头,又问,“难道事情也牵扯到你?”说话间她眼神看向石海那不同以往的左手臂。
这样的事本也没有什么好瞒的,石海大方承认:“是,公子今日惩处了冰雁和我。”
“冰雁受罚……”苏诺语顿了顿,问,“难道是因为我?”若真是如此,倒叫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她虽不喜欢冰雁,冰雁对她也不甚客气,但是说到底,两人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况,她的伤势不能全部怪罪于冰雁,也是她自己不当心。
石海连忙摇头:“苏小姐多虑了。我与冰雁被罚,只是因为我们触犯了帮里的规矩,公子向来不是徇私之人。”即便同苏诺语有那么一些关联,也是断断不能叫她知道的。
见他这么说了,苏诺语说:“那所谓处罚,是责打手臂吗?冰雁也是吗?”看着石海的手臂,苏诺语如此猜测。
石海点头:“是。”
苏诺语沉吟片刻,道:“如此我知道了,待心云烹好茶,你尝尝再走吧!”
说来也巧,心云正好进来,石海略尝了尝,便起身告辞。
石海走后,心云好奇地问:“小姐,您和石头说了什么?您方才提起他的手臂,我仔细看了,左手臂比右手臂粗壮许多,是怎么回事?”
苏诺语便将方才石海的话转述给心云听,心云听后面上一片震惊:“天!鞭抽手臂?那不是会使手臂上血肉模糊?”她低头看一眼自己光洁的手臂,吓得身上一个哆嗦。
“心云,我给你写个方子,你一会去找石海将药材都找来给我。”苏诺语说道。
“小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心云一听她说这话,只以为是她不舒服,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手臂。
苏诺语心中温暖,有心云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她急忙否定:“不是我。我只是想着冰雁和石海都才受过鞭刑,想着配些药给他们用。那石海也就罢了,大男人的身上落了疤也无妨。倒是冰雁,女儿家的,若是日后落了疤,就不好了。”虽说石海否认掉这次的事和她的关系,但是她这心里总是难以踏实,还是做些什么以弥补吧。
心云点头:“虽说我不喜欢那个冰雁,但是若是手臂真被打的血肉模糊也真的是很可怜。行,您写好了,我即刻就去。”说到底,心云和苏诺语一样,都是心软的人。
等到药配好了已是第三天的事,苏诺语将石海找来,将药膏递给他:“石头,这些药我分成了两份,你和冰雁一人一份吧。”
“这就是前日心云来找我要药材时,说的那个祛疤的?”石海问。苏小姐还真是动作迅速,不愧是白峰的女儿!
苏诺语笑着说:“你用不用随意,我想大男人的,或许也不在乎伤疤。但是冰雁这份你务必要交给她。只是,千万别说是我给的。”
石海了然地颔首:“苏小姐放心就是。您既有这份心,那么无论如何,我会盯着冰雁好好用完的。”
从苏诺语这离开后,石海便直接去了冰雁处。说起来,如冰雁那般花容月貌的女子若是真在身上留了伤疤,的确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这是什么?”冰雁见石海来了,二话不说便将这小盒子放在桌上,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石海介绍道:“这是我无意间寻到的药膏,据说是祛疤的良药,你无事便试试吧。”
冰雁斜斜扫他一眼,那眼神像是不认识似的:“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竟然有功夫去找这种祛疤的药膏!说起来,我们这些自小习武之人,身上哪能没有点疤痕?早就习惯了,现在你拿这些来,着实是麻烦!你拿走吧,我不要!”
冰雁的态度在石海意料之中,他叹口气,围着她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故意摇摇头,说:“冰雁啊冰雁,你看看你,除了这张脸蛋漂亮外,还有哪里能看出你是个姑娘家?”
“你找死?”冰雁凉凉地问出口。
石海梗着脖子,丝毫不惧:“本来就是,姑娘家的莫不希望自己能光鲜亮丽,哪有你这样的,连伤疤都不在乎。”
“女为悦己者容!”冰雁的语气中平淡如许,听不出丝毫的波澜,“若是我也有那悦己之人,必定也会光鲜亮丽。只可惜,打扮得再娇艳,也无人欣赏。又有何意思?”
石海见她有几分心灰意冷地味道,劝道:“话可不是说,你还如此年轻貌美,大好的人生才刚开始。有人不懂得欣赏你,那是他的损失,不是你的。冰雁,一定会有那么个人出现的!”
