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前因（下）
在整个滴水观，知道慕小桑身世的人不多。
知道的人基本上都是执掌权柄的高层。
大部分人已然成就先天，到了先天高手这个层次，即便对王族还抱有尊敬，却不会对慕小桑这样连宗谱也无法进入的小家伙卑躬屈膝。
在外界，晓得这个秘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卫南不知道在哪儿知道了这个秘密，并且，他也知道慕小桑在兼修符道，且难以受箓。
滴水观虽然偏向王族，招收的世家子弟也多出于保王派，只是，对于王位的争夺滴水观从不参与，他们只会听从坐在宝座上那人的号令。
他们可以默认慕小桑在滴水观修行，毕竟，最近几年隐峰的掌峰人都和王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是，他们不会拿出资源来让慕小桑受箓。
箓虽然稀罕，对滴水观来说，也不是没有门路获得，然而，要是在滴水观内让慕小桑受箓，有点像在政治上做出了某种表态。
不要说观海君如此弱势，就算强势如临海君，也休想得到滴水观的支持。
正因为一直保持着中立的姿态，所以，不管经历了多少风雨，滴水观仍然顽强地存在着。
不知怎地，卫南知道了慕小桑无法受箓的讯息。
或许是从某个已经离开的隐峰弟子那里得到的吧？有着大把资源的卫南，要想收买个别隐峰弟子不要太简单。
卫南派人来和慕小桑联系，说是会在暗地里支持慕小桑，帮助慕小桑进入益都，踏足观海君的府邸。
对此，慕小桑不置可否。
后来，卫南亲自潜入滴水观上院，来到隐峰面见慕小桑。
他向慕小桑承诺，只要慕小桑协助他完成一件事情，他会让慕小桑成功受箓。
卫南的承诺，慕小桑相信。
并非她相信卫南这个人，她相信的是她自己，相信卫南这个传说中不靠谱的家伙不敢欺哄自己。
当然，她也可以临时毁约。
只要卫南让她做的事情超过她的能力范畴，或是越过了她的底线，慕小桑有权拒绝对方，这一点，卫南也认可。
前几日，卫南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来到滴水观，说是进行正常的家族试炼，慕小桑觉得这厮应该另有盘算。
果不其然，卫南派人来告诉慕小桑。
他提出了他的要求，需要慕小桑陪他走一趟横断山脉，说是要去探寻某个上古宗派的遗址。
为什么需要慕小桑同行？
炼气境第六层大圆满的慕小桑的确是好手，然而，这样的高手卫南若是舍得出血还是能招揽几个，就算是炼气境高层的武者也能寻到。
要是此行慕小桑有个什么闪失，观海君虽然不是世子的热门人选，却有着自家的势力，真正要全力发动起来，浦阳卫阀不见得能抵挡得住。何况，到时候卫阀多半也不会出力抵御，有极大的概率把卫南交出去让观海君消气。
卫南不是蠢货，肯定晓得其中厉害。
然而，他舍得用一张珍贵的箓也要请慕小桑随他冒险，自然是因为此行非慕小桑不可。
慕小桑身怀法宝金蛟剪。
这个法宝乃是观海君之物，他送九岁的慕小桑离开王都的时候，便把这把金蛟剪送给了慕小桑，此物能够自动护主，有着各种神奇的功效，据说，这玩意是从天庙流传出来的法宝。
重要的是，这金蛟剪乃是那个上古宗派之物。
当初，那个宗派破灭之后，许多法宝被天庙收集，这金蛟剪便是其中之一，要想进入遗址，须得这玩意为钥匙。
卫南为何知道这些？
这是因为他的合作者万四维并非一个普通的符师，他的师傅乃是大符师东方墨，益都朝天峰上的天庙执事。
一年前，万四维不请自来，悄无声息地进入卫阀的内宅，在卫南的卧室与他见面，就连高雄也是在对方进屋之后才有所发现。
万四维开门见山，说是他知道卫南有半张藏宝图，也知道卫南在装疯卖傻，实际上，并未放弃执掌卫阀的野心。
当时，卫南差点连尿都吓出来了。
万四维直言要和卫南合作。
他说，他的师傅是天庙执事东方墨。
以卫阀的层次，自然知道东方墨是何许人。
每一年，各大门阀世家都要派使者前往天庙朝觐，奉送各种礼物。负责在门口迎客的诸位执事其中便有东方墨的身影，卫南的父亲卫正熙说这个东方墨乃是蜀国西北大宗方寸宗出身，有着大符师的修为。
万四维说，只有通过他师父传授的秘法才能找到另外半张藏宝图。
因为这件事不能张扬，再加上卫阀也非易于之辈，所以，他师傅要他和卫南合作，而按照他的想法，杀人劫物不过是区区小事。
也是在万四维那里，卫南晓得了慕小桑的秘密。
王族虽然位于食物链顶层，然而，天庙更在食物链之外，完全地高高在上，它代表着上界天人的意志，没人敢于轻视。
东方墨等人不过是天庙的走狗，然而，打狗也要看主人。
所以，这些执事只要不是做很过分的事情，王族也好，门阀世家也好，对其都比较恭敬。
