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反水
周延的话,基本上是判了纪氏死罪了,纪氏哪里甘心,一边嚎一边喊冤。
“你要是再敢乱说话,就先拿你试刑。”周延说罢,再也不看纪氏,“本督的疑惑,哪位能做个解释啊?”
“回督统大人,前因后果奴婢尽知。”
“说吧。”
春柳本想讨个功劳,好救她家人性命,但见周延连眼皮都没撩她,便知道没了希望,如此,她是半句废话也不敢说,将当日之事一一道来。
“夫人是那年八月中秋之后去的别院,大老爷派了一队亲兵随行保护,后来是老太太说家里多是妇孺,便悄悄跟大太太匀了些人回去,因为当时时局紧张,大太太也不曾命人告知老爷,况且大太太觉得她必然要与大老爷同生共死,那么多人保护也没有必要。重阳节前几日,别院所在的村子有幼儿发热,村民求到了大太太跟前,大太太心慈,便让邱大夫跟过去看看,却不想,那小儿得的是天花,邱大夫也不敢再回别院了。”
“好巧!”骄阳蓦然吐出两个字来。
春柳稍微停了一下,见再没别的吩咐,便继续说道,“后来,邱大夫派人传话出来,说是那孩子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他很快就能回去。可是就在当天,整个村子爆发瘟疫,愤怒的村民围住了最先患病的那一家,打算连邱大夫一起烧死。夫人得了信儿便让剩下的几个亲兵去救邱大夫,事情虽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但因为接触了瘟疫,他们也不都不能再回别院。两天之后便是重阳节,夫人受惊早产,身边却没有大夫,再到城里去请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云岚眼睛猩红猩红的,像是要吃人一样,“分明是你们存心阻拦,不让我们踏出院门一步!夫人难产,连口热汤都喝不上,药也不能煎,活活被你们害死了!”
春柳很清楚漠云岚说的只是事情的一个部分,在大太太生下女儿以后,纪氏想要害死她的心就淡了很多。因为纪氏那时候总觉得自己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大老爷故去,玉氏已经没了跟她斗下去的资本,再加上畏惧贵妃深受恩宠,倒也有心放过大太太。
可是不管怎么说,大太太的死都跟她们脱不了干系,因此,是一字也不敢反驳,“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还请殿下和督统定夺。”
“好巧!”周延沉默片刻也只说了这两个字。
“奴婢自知罪不容诛,活着也是日夜煎熬,但求公主殿下治奴死罪,切勿连累家人。”
“恳请公主殿下开恩!”
下跪之人哀哀求告,但是在骄阳的心里却掀不起半点涟漪,她冷冷地看向纪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纪氏虽然害怕周延,但是这么大的罪她也不敢认,想着李骄阳手里也没什么实质的证据,当然要推个干净,“妾身冤枉,老爷那时刚刚过世,妾身在府上伺候老太太,一刻半刻也不曾离开,更不曾到过别院!玉氏夫人受惊早产,血崩不治,与妾身并没有任何关系。这些人都是妾身的奴婢,因为妾身御下甚严,她们便心怀怨怼,也不知是受了何人的指示,在这里攀诬妾身,还请殿下明察,还妾身一个清白。”
“你倒是推得干净,本宫也没那个耐心去跟你四下去对证。周督统带来这么多好东西,斧钺汤镬你自己选吧,只要你能熬得过,本宫就算你是冤枉。”
左都卫的酷刑,就是七尺的汉子也熬不过,李骄阳让她选,最终还不是要她的命?
“莫非公主殿下想要屈打成招吗?”
“你倒是牙尖嘴利,本宫不妨告诉你,是,又如何?”
纪氏万没料到李骄阳竟然如此直白,“你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
骄阳俯下身子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殿下,二太太、四太太、七太太求见。”
骄阳头都没抬,依旧盯着纪氏,“请进来吧。”
四太太、七太太主动投诚她是能够预见的,二太太却多少让她有些意外,然转念想想,却也是合情合理。毕竟,二太太只生有两个亲生的女儿,大女儿嫁的窝窝囊囊,小女儿现在还没有着落。她这棵大树虽然不是那么稳当,但是这一年之内帮她女儿找一门像样的婚事,也还是能够做到的,至于日后她在这个家里处境,大概也是顾不上了。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三位太太上前见了礼,却并没有领座,她们在骄阳身前跪下,齐声道,“妾身知情不举,特来领罪。”
“起来说话吧。”
“谢殿下。”
“妾身前来作证,十五年前,纪氏曾经到过京北别院,公主殿下就是纪氏抱回府中的。而且,纪氏看护不慎,殿下回府当夜就发了高烧,还是贵妃独排众议,让四个御医看护着公主送到宫中。”二太太率先说道。
“纪氏的确命人配过催产的药,用了三倍的药量,大夫就是回春堂的,现在也还在。因药量太过,公主现在命人去问,那大夫一定还记得。”
“十五年前,春柳的弟弟得过天花!”七太太更狠,把最隐秘的事情也揭了出来,“纪氏让春柳收集她弟弟的衣服送去了京北,致使一村三十多人殒命。”
老太太气得脸都白了,她没想到纪氏做下的事情远远超过了她的掌握,更可气的是,还给旁人留下了数不清的把柄!
“春柳。”骄阳看着她,“还不打算说吗?”
春柳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她重重地磕了个头,“奴婢罪该万死。是奴婢将弟弟病中衣物送给了京北佃农,但是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明鉴。”
“纪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纪氏心里也发虚,但是她也没那个胆量承认,就只好梗着脖子,强硬狡辩,“她们不过是嫉妒老太太偏疼我些,编出来这许多谎话,她们说的那些证人,也都是早就收买好的,殿下要是根据这些定我的罪,我死也不会心服。”
“那些奴婢是记恨你,妯娌们是嫉妒你,你做人也真够失败的了。”骄阳沉着脸说道,“可惜本宫一向没那么好性,你既然敬酒不吃,那也怪不得我。周督统!”
周延笑呵呵的应道,“公主说吧,先试哪一个?”
骄阳把目光转向纪氏,“纪氏,你说呢……”
第十六章 认罪
纪氏见骄阳笑的阴测测的,心里也知道自己是熬不过去了,可惜,她既没有熬刑的勇气,也没有招供的胆量,就只是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肯说。
“你的目标不是她吧?”周延低声问道。
“不是也得是。”
周延心领神会,“那到也是。”
他们这“是”“不是”的,绕得展音都糊涂了,好在李氏众人隔得远更听不见。
“韩通,把咱们那些小玩意先给纪姨奶奶试试。”
“是!”
韩通在一堆刑具里挑了十个小小的、像是指甲套一样的东西,“银签子,想必奶奶太太们都玩过,一般都是给那些个不听话的丫鬟小妾使的,扎一回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咱这不一样,咱这个是螺旋的,从指甲缝里插进去,绕着指骨转一圈,啧啧,那才是真真的骨肉分离。”
韩通说完就往纪氏手上套,吓得她惊声尖叫,嗓子都快要喊破了。
族老们也都变了颜色。
韩通一伸手就把她的下巴卸了,随后得意地看向众位夫人,“瞧瞧,效果就是不一样!夫人们如果有需要,咱们左都卫可以负责定做,金的、银的、铜的,镶宝石的,嵌玳瑁的,应有尽有,还可以根据手指头的粗细来定做,保证服务到家,价格公道。”
周延笑骂道,“让你干正事呢,谁让你做买卖来了?”
韩通挠了挠脑袋,咧着嘴笑了笑,看上去甚至有几分腼腆,不带半分凶悍。
或许这也是术业有专攻?
纪氏脖子都快摇断了,求助的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本不想管她,但是,若纪氏招了,难保李骄阳下一个要对付的不是她。
“周督统好大的威风,私设公堂,草菅人命,不知道圣人面前督统该如何开脱?”
骄阳听罢冷笑,朝廷上想弄死周延的不计其数,却半点把柄都抓不着,就凭老太太那点脑子,周延出手都算欺负她。
“老太太说笑了,本督监察百官,岂能知法犯法,本督刚才也说了,我不过是给公主殿下送东西来的。昔年国公夫人的旧事,圣人许公主殿下自行处置,本督此来,也是为了公主能够便宜行事。”
老太太知道再这样下去,纪氏必将小命不保,李家也将颜面无存,“老身要面见圣上。”
“老太太在圣人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这个本督自然知道,不过,本督也好心提醒老太太一句,现在圣人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平定渤海,若不能为圣人分忧,那最好也别再这个时候添乱。”
周延这番话无非是在提醒老太太,李骄阳才是为圣上分忧的人,这个时候可别往枪头上撞。
老太太心里也明白,而且,周延此来,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皇帝的意思。但是,她不能让李骄阳就这样拿捏住,“不劳大统领费心,老身见了圣人,要杀要剐自然由圣人高兴。”
老太太起身出去,在门口却被拦下了,看装束是羽林卫的人,老太太脚步都没停。羽林卫并不敢真的跟老太太动手,展音忙给内侍使了个眼色,周延摇摇头,只见门口两个左都卫军士举着明晃晃的鬼头大刀,黑铁塔似的把路堵了个严实。
这要是羽林卫,老太太都敢抻着脖子往刀上撞,可是,这是左都卫,她就算是撞死了,皇帝也不可能给替她做主。
“老太太请回吧。”军士瓮声瓮气的说道。
“是啊,为了一个妾室老太太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展音的手劲可是不小,抓着老太太令她半点也动弹不得。
“纪氏,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你想好了再回答。”
纪氏下巴都让人给卸了,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周延递了个眼色过去,韩通一抬手又给她安上了。
“谋害国公夫人你认是不认,到底什么人背后主使?”
纪氏眼见着老太太不管她,公主和左都卫凶神恶煞的恨不得要吃人,她还哪有半点可选择的余地,“公主明鉴,妾不过是个无职无权的内宅妇人,除了老太太,谁能做下那等大事。”
骄阳要的就是这句话,也只要这么一句话就够了,“好大胆的纪氏,竟然敢攀诬老太太,看来不罚你还真是不行了。”
老太太也惊了,她没想到纪氏敢反水。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到了这个地步,莫说纪氏一个妇人,就是一般的男子,也未必撑得住。
“你放肆!”
“老太太!”纪氏朝她磕了个头,“媳妇也是没有办法,老太太救救我吧!”
老太太觉得纪氏这是给吓疯了,都把她攀扯出来了,还指望她救命!
“我来问你,她们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
纪氏心里都快要苦死了,是不是真的老太太还能不知道?
“你犯的若是小过,看在七丫头的面子上老身可以为你求情,但是,杀人害命的媳妇,我们李家容不下。”
老太太这一句话直接就把纪氏打入地狱了,但是她也清醒了过来,七姑娘还小,没了她这个娘还有老太太照应,若是没了老太太,她们娘俩只能任人宰割。
“是妾身糊涂了,想拉着老太太救命,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做下的,要杀要剐全凭公主殿下。”
纪氏像是想通了,但是骄阳不可能让她死得那么痛快,“纪氏所犯之事,莫说是左都卫,便是大理寺、京兆尹也是一审就能明白。但是圣人为了先父的颜面,所以才让李氏宗族自行发落,本宫虽然深恨纪氏,却也得顾着王法律条。”
纪氏以为她逃出了生天,脸上刚见一丝喜色,却不料,骄阳后面说的话,直接就把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官府档记上纪氏还是府上太太,不是可以随便处置的妾室,当着铁面无私的周大督统,本宫也不能知法犯法。今日便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其一,你自卖自身,为我府中妾室,怎么处置你看众位族老的意见。其二,你还是纪家女,你的女儿也跟我府上没有任何关系,你的罪名不至于谋害主母,最多只当过失论处。纪氏,你选一个吧!”
第十七章 观刑
李骄阳没打算让纪氏活着,但是她想知道纪氏会怎么选。
纪氏都快疯了,这两个选项表面看起来不一样,但哪个不是死路一条,然而她环顾四周,竟没有一个人能救她。
“看来你是不知道怎么选,那本宫就替你选一个吧,不如……”
“你打死我吧!”纪氏突然喊道。
骄阳轻笑,“都说过了,本宫不会知法犯法。纪氏,本宫劝你知时达务,不要再生事端,要知道你的罪,那可是万死莫赎。”
“殿下,当年夫人的事,实在是阴差阳错,妾身也想救夫人来着,可是城中混乱,四门紧闭,就是想找大夫也没办法啊!求殿下开恩,放妾身一条生路吧!”纪氏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磕头,她倒是真下力气,很快额头就见了血了。
这女人原本就涕泗横流的,现在又弄了一脑门的鲜血,倒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李氏宗族不少人暗暗心软,只不过碍于李骄阳的凶名不敢求情。
骄阳丝毫不为所动,“你既然想活那也简单,把你女儿带走吧,从今以后,定国公府就再没有你们这两个人了。”
“不!”纪氏慌乱喊道,“七姑娘是无辜的!”
