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六、人性凉薄
四〇六、人性凉薄
然而世事无常,当小玉的衣柜送来时,顾海平和山丹已经是阴阳相隔,再无见面的机会。
何姐指挥工人把衣柜组件搬进屋里,安装在小玉的房间里。看着山丹半死不活地躺在沙发上,面如死灰、毫无生机。
她装好家具没有立即走,而是坐在山丹对面的小凳子上,柔声说道:“山丹医生,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啊!唉!老天不长眼啊,那么好的人就这么不在了,我们看着都伤心。”她摸一把流下的眼泪,手上的污垢摸在脸上一道黑污。
“谢谢您!”山丹轻声说道。
何姐起身拍拍山丹的肩头,低头出门。
“哥,把那红包拿几个给何姐和工人。”山丹吩咐。
人不是寿终正寝,总是有些冤屈和不甘的,虽然已经做了超度,但山丹还是担心顾海平会心有不甘,不要给任何人带来不好的影响才好,所以每一个来探望的亲戚朋友,临走时,山丹都会嘱咐拿红包给人家破煞。
追悼会后,是火化遗体,铁蛋儿打电话给山丹要选一款骨灰盒,问山丹要什么样的。
“要红木的,他生前喜欢的红木书桌没用上多长时间,这回给他买红木的,叫他安生吧。”在山丹心中,她始终认为人是有灵魂的,**的消亡不能毁灭灵魂,它会在不同的时空永久长存,而活着的人的念想,也就是他还留在世上的那一点点骨头残渣,也是他留在这个世上的一点点信息。
“红木的盒子要8000多块钱的,其他的有几百、三五千的。”铁蛋儿显然觉得买那么贵的盒子没有太多意义。
“不要紧的,买吧。”在山丹的心中,钱始终不重要,而她又怎么能“委屈”了他?
铁蛋儿和毛蛋儿、顾海平的大哥,三个人买好骨灰盒,赶往烈士陵园。
按照黄师兄算好的时辰,要在午时之前,也就是北京时间11:00之前,要把骨灰***没有时间安排土葬,先放在烈士陵园的骨灰寄存大厅里。
时间看看来不及,毛蛋儿打电话给山丹:“姐,车堵在路上,可能会晚一点,不要紧吧?”
“啊?尽量吧,实在不行,也只好顺应天意。不过这里的时辰要晚北京时间半个多钟,应该来得及。如果来不及也是天意,就不用那么在意了,注意安全。”山丹回道。
她知道:天意不可违,顾海平已经走了,不能再因为他的离去而给任何人带来伤害。如果为了刻意追求预定的时辰而出现任何状况都是不应该的。
安排好顾海平的后事,山丹的身体机能也算恢复到正常范围,本来体重也只是在标准范围,一下子瘦掉20多斤,让她走路直打飘。原来充满光华的面色成了秋天里失水之后的萝卜皮。
那一日,财务处来人要山丹就顾海平的住房公积金和保险签字,山丹热泪长流、拿着千斤重的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她想不到:有一天会是在他的身后签字,从此,再也没有人为她签字。
毛蛋儿安排好顾海平的骨灰之后就回去了,来的亲戚都一一回去了,只留下铁蛋儿和母亲,顾海平的父亲、大哥、妹妹。
山丹一直没有参与事故赔偿事宜,她听了刘老师的话,选择宽恕,她不想为了几个钱而让他再入那样可怕的恶性轮回中,哪怕是虚无缥缈的事情,她亦选择宽恕,哪怕是对他有一点点好处,叫她放弃世界,她也愿意。
很久以后,她还在想:他不在了,所有的努力和作为都是枉然、都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他在,哪怕他残疾、植物人,有一口气在,她可能都会拼尽全力去奋力争取,可是……
财务室的人刚走不久,顾大哥就慌慌张张地来找山丹:“山丹,不好了,老爷子心脏病犯了。”
“怎么好端端的,心脏病犯了?”山丹妈问。
“听说你把医院的钱领了,老爷子就犯病了。”顾大哥倒是直接。
“啊?我把医院的钱领了?什么钱?”山丹有些疑惑。
“政治处说有一笔钱,你已经签字了。”顾大哥说道。
“哦,那是住房公积金跟保险,这哪里是医院的钱?是自己的钱啊。这跟老爷子有什么关系?”山丹不解。
“政治处说你把这钱领了,老爷子就不舒服了。”顾大哥有些生气的味道。
“这个钱是我们自己的钱,不管其他人的事,更不关医院什么事,这点钱我不会动,小玉才几岁,这点钱要留给孩子。”山丹简洁而干脆地说。
“这个不是遗产吗?怎么就不关老爷子的事情?!”顾大哥直截了当、理直气壮。
“哦,你们是来分‘遗产’的?老爷子是担心分不到钱,犯了心脏病?”山丹的心瞬间被冰冻至死。
“那是啊!那你以为我们住在这里干什么?我们就是在等钱啊。”顾大哥直言不讳。
“那好吧,你找个律师,我们按法律规定来办,你不要来和我瞎比比,我没这分心情和精力。”山丹靠着沙发躺下来,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医院在转嫁矛盾。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状况,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还有,我们这些天在跟肇事方商量赔偿问题,医院方面好像不是在帮我们,而是在帮对方说话,你想想办法看怎么办?”顾大哥一副事不关己、置身事外、无情无义的面孔。
“哦?你们这么多天呆在这里,是为了争夺遗产?你们已经跟肇事方在商谈赔偿事项?你们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山丹心中似油煎火烤,但气力不允许她过分激动,她尽量平衡自己的气血,尽量平静地问道。
“那人都没了,我们还能关心什么?”顾大哥说道。
“你们不心疼他英年早逝?你们不心疼他苦了一辈子没有好好享受几天,还在这异地他乡留下孤儿寡母怎么活?你们不心疼他的孩子没有了爸爸?……”山丹已经泣不成声。
顾大哥没有接话,垂头坐下来。
“我们结婚十年,他读了六年书,有多少钱?我们结婚时候连一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你的父母连一百块的红包都没给我,哪怕是讨个吉利都没有。而这么多年,我每年2000-5000块寄钱给你的父母,我哪怕自己不花,也省下来给老人花,我担心哪一天他们不在了,海平会有遗憾。就是生活不富裕,也要尽孝,我们不能在身边照顾,我们供养老人也是尽孝,对不对?而这些年,你也是儿子,你做了些什么?”山丹摸着眼泪问道。
“你们每年给这么多钱给老爷子?我从来没听说过。老爷子自己的退休金可不少啊。”顾大哥显然有些惊异。
“你没听说过的事还很多呢。你回去问问他这么多年我们是怎么对待他的,他是怎么对待我们的?还有问问他,我们来永城时候,海平存在他那里的一点儿口粮钱哪里去了?”山丹讥讽道,“还心脏病犯了?他不为他这么好的儿子不幸去世犯心脏病,不为年幼的孙女没人疼爱犯心脏病,为分遗产心脏病犯了?叫人听了,笑掉大牙!如果不是他为人处世刻薄、凉薄,海平可能还不至于出这样的事!你再问问他,跟亲戚朋友、邻里怎么相处的?为什么人好端端的,人家要给你们烧纸、上香?!”
“啊?”顾大哥明显很意外。
“你也知道老爷子的退休金比我的工资高,住在乡下没有多少花销,而为分儿子用命换来的钱犯了心脏病?孩子才刚刚上小学,他一点点都不考虑吗?我们孤儿寡母不要活了?也就是你们家才会有这样的老人!”山丹愤恨道。(未完待续。)
四〇七、余殃不空
四〇七、余殃不空
“以后要是再犯病,直接找医院、医生,不要来找我,找我没用。”山丹狠心地说。
“你是大哥,我敬重你,今天你来也看到了,我们十多年过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你看到:我们住的是医院的公房,家里的东西你也看到了,除了刚刚买的这些家具,你看到客厅连窗帘都没装,为什么?因为我们想省点钱,区区几百块钱也不想乱花。结婚十年,我们一直在省吃俭用,如今还是要房没房要车没车,你也看到楼下的小汽车都放满了,人家都是跟海平一样的医生。而就是这样,我宁可吃苦受累,也每年把我两个月的工资寄回去给你的父母。不用跟别人比,跟你比!你是家里的长子,你是大哥,和你相比,我们做得够不够?”山丹问道。
“老爷子不止生了海平一个孩子,还有大哥你,还有老三,还有小妹,你们为老人家做了些什么?今天你这么冲地来质问我关于遗产的事儿,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唤醒你的良知,问问自己的心,你这样做,你们这样的父亲,你们心里过得去吗?别说海平在世时,我们都在竭尽全力地供养父母,就是我们做得不是那么好,他也是你们的骨肉亲人啊!你们怎么忍心在他尸骨未寒时来逼问我遗产的事?你们咋就那么铁石心肠?难道在你们眼里、心里,一个活生生的亲人去世,你们想到的还只是钱吗?人都没了,要钱做什么?如果之前我在考虑给他一些养老费用,哪怕我少花不花,为海平尽一份孝心,现在!我不这么想了!该给他的我一分不少,不该给的我连根鸡毛都不会再给他,他休想拿走一分一毫!你给我记着,我山丹说一不二!以前是有海平,我一让再让,我不想给海平在中间难为,如今他妈他还死性不改,我丝毫不让!你回去告诉他:老人得做得像个老人,才把他作为老人孝敬,做得猪狗不如,我他妈还理他个球!我他妈上一辈子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要有这样的境遇?要遇到你们这样的畜生?!你们他妈还是人吗?你们就是一群牲口!”山丹骂道。
被山丹骂了一顿的顾大哥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尴尬地坐了一下就起身回招待所去了。
“丹儿,你不气,不值得为这样的人生气。往后我们跟他没有多少关系了,他的下场由他个人来承担,我们把这档子事处理好,妈就带你回家。”山丹妈怕又把孩子气着,遂说道。
“妈,你说,你活这么大,你见过这样的父母吗?我也真是服了!这么好的儿子平白无故没了,人家不伤心,人家不犯心脏病,为了争钱人家犯心脏病了。”山丹无奈地说。
“唉!就是这样的父母才福泽不了这样好的娃娃,海平才会好端端的就这么去了,只是苦了你。不过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说不定还会有好日子的。”母亲也无奈地说道。
“好日子是不敢期望了,只是这口气在就得活下去啊,把小玉好好养大,把你跟我大养老送终,我这一辈子也算功德圆满了。”山丹说道。
“可不敢这么说,你的路还很长,老天爷不会那么狠心的,我这么好的闺女一定还有好日子在等着你的。”山丹妈安慰道。
顾大哥被山丹一顿臭骂,憋了一肚子气,回到招待所,气冲冲地问父亲:“山丹说,他们结婚后就一直每年寄几千块钱给你?”
“嗯……”顾老师眼光闪烁,小声应了一个字。
“那我一直没听你说过?还成天说你没钱?你自己的退休金一个月几千块,住在乡下又没啥花销,你要这么多钱干啥?我也是服了!像你这样的老人也真是确实不多见!人家山丹说了,是你的一分不少,不是你的,你也不要惦记了,人家连一根鸡毛都不会给你!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海平刚刚去世,她们孤儿寡母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不要活?咋说小玉也是海平的骨肉,那是你的亲孙女啊。再说,我觉得人家山丹无论对海平还是对你名下,人家都够意思了!哦,我问你,海平他们来永城时候的口粮钱是怎么回事?”顾老大斜眼看向顾老师。
“扯这些干啥?我生了养了你们,你们还不该养我老?”顾老师生气了。
“养你老?我们拿什么养你老?除了海平有些本事外,我们自己都自顾不暇,我们拿什么养你?你自己倒是收入比我们还多,要我们养你?”顾老大也生气了。
“我没有叫你养我!现在海平不在了,我还能指望谁?不趁现在要点养老钱,我和你妈老了咋办?”顾老师说道。
“饿不死你!你就想着你自个儿?你就不想想山丹和小玉咋办?你就不想想海平要是泉下有知,他咋办?你一辈子就都只想着自个儿!”顾老大颓废地坐下来。
“都是我命不好!一个也指望不上,本来还有海平指望,这一下子啥都没有了!”顾老师哭起来。
“你哭啥?有啥好哭的?你一个月几千块退休金都活不下去,我们一家子吃低保还不活了?我儿子的淋巴瘤还没看好,一个月上千块的治疗费,我们咋活?你倒是给我指条明路。”顾老大气呼呼地说。
“大哥,你干啥?我觉得爸做得对,现在我二哥不在了,眼看这一门亲就没了,我二嫂那么年轻,人家肯定会改嫁,到时候爸是一分钱都指望不上了,还不如趁现在多要点儿,爸妈老了有钱就不怕了。至于小玉,一个闺女家家,有什么指望?现在那么小,长大了连自个儿姓啥都不知道了,算个啥?”听到大哥训斥父亲,小妹似乎义正言辞地说道。
“做人要有良心,人家那么对你们,你们这么干,心里过得去吗?”