由于层次比较高，他们也就能了解许多王族或门阀的秘辛。
也会通过掌握的这些秘密来为自己捞好处。
当然，执事们也不会做过分的事情。
执事们大多来自各大宗派或者门阀世家，往往在天庙修行三载便会各回各家，换成另一批人。
若是在位的时候做得过分，离开天庙之后也就难免被人报复。
所以，东方墨叮嘱万四维让他和卫南合作，当然，要是手握这半张藏宝图的不是卫南，而是某个寒门子弟，这会儿，说不定整个家族都已经被血洗了，之后，官府的搜查也会不了了之。
也是在万四维那里，卫南晓得了金蛟剪的存在。
这玩意是天庙的某个高层人物看观海君顺眼，赐予了观海君，之后，观海君把它给了慕小桑。
要想打开遗址，须得这玩意，它是一枚钥匙。
当然，这些事情慕小桑并不知晓。
如此，顾小召也无从得知。
慕小桑不明白卫南为何要顾小召随行，她有问过那个信使原因何在，那个信使支支吾吾说是不晓得。
现在，她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不过，她不觉得卫南是想要借机报复顾小召，那个家伙城府极深，所谓纨绔好色不过是装出来的假象。
慕小桑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顾小召。
若是，顾小召不愿同行，她也不会强求，如果卫南因此而选择断绝合作，她不会有什么意见。
受箓重要！
然而，隐峰的尊严更为重要！
第九十一章 变异幻阵
子时时分，万籁俱静。
就算是在人数众多的天柱峰，这会儿多半也无比寂静，毕竟，天云界不是地球，这里地广人稀。
隐峰占地面积比不上三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谷。
然而，整个隐峰只有小猫三两只，弟子和杂役药农加起来还不到三位数，这个时间段，自然非常安静。
顾飞扬、顾大忠一左一右守在院门外。
这栋小院乃是周世玉的居所，今天晚上，顾小召准备帮周世玉重修红尘淡雨落功法，埋下一个后门，希望未来能逆转胜。
这是石碑设计的路线，虽然九死一生，终究还是有着生机。
若不然，那便是十死无生了。
当然，周世玉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下午，从慕小桑的小院回来之后，顾小召把正在苦修的顾飞扬也叫了来，甚至拜托了还在药田巡视的聂朝云，之后，这些人一阵忙活，不但在隐峰的仓库内搜寻，聂朝云甚至去了莲花峰一趟，帮顾小召寻来了一些物事。
千年柳树根、阴沉木、夜明砂……
这些玩意奇形怪状，作用单一，用处也不大，也亏得滴水观储藏丰富，短短的半天时间居然能够全部找齐。
这些玩意有何用处？
顾小召拿来做什么？
聂朝云有询问顾小召，毕竟，他和顾飞扬两人不一样，和顾小召打交道的次数不多，有什么就说什么。
顾飞扬他们则不同，他们只知道听令行事。
他们相信自家少主做任何事情都有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是什么，无需多问，要是能说顾小召自然会说。
果不其然，面对聂朝云的询问，顾小召笑而不答。
他只是告诉聂朝云，说是自己欠他一个人情，日后必有所报。
不是顾小召不想告诉聂朝云这个答案，而是这个答案太过匪夷所思，若真的说出来，聂朝云肯定不会相信，多半认为顾小召是在说谎。
顾小召准备利用这些玩意来制作特殊的符纸和颜料，之后，用符笔蘸颜料在符纸上勾勒符文，以便布置一个幻阵。
当初，在少年小顾的世界，顾小召被树妖的幻阵所困，当他返回石碑世界之后，识海中就有了一个幻阵的雏形。
当然，那个世界和天云界的法则全然不同。
若是把那个幻阵挪到天云界来，说不定一点用也没有，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收获或近于无。
然而，有着神奇的石碑，一切皆有可能。
在石碑世界时，顾小召闲下来后，忍不住胡思乱想，若是将树妖所布下的幻阵挪到天云界，如何？
这时候，他脑海中那个幻阵的雏形便得到了完善。
准确地说，应该是模样大变。
树妖是利用妖元力来运行幻阵，顾小召就算了解其本质核心，了解妖元力的波动轨迹，却也无法布阵。
他不是妖物，没有妖元力。
无限万象通明录的小无相诀虽然可以模拟灵力，却无法模拟出妖元力，毕竟，族群不同，一个人装狗叫装得再像，他也成不了狗。
然而，神奇的石碑虽然不能让顾小召拥有妖元力，却能改变幻阵的核心法则，让灵力来替代妖元力。
如此，幻阵便能适应天云界的规则。
