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空寨，死狗
莫降又对王维翼细细嘱托一番，并将一个物事塞进他的手中后，才在罗九龙的带领下，和张凛正式进入了瑶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旦越过神树之后，便不难发现，这里确实有人活动的痕迹——有猎人放置的兽夹，有掩盖过的脚印，有被伐掉的树木残留的树桩……
不过，再往深处前进，莫降等人便发现了此地的异常——他们见到了瑶人活动的痕迹，但是，自始至终，却没有见过一个瑶人，没有听到一句人声，就连听觉无比敏锐的莫降，也不曾听到过……
“阿龙，加快速度。”莫降沉声说道：“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罗九龙闻言，咬着牙加快了脚步——他身上的伤没有痊愈，今日又赶了一天的路，当下再加快速度，便有些气喘吁吁了……
待三日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便真正到达了瑶寨！
站在瑶寨外面，站在这让他魂牵梦绕的故乡面前，罗九龙愣住了……
瑶寨还是那个瑶寨——依山而建紧紧相依的阁楼群，浸透过雪雨风霜斑驳的墙壁，一排排黑瓦铺就的屋顶，还有，绕过瑶寨的那条小河旁，那个吱吱嘎嘎自顾自转个不停的水车……
一切的一切，还是当初的模样；一切的一切，又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诺达一个瑶寨，却是看不到一个人影，听不到一句人声，山野之中，三人轻微的喘息声响个不停，流水推动水车的怪响伴奏，除了这些，便再没有声响了——也正是这单调的声音，直衬托的周围，更为寂静，寂静的有些可怕……
“有人吗——？！我回来啦——？！”罗九龙忍不住大声喊道……
可回应他的，只有悠远而空灵的回响。
“师父，没有人啊……”
莫降沉默片刻后问道：“阿龙，金叶寨出山的路，一共有几条？”
“若是走山路的话，只有一条——可若是强行翻过山梁的话，就有无数条路。”罗九龙回答——确实，对于那些身手矫健的瑶族猎人来说，即便没有山路，这些横亘的山梁也挡不住他们的脚步的。
“那你认为，寨子里那些老幼妇孺，都能翻过那些山梁么？”莫降问。
“健妇尚可，年纪太大或太小的话……”话到一半，罗九龙忽然住口，既然不走山路的话，那些老弱无法离开寨子，而他们在来时路上，也没有发现族人大规模向外前夕的踪迹，那么，那些老弱妇孺，究竟去哪里了呢？偌大一个瑶寨，怎么就成了空寨呢……
“分头找！活要见人，死……”莫降强行压下心中某个可怕的想法，沉声命令道。
到了这个时候，罗九龙再也顾不得劳累了，莫降话未说完，便蹿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半山坡的阁楼群落之中……
“张兄，咱们两个也分头寻找——无论发现什么可以的踪迹，也要弄出点动静来，我耳朵很灵的。”莫降说。
张凛点点头，提枪冲刺几步，转眼也便消失了。
莫降的脚步却不是很急，思来想去，他还是更愿意相信，瑶寨的寨民，是被人藏了起来，亦或者，这里用“软禁”比较合适，而先他一步回来的山一公等人，怕也是被抓了起来，这才没能传递出他想要的信息……
当然，莫降并没有什么根据，他只是猜测，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即便刘芒当上光明教廷的圣女之后性格有所改变，但那个如阳光板纯粹的少女心中，应该还残留着些许善良和纯真吧……
莫降走的虽慢，但却查找的格外仔细——他看到村民们储藏的过冬粮食，看到了挂在屋檐的腊肉，看到了木架上晾晒的兽皮……
如此种种，都在证明着，不久之前，这个寨子里，还有人——他们是在突然之间，消失的……
正思量之间，却听不远处的阁楼内传来一声凄厉的痛哭：
“不——！！”
莫降急忙丢下手中的竹篓冲了出去，很快，他就找到了罗九龙的哭声传出的院落，张凛也同时赶到了此处。
二人同时进入院内，却看到罗九龙跪在地上的背影，在不停的抖动……
在罗九龙的怀里，抱着一条土狗，他把头埋在土狗胸前的毛发中，抽泣个不停。
土狗的毛有些脏，但却很是健壮，只是因为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土狗的身子僵硬了，睁大的双眼也凹陷下去，变的干涩，没有了当时的光泽——一道寸余长的伤口，便在那土狗的脖颈上，伤口处的鲜血早已干涸变黑，从渗入地下的那一滩血渍看，这条狗是被人一刀砍死的，几乎没有反抗……
莫降走过去，拍拍罗九龙的肩膀，沉声问道：“是你的狗？”
“不错，是我的大黄！！”罗九龙咬着牙说道：“是谁，究竟是谁干的？！我，我要杀了他！！”
无奈之下，莫降又拍了拍罗九龙的肩膀——罗九龙的父母，在他年幼之时就去世了，陪着他长大的，也便是这条土狗，大黄——当初，听罗九龙说起大黄的时候，莫降只以为大黄是罗九龙的发小，今日才知道，大黄是一条狗……
不过，有的时候，人和狗之间的感情，往往胜过人与人之间——特别是对于罗九龙来说，自幼跟他相依为命的大黄，便是他的家人，他家中唯一的亲人。在罗九龙离开瑶寨的这段日子里，恐怕，这条狗是寨子里最思念他的人了……
罗九龙哭了很久，才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紧紧的抱着大黄的尸体，身体仍在微微颤抖个不停——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一双手捏的咔咔作响。
莫降知道，罗九龙动了真怒，当下也不好再劝什么，只是说：“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
罗九龙沉默的点点头，一言不发的抱着大黄，走出了院门。
看着罗九龙发狠的样子，莫降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徒弟，跟自己其实真是有几分相似之处的……
“莫降，你怎么看？”张凛沉声问道。
“显然，有人强迫大黄离开这里，但大黄不肯，所以惨遭毒手。”莫降长出一口气，盯着地上那滩干涸的血迹说道：“从那一刀致命的伤口判断，应该是熟人干的——狗这种东西，不可能把自己的后背给一个陌生人的……”
第七章 假遁，实留
太阳下山了，瑶寨陷入绝对的寂静之中，风也停了，水也静了，偌大一个瑶寨，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一点光亮，若不是天空中有惨淡的星光投下，简单勾勒出建在半山腰上的瑶寨的大致形状，莫降等眼前的世界，就是一片绝对的漆黑……
借着依稀星光，莫降能看到，罗九龙依然站在大黄的坟包前，垂着头，沉默不语；张凛提枪站在罗九龙身后，同样在沉默着——把大黄的尸体埋起来之后，三人又在寨子里搜寻了片刻，却仍是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天黑之后，三人来到埋葬大黄的地方，胡乱吃了些干粮，却是不知该再做些什么了……
真正到达瑶寨之后，莫降才忽然发现，这里的情况，和自己当初所设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光明教廷藏在何处没有头绪，甚至就连整个寨子里的人都消失不见了，这么多人，匆忙之间藏在了哪里呢？为何找遍了整个瑶寨，也没有线索？？
没有线索，没有头绪，除了这空空的寨子，却是什么都没有，莫降精心准备的所有计划，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寨子里，也变成了没有一点用途的摆设……
莫降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办——总不能把大军调进瑶寨，掘地三尺，把失踪的瑶民挖出来吧？要知道，大军开拔北上之时，为了掩人耳目，并未多携带过多的粮草。当时为了把戏份做足，莫降便是按照狂夫子的书信中规定的最后期限，准备的粮草。
莫降原本想的是，在各路联军汇合的最后期限之日，赶到战场；这也就意味着，他既不能过早赶到汇合之地，也不能在路上耽误太长时间——可是，如果按照正常速度行军的话，莫降提前赶到汇合之地，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为了拖延时间，他才设计了瑶人伏击天选军斥候这个环节。
当初，之所以要瑶人扮演伏击的角色，一是因为那些住在新会城的瑶人本来就要回家，莫降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给他们安排了这个任务；二来，那些瑶人和光明圣女，和光明神教，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自己知道这一点，师尊定然也知道这一点，自己若是用那些瑶人做文章，师尊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因为，无论师尊当前的实力多么强大，他也不可能忽视一个人的存在，那个人——就是他的师弟，明礼子。
当然，也只有让和光明教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瑶人出手，师尊才会亲自下令命自己去平定光明教廷，才会让自己那“在关键时刻抵达前线，成为扭转战局的最关键力量”的计划，看上去自然一些，正常一些，合理一些。
只要师尊下达了平定光明教廷的命令，他莫降便可以名正言顺的领兵向西，把前段时日在黄河沿岸遭受重创的光明教廷彻底平定，彻底解决这个后顾之忧，同时顺便收编骁勇善战的瑶兵，壮大自己的势力……
然而，照眼下着诡异的形势来看，似乎所有美好的期盼都成了泡影——自己此次改道来到瑶寨，非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没有平定光明教廷，没有见到光明圣女刘芒，没有收编更多的瑶兵，反而还浪费了很多时间——这，便是众人常说的，人算不如天算了吧……
想到这里，莫降无奈的叹了口气，头也低了下去。
“明日，把王维翼他们叫进瑶寨——我们再搜寻最后一天，若是再没有收获，便撤军吧。”莫降的话语中，满含着无奈何不甘。
“也只能如此了。”张凛也有些不甘的点点头，“这个小小的瑶寨，确实不值得四万大军为它停留如此之久，即便……”
张凛话还没说完，却被罗九龙打断——“我不走！”——他斩钉截铁的说。
就连张凛本人都有些诧异于罗九龙的勇气，要知道，极少有人有胆量打断自己的发言，即便是莫降和文逸也很少，时间长了，张凛也便习惯了，今日猛地被罗九龙这个无名小卒打断，确实让张凛赶到诧异……
可罗九龙却浑然未觉，只是自顾自说道：“我一定要等到杀害大黄的凶手现身，我一定要亲手为大黄报仇！”
莫降则说道：“阿龙，有的时候，并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我不管！若是报不了仇，我便哪里也不去！”
“话虽这样说，可他们若一直躲着不肯出来怎么办？你就一直等下去？你有多少粮……”说到这里，莫降忽然愣住了，因为一个年头，如流星般在他脑海中闪过，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粮食，粮食……粮食！！”莫降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越来越兴奋，最后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很多时候，很多看似无解的难题，只要想通了某处关键所在，一切难题便迎刃而解，所有淤塞的思维也就变的畅通无比，原本纷乱而琐碎的线索，也就能全部连在一起……
不过，为保险起见，莫降还是决定先向罗九龙确认几个问题。
“阿龙，为师且问你——根据你在瑶寨长大的经验，瑶寨今年的收成如何？”
“今年，寨子里的少壮劳力，大都被征召走修治黄河了，田里的收成如何能好？而且，在来寨子的路上，我在山林之中，只看到有限几头野兽，而猎人们下的夹子却很多，很密集——这说明，为了填饱肚子，寨子里的人们，也顾不得给野兽们留条活路了，只恨不得把所有野兽全都捕来吃了……挂在各家各户的那些腊肉条，便是最好的证明。”
“也就是说，寨子今年的存粮，不会太多喽？”罗九龙的回答，印证了莫降的判断，是故，他那双纯黑的眸子，反射着点点星光，直显得愈发闪亮。
“不只是余粮不多，而是几乎没有余粮。”罗九龙摇摇头回答，“我去好几户人家的粮仓里看过，除了些许肉干，便再没有什么了……”
“果然如此……”
“师父，果然什么？”罗九龙不明所以的问。
莫降没有理他，转而对张凛说道：“张凛，给翼儿发响箭，让他到这里来！”
“莫降，你这是……”张凛也被莫降搞糊涂了。
“张凛，等一会儿王维翼到达村寨之后……”
莫降在张凛耳边小声说了很久，而且他所说的，又是张凛极为不齿的阴谋诡计——不过，好在莫降的这个计划里，并不需要张凛配合太多……
莫降讲完之后，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直蹿云霄。
一朵巨大的礼花，在半空绽放，映红了整个瑶寨……
两个时辰之后，王维翼等人匆匆赶到瑶寨——进寨之前，莫降就让罗九龙把详细的路线告诉了他们，方才又有当空爆炸的礼花指明方向，所以，王维翼很容易就找到了寨子……
莫降并没有人让随王维翼一同赶来的精锐休息太长时间，等众人手中的火把全都点燃之后，莫降就下达了命令：“进入村寨，三人一组，挨家挨户搜查！但是，三人互相监督，禁止拿走瑶民家中任何财物，如有违反者，当以军*处！”
“诺！”百余人大喝一声领命，转眼就消失在阁楼林立的瑶寨之内……
对瑶寨的搜查，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不出莫降所料的是——仍是一个人也没能找到。
接连的打击，好像让莫降死心了，于是，这百余人用过早饭之后，便集体离开了瑶寨——甚至于莫降、张凛两人，也没有留下来。
只有罗九龙一人留了下来，守在大黄的坟前，暗自伤悲……
一直到了夜里，罗九龙才离开了埋葬大黄的坟包，走进自家的院门后，望着院子里那滩血迹，罗九龙不免又是一阵神伤——可大黄已经死了，这却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任他再悲伤，大黄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杀害大黄的凶手，而后为他报仇，报仇之后，再去前线找师父，再往后，他就跟随师父和张将军，征战沙场，扬名立万，再也不会回来了……至于金芽儿，如果还能找到她的话，就带她在身边，二人再也不要分开了；如果找不到的话……这么大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找不到呢……
胡思乱想间，一股困乏之意袭上脑来，罗九龙打个哈欠，刚要进屋上床睡觉，却看到眼前人影一闪……
起初，罗九龙只以为是自己又困又饿，眼花了——可刚在床上躺下，就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床是热的！！
“谁……呜！”罗九龙刚要说话，一条胳膊却从他脖子后面绕了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是我！”莫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师父，您不是走了么？！”
“走？哼哼，若是真走了的话，还怎么给大黄报仇？”
第八章 空城计（一）
“师父，您说什么？留下来为大黄报仇？！”罗九龙闻言，心中一阵欢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方才，他还在发愁，用什么法子把凶手揪出来？又该如何报仇？如果自己打不过对方，又该怎么办？如今师父来了，还亲口说要帮他报仇，他怎能不高兴？
“报仇，并不是为师留下来的全部原因。”莫降幽幽说道：“为师要把整个瑶寨的人，都找出来！”
“可是，我们找了一天一夜，却是一无所获。”罗九龙道。
“其实，找人一事，和捉迷藏是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藏的很隐蔽，你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么唯一再见到他的办法，便是……”
“认输，让他自己出来！”罗九龙说出了自己的捉迷藏经验。
“不。”莫降摇摇头笑道，“你那是失败者的办法，而成功者的办法则是，想方设法引他出来，哪怕先承认自己失败骗他出来再耍赖趁机抓住他，也是可以的……”
“师父，您小时候玩游戏也是这么无耻么？”罗九龙忍不住问。
“不错，要不然为什么很多人都不愿意跟我……混账小子，竟敢套你师父的话！”莫降笑着骂道：“罚你到外面站岗！”
“站岗？站什么岗？”
“如果师父我没猜错的话，今天夜里，寨子里就会有人出现……”
夜半，子时。
瑶寨再一次陷入到沉寂之中，远远望去，只有被淡淡星光勾画出的模糊的轮廓——若是离的再远一些，便能看到，瑶寨所依靠的那座低矮的山峰的轮廓了……
如果看的再仔细一些，便会看到，那山顶之上，有个单薄而矮小的身影，正缓缓的移动……
“师父，真的有人出现了！！”那个小小的影子，没能瞒过罗九龙的眼睛，他盯了几个时辰，就为了找到一个活物。
“嘘，不要说话，为师早就看见了。”莫降点点头说。
只见那个瘦弱的身影，慢慢的走下了山头，走进了寨子，在最靠近山顶那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拿了几块腊肉之后，便一路小跑跑向了山顶……
“师父，追么？”
“不急，再等等……”莫降倒是沉得住气，不过罗九龙却不知莫降在等什么……
约么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那个身影再一次出现，和上一次一样，他进入到某户人家的院子里，拿了一些食物，一路小跑跑了回去……
这一次，莫降仍是没有动。
当那个身影第三次出现的时候，身边就有了别人——从身形上推断，新出现的那个人，应该是个半大小子，而从动作上看，这两人好像在说话……
“师……”罗九龙刚要问莫降，这一次动还是不动，却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伸手往旁边一摸，却发现，莫降早已没了踪影！
此时的莫降，已利用他远超常人的速度，到了山顶附近一处阁楼的后面，之所以要靠近那影子，是因为他要听清对付的谈话。
“小宝，你胆子也太大了！”那年龄稍大一些的男孩一边啃着肉干一边说道，“那些士兵，都是吃小孩心肝的魔鬼啊！快跟我回去！”
“阿福哥！”小男孩却不肯走，只是说道：“我白天就偷着溜出来看过了——那些士兵都已经走光了！全都走了，只有阿龙哥哥没有走……”
“别再提起这个名字了！神使大人不是说了吗？阿龙他们已经背叛了光明之神，已经堕落成了恶魔的帮凶！那些凶恶的士兵，正是山一公和阿龙他们引到寨子里来的！咱们这就去告诉神使大人，说叛徒阿龙没有走……”