纪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的女儿变成最低贱的私生女,所以李骄阳说什么,她都只能咬着牙认了!
“那就按头一条办吧。”骄阳不再看纪氏,对族老说道,“请众位族老们议一议,该如何处置她?”
“纪氏这种恶毒妇人,就该浸猪笼、点天灯。”
“没错,纪氏不死,难正家规!”
浸猪笼,点天灯,骄阳听着就觉得很过瘾,但是,在周延面前做这些,骄阳还是有多顾忌,“族长怎么看呢?”
李鸿博垂着眼睛琢磨了半天才说道,“宗族虽然有责任约束族人,但是并有生杀予夺之权,不如,就将纪氏送回李氏祖籍,永世不得回京,殿下意下如何?”
老狐狸!骄阳心中暗骂,只不过,纪氏送到哪儿都没关系,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一个马前小卒。
“既然族长都这样说了,就这么办吧。”
李鸿博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对付过去了,虽然跟老太太交代的有些差距,但好歹也算是保住了性命。况且,公主在京的时候,纪氏远远地躲着也好,等将来公主出嫁了,她再回来又有谁能说什么?
如此算是两全了。
李鸿博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他却不知道,纪氏离了京,能不能活着,能不能回来,都已经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这群谋害主母的刁奴,就都……”骄阳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字说道,“杖毙吧!”
有人开始啜泣,但是谋害了公主的母亲,即便只是爪牙帮凶,也断没有一丝活路,从她们招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现在惟一的指望,就是不要过于连累家人。
“云岚查一下她们的家人,在这府上为奴的,一并卖往西夷!”
西夷多瘴气,当地人更是凶狠残暴,卖去的奴隶们,基本上是九死一生。这样处罚,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殿下饶命吧!”
“一人做事一人当,求殿下开恩吧!”
“殿下,奴婢的幼子才三岁,不能没有母亲啊,求殿下开恩吧!”
下面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周延眼睛一瞪,马上就有人上前把她们的嘴都给堵上了。
孩子让李骄阳的心微微颤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颤了一下啊而已,她深知今日若放过一人,翌日就会成千上万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云岚要细细访查,当年所有参与逼害本宫生母之人,一律照此办理。”
“是。”
“带下去,准备行刑!”
“宗祠之地,不便行刑吧?”李鸿博颤巍巍的劝道。
“子孙不肖,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便是祖先的脸上,那也是毫无光彩。本宫今日在此明正典刑,也是为了告慰先祖英灵,非但没有任何不妥,反而是一片恭顺之心。”骄阳瞪着李鸿博,“怎么,叔祖父有不同的意见吗?”
“不敢,公主所言甚是。”
“如此甚好,请诸位堂前观刑。展音,搀上老太太!几位太太,把府上左右的下人都召到此处。”
“是!”太太们互相看了一眼,便各自下去了,没一会儿的功夫,院子外面乌压压站满了人。
“殿下,都准备好了。”戚枫回复道。
“老太太,太太,各位族老们,请吧!”
骄阳今日就没打算让他们轻轻松松过去,不管是阴狠的老太太还是那些不要脸的族老,而且,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她后面自有手段等着他们。
这顿板子打了快一个时辰,还是周延觉得无聊了才叫杖毙的,族老们看得浑身是汗,路也走不稳,话也说不利索。太太们更是如此,若不是各自的丫鬟扶着,恐怕早就倒在地上了。只有老太太,从头看到尾,几乎连眼都没眨。
“你这祖母可是个狠人!”周延感慨道。
“不狠也不至于这样丧心病狂。”
“可惜是个拔了牙的老虎了,要不然还能有点意思。”
“有意思?”骄阳撇了周延一眼,“只怕一不留神就能让她咬死。”
周延倒不觉得这老太太还能有什么作为,过去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儿子是家主,孝字大过天,谁都拿她没办法。眼下时移世易,若不是圣人还顾着几分情面,恐怕,她就不是在上面观刑了,依着李骄阳的脾气,不把他们左都卫十八大件都给这老太太用上一遍,都舍不得让她死了!
不得不说,周延对李骄阳的认识,可能比她自己都深刻。
这个骨子里带着煞气的姑娘,此刻看起来那么的和颜悦色,“今日之事总算是都解决了,正堂已经摆下了酒宴,请族老们入席吧。我瞧着老太太气色不是很好,以后就多多休息吧,展音,送老太太回去。”
“是。”
“老太太身边的人也不像是会服侍的,你在咱们这边挑几个好的送过去,让她们好生伺候着,替本宫多尽孝道。”
纪老夫人深深的怀疑,李骄阳的人在她身边尽孝,她还能不能活过三天!
不过,眼下的情况她也是看透了,皇帝的人都来给她撑腰,她这边也没什么指望了,惟一的出路大概就是忍到李骄阳和亲,或者,皇后替她出头。
然而,想想之前吴王的事情,老太太又觉得心灰意懒。
骄阳见她垂头丧气,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不等展音把老太太送出去,就把明飞叫到了身边,“好好去陪族老们用膳,不许多吃了酒。”
“我……”明飞没想到这样露脸的事情能轮到他。
“恩,你是长房长孙,以后这种事情都应该由你出面。”
“可是我……”
“不用怕,你师父会陪着你的。”
沈毅早知道这“好”买卖他躲不掉,利利索索的带着明飞下去了。
老太太死死地盯着他们,目光阴暗深沉。纪氏对她来说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但是再好用也不过是个棋子,丢了也就丢了,虽然这些年多多少少也有那么几分感情,到底不是最重要的,可是,李明飞不同,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决不允许一个贱种染指爵位。
“公主前程似锦,老身提前恭贺了,只是老身身体不好,日后便留在院中静养,任何都不要再来打扰了。”
老太太说完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倒让骄阳和展音都惊讶不已,“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招呢!”
“什么招都不要紧,”骄阳幽幽说道,“咱们的招还没使完呢!”
第十八章 人情
“今日还得多谢大督统,否则事情还没有那么顺利。”骄阳对周延说道。
“言不由衷啊!”周延眯着眼睛笑道,“今天我要是不在这儿,你大概就能看一出点天灯了。”
周延的洞察力让骄阳心惊,她真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眼睛,“纪氏不过是个棋子而已,就算是点了天灯也没意思。”
周延点头,“你如今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这话怎么说?”
“半年前你还是直来直往的任性丫头,半年之后仇人面前也还能保持理智,可不是让我刮目相看。”
骄阳别扭的转过脸去,“都是上辈子的恩怨,了结纪氏就算是都过去了,一家子骨肉哪有什么仇人,大督统言重。”
“你都恨不得要活撕了老太太了,何必遮遮掩掩的。”周延不以为意的说道。
骄阳面无表情的说道,“这话我可不敢当,老太太是我亲祖母,她就是把我活撕了,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哦,翌城公主竟然也有大义凌然的时候?”
周延满脸的戏谑,却让骄阳无可奈何,“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呢,不管怎么说都是生养了我父亲的人。父恩母仇,谁能衡量清楚?”
“别人怎么衡量我是不知道,但是公主心里怎么衡量我自认还是能看得准的。”
周延的敏锐让骄阳恨得要死,而且最要命的,这人目前还难分敌我。
周氏一族一向都只忠于皇帝,这是他们树敌无数还能传承下去的根本原因,骄阳没有谋反的心,但是有些事情,她也不想皇帝知道。
“怕我向皇帝告密啊?”周延突然凑近了问道。
骄阳吓了一跳,随意意识到失态,恨恨地挺起脊背,“本宫处事光明正大……”
“得了吧!”周延打断骄阳的话,“我知道你剪了她的羽翼就是要等机会,但是我也得提醒你一句,老太太的死活在圣人心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你今天做的,已经算是恰到好处了。”
骄阳为了这个度也是衡量了很久,既没有把生母之仇丢到一边,也不会全不顾念骨肉亲情,把帐都算在纪氏身上,这或许就是皇帝想要看到的结果。
“多谢督统提点,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圣人那边我自会找个时间解释清楚。”
“用不用我帮你敲敲边鼓啊?要知道,别人说出来的跟我说出来的,那可是天差地别。”
“你想怎么样?”骄阳一脸警觉。
“别那么敏感。”周延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我觉得我今天已经很有诚意了!”
“你想干嘛?”骄阳可是更不放心了。
“什么都不想干,只不过是看着一个小丫头自己玩游戏有点孤单,特意跑来跟你做小伙伴的。”周延压低了声音,“皇帝那边你尽管放心,当年玉氏夫人的事情圣人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过碍于功臣之母,圣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动老太太的性命,剩下的那些人就算是都凌迟了,圣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圣人让你来的?”这话在骄阳肚子里压了半天了,终于问出来心里突然坦然了很多。
“圣人怕你下手太狠无法转圜,所以才让我压着你点。可是我做的,远不止那些吧?”
周延表现的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孩子,这让骄阳更加起疑,“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心?”
“以前我就是有好心你也发现不了。”
周延似乎意有所指,骄阳却是一头雾水,她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周延这样的人物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么,他图的是什么呢?
“别这样看着我。”周延紧张兮兮的往后挪了挪,“本朝敢尚公主的那可都是勇士,我没那个胆量。”
“你就算是有那个胆量也晚了,明年我就要嫁到突厥去。我只是不太明白,圣人的本意还是让大督统帮衬着老太太的,你何必反其道而行之?”
“就当欠我一个人情如何?”周延难得认真起来。
周延的人情可不好欠,但是有这么句话也比没头没脑的强,“好!”骄阳毫不犹豫的答道。
“啧啧,这干脆利落的劲儿,难怪宫里人都说翌城公主的性格才最像圣人年轻的时候。”
骄阳失笑,“多亏我不是圣人的亲生女儿,否则你这句话还不要了我的命。”
“圣人自己都这么说。”周延压低了嗓子说道,“自请和亲,你可是走了一步绝妙的好棋!”
李骄阳都晕了,她请求和亲,不过是提前知道乌托可汗命不久矣,稍微深层点的意思,能够分掉皇后那一派的功劳,绝妙这两个人实在是谈不上吧?
迎着李骄阳的目光,周延笑的意味深长的,“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周延带着他的人走了,骄阳还处在震惊当中久久不能回神。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周延的意思。
周延为人霸道却深得帝心,只有他得罪人的份儿,并没有人敢得罪他,而且,根据她上辈子的记忆,周延从来没有参与到任何一派皇子当中,也不存在什么夺嫡站队的问题,他今天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说祖上的仇怨,那就更是无稽之谈。
虽然,周兴以来的周家历代祖先,寿终正寝的寥寥无几,但是,是非恩怨也都是朝中重臣之间的纠葛,跟她一介女流也搭不上边。
骄阳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上辈子她可跟周延的交集也就到抓了那个女人为止了,今生到底有什么不同?
难道,周延需要的是一个和亲的公主?
第十九章 上路吧,姨奶奶
和亲的公主?
和亲的公主!
骄阳脑海中一个闪念,想要抓住却没什么头绪。
“想不通就别想了,累了大半天天公主也好好歇歇。”
“总觉得周延的行为太突然,没有个合理的解释我这心里不踏实。”
“周督统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也不受任何势力拉拢,索性顺其自然吧,公主也别太放在心上。”
旁人骄阳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周延这个人,朝中没有任何人敢忽略他!
满朝文武,只有他当得起“天子宠臣、位高权重”!
“罢了,先观察着再说吧。先派人把老太太的院子看好,我没那个耐心应付她,然后赶紧送纪氏出府,她舒舒服服的活了太久了。”
“是。”提到纪氏,展音的战斗力马上全部恢复,“奴婢这就去。”
展音到纪氏院子的时候,纪氏正跟几个老妈子商议对策,老太太这时候是指望不上了,她先前得罪的那么恨,老太太不寻机灭了她们就不错了,七姑娘那边也是难过,纪氏更不忍心她为自己再添一层烦忧。
“这可怎么办啊?”有那悲观绝望的,都已经哭了起来,“太太,这祖宅可是在南方酷热之地,冬季也比神都还要湿冷,太太这么矜贵的人,去了可怎么受得了?”