当然，这幻阵的威力远逊于树妖布下的那个幻阵，并且，没有什么杀伤力，若是进入阵中，只要你意志坚定，或者神念强大，便不会受到丝毫伤害，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冲出来。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幻阵乃是所谓的鸡肋。
然而，天生万物皆有用。
此时，这幻阵便派上了用场。
院子里，竖着八根经幡，分别在八卦方位，上面勾勒着许多符文，这便是顾小召布下的幻阵，只是，尚未激发。
周世玉目瞪口呆地望着幻阵发愣，半晌，她转过头望着顾小召。
顾小召望着她，轻声说道。
“师妹，你已经看过改良后的功法，感觉如何？上面说的以前功法的弊病，是不是有道理？”
周世玉微蹙眉头，点了点头。
修炼红尘淡雨落这门功法之所以会一步步失去记忆，原因很简单，这些记忆被吞噬了，被潜伏在周世玉识海中的那缕分神吞噬了。而原本应该和记忆有关的那部分神念，却被用到了别处。
修炼这门功法之所以速度极快，便是如此。
当然，这个秘密顾小召并未告诉周世玉，告诉周世玉也就相当于告诉了那个离恨天宫的修炼者。
他另有解释。
顾小召告诉周世玉，说是红尘淡雨落十三篇并非真本，有着残缺，故而伤及神魂，让她失去记忆。
就算是修炼改良后的功法，也无法将失去的记忆完全找回来。
之后，随着修为的精进，同样会一点点地失去记忆，然而，在修炼到最后一步，即将破界飞升的时候，她有机会重新找回记忆。
在此时，她若是重修功法，虽然无法将所有的记忆找回来，却能记得某个人或某件事。
这是一个让她印象最为深刻的人，或者一件刻骨铭心的事情。这个人或事便是一把钥匙，在她踏出最后一步时最为关键的钥匙，只要有这把钥匙，她就能打开那扇记忆的大门。
现在，这个幻阵能助她一臂之力。
只要周世玉在幻阵转修改良后的功法，只要她不抗拒，而是全身心地陷入幻阵，寻找那个对她最为重要的人或者事，如此，就算她突破到炼气境，忘掉了更多的过去，那个人或者事也不会遗忘。
进入幻阵前，周世玉有些犹疑地望着顾小召。
说实话，对她来说，顾小召所说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然而，却也符合逻辑，只是，真的面临着选择时，她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顾小召望着她，眼神坚定。
周世玉咬咬牙，大步踏入幻阵，在正中间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随后，她闭上眼睛，逆运功法，散去全身真气。
与此同时，顾小召引动天地灵气，激发了幻阵。
顿时，一阵狂风从院落上空刮过，吹得屋顶上的黑瓦哗啦哗啦作响，墙头野草贴在墙头，不敢有丝毫冒头。
院落的槐树随风摇摆，呜呜作响，像是鬼哭。
门外，顾飞扬和顾大忠互望了一眼，眼中满是惊骇。
然而，院内的那八根经幡却纹丝未动，依旧像白杨树一般笔直地立着，幻阵内，周世玉同样没有受到影响，她闭着眼，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顾小召举起右手，并起食指中指，在眉间一点。
一缕神念悄无声息地没入幻阵之中！
第九十二章 伏笔
过去种种，历历在目。
出生、睁眼、啼哭……
最初，一片混沌，慢慢地，世界有了它的颜色，有红的花、绿的草、宽阔的河流、渔网、破屋、橘红色的夕照……
父亲粗糙的手、母亲温煦的微笑……
所有的一切，像幻灯片一样在周世玉眼前缓缓展现，她的目光是如此的饥渴，盼着将这一切永记心中，再难忘怀。
幻阵中，周世玉泪流满面。
幻阵外，顾小召面色苍白，额头上爬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坠落在地，脚下，已然打湿了一大片。
以自己的神念，驱动幻阵运转，终究还是勉强了点。
是的，周世玉所见的并非真实的过往，而是顾小召的神念通过幻阵展现出来的画面，这是一项极大的工程，要想让周世玉以及潜藏在她神魂最深处的那缕分神不起疑心，顾小召需要做很多事情。
幸好，对于和周世玉有关的过去种种，觉醒前世记忆的顾小召可以说是全都铭记在心。
或许是石碑的功效？
或许是转世的作用？
总之，他记忆力惊人！
和周世玉在小渔村，以及滴水观坊市相处的那段不长的岁月，和那段岁月有关的所有一切他全都记得。
两人玩耍时对方的某一个小表情，又或是周世玉对母亲的某些追述，即便是偶尔一个叹息、某个悲伤的眼神，所有这些，他统统记得。
这些回忆便是这个幻阵的基础。