“谁?”冰雁随口道,“你?”
石海没有料到她会说这话,怔怔的,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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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雁那话一出口似乎也察觉到有那么一丝不对劲,连忙看向旁边,将话题岔开:“那个……你若没有别的事,就快走吧!这几日没事也别过来了!”
“那药……”石海是个异常执着的人,即便在这样略有些尴尬的气氛中,仍不忘那药膏的事。
冰雁见他难得的有些犯傻气,不禁好笑又好气,原本心底的那时介怀瞬间消失,她一边推他一边说:“好了,快出去吧!”
石海被推出去后,门随即关上。面对着紧闭的房门,石海没有多想,转身离去。好歹该说的都说了,明日他还要来看看,不能浪费了苏小姐的一番苦心。
透过窗户,冰雁看见石海身影远去,忍不住拍一下自己的脑袋。方才是糊涂了吗?怎么和石头说那样的话!她和石头私交甚笃,但是绝无半分男女之情,有的只是哥们间的交情。幸好石头似乎也没有往心里去,否则两个人日后见面免不了尴尬。
看一眼桌上放着的药膏,冰雁还是决定打开试试。石头说的不错,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自己皮肤光洁细腻,即便是她也不例外。何况……
倘若日后,她与夜离公子之间有那么一丝半分在一起的可能性,她不能叫自己有任何欠缺,那样会叫夜离公子嫌弃的!
打开盒子,是草绿色的膏体,凑上去轻轻闻一闻,有一抹淡淡的香味。冰雁唇角挂笑,忍不住在心底赞道:果真是个好东西,难为石头了,寻着这样的好东西,还记得给她送过来。
翌日,石海果然又来到冰雁这,正好赶上冰雁在擦药。石海满意地点头:“就是嘛,如此倒是有几分像女儿家。”
“我说你这块大石头,怎么又来了?我昨日不是说了吗,叫你这几日没事别忘我这里跑!”冰雁说道。
石海笑着:“你说无事不必来,我分明是有事。你这人性子倔强,我若不来,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有认真用药呢?这样好的东西,你若放着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冰雁没好气地说:“你既然知道我这人性子倔强,就该知道,我若不想用,你来了也无用!”
“你这脾气还真是火爆!”石海表示自己有些受不住,“你忙吧,我先走了。明日要送苏小姐出谷,这两日谷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分明是丫鬟的命,偏要生出那小姐的心!”冰雁不悦地说道。她就不明白了,那个苏诺语为何要每周出谷一次,每次都还要人接送,也不怕麻烦到别人!
石海摇摇头,没有说话。其实冰雁为人善良,对人热情,大概就是因为公子吧,否则不会对苏小姐有那么深的敌意。只是她这话若是叫公子听去,少不得又是麻烦事。
离月居中,心云劝苏诺语:“小姐,您这脚还未痊愈,出谷一事就缓缓吧!你要不放心,明日我出去一趟,将情况和老何他们说清楚,他们不会怪您的!”
“那怎么行?”苏诺语断然拒绝,“这是我答应狗子的事,若是没有做到,岂非是叫狗子失望?我相信老何他们不会怪我,但是我自己会怪自己的。”
见心云还欲再劝,苏诺语坚决地说:“好了,心云,不必多说,去准备东西吧!”
当苏诺语一瘸一拐地出现在老何夫妇面前时,两个人都感动不已:“苏小姐,您既受了伤便不该再随意走动,倘若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无妨,今日该给狗子针灸,我若不来,便耽误了狗子的治疗。”苏诺语不以为意地说。
老何说:“其实在您的医治下,狗子已经好了大半。您一次不来,想来也没有关系的。”
苏诺语认真地看着他们,说:“话不是这样说,狗子的病若是不能一次去根,难免反复。到时候,狗子又该受苦,我身为大夫,断不能如此不负责任!”
一番话说得何嫂热泪盈眶,连忙搀扶着苏诺语往后院走去。身后的石海眼见方才那一幕,心中不由地也生出一丝佩服来!
等到苏诺语忙完狗子的针灸一事,回到客栈大厅里的时候,听见旁边桌的人高声讨论道:“哎,你们算算日子,再有五日便是那曼绮郡主同阮府二少爷大婚的日子了!届时不知道这阮府上会有多么热闹啊!”