“还有什么可矜贵的,都已经沦为妾室了,要死要活,还不就是那位一句话的事情。”纪氏失魂落魄的说道。
“太太好歹想想办法吧,七姑娘若是没有生母在身边扶持,日后可怎么才好?”曲氏是纪氏乳母,对她们母女倒是一心一意。
“李骄阳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七姑娘,你赶紧到七姑娘那边去,让她搬到老太太的院子里。从今以后你就跟着七姑娘,再也不用到我这边来了。”
“太太……”
“快去啊,磨蹭什么,等李骄阳的人过来,咱们都得完蛋。”
“可是,太太怎么办啊!”
“还管我做什么!”纪氏急得眼珠子都红了,“容儿打小骄纵,受不得半点委屈,心思又单纯,从来都没见过那些阴私勾当,她怎么可能是李骄阳的对手!妈妈以后就代表我,一定看好容儿。”
纪氏“扑通”就跪在地上了。
“太太……”
“妈妈听我说。我一时情急得罪了老太太,好在即时醒悟没有铸成大错,但是这两天看下来,老太太并不可能毫无保留的对待容儿。现在我还能信得过的,就只有妈妈了,当年我若是听了妈妈的话,没被老太太当了枪使,也不会有今天这场大祸,只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是来不及了,只求妈妈替我看顾好容儿,我就是死……”
“太太快别说这些不吉利了,都会过去的!”
纪氏含泪摇头,“我这一去是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太太千万莫说这些丧气的,你可要打起精神来,没了太太的支持,七姑娘怎么能是那位的对手?”
“不是哪位的对手啊?”展音一进门就听了这么一句,刚一开口,便把众人吓了个魂飞魄散,那悲悲切切的氛围立刻就变了,都恨不得自己没在这房间里。
她们不知道展音会把他们怎么样?
“嗯?问你们话呢!”展音挑眉看着众人,“看来,左都卫的家什也镇不住你们啊!”
“请掌令恕罪,奴婢们不过一时闲话。”
原本一屋子人都是围着纪氏跪着的,展音这一来,又赶紧都转向了她。
“你们也不必如此,公主是大度的人,绝不会自降身份与你们计较,纪氏既然如此不放心七姑娘,就一起带回祖宅去吧。”
“不不不!”纪氏吓得直摇头,她虽不太明白展音区区女官如何就做得了公主的主,但是先前的教训告诉她,不要跟这个阴狠的女人作对,“七姑娘从小就跟老太太最亲,就让她留在京中替我尽一份孝心吧。”
“好大胆的纪氏,来人,给我掌嘴!”
展音刚一说完,就有宫女上前抬手就打,纪氏都傻了,她刚刚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
“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展音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那就再打!”
这女人害死了公主的亲娘,宫女们对她还怎么可能留守,几巴掌下去,纪氏脸都肿起来了。
“姑娘手下留情,妾身知错了。”
纪氏痛哭流涕的样子,却让展音蓦然想起了玢玉!
纪老太太用计将郡主骗出宫,然后就幽禁在了一座小院子里,玢玉费心苦心才买通了看守,差一点就能把消息传出去了,最后关头却被纪氏破坏了!
玢玉也曾经苦苦哀求过她,请她们放郡主回宫,可是,结果是怎么样呢?
展音只记得玢玉死了,具体是怎么死的她却记不得了,那些天死了太多人,她往往还没来得及伤心,就又有了新的伤心的理由,直到渐渐麻木。
“你们这也不行啊,看来,还是得把你们送到左都卫去好好学学。”
被掌令女官批评了,行刑的宫女咬紧了牙,一巴掌把纪氏扇倒在一边。
“贱妾知错了,请掌令大人恕罪。”
短短一天的功夫,纪氏被折腾的无比凄惨,展音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过往的一切在她脑海中不停的萦绕。
她的心越来越冷,“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纪氏努力的控制自己不流露半点哭腔,“贱妾不该让七姑娘替我尽孝。”
“算你还算识趣,这世上没有哪家的太太用得着一个妾室尽孝的。”
展音的轻视,让纪氏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了,但是,她却必须忍下所有的愤怒,恭恭敬敬的说一声,“是。”
“你区区妾室害死主母,还能留下性命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回了祖宅你最好能安分守己,没事的时候念念经书,也算是给七姑娘积点阴德,否则,我随时都有办法让你给大太太偿命。”
纪氏吓得浑身发抖,今日祠堂的那一幕好像就在眼前晃悠,“贱妾不敢。”
“不敢最好。”展音低下头,“实话告诉你,就是敢也没事儿,让你翻出浪来,就算我白活这一回?”
纪氏这会儿绝望的都快想死了,她要是早知道能有今天,当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活的李骄阳交给贵妃!
“贱妾万万不敢。”
展音没在理会她,对那群婆子说道,“纪氏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先开口。
“问你们话呢?”
几个马上想起来,这回话慢了也是大罪,“回掌令的话,纪姨奶奶要带的东西还没列好,奴婢也没来得及收拾。”
“还列什么列呀,祖宅里难道还能少了一个贱妾用的东西,拿上几件衣服就上路,不要在这儿扰乱人心了。”
“是!”
“我瞧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就都不用跟着伺候了,这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事儿呢,这么多人忙活一个姨奶奶还能行了?姨奶奶先带两个小丫头吧,到了祖宅自然有人伺候。”
纪氏想不同意,但是也由不得她,犹犹豫豫的想要在见老太太一面,但是话在嘴边转了两圈硬是没敢说出来。
“上路吧,姨奶奶!”
第二十章 面圣
纪氏虽然把老太太得罪了,但是到了最后的关头,老太太在她心里还是一个很大的依靠,只是她被骄阳派来的人看得死死地,想溜去见老太太竟然一点机会都没找到。好在曲氏到底是忠心耿耿,趁乱的时候去了七姑娘身边,七姑娘被她下狠心管住,倒是一点也没敢闹。
是以,在府中横行无忌十五年的“大太太”走的时候,竟然孤孤零零,冷冷清清。
“公主殿下今日一早要进宫觐见贵妃,各位姑娘就行行好,让我见一见七姑娘吧!”纪氏到底是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对着骄阳派来的宫人苦苦哀求道。
“听着姨奶奶的意思,只要公主不在府中,我们就可以阳奉阴违、不尊号令了?难道,以前姨奶奶就是这么管着偌大的国公府的?”
纪氏听着宫女语气不善,心中苦不堪言,曾经,这府上的人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短短数日她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然事到如今,纪氏也认了一半的命了,她从怀中的小布包里摸出两支金簪,“还请两位姑娘通融一二。”
展音虽然检查了纪氏的包袱,但是并没有特别去在意那些金银器物,因此,纪氏拿出来的东西,都是上品中的上品,精雕细琢,光华璀璨。
“国公府的确大方,妾室都能用这么好的东西,宫里头公主娘娘用的,都不见得比这个好,只是,我们再怎么没见识,也不可能要一个贱妾的东西。”
“你们……”
“行了,外面马车都套好了,姨奶奶就不要费事了,把你送到地方,我们也好交差。”
纪氏一声惨嚎,悲怆绝望!
府上几位太太远远看着,眼中尽是漠然。
“三嫂竟然也出来了,看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夫人表情淡淡的,“七弟妹不是也来了吗?可见秋高气爽,这心也跟着舒畅了许多。”
“三嫂说得正是呢,这附上的空气都好了许多。”四太太随后言道。
“只是不知道能维持到几时?”
二太太说话一向是这么煞风景的,众人也习惯了,若是公主不用嫁去突厥就好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
骄阳此刻已经进了宫,陪着贵妃说了会儿子话,左等右等不见圣人过来,心中略有些焦躁。
“圣人这些日子退朝都晚,你且耐心等着。”
“大军不是已经开拔了?”
“唉!一场仗打下来,得有多少心要操呢。要我说你也不必急着见圣人,你们府上那点事儿圣人一定是已经是知道了,此刻,他也是顾不得的。”
“我总觉得我自己说了,比从旁人哪儿听来的要好。”
“也有道理。那就等等吧,圣人总会过来的。”
贵妃话音刚落,就有皇帝身边的内侍过来传旨,召翌城公主集贤殿见驾。
玉氏有点奇怪,什么事儿在她这还说不得?
骄阳示意贵妃不必担心,淡笑着跟内侍离开了,该如何面对皇帝她心里早有打算,只是不便告诉贵妃而已。
集贤殿虽然不是大朝之所,但也是皇帝带领重臣议政的地方,李骄阳只在很小的时候到过这里,几乎都没什么印象了。殿里的摆设她也没敢细打量,跟着内侍进了西室,皇帝正靠在塌上养神,看起来很是疲惫。
“臣女李骄阳参见圣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骄阳恭恭敬敬地给皇帝磕头,听到内侍叫起才站起来,皇帝招手让她上前,在榻边坐下。
“圣人这般操劳,娘娘心中十分不安。”
提到贵妃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贵妃就是爱操心,你多进宫陪陪她。”
“是,女儿自然是愿意时刻陪在娘娘身边,只是,国公府那边一切都还没有理顺,有些事情还得女儿亲自过问。”
“那府里还有什么事儿值得你亲自过问?”
骄阳无奈笑道,“女儿若是再不过问,只恐怕过不了几年,偌大的国公府都剩不下几个人了。”
“哦!”皇帝看起来十分意外,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回事?”
骄阳把府上的情况挑挑拣拣跟皇帝说了,末了言道,“圣人也知道,国公府庶出的儿子有十来个,活到序齿的有九个,六人娶妻立室,可是如今算上长房,也就只有明飞一个男丁,这些年莫名失去的男孩两双手都数不过来。女儿私心想着,先祖们挣下的家业,总不能都给了外人,如今是不得不越俎代庖,替明飞照看着点。”
定国公府的男孩活不长,皇帝也是有所耳闻的,之前他也没往深里去想,现在骄阳这么一提,果然是处处都有疑点。
然而,这终究是臣子家的小事,皇帝没时间也没心情过问,“你们府上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能人,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朕也有些看不透。李明飞既然你已经做主过继了,朕就在看两年,他要是个好的,你父亲的爵位让他继承也就是了。”
“谢圣上天恩。”
“这是府上该得的。但是,老太太那边你们要心里有数,府上的事情少让她插手也就是了,该孝顺的还得孝顺,她毕竟是你们的祖母,不管是你还是明飞,敢忤逆不孝的话,朕都不能纵容。”
骄阳撅着嘴没言语,皇帝便知道她不愿意,这是惟一一个敢在他面前表现出不同意见的孩子,皇帝心里倒觉得亲切,“很多事情,要等你再大些才能理解,你母亲的事情,纵然你父亲还在世都是无可奈何。朕知道你和贵妃心里苦了十几年,可是,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事事如意。”
皇帝这大半辈子的耐心,算是都用在李骄阳身上了,可是这丫头一点都不领情,憋着嘴啪嗒吧嗒掉眼泪!
“你这孩子呀,从小性子就倔,非得吃了亏才能改过来。”
“女儿那里敢倔,这不是有多远躲她们多远吗!”
骄阳抽抽搭搭说得毫不经意,可是皇帝却听出了许多不同的意思,“你是为了躲老太太才要去突厥的?”
骄阳抬头看了眼皇帝,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用力吸了吸了鼻子,看上去又愤怒又无奈。
第二十一章 礼单
皇帝连日来的困惑终于找到了答案,虽然这答案似乎有些牵强,但是在没有更合理解释的情况下,皇帝也只能相信这个。
否则,人人避之不及的东西,骄阳又有什么必要往自己身上揽?
“我不躲他们远远的还能怎么办?”骄阳边哭边说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为母报仇就是弑亲逆伦,左右都是我活不成,还不如有多远走多远!”
李骄阳哭的皇帝都头疼了,心里却无比厌烦那个歹毒异常的老太太,“尽是浑说,你是朕的女儿,还用得着躲谁!再说你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朕商量?非得自己拿主意弄得连个退路都没有。”
“圣人不是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女儿也不想给圣人添乱。而且,突厥眼下是那么个情况,真的挑了宗室之女嫁过去,人家面儿上不敢表现,恐怕心里也要怨恨朝廷,只有女儿前去和亲,才能省下这许多烦恼。”
皇帝瞪着眼睛怒道,“朝廷里的事情,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弄明白的?朕让谁家的女子去和亲,他们不都得感谢天恩?你一出生就是天朝贵女,万事都有朕给你做主,将来嫁人生子,这才是你该过的日子!”