然而，顾小召并非那个树妖，他没有那么强大的法力，能做的也就不多，并不能把这幻觉强行塞入周世玉的识海，让其取代真正的记忆。那样的做的话，或许能重塑一个神魂，即便那缕分神到时候离开，这具身体仍然有着周世玉的人格。
周世玉之所以是周世玉，无非是有着周世玉的记忆，记忆若是消亡无非寻回，这和刚出生的婴儿有何区别？
当然，即使顾小召能做到这一点，他也不能这样做。
首先，这些虚拟的记忆并不稳定，就像他能逃出树妖的幻阵，说不定某一天周世玉也能察觉出这是假象。
那时候，记忆若是崩溃，事情未免更加不妙。
何况，现在的顾小召也没有那样的能力，他能做的其实非常有限，只能希望能像石碑推算的那样，在不惊动那缕分神的情况下埋下伏笔，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派上用场，使得周世玉逃脱神魂俱灭的危机。
画面慢慢推进，周世玉终于见到顾小召。
这就是顾小召小时候的模样？
活泼、调皮、开朗……
哪儿像现在这样，十足的小大人，一个表情严肃时常皱眉的家伙，看上去，一点也不可爱。
不多会，到了分手的时候。
父亲周森要带着自己离开滴水观，那个时候，自己对此一无所知，那个小人儿似乎也不晓得，两人像往常一样在药行的后院玩耍，他还特定爬上那棵杏树从树上为自己摘下一把杏子。
最后，到了离别时刻。
这一别，十年后方能重聚。
幻阵中，周世玉眼里噙着泪水。
就在此时！
幻阵外，顾小召咬破舌尖，喷出一口心头血，右手握着的符笔在虚空中一点，将心头血吸入笔尖，随后，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符文。
“哗啦！”
八根经幡猛地展开，上面勾勒的符文一起散发出淡金色的光泽，随后，从幡面上升腾而起，在虚空中荡漾。
随后，顾小召猛地跌坐在地，口中默诵经文。
幻觉世界中，周世玉睁大着眼睛，表情非常萌。
在她面前，顾小召盘腿而坐，宝相庄严，像是庙宇内供奉的那些天人神像，嘴里念诵着一段经文，那是她从未听过的语言。
有这回事？
下意识地，周世玉心生疑问。
然而，很快她就忘了这回事，诵经声犹如洪钟大吕在她脑海内回荡，恍恍惚惚间，她也跟着念诵起来。
随后，世界在她面前一点点破裂开来，像是一块四分五裂的镜面。
院子、房屋、树木、人群、远山、天空、大地……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残渣，缓缓消失。
唯有顾小召盘腿坐在面前，漂浮在空中。
他表情凝重，一本正经地说道。
“记住！”
记住什么？
周世玉想要出声询问。
然而，冥冥中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眼睁睁地瞧着顾小召破碎在虚空中。
“啊！”
周世玉轻轻叫了一声，猛然惊醒。
第一时间，她开始回忆幻境中的一切，然而，和往常一样，记忆仍然是混沌一片，幻境中感受的那一切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难以追寻。
不一样的是，她记得最后一幕。
记得的是现在的顾小召盘膝悬浮在空中念诵经文的场景，至于，究竟念诵的是什么经文，她全然不知，她只记得顾小召那张脸。
记住！
最后，顾小召让她记住。
记住什么？
记住这段经历？
还是记住他念诵的经文？
周世玉心急如焚，她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寻找顾小召的身影，最后，目光落在树下。
顾小召盘腿坐在树下，面色苍白，嘴角、胸前都溅着血渍。
“师兄！”
周世玉向着顾小召奔去，大声喊道。
这时，外面的顾飞扬两人听到了周世玉的喊声，互望了一眼，两人转身推开院门，小跑着进来。
瞧见委顿在树下的顾小召，两人慌忙喊道。
“少主，你怎么啦？”
顾小召睁开眼，一脸疲倦，他微笑着说道。
“你们不用惊惶，我没事！”
说罢，他站起身，还当着周世玉的面挥了挥拳，踢了踢腿。
“怎么样？”
他一脸担心地望着周世玉。
周世玉皱着眉头，微微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嗯？”
顾小召皱起眉头。
“我只记得我好像想起了许多往事，然而，醒来后那些人和事全都忘了，最后，只记得一个场面，却不知道代表什么？”
至于记得什么场面，她却没有告诉顾小召。
顾小召非常清楚，周世玉最后记得是什么，之所以不告诉自己，或许是不好意思吧？毕竟，自己成为了她唯一记得的人。
其实，这一切都是顾小召所为，为此，他牺牲了一口心头血，神念也受到了重创，须得养两天才能恢复正常。