“是啊,是啊,以平南王的势力,大婚之日必定是遍邀权贵。想来那场面堪比公主出嫁啊!”另一人附和道,众人的心里都是羡慕不已的。
苏诺语的神色自听见这话后涌起一丝不自然:大婚……果真呢,转眼间就是近在眼前的事了!她倒要去看看,这是怎样一场盛大的婚礼!
待苏诺语随石海回到逍遥谷的时候,夜离也已经回去了。
苏诺语知道,阮天浩大婚之日并非是她出谷之时,想要出去,必得征得夜离的同意。于是她找到夜离:“夜离,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何事?但说无妨!”夜离见她那副神情,便知道十有**是和大婚有关的。果然,只听苏诺语说:“是这样的,三日后我想出谷一趟。”
夜离沉默了片刻,问:“三日后?为何?”
苏诺语早已在心底想好了借口,从容说道:“想来公子必定知晓,三日后是平南王之女下嫁阮府二少爷的日子。阮府同褚府交情颇深,我想在这样的日子里,那褚哲勋必定还是阮府的座上客!”
夜离听见她说起自己的名字,眼神转深,示意她继续。
“你知道我的心思,是必定要杀了那个褚哲勋的!这样的日子里,他或许没有防备,容易下手!”苏诺语说。
夜离思虑片刻,直接拒绝了她的提议:“诺语,我们最开始达成协议之时,我就曾说过,你所谓的证据太过牵强。我只是答应为你报仇,却从未答应过你要杀了褚哲勋。”
苏诺语秀美紧拧,半晌后方道:“如此,就算了!那我先告辞。”
目送苏诺语离开,夜离知道以她的性子,必定不会这样就善罢甘休。想了想,他找来石海。
“公子,您这次出去,可是有了白府灭门一案的线索?”石海认真地问。事关白府,如今是公子心中最重要的事!
夜离点头,一一告知:“是有了些线索,但是还远远不够,这幕后之人是高手,不容小觑。据悉,那晚围剿白府的人说话不像是京城中人,有几分吴侬软语的味道。”
“你是说那是一伙江南人?”石海问。
“未必,有可能这只是一个障眼法也未可知。”夜离接着介绍,“不过,正好是那几日,京城中似乎有一伙江南来的富商打扮的人,说是北上的生意人,但是看身形走路都像是练家子。而更巧的是,白府出事的当夜,这伙人就匆匆离去。据说,他们和我们是同一性质的组织,雄踞江南。”
石海听后,一拍桌子,说:“公子,必定是这些人做的!我们只要找到这些人,白府的仇便可以报了!”
夜离看他一眼,淡定地说:“石头,做事不要太冲动。要知道,凡事有因才有果,白府向来处事低调,白师叔又是个悬壶济世之人,一家子与人为善,怎会突然遭此灭顶之灾?若真是杀手组织,那么要么如我们一般,要么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初步认定,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您的意思是,有人指使他们如此?”石海问。
“不错。”夜离起身,来到窗边站定,继续说,“所以,找到他们只是第一步,关键是找到之后,要如何做!”
石海想了想,说:“无论如何,先找到他们再说!公子,事不宜迟,您预备何时动身?”
夜离思索片刻,吩咐道:“这个事得先放一放,三日后是阮天浩大婚的日子,请帖早已送到褚府。那样的日子,我是不能不去的。何况,今日诺语来找我,和我说她也要去。”
“什么?您同意了?”石海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日子,他以为苏小姐是最不适宜出现的。
“并没有。”夜离说,“只是,以我对诺语的了解,她不会乖乖听话。”
石海问:“那您那日准备怎么办?”
“我已经想过了,那日我是必定要以褚哲勋的身份出现的。至于你,易容后负责保护诺语的安全,关键时刻,在诺语面前暴露身份也是可以的。”夜离说道。
石海挑眉看向夜离:“公子,就咱们这逍遥谷的门,岂是苏小姐能来去自由的?”一层层的暗哨,还有那八卦图,别说是一个弱女子,就是他石海也不敢轻易尝试。
夜离笑着说:“我会提前和暗哨打招呼,那日务必放行,至于其他的,就看诺语自己的了!”