“女儿只怕出了这宫门,日日不得安枕!”
皇帝知道她说的定国公府的老太太。作为父亲,他有得是办法让骄阳安心,但是作为皇帝,他不能用阴谋手段去对付功臣的母亲,如此,也只能让骄阳受些委屈。
“还以为你长大了,到底还是胡闹。”皇帝到底还是放缓了语气,心中更是无奈叹息,多好的孩子,偏偏命运多舛!
“虽然是胡闹,也有一多半的心是为了圣人,儿臣蒙圣人厚爱,自然也要回报圣人。”
皇帝听着简直是老怀甚慰。
最初他同意把骄阳接进宫来,一方面是被贵妃闹的无可奈何,一方面是给群臣做个样子,谁料想这孩子越长越招人喜欢,而且还专门粘着他,在他跟前也敢说敢笑的样子,不像其他的孩子那般唯唯诺诺,这让皇帝有心正儿八经的把她当成女儿抚养,感情也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积淀下来了。
“养儿养女,哪有指望回报的。”皇帝这声感慨倒是用上了十成的真心,“贵妃若是知道你为了这个去和亲,非得打上门去不可。”
“女儿不会让贵妃知道的。”
皇帝越觉得骄阳贴心,就越是厌恶纪老太太,对于骄阳要对付老太太的事情,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礼部已经把你的陪嫁单子拟出来了,刚给贵妃送过去,等会儿你还回麟祥宫,跟贵妃一起参详参详,你想要什么尽管让贵妃去提,合适不合适的,让礼部慢慢去商议好了。”
皇帝显然是在暗示骄阳,嫁妆可以慢慢拖,能磨多久是多久。骄阳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反正那个什么可汗活不长!
“哪有女孩家自己看嫁妆的?”骄阳此刻特别相信自己就是一个淑女。
“朕倒是头回听说,李骄阳把自己当成女孩儿了。”
“本来就是女孩儿嘛!”
“你这女儿可是比朕十个儿子加起来还要闹腾!”皇帝想起往年的事情,似乎多了几分谈兴,“靳连海,你还记得骄阳第一次来集贤殿的样子吗?”
皇帝身边闪过一个胖胖的内监,大圆肚子大圆脸,满脸堆着笑,看起来跟佛爷似的。
这是跟了圣人时间最久的一个老太监,算起来大概有四十年了,皇子皇女在他面前都得客客气气的,就连太后、皇后都不曾落过他的面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是面对谁,都没有丝毫的自傲,也不跟任何人结交,唯独能让他另眼相看的,反而是那个没什么出息的七皇子李熙佑。
骄阳一直也没想清楚,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老奴哪儿敢忘啊!那年殿下才两岁,因自幼体弱染了风寒,委屈的什么似的,见着圣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紧紧攥着龙袍就是不撒手。老奴换了几百种零食玩意哄殿下,可是殿下瞧都不瞧,后来圣人召朝臣们议事都抱着殿下,可把一班老臣吓得不轻!”
“哪有的事!”骄阳红着脸嗔道。
“咦,殿下还知道害羞,果然是长大了。”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倒是把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骄阳小时候那些乐子,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靳连海心中腹诽,除了太子和五皇子,所有皇子皇女加起来面圣的次数,都不如李骄阳一个人多,自然是要多少乐子就有多少乐子,若是七殿下也能常见到圣人,那也得能有说不完的故事。
不过,他从来都不会说任何让皇帝扫兴的话,“这些年谁不都说殿下是错投了女儿家,生成个男孩才是千妥万妥。”
骄阳被连番打趣,索性也不娇羞了,朗声说道,“我若是个男儿,必做大将军。”
“瞧瞧,也不说多读点书,做个大学士。”
“老奴还记得殿下抓周的时候就是抓了一把小剑。”
皇帝笑道,“她是把什么都划拉自己手里了,琮儿抓的笔都抢了去。就连太后都说这丫头最像朕。”
“可是的呢!老奴还记得殿下刚进宫那会儿,就跟圣人最亲,连贵妃都得靠后,如今是大了,也到不怎么到圣人跟前儿来了。”
靳连海一番话说得,让皇帝唏嘘不已,“成天围着朕打转的小丫头,到底是长大了。”
“长大了也还是跟圣人最亲,事事都把圣人放在头里!”
李骄阳被好一通取笑,最后还是被送回了麟祥宫,贵妃已经拿着单子斟酌了好几遍。
骄阳把集贤殿的事情简单说了,皇帝的态度跟贵妃猜得也差不多,“你这一回府就又打又杀的,虽然占着理也难保日后不被人说道,如此,圣人那边也算是过了明路,再有人说什么圣人也不会在意,就是委屈你了,那老虔婆还得当个祖宗供着。”
“不会太久的。”骄阳压低了声音说道。
贵妃点头,骄阳做事已经不需要她操心了,她只要安心做好她分内的事情就够了。
“过来瞧瞧吧,这是礼部拟的单子,大面儿上倒是没什么不妥,毕竟都是按着旧例来的。你的一千户汤沐邑在江南鱼米之乡,圣人也是用了心了。汤沐邑照例仍然是朝廷代管,折了银子按年给你送过去。你瞧瞧吧,有没有不如意的?”
骄阳接过礼单,倒也没急着去看,“虽然都是成例,但是这礼部的动作也太快了些吧!”
“突厥太子莫顿最近很是活跃,想来跟他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也没要紧,他能催咱们就能拖,就这张单子,咱们且得改些日子呢。”
骄阳对此倒没什么意见,钱财这东西她也从来没有看重过,“娘娘瞧着改吧,反正也没什么要紧。”
“你这丫头倒是心宽,这些可都是你日后生活的资本。”
“若是没点本事,再多的钱财不是也保不住?”
贵妃脸色骤变,骄阳倒是有些自悔失言,“娘娘尽管放心,女儿的东西,不会让旁人夺去一丝一毫。”
和亲远嫁,始终是贵妃心头上的一块大石,但是她也不想让小孩子心里有负担,便强打精神笑道,“我儿既有那么大的本事,娘也得给你多争些,将来留给你的孩子,也都是好的。”
贵妃把礼单又拿回来,一边翻一边指给骄阳看,“这些金银都是定数,各一万两,这个东西要是加的多了,朝臣们怕是要有话说。真正能做文章的,反而是这些衣料首饰,特别是首饰、宝石,差一档次,那都是几千几万的银子。”
骄阳顺着贵妃的意思看下去,好家伙,可是发了财了!
骄阳以前也知道公主出嫁的时候一抬一抬的嫁妆能排满十里长街,但这里面的名堂她可是头一次亲见。
公主大朝服二朝,朝冠一顶,霞披一领,玉带一围,公主常服十六套,凤冠四顶。黄金一万,白银一万,红宝石十匣,蓝宝石十匣,珍珠十匣,各色宝玉十匣,金银器皿、绫罗绸缎、诗书典籍、古董珍玩数不胜数,另有龙脑香、沉水香、犀角、人参等各种名贵香料药材。
一个女子一生能用到的东西,一张单子就算是全包括了。
“要这许多诗书有什么用?”贵妃边说边笑着瞧骄阳,“谁不知道翌城公主殿下是不读书的!”
“瞧娘娘说的,往年的成例在这儿呢,何必到我这儿特殊?”
“我瞧着倒是不必,留一部分也就够了,剩下的给你换些南洋来的小玩意,不管价值几何,终究是个解闷的东西。”
“好,都听娘娘的。”
骄阳一边应付贵妃,心里想得却是别的事情,楚王和皇后拉拢了满朝文武,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骄阳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楚王嫡长子的名头摆在那儿,大臣们就一往无前的扑上去了,没有银子开路,朝廷上那些老油条,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跟着楚王。
以皇后和楚王那点俸禄银子,可填不了这么个无底洞!
第二十二章 再审纪氏
直到陪着贵妃用过午膳就回了府,她发了一个下午的呆,都没发现半点楚王敛财的蛛丝马迹,不过府上倒是很快传来了宫里的消息,说是翌城公主的嫁妆过于简薄,贵妃娘娘大发雷霆。
骄阳知道这是贵妃做样子给外面看的,她真正认可的礼单早就悄悄递给圣人了,正是军事紧张的时刻,贵妃怎么可能给圣人留下一个需索无度的印象?
“让他们慢慢磨吧,反正跟咱们关系也不大。”骄阳不甚在意的说道。
“怎么说也是殿下的嫁妆,就算不去和亲圣人也不会收回,殿下也该好好参详参详。”
“放心吧,贵妃有分寸的,况且,这种事情,太过了反而不好。”
展音点点头,还是公主更了解圣人,“奴婢倒有些奇怪,礼部那帮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明知道圣人想要拖着这件事,他们还那么快就把礼单拟好了?”
骄阳想起了莫顿太子,那张耿直憨厚的脸,从什么时候起变得阴鸷了呢?
“他们拟好了有什么用,贵妃不答应就得一天天拖着,更何况,钦天监还没算日子呢,谁着急都是白搭。”
“我就是有些好奇,那个突厥太子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礼部那帮子老古板违逆圣意?”
“还能有什么手段,说到底还不是孔方兄开路?我却很想知道,楚王笼络了那么多人,他得使出去多少银子去?”
“呀!”展音万分惊讶,“咱们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过去总觉得楚王是因为能力出众才得群臣拥戴,如今想来却是未必,楚王或者是皇后,一定有他们敛财的法门,咱们要多加留意才行。”
“公主说的很是,他们的银钱出入一定是大规模的,只要留心总会露出端倪。”
说到留心,骄阳马上就想起了周延,他要是肯帮忙,皇后一定无所遁形。
只是,贸贸然的找上门去恐怕不太合适,她得想点别的办法。
“殿下!”玢玉进来回报,“纪氏已经到别院了。”
“去别院。”
“是,殿下。”
展音忙忙叫人备车,轻车简从往城北而去。骄阳一路阴沉着脸,说都没敢说话。
她们赶到别院的时候,纪氏犹在昏昏大睡,她并不知道,她此生最大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把她泼醒。”
纪氏被冷水一淋,马上就醒了,她尚且懵里懵懂,搞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纪秀筠,这里可还熟悉啊?”漠云岚冷笑着问道。
纪氏小心的看了眼周围,顿时整颗心都凉了,“公主,饶我一命吧!”她也不看漠云岚,只对着骄阳求饶。
骄阳看着她并没有说话,漠云岚又问道,“这是哪里,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
“记,记得……”
“那你就跟殿下说说吧,这是什么地方。”
纪氏哀求地看向骄阳,发现她冷峻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她渐渐明白这位公主恐怕是心硬如铁,她没有任何活命的希望。
“要杀就杀吧,不必零碎折磨我。”
“啪!”的一声,展音的鞭子狠狠地抽到她的脸上,一道血痕蓦然绽开,狰狞恐怖。“你的命早就不是你自己的了,想要怎么样全凭殿下心意,你最好搞清楚,问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虽然没有左都卫的手段,但是对付你个贱婢还是绰绰有余。问题是,你真的有勇气去死吗?”
纪氏怨毒的目光盯着展音,“你这样狗仗人势,早晚不得好死。”
“啪!”展音用足了力气,抽得纪氏在原地滚了两圈,“我怎么死,你是看不见了,但是要你死,也就是顷刻之间。”
“你……”
展音恨她入骨,扬手就是两鞭子,纪氏被抽得骨头缝里都发寒,再不敢强项顶撞,“你们究竟还想怎么样,我都已经沦为了妾室,还要被送回祖宅,也可以了吧?”
“你害死了太太,觉得这样就可以了?”漠云岚恨不得生噬其肉。
“想要太太命的人,并不是我,我已经后悔了,就放过我吧!”
“后悔?晚了!”展音冷笑,“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
“妾身也是被逼无奈,府上的情形各位也是知道的呀!”