那一刻，顾小召的神念闯入了幻阵。
他和周世玉的神魂接触，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明心见性篇度给了对方，当然，这时候周世玉并不记得那段经文。
和那缕不属于周世玉的分魂一样，这篇经文同样潜伏了下来，待得最关键的时候，周世玉只要能观想顾小召的形象，顾小召便会出现在识海中默诵这篇经文，助周世玉4一臂之力，或许能让她摆脱棋子的命运。
只是或许而已！
未知之所以是未知，无非是难以预料！
第九十三章 一字电剑 莫绝
辰时时分，太阳升在空中，漫天的云彩镶着红色的云彩随风在连绵的群山上方滚滚而来，瞧着蔚为壮观。
金刀谷，位于滴水观西南千余里。
这地方，尚未深入横断山脉，仍然属于滴水观的可控范围，只是，和滴水观周遭百里相比，算不上安全，已然是滴水观势力范围的边缘。
和人类相比，凶兽才是这片弯刀形状的狭长山谷真正的主人。
金刀谷盛产罗慈草，这种药草乃是制造迭迭香的主要原料，和车前草模样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散发出的气味不同。若是没有遇到威胁，它和普通的车前草没有区别，一旦被人或野兽踩踏或者咀嚼，便会散发出一股闻之欲吐的臭味。
说它是植物界的黄鼠狼，一点也不为过。
罗慈草算不得什么珍贵的药草，然而，因其善于伪装的特性，不容易寻见，也就比较难以采摘。
这还不算什么，最烦人的是这玩意太过娇贵，离土即死，很难移植。
就算你很小心，将根苗和土一起转移，将其挪到别的地方栽种，使其活下去，然而，坑爹的事情来了。
换了地方的罗慈草竟然没有了做种的功能。
既然如此，又何必大动干戈地将其挪动呢？
所以，在滴水观的药田内，就算再珍贵的植株都有着一两种，独缺罗慈草，无非是没有必要。
因此，每半年，滴水观便会派一批药师学徒前来金刀谷，采摘罗慈草，用来制作迭迭香。当然，单独为这玩意劳师动众未免太过，这其实是一种试炼，采摘罗慈草只是目的之一，另一个目的是锻炼弟子。
武道这玩意，终归要实战。
没有经过实战的武者不过是夸夸其谈的废物，当初，顾小召之所以被双照堂众人不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每年，滴水观的下院弟子都要经历两次试炼。
在教习们的率领下，他们会进入类似金刀谷这样的地带，划分出区域，然后分成各个小队和凶兽们交手，或驱逐、或擒获、或杀戮……
这样的试炼，顾小召一次也没有参加。
按理说，没有参加试炼的弟子会被驱逐出门，然而，每次试炼成绩都有顾小召的名字，且往往名列前茅。这是因为顾飞扬会代替他参加这些试炼，所获得的成绩也归他所有。
当然，这不是顾小召的专利，凡是比较危险的试炼，很多惜命的门阀子弟都会让自己的伴读参加。
这已经成为了滴水观下院不成文的潜规则。
这次金刀谷之行，带队的是一字电剑莫绝。
他站在一块山石上，山风吹拂着青衫，猎猎而动，远远望去，仿佛要乘风而去，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然而，若你站在山石下，近距离观看，当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莫绝一脸凝重，眉头皱得很紧，面色非常难看，瞧着非常焦虑，像是在为什么而烦恼。
他并非为这次试炼而焦虑。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不过是走过场罢了，前几年，金刀谷一行都是由他带队，该怎么做早有计划，一切都是轻车熟路。
弟子们已经分散开去，分成了好几个小队，也划分了区域，随后，他们将在几个炼气境管事的关注之下和凶兽们交手，将那些凶兽从金刀谷驱除出去。明天，那些药师学徒才会入场，采摘罗慈草。
莫绝的任务很简单，将金刀谷真正的主人赶走。
大自然有着食物链的存在，位于金刀谷食物链顶峰的是一头玄豹，整个金刀谷都是它的地盘，至少，这两年是这样。
玄豹不过是低阶凶兽，身为炼气境中阶的莫绝自然不惧，所以，玄豹不是他烦恼的对象。
如果他不怕麻烦，舍得受一点轻伤的话，他随时都可以斩杀那头畜生，之所以只是将对方驱逐，无非是玄豹身上并没有什么珍贵的玩意，血肉和骨骼或者内脏甚至兽核都不值钱。
让他烦恼的是别的事情。
一个月前，滴水观下院大比，被他暗算的顾小召竟然在大比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上院修行，让他惊诧莫名。
这事情很糟，然而，还有更糟糕的。