“是,公子,保证完成任务。”石海说道。
而离开了夜离书房之后,苏诺语回到房间,想了许久,暗自下决定,无论如何,那日她是一定要出谷的!她的脚已经快要痊愈,想必三日后,正常行走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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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打定主意之后,苏诺语便开始每日更加积极地锻炼走路,积极到心云都忍不住说:“我知道小姐走路心切,这每日若都拄着根棍子,一来不好看,二来也不方便。但是,小姐,你不是教育过我,说凡事欲速则不达么?病去如抽丝,您该慢慢调养才是!”
“无妨,我是大夫,知道该如何联系腿脚才不会再次受伤。这每日就是或躺或坐,实在是百无聊赖!”苏诺语解释道,她擅自出谷的事,并不想叫心云知道。
心云不甚赞同:“虽说您是大夫,但是您若是一味地想要行走,还是对伤处不利啊!”小姐似乎是藏了什么心事,自从回来,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锻炼。她试图询问,结果也是不了了之的。
苏诺语见心云一脸的若有所思,便知道这丫头必定又在胡思乱想。其实那事并非是有意瞒着她,她也是为了她好,想要保护她。她的那点子功夫本就是些花拳绣腿,若是在街上打两个小毛贼是没问题,但是若去对抗阮府内外的守卫或是褚哲勋,无异于是以卵击石的。
本来她是想试图说服夜离相助的,但是被夜离断然拒绝,她也不好多说。毕竟当时是以一年为期,现在时间还早;再者说,夜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断然是不想与整个阮府和平南王府为敌的;加之,他一直说什么褚哲勋不是白府灭门的幕后之人,凶手其实另有其人。
夜离有总总理由拒绝在那日帮着她报仇,但是却无法说服她放弃这样好的机会。无论他如何为褚哲勋开脱,她依旧深信褚哲勋就是那晚闯入白府的人!那声音她自小听到大,难不成还会听错吗?
所以,她想过了,她的仇人她自己去寻,只要给夜离提供更多的证据,他必然相信她的话!那一日是最好的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苏诺语知道,若是这事被心云知道,她一定会要求跟着一起去,但是在这件事,若是带着心云一路,只会缚手缚脚,平添麻烦。她若是自己,即便真遇到什么,或许还能逃开,可若是有心云在,她无法护她周全。事关她爹娘,不能将无辜之人牵连进来。
心云见苏诺语心意已决,只好三缄其口。小姐的性子倔强不已,一旦是她决定的事,那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苏诺语除了加强走路,也辅之以药膏,终于在阮天浩大婚的头一日,正常行走。她独自在庭院中来回走,确认脚踝处已经完全不疼,高兴地问:“怎么样?可曾看得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心云也没有想到她真的能做到,高兴地拍手:“小姐,您竟真的恢复得这么快!和原来一样,丝毫看不出是受了伤的!”
苏诺语心底满意不已,如此便好,明日便可更加顺利地行动!
是夜,临睡前,苏诺语吩咐心云:“明日晨起,你便去离月居北边的园子里,为我采摘一束花回来。这些日子日日用药,屋子里全是药味,难闻的很!也该好好用些花儿草儿的熏一熏了!”
“是,小姐放心。明日一早,我起床就去!保准叫您一起来便闻到花的香味!”心云笑着说。其实小姐若是不说,她并未觉着屋子里有什么药味。可是,只要是小姐喜欢的,她照做就是。
翌日清晨,天方蒙蒙亮,心云便起来了,简单地洗漱之后,她见床上的苏诺语还睡得香甜,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床榻上,苏诺语在心云出门的瞬间,睁开了眼睛。她起床洗漱后,开始重装敛容,并寻了一套平日里少穿的华丽衣裙换上。今日是阮府大婚,她若穿得太过简朴,只怕进去不得。
苏诺语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一切,简单留了纸条给心云,便悄然出了门。四处看了看,夜离的院子里没有听到声响,往日的这个时辰他已经早早起来习武,今日却是安静得很。只是她无心去顾忌夜离的动向,于她而言,看不见他们更好,若是被夜离撞见,只怕想要出谷就难了。
苏诺语一路小心翼翼地往逍遥谷的边界走,平日里这些地方她是不来的,唯有进出谷的时候会经过这些地方,但是那些时候她大都是坐在马车上。她今日一路走来,甚少遇到人,不知是不是时辰尚早的缘故。
站在树木丛生的小径上,苏诺语再次四下打量一番。从初来逍遥谷的第一天起,她便知道,这个地方是按着太极八卦来设置的。若是不能一次性找准方向,只怕便会绕在其中,寻不着出路。
对于八卦,她曾经因一时兴起,向爹讨教过,只可惜所学不精。现在想来不免后悔,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诚不欺她!