“被逼无奈?”漠云岚冷笑连连,“你在那府上可是养尊处优的表姑娘,谁敢逼你!要不是你自甘堕落,又怎么会有李七娘,你恶事做尽仍不悔改,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云岚,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纪氏泪眼婆娑,落在漠云岚手里她是生机渺茫。
云岚不住冷笑,“纪秀筠,你可能还没弄清楚,我是回来讨债,眼下这点程度,可是连利息都算不上。我马上就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苦苦相逼!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还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
事到如今纪氏也算认命了,想要求得她们心软显然是痴人说梦,还不如,仔细想想有什么能打动李骄阳。
“这是当年玉氏夫人的房间。”她勉强镇定下来,清清楚楚地说道。
“十五年前,在这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你不会忘了吧?”云岚问道。
纪氏怎么可能会忘,那是她平生最痛苦也最得意的一天,她一心仰慕的表哥死了,她切齿痛恨的玉氏也死了。在这一天,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也同样失去了一切。
玉敏仪说的一切都应验了,她最终将会一无所有。
“玉夫人在此难产而亡。”纪氏也不哭了,看起来冷静了许多。
“说说吧,当年的情况,还有哪些是你在族老面前隐瞒的?”骄阳进了这间屋子,第一次开口,却几乎是宣判了纪氏的死刑。
“太太的事情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按照老太太的命令行事。殿下不妨细想,我当年不过是寄居在府上的亲戚,怎么可能指使得了国公府的家人呢?”
“纪姨奶奶太谦了,谁不知道姨奶奶当年在老太太跟前是说一不二,正经的当家太太都得避让三分。”漠云岚对于府上当年的事情是知之甚详,“你也不必随意攀扯,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在殿下跟前儿说个清楚。”
“真的不是我,殿下,我都是奉老太太的命令行事的。”
骄阳一直都知道这里有老太太的首尾。但是她有些不太理解,那个时候她父亲刚刚过世,母亲身怀六甲,婆媳之间再怎么不和,老太太也不可能不在乎子嗣。而且,那个时候纪氏也不过刚有身孕,凭着老太太的精明,绝不可能直接就认定她一定能生下个男孩。
那么,如此迫不及待的对儿媳妇下手,究竟为了什么?
“知道什么你就说什么?”
纪氏也是有孩子的人,骄阳的不解她是能想到的,现在为了活命,什么阴私也不顾的了。
“因为老国公一辈子对玉太妃念念不忘,大爷出生之后,老国公就再也没进过老太太的屋,而老姨奶奶们多少都有些像玉太妃,老太太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所以恨毒了老姨奶奶,也恨毒了玉太妃。后来,玉氏夫人进门也是老国公做的主,老太太拗不过国公爷,只能变相的折磨儿媳妇,所以,玉氏夫人连着掉了两个孩子,以后十年也没再有过身孕。再后来老国公和大爷相继没了,老太太认为这都跟玉氏女有关,因此万万不能再容忍大太太,所以命我来此,不拘任何手段,定要取大太太的性命。但是,大太太的死,确实不是我的本意!”
“还敢巧言狡辩!”
纪氏算是彻底豁出去了,“是不是狡辩公主殿下自己分辨吧。”
“那你就继续说吧。”骄阳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谁也猜不到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刺激夫人早产的事的确是我做的,但是后来耽误大夫诊治的确实不是我,夫人听闻将军惨死,心里便存了死志,我……”
“你只是顺水推舟是吧?”
“不是。”纪氏猛地摇头,“当时的确是阴差阳错。跟随夫人的邱大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而京城里则是人人自危,根本就找不到大夫,所以……”
“哼!”云岚冷笑,“这么说来,竟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既然如此,你们当时又何必要将夫人的侍女全部毒杀?”
“夫人身边的侍女一直都与夫人一心,老太太很是看不上,况且,夫人去得突然,贵妃又刚得势,老太太怕被贵妃抓住把柄,因此命她们全部殉葬。”
“你倒是撇得干净。”
“不敢,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漠云岚也是心知肚明。”
“你说的这些,我可当不起心知肚明。”云岚冷冷言道,“我看见的是,只是你带着那群背主欺心的狗奴才逼害夫人。”
“老太太指使我做的事情我确实是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公主心里未必没数,否则,公主也不会在族老面前急忙了解此事。”
“我竟不知道你的脑子也有这么明白的时候,只可惜用错了地方!你以为,把什么都推给老太太,你就没罪了?”
纪氏不理睬漠云岚,反而抬头看向骄阳,“我是有罪,但却不是罪魁祸首,我也不过就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关键时刻可丢也可弃。公主一心为夫人报仇,就该去找那元凶首恶,何必揪着我不放。”骄阳没说话,纪氏以为她已经动心,“公主今天肯放了我,将来我可以替你指证老夫人,把真正的幕后凶手绳之以法,不是比杀我一个小角色痛快得多。”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公主!”漠云岚惊呼。
骄阳并不解释,只是阴森言道,“你说的很对,你不过是个小角色,是生是死都没那么重要,但是有一点你说的不对,你是否能指证老太太,对形式没有一点影响。不过你放心,我会让老太太过来陪你的,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收点利息。”
李骄阳的神情简直都要吃人了,把纪氏吓得魂飞魄散,“公主!”纪氏连连磕头,“我真的没想害死太太啊,就饶我一命吧,来世当牛做马,我也报答公主的恩德。”
“来世太遥远了,你还是现在就报吧。我原还没想好该怎么收拾你,你说当牛做马倒是给我提了个醒。”骄阳微微缓和了下情绪,平静的问道,“你可知道戚夫人?”
“人彘”戚夫人的大名,没有哪位正室太太不知道,纪氏怕是怕,但是却不信李骄阳敢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你难道想要自比吕后,你难道不知道当年皇后的教训?”
骄阳一时竟没明白怎么就扯上了皇后,便将目光放到了漠云岚身上。
第二十三章 母为虏
“殿下,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漠云岚说道。
看来还真有故事!
事关皇后,骄阳自然是第一在意,处置纪氏也得往后放,“姑姑知道详情?”
“有些风闻,但不是特别清楚。”
“说来听听。”
云岚不太明白怎么一提到皇后,公主的急切竟然毫不掩饰,但是展音却是知道的内情的,也跟着一起紧张了起来。
“那是殿下刚出生的头两年,贵妃几乎是椒房专宠,皇后心中不满,逮着机会便斥了贵妃几句,后来贵妃病了一场,圣人下令严查,听说是皇后威胁要将贵妃做成……”
“做成什么?”
“人彘。”漠云岚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好像怕冥冥中给谁听到似的。
“后来呢?”
“圣人震怒,直言牝鸡司晨,国之不祥,欲行废立之事。还是太后万般阻挠,甚至以死相逼,圣人才收回成命,仅以禁足收场。几个月之后是太后寿诞,皇后也就被放了出来,可是,从哪儿以后皇后却性情大变,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对上对下都是张弛有度,不管是圣人还是嫔妃,都挑不出半点错来,后来在太后的支持下,渐渐地收拢了宫中的权利,更是把东宫和朝阳宫治理的水泼不进。”
骄阳听了心中动容,“以前的皇后是什么样的?”
云岚边回忆边说道,“奴婢跟在夫人身边,也见过皇后几次,那时候她还是魏王妃,却比当时的太子妃还难以接近。她非常的孤傲,神情也总是郁郁,对谁都不假辞色,特别咱们夫人,因为是侧妃的姐姐,有事没事儿的总要刺几句才舒服,丝毫都不顾忌大将军与魏王的关系,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很识大体。奴婢虽然十几年没见过皇后了,但是可以肯定,那时候的皇后,绝没有现在这份心胸!”
“怎么会突然变那么多?”骄阳和展音的眼里,带着同样的震惊。
“或许我可以为公主解惑。”纪氏急忙说道。
纪氏心里很清楚,她们肆无忌惮的在她面前议论皇后,分明是把她当做了死人,她要想活命,只能自己去争取!
“你知道?”
“是!”
“说吧。”
“殿……”
骄阳打断她,“你若是向跟本宫谈什么条件,还是少浪费精神的好,你说的东西要是有价值,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殿下真的不想知道皇后为何性情大变吗?”
“我想知道的事情,总是能够知道,至于你说不说,都随你的意思吧。”
纪氏此刻是心乱如麻,她是真害怕李骄阳一旦发疯,不计后果人彘了她!虽然李骄阳将来必然身被骂名,但是,她遭的罪可是没有办法弥补。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皇后被禁足之后惊怒成疾,圣人把御医都拘在麟祥宫救治贵妃,朝阳宫那边无人问津,据说皇后垂危待死,连太后都无计可施,后来,还是太后秘密的请了妙法神尼,逆天施法才救了皇后。”
纪氏说得绘声绘色,竟很像那么回事儿,然而骄阳在宫里长大竟然从来没听听说过,一时难以接受。
“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回宫去问贵妃,不过是十几年的事情,贵妃一定还能记得。”
事情的经过被纪氏说得神乎其神,骄阳其实并不相信,但是,云岚不可能撒谎,至少皇后禁足这一节千真万确。如此一来,骄阳更觉得皇后恐怖。
皇宫里是最为人多嘴杂的地方,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做到滴水不漏,但是,她上辈子在宫中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竟然丝毫不曾耳闻,由此,皇后的手段可见一斑!
“你既然一心悔过,本宫便给你一个机会,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骄阳转头叫来展音,“去要点新收的麦子,让纪氏自己想办法剥出来,能剥多少就给她吃多少。”
纪氏听了前面两句还以为骄阳真的要放过她,正要磕头谢恩,可是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就又被打入了地狱。
她明白骄阳说道戚夫人的含义了: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然而,戚夫人舂米或许还有个工具,她却只能靠一双手,李骄阳分明就是想折磨死她。
“这房间也好好收拾收拾,可别存着能伤着姨奶奶的利器,还有,灶台炉火也都省了,姨奶奶是精细人,别再给熏着。茶水之类的,能省就省吧,庄子上条件艰苦,还请姨奶奶将就些。”
没有炉火怎么做饭?更何况连水都没有!纪氏突然觉得万念俱灰,她这一辈子简直就是个笑话,“殿下饶命吧,我真的没想害死大太太!”
“饶命?”骄阳冷笑,“我来问你,如果我不是一个女儿,如果我的姨母没有被册封为贵妃,如果贵妃的儿子不是一出生就被封为了亲王,此刻,我还能站在你的面前吗?”
纪氏如遭雷击,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李骄阳能活着送到贵妃跟前,这三个如果少了一个都不行。当初她巴巴地抢了这个差事,就因为她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去母留子的,若是个男孩儿,将来必定后患无穷,谁知道,这个女孩儿竟然会成为公主,让她一败涂地。
看纪氏的脸色骄阳就明白了,“你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不过你也别难过,你终究还是为我们长房生下了一个女儿,而且这个女儿还那么有志气,将来能有什么样的前程,谁也说不准呢。”
纪氏并没有想到,她跟女儿在房里的话,居然就被李骄阳知道了,而且很显然,李骄阳已经打好了注意,要从这方面下手。
她现在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七姑娘是无辜的,公主殿下就放过她吧,有什么惩罚,都冲着我来吧。”
“七姑娘无辜,我娘又何尝不无辜?这屋子里十几条冤魂,哪一个不无辜?纪氏,你就在这儿好好享受吧,李七娘的事情,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得偿所愿的。”
“不……”纪氏慌乱的直摇头,“上辈子的恩怨,跟七姑娘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有和没有只分怎么看罢了。”
纪氏这一辈子的心血都在李七娘身上,她决不能让李骄阳得逞,她死命的攥紧了拳头,“公主殿下,把贱妾做成人彘,可否消解殿下的心头之恨!”
“或许吧?”骄阳答道,“可是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李骄阳起身就往外走,显然是不准备在她身上多耽误时间,纪氏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她凄厉的喊道,“殿下难道就不想知道老太太的打算吗?”
第二十四章 疑虑(上)
李骄阳停住了脚步,但是却并没有转过身来,“老太太那点手段,我早晚都能知道。”
“殿下,早知道和晚知道相差万里,我可以把老太太和皇后的勾当都告诉殿下,只求公主放过七姑娘。”
“说吧!”骄阳转身停下。
“殿下肯放过七姑娘?”
“那要看你告诉我的,是不是有足够的价值。”
纪氏显得非常自信,“殿下一定不会失望,但是在此之前,我要确保七姑娘平安无事。”
纪氏若不是提到了皇后,李骄**本就不会理她,但是,谈条件,骄阳觉得她想得有些多了。
纪氏见李骄阳似乎要走,急忙喊道,“七姑娘跟镇南侯府三公子纪涛已有婚约,只要殿下让七娘跟纪涛成了亲,我就会把一切都是告知公主殿下。”
骄阳却有些无趣的摇了摇头,“好好收着你的秘密吧,希望有一天可以救你的命。”
“老太太的根基底细,公主真的不想知道?”