由于顾小召在战斗中使出了莫绝的玄冥真煞，重创了对手顾战歌，惹得顾战歌的师傅柴立下场，柴立竟然误会了莫绝，认为是莫绝暗中使坏，藏了一道玄冥真煞在顾小召身上，这才打了顾战歌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他有口难辩。
一连半个月，莫绝都在做噩梦，梦中总是出现柴立那张冰冷的脸，以及那道像看死人一般盯着他的眼神。
事发之后，他便出现在天柱峰下，想要拜见柴立，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然而，一连几天，都吃了闭门羹。他也曾拜托好友，转了好几道弯，接触到了柴立的弟子，可是，好处给了不少，却仍然无法见到柴立。
之后，在双照堂，他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家伙。
他又不可能向众人高声大吼，那道玄冥真煞乃是他暗算顾小召所为，天才晓得姓顾的小子是怎么使出来的？
他也是莫名其妙啊！
最后，他只好拜托顾思南，让他去寻顾战歌解释，毕竟，顾思南心知肚明自己的所作所为。
然而，在顾思南那里，他所瞧见的也是怀疑的目光。
毕竟，像海纳百川探气诀这样能够模拟异种真气的功法太过变态，顾思南更愿意相信是莫绝反水。
最后，在莫绝声泪俱下的述说下，顾思南勉强相信了他的解释。
他承诺去拜访顾战歌，说整件事并非莫绝所为，有顾战歌帮莫绝背书，柴立多半会相信，不会针对莫绝。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顾战歌却在闭关。
说是要努力修炼，闭关出来之后挑战顾小召，报一箭之仇。
顾思南也就无功而返。
毕竟，他和柴立扯不上关系，唯一的联系就是顾战歌，既然见不到顾战歌，也就没必要去面见柴立。
顾思南说，他已经留下了讯息，顾战歌一旦出关就会收到，明白前因后果之后自会向柴立解释，让莫绝不要担心。
这番话并不能让莫绝好过一点。
柴立若是在这段时间下手呢？
“哎！”
莫绝长叹一声，跳下山石。
不管怎样，做正事先。
事情若是没有办好，给了柴立发难的机会，那时候，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自己啊！
这样想着，莫绝朝玄豹巢穴的方向奔去。
和众弟子不一样，莫绝并未向山谷行去，而是向上往半山腰奔去，速度并不快，边走边停，停下来的时候往往低着头，瞧着手中的一件物事。
那是一面三寸方圆的铜镜，镜面斑驳，勾勒着不少符文，上面，隐隐有着一个红点。
红点便是玄豹的所在。
这面铜镜是一个法器，符师所铸，名为寻兽盘。
玄豹身为金刀谷霸主的历史已然历经四五年，第一年，滴水观众人与它有了初步接触，被其弄得狼狈不堪，有好几个弟子被其突袭，两人重伤，险些致死，当时带队的教习凭着受伤的危险这才将其赶开。
第二次，便有符师前来，将这玄豹的气息截入寻兽盘中。
这样的话，只要想寻兽盘内灌入些许真气，便能寻到玄豹的行踪，也就解决了最大的问题。
毕竟，玄豹的杀伤力不算太强，最强的是它隐藏踪迹的能力，只要能随时找到那厮的行踪，便没有了太大的危险。之所以不将其擒杀，除了其自身价值不大之外，还有其他原因。
玄豹若是被杀，自有另外的凶兽前来。
那时候，免不了又要试探对方的习性，若是太过危险，须得将其捕杀，如果危险性不强，自然要请符师前来将其气息截入寻兽盘。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任由玄豹存在。
“咦！”
站在一棵红松下，莫绝眉头紧皱，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寻兽盘中的红点一直未动，这一点，让他颇为诧异，要知道，前几次，他都免不了和玄豹进行一番追逃。
那家伙非常狡猾，很远就能嗅到强者的气息，一开始，还想摆脱强者的追踪，然后，潜伏下来，偷袭那些采药的弱者。直到它发现无法摆脱之后，才不得不远遁，离开金刀谷。
所以，寻兽盘中的红点总是跳动不止，像今天这样一动不动的情况从未出现过，莫绝难免诧异。
一时间，想不明白，莫绝也就没有继续琢磨。
不管怎样，这对自己有好处，说实话，他已经厌倦了和对方的追逃，那家伙要真是不知好歹，杀了便是！
正好此时的他心情不好，想要发泄。
于是，莫绝加快了步子，向着红点所在的位置奔去，很快，就来到了半山腰，来到了一块突出的山崖下。
山崖下，满是长满尖刺的藤萝。
一股腥臭随风从山崖下飘来，让人闻之欲吐。
藤萝后，便是玄豹的巢穴。