“不！不是的！山爷爷是好人来的！他还给我从外面带了好吃的回来！！可神使大人却说东西有毒……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有毒呢？！”小宝好像只关心神使对山一公的评价，却没有理会另外那人的提议。
“不错，山爷爷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寨子里确实不曾见过。”那半大小子似乎也受过山一公的恩惠，像是仔细回味一番过后，他幽幽说道：“不过，山爷爷却被神使大人抓了起来……不如这样吧，我们两个把阿龙骗进山洞里去，用他和圣使交换山爷爷，阿龙是叛徒，这件事没跑了吧，我亲眼看到他和那些官兵在一起的……”
“可我觉得，阿龙哥哥也没有变坏呢！昨日里，他抱着大黄，哭的好伤心啊……”
“不要提大黄了！”那半大小子捂住了那小孩的嘴巴，“你是没看见，大黄死的时候是多么惨，那双眼睛……我永远都忘不了！好多人都说，大黄死了之后，还能听到它的狂吠呢……啊，我好想真的听到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不想在外面呆着了！我要回洞里去！”
“可是，我们还没有……咦，你是谁？！”小孩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呢。
“啊——！！”那半大小子吓的大叫一声，转身跌跌撞撞跑下了山头。
“你们刚才说，大黄死的时候……”
“啊！你是阿龙哥哥！”小孩认出了罗九龙的声音，“阿龙哥哥，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你长高了……”
“小宝，你不怕我？”罗九龙诧异于这孩子竟然是如此胆大。
“小宝觉得，阿龙哥哥是好人呢，小宝当不怕了。”小孩笑着说。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找阿福，他好像知道大黄的事。”罗九龙问。
“可以啊，我们大家都藏在一个山洞里面，藏了好几天了，粮食都要吃完了……”
“正好，你带我去找大家。”罗九龙点头说道：“我会同大家把事情讲清楚——那些士兵，不是来攻打寨子的！大家也不必躲藏！还有，山爷爷是个好人！”
“真的吗？不用再藏着了吗？”小孩闻言，高兴的拍起手来，“那可真是太好了！阿龙哥哥，我这就带你去……”
听着那小鬼的说辞，躲在暗处的莫降忍不住低声骂道：“罗九龙你个笨蛋！为何会如此冲动呢？我不是说再等上一等么？你这样突然现身，怕是会害了那个小鬼啊！！”
第九章 空城计（二）
很容易的，罗九龙就取得了那个小孩的信任，在那小孩的带领下，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头的另一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莫降悄悄的跟了上去，虽然离的不算近，但听觉明锐的莫降却听的清楚——那个被唤作小宝的孩童，自幼便跟罗九龙相识，而且和那条名叫大黄的土狗关系也很好，二人说到大黄的死，那小孩不免哭了起来，甚至就连罗九龙，也似个孩子一般抽泣了两声……
远远的看着星空下沿着山路并肩而行的两人的背影，莫降倒觉得，这两人，像极了亲密无间的兄弟——由此，莫降不免想到了此时不知所踪的赵胜……也不知那个和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同胞兄弟，在离开诸子之盟后过的如何，更不知师尊这次充足诸子之盟，有没有征召他……
莫降正这样想着，却听见小宝说一声“这里下去！”，紧接着，莫降就发现罗九龙和小宝的身形猛地一矮，没了踪影——就仿佛二人同时踩中了猎人布置的陷阱，一齐掉了下去。
莫降心中一紧，急忙追了过去——可等他赶过去之后，借着淡淡的星光看到，脚下是一片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枯草……
莫降俯下身去，仔细摸了好久，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干枯的冬草，冰冷的土地，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不可能啊……我亲眼看到他们从这里下去的。”莫降一边嘀咕着，一边把耳朵贴在了地上——如果自己够幸运，如果罗九龙和小宝还没走远的话，自己应该能听到些什么。
莫降全神贯注的听着，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下，他甚至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还有一丝风声，那风声似乎很近，而且越来越近，近在咫尺……
等等！！
砰！！
一个结结实实的闷棍，敲在了莫降的后颈。
“功夫在深，也怕闷棍！古人诚不欺我……”临昏过去之前，莫降心有不甘的嘟囔了一句。
当莫降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不知是到了何方了。
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嗡鸣作响，鼻中呼出的热气，遇到障碍后又打到了脸上——原来，自己的脑袋，被一个黑布袋罩住了。
“各位好汉，你们是哪个山头的？”莫降下意识的讲起年幼时在野山头学到的黑话，“诸位是做生门还是死门？绑票是谋财还是害命？你们当家的……哎呦！”
话还没说完，莫降整个人便被丢到了地上，摔了个结实。
略一挣扎，莫降便发现，自己手脚已被捆死，若想站起来，就要先把绳子挣开——可是，莫降现在却不想急着挣开绳子……
正思量间，忽然觉得脖子一紧，而后整个人被勒着脖子站了起来，紧接着，后背传来一阵凉意，凭感觉推断，自己应该是被绑在了一个石柱上，只是石柱表面不甚光滑，有点硌……
刷！
罩在头上的头套被人一把扯下，整个视野忽然间便亮了起来，有点刺眼……
慢慢的，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莫降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石洞中，一根根钟乳石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山洞内，把山洞的顶端和地面连接起来，不时有清澈的泉水滴下，砸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摔的粉碎，几乎每一根钟乳石柱上，都绑着一根儿臂般粗细的火把，足有数十根之多，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将这山洞映照的亮如白昼……
莫降扭动发酸的脖子，便看两个胸背之上皆有刺身的壮汉，分别站在自己左右，左边那人，手里还拎着一根手腕般粗细的木头棒子，想来，自己方才就是被这东西打晕的。
除了这两个壮汉之外，溶洞之内就没有别人了，这倒让莫降觉得，点这么多火把，有点浪费……
“叫你们头出来！”莫降索性装一次混不吝，“既然把小爷抓来了，为何不让小爷看看，是谁这么大本事？！”
“少废话！”手拿木棒的那个人说着生硬无比的汉话，“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不用待会儿，小爷我现在就要看！”莫降梗着脖子嚷嚷。
砰！
于是，莫降“得偿所愿”，又挨了一棒子。
“好吧，算你狠……”莫降带着屈辱和不甘，再一次昏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后，莫降意识到，或许在这群野蛮人面前耍强横，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他是被一桶冷水浇醒的。
在这阴冷潮湿的溶洞里，被一桶冷水，自上而下浇个通透，饶是莫降身体强悍，也不禁打起了摆子……
挂在眼睫毛上的水珠掉落之后，莫降看清了站在面前的那个人——是个熟人。
山一公。
“山老丈，今日不是泼水节吧？”莫降哆嗦着问。
“自然不是——而且，泼水节不是我们瑶人的节日……”山一公黑着脸说。
“那还不给我解开，顺便给我找身干衣服？”莫降万般无奈的说。
熟料，山一公非但没有按他说的办，反而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望着山一公那无奈的背影，莫降忽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几分诡异。
正思量间，一个身着瑶族盛装的中年妇人忽然出现在溶洞之内，而且就站在山一公的身边，指着莫降问了一句：“是他？”
“是他。”山一公无奈的说。
“哈哈——！”那妇人闻言，忽然笑出声来，身上的银饰，也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银饰碰撞的声音，本该悦耳动听才是，可看那妇人得意洋洋，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莫降就觉得，那声音分外刺耳。
按照莫降的猜想，那妇人确认自己的身份之后，会跳到自己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讽刺自己几句，说点“天选之子不过如此”之类的话，而后再猖狂的大笑一声，全盘讲出她的计划，让自己羞愧到无地自容……
可最终的现实，却和莫降的想象区别很大，那妇人笑了一阵，转身便走了！非但如此，他还把山一公也带走了，只留下两个壮汉，看着莫降。
这下，莫降彻底郁闷了——把自己抓来，要杀要剐倒是给句话啊！就这么把自己晾在这里，是什么打算？！既然无话对自己说，给自己浇一盆凉水作甚？莫不是要让自己冻死在这里么？对方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还是太小瞧自己了，区区几根麻绳，一盆凉水，就想制服我莫降么？！真是天大的笑话！！
正当莫降要挣脱开捆住自己的麻绳的时候，又一个熟人出现了——金芽儿。
金芽儿拎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的出现在溶洞之内，还没靠近，就被那两个壮汉制止了。
金芽儿对那两人说了几句瑶语，那两人才放松警惕，从金芽儿手中接过了篮子……
“小芽儿，不认识我了？我的饭呢？”闻到饭菜的香味之后，莫降忽然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吃点东西，真有可能冻死在这里。
金芽儿却没有理会与她最为亲近的阿丑哥哥的呼唤，只是笑嘻嘻的同那两个大汉说着什么莫降听不懂的言语……
“这是什么世道啊？你们瑶寨，为何处处透着诡异呢？山一公变了，小芽儿你也要变么？事情有点不对劲，不，是很不对劲啊！”莫降痛心疾首的说道。
可是，无论他说什么，也是无人理会他，只有阵阵回声，在空荡荡的溶洞内，响个不停……
莫降一直嚷嚷着，直到两个大汉吃饱了，喝足了，睡着了……
莫降没有看错，两个大汉，刚把饭菜吃完，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睡了过去，他甚至还听到了鼾声……
直到此时，金芽儿才跑到莫降面前，一边替他擦着脸上的水滴，一边说道：“阿丑哥哥，你可不要怪我们啊！”
“快把我绳子解开，我就大人大量……”
“不行的！”金芽儿急忙说道：“寨子里的人，都被圣女下了蛊，解药在那个嬷嬷手里，她用寨子里的人的性命作为要挟，逼迫山爷爷和我们……”
“这还不简单？”莫降打断了金芽儿的话，“我看那个嬷嬷的功夫也不高，你们那么多好手，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拿到解药不就行了？”
“不行的！”金芽儿忙道：“解药不是现成的，而是圣女交代给嬷嬷的药方，她若是随意更改一两味药材，解药就会变成诱发蛊毒发作的毒药啊！”
“如此一来，可就难办了……”莫降闻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那这样吧，你先把我放开，我有办法让她开口！”
“还是不行的——若是嬷嬷发现你不见了，可就糟了！”
“那怎么办？我堂堂天选之子，总不能被一个老女人困在山洞里面吧？！”
“圣女走的时候交代，只要能留你在瑶寨里住三个月，等她回来，她就会亲自为大家解蛊的……”
“你说什么？三个月？！”莫降哭笑不得说道：“这怎么可……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圣女走的时候？！管事流氓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第十章 空城计（三）
金芽儿说的不错，光明神教圣女刘芒走了……
而且，离开瑶寨的，远不只是刘芒一人，她带走了所有的圣徒，带走了光明教廷用多年时间训练的神秘武装——光明神卫，带走了附近所有瑶寨的青壮，还带走了光明教廷多年储备下的所有粮草……
总之，她把能带走的一切，都带走了，只留给莫降一个空城——不，也不能算是空城，至少，还有一些中了蛊毒的老幼病残，外带一个不太正常的老嬷嬷……
“刘芒这个白痴，这是要干什么？！”莫降忍不住骂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圣女说——这是重振光明教廷神威的最后机会，也是达成光明之神神旨的最后机会，遭受重创的光明神教若要重现当日的辉煌，就要祭上所有的一切，以寻求光明之神的再次庇护……”
若是站在光明教廷的角度，刘芒说的一点都没有错——狂夫子征召了全天下反抗黄金一族的力量，要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恢复汉人对神州的通知，重现华夏民族的无限荣光。这一战，自然是华夏民族在遭受百年压迫之后，再次复兴的最好机会；同样的，这一战，对于某些野心勃勃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举称霸神州的大好机会呢？
而光明教廷，便是最有野心的那一个组织——黄河沿岸那一战，光明教廷和旧诸子之盟练手织成的天罗地网，被莫降撕得粉碎，尽管连光明之神的本尊也出动了，但却依然没能实现他们那野心勃勃的计划。非但如此，光明之神被莫降亲手打败，破了不败金身，被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之上，拉回了人间……
光明之神的战败，也就代表着光明教廷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至高无上的信仰，彻底的崩塌——此役之后，光明教廷实力大为受损，无数信徒认清了光明神教的本质，转投其他势力，光明神教在神州大地上辛苦营造的一切，全都分崩离析。
毫无疑问，光明教廷的实力和民间影响，在那一战后跌落谷底，也正因为如此，莫降才会屡次用“疥癣之痒”来形容它，但事实上，光明教廷即便一战衰落，但却仍是不可被忽视的一股力量，特别是，当这股力量倾尽其所有，舍命一搏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正视它的存在，无论是狂夫子，还是朝廷。
而对于莫降来说，刘芒带着光明教廷最后的力量，背水一战，全力参与到天下权柄的争夺之中，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形——狂夫子给他的任务，是让他彻底平定后方的光明教廷，彻底解除群雄联军的后顾之忧，可莫降却让光明教廷从眼皮地下溜走了！而且还很有可能以一种强大的姿态，忽然出现在前方的战场之上，影响战局的最终结果——这，绝对意味着莫降计划的彻底失败……
所以，听到刘芒已经离开此地的消息之后，莫降便失去了所有胡闹的心思，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再也顾不得刺骨的寒冷，他沉声说道：“不行，我必须离开这里，马上！”
“不行的！阿丑哥哥！我们族人的性命……”
“放心！”莫降重重的点头，“我不会丢下你们这些人不管的！既然这些人是因为我才身中蛊毒，我怎能不负责任的弃他们而去……小芽儿，你怎么哭了？你，你也中了蛊毒么？！”
金芽儿先是点了点头，旋即笑着抹去了泪花说道：“不妨事的，只要阿丑哥哥你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的！”
莫降笑着点了点头，继而问道：“刘芒是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我们回到瑶寨的当天——虽然小芽儿知道的很少，但小芽儿却觉得，圣女一直在等着我们……”
“当然是在等着你们。”莫降哭笑着点头，“也只有那个时候离开，才是最合适的时机——若是走的早了，我就不会来这里；若是走的晚了，就会被我的大军堵在这山里！由此可见，刘芒是知道我们的计划的，最起码知道其中一部分，也就是说，我们之中，有人做了内奸……”
“不会的，阿丑哥哥你救了我们那么多次，还保护我们到了新会，又……”
“有时候，再多的恩惠，也是敌不过信仰的力量的。”莫降缓缓摇头，“虽然，他们的信仰，有一些畸形。”
“阿丑哥哥，你说的这些，小芽儿听不懂……”
“这些你都不需要明白。”莫降笑了笑问道：“你可曾知道，罗九龙是不是也被那个老女人抓起来了？”
“阿龙？小芽儿没有见到他。”金芽儿摇摇头说道：“那个老嬷嬷虽然脾气怪了一些，但是却很喜欢小芽儿的，如果阿龙哥也被抓了，小芽儿应该会知道的。”
“如此说来，阿龙还没有被抓！”莫降点点头，心道，看来，自己一开始担心那个小宝的安危，是有些杞人忧天了，毕竟这里是瑶人的底盘，罗九龙应该比自己更为适应这里的环境……
“阿丑哥哥要找他？”金芽儿虽然懂的不多，但人却很聪明，不然也不会想到先把看管莫降的人迷昏了再同他讲话。
“不错，你想方设法找到阿龙，让他来这里见我——不过，让阿龙自己来就行，你就不要出现了，这两个人，应该对你有了提防。”
“嗯。”金芽儿重重的点点头道：“只是，那就辛苦阿丑哥哥了。”
“不方式的，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这点苦，算不了什……”正说着，嘴里被金芽儿塞进一块香甜的糌粑。
“这一块，可是没有下**蛊的哦。”金芽儿脸上，露出调皮的微笑。
便在此时，昏睡的两个大汉也有了动静——显然，金芽儿对蛊毒一道，钻研的还不够深啊……
莫降急忙给金芽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尽快离开，囫囵着咽下了那一块糌粑，翻着白眼嚷道：“水！小爷要喝水！！！蠢货，别再睡了！！！给小爷水……”
第11章 空城计（四）
倒在地上的两个大汉，本就恢复了些许意识，现又被莫降这一通叫嚷，便揉着胀痛的脑袋爬了起来……
二人对视片刻，猛地一愣，继而同时大叫一声，同时站起……
“砰！”两人的脑袋，狠狠的撞在一起，直让不远处的莫降，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单单听这声音，就很痛啊……