“有啥过不去的?天远地远的,这一走开,一辈子可能都不再见面了,有啥担心的?”小妹冷酷地说。
“你不怕你二哥泉下有知,怪罪你们?”顾大哥看着眼前近似丧失人性的妹妹。
“算了吧!还泉下有知?活着时候也没亲过谁!我们是指望不上他多少的,父母生他养他,就是死了也不能白死。”妹妹对顾海平对她的任性看不惯、还对没有借钱给她一直耿耿于怀。
“你们真够可以的!我不管了,我家里头还有事,过两天我也回去了,你们自个儿去争吧。”顾老大垂头不再说话。(未完待续。)
四〇八、人心险恶
四〇八、人心险恶
妹妹看看大哥指望不上,遂撺掇父亲:“爸,我看咱们去找找政治处吧?他们既然告诉了咱们这笔钱,是不是就是叫咱们去分钱?他们就得做主,您说对不对?”
“好,你陪爸去吧,爸这腿酸得走不动。”顾老师和女儿去政治处,楼梯口正好碰到叶主任,叶主任热情地问:“您老找谁?”
“找政治处。”妹妹抢著回答。
“哦?那来我办公室吧。”叶主任开门请进两位。
“呜呜呜……”顾老师未言先落泪。
“您保重身体,顾博的事,我们都很难过,您有什么跟我说,我尽量给您想办法。”叶主任认得顾老师,顾老师不认得叶主任,很多事情医院委派更“得力”的李主任出面负责,而没让性格耿直的叶主任“插手”。
“您也是领导吧?”妹妹问。
“哦,我是政治处叶主任。”
“那就对了,叶主任,您看我爸妈都老了,又没多少收入,之前有我二哥经常接济,现在我二哥不在了,您这里通知说有一笔钱,我二嫂已经领了,我们觉得不对劲,我爸心脏病都犯了,所以我们来问问,这笔钱有我爸妈多少?”妹妹说道。
“哦?因为顾博的事是李主任在负责,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老人家,你先不难过,咱们聊聊天吧?”叶主任明白了顾老师此来目的,和缓地说道。
“顾博士是我们医院的人才,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对家庭还是医院、社会都是一大损失,这些我们先不说。就说您想继承遗产这回事儿,您家里的状况我大致知道一些,顾博和山丹医生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我就说说我的看法,不对的地方您批评指正,好吧?”叶主任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顾老师面前。
“您说。”顾老师停下哭泣说道。
“您家里现在是两老过日子,您原来是小学校长,是老三届毕业生,老三届的毕业生那可是真正有文化的人哦!”叶主任说道。
“哪里!”顾老师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很舒坦,谦虚道。
“您的退休金应该还可以吧?教师的工资现在属于高收入阶层,您又是老资格、老校长,收入应该还可以吧?”叶主任不动声色地说。
“还可以,在当地算是还可以。”顾老师说。
“那您知道山丹医生一个月有多少工资吗?”叶主任突然问道。
“这个……”顾老师有点儿糊涂。
“山丹医生和顾博的故事我也知道一些,为了顾博的事业,山丹医生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去机关单位做了个保健医生,这件事是我办的,所以我很清楚。当初山丹医生本来是可以到市医院和我们医院的,但是她考虑到家里没人照顾,孩子还小,所以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前程,支持顾博考博读书,据说他们是从一无所有奋斗到今天的,刚来医院时候,我是政治处干事,他们搬家都是我参与的,好像只有一张旧床,要什么没有什么的,这几年才慢慢好起来。两口子恩爱有加,我们都很羡慕,顾博去读博士期间,山丹医生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因为我们跟山丹医生的单位是结对子单位,所以,我也从侧面了解到山丹医生在单位工作也是兢兢业业,和同事的关系处得很好。”叶主任停顿一下,喝一口水。
顾老师云里雾里,不知道叶主任说这些干什么,妹妹有些不耐烦,她只想知道能拿到多少钱。
“眼看着苦日子就要熬出来了,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顾博读书期间,只有基本工资收入,山丹医生的工资我好像听说是2000多,所以他们这些年应该也没挣到多少钱。院里在盖房子,顾博也报名了,但是钱还没有交,买下来可能也得40、50万,我也在头痛顾博不在了,山丹医生买得起买不起这房子了?他们现在住的是医院的公寓楼,到时候医院会收回来,如果她买不起,可能就得租房住,就山丹医生的工资,租房显然是付不起房租的……”叶主任滔滔不绝。
“您说这么多什么意思?”妹妹问道,“她有困难,那我爸妈就没困难了?她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挣钱,我爸妈这么老了,他们怎么办?”
叶主任斜眼瞅了顾海平妹妹一眼没答话,继续对着顾老师说道:“再说了,还有你孙女啊!她是你们顾家的血脉,是你儿子的骨肉,如果山丹医生过不好,孩子势必跟着受苦。”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们农村人生活实在是艰苦,不能跟你们城里人比,山丹还小,她会有办法的,我老了,一年不如一年了。还是叫他们小的想办法吧,我这把老骨头是没有什么办法了。呜呜呜——”顾老师又可怜地哭起来。
“这么跟你说吧。”叶主任见晓之以情是打动不了他们了,于是换一种方式说道:“我行伍出身,是个粗人,但是我知道事情有个急缓轻重,你老是老了,但是你老的日子我看比山丹医生的日子要好过,你不是就顾海平一个孩子吧?你还有这么多子女可以依靠,但是你想想,山丹医生依靠谁?她在这里无依无靠,要一个人养大一个孩子,在城里养大一个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是顾博在,他们的日子也是不宽裕的,现在就山丹医生一个人,将来的日子可以想象得到有多艰难!你们是她的亲人,我一个外人,你们不为她考虑,谁为她考虑?”
“我们为她考虑,谁为我们考虑?”妹妹针锋相对,“要是不是她,我二哥可能还不会出事呢!”
“你这妹子说话有些不好听了啊!顾博出事是个意外,你怎么能这么说?而我以为,顾博的离世,最受伤的不是你们!是山丹医生!且不论他们的感情怎么样?就未来的生活,你们没有了他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而山丹医生一个女人带个孩子,在这个大城市里,收入又不高,她很难!”叶主任叹道。
“那是她该!她命硬克夫!”妹妹翻翻白眼道。
“唉!你们的遭遇值得人同情,但你这妹子的话却让人很恼火!有成几个钱?你们值得这么不近人情?连亲情也不要了?毕竟孩子是你们顾家的啊!你们一点也不考虑?”叶主任有些恼火了。
“我们是来找您解决问题,不是听你训斥的,你解决得了就解决,解决不了我们再找政委和院长。”妹妹也当仁不让。
“你们可以去找!但是我今天还真是想把话说一说,您老人家是教师,教师是什么?是教书育人!教书育人是什么?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就是教书育人了,而是教孩子们做人的道理!儿子意外去世,你们应该想到怎样齐心协力来面对灾难,而不是互相算计!你们这样很容易被人利用,你们知道吗?再说,您老人家因为几个钱还心脏病犯了?这说出去不被人笑话?儿子去世了,你还有心思争钱?到底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叶主任站起来激动地说。
这些天他也很郁闷,本来他想帮着顾博多得到一些补偿,积极动员医院各科室捐个款,能多争取就多争取一些,这对于山丹医生和孩子的将来生活可以多一点点保障,但是医院的意思是尽快完结此事,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因此,架开他由李副主任全权负责。
看着捐款是不可能了,再有的赔偿,山丹医生也不去争取,医院便顺水推舟,顾博的家里人不跟医院争取,却在医院故意转嫁矛盾的时候被人利用,心思都花在了顾海平那一点点住房公积金上。他是干着急没有用,本来想苦口婆心地点醒老人家,但是看样子是不可能了,都是窝里横的角色。
“人在人重要,人不在钱重要!”妹妹桀骜地说道。
“好好好!你们去找院长、政委吧,我这儿接待不了你们!请!”叶主任打开门,做出请的姿势。
“找就找!谁怕谁?!”妹妹搀扶着顾老师气咻咻地出来。
“唉!”叶主任坐下来长叹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未完待续。)
四〇九、手足相煎
四〇九、手足相煎
妹妹扶着父亲走出来:“爸,我们去找政委吧,上次我见过,政委看上去比较好说话。”
“好吧。”顾老师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听女儿的。
两人来到政委办公室,政委热情地接待了二位:“请坐、请坐!”随后把正在汇报工作的手下打发出去:“不要叫人来打扰我,就说我有事儿。”看得出他对顾老师来找他很是重视和认真对待。
“您老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政委和颜悦色地说。
“我们就是想来问问,医院说有一笔钱,我二嫂自己领了,这笔钱莫非没有我爸妈的份儿?”妹妹问道。
“哦,你说的是顾海平的住房公积金和保险,是吧?”政委沉吟一下,“按理说,这笔钱也应该有父母的,即使是夫妻共同财产也是有一半是遗产的,有老人家的,这个是有法律依据的。”
得到政委肯定的回答,顾老师停止了抹眼泪,顿时心里有了些安慰。
“但是,钱已经被我二嫂领了,我们怎么办?”
“已经领了?没有吧?是签字在办手续吧?钱还没有到,到了的话,你们可以要求分割的。”政委回答。
“哦,还没领?”顾老师长吁一口气,心中有些松快。
“是的,还没领,到时候你们自己协商看看怎么分割,这个事情医院就不好出面了,这是你们家里自己的事情。”政委说。
“好的,好的。”顾老师连连说好。
“真是可惜了!你想想看我们培养一个博士得多费劲?国家要投入多少财力物力?算起来:部队里有多少博士?国家多少年才能培养成才一个博士?就这样没了!真叫人可惜!真是车祸猛如虎啊!”政委感慨道。
“还有,这给家庭、医院、国家带来多大的损失?因此,我们医院也在找肇事方理论,叫他们给个说法,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力找他们协商,给个合理的补偿的。”政委又保证道。
“好的!好的!谢谢您!海平有您这样的领导是他的福分。”顾老师感恩戴德。
“不客气,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干部,也是我们的责任,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正确面对,把善后的工作做好,不能给家属太多的伤害。”政委不愧是政委。
“我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好儿子!”顾老师涕泪齐下。
“是啊!顾海平在我们这里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都是您教育得好,看得出有着良好的家教,他今天的成就和您的教导分不开,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您老节哀顺变!您有这么优秀的儿子,您舍得把他送到部队上,您的精神就是**奉献精神,我们都要向您学习。包括这一回您的开通、大气、大义都是我们后生晚辈要学习的,我准备开展一次全院向您学习的动员会,学习您的大公无私精神。”政委情绪激昂地说道。
“您过奖了!”顾老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得意和满足,似乎顾海平的所有的成就和入伍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功劳,甚至牺牲都是值得的,得到了组织上的肯定,对他这个父亲来说有着无尚的荣光。听听领导的话,到底是大领导,能认识到事情的本质:要不是他教育得好,顾海平能有这么优秀?