玄豹全身硬如精钢，就算被尖刺划过也是等闲，一般的武者却不成，须得周身遍布真气，方敢闯入。
身为炼气境中阶的武者，莫绝自然不惧这区区尖刺。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紧握长剑剑柄，保持着随时拔剑的姿态，然后，挥动左手，向前一推，一股罡气悄无声息地从掌心涌出。
下一刻，莫绝身前的藤萝像是被毒液喷射一般，纷纷枯萎变黑，软化下来，形成了一道长约五尺的通道。
“哼！”
轻哼一声，莫绝进入通道。
第九十四章 绝杀
就这样，莫绝一边外放罡气，一边缓步而行，很快就深入藤萝之中，鼻间嗅到的腥臭味越来越浓，这表明他距离玄豹的巢穴越来越近。
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开路，莫绝自有计较。
的确，这样不停外放罡气消耗比较大，然而，却胜在稳妥。仅仅将罡气布在体外薄薄一层，消耗不大，但是，遇到突袭临时转换却有些困难。在这时候，莫绝宁愿慎重一点。
毕竟，他仍然没想明白玄豹为何抛弃它擅长的游击战术，而是留在巢穴和自己拼命。
表面上，这对自己有利。
实际上，事出突然必有蹊跷。
“咦！”
莫绝再次停下脚步。
不知怎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而且心跳声越来越大，蹦蹦蹦……就像胸腔内藏着一面小鼓，一个小人正不停地挥舞着鼓锤敲打。
这不可能！
到了他这境界，内视并非问题，完全能通过呼吸节奏控制自己的心跳。可以在一息之间剧烈跳动上百次，也可以在一炷香的功夫内停止跳动。像现在这样居然无法控制心跳的状况，根本就不可能！
有鬼！
莫绝猛然回头。
身后，绿意盎然，长满尖刺的藤萝随风轻轻舞动，远远地延伸开去，延伸到了视线的尽头，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包围着自己。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他心中大骇！
符阵！
不晓得是谁在这里布下了符阵，自己一时不慎，闯了进来，神念被符阵的幻术所惑，五感被扰，一时间，竟然失去了方向感。
刹那间，汗入泉涌，整个后背全部被打湿了！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有什么破开虚空急奔而来……
莫绝一个扭腰，身子急转，随着这转动，一道白色的光华掠过虚空，长剑昂然出鞘，雪白的剑芒像一道闪电朝着尖啸声传来处劈了过去。
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莫绝人称一字电剑，这外号形容其出剑快速，犹如天外闪电，上一刻犹在天边，下一刻便近在眼前。
莫绝修炼的是杀招是蜉蝣剑法。
蜉蝣朝生而暮死，生命极其短暂，剑招亦是如此，生死之间往往只在刹那。
快、险、急、诡……
这便是蜉蝣剑法的要诀。
除此之外，蜉蝣剑法还有其剑意，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次乃是剑随意动，第二层次则是剑在意先。
区区两个层次，然而，要想练出剑意却不简单。
如今，莫绝也不过堪堪掌握好第一层剑意，也就是剑随意动。
到了这个阶段，只要念至，剑气便随之而来，无需通过五感去控制手中之剑，一切却靠神念控制，如此，越过了看到了或听到了方才出剑的程序，其速度自然快上了几分，也就有了一字电剑的称号。
所以，没等瞧见来袭之物，莫绝便出剑。
他的神念已然锁住了来袭之物，这一剑断不会落空。
然而，这一剑却落在了空处。
莫绝忘记了一点。
此时此刻，他正身处敌人的幻阵之中，神念已然被幻阵所迷，这种情况下，剑随意动也就派不上用场。
打一个地球上的比方，就好比精确制导导弹被电子干扰之后，就算速度再快，也打不中目标，因为它已经失去了目标的位置。
所谓尖啸声，不过是脑海中产生的幻觉。
一剑落空之后，莫绝的心往下一沉。
不行！
自己不能慌乱！
就算是幻阵，只要自己坚守本心，对手也奈何我不得！
下一刻，全身两百多处已经打开的穴窍全部打开，天地灵气如泉一般涌入，在他体内经脉疾行，入丹田，出丹田，经五脏六腑，一个大周天运行下来，转化为玄冥真煞，顿时，脑海中一阵清明。
这时候，他若是盘膝而坐，紧锁眉心，当在极短的时间内看破幻阵，冲杀出去。
然而，敌人不可能给他这个时间。
就在他运气之际，一头黑色的凶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左侧，就像一直站在那儿一般，朝他扑了过去。