两个大汉各自顶着额头上一个大包，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待看到莫降没有趁他们昏倒溜走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二人就陷入了争吵，想来，是在责怪对方没有防备，吃下了金芽儿送来的饭食——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争的面红耳赤，是不是还会揉揉那红肿不已的额头，看那样子，活脱脱一对活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哈哈哈哈！”看着两人的滑稽模样，莫降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二人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无处可发泄，此时闻听莫降的笑声，便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二位，二位好汉！”莫降忽然变脸，脸上带着灿烂而和善的笑容，“有话好说，有话好……”
“砰！”大汉手中木棒，第三次敲在了莫降的头上。
“常言道，事不过三，所以，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啊！”让那个大汉惊骇不已的是，这一次，莫降没有昏过去，非但没有昏过去，那双纯黑色的眸子中散射而出的锐利光芒，着实让人胆寒！
莫降第一次被打晕，着实是疏于防备，所以才在阴沟里翻了船；第二次被打晕，也纯属他自作自受，若不是他不曾想到，对方会二话不说抬手便打，自然不会昏死过去……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之后，只需要稍加防备，便足以抵抗这大棒的击打了——说实话，这等力道的打击，对见过大风大浪的莫降来说，实是无异于搔痒一般……
手持木棒的大汉被莫降盯的浑身发毛……要知道，他天生神力，饶是森林中的黑熊，吃他一棒都要哀嚎半天，可眼前这看似削瘦的汉人，结结实实吃他一棒，却跟个没事人似的……
莫非，此人也是受光明之神庇护之人？莫非，此人也受过光明圣女的祝福，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对于人生认识实在有限的她来说，上面的猜测，是他唯一能想道的合理解释了。
想道这些，他看向莫降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敬畏，手中木棒，也缓缓垂了下去。
因为还没有收到嬷嬷的指令，所以他不敢放了莫降，但现在，他至少不敢再对莫降不敬了——于是，拉着另外一个人，远远的退到了一边……
二人对自己态度的突然转变，多少让莫降感到些诧异——他当然不会想到，对方私自把他和光明之神扯上了关系，若是知道的话，他恐怕更愿意吃这一棒子，然后昏死过去……
哗啦啦啦……
正胡思乱想间，一颗石子，慢悠悠的滚进了山洞，因为四周太过安静，所以石子在溶洞里滚动的声音，格外刺耳。
石子滚动的声音立刻把两个大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古怪。
不等二人转过头来，一大把石子被人撒了进来——顿时，哗啦啦的怪响，在空旷的溶洞内回荡起来！
若是只有一个石子蹦进来的话，还可能是意外，若是一把石子蹦进来的话，便就是有人故意捣乱了——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此地放肆！
于是，两个大汉迈着大步，气鼓鼓的走到了洞口……
然后，伴着两声闷响，这两个人的身体猛的一僵，紧接着便软了下去——敲莫降闷棍的人，总算是被人敲了一次闷棍，也算是苍天有眼，现世现报了。
几乎是在那两个大汉摔倒在地上的同时，罗九龙和一个半大孩子的身影，同时出现在洞口，二人相视一笑，便挎着肩走到了莫降的面前。
“师父，这个人叫阿福，是徒儿的徒弟，也就是您的徒孙……”
“打住！打住！”莫降急忙抬手打断了罗九龙，心道，这都哪跟哪啊？！我还没教你什么真本事呢，你就开始给我开枝散叶了？！真是胡闹！他是冷声问道：“为师何时允许你收徒了？！”
“师父，阿福他真是徒儿的徒弟啊，徒儿认识您之前，就收下这个徒弟了！他打猎的本事，都是徒儿教的……”
“行了，行了！为师知道了——怪不得你们两个方才打人家闷棍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呢。”因为时间有限，所以莫降只能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徒孙的身份问题暂时搁置，他转而说道：“阿龙，你来这里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
“当然没有了。”罗九龙十分自信的说，“徒儿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打猎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身为一个猎人，若是连如何藏身都不会，又怎么可能打得到猎物？”
“不错，不错，阿龙哥的本事很好的！他是我们瑶寨年青一代里，最出色的猎人……”
那阿福一开口，对声音极为敏感的莫降就辨认出来——这不就是方才在山顶上和小宝对话的那个半大小子么？他不是被大黄冤死一事吓到了么？怎么又和罗九龙混在了一起？
见莫降上下打量阿福，罗九龙便解释道：“刚才，阿福和小宝正在山顶上说话，因为徒儿听到大黄被杀的消息，情绪一时失控，便冲了上去，结果把阿福吓跑了——徒儿唯恐收到惊吓的阿福泄露了徒儿的行踪，所以就和小宝先追上了他……”
“真的认出阿龙哥之后，我就不害怕了。”阿福尴尬的笑着，“因为大黄的鬼魂就算真的来了，也不会对它的主人不利的……”
莫降注意到，这个阿福在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闪烁不定——联想到，他在山顶和小宝说的那些话，那些指责“罗九龙、山一公”等人为瑶寨叛徒的话，莫降不禁又多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莫降的眼神太过锐利，阿福避开了莫降的目光，扭头看向洞口。
罗九龙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而是问莫降：“师父，徒儿见过金芽儿了，当徒儿得知您被抓……”
罗九龙话刚说一半，就被莫降打断，他转而笑着对阿福说道：“这位……阿福小兄弟是吧？你的汉话，为何说的这么流畅呢？”
罗九龙不知道，师父为何关心起来这个问题，只是看莫降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所以也就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观其变。
“我们瑶寨年轻一辈，汉话都是很不错的——因为光明圣女宣讲光明之神的神旨时，用的都是汉话。”阿福回答道。
“噢。”莫降点点头，转而问罗九龙：“既然如此，那我对他下达命令的话，他能听得懂吧？”
“您尽管说！”阿福抢在罗九龙前面说到：“阿龙哥说，您的本事大的很！若是有幸在您这里……”
“行了，行了，客道话就不必说了。”莫降摆摆手，继而命令道：“阿福啊——我和你阿龙哥要谈一些事情，还请麻烦你在洞口放哨，你看可好啊？”
阿福闻言，先是愣了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快，不过很快就被他用憨笑掩盖过去——“瞧您说的，有什么好不好的，我这就去放哨！”
说罢，转身就跑到了洞口。
阿福跑远之后，莫降便压低声音对罗九龙说道：“这个阿福，有问题！”
“啊？有什么问……呜！”
“你小点声！”莫降不得已堵住了他的嘴巴，“阿龙啊，当下，你我师徒二人深入虎穴，强敌环饲，形势是万分危急！所以，你必须收起所有的玩闹之心，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要提高警惕，任何事情，都要用心去想，用心去做，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罗九龙见莫降神情严峻，便重重的点了点头，莫降这才把他的嘴巴放开。
“总之，为师觉得那个阿福有些不对劲，你小心一些就是了——但也别让他觉察出来你对他的戒备。”莫降的声音依然很低，“为师的意思，你能明白么？”
“徒儿明白——师父您放心，如果这小子真敢在我面前耍花招，徒儿绝对饶不了他！
“为师更希望，是为师想多了。”望着远处阿福的背影，莫降幽幽说道。
“师父，阿福的事暂且不去管它——您就说说，叫徒儿来是为了……”
莫降点点头，示意罗九龙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一阵后说道：“对你来说，这件事不算难吧？”
“当然。”罗九龙排着胸脯说道，“不出半个时辰，徒儿一定把您要的东西送过来！”
说完，罗九龙刚要转身离开，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转身问道：“可是，师父，即便您真的能接近那个嬷嬷，您又有什么办法，让她心甘情愿把解蛊的药方，说给您听呢？”
“阿龙。”莫降盯着他问，“你觉得，师父来扮光明神，会怎么样？”
“师父，您刚刚说过，当下形势危急，不能胡闹的……”
第12章 空城计（五）
莫降知道，当务之急，并非是如何从这溶洞中脱身，而是如何问出那嬷嬷藏在心里的解除蛊毒的药方——要知道，那些瑶人的性命，可全都寄托在这张药方上……
若不是因为那张药方关系到太多人的性命，莫降早就挣开捆住手脚的麻绳，在这溶洞中大开杀戒了——莫降不知道，是谁想出了这么歹毒的计划，让他空有一身本领却施展不出来，对一个没有什么功夫的嬷嬷投鼠忌器，任她用最粗劣的麻绳，把自己困在了这里……
这个计划的制定者，对自己的性格弱点，实是了如指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漠视那些瑶人的生死，所以就用那些瑶人的生命，编织成一条无形的锁链，锁住了自己的手脚！
在罗九龙离开的那半个时辰中，莫降也在想：自己是否真的具备成为一世主宰的潜质，那些在乱世之中建立下不世功勋的英雄们，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哪一个肯为区区百十来人的生死而畏手畏脚？沁姐姐虽然不止一次的说过，自己具备成为君王的潜质，但历史之上，真的有自己这般如此在意他人生死的帝王么……
想到最后，莫降徒劳的发现——他绝对无法用这小半个时辰，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倘若，他真的想解答心中的困惑，恐怕要用掉他一生的时间……
正胡思乱想间，莫降察觉到，眼前光线忽然闪了一闪，他本以为，是那两个大汉苏醒了过来，可定睛观瞧却发现，有个速度极快的身影，从洞口闪了进来！！
单从速度推断，便知道那人绝不会是罗九龙！可能拥有如此速度的人，世间又能有几个呢？！
真的等那人在莫降面前站定，莫降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惊呼，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心中所有的惊诧和意外——“竟、然、是、你？！”
半个时辰之后，罗九龙回到了溶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是，这里早已没了师父的影子——之前绑着师父的那个石柱上，那片水渍还在，可那些捆绑着师父手脚的麻绳，却齐刷刷的断掉，散落了一地……
罗九龙环视四周，却也没能找到看管师父的那两个大汉，心中只想：糟糕，莫不是那两个家伙提前苏醒了过来，把师父带到别处了吧？！
“阿福，方才你敲闷棍的时候，可使出了全力？！”罗九龙转身问。
“当然啦！”阿福信誓旦旦的保证，“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木棍都差点敲断了！”
“那就奇了怪了，根据我的经验，那两个人至少要昏睡两个时辰，这才一个时辰不到，怎么人就没了呢……”
“阿龙哥，您看会不会是这样——嬷嬷并非只安排了一拨人看守你师父，也许恰巧是换岗的时间到了，第二拨人过来，发现第一拨人被打晕了，为了安全起见，就把你师父转移走了！”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嬷嬷肯定不只安排了一拨人啊！”罗九龙懊悔的说道：“现在，又该怎么办呢？溶洞这么大，我又要去哪里找师父呢？”
“阿龙哥，方才你师父不是把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你了么？”阿福眼睛骨碌一转说道：“既然一时找不到你师父，时间又紧迫，咱们何不自己实施那计划呢？若真是成了，岂不是让你师父对咱们刮目相看？”
“不，不行！”罗九龙摇头道：“师父说了，这个计划非同小可，关系到瑶寨之人的性命——咦？阿福你身上也不中了蛊毒么？难道你一点也不怕吗？”罗九龙忽然想到，山顶之上那个阿福，对大黄的亡魂仍旧惊惧不已，现在的胆子为何突然变大了？连自身的蛊毒也不在乎了，真是奇怪……
“照金芽儿姐的说法，我们这些人，早在圣女离开瑶寨之日，身体里就被种了蛊，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有发作的迹象……阿龙哥你若不说，我都要忘记了。既然忘了，又怎么会怕呢？你说是吧，嘿嘿。”阿福挠挠头，笑着解释道。
“阿福，你没有经历过生死，所以不知道死的可怕啊。”想起自己在新会那次游走鬼门关的经历，罗九龙仍是有些后怕，不过也正是因为那一次重伤，让他成熟了很多，尤其是对于生死的认识方面——于是，他对阿福说道：“所以，以后再不要说那些不负责任的话了，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是无知的表现；对别人的生命不负责任，就是无耻了……”
“哪有阿龙哥你说的那么严重。”阿福不以为然道。
阿龙闻言，浓浓的眉毛皱了起来，话语中也带上了一些严厉：“总之，在找到师父之前，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因为，若是真的惊动了那个嬷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阿福沉默了片刻说道：“好吧，阿龙哥，这一次我听你的！”
“好！咱们这就去找师父！！”罗九龙拍拍阿福的肩膀说……
“哼哼哼！”一阵阴冷的笑声忽然响起，“你们两个，哪里也不许去！！”
“是谁？！”罗九龙循声望去，却看到洞口处的光线，忽然亮了起来。
“阿龙，只不过出寨一段时日，便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
“啊！！是嬷嬷！！”阿福闻声，立刻跪了下去。
随机，在四个壮如铁塔的大汉的簇拥之下，身着盛装的嬷嬷，忽然出现在洞口。
她身边的四个大汉，都擎着火把，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树皮一样的脸，直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阿龙，你们把莫降弄到哪里去了？！”嬷嬷站定之后，指着那个留有一滩水渍的钟乳石柱厉声问道。
罗九龙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针锋相对问道：“我还要问你们呢！你们把师父藏到哪里去了！”
嬷嬷一听，脸上的寒意，又凝重了几分，她扭头问身边的两个大汉：“你们两个废物给本嬷嬷看清楚，方才打你们闷棍的，是不是他们？！”
那两个壮汉上前一步，盯着罗九龙打量了片刻，点头说道：“不错，就是他！”‘
罗九龙也认出了那两个头上顶着肿包的大汉——不过，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中更为困惑——“就是他，打晕了我们，劫走了犯人！！”
第13章 空城计（六）五千大更
罗九龙为人老实，是个不争的事实，但是，遭受不白之冤后，他也会辩白，即便是面对有着同门之谊的王维翼，被说的狠了也会翻脸，更别提是被敌人无端指责了——特别是，今日诬陷他的人，怎么想也不是自己的朋友……
“喂喂！”罗九龙冷声说道：“为了多长几斤肉，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否则，是要烂舌头的。”——跟莫降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罗九龙也多少沾染上一些莫降的习气，尤其是同敌人讲话时，那张嘴也会带上一些贱气……
“你敢说不是你们两个把我俩打晕的？”那大汉指着自己仍有些肿胀的脖子，瞪着牛眼质问罗九龙。
“不错，是我们把你打晕的——但是，我可没有把师父救走！”罗九龙针锋相对的回应，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福，打消了让他作证的打算。
“放屁！”罗九龙的话落在那大汉的耳中，每一句都像是在抵赖，“这世上有这么傻的人么？把看守打晕了，却不救走被囚禁的犯人……”
罗九龙冷笑着说道：“不错，这世上真有你所形容的那种蠢人，不过那个蠢人不是我，而是你——你知不知道，我师父的本领有多高？如果他想离开这里，随时都可以离开！你们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傻大个，还有那一条破麻绳，就能困的住天选之子么？！”
这时，那个嬷嬷忽然插言道：“这就怪了……他莫降既然能轻而易举的离开这里，为什么还要选择被困在这里，被我们这些人接二连三的羞辱呢？”
闻听此言，罗九龙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寒声问道：“师父留在这里，不正是你们所期盼的么？你们用了那么多阴谋诡计，甚至拿我们族人的性命作为要挟，不就是为了把师父留在这里么？！”
“让莫降留在这里，是光明之神的旨意！”嬷嬷黑着脸喝道。
“旨意个屁！！”罗九龙大声说道：“你们的光明之神，在黄河一战时，就被我师父打败了！所有的阴谋也都被揭穿了！真是想不到，你们这种手下败将的脸皮竟有如此之厚，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还敢舔着脸说什么‘旨意’！真是，恬不知耻！”
“罗九龙，你放肆！”那嬷嬷被罗九龙一席话戳中了痛处，面容也扭曲起来——谁都知道，光明之神惨败于莫降之手一事，对于那些死忠于光明之神的无可救药的信徒来说，是永远不能被揭开的伤疤！