人家领导已经这么说了,咱就不能跟医院再说什么、不能添乱,要说也是跟肇事方说,这本来也不关医院的事嘛!医院人家这么仁义已经很好了——顾老师如此认为。
父女两美滋滋地走出政委办公室,心中有着无限的满足感,钱没领出来就还在手上,领导给予了他如此高的评价,这令顾老师挺起了胸膛,多少天的忧虑和痛苦随着荣誉感的增加而减轻不少。
“我培养多年的儿子,他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凭什么要给山丹?这不合理!就是签字也应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去签,凭什么是山丹签?我养了他二十几年难道还不如一个外人跟他结婚不几年付出的多?下次见到政委,一定要把这句话说了。”顾老师生气地想。
政委送走父女两,立即叫来李副主任训斥道:“你们的工作怎么做的?怎么还叫顾海平的家属找到行政楼来?找到我这里来?”
“我们的工作都做了呀?他们来干什么?”平时骄矜的李副主任唯唯诺诺道。
“顾海平的住房公积金跟保险的事儿。”政委一脸不耐烦。
“哦?是我觉得都给了顾海平的爱人有点不公平,毕竟老人家也有继承遗产的权利……”话没说完,就被政委粗暴地打断了。
“瞎胡闹!这谁的主意?你们这样的居心,怎么说顾海平都是我们的战友,你们要尽力为他们多争取赔偿。”政委洋装怒道,他十分明白院里的意图,也明白他们的手段。
“黄副院长交代的,说要清清楚楚地‘交代’好每一笔钱,省得到时候跟医院扯不清。并且…并且……”李副主任欲言又止。
“并且什么?”政委抬头厉声问道。
“并且,他们只要互相算计,医院就能减轻负担,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完。”李副主任怯怯地说。
“唉!本是同根生啊!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激化矛盾才好。”政委低头吩咐,挥挥手示意李副主任离开。
“一人一个样,你叫从东他叫从西!我该听你们谁的?”李副主任擦擦额头沁出的汗珠低头自语。
顾大哥看着父亲和妹妹有说有笑地回来,问:“咋样?”
“就是你心软!人家政委说当然有爸妈的一份,钱还没领呢,领的时候我们再去分就好了,要是依你,这钱就不要了?那你依你能给爸妈多少钱?原来有我二哥在了,人家管,不要我们操心,现在我二哥不在了,我们都没钱,都没法孝敬爸妈,再不从我二哥这儿拿上一笔钱,到时候爸妈有个头疼脑热的,还不得咱们出钱?到那时候,你再给人家我二嫂要钱?你觉得人家会给吗?”妹妹的道理讲得似乎合情合理。
“唉!我是不忍心!看着山丹憔悴成那样,小玉小小年纪就没有了爸爸,心里实在不忍心,这孤儿寡母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咋活呀?要是你二哥能看到咱们,看到咱们这么对待山丹和小玉,他得有多伤心?”顾大哥说不下去了。
“咱们也是没办法,咱们还是先顾活人哇,再说咱们也是按照法律规定办事,不违法。我们这时候心软,到时候受制的就是我们了。”妹妹硬撑道。(未完待续。)
四一〇、煎心炸肺
四一〇、煎心炸肺
永城的炎夏到来,天天都是蒸笼里的包子一样,知了在大榕树上不厌其烦地聒噪,人们在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沼气中挣扎,汗流浃背。
山丹慢慢地缓过劲来,她明白没有她,所有的事情都会搅成一锅粥,小姑子这根搅屎棍一天都不会消停,她会撺掇这些人无事生非、落井下石。
她不得不撑起更加孱弱的躯体,在永城几近40度的高温天气里与各方周旋,没有人帮助她。
医院消极的态度让山丹很是感受了人情凉薄,顾海平在时,这些领导哪一个没有麻烦过他?甚至半夜里都麻烦他起来为他们撑门面、拍马屁、笼络上级首长,就是几个副院长、政委都是顾海平帮调理身体,甚至他们的亲戚朋友都来麻烦他,如今一个个躲得远远的,深怕担一点点责任。
原来见面,很多领导都是亲热地跟山丹打招呼、拉家常,如今见着却都装作不认识。
山丹知道,这些人已经习惯了颐养气使,他们是不会有着良知和感恩心的。他们早已在这样尔虞我诈、唯利是图的体制里“磨练”成一根无孔不钻、无利不图、铁石心肠的钢针。
山丹也不怨恨他们,毕竟各吃饭另洗锅的,大家不过是同事,他们不过是一群为着自我利益可以牺牲任何人的人物。
没有办法,肇事方躲着不见人,山丹只好央求自己的单位领导,毕竟是市直机关,多少可以说上一些话,领导便吩咐单位的中层领导带山丹找到肇事方公司,在一间破破烂烂的会议室,山丹第一次见到肇事方的活人。
只是在顾海平出事后,山丹清醒过来那天,公司老总跟山丹单位领导、医院政委到医院看望过她,听说是肇事方的,山丹发疯一样一头撞向公司的老总,她似乎要跟他同归于尽,之后再也没见过这些人,只是顾老师和对方在接触协商,至此没有任何结果和进展。
一个看上去像是小领导的人接待了他们,说所有负责人都不在公司,没有办法解决任何事情,山丹一行人只好返回。
回到家,山丹直接打电话给医院负责这件事的黄副院长:“您好,我想知道你负责这件事的思路和方案,听顾海平的父亲讲,说您是跟肇事方站在一起的?是您个人的意思还是医院的意思,都过去一个多月时间了,这件事还在拖,是怎么个意思?是医院不出面?处理不了?那是不是要我们直接找医院上级领导单位?”
“你这样讲话就不好了,我们也在尽量协调,怎么可能和肇事方站在一起?”黄副院长语气强硬。
“那协调到什么程度了?结果是什么?我希望尽快跟肇事方负责人见面,您看着办。”山丹此刻没有任何惧怕,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下午,院里就组织肇事方的负责人、律师、顾海平的亲人、院里负责这件事的人一起在医院的会议室见了面。
大家刚刚坐定,黄副院长就骂上了:“你们他-妈的怎么回事?出事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他-妈都拿不出一个解决的方案,叫人家家属还以为是我们医院不作为。你们他-妈的今天一定要给个说法!”
对方来了工程负责人、项目负责人、公司专职律师三个人,坐在会议桌山丹对面,对方律师是个三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听到黄副院长他-妈、他-妈的话,立马站起来还击:“你把嘴巴放干净点,我们有事说事,你这样骂人算怎么回事?”
“没事儿!没事儿!大家好好商量事情,我们黄副院长只是着急而已,没有什么意思。”旁边的医务处周副处长赶紧周旋道。
黄副院长被对方的年轻人呛到,气息顿时萎靡,坐下来不再说话。
山丹知道黄副院长在演戏,一直没作声冷眼旁观,看这些如同小丑一样的人物如何秀演技。
“你们哪一个是负责人?”山丹平静地问道。
“我,梁毅成,我是项目负责人,家属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讲,我回去跟老总汇报。”其中一个精干、消瘦、个不高的男人说道。
“好!我们没有太多要求,按照顾海平的社会价值、个人学识还有他留下的老老小小需要供养的需求,你们看着办。”山丹说道。
“情况是这样,我是工程负责人,虽然交警给出我们付全责的裁决,但是我们觉得顾医生也是有责任的,他没有观察周围的情况,贸然骑自行车过路口,也是缺考虑的。”一个男人说。
“你要这样子说,我们就没办法协商成,不管是什么人,都是人命,人命就没有贵贱之分……”对方的律师说道。
山丹打断律师的话:“你们是肇事方的人,但是你们也是丈夫、是父亲、是儿子,对不对?如果今天坐在你们对面的是你们的妻子、父母,你们还这样说话吗?”
山丹看到对面三个男人的脸一瞬间像被雷击了一样僵硬,在山丹纯净的目光注视下,他们都低下了头。
“你们不要跟我说那些丧失人性的话,虽然有法律规定,但是,你们有知道,你们撞死的是个什么人吗?是我们辛辛苦苦努力奋斗了几十年刚刚读完博士的医学博士!是我们全家人的顶梁柱!是我宁愿陪上全世界也不能失去的爱人啊!”山丹不能自已、失声痛哭。
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山丹的啼哭声和几个亲人的啜泣声。
对方三个大男人不做声,呆呆地看着山丹痛哭。
“要不这样,你们私下里解决,就不要上法院走程序,把那些费用给他们孤儿寡母的留下来。”铁蛋儿卑微地说道。
“你说什么?”对方律师听不懂铁蛋儿的话,问道。
“我不行了,我心脏难受!”顾老师抓着胸脯叫道。
“爸,我送你回招待所休息吧?”闺女起身扶着顾老师。
两兄妹扶着顾老师离开会议室。
“这样吧,我们按照法律规定,能靠上绝不靠下,争取最大的补偿,好不好?”姓梁的负责人说道。
山丹支撑不下去了,她宁可此时一头撞死也不要面对如此困苦的状况,她没再说话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哥哥铁蛋儿的胳膊走出会议室,她宁愿什么也不要了,她受不了如此的煎心之痛!(未完待续。)
四一一、冷酷的心
四一一、冷酷的心
山丹起身离开,留下公司的人和医院几个人,双方相视无言。
顾大哥把父亲送回招待所,急急忙忙赶回来,生怕漏了什么环节而吃了亏。
赶回来看到大家已经散场,焦急地问:“说成了什么样?说下个甚样了?”
没人接话、没人理睬,大家都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
“你看看!我就说嘛!我们一离开,人家就说好了,我说啥了?我们心软只能害了我们个人,你们以为我二嫂是盏省油的灯吗?”小姑子听到顾大哥回去说大家已经散了的话立马做出自己的判断。
“那现在咋办?”顾大哥问道。
“问啊!去问我二嫂怎么回事?可不能让她把钱独吞了!”小姑子气汹汹地说。
“你去问问看怎么回事。”顾老师知道闺女的厉害,派闺女出马绝对吃不了亏。
“我去就我去,怕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往二哥家走去。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小姑子就冲着门里说:“二嫂,做人要厚道!你跟我二哥感情那么好,你可不能亏待了他的父母。你今天跟他们讲好了什么?”