“不管是你还是老太太,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公主……”
李骄阳并不理会纪氏哭号,步履沉重的走出了院子,漠云岚从后面追了过来,“殿下。”
“什么事?”
“奴婢想要留在这儿照看纪氏。”漠云岚低头说道。
“姑姑不跟我回去吗?”
“公主做事英明果断,云岚也帮不上什么,倒是这个纪氏,半辈子的仇怨,不好好招呼她,对不起夫人的在天之灵。”
漠云岚留在这里照看,纪氏是不死也得残,骄阳虽然觉得没那个必要,然而她心念如此,也不必不勉强,只嘱咐道,“别让她死了。老太太跟皇后之间的勾当,想办法弄清楚。”
“是。”
骄阳点了点头,随后准备离开。云岚却又叫住了她,“殿下?”
“恩?”骄阳疑惑的回过头来。
云岚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忐忑说道,“殿下,天下没有不爱儿女的母亲,夫人刚听闻噩耗的时候,的确说了些丧气的话,殿下出生之后夫人也想为了殿下活下去,可是那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夫人才会写下遗书,请贵妃娘娘亲自照顾殿下。虽然书信没能送到娘娘手里,但是娘娘还是明白了夫人的心意,没有使殿下落到那两个毒妇手中。”
漠云岚说话一直都带着小心,一来骄阳脾气不好,皇亲贵胄没有她不敢得罪的;二来她几乎没在身边服侍过,也不敢过于托大,她却不知道,背对着她的骄阳眼睛都红了,“我,可以理解。谢谢云岚姑姑。”
“如今纪氏也落在了咱们手里,奴婢会让她心甘情愿去对付老太太,报仇雪恨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殿下就不要过多参与了,以免引起圣人不快,殿下再要回来就难了。”
“姑姑想法虽然好,但是纪氏依附老太太已近三十年,骤起发难旁人也一样会起疑心,此事我会仔细斟酌。不过,她说的老太太跟皇后之间的勾当我十分在意,但是多问她恐怕不会说实话,还得请姑姑多费些心,果然空穴来风也就罢了,有丝毫的蛛丝马迹,都务必马上回报我。”
“是!”云岚有些惊讶,看来宫里也只是表面平静,“奴婢一定全力以赴。”
“那就都拜托姑姑了,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人带信儿过来。”
“是,都是奴婢分内之事,殿下尽管放心。”云岚躬身应道,“夫人的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公主就不要郁结于心了,时间长了,只怕伤身。”
“我明白。”
“奴婢送殿下。”
“不用了,姑姑进去招待纪氏吧。”骄阳轻声说道。
离了别院,骄阳心中并没有轻松多少,有一句话纪氏说对了,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就是打杀了也没什么意思,她真正的对手,都在后面。
“慢慢来吧!”
骄阳心中不快,马车走着走着却又突然停了,无名火起,便喝道,“怎么了?”
“殿下,是周督统在前面。”展音低声说道。
骄阳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面色渐渐正常。她亲手掀开车帘,还没等开口,就听见周延戏谑言道,“看来,翌城公主的心情不太好啊?”
“你这耳朵倒好使!”
“左都卫的人,耳聪目明是最起码的。”周延似乎意有所指。
骄阳没有心情跟他兜圈子,“周大督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国公府的姨奶奶在官道上失踪了,我想公主殿下大概知道她的下落吧?”
骄阳几乎是明着把纪氏劫走的,也没指望能避过左都卫的耳目,“区区一个姨奶奶,用不着左都卫费心吧?”
“左都卫的确是没必要费心,但是,有别人特别费心,公主大概会感兴趣的。”
“嗯?”骄阳确实有些困惑。
“如果我说宫里有人在意这位姨奶奶的死活,你是不是会更感到奇怪?”
“谁?”
“那我就不能说了,就是提醒你一句,不管是老太太还是纪氏,都不是表面看那么简单。”
周延说的十有**得是皇后了。
骄阳虽然疑惑却并不敢确信,过去的十几年里,老太太逢年过节倒是经常进宫请过安,但是也没听说皇后对她有什么特别,至于那位“纪太太”,就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
“你这是?”骄阳以为他这是带着人去救纪氏。
“放心吧,出京办事,路过而已。”
骄阳算算日子,太后应该快回来了,周延大概是奉旨去迎接,不至于是为了纪氏。
如此,骄阳略放心了些。
虽然纪氏是死是活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既然跟皇后扯上了关系,不从她嘴里挖出点什么来,她总是不能甘心的。
“谢大督统提醒。”骄阳说道。
“好说。”
周延扬鞭就走,好像真的只为了给她提个醒,骄阳却越发的看不透他。
“走吧。”
没过多久骄阳一行就回了国公府,这里看起来一切如常,老太太的院子里风平浪静的,李七娘也不敢冒头。
“把府里的管事和几位太太都请过来。”
第二十五章 疑虑(下)
能在公侯府第做事的,脑子都差不到哪儿去,短短两天时间,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倒了,众人心里都明白这府上的天是彻底的变了,因此,听到公主传召的时候,各自就都带上了账目和钥匙。
骄阳还算满意,“府上这些年甚是不成规矩,本宫既然回来,也不能就这么看着。既然要改就得从头改,还请几位太太听我的分派。”
太太们欣然应道,“谨遵殿下吩咐。”
“府上这些年的帐都成乱麻了,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楚,暂且把账目和库房都先封上,把现存的东西列出单子就可以了。各房该用的份例,几位太太一起商量着定下,七老爷和三太太身子不好常年用药,也都从公帐上一并出了。账上先支取一千两现银,交给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一起管着,各府的人情往来也请三位太太共同斟酌,内外的管事也都由三位太太一起定夺。厨房采买请五太太费心,针线杂物烦请六太太操劳,各处仆役请七太太教导,白天洒扫,夜里查夜,不可失了体面。分派不到的事情几位太太一起商量,为难的地方尽管来回我。”
“殿下抬爱,妾身等定不辱使命。”
“很好。”骄阳点头说道,“府上这些年管理松散,奸懒贪滑之辈甚多,太太们少不得要仔细访查一番,把那些不堪使用的都逐出府去。只是有一样,还请几位太太费心。昔年谋害主母之人俱已伏诛,其同党大部分也都被看押,不日即将配往西夷,但是,余下的仆役之中难保没有余孽,几位太太要仔细访查,不可漏放一人。”
骄阳冷着脸,几位太太心中惊惧,很显然,有些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当然,对于她们来说,也是好坏参半。
“是,请殿下放心。”几位太太一同答到。
“太太们都是大家出身,想来也不需要本宫操心,况且,本宫也操不了太久的心,明飞年纪又太小,这府上终究还得是几位太太做主。”
翌城公主话外之音让太太们感到振奋,不管公主什么时候出嫁,只要熬到明飞娶妻,这府上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们就再也不用看老太太的脸色了。
几位太太们嫁到这府上十来年,非但没摸到半点实权,还受了十几年的气,好容易得到这样的机会,少不了要把这府上彻底换一次血。那些往日里跟着纪氏作威作福的,都巴不得能直接出府,因为一个不留神,那就是卖往西夷的命!
不出三天,这府上的一切便井井有条,这样的状态,定国公府几十年都没出现过了。
“老太太院子里现在是谁管事?”骄阳把权力交给展音之后,什么都没有过问,甚至就连老太太那边是谁在负责,她都不曾留意。
“是慧娘。”
骄阳点点头,“叫她过来见我。”
“是!”
玢玉、慧娘这些都是贵妃挑出来的人,已经跟了她许多年了,都是信得过的。
慧娘说老太太极安分,也没有见过一个外人,她的话骄阳自然是信的,却觉得十分反常。
“你这两天随身伺候,有没有察觉什么异常?”
慧娘摇头,“就是因为没有什么异常,所以才觉得处处不对劲。老太太那样的人,突然遭到这样的变故,不闹出点事情来已经是令人不安了,更何况,现在竟如此处之泰然,奴婢这里心里都有点发毛。”
“你是觉得她隐忍不发,是准备给咱们来一场大的?”
“奴婢也说不准,不过殿下,有些事咱们可是不得不防。老太太现在这个状态,要么就是万念俱灰,要么就是有恃无恐,奴婢觉她不像是能轻易灰心的人。”
“好了,我知道了,你看紧她,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见她。”
“是,请殿下放心。”
有那个能力给老太太撑腰的,除了皇后不做第二人想!
她们二人又是如何勾结在一起的呢?
皇后居然有一段时间差点因为贵妃被废,那么,她跟贵妃的仇恨就结得比她估计的还要早得多,而那个时候,贵妃最大的敌人很可能就是这位纪老夫人。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皇后和老太太走到一起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老太太能给皇后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呢?
骄阳可不觉得弄个“大太太”让贵妃不痛快,就能让皇后满足,她们之间,一定还有更深的默契。
骄阳深切的感受到,这座逐渐没落的国公府,真的没有那么简单,那一重一重的黑幕,把真相掩盖的严严实实,而且,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揭开这个真相,对于扭转眼下不利的局面,会起到关键的作用。
“老太太身边的人有放出府去的吗?”
“暂时还没有。”展音答到,“之前倒是有那么几个请求出府的,但是几位太太拿不准他们跟当年大太太的事情是不是没有关系,因此也没敢答应。”
“查一下老太太身边所有人的情况,一切异常都要禀报过来。”
展音不知道公主想要查什么,一时有些困惑,其实,骄阳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方向才是对的,只能漫天撒网。
“命人去查吧,事无巨细。”
“是。”
骄阳心中有些焦躁,但她也明白有些事情是急也没用,皇后藏得那么深,怎么可能轻易就挖出来。
骄阳从来没想过在老太太身上能牵出皇后,即便前世定国公府和镇南侯府都是投靠了楚王的,她也以为是后期局势逐渐明朗这两府才做出的决定,如今看来,恐怕是她错判了形势,他们跟皇后之间的渊源,恐怕比她想得还要深得多。
第二十六章 荣昌长公主
老太太那边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头绪,纪氏熬了两天的刑不露丝毫口风,骄阳也知道此事心急不得,想起大名鼎鼎的水吟儿还有宁乐公主的嘱托,还得往荣昌公主府上走一趟。
“走吧,咱们去拜会一下荣昌公主。”
展音忙道,“可是该去了,出宫之前就定好了的,因为纪氏这起子小人白耽搁了好些天。”
“公主会理解的。”
荣昌长公主,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因为年龄的差距,骄阳跟她接触的并不算多,但是,这位公主的事迹,她可是如雷贯耳。
荣昌公主今年三十五岁,嫁了五任丈夫,前四任死因都很蹊跷,坊间各种传闻都有。但是无论是那种说法,都跟这位公主脱不了干系。
在大周朝,公主的地位非常之高,甚至在二百年前,法律对公主的权利都还有着明文规定,嫡出公主在皇位继承上,要优先于庶出的皇子,即便是庶出的公主,也在第一序列。因此,每一次政变,杀掉比自己年长的哥哥,再顺手砍几个公主,那都是题中之义。
直到睿宗改制,才取消了公主的继承权,但同时,也给了她们极大的殊荣,甚至,对朝廷有大贡献的公主,可以继承太平女主为皇女时的封号,也就是镇国公主,位在亲王之上。后来几乎每一位镇国公主都会卷入储位之争,近百年皇帝都没有在册封过镇国公主,只以辅国公主为最尊,位于亲王同列。
所谓的大贡献,无非就是争夺皇位时的突出表现,这位荣昌公主在一出生就站对了位置,所以,她完整的封号,叫做“辅国荣昌长公主”。
荣昌公主一连死了四任丈夫,每一次都非常的突兀,然而,朝中百官,却没有一个人敢查一查这些驸马的死因,所以,周延说敢尚公主的,都是勇士,根源也就在这里了。
骄阳的马车从正门一直进了内院,在院门口下辇,一路上都很顺利,但是气氛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长公主现在何处?”