“我放肆？”罗九龙的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一路之上受到王维翼的排挤，一路之上替山一公等人承受着别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回到家乡亲眼看到惨死的爱犬，多日来挤压的愤懑，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他大声吼道：“我罗九龙再放肆，也懂得坚守原则和底线，也知道不该让无辜的人，成为自己野心的牺牲品！你们这些‘不放肆’的家伙倒好，明明已经失败了，偏偏却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失败，还要把寨子里无辜的人们，作为你们豪赌的筹码！你们以为，即便如此，你们就真的能赢么？！”
“够了！！”那嬷嬷忍无可忍喝道：“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而且一再对光明教廷出言不逊！那么，我就让你知道，亵渎光明之神的下场！来人啊，把山一公和金芽儿等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山一公和金芽儿，以及平日里和罗九龙走的亲近的几个年轻人，就被人反剪着胳膊押了过来。
“我早就该知道，你们这种人，根本没有原则底线可言！”山一公冷声骂道：“我早就该想到，跟你们这些恶魔做交易，没有什么好结果……”
“要怪，就怪你山一公自己图谋不轨，妄图勾结外人颠覆光明教廷！”嬷嬷恨恨的说道：“若不是你们和莫降勾结一气，瑶寨又怎会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花嬷嬷，你醒醒吧，就当小芽儿我求你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尽管胳膊被拧的生疼，尽管性命危在旦夕，但金芽儿依然在规劝那个嬷嬷，“我们的瑶寨，有今日之祸，全拜那光明教廷所赐，这么简单的事，就连三岁小孩都看的明白，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金芽儿，你闭嘴！”那嬷嬷咬着牙说道：“自从信奉光明之神那一刻起，之前那个花嫂就已经死了，从那一刻起，世上再无花嫂，只有全心全意侍奉圣女，侍奉光明之神的嬷嬷！”
“你这是何苦呢……”金芽儿的语气中，满是惋惜和困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光明神教！都是为了将来有一天，所有的瑶人，都能沐浴在光明之神的神圣光辉之中！”嬷嬷越说越激动，表情也越来越扭曲，双眼之中尽是狂热的光彩——她，就像是毫无预兆的疯了一般……
忽然之间，她那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山一公等人的身上，只听她用癫狂的声音咆哮道：“你们这些拒不肯信仰光明之神的异端，你们这些不肯接受光明之神指引的迷途羔羊，现在，就是神罚降临在你们那充满罪孽的肉身上的时刻！！！”
一边说着，嬷嬷高高举起了双手，就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和邪恶相混杂的仪式的巫女一般，用低沉的嗓音，念出一串晦涩难懂的咒文……
罗九龙知道，山一公他们身上，是被圣女种了蛊的，嬷嬷现在做的，一定是通过某种仪式，诱发蛊毒发作——虽然明白这一点，可罗九龙却无力阻止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跳着那扭曲而诡异的舞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嗓子都已经喊破了，就仿佛一台超出极限的破败的风箱，发出如厉鬼哭号般的森森声响；她的头发铺散开来，原本佩戴在头上的银饰，也纷纷掉落——即便听不懂那咒文，人们也能从她那疯狂而扭曲的动作中，体会到那咒文的可怕威力！
她眼中的狂热光芒越积越盛，身上佩戴的银饰不断碰撞，刺耳的声响连成了一片，她的身体剧烈的抽搐着，仿佛一条癫狂的毒蛇！
罗九龙攥紧的拳头中，已满是汗水，他在心中不断的问自己——怎么办？该怎么办？单凭自己，能阻止那个疯女人么？如果师父在场的话，他又会怎么办？
他低头看了阿福一眼，却发现阿福的姿势几乎没有变过，身体剧烈的颤动着，额头紧贴着地面——自始至终，他都没说一句话，没做一件事——当然，浑身发抖这件事除外。
罗九龙看看手中的木棒，失望的摇了摇头——莫说是他现在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即便是有，重伤尚未痊愈的他，又怎能突破那几个大汉的防守，阻止那个疯女人已近尾声的可怕的仪式……
便在此时，出人预料的一幕发生了！
咻——噗！！
伴随着一声锐利的尖啸，一枚石子，射进了那嬷嬷的眉心，又从她的后脑破壳而出，带出一捧白花花，血淋淋的污秽之物……
令人毛骨悚然的吟唱戛然而止，那陷入疯狂的女人的身体也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溶洞，一时间陷入进可怕的沉寂之中。
一阵微弱的不能再微弱的风，吹进了溶洞，撩动了那个疯女人散乱的长发，便是这一缕微风，打破了溶洞内的沉寂。
那个女人的身体缓缓向后摔倒，如一滩烂泥般，摔在了地上。
面对这毫无征兆突然发生的一幕，在场之人，无一不长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甚至连跪在地上的阿福，也猛然间停止了抖动，头也略微抬起来一点，翻着眼睛偷瞄……
“徒儿啊，你的忍耐力还真是好。”莫降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竟然能忍受一个长相丑陋的老女人，把你们瑶家那动人的舞蹈，演绎得如此丑陋！若是换做为师我，简直一刻也忍不了！”
众人抬头，只见莫降自半空徐徐落下，模样说不出的潇洒——当然了，若是那湿透的衣服不贴在身上，他飘然而落的样子，还可以更潇洒一些……
罗九龙长大的嘴巴猛然闭合，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呼：“师，师父？！”
“不错，是你师父我——话说，我只不过爬到高处晾晾衣服，你用得着如此惊讶么？”莫降的语气，一如平日里数落罗九龙那般随意。
“晾，晾衣服？！”罗九龙简直有些无语——如此紧要的关头（还是师父您亲口说的），您竟然有闲暇去晾衣服，晾衣服也就罢了，晾了这么久，还没晾干……
“阿丑哥哥！”金芽儿也是一声娇呼，“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
“当然，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人害死呢——几位，还不把人放开？”莫降一一扫过那些控制着山一公等人的大汉，声音陡然转冷，“莫非，你们也想和这个女人一样，脑袋开花么？”
几个大汉同时打了一个激灵，慌忙松开了山一公等人。
“莫降啊，你真的是要救我们么？”重获自由的山一公却好像并不认为莫降的做法是妥当的，“你应该知道，我的族人身中蛊毒，解药的药方就在被你杀死的那个女人身上……”
“老前辈，您真的确认，药方在这个疯女人的身上？”莫降笑着问。
“当然，老朽我虽然糊涂，但却不会拿族人的性命开玩笑。”山一公回答道：“药方告知嬷嬷一事，是圣女在她离开瑶寨那一日，她亲口对我说的，还说如果我迷途知返……”
“她就会良心发现，把药方给你是么？”莫降截断了山一公的话，摇着头说道：“老前辈啊——这一次，恐怕您是真的糊涂了。”
山一公皱眉说道：“是么？要知道，虽然说圣女近来性情大变，但对我这个老头子，还是很尊重的。”
“您更要知道——光明神教这东西，可是会让人发疯的。”莫降说着，瞄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刘芒她心思单纯，几乎就像一张白纸，对外界没有防备的她，最容易被某种极端的思想控制……”
“你是说，圣女骗了老朽？”山一公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是别人骗了单纯的她，她信以为真，无心之下又骗了你。”莫降笑着说道。
对于莫降的说法，山一公仍然存疑，不过他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转而问道：“既然你说药方不在花嫂的身上，那么，它在何处？”
莫降闻言，先是笑了一笑，紧接着，他便说出了一个足矣把山一公气死的回答：“具体在哪里，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也许远在天边，也许近在眼前……”
“莫降，你！！”山一公闻言，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哎呀，不要动怒，我开个玩笑。”莫降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山一公活了一大把年纪，都能被别人那么拙劣的谎言骗到，非但失信于我，而且之前还对我爱答不理——我年纪轻轻，怎么就不能调皮一次？”
山一公闻言，怒极反笑——原来，这个小子是气自己不守信约，这才故意回敬自己一次——这个莫降，还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末了，还是山一公选择了退让：“罢了！既然是我有错在先，那么，老朽这就给你赔礼道歉……”说着，就要施礼……
莫降哪能真受这老人一礼，于是急忙出手扶住了他，同时在他耳边说道：“老前辈，晚辈其实并非真的要您在族人面前出丑，只是实在气不过您之前的作为——您要知道，如果您按照之前我们约定的计划，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您的瑶寨，也不会有此一难……”
山一公点点头，却没再说些什么。
借着把山一公扶起来的动作，莫降悄悄的对罗九龙使了个眼色……
罗九龙的目光，一直在莫降的身上，当然也看到了他使给自己的眼色，不过，他却没有立刻照办——因为，莫降的意思，是要他制服阿福！
在罗九龙看来，阿福虽然表现的胆小了一些，但是，对于他这种连瑶寨都没有出过，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来说，在面对那种疯狂而病态的舞蹈时，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时，下跪求饶，浑身发抖，也算不上多么过分的事……
莫降见罗九龙不肯动，不为人察的叹了口气，同时，看似随意的，往罗九龙身边踱步……
一直眯着眼偷偷观瞧的阿福，似乎对莫降的靠近有些过分敏感了——他的身体，再一次抖了起来……
不过，逼近的莫降却看的清楚，阿福并不是在发抖，而是借着发抖，往后挪动。
既然被对方觉察到了，莫降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的意图，他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阿福跟前，俯下身去，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没人听到莫降说了什么，但众人都看到，刚刚还颤抖个不停的阿福，身子忽然僵住了！
“怎么？是要我拉你起来么？”莫降微笑着问。
阿福闻言，无奈的站了起来。
等阿福真的站起来，罗九龙才发现了他的异样——只不过在地上跪了一会儿，阿福竟然长高了不少！方才，阿福和他并肩站立时，只不过到他的肩膀，现在再看，已经差不多和他一样高了……
紧接着，罗九龙就发现，发生在阿福身上的变化，还不仅仅是身高而已。
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怪响声，阿福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了起来，尤其是肚子，足足胀大了三圈，甚至撑破了他的衣服……
最后，“阿福”伸手在头上一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也不见了，随之，一个光头胖和尚，出现在众人面前……
面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罗九龙惊讶的合不拢嘴——“阿……福？！”——他磕磕绊绊的说道。
“这里哪有什么阿福？”莫降笑着说道：“这里有的，乃是精通缩骨易容之术的光明神使——彭萤石！”
“贫僧就知道，无论伪装的多么完美，也不该在你面前出现！”彭萤石有些懊恼的说道，“因为，你总是能看出我的破绽，让我引以为豪的易容术，变得一文不值！”
“彭兄不必如此懊悔，下次再好好伪装就是了。”莫降笑着说道。
“呵呵。”彭萤石苦笑道，“莫兄真是说笑了——人生之中，哪有那么多的‘下一次’呢？”
“彭兄何出此言呢？”莫降笑着问。
“贫僧受圣女所托，在这里摆下空城计，将莫兄困在瑶寨。”彭萤石的笑容中，显露出几分无奈何惨淡，“可贫僧知道，要把莫兄留在这里，绝非易事——不过，为了完成这个必须完成的任务，贫僧决定从佛祖那里借点运气——而佛祖却对贫僧说，借运气可以，但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贫僧就问了——‘我佛，弟子身无长物，您想得到什么呢？’佛祖拈花一笑回答贫僧——‘你的命……’”
第14章 空城计（七）还是五千
听完彭莹石那个不伦不类的故事，莫降忍不住笑道：“彭莹石，你这个转投光明之神门下的妖僧，早已背离了你的信仰——因此，你的佛祖，怕是早已将你逐出佛门了，是故，不要再做美梦了，佛祖他老人家，是不会把你这个佛门叛徒，接回西方极乐世界的！”
彭莹石闻言，惨淡的一笑说道：“像我这种人，哪里有可能被佛祖接引到西天灵山呢？对于我来说，堕入地狱，才是我唯一的归宿啊！”
闻听此言，莫降微微一愣，眉宇间爬上一丝寒意，他开口说道：“听彭兄的意思，你宁愿堕入地狱，也不愿把药方叫出来喽？”
“莫兄方才说了，贫僧是个妖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彭莹石也笑了，只是笑容之中满是邪恶，在他的那张堆满笑容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出家人该有的慈悲，“既然是个要堕入地狱的妖僧，那么下地狱之前，总要带上些无辜之人冤死的灵魂！”
“彭莹石，既然你明知自己是要下地狱的，为何不在临死前少做些孽呢？”
“反正都是要下地狱的——那么，再多做些孽又何妨呢？反正地狱中的鬼吏，也不会因为我临死前突然的良心发现，放我一马……”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莫降冷笑着问，“彭兄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佛还曰，他不如地狱谁入地狱？”彭莹石同样是面带冷笑的回应，“可贫僧却从未见过，有哪个佛爷站出来，替别人下地狱的，贫僧倒是时常看到，各路神佛笑着收了世人的孝敬，而后转身就把那些人踹进了地狱里去！”
“看来，彭兄真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喽？”莫降的语气，像是在做最后通牒。
“我既然选择留下来，心中便早已做下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定——如果贫僧的死，真能换来光明神教的涅槃重生，贫僧死而无憾！”
自始至终，莫降和彭莹石两个人，似乎都在说着和药方一事无关的废话，但就是这些看似不着边际的“废话”，却让溶洞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凝重到让人无法顺畅的呼吸……
“好！很好！”莫降抿着嘴唇点点头，结束了他和彭莹石之间的唇枪舌战，转而对山一公等人说道：“前辈，如果你信得过晚辈的话，就请带着小芽儿他们离开这里——接下来的一幕，我不想你们看到。”
“莫降！”“阿丑哥哥……”山一公、金芽儿同时开口，却被莫降抬手打断，“你们放心，不拿到药方，我不会让这个妖僧死的！”
山一公听罢，也只能点点头答应莫降——他知道，他没有办法从这个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无赖架势的妖僧口中把药方弄出来，与其如此，倒不如把这件事情交给莫降，哪怕，他会用自己并不能赞同的那种方式……
金芽儿虽然还不想走，但也被山一公强行拉走了……
此时，罗巨龙却忽然感觉到有些不知所措——猎人那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而以他现在的意志力，并不足以面对那恐怖的一幕，但因为师父在这里，因为关系到族人性命的药房还没有下落，因为大黄的仇还没有报……似乎，他有着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莫降看了罗九龙一眼，似是看穿了他那颗摇摆不定的心，于是，淡淡的说道：“阿龙，你也出去……”
恍然无措的罗九龙，终于获得了解脱，他对莫降施了一礼，最后看了彭莹石一眼，而后转身离开——在经过那些壮硕的汉子的时候，瞪了他们一眼，用自己认为最凶悍的眼神告诉他们——“别留在这里碍事！”
那些原本护卫着嬷嬷的壮硕汉子，其实也有些想留在这里的打算，但是他们本能的直觉又告诉他们，接下来的事，绝不是他们这些无名无姓的小人物该掺和的，否则，也就是自寻死路了——被罗九龙用眼神威胁过之后，几人对视一眼，统一做出了聪明的决定：抬着嬷嬷的尸体，离开这个不属于他们的舞台……
“好了！”莫降搓了搓手说道：“现在，我已经给彭兄准备好了刑场，只是不知道，彭兄对这个人生旅途的终点，可算满意？”
莫降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波澜不惊，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话语之中，透着若隐若现的寒气——严格来说，莫降的模样，算不上可怕，但在莫降身边的彭莹石却分明感觉到一阵寒彻刺骨的寒意，就仿佛，佛祖真的兑现了许给他的诺言，派遣地狱的主宰，前来人世，取他的性命了！
“早在几年之前，你们光明教廷的圣女刘芒就对我说过——在我的心底，藏着无边无际的黑暗。”莫降自说自话般絮叨着，语气无比的平淡，“我跟很多人说起过这件事，然而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句话，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妮子，对他人性格不负责任的猜想罢了。可事实上呢……”
说到这里，莫降悠然转身，盯着彭莹石的眼睛：“刘芒说的是对的——在我的心里，确实藏着一个恶魔！不，你无须摆出这种你早就知道的表情！”莫降微笑着摇摇手指，一副“你们都被我骗了”的得意表情，“我现在所的恶魔，并不是那个一直被我压制的灵魂，他所代表的，只不过是我内心黑暗的冰山一角罢了！我对这个世界的恶意，连他也是不懂的……”