“来,闺女,姨娘跟你说说,你嫂子刚刚躺下,她身体不好,你不要问她,有事问我好了。”山丹妈拉住要冲进山丹房间的顾小妹。
“我问今天我二嫂跟他们说成了什么话?”顾小妹就势坐在沙发上说道。
“说成什么也不管你的事,孩子。你是个闺女,出嫁了闺女!你就不该再掺和你哥的事儿。”山丹妈说。
“我出嫁了也是我大的闺女,并且我是替我大问,又不是我问,我凭啥不能掺和?”顾小妹梗着脖子反问。
山丹妈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发现这顾小妹绝非善茬儿,估计很多亲家的主意都是这闺女出的,遂说道:“你一个闺女家,死后都不能入顾家的主坟,你就不算顾家人,你就没权利管顾家的事情。”
“我入不入主坟无所谓,但我是我大我妈的闺女,我就不能抛下他们不管。”顾小妹硬铮铮地说道。
“你怎么管的?你给你的大、妈做了些啥?我想听一听。你就拿你二哥用命换回这点点钱来管你大和妈?这算是你孝敬的?咱们有情从情上来,没情就从理上来,你孝敬你父母是拿你个人的钱财、本事孝敬他们,拿你二哥用命换的这几个钱来说孝敬你的父母,你也好意思说?你也出嫁不少年了吧?你二嫂能孝敬你父母的,你能做到多少?我知道你二嫂孝敬我啥,就孝敬你父母啥,她是我闺女,我想知道你这做闺女的能不能跟我闺女比?”山丹妈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不能比!他们念成了书,他们有本事,我们哪有钱孝敬?”顾小妹的气焰明显不再嚣张。
“这个孝心不说有没有本事,不说念不念成书,是说一个心!有心喝糊糊都记得给父母一口,没心,穿金戴银都舍不得给父母一口炒面糊糊。有本事多敬孝、力量多一些,没本事力量小一些,你做到多少?”山丹妈继续问道。
“……”顾小妹无言以对。
“话说回来,你二嫂跟你大、你妈之间的事情,连我都没资格参与,我想你也就更没理由指画哇?退一万步讲,你父母老是老了,但他们还有退休金,我跟你姨夫一分钱收入都没有,我都没想要你二嫂再出一分钱来养活我,之前你二哥在,他们有孝心,我就收下了,从此以后,你二嫂一分钱我都舍不得花她的了。还有小玉要养大啊!之前你二哥在,两个人养一个孩子,现在就你二嫂一个人要养大孩子,且不说要费多少心,就是在这大城市,养大一个孩子的花销,我估计你比我清楚哇?你也看到你二哥过的日子也不宽裕,如今只剩下你二嫂一个人了,她难不难?而你父母还有你们几个孩子能指望哇?他们不只是生了你二哥一个,如果你二哥还在,他们要多少我都不反对,现在不同了呀!你们不能再逼你二嫂了。她的天已经塌了呀!”山丹妈说不下去了,老泪纵横。
“姨娘,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把这几十万块钱你们都独吞了吗?我们对父母敬孝不敬这个你管不着,但是你们要是想独吞这笔钱我是不会答应的!”顾小妹看着痛哭的老人家,丝毫没动恻隐之心。
“你不用恶心我!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我是不会再花孩子一分钱的,你看着。我有结余我还得帮她,比较孩子还这么小,一个女人带个孩子过日子,我心疼我那娃!”山丹妈哭哭啼啼地说道。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二哥的命是我父母给的,他就是用命换来的钱也该给我父母。我二嫂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就要改嫁,到时候和我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们又不傻,你咋说都没有用!”顾小妹似乎有点觉得自己破解了老人家的阴谋一样骄傲地说道。
“唉!怪不得这么好的孩子能年纪轻轻就这么无常了,有你们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这样的亲人,他能活到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山丹妈憋了那么久的话终于没忍住说出口。
“不用说得你好像挺高尚一样!你们还不是想多分些钱?”顾小妹鄙夷的神情。
“多分也是给你侄女的,我们是不会沾染一分的。至于我闺女,我相信她还有养活个人的本事的,她是在替你顾家养大你顾家的孩子。到时候没钱生活,受苦的也是你二哥的骨血,是你顾家的血脉。”山丹妈对这不近人情、没有人味的孩子很是无语。
“你老讲话了:将来小玉也不能入主坟,他也不能算顾家的人,我们也不管那么多。”顾小妹倒是学得很快,现学现用。
山丹瘫在床上,想死的心一阵强过一阵。
听到顾小妹跟母亲的对话,她的那根坚韧的神经被激活了,她鞋都没穿,走到阳台疯也似的拿起拖把冲进来:“你妈逼的!你给老娘滚蛋!你再敢进老娘家门一步,老娘叫你血溅五步!”说着抡起手中的拖把砸向顾小妹。
“泼妇!我二哥娶了你就是娶了个扫帚星!他被车撞死都是你克的!你就是个扫帚星!”顾小妹跳起来,躲过山丹的拖把,骂道。
山丹再一次抡起拖把打过去,顾小妹已经夺门而去,身后留下“泼妇!”的骂声。
留下瘫软在地的山丹泣不成声、哭得死去活来。(未完待续。)
四一二、殚精竭虑
四一二、殚精竭虑
“海平啊!我跟了你十几年,你到底给了我什么?你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留下生不如死的我!还让你这些亲人来这么糟蹋我?你要是在天有灵,你弄死我吧!我活着不如死了呀!你这个凉薄、狠心的人啊!”山丹哭道。
“这么多年我一心一意跟你过这苦日子,好不容易熬到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就这么狠心留下我?你的小玉怎么办?她才几岁啊!”山丹哭嚎不停。
“你说要补偿我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你难道忘记了你的承诺?你忍心叫别人来这么欺负我们吗?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们的?你说好的我们要白头到老,要活到一百二十岁的呀!”
“你回来!你回来看看我们吧!我活不下去了!我还不如死了呀!”山丹哭得手脚开始痉挛。
山丹妈抱着孩子,母女两哭得肝肠寸断。
“娃!不哭了!有妈呢!天塌了还有妈帮你扛着了!今儿妈就找他大把话说明白,不能叫他们这么欺负你!你放心,凡事还有妈呢!有妈在,妈就不能叫你受委屈!”山丹妈拍着山丹的背替孩子倒腾顺这口气。
“妈!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如去死了!”山丹哭道。
“可不敢这么说!你这是在拿刀锉妈的心呢,要妈的命啊!妈宁愿我去死,替下你!我娃不哭了,人家要看咱们好看,咱们可得争气,可不能给那些龟孙子、王八蛋看了好看!”山丹妈愤恨地说。
“妈!人活着怎么会这么乏累?有时候活着不如死去,闭上眼一了百了了。”
“我们看不到死了以后的样子,要是海平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一定比你还难过,人死后据说还能看到人间,为了给他安心,你也不敢往坏处想,多难的境遇都会过去的,你还有妈呢!”山丹妈想尽办法来打劝闺女。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了,你可能就该有这个劫难,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我这么好的娃娃老天爷也不忍心难为你的。往后的日子,妈帮你!妈一定帮你把孩子结结实实养大,还有你哥了,他们也会帮你的。”
山丹无言哭泣,她的心碎了一地,无从收拾。
顾小妹趾高气扬地回到招待所,跟父亲炫功道:“我说啥来着?我二嫂都是装的!刚刚还有力气拿拖把打我,你们说她是不是装的?”
“啊?她打你?你们打起来了?”顾老师不相信一直文静、柔弱的山丹会打人。他也不相信山丹是装出来的伤心,他特别知道海平和山丹的感情,就凭那会儿那么难,山丹都没有离开海平,这时候她的痛他能理解,他有多痛,山丹就有多痛。
“没有打起来,就是我跟她妈说钱的事儿,她冲出来拿了个拖把就来砸我。好在我跑得快,要不非给她打破头不可!”顾小妹故意说得很严重。
“你说啥了,她就打你?”顾老师问。
“我啥也没说,是她妈嘚吥嘚嘚吥嘚地说个没完,我就是接应了几句,她就从房间里冲出来打我了。”顾小妹表现得很无辜。
顾老师知道闺女这张嘴的厉害,一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惹得山丹大发雷霆,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也就低头不问了。
他在难过,几个孩子中,只有海平能指望上,大凡有个大事小情都要找海平出马、拿主意、解决问题,如今海平不在了,其他孩子一个都指望不上了,顾老师颓丧地合上眼睛躺下来。
“都不是省油的灯!”顾大哥丢下这句话,甩门出去了。
“我怎么就不是省油的灯了?我是为你们呀!我挨打受气反倒有不是了?”顾小妹看到父亲和大哥的反应有些失望和委屈。
“你大哥不是说你,你也歇歇吧。”顾老师闭着眼睛说道。
“你以为我想管你们这烂摊子?我家里孩子、老公这么长时间都没人管,婆婆生病住院,我在这儿这么费心尽力地帮你们,你们还埋怨我?我图什么呀?还不是想你们老了多有点儿钱多点保障?我个人能有什么好?你们都不出面,叫我当坏人,现在你们还说我不是省油的灯?”顾小妹委屈地哭起来。
“你大哥随口说的话,你不要当真,他也不是说你。大知道你的好的,现在没有人指望得上,大只能依靠你,大也知道你家里走不开,但是你不陪大咋办?你大哥你也看到了,他做不成事的。”顾老师知道的心愿甚至是企图只有闺女能帮他实现,他不出面也免得老脸被戳穿时候的尴尬,闺女走在头前,凡事都还有商量,不至于撕破脸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也知道,他不站主动权,钱在山丹名下,怎么能从山丹手上拿过来,是需要动动脑筋的,先让闺女来硬的,山丹要是嫌他们折腾得麻烦,顺水推舟——就像她选择原谅肇事司机一样——就好了。或者闺女搞不掂,他再出面,装个可怜倚老卖老看行不行。大儿子已经不再支持他,凡事也靠不上了。
在还没有和肇事方达成解决的办法、事情还没有处理的情况下,顾老师在如何得到更多遗产的份额上下足了功夫。
他叫大儿子上网查了相关遗产继承的法律文书。
山丹听说顾大哥要去网吧上网,还热心地说,家里电脑可以上网的,不用跑去网吧花钱。
顾大哥在山丹的电脑上下载、存盘了遗产继承法的相关文件,在准备和山丹、小玉的遗产争夺战争中做足了功课。
山丹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她也没精力和心思管那么多,她心灰意冷,要不是有小玉放不下,或许她会选择随顾海平而去,这样活着实在太痛苦了。
而世事永远不会因为你痛苦就停滞不前,交警队本着协调、调解的原则,把肇事方的家属、肇事方的公司、受害者家属、单位的人员集中在一起,大家协商善后事宜。
说好的下午3:00在交警队的会议室集中,而3:00了还等不到医院新上任的医务处廖处长,山丹只好带着顾老师几个人和铁蛋儿等自己家人前往。(未完待续。)
四一三、人情冷漠
四一三、人情冷漠
一行人到达交警支队,对方已先一步到达,看到对面坐着之前山丹见过公司的三位还有对方家属。
一位70岁上下的老奶奶,一位年轻的女性,看样子是肇事司机的爱人,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应该是哥哥之类人物。
大家坐定后,陈警官就交通事故责任认定做了剪短的陈述,山丹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看到对面似乎还怒目而视的年轻女人,山丹生不起多少恨。
对面肇事家属的人看上去像是贫民窟出来的一样,一个个弯腰弓背,衣衫褴褛。老太太更是满面愁容、一直在哭。只有年纪稍长的哥哥似乎有点正常的气息。
陈警官陈述完事故认定结果,例行公事地说道:“肇事司机已被刑拘,交通事故不是仇怨所致,大家尽量协商,没必要对簿公堂,下面你们可以自行协商一下。”
看着山丹极力抑制情绪、一直克制自己哭出声而微微耸动的肩膀,陈警官露出怜悯的神情,他起身帮山丹倒了一杯热水,低声说:“喝点儿热水吧。”
山丹还是没能克制得了自己的情绪,哭出了声。对面这些看上去也是可怜的人,是社会底层的人,但是是他们的亲人夺去了顾海平的生命,这叫她很是为难,怎么和他们“协商”?
山丹不得不起身走出会议室,走到走廊对面的楼顶平台上,她坐在炎热的太阳底下,她尽量调整自己的情绪,头却一阵阵发晕。
等她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走回会议室,顾老师正和对方的家属吵架,对方死咬着是因为顾海平自己不小心导致车祸,说水泥搅拌车有视觉盲区,根本看不到车前3米之内的地面,所以交警队的事故认定是不全合理的。
顾老师已经气得脸色通红,一口西北口音,对方也听不懂多少,所以更加着急。
山丹回来坐下来,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开口对山丹讲:“我们回去已经向老总也汇报了,老总基本同意我们的建议,我们就按照永城当地平均赔偿的上线来拟定赔偿金,另外,肇事司机给出他们的补偿。”
望着对面可怜的人,山丹心生恻隐,这一家人是农村人,据说永城乡下的农民一家人一年的收入是2000块,叫他们做出赔偿,他
们必然会心生怨恨,那对顾海平是不是又要被拉入这样的恶性循环中?再说逼得他们生机全无,会不会拆散一个家?
山丹强忍着悲痛说道:“要是对方的生活实在困难,我同意……”
山丹的话被对方的律师打断:“肇事司机家属已经同意我们的协调,就按我们之前拟定的方案实施。公司这里我们也按照最高的赔偿来进行,您看怎么样?”
山丹能感到对方律师已经知道她的恻隐之心,而也明白对方的毫无愧疚的状况,于是他宁可叫对方多补偿山丹。
山丹也不好再说什么,对方的奶奶已经跪在地上磕头:“您大人大量原来了我仔吧,他不是故意的。我们一家人没有他是活不下去的呀!”