掌令躬身答道,“长公主现在内堂,请公主直接过去。”
说完,她便伸手推开了院门,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大片,这场景让骄阳莫名的熟悉。
骄阳是万没想到,第一次过府拜望,见到的竟然是这么一个情形。但是她人已经到了,在退出反而落了下乘,况且,荣昌公主的脾气跟她有许多相似,看不惯那些瑟瑟缩缩小家子气。
骄阳跟着公主府掌令从一干人群中穿过,但见一个女子被打的跟血人似的,而她脚步却是丝毫没有迟缓,就连眼睛,都不曾多瞄一下。
“见过姑母。”
骄阳的表现似乎让荣昌公主很满意,满脸含笑地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来得不巧,耽误了姑母的正事。”
“不算什么正事。”荣昌公主浑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在本宫身边待的时间长了,忘了自己是谁。”她随后叫过两个内侍,“去,搀着你们驸马爷,好好瞧瞧他的心肝肉,回头再换一种‘美人娇’,他就想认都认不出来了。”
骄阳这才注意到,刑架的旁边还堆着一个人,看那个状态,说是堆着都勉强,分明就是瘫在了地上。
这是宫驸马?
骄阳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了,她心里也有点佩服这位驸马爷,娶了荣昌公主这位煞神,竟然还敢看别的女人!
她知道这位驸马暂时是不会死,后来大概也是皇帝约束了一下公主,最终是留下了一条性命,不过,他似乎再也没有在人前露过面。
这个人的运气实在是不好,骄阳脑海里略过也就放在了一边。
“本宫跟骄阳说会儿话,让你们驸马也好好地他的菲儿交交心,过了今日,可就没机会了。”
骄阳心中郁闷,出门竟然没看黄历,竟然赶上这么个当口!
“让你见笑了。”
荣昌公主倒是大大方方的,骄阳心里可是无比尴尬。
“你也不必难为情,一个女人,不管是公主也好,村妇也罢,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碰到。今日姑姑就给上一课,你且好好学学。”
骄阳算是怕了这位姑姑了,但是人家夫妻的事情她也不便多言,“奴婢不开眼,打发了也就是了,姑母何必跟她生气,反倒得不偿失了。”
因为太后的关系,荣昌公主妥妥的皇后党,但是这个人聪明之处就在于,她从来没有跟贵妃起过冲突。对于贵妃的养女李骄阳,也一样是当做侄女看待,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从来没失了皇帝的欢心,她可以随意的处置她的驸马!
“你说的很是,奴婢也好,驸马也好,不过都是些玩意儿,看着顺眼呢,就留在身边多玩一会,不顺心的,抹去也就是了,若是为了这些东西伤了自己的体面,的确是因小失大了。”
骄阳分明瞧见宫驸马猛地哆嗦了一下,心中泛起一丝怜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宫驸马不过才二十出头,四年前连中三元,金殿夺魁,简直是风光无限。
宫良辅本来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就因为娶了荣昌公主,只能领个驸马都尉的虚职,而现在,竟落到了这般田地。
然而,骄阳却没办法给他求情,她既没有立场,也没有相应的身份,说多了反而是害人。
“姑母说的是,骄阳记下了。”
“恩,你也是个有性情的,本宫瞧着喜欢。府上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好,只是依着我的意思,那个老虔婆就该一同杖毙了。”
骄阳有些无奈,“毕竟是我祖母。”
“也是,有些事情我做得,你却不行。”
荣昌公主很是得意,骄阳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驸马听的,反正这个话茬儿,她是不好往下接了。
“还是姑母万事通透。说起这些事来,倒是让我想起了宁乐姐姐,姑母近来可有见过她?”
第二十七章 公主的生财之道
提到李宁乐,荣昌公主的脸上有些发冷,“那个丫头实在是可气,皇家公主的脸面,算是让她都给丢尽了。”
宁乐公主大概是大周朝立国几百年来,惟一一个谨守着三从四德的皇家公主,可是她偏偏运气不好,嫁给了混不吝的左世钊。左世钊乃是安国公世子,那也是万千宠爱长到大,最后歪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娶了个柔弱的老婆更是变本加厉。
宫里没少给宁乐公主撑腰,奈何她自己不争气,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关心他们的事了。骄阳这次提起来,还是出宫之前受了她的委托。
荣昌公主似乎余怒未消,“本宫警告她多少次了,对男人不可一味的纵容,即便是心里在意,该管教的时候也得管教!再不济,那也是各过各的,何必为了一个男人伤心伤神!”
荣昌公主的看法,代表了大周朝绝大多数的公主,算不得惊世骇俗,骄阳也见得多了。
“宁乐姐姐性格温和,在宫里就是这样了,驸马虽然不好,但是安国公夫妇对姐姐倒是极好的,看在公婆份儿上,姐姐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过。”
“哼!”荣昌公主冷笑,“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罢了,那夫妇俩要真是个好的,就该管好自己的儿子,敢给公主气受,这大周朝他们家也是独一份儿了。”
“他们一家子的是非咱们外人也说不清楚,但是这件事宁乐姐姐既然托了我了,怎么说,也得给她办好。”
“什么事呀?”
骄阳附在长公主耳边,低声说道,“姐姐听说姑母园子里新一批姑娘有几个极出挑的,托我帮她要过去。”
荣昌公主气的连连发笑,“我是她亲姑姑,有话竟不能直接跟我说?这也就罢了,身为公主给驸马找女人,她这可是贤惠大了。”
“姐姐何尝不知道此事不妥,所以才让我帮忙转道手,好歹外面看着,也不至于太不体面。”
“你转道手就好看了?”荣昌公主斜着眼问道。
“不管怎么说,我要挑几个陪嫁去突厥的媵妾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顺便送几个侍女给自己的姐姐,还不是小得不值一提!”
“罢了,既然你们姐俩都商量好了,我这当姑姑的又有什么可说的。”长公主对自己的侄女算是失望透顶,也懒得再多管,倒是一向不远不近的李骄阳对宁乐突然就热心了起来,她心中可有些奇怪,“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李宁乐是个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然而,即便是公主,她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人,是世子左世钊,是安国公府。
“我们虽然脾气并不相投,但是宁乐姐姐待人一向和气,她也是万般无奈才托了我,好歹也得给她办了呀!”
荣昌公主不疑有他,“我这园子里的规矩你们都是知道的,每年一度的品花盛宴才是姑娘们露面的时候,说起来个几百个姑娘浩浩荡荡的,其实真正出挑的也就那么几个,你们若是都提前挑走了,我今天这品花大宴也就不用办了。”
“姑母放心,骄阳岂会不懂规矩,宁乐姐姐要的人,就请姑姑通融一二,至于我那边的,还得放在园里再调教些日子,过了品花盛宴我再带走。”
听了骄阳的打算,荣昌公主似乎想通了什么,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倒有意思了,若是让你挑中了花魁,那些老爷少爷们,岂不是要活活疼死!”荣昌公主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得不到的永远都是好的,明年的品花大宴必将更胜一筹。如此,本宫就帮帮你们吧。”
“谢姑母。”
“都是看你的面子,宁乐那个丫头,本宫可是没心思管她。”
荣昌公主却不知道,她欠了宁乐公主的,可不是几个“妹花”就能抵偿的。
说起来,皇帝当年可是看上了宫良辅给宁乐公主做驸马的,因为不忍心埋没他的才华,所以才一再的犹豫,结果,皇帝这边还没下定决心呢,就被荣昌公主截了和。
当时她要求皇帝赐婚的时候,皇帝差点没背过气去,但是,皇室绝对不能传出姑侄两人争夺一个男人的丑闻,所以,皇帝才匆匆下旨成全了这门婚事。
因为皇帝的刻意掩盖,这件事情的始末缘由就只有贵妃知道,骄阳也是上辈子听贵妃可怜宁乐和宫良辅各自遇人不淑的时候才了解了一二,如今再看此二人的情形,倒有心想帮他们一把。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去漫漪园瞧瞧,姑母若是没有要事,帮侄女长长眼如何?”
荣昌公主也是有些日子没到漫漪园去了,倒也有心过去瞧瞧,只不过,这家里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眼睛不由得看向了刑架。
“不过是个丫头,交给下人处置也就是了,姑母何必为她费神,反显得她成了个人物似的。”
那丫头早都已经打的没有人形了,出气多进气少,就算不再用刑,能活过今晚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再看驸马那个怂样,她心里的火也已经消的差不多了,索性便挥挥手让人把她拖了下去,“押到柴房,暂不必再用刑了,明日若还是活着,再来回报。”
“是。”
那个叫菲儿的侍女被抓着脚拖走了,驸马似乎松了口气,随后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然而,周围的人对他全都视而不见,荣昌公主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骄阳跟随荣昌公主往漫漪园去,离开的时候从宫良辅身边路过,昔日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是再也看不见了。
漫漪园离荣昌公主府只有一墙之隔,亭台水榭建的如同公侯府邸,里面住的清一色的女子,年长的为教习,年幼的都是待价而沽的妹花。
在品花盛宴之前,她们活的如同千金小姐,衣食住行莫不是精巧别致,但是品花宴之后,就只能看个人运气了,即便是花魁,也逃不脱被交易的命运。那些运气好的,被买进寻常人家,纵然要看大妇脸色过活,终究能保住一条性命,而那运气的不好,进了公侯之家,用不了多久也就香消玉殒了,更可怜的,成了官场同僚互相转赠的物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到底,妹花就只是商品,能为荣昌公主带来巨大的利益,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她掌控他人命运的奇诡嗜好,至于这些人的生死,根本就不再考虑的范围之内。命如草芥这句话,骄阳理解的越发深刻了,平民也好,公主也好,在绝对的权力前面,都跟蝼蚁一样。
第二十八章 春九娘(上)
两位公主,而且是两位性情都不是很好的公主,同时驾幸漫漪园,让整个园子的气氛空前紧张,上至掌院、教习,下至扫地的丫头,无不揣着十万分的小心,就连那些养在深宅的“娇娘”们,此刻也都为自己的命运紧张了起来。
长公主带着骄阳在园中一处临水的阁楼坐下,秋风吹动湖面上的几片残荷,带起楼中的片片青纱,分外萧索。
荣昌公主对此似乎很满意,骄阳却觉得不是很符合她张扬的性格,或许,这位长公主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管事们依次上来见礼,对这个一回府就搅了个天翻地覆的翌城公主都有点畏惧,她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李骄阳,同时,骄阳也在打量她们。
李骄阳知道自己风评不好,特别是定国公府的事情出了之后,坊间几乎把她传的跟凶神恶鬼似的,李骄阳这三个字,足以令小儿止啼。不过,连荣昌公主的人都有些战战兢兢,未免有些过了吧!
骄阳微微一笑,显得自己和气些。
“翌城公主是头一次来,园子里的情况也不大清楚,你们各自都介绍一下,也让公主心里有数。”
“是。”众人齐声应了。
马上,人群当中走出一位容长脸儿的妇人,衣饰简练,却处处都透着精明,“奴婢春晖阁掌事高氏,掌管阁中十四位姑娘。春晖阁的姑娘容貌不算顶尖,但是俱都精通数字算学,经管些柴米家什,绝不敢出半点差错,若蒙公主见怜,带到身边侍奉,那也是她们的造化了。”
高氏说完退下,身边另有一妇人站了出来,“奴婢夏翊阁掌事刘氏,掌管阁中二十位姑娘。夏翊阁的姑娘精通女红针黹,俱都可绣双面画屏,性情温婉,尚可趋策。”
“奴婢秋芳阁谢氏,掌管阁中四十七位姑娘。秋芳阁的姑娘能歌善舞,相貌亦是第一等。”
“奴婢冬瑞阁赵氏,掌管阁中九位姑娘。阁中女子,专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奴婢撷兰苑周氏,管院中三百四十位姑娘,姑娘们各项能力均等,俱是勤谨恭顺之人。”
骄阳听完心里便有数了,春夏秋冬四阁的姑娘算是第一等的,撷兰苑要差上一筹。而四阁当中的姑娘显然也有等级分别,擅琴棋书画当然算最出众的,稍差一等的却未见得是专擅歌舞之辈,相反,春晖阁的姑娘,或许身价更高。
骄阳对漫漪园的“人才”选拔略知一二。每年,荣昌公主府会从全国各地挑选成五、六岁的女童近千人,经过短期培养之后,挑选合格的进入漫漪园,这个过程当中会有将近三分之一被淘汰。随后五年,女孩儿们一同学习各项才艺。五年后,按其某项突出的才能进行专门的培养,各项才能均有不足的,将沦为奴婢,而这个人数,占到了一半以上。
所以,世人皆称,漫漪园的奴婢都是能诗会画,原因也就在于此了。
最终考校合格的姑娘们,将在十六岁参加品花盛宴,通过为期七天的才艺展示,选出一名花魁,以及十二位花中君子。
而后,便是待价而沽。
每年四月的品花盛宴,都是京城的一大盛事。文人墨客以其为大雅,清正高洁之士以其为大俗,贪花好色之徒以其为大善,良善悲悯之辈以其为大恶,然而,无论如何褒贬,摄于荣昌公主权势,从没有人敢公然反对。特别是在连续举办十年之后,人们都渐渐习以为常,是非善恶,早就忘的干干净净。
李骄阳不是救世主,也救不了别人的命,相反,她到这里来,反而是指望着有一个人,将来能救她的命。
水吟儿,赵王李熙炎侍妾,后被加封为正五品孺人,那个蕙质兰心、传奇一般的女子,就出身于漫漪园!