站在进口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苏诺语深吸一口气,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船到桥头自然直,走吧!
基本上,苏诺语是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力与爹爹曾经教过的方法在努力地分辨方向。可是,不知为何,每当她心底涌起深深的无奈感时,似乎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在为她指引方向。
起初,苏诺语还会四处去寻那声音,后来索性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就这样,东拐西绕的,直到隐约瞧见了出口,苏诺语心底微喜,连忙加快步伐。待得她的眼前呈现出熟悉的外界景物时,她几乎要乐得跳起来!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竟自己走出了夜离苦心布置的八卦图!
回想起耳边那隐隐的指引之声,苏诺语双手合十,双眸微闭,在心中默默念着:爹、娘,是不是你们在天之灵,也想要指引女儿报仇雪恨?
“分明是我的功劳!”一记童声乍然响起。
“谁?”苏诺语吓得睁开了眼睛,四下里寻找那说话之人。然而,四周空空如也,除了她,别说人,就是阿猫阿狗也没有寻见。苏诺语暗暗安慰自己,这世上没有鬼怪,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她顾不上其他,只想快点往京城的方向走,等到了人多的地方,便什么都不必担忧了。
想起方才那个声音,苏诺语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好熟悉的声音,似乎曾经无数次地听过,可是,无论如何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见过。她摇摇头,看来自己是太过紧张,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等到苏诺语来到京城时,城门早已打开,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她走在人群之中,耳边不断传来的,皆是人们对于曼绮郡主大婚的议论。苏诺语冷哼,看来这还是个大场面呢!
苏诺语知晓,这样的场合不是人人皆可进入的,若是没有收到请柬,只怕是不得而入。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了,她要去何处寻那个请柬呢?她站在阮府正门对面处,努力寻找着进府的法子。
而另一边,当心云采了一大束鲜花回到房间,准备伺候苏诺语起身时,却猛然间发现床上并没有人。起初,心云也没有多心,也许小姐是去方便或是暂时离开了片刻。她将花随手放在桌子上,转身去找花瓶。待得一切准备好,才恍然看见桌上平白多了一张纸条。
心云拿起来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心云,我有事出谷,勿寻!
心云心中咯噔一下,瞬间便没有了主意。小姐怎么突然出谷,而且还瞒着她呢?情急之下,心云顾不得什么礼节,抬腿便往隔壁夜离所居的院子跑。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心云边敲边叫:“公子,公子……”
“心云?”夜离从里面走了出来,诧异地问,“这么着急,可是有什么事吗?”
看见夜离,心云像是找到了救星,快步跑到他面前:“公子,大事不好了!小姐出谷去了!她只给我留下来了一张纸条,您看!”说话间,心云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夜离。
夜离接过来一看,眼底一片了然。他早就猜到,以诺语的性子,绝不会乖乖听话,所以一早他便派石头小心保护着她。他看着心云,出言安慰:“心云,你放心,我即刻便会派人出谷去寻。诺语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一般的小毛贼应该是奈何不了她的。”
“公子,我求求您,一定要尽快找到小姐啊!她一个人出去,不知会遇到什么!”即便她也知道小姐是有些身手的,但是仍旧不能不担心。
夜离说:“我即刻就去安排,你就在逍遥谷中等着消息吧!”算算时间,他也是不得不出谷,否则便误了那边的吉时。
心云见夜离脚步匆匆,不敢多言,生怕耽误了时辰,会让小姐遭到不测。即便是满心的忧虑,她依旧只能选择回到房间里静等。
夜离坐在马车上,经过出谷的八卦阵时,他眼底浮现出一抹赞许:诺语,你果真是聪颖过人,我这八卦阵除了夜尘外,还从未有人能破解。
这……算不算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呢?夜离的心中一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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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诺语就那么倚柱而立,看着阮府的大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她唇边噙着一抹冷笑,然而,笑着笑着,一滴清泪划过脸颊。她并未抬手去擦拭,任由微风将泪水风干。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看来一些执念,没有这么容易就放下的。
这样的场景,曾经是她期盼中的。阮天浩不久之前就在她面前画下蓝图,说了待得他们大婚那日,必定遍邀京中权贵,给她一场举世瞩目的大婚,让所有人都见证这样的幸福!