“很多人都知道，那个‘天选之子’的称号，很多人都把我当成他们心中的神明，把我当成能给他们带来幸福和光明的救世之主，但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是在思考如何拯救这个世界，如何拯救那些生活在苦难中的人们——很多时候，我都在想着如何毁灭这个肮脏的世界，如何让那些人们得到彻底的解脱。”莫降用很是随意的语气，道出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灰暗，只不过，他的表情并不狰狞，也算不上疯狂，从某个角度上说，他更像是在对彭莹石这个将死之人，倾诉心中的秘密。
“而我也相信，我有毁灭世间一切的本领，也有作恶的资本——我始终明白，我若是做起恶来，怕是比你们还要邪恶，比你们还要无耻，比你们更能让人感到恐惧……”
“莫降，你休要在这里故弄玄虚了！”听着莫降那荒诞不经的说辞，彭莹石很想笑，可当他看到那双纯黑如墨的眸子，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于是，只好摆出一副冰冷而严肃的表情说道：“我既然已有必死的决心，又怎么会被你这番胡言乱语吓到？！”
“我并非是要吓你，我只是想让你在临死前得知某些真相——免得死的不明不白，稀里糊涂的做个冤死鬼。”莫降似乎并不生气，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莫降，你莫非真的是想用死来吓唬贫僧？”彭莹石也摆出一副“你小看我了”的表情，颇为自傲的说道：“贫僧承认，贫僧的修为真的有限，直到现在仍是看不开那生死——是的，贫僧很怕死，但是，贫僧不惜死，贫僧能接受……”
“你能接受？！”莫降忽然上前一步，左手抓住了彭莹石的衣领，“你能接受个屁！像你这样，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死亡的真正恐惧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贫僧没有经历过生死？”彭莹石反问，“难道你忘了么？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死在你的手上！”
“你也说了，是差一点！”莫降的脸又往前凑了凑，笑容中也带上了几分邪性，“那我现在就让你明白！差一点到来的死亡和真正的死亡，区别是什么！！”
看着莫降那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对方那白森森的牙齿，感受着迫近的杀机，彭莹石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恐惧——诚如他自己所说，他真的很怕死，所以当死亡真正迫近的时候，他还是会恐惧，会紧张……
不过，这一次，死亡的威胁，却没有远离的趋势，相反，它像是一只扼住自己咽喉的有力的手掌，正在逐渐握紧……
莫降提着彭莹石的衣领，把他推到了一根钟乳石柱上面，左右用力，死死的抵住了他的咽喉，同是慢慢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捏成手刀的形状，右手中指指尖，轻轻抵住了他的心脏部位……
一股令人心骇的寒意，轻而易举的刺穿了被彭莹石那肥胖的身躯撑到极限的衣衫，穿透了他那厚厚的皮层，直达他的心脏！
莫降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右手慢慢用力，彭莹石顿时感觉到，胸前传来一股巨大的压力——更为可怕的是，那股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力道，只作用在心脏那一点之上……
彭莹石很胖，前胸厚厚的皮肤，很快被压下一个深坑，于此处流通的血液，顿时被阻塞，前胸顿时传来一阵憋闷之感，慢慢的，那股憋闷的感觉，变成了直达心底的剧痛……
“是要刺穿自己的皮肤了吧？”彭莹石这样想着，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他想大口喘气，可咽喉被莫降死死的抵住，喉咙之中像是堵了一团棉絮，怎么也吸不进气来……
胸前的剧痛还在加剧，从直达心底，变成痛彻骨髓——一股莫名的寒意，也伴着那痛楚，袭遍全身……
“你在发抖。”尽管是在杀人，但莫降的语气依然平淡——就好像是一个在替别人看病的大夫，在陈述病人的病情，“你的身体已经出汗了，看来，你真的是很怕！”
“莫降，快杀了我！”
“放心，你今日终究是要死的。”莫降说，“我只是，想让大言不惭的你，对死亡的体会加深一些，我只是想，把你死亡的过程，延长一些！”
“你这个恶魔！你这样做，同我们有什么区别？！”彭莹石强忍剧痛，咬着牙问。
“从某种意义说，我和你们没有什么区别——或者说，我比你们，更加的邪恶！”
这时，莫降的手指已经穿透了彭莹石的皮肤，鲜血顺着莫降的手掌边缘流出来，滴在彭莹石突出身体的肚子上，彭莹石剧痛难忍，只感觉一根烧红的铁签，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莫降！你尽管折磨我！我在此发誓，你永远也不要想从我口中得到那张药方！你的残忍，会害了那些无辜的瑶人，他们，全都因你而死！！”
“放屁！”莫降冷声说道：“在他们体内中下毒蛊的，是你们光明教廷！他们若是死了，也是你们害死的！”
“你真的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你方才答应过山一公……”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若是做起恶来，比你们还要恶！”莫降的眼中，闪过一丝正您，“欺骗一个将死之人算的了什么？我今日所求，就是看到你那痛苦的表情，就是要看到你眼中的狂热逐渐褪去，最终被绝望的死灰色取代，我就是要看着，你的身体慢慢失去生机，最终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今日所求，只为将你虐杀！”
“你这个……疯子！”彭莹石真是想不到，天下人口中的“天选之子”，还会有如此暴虐残忍的一面，若知如此，他们何必设下这个空城？既然莫降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就算把全瑶寨的人都杀了，也是留不住他的啊……
“疯子？”莫降冷笑着摇头，“我不是疯了——只是被你们这帮无耻的家伙激怒了，你们既然胆敢激怒我，就要承担我的怒火！！”
“你……你杀我，只是为了发泄心中怒火？！”彭莹石忽然觉得，自己的死，也许并非如自己之前所想的那般有意义！
“怎么？忽然觉得自己的死没有意义了？也是，你本想为所谓的大义而死，可谁知道，你的死亡，只不过是某个不可理喻的恶棍，一些心中私愤的结果罢了……”莫降像是看穿了彭莹石的心思，冷冷的说道：“想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牺牲？别他妈的做梦了！”
彭莹石闻言，身子顿时垮了下来——自始至终，都是心中那扭曲的想法在支撑着他——“自己的死是值得的，因为自己的死，能换来光明神教的涅槃重生，能让莫降倍受打击，能让他陷入深深的负罪感之中，让他终生为那些瑶人的死而愧疚！”也正是因为坚信这一点，他才能对抗死亡带来的恐惧，可现在，将死的他却徒劳的发现，那些想法，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彭莹石的意志，彻底的崩塌了……
“怎么样？死亡降临的感觉，是不是很特别？”莫降冷笑着问，“彭莹石，你不要以为，你摆出这副绝望的样子，我就会饶过你——因为不久之后，有很多瑶人也会如你今日这般一样，在绝望中死去！相对于他们，你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因为你在临死之前，至少知道自己因何而死。可是那些瑶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到死也不会明白，跟他们毫不相干的光明教廷，为什么要夺走他们的生命……”
“圣女并非真心要杀那些人，只是想用他们当做筹码……”彭莹石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来，但是没有了意志支撑的他，言语也仿佛失去了控制，意识也模糊起来……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要在他们身体里种下致命的毒蛊？”
“有解药在的话，再致命的毒蛊也不可怕……”彭莹石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也不知是因为灵魂已死，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让自己失去了抗争的**……
“那么，解药是什么？”
“解药是……”在混沌的不断侵蚀海峡，彭莹石彻底失去了意识，以至于他对自己那张嘴，完全失去了控制……
也不知昏迷了多长时间，彭莹石猛然醒来。
他隐约感觉到莫降还在他的身前，下意识的一推。
只是一推，就把莫降推开了。
真到把莫降推开的时候，他才发现，莫降根本就没有使多大的力……
莫降站在距离彭莹石一尺之外，笑吟吟的看着他。
彭莹石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在心脏的位置，只有一道浅浅的口子，根本没有伤及筋骨。
“精彩！精彩！”一个在彭莹石听来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猛地回头，却看到一个和莫降长相有九分相似的年轻人……
那个人彭莹石认识，诸子之盟曾经的黑右车，赵胜！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彭莹石不知道，此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更不知他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他只是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我现在是自由之身，再不必听从任何人的命令，是故，想要去哪里去不得？”赵胜笑着反问。
“不，不对……”彭莹石使劲甩着脑袋，他隐约察觉到事情很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混沌如一团浆糊的脑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混沌，浆糊！
彭莹石猛然间想到了什么，惊诧之余，忽然跳了起来，他指着莫降说道：“莫降，你，你，你们怎能如此的卑鄙？！”
第15章 空城计（终）
“事先声明——卑鄙的人只有他，可没有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赵胜看着气急败坏的彭莹石，笑着说道：“我只不过是把这些天在瑶寨的见闻讲给他听了——而他为何能从这些见闻中提炼出那个计划，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这真的跟他低劣的人性有关。”
从赵胜说话的语气和措辞来看，离开诸子之盟后，他的心态好了很多，远不似之前那般愤世嫉俗，远不似之前那么偏执了。
对于兄弟的这一番转变，莫降是乐于看到的，于是，他笑着骂了一句：“有你这样编排兄长的么？真是没大没小。”
“没办法，你的计划实在卑鄙，连我这个做弟弟的都看不下去了！”赵胜笑着回应。
怒不可遏的彭莹石高声喊道：“你们两个，够了！我还没死呢！那些瑶人的蛊毒还没解呢！光明教廷的计划，还没有失败！！”
“老弟，你说，这是不是中过‘傀儡蛊’的人的后遗症？”莫降指着彭莹石，笑着说道：“明明已经彻底失败了，却还要自欺欺人，你说他是真的失去理智了呢？还是仍处在混沌的状态呢？”
闻听莫降提到“傀儡蛊”三字，彭莹石心头怒火就被浇灭了一半——他既然连那蛊毒的名字都知道，想必方才已经在自己身上用过了……那么，自己失去意识之后，十有**已经把解蛊的药方讲了出来……
手里没有了药方，也就意味着，自己失去了把莫降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砝码——如果莫降就这样走了，如果让他和张凛文逸率领的大军汇合，那么，对光明神教的涅槃重生之大计，将会非常不利……
难道，事情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么？自己又被莫降耍了一次？！自己的失败，真的无可挽回了么？！
不！事情一定还有转机！一定还有补救的办法……
看到彭莹石的脸色一变再变，似乎是在酝酿什么阴谋，莫降便忍不住说道：“彭莹石，别在挣扎了，你已经彻底的失败了！方才，我趁你蛊毒发作失去意识的时候，问出了解蛊的配方——你们光明教廷，已经不可能把我留在这里了！”
“不！我不相信！”彭莹石双眼猩红，仿佛输光了钱财急于翻本的赌徒，“要在别人体内种下傀儡蛊，并非一件易事，而要诱发那蛊毒发作，就更是困难——你莫降从未用过蛊，怎么可能掌握如此复杂的蛊毒？！”
莫降摇摇头笑道：“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像你这种蠢人，或许要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掌握傀儡蛊的使用方法，而我这种悟性极高的天纵之才，只要看别人用上一遍，就学会了……”
“难道说……”在莫降“善意”的提醒之下，彭莹石很容易就想到了莫降让他想到的东西……
“不错，你假扮成阿福，假装害怕那个嬷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别人都以为你是因为恐惧才表现出那副样子，可我却知道，你是在偷偷诱发早已种在那个女人体内的傀儡蛊发作，让她的思维变的混乱，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而后在你的指引下，跳出那丑陋而病态的舞蹈……你以为，你额头紧贴着地面，就不会有人听到你低声吟唱歌谣的声音么？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莫降顿了一顿，略有不满的说道：“不过有一点，却是多少出乎了我的预料——方才，我先是刻意营造了紧张的气氛，又把自己心中的秘密讲给你听，趁你注意力略有分散的时候，对你下了蛊，这一切，原本进行的非常顺利，不过在诱发傀儡蛊毒发作的时候，却遇到了一点小小的困难，你似乎对傀儡蛊有一定的抵抗力——非要我装出一副残忍暴虐的样子，才算是突破了你的心理防线！要知道，我刚才装的非常辛苦，生怕被你识破，那样的话，我就前功尽弃了……”
“你来之前，我曾数次练习如何使用傀儡蛊。接触的多了，自然会对它有所抵抗……”说到这里，彭莹石忽然察觉到莫降话语之中的一处漏洞，于是话锋一转问道：“莫降，你是前两日才来到瑶寨的，又怎么可能知道我们早在那个女人身上种下了傀儡蛊毒？！”
“看看看，这果然是体内余毒未尽的后遗症——如此简单的问题，还用问么？”莫降摇摇头，脸上一副非常失望的表情，“我确实是刚到瑶寨不久，不清楚这些日子这里发生的事情——可是，我这个无所事事的弟弟，可是在你们光明教廷潜伏了很久了啊！这些日子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莫降这样解释，倒也说的过去，可彭莹石却仍是不肯相信，他质问道：“赵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一点未免太过蹊跷！难道说，你莫降未卜先知，早就知道光明教廷会对付你的计划？！这样说，也太过牵强了吧……”
“虽然这个人是我的兄长，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赵胜接过话头说道：“而且，我们之间也不是从属关系，我更不会听命于他——即便他真的未卜先知，我也未必愿意替他做这个打探敌情的活事！”
“那么，你为何会在这里？你这个诸子之盟和光明教廷的双料叛徒！怎么还有颜面来到这里！”
“首先，我退出了诸子之盟不假，但是我做黑右车的时候，从未做过对不起诸子之盟的事！更不曾被判过它！我是在任务失败之后，心灰意冷，才退出的诸子之盟！”赵胜冷哼一声说道：“其次，我从未加入过光明神教，即便我的师尊就是光明之神，我也未曾对这个邪教一般的组织，产生过半点好感，既然如此，既然我从不是光明神教的信徒，又怎么算得上是光明神教的叛徒呢？”
“老弟，你跟他说这些作甚？”莫降则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你要去哪里，是你的自由，无需对任何人解释……”
赵胜则有些无奈的叹道：“我只是看在此人对师尊一片忠心的份上，才跟他说这些……”
彭莹石立刻打断了赵胜的话：“既然你知道光明神是你的师父，知道光明教廷是你师父全部的心血和希望寄托所在！为什么还要帮助别人，阻止它涅槃重生的伟大计划？！”
赵胜闻言，上前一步，盯着彭莹石的眼睛说道：“正因为我还念他是我的师父，所以，我才不想他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离开诸子之盟后，我才发现，除了那个平日里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我赵胜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可以亲近的人了……但一想到师父所做的一切，我就不得不为师尊他老人家最后能否善终而担忧！所以，我这个做徒弟的，才会出现在这里——我想劝劝他，劝他放弃这一切，放弃去争夺那些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我来到光明教廷这么久，却从未见到过师尊，他好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
“光明之神不会消失的！就像太阳，即便偶尔会被乌云遮住，但早晚，他会挣脱乌云的笼罩，发射出更加耀眼的光明，普照大地！”
“算了吧。”莫降笑着说道：“人世间有一个太阳就足够了，你们的光明之神若是非要做第二个太阳，还不把这世间的一切，都烤焦了？”
“莫降，你？！”
“我怎么了？”莫降冷笑着问，“光明之神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便有调侃他的资格！这时胜利者的特权！你们若是真有一天能赢了我，怎么侮辱我，我都不会辩白——因为，弱者和失败者，从来都没有辩白的权利！”
莫降一席话，直把彭莹石说的哑口无言，是啊，这个莫降，真是光明教廷的克星！光明教廷的计划，三番两次毁在他的手里，非但如此，他还在光明圣徒的面前，亲手击败了光明之神，把光明教廷，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自始至终，他都是胜利者，作为胜利者，他自然有资格出言不逊……