山丹呆呆地看着对面羸弱、枯朽的老人,想到家里的婆婆,若是她知道自己亲爱的儿子早已阴阳相隔,她会痛成什么样?而旁边的顾老师仰面向天,不做声也不看对面,他恨,恨夺去他儿子生命的人,包括他的亲人!他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来解心头之恨。
而山丹的内心明白,一命换不回一命,顾海平已经不在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对方的钱和命能换回顾海平,就是叫她立马下地狱,他也要争取用他们的钱和命换回他,可是一切都于事无补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对面人的动作,恍恍惚惚地弄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你们起来吧,这样有什么意思?你们知道自己的儿子进去了就这么伤心,而我们的人都被你们夺去了生命,我们该怎么办?你们装可怜有什么用?”顾大哥怒道。
“那大家要是达成一致的意见,就可以回去了,待我们把调解书拟定好,召集大家签字就行。”陈警官说。
“回去吧。”铁蛋儿扶起山丹轻声说。
扶着交警队破旧的楼梯扶手,山丹一步步走出来,衣衫都已湿透,但仍然感觉彻骨的冰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咋样?你不舒服?”铁蛋儿看着山丹苍白的脸问。
“没事儿。”山丹低声回道。
“要不哥背你下去吧?”铁蛋儿张罗着要背山丹。
“不用,只有三层而已,我慢慢走。”山丹软软地说道。
迎面东倒西歪地上来一个人,看到山丹问:“怎么样?就结束了?”
原来是喝得不怎么省人事的廖处长,山丹低头没有搭理他。
无论你是不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地球仍然不停地旋转,芸芸众生还在自己的轨道上行进,廖处长仍然在官场上应酬、喝酒吃肉。
廖处长见山丹没理他,摇摇晃晃地走上楼,见到陈警官,醉醺醺地问:“怎么样?处理好没有?”
陈警官嫌恶地道:“处理好了!廖大处长这是哪里歌舞升平啊?你们部队的作风真是硬气啊!”
“陈警官见笑了!我也是不得已啊!没完没了的应酬,改天哥请你喝酒,走了啊!”廖处长歪歪斜斜下楼。
山丹走在路上想:人本来也就是一条命,除了生命,还有什么好在乎和顾忌的?廖处长今天这样的境况,他能保证明天不出事?即使他成为院长又能怎样?喝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意识到她对医院的作为还是心生怨恨的,顾海平作为医院的员工、还是不一般的人才,却被这样对待,被这样乌七八糟、错综复杂的利益相关体所牺牲,是党、国的悲哀,说大了也是社会的悲哀。而她若为了一些赔偿大动干戈,一者她的神经和心受不了一次次回溯这样的灾难,再者也不值得。
她看不起、藐视他们!在人格、人性上藐视他们!(未完待续。)
四一四、生死皆难
四一四、生死皆难
之后法院还是进行了简单的开庭宣判,就相关事宜得到解决和处理。
刘兴介绍了一个做律师的好友给山丹,就法律上的相关事宜进行代理。
就顾海平出事当天,在急诊室进行形式上的抢救,急诊科居然开出一万块的医疗费用,其中中药费用8000块,这一万块放在肇事方的赔偿费用里。
接下来的丧葬费,医院照样一分不肯垫补,要求肇事方拿10万块钱来用。这些费用都要放在顾海平用性命换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赔偿金里。
山丹没有说什么。
自己家死了人,不管是怎么死的,都要安安顺顺地打发,不管能赔偿几个钱,都要好好打发,即便人家不赔偿还不是要好好打发?至于医院怎么做,只要他们觉得合适,觉得良心安宁,山丹是不会跟他们就顾海平的丧事上发生争执的。
在顾海平意外离去这件事上,山丹不愿意一次次去想、去说、去思考,她的心受不了,她宁愿安安静静打发了他,不愿太多不相干而无所关系的人参与,她不需要他们假惺惺的同情,她知道离去的顾海平也是如此的心意,他不是个软蛋。他们都有着纯洁的灵魂,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合世事,有些吃亏、有些傻,但是有谁懂得他们失去彼此之后万念俱灰、世事如粪土之心受?人不在了,情不在了,钱有什么用?拿整个世界他们都不会弄丢彼此啊!
顾海平从未在过年过节时像院里很多同事那样去“看望”院首长,他不愿随污逐流,他看不起不搞好自己的业务凭着逢迎拍马来谋取利益之人,他和他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远离他们。
顾海平在如今的世上显得有些不合群,但是,山丹懂得她的顾海平是怎样的人,她知道凭着他的真本事,完全可以屹立于世,不用出卖自己的尊严和人格去逢迎世俗。
因此,他们活在自己的精神领域,不为世俗所折服。
今天,她的顾海平不在了,她也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绝不会弯腰乞怜。
她委托律师去处理相关事宜,一起连遗产继承的事宜都一并拟出法律文书,按照法律规定,是顾老师的一分不少给顾老师。
她不想就顾海平离世这件事上费太多心思和精力,她实在没办法拿一条鲜活的生命换来几个冰冷冷的钢币而费心。别说是她的爱人,就是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又岂是几个钞票可以交换的?
而世事艰难,她也能理解顾老师的争夺,他的不安全感与生俱来,他的本事和他所经历的岁月令他总是惶恐,如果顾海平的离去换来的钱能让他安度晚年,也算是顾海平牺牲的价值所在,虽然这显得那么无情而可笑。
与她,这个世界没有了他,她甚至可以抛弃了全世界。
但做人难,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年幼的孩子,叫她怎么能狠下心抛弃了世界、放弃了生命?
她必须活着,活着完成这一世做人的责任。
永城的炎夏已至,太阳毫不疲倦地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八点半挂在天上,炎夏的永城天空永远是万里无云的,它绝没有二、三月梅雨天的一丢丢云彩,云彩也可能为了躲避这炎热而集体脱逃了吧?气温像沸水里的气泡一样永不停息地上升,湿热、霉腐的空气充斥着所有的空间,动一动就大汗淋漓的人们每天都在为生计奔波。
门前的大榕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树叶,知了在不厌其烦地日夜鸣唱,连整天上蹿下跳活波的小鸟都躲在树荫里不再露脸。
每一条下水道盖不严实的井盖缝隙里,都争先恐后地蹿出令人窒息的气体。
永城在这炎热的夏天如死尸一般腐臭。
流过城中的永江水,也泛着油光光的绿色,上面飘满了冒着泡的绿洼洼的水藻、浮萍。很多热得受不了的男人们,穿着一条勉强遮羞的短裤,(他们恨不得一丝不挂,然而,就是一丝不挂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热还是热。)有机会就泡在江水里。每一年夏日里,永江都会带走几条热不可耐、下水觅凉的人的性命。而这一切都不能阻挡人们下水的脚步。
这条江供应着永城700万人民的吃水,这样看不出流淌、死水一滩的江水日日流经永城千家万户的厨房。
这样的日子一日日过着,山丹在半混沌、半清醒之间,每天强迫自己清醒,强迫自己哪怕多吃一点点东西来增强体质。
顾海平离去已经一个多月时间了,山丹还没来得及看看小玉怎么样,顾海平出事后,小玉就被中医中心的几个护士姐姐照顾着,一个几岁的孩子对死亡还没有明确的认识,她每天除了正常上学,放学就被姐姐们接到医院招待所做作业、看电视、玩手机,怎么哄得她开心,她们就怎么哄着她。可怜的孩子还没有清醒认识到爸爸再也回不来了,她还是懵懵懂懂地玩耍着。
虽然小玉在自己的qq上跟师爷说:我爸爸被车撞死了。还说:晴朗的夜空知了还在唱着歌,只是少了爸爸爽朗的笑声。
但是她还是没有太多现实的认识。
就孩子几岁的心智,还不足以认识死亡是个什么东西。
山丹也不愿意她那么深切地去理解认识它,她想给她一份晴朗的天空,哪怕只有她一个人来撑,她也会竭尽所能不让孩子背负过多的伤害。
她没让她去参加爸爸的追悼会,她没跟她说关于爸爸离开后生活的艰难,在偶然回家的小玉眼里,山丹都不敢显露自己的忧伤,让她以为妈妈还是正常的。
无论世事如何沧桑,生命还在,就得咬着牙活下去。
眼看暑假来临,小玉也放假了,而赔偿还没有最后落实下来。顾小妹实在耗不起先行离开,只留下顾大哥和顾老师留守。铁蛋儿家里也是一摊子事儿,只留下粉娥和铁蛋儿大照应,农忙时节,向日葵要不停地浇水,干旱了的向日葵会空壳不结子,便一年没有收成,粉娥急得团团转,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地问铁蛋儿什么时候回家。
铁蛋儿妈急得满嘴长满燎泡,手足无措。
山丹决定: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再留在永城,她即刻要逃离这里,再不离开,她会精神错乱而死掉了。(未完待续。)
四一五、同室操戈
四一五、同室操戈
政治处的捐款一说也没有了下文,医院的态度很明确:能尽快了结这件事即可,只要家属不闹腾,不管处理的结果是怎么样都不要拖太久,这样的事情对各位首长的仕途升迁都有影响。
黄副院长也在山丹鄙夷的目光里,自惭形秽、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山丹便也不想对他说什么。
那又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山丹委托的律师拿来赔偿款、谅解书、遗产分配三份文本。
山丹请顾老师和顾大哥一起参看文书,顾老师全程黑着脸,似乎山丹委托的律师做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他也在着重研究遗产分配文书,山丹心痛得不能思虑。她尽管在极力去理解顾老师的行为,但真正看到这样的状况时,还是一阵阵感到悲哀。钱对他就那么重要吗?无论自己的孩子是活着还是死去,他都只看到钱吗?
山丹只是浏览了一下肇事方的相关赔偿、谅解书,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她拿着这支千斤重的笔,她期盼由她的谅解而打断一个恶性循环、冤冤相报的链条,虽然这看上去有些迷信和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她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他们深爱一世,哪怕没有得到赔偿,只要能在他下一次轮回中脱离这样的苦海,她也愿意。
顾老师研究了许久,抬头诘问谭律师:“你这遗产分配是按照法律规定吗?”
谭律师有点惊异:“是啊!怎么了?”
“那你这里医院的那笔钱怎么分给我们的这么少?”顾老师指着一个条款提出质疑。
“哦,医院这一笔是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是要先留下山丹医生的一半,然后你们每人再按1/4来分割。”谭律师解释道。
“哦?那是海平去世之后的钱,怎么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了?”顾老师声音里透着恼怒,却那么顺当地说出“海平去世”这四个字。
谭律师解释:“其实你们按道理是分不到这笔钱的,因为顾海平生前买的保险身故受益人是山丹医生。住房公积金更加是夫妻共同财产的。山丹医生说能给你们的就尽量给你们,我才按照她的意思,这样划分。”
谭律师也觉察出顾老师的冷酷,遂轻声叫山丹一起走到屋外走廊:“山丹医生,我做过很多这样的案例,我想提醒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心软而亏待了自己,你还有那么小的孩子要养啊,未来的日子,你无依无靠了,听刘兴说你的工资并不高,你再考虑一下,我想还是把遗产分配文书改动一下吧。我看出来就是以后你有困难,顾博的家人也是不会帮你的。”
山丹被顾老师的冷酷无情一次次伤害,她低头思索,自己的好到底值不值?如果把钱这样分给他们,他们会觉得理所当然,而她的小玉却要过比较艰苦的日子,这样做到底对得起谁?对得起顾海平?让他一直疼爱的小玉受苦?他愿意吗?想到这儿,山丹点点头:“谭律师,谢谢你提醒,就按你的想法办吧,按照法律规定,我看我还是遵从法律吧。”
“好!”谭律师推门进来,从顾老师手里拿过文书,说道:“这个文书我还要重新做过,我会严格按照法律规定拟定。”
“你是个啥意思?那这么说,你原来是没有按法律规定拟定的?你还是不是个正经律师?咋能一会儿一变?”顾老师甚至有些咆哮起来。
“我是个正经律师,那!这是律师证,您过目审查一下。我之前是按照当事人的意思办事,多少有些没有按照法律规定,现在,我又征求了当事人的意见,完全按照法律规定来办事。再有,我是山丹医生委托的律师,我得对我的当事人负责,您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委托其他律师来代理你的诉求。”谭律师不客气地说。
“那我就委托你吧。”顾老师斜眼轻蔑地说。
“哦,对不起,我已经是山丹医生的委托律师,我不能做您的代理律师,您得另请他人。”谭律师要求顾老师和代理顾妈妈的顾大哥在谅解书和赔偿文书上签字、按手印。奇怪的是两个人居然连两份文书看都不看一眼。
记得那天在交警调解室,对方要把医院急诊室莫名其妙的一万块抢救费和10万块丧帐费都算在赔偿款里时,山丹觉得不合理,提出异议,顾老师和顾大哥一致表示同意对方的提法,这让山丹很被动,山丹也不再坚持,本来山丹也不打算要什么,既然他们这样做,她又何必?