他说完之后,苏诺语也曾幻想过,等她大婚之日,必定要穿上京中最好的绣娘绣出的霞帔,由爹娘为她送嫁。她定要好好打扮,让自己成为这京中最耀眼的女子,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嫁了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这些承诺与幻想尚历历在目,然而,事与愿违,到头来终成一场空。她的确是看到了他口中盛大的婚礼,举世瞩目。只是,新娘不是她……
想想真是讽刺啊!苏诺语的笑容中嘲讽的意味愈发浓烈。
正当苏诺语心不在焉之际,从远处走来一个人影,只消一眼,她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她能感觉到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紧绷着、叫嚣着,她的双手紧紧握拳,微长的指甲狠狠嵌入肉里。若是没有这疼痛之感传来,她只怕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行动,她只怕早已经冲了上去!
“褚爷!”有人高声地唤道那个人。
苏诺语仿佛是触了电一般,猛然间回过神来。没错,那个人就是褚哲勋——一个即便是化作了灰烬,她也不会认错的人!苏诺语深深呼吸,才能令身体恢复平静一些,她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褚哲勋,仿佛周遭所有的人都不存在,天地之间,只余她和他!她恨不能手上握一柄宝剑,对准他的心窝处,狠狠地刺进去!
许是察觉到这样强烈的不容忽视的注视,褚哲勋的脚步停下来,望向她的方向。苏诺语眼睛微睐,她能清楚地发现他眼神中的惊讶以及……赞许?
她有瞬间的迷糊,难道是她眼花了?怎么会在他眼底出现这么奇怪的眼神?她将随身携带的银针取出,紧紧夹在手指中间,缓缓抬起……
褚哲勋一来便瞧见了倚在柱子边的苏诺语,即便她今日换了容颜,可是不知为何,他依旧是一眼便寻着了她的身影。两人相隔十余步,他并不能将她看得十分真切,因此褚哲勋有些好奇,不知今日的她可是真容。
然而,无论相隔多远,她眼底浓浓的杀气与厌恶,还是被他轻易捕捉到。他忍不住心底微微一痛:诺语,要如何你才能相信我?
褚哲勋一点也不怀疑,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会毫不手软地杀了自己!即便他已经再三暗示她,他不是白府灭门背后的操纵之人,一切似乎已经于事无补。她早已认定了凶手就是自己!
即便与面前的人在说话寒暄,褚哲勋的余光仍旧是随时都关注着不远处的诺语,直到看见她笼在袖中的手似有动作,他忍不住蹙眉。
诺语,你就那么想让我死吗?
褚哲勋的心底有那么一瞬间升腾起一丝赌气的想法,倘若人能死而复生,他是真的愿意死在诺语的手下。然后再让她知道她误会了自己,让她尝试一下后悔的滋味!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假设!他既不能死而复生,也不愿看她后悔莫及,何况,那真正的幕后之人尚逍遥法外,他也不能坐视白府的血海深仇不得报!
褚哲勋状似不经意间地转头,看一眼诺语一直在不远处的石海。石海立即了然,仿佛是从远处走过来,直奔着褚哲勋而去,口中大声唤道:“褚爷!您在这儿呢!叫我好找!”
原本苏诺语暗自在心底盘算着,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距离,实在是老天助她!以她的力道,若是褚哲勋一直专心于同人寒暄,必定是注意不到这么多的!这样一来,她的银针便可以深深扎入他的身体!
就在她蓄势待发、银针即将脱手的一瞬间,不知从何处窜了个人,大喇喇地挡在了褚哲勋的身前,害的苏诺语生生将力道收回,那针尖险险刺到她的掌心。
褚哲勋打发了原本说话的人,见诺语微微蹙眉,便知道是被银针所刺,忍不住瞪一眼石海。石海自然也是听见了苏诺语那极轻微的抽气之声,他委屈不已地低语:“公子,我知道苏小姐在您心底就是神圣不可欺犯的。可是,我方才可是冒死上前护您周全啊,两害相权取其轻,我总不能看苏小姐手中的银针伤着您吧?事到如今,您不夸赞我的勇敢也就算了,还用这样骇人的眼神瞪着我!”