末了，彭莹石无奈的叹道：“莫降，这一次，又是你赢了——不过这一次，你赢的很侥幸，我只能说，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这一点确实不错，他的运气确实很好，好到让人嫉妒。”赵胜也出言附和道，“不过，想想也是，既然他是上苍选定的救民于水火的那个人，那么，他的运气有什么理由不好呢？自古以来，有那个帝王，没有得到过幸运的垂青呢？”
听着赵胜那酸溜溜的语气，莫降却是没说些什么——毕竟，关于自己的运气，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一次，他却自愿放弃了辩白的权利——无论自己怎么说，他们还是会觉得，自己是走了狗屎运，所以才能赢到现在；无论说什么，他们也不会记得，自己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一次次的跌倒又爬起……
“莫降，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彭莹石忽然问。
“如果你能记得刚刚发生过的一切的话，就应该记得我的话——这一次，我是不会放过你了，你，是要死在这里的……”
第16章 兄弟夜话
闻听莫降还是不肯饶恕自己，彭莹石恨恨说道：“你已经拿到了药方，难道这还不够么？！”
“药方，是我自己拿到手的，不是你良心发现送给我的！”莫降毫不客气的说道：“而且，你们光明教廷三番两次针对于我，又耽误了我这么多时间——你们，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听莫降那决绝的语气，彭莹石就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是穷途末路了——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真到了人生的尽头，却又不知该从何将其——愤怒、委屈、失望、怨恨、悲伤——所有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声不甘的叹息……
“莫降，动手吧！”彭莹石闭上了眼睛，倒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豪迈气概……
“彭莹石，你把这事想的太过简单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莫降摇摇头道：“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轻易的死掉？”
彭莹石厌倦了莫降这种猫戏老鼠一般的做法，只想快一些死掉，也早一些得到解脱，所以说道：“反正我也是难逃一死，再说这些还有意义么？”
“有，当然有——我一向是个讲原则的人，每一个死在我手上的人，都不应该死的稀里糊涂。”莫降煞有介事一般说道，“首先，我想知道，那个阿福本人在哪里？你既然要假扮成他的模样，对于他本人……”
“是我杀的。”彭莹石很是干脆的承认了。
“为什么非要杀一个半大孩子，即便你要假扮成他的模样——把他软禁起来就好。”莫降有些悲伤的说道。
“莫降，你还真是妇人之仁——竟然会因为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死而伤心……”
“回答我的问题！”莫降冷声喝道。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阿福本人，必须从这世上消失！”彭莹石说道：“为了光明神教的大义，任何人的牺牲，都会被赋予伟大的意义……”
“闭嘴！不要再宣讲你们那扭曲的教义了！”莫降再次打断了彭莹石，继而问道：“罗九龙的狗，大黄，是谁杀的？”
“是我暗中下令，让寨子里的人杀掉的——我本想饶那畜生一命的！可它却好像能识破我的伪装，每一次看到假扮成阿福的我，都会狂吠不止！无奈之下……你是不是还要问，我是派谁过去把它杀掉的？”
“不必了——我只要明白，你是主谋就可以了。”莫降摇摇头道，“因为你们光明教廷，这个寨子承受了太多的不幸，没有必要再增加不必要的仇恨了……”
说着说着，莫降忽然动了！
他如闪电般蹿到了彭莹石的身前，毫无征兆的出手，捏碎了他的下巴，捏碎了他手脚的关节——“我要问的问题，都要问完了，从现在起，你就不用再说话，也不用在动了……”
彭莹石躺在地上，强忍着钻心的剧痛，像看个恶魔一样，愣愣的看着莫降，心中纵有无限的愤怒，却是连一句脏话也骂不出来了……
“老弟，走吧。”莫降冲赵胜点头示意。
“去哪？”赵胜问。
“跟我出去走走。”
赵胜知道，自己这个兄长，怕是要有别的事对自己讲，于是点点头，跟了出去……
被留在溶洞里的彭莹石，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呆呆的望着半空——痛不欲生的他，完全不知道莫降有什么打算……
正困惑之时，罗九龙迈着大步冲了进来，直接冲到了他的面前，不由分说，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同时怒吼道：“是你杀了大黄？！！”
彭莹石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常言道，英雄穷途，何其悲壮？——而自己的人生末路，为何会如此的荒诞，自己的死，竟然是因为一条狗……
……
赵胜似乎对瑶寨的一切都很熟悉，溶洞里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道路，也没有难道他，很容易的，他就把莫降带到了外面——兄弟二人坐在山顶，头顶是灿烂的星空，淡淡的星光不着痕迹的洒下，落在兄弟二人的身上，为二人并肩坐在山顶上的影像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荧光……
“老弟啊，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你。”莫降拍拍赵胜的肩膀说道——兄弟二人此次重复，莫降发现赵胜真的变了很多，最起码可以亲近了，若是在以前，拍他肩膀这种事，是莫降想都不敢想的。
“其实，当日在黄河岸边分别之时，我就想到——你当时虽然放过了我的师父，放过了光明教廷的那些人，但事实上，有点小心眼的你，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同样的，光明教廷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你……”
“所以说，你来到这里，除了要找明礼子之外，还想暗中帮我一次？”莫降抢在赵胜面前问道。
“当然不是——其实我想的是，自己能不能在光明教廷对付你的计划里帮上忙，如果他们肯接受我，我就和他们一起对付你。”赵胜望着夜空中的星星说道：“其实，我真的很想赢你一次，哪怕不择手段……”
莫降微微一愣，惊骇之余，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熟料，赵胜摇头一笑道：“骗你的——我就算再想赢你，也不会和光明教廷合作的！”
“吓死我了！”莫降长出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才是光明教廷最后的筹码呢！”
赵胜没有理会莫降，也没有道歉，只是幽幽说道：“其实，刚才在溶洞里，我说了谎——在这个世上，师尊并不是我唯一的亲人——毕竟，有一种亲情，叫做血浓于水。”
莫降闻言，多少有些感动，不过等他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其实，方才我再溶洞里也说了谎——我这个人，其实做不了恶……”
“我倒是觉得，你对彭莹石说的那些话，都是你真实的想法，并不是在演戏！”
莫降急忙说道：“老弟，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我是好人，我真的是好人啊……”
“好人的命，通常都不长久的；倒是那些恶人，往往能笑到最后。”赵胜幽幽说道：“所以，我的哥哥，为了活得久一些，做个坏人也是不错的……”
第17章 师徒同行
莫降离开瑶寨的时候，已经是至乾六年的腊月三十——除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今年这个除夕，可以说是莫降这些年来度过的最孤独的一个除夕——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的，只有一个人，他的徒弟，罗九龙。
宽阔的官道之上，师徒二人一人一马，并肩前行。
当年黄金族人为了加强对神州的统治，在统一全国之后，对全国的官道全部进行了重修，以确保黄金一族的精锐部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到达神州各地——平息自大乾王朝建国之日起就不曾平息过的内乱……
其实，从延绵不绝于整个大乾王朝国史的叛乱中，就可以看出，黄金一族对神州大地的统治，就从未取得过成功，他们也从未赢得过自古以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拥戴——用莫降的话说，神州百姓不曾停止的起义，也就证明了他始终深信不疑的那一点——神州百姓，没有一人愿意做奴隶，没有一人愿意自出生起就低人一等，奴性，从未属于个这个拥有着几千年历史、繁衍生息不曾断绝过的民族……
也正是因为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掏空了这个横跨几个大陆的庞大帝国的基础——表面之上盛极一时的黄金帝国，实则没有一日完全健康过，黄金一族狭隘的民族政策，高压而残酷的政治手腕，野蛮的统治方式，都注定了这个来自广袤草原之上的民族，不可能在这里称雄太长时间……
同意是因为此起彼伏的起义和战争，大乾王朝建国之初花大力气重建的交通基础，也被破坏的非常严重——正如莫降和罗九龙今日所走的这条官道，因为战争的破坏，已经变的残破不堪——比之于上一次他们去修黄河时，更为破败——道路坑坑洼洼，路面之上杂草丛生，只是因为冬日的缘故，全都变得枯黄而干燥，而且，绝大多数的杂草丛，都被火烧过，变成一片一片的焦黑，杂乱的染在官道之上……
这一片一片的焦黑，似乎也在诉说着，那永远不曾停息过的战火，对这片土地，造成了多么严重的伤害……
时间已近傍晚，可莫降和罗九龙仍未找到可以投宿的村落——其实，村落他们倒是见过不少，可大多十室九空，变成了一片焦土，那些仍在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似乎在无声的控诉着这个乱世……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莫降和罗九龙，虽然看到很多村子都毁于战火，但他们却没有看到太多的尸体——或许，那些无辜的百姓们，还在这个战争四起的乱世中，艰难而坚强的活着——但是，这个消息，也只是值得庆幸，却不值得欢喜，因为今夜就是除夕，明日就是新年，那些失去家园的百姓们，又该如何度过这个本该举家团聚，合家欢度的喜庆节日？
一路之上，莫降都在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想来想去，除了想出满肚子的烦闷，却是再没有其他的收获了……
同样，罗九龙的情绪，也算不上高涨，甚至，从他的表情上看，他的心情比莫降还要低落。
“阿龙，这几日为何你总是闷闷不乐？”作为师父，莫降自然有开导徒弟的责任，毕竟他们刚刚挫败了光明教廷的阴谋，救了那些被留在寨子里的老幼妇孺的性命，而且还替大黄报了仇——按理来说，罗九龙应该高兴才是。
很罕见的，罗九龙对师父的提问置若罔闻，似是没有听到一般，低着头骑在马上，沉默不语。
“你是在担心金芽儿他们的安全么？”莫降猜道：“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因为我那个死心眼老弟，还留在瑶寨，有他在一旁照看，绝对可以保证金芽儿他们的安全。”
罗九龙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忽然转过头来，一脸困惑的问道：“师父，你说徒儿选择走上这条路，真的选对了么？”
莫降被问的微微一愣，因为他没想到罗九龙会突然问出这么深奥的问题——罗九龙向来以心思简单而著称，好像从未考虑过这般深奥的问题，今日猛的问出来，真让莫降有些不太适应……
莫降思索片刻，盯着罗九龙的眼睛，很是真诚的回答道：“其实，人生之路的选择，本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因为，不走到那条路的终点，谁又能知道最终的结果呢？”
“可徒儿现在却很困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罗九龙低声说道。
莫降微笑着点点头道：“详细说来听听。”
“当初，徒儿之所以要拜您为师，心中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变强，不断的变强！强大到足以保护徒儿身边那些人，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整个瑶寨。”罗九龙很是诚恳的说。
“这个想法很好啊。”莫降用鼓励的语气说道：“人只有在懂得守护一些东西之后，才能拥有不断前行的动力，才会懂得在艰难时候选择坚持。”
罗九龙却苦笑着摇摇头道：“徒儿不缺少动力，徒儿只是对当初的选择的对错产生了怀疑——徒儿本来是想保护那些东西的，可正因为徒儿当初作出了那样的选择，反而让徒儿想保护的那些人陷入到危险的境地，徒儿非但能守护住任何人，反而让家乡遭到无妄之灾，反而让大黄丢了性命……”
“这些，不能怪你。”莫降苦笑着说：“要怪，也就怪师父太招人恨，牵连了你们……”
“徒儿没有任何责怪师父的意思，徒儿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越想保护一些东西，反而会让她们收到更多的伤害……”
莫降操控着战马，往罗九龙那边靠近了一些，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阿龙啊，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了，总会有一些不幸，在毫无症状的情况下，突然降临。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世事无常，不可预料。不过，虽然我们不能左右福祸的降临，但我们却可以选择我们在面对福祸时的态度——当幸福来临，我们可以选择珍惜，也可以选择得意；当不幸来临，我们可以选择逃避，也可以选择坚强——这种选择，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做出的选择，我们能选择的，只有自己的态度，却不能决定幸福或不幸的来去……”
或许是莫降说的太过深奥，罗九龙一时没能想明白，但他又觉得，师父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他不再说话，开始低头思考。
会思考，便意味着成熟——经过这件事，罗九龙确实成熟了很多。
“对了，阿龙。”莫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你最终是如何处置彭莹石的？”之所以有如此一问，是因为当日过后，莫降便再也没有过问过彭莹石的下落，而是把对彭莹石的处置权，全部交给了瑶寨的村民——罗九龙，当然是瑶寨村民中的一员，甚至可以说，在如何处置彭莹石这个问题上，他是最有话语权的一位。
罗九龙闻言，歉然苦笑道：“当时，徒儿冲进溶洞的时候，真的很想把那个混蛋杀掉——可是，当徒儿见到他的惨象，反倒下不去手了——或许是徒儿觉得，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处，或许是徒儿心慈手软——总之，徒儿没有杀他。”
“很好，真的很好。”莫降听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用夸奖的语气说道：“在能决定他人生死的时候，选择宽恕，比选择杀戮，更能体现一个人的强大——在这一点上，师父或许还不如你。”
“这不是妇人之仁么？”罗九龙问——其实这些天来，他也在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彭莹石的处理方式，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当然不是妇人之仁。”莫降笑着说：“而且，它非但不是妇人之仁，还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具备的伟大情操……”
“可万一那混蛋再作恶的话，徒儿岂不是犯了错？”罗九龙紧接着问。
“那就是他不知好歹了——不过你放心，师父当时几乎捏碎了他全身所有重要的关节，即便再长起来，他赖以生存的锁骨之法，也无从施展了。”莫降对自己废人武功的手法很是自信，“而且，为师相信，善恶到头，终有一报。那彭莹石若是再执迷不悟不思悔改，就离死真的不远了……”
罗九龙仍有些茫然的点点头道：“经您这么一说，徒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是特别明白……”
莫降本想再鼓励罗九龙一番，可敏锐的耳朵却在此时听到了某种声音，于是改变了想法，对罗九龙说道：“加快速度，前面那个村子里，似乎有事……”
说罢，拿起马鞭在马背上狠狠的抽打几下，战马吃痛，嘶鸣一声狂奔起来……
罗九龙见状，急忙策马追了上去——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前面官道西侧的那个村子上空，有阵阵浓烟升起……
隐隐约约的，还有哭喊之声传来……
第18章 路见不平
师徒二人策马狂奔，距离那村庄越近，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便越是刺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待二人行至近前，那哭喊声几乎盖过了战马铁蹄敲打在冻实的土地之上的声响！
在村子的南口，莫降看到有三匹战马栓在路边的老槐树上，而且，每一匹战马身上，都驮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师徒二人和那几匹战马错身而过的时候，莫降伸手摸了一把——包裹里，是冬天的棉服和一些粮食……
战马身后，就是滚滚浓烟中的无名村落，有几家房子盖的不错的存户，都是燃起了大火，那些相对破败的房屋，却是相对完好——只不过每一家都是门户大开，偏偏在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乱世之中，自然不会有什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美好景象，村子这般光景就足以证明——有一伙强人，刚刚劫掠过这个村庄。