在明明知道留下的钱是抚育小玉成长的费用,他们还如此不遗余力地争夺,让山丹很难理解。面对医院、面对肇事方,他们像一个通情达理、胸怀宽广、慈悲善良的羔羊,不敢提出一点点自己的要求,而山丹争取来的一点点赔偿金、甚至没有几个钱的公积金、保险,他们却这么处心积虑地惦记,这到底是怎么了?
是她得罪了他们?他们要她活不下去?他们要她的小玉也一样失去爸爸的同时再失去生活的基础?她百思不得其解!
按说这么多年来,她对他们问心无愧,她对他们的好比他们对她要好上一万倍!
为什么他们就不懂碗里有肉才能夹出来这样简单的道理?难道他们真的是铁石心肠,一点儿都不心疼英年早逝的顾海平,也不念及他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
这让山丹很是伤心、失望,她觉得自己的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估计就是“妇人之仁”!而这么多年,对方从来没有在乎过,更没有珍惜过,那又何必?
记得那天,小玉回家来睡在妈妈身边,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妈妈怀里,那是爸爸离开后,小玉第一次回家、第一次偎在妈妈怀里,熄灯已经很久了,小玉还在翻来覆去,山丹轻声问:“毛头,你没睡着?”
小玉突地坐起来,声音哽咽:“妈妈,是不是爸爸不在了,我们就没有钱、很穷了?”
“哦?你怎么想起来这么问?不会的,不是还有妈妈吗?”山丹眼泪流下来,尽量放缓声音安抚孩子。
“可是,可是,你的工资那么少!”小玉哭道。
“不要紧的,钱妈妈会想办法,我们也不会那么穷,再说,钱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人和人的情义才是最重要的,妈妈对你的爱、和你对妈妈的爱才是最重要的。”山丹抚摸着孩子的头说道。
“妈妈,爷爷是不是在跟你抢钱?”小玉问。
“没有啊!你听谁说?”山丹诧异道。
“听晓雯姐姐说的,她说叫我回来跟你说一说,不要把钱给爷爷抢去,要给我留下来读书。”小玉回答。
看来感到自在人心啊!即使两旁外人都看不过眼了。
“哦,爷爷是爸爸的爸爸,他和奶奶生养了爸爸,现在他们都老了,爸爸却不在了,妈妈以后也没有能力来孝敬他们,如果能给他们一点儿钱,让他们安度晚年,也是做儿女应该的,我想你爸爸在天上也会同意这样做的。你读书的钱妈妈会给你留下来的,你不用担心。爷爷也没有抢这笔钱,他只是拿走他该拿走的。你小孩子不用想那么多,好好睡觉吧。你能健康成长才是妈妈最在乎的,钱妈妈会有办法的,乖!睡觉吧。”山丹搂着怀着稚嫩的孩子,黑暗中热泪长流。(未完待续。)
四一六、哑巴开口
四一六、哑巴开口
那晚小玉的话也让山丹懵懂的神经有了一些震动,不管孩子多小,她都没有权利侵害她的利益而肆意流失掉属于她的一份资产,所以谭律师的提醒也非常及时,这让山丹的“妇人之仁”没有“得逞”。
门外是大雨倾盆,谭律师没有带伞,他拿着文件包,准备冲进雨幕中。
山丹急忙拿了自己的一把彩虹伞递给谭律师,谭律师十分推脱,他说车就停在楼下不远处,不要紧的。山丹不能让人家好心好意帮忙再遭雨淋,所以硬是把伞强递给谭律师。这一幕在顾老师看来很是不爽,他们这么熟识,看来他只有吃亏的份儿了。
顾大哥不好意思在山丹家里查有关遗产继承的法律文书,一趟趟跑去网吧收集打印相关资料。顾老师的身体也没再因为日夜操劳钱的事儿而出问题。
山丹妈嘲讽道:“真是银钱连着心啊!你看老汉这些日子的精神,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兴奋,根本不是死了儿子!”
“唉!”山丹除了叹气、叹息,说不出什么,可怜而可悲的人儿。
谭律师再一次带来遗产分配文书时,顾老师大发雷霆之怒:“你这个律师到底是不是冒牌的?为啥这次跟上次差那么多?”
“是这样的:上次呢,我是把保险金也分配了,这次按照法律规定,保险金按照顾海平生前的意愿,受益人是山丹医生,这个是没有分的,所以少了这一块。另外赔偿金这一部分,原来是按照总数来分割,现在是减去顾海平的医疗费、丧帐费、亲属的食宿、路费等开销之后,剩下的钱再分割的。至于您说到的家产,您看怎么分割,你们要进行协商,我没有具体数字,无法给你们做出明确的划分。”谭律师严肃而明确地解释道。
“哦?”山丹有些意外,顾老师居然还跟谭律师说到要分割家产?“家产你想分割什么?这么多年我跟着他走南闯北!有段时间几乎是风餐露宿,我们来永城时候,我挺着个大肚子快要生孩子了,为了省一宿的住宿费,我们在楼梯间凑乎了一晚上,你知道海平每次提到这件事都会流泪吗?他很自责,为自己没本事庇护妻小而让我们受罪,如今他丢下我们,还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你要分家产?那你说一说,你儿子给我留下了什么家产?!房子的钱几十万,还没交钱,你告诉我要怎么办?你是让我们孤儿寡母在这异地他乡露宿街头吗?”
山丹知道顾老师的冷酷、凉薄,但她没想到会是这么残酷无情。
“你一房子的家具那不是财产?我儿子十几年都没挣钱?都让你露宿街头了?这么多年你都过得不好?我儿子是那么没本事的?”顾老师脖子青筋暴突,吼道。
“哈哈哈!”山丹凄厉的笑声传出来,一屋子人脊梁发凉。
“亲家,我一直没说什么,我知道你失去儿子,心里的苦,所以你说一些过分的话我也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今天我得说句话,我闺女跟了你小子这些年,还真是苦了这么些年,说白了还真是没享一天福,不过她心甘情愿我们做老人的也就不说啥了,如今海平不在了,他把她们留在这个地方,没留下多少钱,你却还要分割他的财产?你还要不要她们活了?”山丹妈忍不住出声说道。
“还有,你莫非忘记你儿子带着她们母女来这里时候,还是一个大着肚子随时生孩子的媳妇,你居然把他们的口粮钱扣下?你差点儿让他们断了烟火!今天,你那么好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去世了,我却看不出你有多少伤心,倒是看到你为了几个钱几次犯心脏病,钱对你来说比你儿子、媳妇、孙女的命都重要?你有本事应该和医院、和撞死你儿子的司机去要钱,而不是逼迫我闺女!别说我闺女这么些年都在供养你们老两口,她宁可个人节俭不吃不穿都拿出钱来给你过年过节的寄去,就是他们没有供养你们,看在去世的海平没有抚养长大的孩子身上,看在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的媳妇身上,看在海平的不幸离世的份儿上,你咋还能张开这样的口?”山丹把早已憋在心头的话倒腾出来。
“这个能怨我吗?我叫他们走得这么远的吗?”顾老师梗着脖子叫道。
“这个跟走得远不远没有关系!当时我闺女要嫁给你小子,我们连你的面儿都没见,是海平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就少去了奔波劳碌,我们没计较。要是当时我见过你,知道他有这样的父母,我的闺女祭了黑槽都不会同意嫁到你家!上几次山丹回家说道你的种种,我还打劝孩子:老人家老了多多担待,要她咋孝敬我就咋孝敬你们,不能给海平夹在当中间受气。再加上我的闺女就是个人咋难、咋委屈,都没有跟你打过一个喷嚏,是不是?按时按节打眊你们、供养你们。再说,结婚十年,你小子读了几年书你不知道啊?山丹一个人带大小玉,还要上班赚钱,你小子六年的读书赚多少钱?你这么精明能不知道?今天一眼看到底,你看到你小子给我闺女过得是咋样的日子?你看不到吗?你还分家产?你分分看!你真是逼得我哑巴都开了口!”山丹妈越说越生气。
“你倒好!你倒舍得!我这闺女在家那是连一句重话我们都不给的,到了你家,不单累死累活,还得受你这污秃(窝囊)气?原来有着海平对她的好,我就不说啥,说到底是他们两口子过光景,你作为一个公公又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就不计较了。这回海平不在了,我一直在看你这段时间的做派,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你能拿着这些钱花出去?花得心安理得?我是花不了,我会想到孩子这是拿命换来的这点儿钱。”山丹妈继续说道。
“难道你们拿着钱不是花,是摆着看呀?”顾大哥吃架不住山丹妈对顾老师的数落,出言相助。
“我们不花!我们连看也不看这些钱,就是我山丹也不会花海平用命换来的这点儿钱,这笔钱是小玉的,是她爸用命给她换来长大念书的费用。你们现在争抢的是小玉的钱,而不是山丹的钱。”山丹妈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别看我是个女人,是个一字不识的文盲,但我心里啥时候都红巴巴、热乎乎的!我唾沫掉地上碾成钉,我也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我活了六七十岁,始终觉着人还是活得有情有义好一些,我也是这么教育我的娃娃们的,你以为我山丹窝囊?你看错了!我山丹不过是通情达理不计较,你去打听一下我山丹啥时候是个软蛋过?不过是稀罕你家小子,这不能受的气也受了,不能吃的苦累也吃了,那就是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没得说、不能说。但你们不能得寸进尺啊!人总有个是非、黑白哇?他们这么多年的吃苦受累、对你们的好,就一点点也换不来你们的好?半夜睡不着,你们也不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你对得起你年纪轻轻就死去的儿子吗?你这么为难山丹,他要是泉下有知,他能不恨你们?”山丹妈说得情绪激荡。
谭律师虽然对山丹妈的话不能全懂,但他大致能理解老人家的意思,见山丹妈很激动,怕老人家身体出问题,便缓声说道:“怎么说你们都是一家人,不管顾博在不在,还不是有孩子吗?我觉着这时候最要紧的还是孩子,我们是大人怎么都好过,一个小孩子忽然没有了爸爸,我们要加倍爱护她才对啊。”
顾老师在山丹妈夹枪带棒的斥责声中不敢言语,之前听过海平说过外母娘的厉害,今天是第一次真正领教。(未完待续。)
四一七、忍无可忍
四一七、忍无可忍
“妈,你不要激动,人命总是斗不过天的,海平今天的命是他自己的,我的命也是自己的,小玉也有她的命。他们要分家产就分吧,反正已经家破人亡了,我还在乎这几个死物件?你们看着办,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都满足你们!我他-妈自从跟了顾海平就没为几个钱活过!我他-妈要活下去也不会依靠他用他这条贱命换来的几个钱!我他-妈就不信我山丹会饿死自己、饿死我小玉!”山丹爆粗口了。
“如果你们愿意,就把所有的家产、所有的钱都拿去,小玉也给你们,反正你们不是带大了一个孤儿吗?再带大一个也可以呀!”山丹脑子一团乱麻,气急而言。
“好啊!”顾老师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且喜形于色。
“那不行!”一直没出声的铁蛋儿立马站起身制止道。
“不行!我不同意!我小玉说什么都不能给这样的家庭抚养。就是我吃糠咽菜抚养也不能给了他们!”山丹妈也出声阻止。
“那不行!孩子是要跟母亲的,这个想都不要想。”谭律师对着兴奋的顾老师说道。
“我的文书已经拟好,你们要是同意就签字、按手印。”谭律师看着这一家子的状况,心中感慨万分,钱能让人变成鬼。
山丹妈的感觉是对的,不知从哪一天起,顾老师一改往日愁眉苦脸、半死不活的样子,人好像精神抖擞起来。
那是山丹还在懵懵懂懂的日子,顾老师已经到政治处李副主任那里拿走了顾海平的《因公牺牲证明书》,并且已经开好了一次性抚恤金领取手续。一次性抚恤金是顾海平40个月的基础工资,大概有十万左右,山丹不懂得这件事,马会计虽然之前说到过这笔钱,但山丹不知道怎么个领法,她也实在没心思想到这个,也不懂为啥因公牺牲的证明一直没给到她,她甚至不知道还有因公牺牲证明。这笔钱也就是唯一的所谓因公牺牲抚恤金,山丹却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直到孩子上初中要父母的资料,山丹才明白过来顾海平的《因公牺牲证明书》她一直没看见,甚至家里的户口本复印件、连老家父母的户口本复印件都不见了踪影,不见的还有顾海平牺牲的一系列相关文件的复印件。她才意识到在她没有意识、生不如死的日子里,顾老师真是个有心的人,他的精明、算计真正是无人能敌啊。
你拿走你的资料不就行了?你连人家铁蛋儿家的户口本复印件、山丹和小玉的户口复印件都搜罗走,到底是几个意思?这当然是后话,暂且不提也罢。
顾老师一边在和山丹锱铢必较地争取遗产,一边已经下手。
而这十万块钱顾老师提都不提,政治处为了笼络住一头,(他们知道山丹是不会放下尊严来闹腾的)于是出了这样的损招,本来这个证明怎么可以给父母拿走?小玉的成长、求学都需要这个证明的呀。而为了尽快了结此事,他们就这么干了。
“那要不这样,家具值多少钱,折合成钱,山丹留下家具,把钱给老人养老。”顾大哥不顾死活地出主意。
“去你-妈的!你算哪个孙子?老的不赡养、小的不抚养,你算是哪来的牲口?在这儿算叫驴?”山丹妈忍无可忍,骂道。
“你敢骂人?”顾老大站起身瞪眼。
“就骂你了,咋样?”铁蛋儿凑到顾老大身边,一把箍住顾老大的胳膊。
“吃人饭、说人话、办人事,我们就当你个人。吃人饭不做人事,我们还就骂你了!你想咋样?”铁蛋儿的手上使了点儿劲儿。
山丹不出声,这十几年的窝囊气受够了!他们既然不给她留活路,她又何必仁慈。
“咋地?你还想打人?”顾老师也站起来凑向铁蛋儿身旁。
铁蛋儿妈拦在老汉前面:“打就打了你了,你以为我们怕你啊?!”