褚哲勋失笑,石头这小子一番话说下来,直叫人怀疑他生错了性别!没时间多说,他低声说:“我要进去了,记住,诺语没有请柬,一会儿你要想办法护送她顺利进府!”
“是,公子。”玩笑归玩笑,但凡是公子的命令,石海向来是完成得不打折扣。
眼见褚哲勋转身进了阮府,苏诺语郁闷至极!方才那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若不是那个冒冒失失的男子,想必现在阮府门口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她若是能早一刻出手,就好了。白白错失良机,真是令人遗憾!
苏诺语一眨眼的功夫,恍然发现先前同褚哲勋说话的那男子也没了踪影。
这下子,她同褚哲勋一个在墙里,一个在墙外,那高墙将两人隔开,她尚不知该如何混进去!
苏诺语抬头看一眼天色,距离大婚的良辰吉时已经很近了,她甚至想到了要趁人不备翻墙进去或是待得一会儿人多的时候趁乱混进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她为此百般为难之际,突然听见旁边有一生的肥头大耳之人向周围人炫耀:“你们看看,小爷手上这个东西,就是今日阮府的请柬!这可是小爷花了不少钱才搞到的!”
苏诺语循声望去,眼前一亮。心中暗自想着:你行事高调,就怪不得我了!
那胖子面对周围人欣羡不已的声音,将请柬放好,继续显摆着:“你们可知道,倘若能进了这里面,随便结交到的,那可都是京城中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尤其是我方才似乎瞧着褚爷也来了!”
苏诺语眉头一蹙,原本心中还有一丝歉然,现下是一片坦然。但凡是和褚哲勋牵扯上关系的人,在她这里,都是黑名单之上的!
待得胖子炫耀完毕,伴随着众人羡慕嫉妒的眼光,他自我感觉良好地往阮府走去。今日阮府的宾客可谓是络绎不绝的,不同于褚哲勋的身份高贵,这胖子要想进府便得排着队,让人一一查验手中的请柬。
苏诺语微笑着上前,若无其事地从胖子身边擦肩而过,随即走向另一列队伍里站定,等待查验。她今日特意易容,换了一张还算不错的容颜,悉心装扮,一来不会引人觊觎,二来也不会被人轻易小觑。
“小姐,里面请!”阮府的侍卫恭敬地对她说道。
苏诺语也微微一笑,自矜身份。她进府之后,稍稍顿了半晌,果然听见外面传来争执的声音:“你拿不出请柬,还想往里闯,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你也睁大你的狗眼瞧瞧仔细,今日可是我们二少爷同郡主大婚的日子,岂是你这等身份也想混进来的!滚开!”
那胖子面露愁容,争辩道:“我方才还将那请柬拿出来给人看来着,不信你问他们!我是真的有请柬,必定是不小心被小贼摸了去!”他回过身去,企图让方才那几人出来作证,只是这样的气氛之下,谁会惹事上身?那几人纷纷将目光移开,不一会儿功夫便作鸟兽散,没有了踪影。
胖子无奈至极,那请柬可是他花费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搞到的啊!怎么会转个身就不见了呢?
侍卫高声喝道:“休要在这胡搅蛮缠!再不滚,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苏诺语听了一会儿,面带歉然地透过人群看一眼那胖子焦急不已的样子,心底还是有一丝不自在的。若是在从前,她断不会做下这等事,只是现在她也是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
苏诺语收起她的愧疚之心,熟稔地往里面走。
王府外面早已是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对着那胖子指指点点,那胖子犹不死心,眼见侍卫就要拳脚相向。石海走了过来,拍一下胖子的肩膀,说:“你是不是在寻这个东西?”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我的宝贝啊!”胖子接过来只恨不能捧着亲上两口,随即满心警惕地问,“你从哪儿拿的?”
“你方才落在那儿了,被我寻到。这不就给你送过来了?”石海笑着说。
侍卫狐疑地看一眼石海,这人分明是在说谎,这街上人来人往的,若是真有那大红请柬,早被人拾了去,哪里还轮得到他?只是东西在此,他们也无法,只得放行。那胖子谢过石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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