莫降和罗九龙稍稍减缓战马奔行的速度，因为那有女人哭喊之声传来的小院，已是越来越近了。
便在此时，有个人影，从那个小院里探出了一个脑袋，待他看到两匹奔来的战马之后，便大声喊道：“牛老大，有人偷咱们的……咦？好像不是咱们的马……”
“狗蛋！老子让你在村口看着咱们的东西，你可倒好，非得来老子这里凑热闹！”院子里传来一个粗狂的声音，“你放心，等老子玩完了她，一定让你也开开荤……”
既然那“牛老大”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了，那院子里正在上演什么故事，也就不说自明了——是故，莫降双脚在马镫上用力一踩，整个人便飞了起来，直接飞过了低矮的院墙，飞到了院子里面……
门口那人见状，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如此神乎其技的马术，他还从未见过。
正愣神间，莫降那失去主人的战马已经冲了过来！
那人急忙把脑袋缩进了院子，战马呼啸着贴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他转过身去，刚要对方才自马背上跃起的那人破口大骂，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嘴巴长的更大，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明明记得，方才自己听到战马奔腾的声音，转过身往街道上看过去之前，就在院子正当中，牛老大还和杨老二压在那个小娘子的身上，把她的衣服也扯下来了七七八八，白花花的大腿和胸脯早就露了出来，牛老大和杨老二的好事马上就要成了，自己的好事也快要成了……
可只不过一转身的功夫，院子里的情形咋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牛老大好杨老二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墙角，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虽然还在哭，但却正在把自己身上碎成布条的衣服往起穿，那个飞过院墙的家伙，就站在小娘子的身前，背对着她，冷冷的看着自己……
只被那双纯黑如墨的眼睛看了一眼，自己三魂七魄就丢了一半，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好事，全都忘记了……
“狗蛋！愣着干什么？弄死这个混蛋！”牛老大挣扎着爬了起来，顺手抽出了腰间的砍刀——杨老二也是一样的动作，只不过杨老二性急了一些，裤子都脱下来了，翻身站起来用了不少时间……
被唤作狗蛋的那人这才回过神来，可他刚往前冲了两步，刀还没抽出来，就呆在了原地。
因为，刚刚才冲到敌人面前的牛老大，此时已经倒着飞了出去——他是怎么飞出去的，狗蛋是完全没有看清楚，只是看着牛老大那壮硕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重重的贴在了墙上，直震的墙上的泥土，扑簌着落下……
杨老二见状，也是愣在了原地，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喝道：“小子，你是哪个山头……啊呸，你是哪个将军的手下？！还不报上名来！！”
狗蛋正等着敌人的回答，却感到背后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被人掰到了背后，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的攥住了自己的手腕，又有一条胳膊，绕过了自己的脖子，掐住了自己的咽喉……
“好汉饶命！”狗蛋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了这句话……
“怂货！这个时候喊什么饶命？！”牛老大显然是被摔迷糊了，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只是扶着墙站起来，呲牙咧嘴的问道：“你们这两个混蛋，可知道老子是谁的人吗？！”
“你们之前是谁的人我不知道。”莫降冷冷的说：“但是，一会儿，你们就会变成阎王的人！”
“小子！你要杀我们？！”牛老大显然不曾见过这种上来就要杀人的主，以前在山寨里跟别的山头火并的时候，开打前也总要骂上几句……
罗九龙替莫降回答道：“不瞒你们说，我师父杀掉的第一个有名有姓的家伙，就是一个衣冠禽兽！你们这几个淫贼，落在我们师徒手里，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你敢杀我们？！”那杨老二眼睛一转嚷嚷道：“我们可是混世魔君李杆子的人！！现如今，我家大王，已经加入了义军联盟，追随了诸子之盟的新盟主、天下总兵马大元帅狂夫子，你们杀了我，也就是跟全天下的英雄好汉结仇……”
“你们若是不提师尊的名讳，我说不定还会给你们一条生路。”莫降冷声打断了对方的叫嚣，“可是现在，你们几个——死定了！！”
话音刚落，莫降身形已动。
二狗子只看到眼前有一道残影，在牛老大和杨老二之间闪过，紧接着，二人的身体，便软趴趴的倒了下去，原本属于二人的砍刀，都嵌进了彼此的脖子——那杨老二，甚至在临死前都没来得及系上裤腰带……
二狗子眼前一花，只感觉劲风扑面，眨眼之间，那个要命的家伙已经到了眼前……
“好汉饶命啊！好汉饶命！！”二狗子吓的闭上了眼睛，只自顾自的嚷嚷道：“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做啊！我昨天才被这两个人抓来，做了他们的手下，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狂什么……是谁啊！我更不知道他是大侠您的师父啊……”
“闭嘴！”莫降只用一声冷喝就让二狗子闭上了他那张臭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9章 那伙人（五千）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莫降那么简单的问题，二狗子愣似是没听明白，使劲摇着头道：“什，什么怎么回事？”
莫降脸一沉，抬手往身后指了指——他的身后，便是那个差点被玷污的女子，此时仍在嘤嘤哭着……
看到莫降的动作后，二狗子微微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几个大汉压住一小娘子，还在脱她的衣服，如此明显，您难道还看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吗……”
莫降闻言，忍不住扶住了额头——同这种白痴，真的是很难进行正常的交流……
于是，莫降对罗九龙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弄明白，看到罗九龙点头后，他便转身往门外走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师父，您去哪？”罗九龙问道。
莫降头也不回的回应道：“随便走走……”
莫降出门，当然不只是随便走走那么简单——对于曾在纺河山山寨生活过好几年的莫降而言，山贼们的行事作风，他是最熟悉不过，而从那个牛老大和杨老二有限的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来看，这两个人，正是来自于某个贼寇组织……
而据莫降总结的山贼原则——绝不单独行动，乃是做山贼的第一个原则——山贼若是想做什么事，绝不会单独行动，单枪匹马做孤胆英豪的，那不是山贼，而是大侠。山贼一旦出动，便如一窝蜂般一拥而上，如一阵旋风般呼啸而至——大家既然都是出来混的，自然要把讲“义气”摆在首位，自然要同甘共苦，同生死，共命运。所以，山贼火并，没有斥候，没有先锋，也没有人断后——大家都是怀揣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崇高目的，并肩冲锋，并肩撤退……
莫降年幼时在纺河山生活的时候，曾远远的看过纺河山和野山头的火并——乍一眼看上去，如此火爆的战斗场面，正是山贼们勇猛和义气的体现，但细细品味，便不难体会到隐藏在那些大义之下的胆怯和狡诈——因为胆怯，所以大家才要一起上，借人多势众掩饰心中的恐惧；因为狡猾，所以才要大家共进退，即便死了，也有这么多人陪我一起死，反正不吃亏……
莫降曾把自己总结的这些东西讲给徐狂客听，徐狂客觉得莫降侮辱了山贼这个伟大的职业，也侮辱了纺河山的上上下下，于是二人打了一架，直到徐老寨主亲自过来，才把二人分开——当他听过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苦笑着说了一句：“虽然有些绝对，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咱们山贼里面，还是好人少啊……”
因为自己的总结曾被老寨主认可，所以莫降当时很是得意，也曾无数次用这件事取笑过徐狂客——今日，见到这伙贼人作恶，莫降很自然的想到了自己年幼时对山贼人性的总结，所以他断定，这个村子，定然不是这三个人毁的——单靠他们三个废物，还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莫降就像出门看看，看看村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在作恶，顺便收集一些线索，看看有没有曾见到过“天选军”……
可真等莫降转完了整个村子之后，他却发现——整个村子，除了方才那个院子里有人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非但人没有了，就连各家各户的东西，也被搬了个干净……
刚刚才在瑶寨经历过一出“空城计”的莫降，此时不仅皱起了眉头……
当莫降返回出事的那个小院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罗九龙弄来一些木柴，在院子正中点起了篝火，正做在火边烤手——从他略显悠闲的神情来看，他已经完成了对二狗子的审讯。
此时此刻，二狗子则是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身边不远处就是怒目圆睁的牛老大和死不瞑目的杨老二，每当他想动一动，想离院子里的篝火近一些，离那两具可怕的尸体远一些，罗九龙就会回头——罗九龙只要一瞪眼，二狗子就会乖乖的缩到墙角里去，继续抖个不停……
见莫降回来了，罗九龙急忙站了起来，对他说道：“师父，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搞清楚了。”
“说来听听。”莫降一边说着，一边在院子里四处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那个女人呢？”
罗九龙刚要把这件事讲清楚，可一听师父问起那个女，便改口回答道：“进屋去了——徒儿看她可是吓坏了，衣服都破成那个样子了，也不知道换。若不是徒儿提醒，她恐怕还在院子里哭呢……”
“先说说那几个家伙的事吧。”莫降看来也没有立刻叫那女子出来问个明白的意思。
罗九龙点点头道：“事情是这样的——死的那两个，本是附近山里的贼人，只是，他们的寨主李杆子前不久认了一个将军做干爹，而那个将军又被狂夫子收编进诸子之盟的联军之中……”
事情和莫降的猜想出入并不算大，他只是对那个“将军”的身份有些感兴趣，于是问道：“你所说的那个将军，姓甚名谁？”
“这个家伙。”罗九龙一指蜷缩在墙角的二狗子说道：“也是前几天才被那个姓牛的家伙强行收为喽啰的，所以他对李杆子到底认了谁为干爹这件事也不太清楚，他只是听人说，那个将军被封为‘踏兰将军’，手底下有不少兵马……”
“踏兰？‘踏破贺兰’么？”莫降摇头苦笑着重复着那个封号，心中却想——“如此浅薄的封名，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从用字措辞来看，应该不是师父的手笔，师父胸中笔墨无限，这区区起名之事，也需要麻烦别人么……”
罗九龙看莫降陷入了沉思，于是试探性的说：“师父，您……”
“噢，没事。”莫降猛然回过神来，开口说道：“接着说吧。”
“诸子之盟的征召令下达之后，这伙山贼因为并入那个踏兰将军麾下的缘故，便也奉命到前线集合，可刚走了没多远，这些家伙的粮食就不够吃了——这些家伙平日里本就是些打家劫舍，欺负百姓的恶匪，是伙不知道军纪军法为何物的混蛋，而且，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的他们，竟然连‘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也不知道——平日里只知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只知道逍遥快活的他们，走了没几日，便有不少人受不了行军的枯燥，做了逃兵——后来，因为没有提前准备粮草的缘故，做逃兵的人更多了，那两个死掉的家伙，就是两个逃兵……”
“死掉的那两个家伙趁夜离开大部队之后，也就成了孤魂野鬼，二人漫无目的的流浪，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路上又遇到了二狗子，诓骗他做了二人的跟班……不过，据那二狗子自己交代，自从跟那两人为伍之后，坏事他一件也没少干——本来只是个流民的他，没用几日就有了自己的马，有了不少余钱……”
听到这里，莫降冲墙角的二狗子招了招手。
二狗子急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宁愿跟守着尸体，也不愿意走到莫降近前……
“滚过来！”不得已，莫降只能再演一次恶人。
于是，二狗子就连滚带爬的滚了过来——这一幕，让罗九龙全都看在眼里，于是忍不住骂了一声——“贱骨头！”
“二狗子，我问你。”莫降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笑容看上去亲切一些，“方才你跟他所讲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真的！真的！若是有一句假话，您，您就把小人的舌头拧下来！”二狗子急忙点头说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微笑的样子，简直比庙宇内那些神鬼的雕像更为恐怖，更让人毛骨悚然，所以二狗子点头的时候，完全不敢看莫降的眼睛……
“那好。”莫降点点头笑道：“我且问你——既然你后来知道那两个家伙不是诸子联盟联军中的士兵，而是两个逃兵，为什么还要和他们狼狈为奸？”
正不住点头的二狗子动作猛的一滞，在这个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他的汗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这个，这个……”汗如雨下的二狗子结结巴巴道：“真不好说啊……”
“呔！大胆！我师父问你，你就说！不然，小爷自然有办法让你开口！”罗九龙恶狠狠的威胁道。
闻听此言，二狗子立刻赶到后脊一阵发凉——只能磕磕绊绊的回答道：“小，小的不是不想走，实在是，实在是因为，小人舍不得，收敛来的那些财物……”
“那不是财物，是赃物！”罗九龙更正道。
“是，是赃物。”二狗子急忙改口，趁机偷着瞄了莫降一眼，见莫降的表情没有变化，装着胆子说道：“虽然那些财物得来的手段算不上干净，但是，小人却从未害过别人的性命……”
“不杀人？”罗九龙冷声打断了二狗子的话，“乱世之中，粮食比金子还珍贵！不杀人的话，你们能弄到那么多粮食？！”
“我们真的没有杀人！”二狗子急忙申辩道：“正因为粮食珍贵，所以那些有余粮的大户，都雇佣了很多人看家护院——我们只有三个人，哪里敢去打家劫舍？！”
“那这些粮食怎么来的？”罗九龙的脸更黑了，“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做了不少坏事……”
“我是做了坏事，但我真的没有杀人啊！！这些粮食，都是我们捡来的！”二狗子红着脸争辩，在他看来，有没有杀过人，决定了他能不能活下去，“我们都是跟在别人的后面——别人抢完了，抢够了，走远了，我们才敢跟过去，偷偷摸摸的捡个漏！别人是吃肉的，我们只是喝汤的啊……”
“吃肉的是杀人越货的凶手，喝汤的就是帮凶！”罗九龙说。
“我们只有三个人，又能怎么办？”二狗子委屈的问，“为了活下去，我们只能做坏事……”
莫降忽然出言打断了二狗子，开口便问道：“那么，似今日这般‘坏事’，你们做过几次呢？”
“没有！没有！！之前一次也没有！！”二狗子急忙摆着手申辩，“今日这事，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何处奇怪？”莫降好像忽然来了兴致。
“昨日夜里，我们像往常那样，远远的跟在那支队伍的后面，仍准备如往常那般，等他们抢掠过村子之后，捡些人家剩下不要的东西……”
罗九龙忍不住插言道：“这一路之上十室九空的村子，都是那伙人抢的？！”
“哪有？！要是抢那么多村子，那伙人早就发财了，早就收手不干了！”二狗子摇头说道：“因为这段日子，官道上来来回回的军队太多，所以官道两旁村庄里的百姓，早就闻风搬走了——常言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官道两侧的百姓们，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大军调动之前，就都搬走了……”
“人都搬走了，你们抢谁的？”罗九龙问。
“不是我们抢，是他们抢。”二狗子先是纠正了罗九龙的错误，而后才说道：“虽然大部分人都逃走了，但总有一些人没有逃走——有的是因为侥幸，觉得留下来也不会有事；有的是因为财迷，舍不得家里的房子；而留守之人中最多的一类人，其实是因为自己的家业太大了，搬也搬不走，所以只能雇些人来，帮自己看家护院——而那一伙人抢的，主要就是这些大户……”
说到大户，二狗子的眼睛就开始放光，“大户好啊，有钱，有粮食，还有女人……还有，我们那三匹马，就是从一个大户的马厩里牵的——那一天，真是运气好，那伙人把人家家里翻了个底儿掉，就是没有去马厩里看一看，当然了，人家要是看了，哪里还有我们的份儿……”
见这个二狗子越说越远，莫降忍不住提醒道：“说今天的事！”
二狗子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扯东扯西，老老实实回答道：“昨天夜里，那伙人抢了这个村子，因为动静很大，所以我们不敢跟来，只能等今天午后，村子里完全没有动静了之后再进村……”
“昨日夜里动静很大？”莫降皱着眉说道：“那也就是说，昨日夜里这里曾发生过打斗？”