但是,她会属于哪一阁呢?
李骄阳相信以她的心机和才智,可以轻轻松松的在任意一阁占有一个位置,但是,不同的才艺特长,对她的人生将有决定性的影响,那样一个女子,绝不会以色侍人。
“让秋芳阁的先上来吧。”
骄阳还没开口,长公主就替她做了选择,这倒也没错,给乌托可汗选侍妾,的确应该是美貌最重要。
“既来了,你也不必不好意思。”荣昌公主以为骄阳沉默不语是面子上过不去,便低声的劝了两句,“公主下降,随嫁的宫女当中就有四个身份明确的媵妾,若是和亲外藩,这个人数只能更多。内府挑出来的人并不如我这里的得用,你都已经想明白了,何必事到临头,又往后退!”
这误会大了,骄阳不过是一心想把水吟儿弄到手,又怕做的太明显了将来这步棋用不上,所以她才反复的纠结了半天。
“谢姑母提醒,是骄阳一时想左了。”
“这就对了,扭扭捏捏的我可瞧不上。”
姑侄俩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一队彩衣女子翩翩而来,步履轻盈,恰似蜻蜓点水,身段绵软,如同弱柳扶风。
谢氏见公主神色有几分嘉许,略显得意,“秋芳阁新编了一段群舞,正适合在堂前空地演出,殿下可有兴致一观?”
荣昌公主有意为骄阳打算,不悦言道,“隔着那么远,能瞧清楚什么,还是按着从前的规矩,几个人一组,到前面来跳来。”
谢氏马屁没拍好,稍显尴尬,不过,也就一瞬间她便缓了过来,看似随意地点了几个姑娘上前,“若不出意外,花魁会在她们几个之间产生,不如就让她们先奉上一舞,请两位殿下品评。”
骄阳仔细看了看,实在是记不得到底哪个是花魁了,不过,谢氏说的倒也没错,历年的花魁,都出自秋芳阁。但是,身价银最高的,却从来都不是秋芳阁的姑娘。
“恩!”荣昌公主点了点头,“你果然是越发会调理人了。”
骄阳对歌舞并没有特别的喜好,看过了也是不置可否,倒是荣昌公主点了两个出来,准备给宁乐公主送过去。
骄阳瞧着那副长相,心中暗暗惊疑。
“对付左世钊那种人,就得这种狐媚魇道的。”荣昌公主一眼就看出来骄阳在想些什么,“你也尽管放心,我这里出去的人,绝不敢做背主忘恩的事情。”
荣昌公主御下的手段一直堪称表率,看人也很有眼光,骄阳便替宁乐公主应下了,将那秋五娘和秋十一娘留了下来。
骄阳给展音递了个眼色,展音心下会意,将这两个姑娘叫到身边,娇客一般好生看待着。
“让她们都在堂下候着,你慢慢挑。叫春晖阁的上来,本宫瞧瞧有没有合眼的。”
春九娘!水吟儿!
第二十九章 春九娘(下)
就在荣昌公主要叫春晖阁的时候,骄阳猛地想起水吟儿在漫漪园的名字,春九娘。
漫漪园每年都要推出三四百姑娘,她们都是没有名字的,四阁的姑娘以春夏秋冬为姓,按顺序排名,撷兰苑的姑娘,以梅兰竹菊、荷田柳叶为姓,同样是按顺序排。只有在品花宴上摘得花魁及十二君子的姑娘,才有资格用回自己本来的姓名。
然而,由于这些女子绝大多数在很小年纪就几经转手,家乡住处、姓名来历,往往都不大记得,当然,也不乏才女嫌本名粗鄙弃之不用,因此,她们姓名几乎都是买主所取,画像标于万芳阁。
水吟儿便是其中之一。
水吟儿的买主比较特殊,楚王府上的长史徐令,彼时,渤海之战告捷,楚王当立太子的呼声朝野皆知,在这么个风口浪尖上,楚王居然斥重金赎买了春九娘,这其中的意思,颇有些耐人寻味,然而,令人意想不到是,一个月以后,水吟儿居然出现在了赵王府邸,并且,在半年之后正式册封赵王孺人。
整件事情的始末缘由被皇后压的密不透风,就连贵妃也只是风闻了那么三言两语,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时候楚王对赵王并没有半分嫌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骄阳一直都不确定水吟儿在这两兄弟当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是,她了解楚王。赵熙樽表面上看虚怀若谷,实际上却最是阴狠毒辣,他装了三十几年的孝顺儿子,只到时机一成熟,那可是连自己的父亲都敢反!
春九娘如果真的是他看上的女人,他没那么容易放过李熙炎。
这一回,她倒要看看皇后还压不压得住!
“春晖阁九娘,参见荣昌公主殿下,参见翌城公主殿下,愿两位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春九娘的长相,即使是在并不是以外貌见长的春晖阁,都不算是出挑,甚至可以说是平庸,但是,任何人都无法忽略她,特别是她眼中偶尔闪过的自尊自信的光芒。
漫漪园的女子,无论哪种类型,都是刻意培养出来的。温婉也好,骄狂也罢,完全是后天雕凿而成,无论怎么样巧夺天工,最终还是免不了要落下痕迹。但是春九娘不一样,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从容淡泊,而那淡泊的背后,却是她这个年龄和身份所不该具有的冷静自持。
果然有点意思!
换一个角度去看水吟儿,以前很多困惑似乎都可迎刃而解。
那么,她的计划,也相应的要做出调整。
“这个丫头有点意思。”
荣昌公主一开口,骄阳心中便暗道不妙。刚刚被打得半死的那个什么菲儿,以前在荣昌公主跟前儿很是的脸,似乎就是出自春晖园的,专门掌管贴身之物,那个明显是不中用了,要挑好的当然还得是春晖园。
“上前来。”长公主问道,“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春九娘。”
“恩!”荣昌公主点点头,规行矩步,进退得益,“会些什么呀?”
“承蒙几位教习垂爱,女子才能均略通一二。”
九娘的谦逊让高氏有点心急,她上前说道,“殿下,九姑娘极擅心算。”
“哦!”荣昌公主更有兴致了,“拿算盘过来。”
“是。”
高氏马上就取来了算盘,荣昌公主叫她亲自计数,连着出了几个题目,春九娘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了出来。
荣昌公主越发喜欢,“好啊,这般机敏,在女子之中当占头筹,如此,倒叫本宫不好决断了。”
荣昌公主似有些真心怜惜她,不太忍心把她放到品花宴上供人品头论足,但是,放弃这样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她心里有点舍不得。
荣昌公主不好取舍,骄阳当然要帮她一把,“恭喜姑母喜得良才。”
“果然是一桩喜事,替本宫冲了不少的晦气。”
“这丫头可是面善的紧,我一见就觉得十分熟悉,可是想破了头,也不知道究竟在哪儿见过!”
“你才出过几次宫?见过几个人?哪里就……”荣昌公主说着说着,自己这心里也跟着泛起了嘀咕,“让你这么一说,本宫也觉得有点眼熟,但是究竟是像谁,还真是说不上来!”
“你是哪里人士啊?”骄阳问道。
“回殿下,奴五岁就被转卖至此,对于家乡、亲人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年幼时的生活情境可还有印象?”骄阳又问道。
“殿下恕罪,奴实在是记不得了。”
荣昌公主叹道,“哎,你不知道,我这儿的丫头总是出现这种情况。买她们的时候,都要勘验身份来历,但是人数众多,总有顾不过来的地方。”
荣昌公主手下明里暗里为漫漪园做事的,少说也得有上千人,果真用心勘验那些女孩儿的身份,也不至于那么顾不过来。说到底,不过是荣昌公主势大,所有的女孩儿都可以一起登记造册,上官府记档,至于以前她们是谁家阿谁,根本就不会有人过问。
所以,现在就算是想问,也问不出来了。
“难得这丫头投了本宫的眼缘,便把她带回去吧,日后尽心做事,也不枉本宫栽培你一场。”
可以进公主府服侍,对于她们这些几乎已经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姑娘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然而,春九娘的反应却还是平平淡淡的,磕头谢恩,有条不紊。
骄阳见到春九娘的那一刻就放弃了从前的计划,她跟楚王和赵王之间绝不是外间臆测的那种关系,美人计肯定会适得其反。但是,真的让她跟在荣昌长公主身边,稍微不留神,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这也不是骄阳想要看见的。
她可不相信在荣昌公主的威慑之下,菲儿和驸马当真敢有任何的苟且!
“姑母请慢做决定,且听侄女一言如何?”
“怎么了?”荣昌公主心情甚好,也不计较骄阳逾越。
“姑母不妨细想,我虽然算不得深居简出,但是不管宫里还是宫外,见到的也都是宗室勋贵后人,而九姑娘这样面善,说不定还是个有来历的,若能帮她寻得亲人,也是一桩美事。”
“你这丫头心眼倒好,就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荣昌公主显然不太认可骄阳说的话,“漫漪园的姑娘那是天南海北哪儿都有,想弄清她的身份来历,无异于大海捞针!万一不幸在碰上个冒名而来的,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波澜。”
骄阳一听就明白,长公主这是不愿意节外生枝,不过,这位春九娘的来历,她是非得弄清楚不可的!
“姑母说得极是,只是九姑娘这份气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人下之人,与其将她收入府中,倒不如让她一直留在这里,若是能被她的亲人发现,也算是成全了她们一家子骨肉嘛!”
能让李骄阳在意的人,荣昌公主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春九娘在一众女孩当中,确实是有些不同,不卑不亢,宠辱不惊,将来调教好了,会是个不错的助力。然而,对于长公主来说,春九娘的作用也就仅止于此了,换了春晖阁其他姑娘,也未必就会比她差多少,因此,留与不留的,都不是那么重要。
但是,如果她真的是意外失散的勋贵之后,曾经在漫漪园里当妹花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过去,当然,给公主当侍婢什么的,也好听不到哪儿去。
“姑姑若是为难,不如多留她些日子,派人慢慢访查访查,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呢?”
“当侄女的都这么说了,我这做姑姑的还能驳你的面子不成?”荣昌公主莞尔笑道,“便听你的,试试看能不能找得着吧。”随即她又对高氏吩咐道,“把九娘从春晖园挪出来,暂时让她先去教导小丫头,过一两年看看有什么结果吧。”
“但愿这丫头是个有造化的。”
李骄阳陪着荣昌公主说了会儿话,又品评了一番冬瑞阁的书画,兴致寥寥,便准备告辞回去。
“宫里都说,只要一提起诗书翌城公主就头疼,看起来果不其然。”
骄阳坦然笑道,“姑母可饶了我吧,从小就没耐心读书,看着老夫子摇头晃脑的,恨不得一棍子打晕过去。”
荣昌公主笑不可支,“你这天魔星,难为晋王跟你一起长大,倒没被你带坏。”
说到李熙琮,骄阳毫不掩饰她的得意,“五哥天生就是读书的料,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里,必然要被夸做是文曲星下凡!”
“要说才思敏捷,文章锦绣,皇子们再没一个强得过晋王,即便是皇室子孙,也不辜负文曲星这三个字了。”
骄阳心中暗自腹诽,你才是文曲星,你们家都是文曲星,若是神仙下凡,李熙琮一定是紫微星!
荣昌公主可不知道李骄阳在心里想什么,随意说笑几句便命人送她出去。
骄阳出门上辇,展音小心跟在身边服侍,直到车轮缓缓地动了起来,展音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觉得春九娘像谁呀?怎么奴都想不起来?”
“你不觉得她眼熟吗?”
展音茫然摇头,“或许是人有相似吧?奴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了。”
“你难道真的不觉得,她跟朝阳宫有许多相似之处!”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