“来,你来打我吧!”顾老师想扑过去解救儿子。
“你个老棺材瓤子,还想讹人啊?你歇歇吧!你小心你连内蒙古都回不去,争抢到的钱就只能买烧纸了,反正你们家也只能买烧纸了。”铁蛋儿的话很刻薄,但一向厚道的铁蛋儿这么些天算是看透了这一对父子,他们也就有胆量欺负家里这两个孤儿寡母,跟医院和肇事方却连大气也不敢出,屁都不敢放一个,一回到家,面对山丹,他们就能耐得不得了。
他看山丹没有阻止的意思,也实在憋了太久,于是手上再加了点儿劲儿。
想想看铁蛋儿的手是在农田里一把一把锻炼出来的,几十斤的握力还是有的,顾老大游手好闲的胳膊哪里受得了铁蛋儿的箍攥?
“哎呀呀!你轻点儿!胳膊要断了,断了你得给我看病的。”顾老大叫道。
“好啊!就把你们父子都送进***医院,反正医院方便的很呐!”铁蛋儿又使使劲儿。
“不要我们仁义,不做声,你们就觉得我们好欺负!我铁蛋儿活了这么大,从来不欺负人,但也绝不会给人欺负!我一个这么好的妹妹嫁到你们家,已经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这个时候你们还在她滴血的心上抹盐,你们还算是人吗?我他-妈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的父母和兄弟!海平短命还不是你们这些没德性的父母害的?你们在这时候还想继续祸害我可怜的妹妹?你们是要逼死她啊!你们想都别想!我不会答应的!不行你们就试试!我不会弄死你们,弄死还得偿命了,我打断你们一两件件,叫你们索性常住在永城,陪着海平好了。”铁蛋儿恨恨地说。
顾老师被铁蛋儿妈拦在沙发一角动弹不得,铁蛋儿已经把顾老大整得弯腰求饶:“放手,怎么有什么都好商量。”
“好商量了?姨夫,咱们什么事都好商量?”铁蛋儿回头问顾老师。
“哦,一家人还有啥不好商量的?”顾老师这弯儿转得飞快,有点让山丹始料不及。(未完待续。)
四一八、同是天涯沦落人
四一八、同是天涯沦落人
铁蛋儿知道这两人没有肚胆,但却不知道他们会如此软蛋,心中暗暗为顾海平叹息,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亲人?
顾老师在谭律师递过来的遗产继承文书上签了字,按手印。
顾老大却说:“有老爷子签名就好了,我就免了吧。”
谭律师说:“你既然是你母亲的代理人,你就要代表你的母亲签字按手印,否则这个文书就没有法律效力。”
顾老大心不甘情不愿地歪歪扭扭签了自己的名字,却没有写“代”字,也死活不肯按手印。谭律师看到顾老大的行为,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交代送出门的山丹:“如果他不肯按手印,你就不要把钱给了他们,别到时候自己被动。”
“我知道,谢谢您!”山丹很感激谭律师的照拂,他连顾老师收到遗产分割之后的《收款证明书》都帮山丹拟定打印好了。一再交代不懂世事的山丹要如何去防范风险。
山丹感到的是无限的悲凉和悲哀,也能深深体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之残酷的现实。
好在顾海平已经看不到这些了,他要是看到他留在世上的妻儿生活如此艰难,他会作何感想?
但转念又想:顾海平要是能看到,他又能怎样?
顾老师和顾大哥倒是再没有提起分家产的事。
但是连那么多外人都在为山丹着急、为她出谋划策,可想她们的处境是多么让人担忧?这样的山丹怎么养大幼小的孩子?
院里的魏阿姨和季阿姨也听说了医院的态度和顾家人的做法,她们顾不上顾及医院和顾老师的忌讳,来到山丹家里,一再委婉地提醒:一个单身的女人在这无亲无故的地方要养大一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它比你想象的要艰难无数倍,千万不能为了一时的赌气而放弃该得的补偿。就是顾博的家人也要多多“协商”,要多为孩子争取一点钱给她好的教育。
“这个世界有了钱还是好办事,没钱没权,未来的日子得有多艰难?!”魏阿姨拉着山丹的手抹眼泪。
“孩子,这一辈子很长,说不定会遇到怎样的坎坷,以后再没有人为你打算了,你得自己多多打算,要为孩子打算。魏阿姨能帮你的一定帮你,你把魏阿姨当做你妈妈,魏阿姨这里就是你的家。”魏阿姨动情地说。
“谢谢您!”山丹哭着扑在魏阿姨怀里。
“唉!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懂得自己的苦,别人都没法体会、体谅你,所以你还是要打起精神好好把孩子养大,把自己的人生过好。不用向别人诉说你的苦楚,没有人理解、同情,人家只会像看祥林嫂一样看你好看。自己的日子,不管多苦只有自己过!”魏阿姨一生悲苦,她对人生该是怎样深刻的感受啊!
“是啊!院里欧阳医生的老公也是因公牺牲的,她有点神经质了,见到谁就和谁哭诉,人家背后都叫她祥林嫂,见到她都躲得远远的。”季阿姨说。
山丹知道,别说两旁外人,就是这些至亲的人还不是一样冷漠?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伤口撕开来给人家“欣赏”,对于世间的冷暖,凭着山丹的灵性和心性,早已了然于心,她会慢慢好起来,绝不会趴下,也不会给人家多一份笑料和茶余饭后的谈资,她高洁的灵魂蔑视世俗和这一群唯利是图的俗人。
她不去跟医院理论,是她不想一次次撕开自己已破碎的心来直面顾海平的死亡;是她不想让顾海平在天之灵再受到世俗的污染,叫人在他的身后说三道四;是她看透世事之后的淡定、从容;是她不屑于为了几个钱而放下自己的尊严、破坏了自己的形象;她的学识、修为、心性不会让她像市井妇女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切在顾海平生命不在之后都没有了意义。
她没有跟肇事方理论,是她看到对方的生存状况后实在不忍心;是她不想顾海平哪怕是虚构的恶性轮回都不要再继续。她选择谅解,人都没了,一切与她都没有了意义。
她知道她有本事把小玉健健康康养大,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所以,不管外界觉得山丹如何“傻”,山丹都明白自己的心:那点钱与她若为了钱一次次的心痛比起来,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拿自己的痛给人去展览、换取这世界一点点的可怜的同情,这与她而言也是不可能的,这完全不用魏阿姨来提醒,就山丹要强、坚韧的个性怎么可能会面对一群俗人来展示自己的伤痛?
山丹妈看到两个老阿姨跟山丹很熟悉、很亲近,遂卑微地嘱托:“山丹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好不容易熬出来了,又遇到这么大的坎儿,我们离得又这么远,我只好拜托你们多多帮我照看一下我这可怜的娃,我在家给你们烧香念佛。”
“您放心吧!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我把山丹当自己的闺女看,我自己没有孩子,以后山丹就是我的女儿,只要有我在,她就受不了委屈。”魏阿姨紧紧握住山丹妈伸过来的手。
“唉!海平这么好的娃娃,不懂咋就落了个这样的结果,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呀?”山丹妈又哭起来。
“唉!人就是不能太好,顾医生就是因为人太好,鬼神都欺负他,行善积德的人,却出了这样的事儿!”季阿姨感叹道。
“都是没办法的事儿!人这一辈子可难交代了!有什么办法?活着的人还不是要好好活着?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活着的人才是一辈子的苦!这种苦只有自己知道——”魏阿姨一辈子的悲苦此刻都积压在心头。
“魏阿姨,您要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们不能让离去的人不放心!”山丹抬头跟魏阿姨说道,她能体味魏阿姨被黄连苦汁浸泡了一辈子的心。
既然魏阿姨能一辈子慢慢走过来,山丹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况且不好好活着又能怎样?除了坚强她已别无选择。
两个人,一老一小,双手紧握,只有她们自己才能深深感同身受对方的苦楚。(未完待续。)
四一九、铁公鸡
四一九、铁公鸡
蒙古高原七八月的天正是籽种上面的时候,如果雨水跟不上就得用抽水机抽井水来浇地,粉娥一个人在家,看着人家都在白明昼夜地浇地,她一个女人家搬不动一大堆的水管,四轮车倒是能央求别人帮忙开到水井旁,但是,一个女人家要想摆弄好那几百米长的塑料水管却是十分不容易的,大家都在忙自己的营生,谁也分不出身来帮忙。
粉娥一天一个电话的催,铁蛋儿不能丢下山丹不管,但是要是七八月份的水跟不上,几百亩的朝阳阳(向日葵)的籽就会上不了面,都是空壳,那一年的收入就打了水漂,看得看得一年下来,收入就在眼前了,铁蛋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顾老大不愿签字、按手印,这件事就处理不完,他也就不能回去。
铁蛋儿私下跟母亲商量咋办?