“不错，就在那些房屋起火的大户家里。”二狗子点点头说道：“这好像是那伙人的规矩，凡是有反抗的，就杀光抢光之后，把他们的家也烧了；若是不反抗的，就把他们一家老小还有钱财粮食全部带走——不过，却不会烧他们的房子。”
“这群家伙，简直是一群蝗虫！”罗九龙恨恨骂道。
“简直是比蝗虫还蝗虫！”二狗子也愤愤不平的骂道：“进村之后，我们在几家被抢的大户家里，找到一丁点粮食，还有几件破衣服，这一次，几乎是我们收获最少的一次——可就再牛老大和杨老二骂娘的时候，我就看见了那个小娘子……”
“你是怎么发现的？”莫降问的很细，他似乎在意这些细节。
二狗子很认真的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时，我正提着小半袋子粮食出来，正准备把粮食放到马背上，可就在这个时候，我鬼使神差的回了回头——正巧看到这小娘子扒着小院的门框往外面偷看……”
罗九龙说道：“所以，当时你就起了色心，叫来了那两个淫贼……”
“放屁……不，不是！不是！”二狗子急于反驳，以至于脏话脱口而出，察觉到说错了话又急忙改口，“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心想这里怎么可能有女人呢？即便是有，也一定被那伙人抢走了！”
“按你这么说，那两个混蛋是如何发现这个女人的？”罗九龙问。
“是，是她自己叫出声来，惊动了他们两个！”二狗子转身望着房门紧闭的房子说道：“她要是不叫出声来，我定然不会在意那回头一瞥，若是如此，我们就不会发现她，不会发现她，我们也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也不会被你们……”
“行了，行了！”罗九龙不耐烦的喝止了二狗子，“刚才老是听你说，那伙人，那伙人的——你口中的那伙人，到底是什么人？打的什么旗号？领头的是谁？你们跟了人家这么长时间，总该有点情报吧？”
二狗子急忙摆着手说道：“人家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手腕又残忍无比——我们三个，哪里敢靠近啊？！我们只敢偷偷的跟着，若是被发现了，我们几个也活不成了啊……”
“那他们打的旗帜总该看到过吧？”罗九龙问。
“打家劫舍，*掳掠还敢打着旗号？”二狗子像看个白痴一样看着罗九龙，“我反正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强人！”
“如此，我们要去哪里找那伙人呢？”罗九龙嘟囔了一句。
“小女子倒是碰巧听到过，那伙强人提及自己名号……”屋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什么名号？”罗九龙下意识的接过了话头。
沉默片刻后，屋内声音回答道：“好像……是叫做，‘天选军’的……”
“放屁！！”罗九龙闻言，立刻翻脸……
第20章 师父不是那种人（五千）
虽然自己尚未正式加入天选军，虽然总被扛着天选军军旗的王维翼取笑，但这些都阻止不了罗九龙对纪律严明、军容肃穆的天选军产生强烈的归属感——哪一个热血男儿，不曾想过横刀跃马，驰骋疆场呢？哪一个男儿，没有过冲锋陷阵、金戈铁马的向往呢？
而且，罗九龙这个年纪，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浑身上下那使不完的精力无处发泄的年纪，最容易对军旅生涯产生向往——而当张凛亲手训练出的天选军一亮相，罗九龙整颗心都被拽了过去，当时罗九龙心中的感觉，就好像苦等多年的痴男怨女，终于找到了相伴一生的理想归宿那般——若不是当时身上有伤，他早就加入天选军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果能在训练场上战胜王维翼，这未尝不是一个让王维翼闭嘴的好办法……”当时躺在病床上的罗九龙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在训练场上把王维翼一枪拍到地上，被张凛张将军称赞个不停”的画面……可直到现在，那个无比诱人的画面，还始终停留在梦里……
而这个迟迟不能成真的美梦，更是加深了罗九龙对加入天选军的渴望——离开新会之后，每当王维翼扛着军旗从罗九龙面前趾高气昂的走过一次，罗九龙心中那份渴望就会加深一层……
直到瑶寨出事，罗九龙才不得不暂时放下了这件心事，可等瑶寨的事情尘埃落定，加入天选军，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用实实在在的功勋让王维翼闭嘴！这个念头又开始在心中蠢蠢欲动起来——可以说，让心情低落而复杂的罗九龙离开瑶寨，再次同莫降一齐上路的原因之中，天选军对罗九龙的诱惑，占了很大一部分。
越是找不到天选军的踪迹，越是加入不了天选军，罗九龙心中的念头，便越是强烈；而且，人们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去美化那些暂时得不到、但却很可能得到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天选军在罗九龙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形象也越来越完美——自觉不自觉的，罗九龙都在尝试着用天选军士兵的那些标准，在日常生活中来要求自己，他不止一次暗中对自己说过——虽然自己当下还不是天选军的一员，但自己迟早将是那些人中的一份子，既然如此，自己就该像那些纪律严明的天选军士兵一样，严格要求自己；而且，天下的士兵，都该以天选军的士兵为榜样，纪律严明，军容鼎盛……
所以，当罗九龙看到那三个强抢民女的逃兵之后，心中对他们的行径满是鄙夷，他觉得，这三个人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对军人二字的玷污！再想想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军队——“天选军”，这差别，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可就在罗九龙对天选军的好感到达极致的时候，那个劫后余生的女人，却怯生生的说出了天选军的名号——不过，和罗九龙想的很不一样，那女人不是在赞颂这支军队，而是咬牙切齿的念出了它的名字……
“你放……你休要胡言乱语！！”若不是对方是个女人，而且在白日里刚刚受到过惊吓，罗九龙早就冲过去给他一顿狠揍了，而此时，他只能猛地站起身来喝道：“天选军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姑娘，莫不是你听错了吧……”
“听错？奴家即便再蠢，也绝对不可能听错仇人的名号。”屋内传出来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却透着一股言之凿凿的肯定。
“姑娘方才说仇人？”莫降也笑着问道：“莫非，姑娘口中的‘天选军’也伤害了姑娘不成？”
“他们虽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但是却抢走了我的夫君，抢了我们的粮食，还烧了我们的村子……”
“既然他们抢了大嫂的夫君，又抢了你们的粮食——那么，他们为何独独放过大嫂你呢？据这个”听到那女人已经有夫君之后，他就改了称谓——接着，他指了指二狗子说道：“据这位小兄弟说——在那伙强人抢劫的时候，即便对方不反抗，举家老小也会被全部掠走，唯独留下一幢空房子。那么，大嫂又是如何得以继续留在此地的呢？”
闻听莫降叫自己做“小兄弟”，二狗子不由得喜极而泣——既然都叫自己“兄弟”了，那么，想必这位大侠就不会杀自己了吧？不是都说，大侠是最讲义气的么……
二狗子泪眼汪汪、可怜兮兮的看着莫降，只希望他再叫自己一声小兄弟，可就在此时，却听白日里那女人幽幽说道：“恩公这样问，小女子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许，是小女子的男人骗过了他们，或许，是小女子运气好……”
“运气好？！哼！运气好还会招惹上我们？！真是睁着眼睛说胡话！”二狗子企求莫降可怜的举动被人打扰，心中很是不高兴，是故气鼓鼓的嘟囔了一句。
莫降却像是信了那女人的话，哈哈一笑，很是随意的说道：“那就请这个运气好的大嫂出屋一叙吧——这些日子，我可真是倒霉透顶，和大部队走散了不说，还处处被人针对，真是如履薄冰啊……”
“嘿嘿，是，是！大侠说的是，小人最近也是踩透了好几次冰窟窿，连袜子都湿了，别提多倒霉了。”二狗子拍着低劣的马屁，一脸谄媚的笑容。
“恩公，小女子横遭不幸时，你出手相助，小女子很是感激，也愿意在家中为恩公供上长生牌位，日日祈祷恩公时来运转，事事顺心。”那女人有礼有节的说道：“可是，黑夜之中，让小女子和几个男人围坐在篝火周围，未免对小女子有些太不尊重，未免有损恩公的清白……”
“我这种人被人泼惯了脏水，哪里还有什么清白？！”莫降打个哈哈，对罗九龙使了个眼色，“既然大嫂不好意思，你去把她请出来吧。”
“师父，这不妥吧……”罗九龙压低声音道：“人家是个女人，跟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在院子里烤火，还守着两具尸体——更别说，那两具尸体生前，还想强暴人家……”
“少废话！”莫降瞪了罗九龙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女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罗九龙顿时提高了警惕，尤其是联想到这个女人曾出言侮辱过天选军，便愈发觉得莫降言之可信，不过——大晚上去叫一个陌生女子的房门，这种事他还从未做过，所以，他觉得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怕是有大问题啊……”莫降声音压的更低了，他看罗九龙还有要问的意思，又瞪了他一眼：“哪这么多废话！快去！！”
旁边的二狗子，看的眼都直了，看着这师徒二人又是窃窃私语，又是瞪眼的，还以为这两人也对那颇有几分姿色的小妞起了歹心……“果然，说书先生讲的没错，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大侠，您……”
“啪！”莫降一个爆炒栗子敲在二狗子的脑壳上，“再废话，就让你跟那两具尸体去作伴——共度除夕！”
二狗子立刻用双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巴，再不敢说一句话——不过，他更加笃定，眼前这人对那女人有了兴趣，否则，为何恼羞成怒呢？如果，如果这位大侠和那个小妞成了好事，会不会给自己尝点甜头呢？这大过年的，应该会给自己点彩头吧？毕竟，要不是自己，要不是那个小骚蹄子看了自己一眼，大侠也成不了这等好事……
不知不觉，二狗子又开始想入非非了，对那女人的称谓，在心里也一变再变，正如他此刻多变的心情……
就在二狗子想入非非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被罗九龙请了过来——借着火光，就可以看到，女人那姣好的面容，还有依稀残留在脸上的泪痕，更显得这女人楚楚可怜，再加上这女子已婚，身材略显丰满，颇具少妇风韵——几者结合之下，只让这女人看上去像极了一颗成熟的蜜桃，任君采撷……
莫降只是微微愣了一愣，旋即便从最初的惊艳中清醒过来，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朗声说道：“大嫂，坐。”
莫降其人，本就长的俊美，此时看似随意的坐在篝火边，跳动的篝火映红了他那张削瘦的脸庞，升腾而起的热流，吹动了他额前那几缕不羁的长发——他整个人坐在那里，都像极了洒脱不羁，猖狂孤傲的游侠儿，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带着让少女心醉的潇洒……
“看看，看看人家！再想想你，真是天上地下啊！！”二狗子瞥了一眼牛老大躺在墙角的尸体，吐了一口痰，心中骂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小子如此英俊，别说是那小娘子了，如果我是个娘们——我都心动了！”
可是，面对如此令女人心动的俊美少年，那女子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二狗子的预料，只见她冷若冰霜的说道：“莫非，恩公救下小女子，并非是出于道义，只是为了寻得这一夜风流么？人们都说，人不风流枉年少——对恩公来说，也是如此么？”
莫降摇头叹道：“有时候，我倒是想风流——可是，某个人肯定不能同意啊。”
“是的，师娘肯定不能同意的！”罗九龙随声附和道。
莫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脸“就你话多”的表情，而后使了个眼色，让他一边呆着去……
“放心吧，大嫂，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莫降摊摊手说道：“退一万步讲，我若真是对你有什么想法，哪怕你再矜持也是毫无意义的——更何况，就凭你这番姿色，还打动不了我……”
“什么是高手？什么是高手？——这就是顶尖高手啊！！这语调，这左派，这表情，真是又温柔，又霸道；又冰冷，又火辣！真是撩人啊……”二狗子在心里对莫降竖起了大拇指，同时把他封在了心中第一情圣的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只希望能从对方身上多学几招。
那女子瞥了莫降一眼，那眼神，就仿佛是在看自己未出嫁时，那些整日围绕在身边的浪荡子弟般——轻蔑之中，带着几分惋惜；冰冷之中，带着几分羞涩；冷傲中，透着几分寂寞……最终，那女人还是坐下了，只是坐的很是矜持——她刻意找来一个矮凳，背对着墙角的两具尸体坐下，双手抱着膝盖，把身上每一个部位，都遮挡的严严实实。
因为火光闪动，忽明忽暗的，所以二狗子一时看不清那女人身上穿了什么衣服，但是从那不时闪动的光辉之中判断，那女人一定是带了首饰的——果然，还是趁机梳妆打扮了一番，果然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骚蹄子，白日里对牛老大宁死不从，果然是厌恶牛老大长得丑……
那女人当然不会想到二狗子心里在想什么，她也没有什么闲暇去想，因为，眼前那双眼睛，那双纯黑如墨的眸子，正盯着她看，而且盯的她很不自在。
对方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淫邪之意，相反，那纯黑而深邃的眼眸，却给人无比清澈之感——就好像透明的夜空露出了本来的颜色，黑，绝对而纯粹的黑——那纯粹人绝对的黑，虽然是这世上最简单的眼色，但却因为太过简单，反而让人捉摸不透——他似乎是在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审视自己，不只是审视自己的外表，同意在审视自己的灵魂，不肯放过灵魂深处的每一个死角；可又像是在漫不经心的打量自己，只不过很是随意的看了自己一眼，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恩公……”那女人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眼神，也实在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于是只好先开口——可刚一张嘴，就被对方打断。
“别在叫我恩公，因为我这个人，并不想做任何人的恩公——我指的是那种救人性命，不图回报的恩公。”莫降摆摆手，笑着说道：“我这个人虽然不坏，但也算不上什么好人，而且，多少还有几分商人的狡猾和奸诈——所以，为了避免你待会儿嘴上叫我恩公，心中却在问候我八辈祖宗的情况出现，大嫂还是换个称谓吧……”
“噗嗤——！”虽然对莫降戒备很深，但那女人还是被莫降一番言论逗笑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忘记了白日里发生的那可怕的一切。
那女人一声笑，只引得二狗子侧目观巧：“唉呀妈呀！只用三言两语，就把这个冷若冰霜的娘们逗笑了——看来，这骚蹄子在白日里果然是在装清高……”
那女人似乎感觉到有人在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一扭头，便看到二狗子那愤愤不平的灼热目光——于是，莫降好不容易营造出的轻松氛围，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莫降不为人察的叹了口气，对罗九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二狗子带走。
罗九龙会意，像拎小鸡子一般，把二狗子提到了院外——他甚至还从外面带上了门。
他把二狗子丢在地上，压低声音冷声说道：“我可没我师父那么好的脾气，你最好别用你那些拙劣的马屁讨好我！”
“你，你真是你师父的……”二狗子站起来，梗着脖子低声说——他本想说“你真是你师父的一条狗”的，可是看到对方那不太友善的目光，他还是改口说道：“……好徒弟！”
“别废话，跟我去弄点柴火来——太冷了！”罗九龙冷声说着，拧着二狗子的脑袋让他转过身去。
二狗子心有不甘的回头，瞥了一眼那个火光闪动的小院，嘟囔道：“看来，你师父的好事成了！”
“你小心点，我师父耳朵很灵的。”罗九龙罕见的好心提醒了一句。
“怎么，他做的好事，还不许别人说么？”二狗子看着罗九龙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之所以如此大胆，是因为他不相信，自己声音这么小，那个可怕的家伙也能听到。
“不会的，我师父不会干出那种事的。”罗九龙很是自信的说道，他当然可以用拳头让二狗子闭嘴，但这个时候，他不想打扰莫降——因为莫降既然说那个女人有问题，那么她就一定有问题——所以，他只能以理服人。
“怎么可能？”在二狗子眼里，莫降就是个情场老手，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情圣的风骚，“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放过嘴边的肉？更何况，那块肉还美味*，看着就诱人……”
“因为，我师父不喜欢她。”罗九龙说。
“我就觉得，你年纪肯定比我小——这种事都不懂。”二狗子有些得意的说道：“做这种事，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
“我师父有喜欢的人。”罗九龙执拗的说，“而且，我师父很在意那个人……”
“这里面的道道，你果然是不懂，来，狗哥给你……”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莫降冰冷的声音从院内传出来，“再敢说一句废话，我就拧断你们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