铁蛋儿妈也没有好办法,便只好把现状跟山丹说明:“丹儿,你看看咱们现在该咋办?家里几百亩的朝阳阳要是再不浇水,咱家今年的收入就都没落处了,光投入的成本就有两万块钱,要是没收成就是白贴亏了。指望你嫂子一个人浇好几百亩地是不可能的,亲戚朋友人家都有各人的营生,这事真是个愁事儿。”
“哦,我知道了,我正打算呢,医院这头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他们怎么处理就怎么办吧,小玉爷爷这里我今天再跟他商量一下,看看他怎么个意思,咱们该回家就回家吧,我也实在待不下去了,再这么煎熬下去,我怕我都得熬死了,趁着小玉暑假,我们就先回去吧。”山丹其实早已想“逃走”,她不想再在这里无畏地耗着。
“我是这么想:你们说的保险什么的那笔钱,是不是已经到你账上了?赔偿金不是也已经签过字搞好了吗?剩下的其实就是顾老汉想分钱这点儿事儿了。咱们今天这样:山丹出面去协商,如果他们能把字和手印顺顺利利搞好,你答应先给他一半的钱,剩下的等赔偿款下来再给,要是顾老大还是鬼出溜屁地不好好配合,那咱就不理他了,咱就先回家,管他们咋样了,反正他们家不在这儿,没有你在这儿,人家医院也不会让他们久住在招待所的,他们从内蒙古跑一趟永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其实这会儿被动的是他们,但这几个叫钱蒙了心的二百五完全不知道怎么个情况,还在这儿硬抗?”铁蛋儿分析道。
“就是,我看他们也就是看山丹心软,敢跟你嗤嗤,你走了,他们连住在医院招待所估计都不敢。再说,小玉的暑假是有日期的,再耽搁,你想回去都没有时间了。山丹也急需要离开这个环境来缓一缓,咱们就今天就跟他们说明白,咱们不陪他们在这里耗了,叫他们自个儿决定,咱们就先买车票哇,这一两天咱们就回家。”山丹妈听铁蛋儿说得在理,于是说道。
“嗯,我这就找他们把话说明白。”山丹起身出门往招待所走去。铁蛋儿和母亲怕山丹吃亏,也跟在后面一起到了招待所。
招待所的走廊里坐在一个穿军装的男子(招待所负责人),他见山丹一行人进来,有着明显地不屑和不耐烦表情,山丹瞥了一眼这个人,心中不明:这个人是谁?他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细想,山丹已经来到顾老师的房间。
“小玉爷爷,我今天来是要想跟你们通传一下,遗产分割的数目已经明确,你该得的钱你也心里明白了吧?至于家产你还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我们大概这两天要回到内蒙去,回去之前你看咱们能不能把事情都处理清楚了?你们怎么打算?”山丹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数目是知道了,钱呢?钱没到手,我们怎么走?怎么回去?家产的事,我是想你这么多年也辛苦了,家产就留给小玉吧,我们也不分了。但是其他钱我还是要的,我们也老了,眼看的一天不如一天了,这笔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你看着办吧!”顾老师开始抹眼泪。
“按理说呢,要拿到钱就得等到赔偿款下来了,但是如果你们好说话,咱们咋说,不管海平在不在了,还不是有小玉?咱们都还是一家人,我就主张山丹先拿一半钱给你们,咱们就先回老家,等赔偿款下来山丹再给你一半。你们看这样行不行?”铁蛋儿说道。
“行了!”顾老大也是急得想回家,一口答应下来。
“哦,那就你们把谭律师给的文书按照法律要求签字、按手印,再签一份收款证明,我就先把一半钱打给你。”山丹说。
“好的好的!我签。”顾老大等不及顾老师表态,十分配合地说,起身找笔来签字、按手印。
“你急啥?等我想一想啊。”顾老师看到大儿子慌慌张张的样子出口说道。
“也行,那你就想一想,我们是今天就要买回家的票,你最好在我们回家之前想好,要不我们可能没时间在这儿等你。”山丹见顾老师还在算计,心中很是不快,不高兴地说道。
说完,娘母几个回家,找人买火车票。
山丹走后,顾老师对顾老大的行为给予批评:“你毛毛躁躁干啥?他们说要走,你就急成这样?我看他们是在耍我们,啥钱都没看到,他们就走了?她说给咱一半,那剩下的一半咋办?她要是不给咋办?”
“如果人家是真要回去呢?人家一走,咱们咋办?人家已经答应给一半钱,就是山丹不给你那一半,你再加上一次性抚恤金,你已经不亏了。”顾老大也是个精明的人。
“那不同!抚恤金是我养了他海平这么大应该得的!”顾老师理直气壮地说。
“你应该得的,还偷偷摸摸去办?你现在告诉山丹这回事,看看山丹怎么想?”顾老大有些烦躁。
“我告诉就告诉她!我还怕她抢过去?”顾老师生气地吼道。
“反正一辈子你都是对的,你都是有理的,要不你试试?”顾老大挑衅的口气。
“你!”顾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瞪眼。
“你什么你?你有的是退休金,还拿了一半钱,你还又去偷偷摸摸领了抚恤金,我想知道你这么多钱咋花?”顾老大来了一个多月,出来时候身上带了200块钱,加上上次他们说吃不惯食堂的菜要买菜山丹给的200块菜钱(这200块钱,本来应该给到铁蛋儿手上,但是山丹觉得还是给到顾大哥好一些,毕竟自家人怎么都好说。不想顾大哥拿了钱却不去买菜了,还是吃食堂。铁蛋儿妈一再说顾大哥白白拿走200块,山丹也懒得计较。),还有一次小玉的一些零钱要大伯去银行帮换成整钱的一百多块钱,(整钱是换好了,但他觉得一个小孩子拿这么多钱不安全,于是就没有给小玉。)他每天要抽一包烟,就这点有限的钱已经花得不剩几个,几次跟父亲要,父亲一分钱都没拿出来,这让顾老大觉得一个多月耗在这里,却一分钱都拿不到非常不值。
就父亲的为人和他一贯的做法,就是他把海平的全部赔偿金都拿到手都不会拿出一分钱给他的,这也让他十分不悦,因此私下里忍不住对父亲挖苦一番。(未完待续。)
四二〇、人愤天怒
四二〇、人愤天怒
顾老师完全明白顾老大的意思,说道:“我养你们这么大,早已尽到责任了,以后你们的日子要靠个人,我们老了是帮不上你们了,我不拖累你们就是最好的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不想在老来老去不给你们添麻烦?”
顾老大听到这样的话,这是明明白白告诉他,父亲得到这一大笔钱没打算多少帮一帮他这穷家薄业,那他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等于一分钱的收入都没有,儿子这个月一千多块的化疗药钱还没有着落。媳妇没工作,在吃低保,自己没本事,东一头西一头地打零工,日子过得糟粑粑,偏偏儿子又得这么个病,真是愁死人!
虽说是不应该惦记弟弟这点儿挣命钱,但是父亲本来挺好过的日子还不是分毫必争?他白白浪费了一个多月时间在这里,父亲争到的钱咋就不能给他一点?就不能帮帮他?他又不是像父亲的日子那么好过?再说这一个多月,他就是打零工也能挣个两三千块钱,至少能给孩子挣来药钱啊。
如今,看父亲的意思是他一分钱也不准备给他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内心的恼怒克制不住:“你还指望我?我的屁股都拿瓦盖的了!孩子的药钱我都打闹不张来,还指望我?!”
“我不指望你,你也不用惦记我这几个钱,我和你妈眼看就老了,动弹不了,还得指望人家三三养老送终,你又不在身边,指望不上你的,我手上有点儿钱,人家估计还孝顺我点儿,我要是要一分没一分,就是亲儿子也不会孝顺的。”顾老师一脸悲戚。
“我能回来啊!你们老了,我们就回来伺候你们,反正在哪儿我们都没有固定工作,到哪儿都行的。你指望三三,我看未必能指望得上。”顾老大看到了希望,也不顾忌挑拨一把。
“大不指望你,你的日子已经够难了,大和你妈不能再给你增加负担了,你好好把个人的光景过好,大就很高兴了,你也不用惦记我跟你妈,三三媳妇儿人还不错,我估计老来老去能指望得上。咱们都是命不好,要是海平还在,咱们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了,这下……”顾老师老泪纵横。
“唉!”顾老大看到老父亲悲苦的脸,也不好再说啥,蹲下来叹气。
“我劝你还是快点跟山丹商议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不瞒你说,我家里估计连锅都揭不开了,一个多月、眼看两个月了,一分钱都没进门,光景难过啊!你再这么拖下去我怕我是陪不起你了,我得回去,喝糊糊也得我去打闹啊。”顾老大试图想说明自己的难过,得到父亲一点资助。
可是顾老师颓废地倒在被窝上,闭着眼独自伤神,一言不发。
顾老大暗想,或许铁蛋儿说的是对的:因为有着这样唯我独尊的父亲,从来没有慈爱的家庭,也就是祖上没有德行才导致海平出事的。他这么艰难,在这里耗了这么长时间,父亲却一分钱都不给他,想一想家里的光景,回去怎么向媳妇交代,媳妇几次电话都说到想要老人家多少帮助他们一点儿,哪怕是借一点儿钱给他们,先给孩子看病要紧啊。
他没再言语,推门走出父亲的房间,他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可是身上没有几个钱,连一瓶酒都喝不起啊。
唉!海平这么好的光景不好好活着,他却这么艰难还得活着!
他信步走到了山丹的楼下,索性上去跟铁蛋儿唠唠嗑吧,这么多天下来,他也多少了解了铁蛋儿家里的情况,也听人家老人家的话句句在理。不如把这一肚子的委屈和艰难倒腾倒腾,不要叫人家以为他跟他父亲是一样的人,再说了凭什么要他做得罪人的事儿?又不值得!说一说或许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走到门口,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毕竟之前自己做的不咋地,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门,他决定开诚布公、实实在在跟铁蛋儿聊聊天,就他们家这不景气的状况吐吐苦水。
山丹妈开门看到是顾老大,楞了一下,没出声回身让开。
“姨娘好!”顾老大尴尬地喊了一声。
“好!你坐。”山丹妈不冷不热地应道。
“顾老大来做什么?”山丹妈走回卧室,跟躺着的山丹说。
“可能是商议回家的事?”山丹也有点疑惑。
走到铁蛋儿躺着的房间,顾老大坐在床边,不知该说什么好,用手怼一怼铁蛋儿:“你们真的这两天要回去?”
“是啊!这个还哄你干啥?”铁蛋儿挪一挪身体,躺着懒洋洋地回答。
“我刚刚跟我大惩缠(吵闹)了一顿,我的意思是赶紧把这点儿事儿弄清楚回家,谁有这么多闲功夫在这耽搁?一分钱的进项没有,我一家人喝西北风啊?”顾老大抱怨道。
“哦?那你家老汉啥意思?”铁蛋儿听顾老大的口气是想早点回去了,坐起来问。
“估计我要是不陪他在这儿耗着,他也是个回。”顾老大回答。
“哦,是啊,我们来了都快两月了,家里一摊子事儿,实在耽搁不起了。”铁蛋儿也实在地说。
“你还好,有一亩三分地有收入,我就惨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靠老婆低保和我平时打零工过日子,这两个月没收入,连孩子的药钱都没地方出了。”顾老大愁苦地说。
“你混得这么惨?你家老汉不是有退休金?这回又抢这么多钱不能分给你几个?”铁蛋儿故意说得难听,也有意试探顾老大。
“我家老汉的钱?你想都别想!老汉的钱那是钳子夹住斧子都捣不出来的,那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你想分几个?门儿都没有!借都借不出来,更别说分了。”顾老大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这么多天没收入,日子过不下去,你老汉也不理睬?”铁蛋儿火上浇油。
“他管过谁?他管他个人!你没听山丹说她块生孩子、海平来永城念书,老汉硬是把他们的口粮钱扣下?他管?!他不祸害你就不错了!好在山丹通情达理,又跟海平感情好,才年年‘进贡’他,给了别人,你想得个哇,还给你钱?一辈子的仇恨都种下了。”顾老大恨恨地似乎是在说两旁外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