这便是莫绝寻的那头玄豹。
身长不过七尺，高不过三尺，全身黝黑，像是一头大猫，身如精钢，行进如风，狡猾如狐……
莫绝错身，出掌。
玄冥真煞透过掌心涌出，形成一条一尺来长的罡煞，与玄豹的爪子在半空中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玄豹前扑之势顿时戛然而止。
这时候，莫绝扭腰，出剑。
一道三尺来长的剑气从剑尖窜出，向玄豹疾刺而去。
剑气准确地刺中玄豹，贯穿了兽身，继续向前疾行，落在了一处藤萝上，将那处藤萝打出了一个巨大的洞。
但是，那兽身只是虚影。
借着阵法的力量，玄豹由实变虚，莫绝这一剑也就落了空。
剑出之后，莫绝并未停留，而是向前玄豹消失的地方扑去，整个人像大鸟一般飞了起来。
就在他离地之际，一道青色的风刃劈了过来。
风刃落空，玄豹的身影出现在莫绝原来站着的地方，它昂着头，四肢紧紧抓住地面，蓄势待跃。
莫绝人在空中，扭腰挥剑。
一道剑气匹练般朝地面上的玄豹斩去。
就在此时，玄豹张开嘴，一道青色的风刃无声无息地飞出，和剑气在半空中相碰，两者消散于无形。
凶兽和猛兽的区别就在于此，凶兽的智慧要高那么一点点，并且具有特殊的攻击能力。
凶兽和妖物之间也有区别……
妖之所以是妖，是因为它们经受过帝流浆的洗礼，这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具有更多成长可能性，而凶兽只能承继血脉的力量，祖宗是什么样子，它们最大的成就便是什么样子。
说实话，就算是在幻阵之中，莫绝也不怕玄豹。
然而，他还是选择了逃跑。
玄豹不可怕，幻阵也不可怕，但是，那个布下幻阵隐身在暗处的家伙才是莫绝的心腹之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悄然出现。眼下，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对手那边，须得摆脱这不利局面。
“呔！”
人在空中，莫绝大喝一声。
他挥剑下劈，剑光如电，直落如雷。
半空中，响起了一声霹雳。
一剑之下，万物皆毁！
抱着这样的心态，莫绝挥出了这一剑，他相信自己这一剑能够将幻阵击破，在某些时候，意志也是一种力量。
果然，这一剑落下，眼前的景象有了变化，空间变得扭曲，原本延伸到天边的无边无际的绿色藤萝消失了。
莫绝心中大喜，双脚落地，向前一窜，便要随着剑路展开的通道冲出去，哪怕身后一道青色风刃无声无息的斩来，他也只是将罡煞布在身后，宁愿承受这一击，受些轻伤也要冲出去。
“噗嗤！”
风刃劈在莫绝的后背上，将他仓促布下的罡煞劈开，随之在他后背上留下了一道长约一尺的伤痕。
这伤势看着可怕，其实不然。
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只是堪堪将表皮斩开，随着真气的运行，伤口很快就结疤了，并不曾流出多少鲜血。
玄豹并不足虑！
莫绝担心的是那个躲在暗处的对手！
对方肯定不愿看着自己逃出幻阵，这时候，多半会出手，所以，他把七分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
果不其然，视线中，一个人影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高大，膀大腰圆，手握一把巨斧，这会儿，正挥舞着大斧向他砍了过来。
一道真气从斧头上涌出，形成一道扇面般的气浪劈了过来。
真气？
炼气境初期！
莫绝冷哼一声。
他脚下不停，在极速奔行中挥剑。
剑气冲出，将那道斧浪摧枯拉朽般击散。
那个少年像是被风暴中汪洋里的一叶轻舟，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一丛藤萝之中。
不！
不是他！
布下符阵的并非这人！
莫绝环顾四周。
这时候，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出现在前方，她手中握着一张淡黄色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随后，将符纸掷了过来。
符纸在空中无火自燃，化为一道火球向莫绝打来。
符师学徒？
莫绝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火球术的威力一般，不足为虑。
只要不是符师就好，若是面对的敌人是符师，莫绝不认为自己能够逃脱对方的伏击。
他轻挥长剑，剑气如一层巨浪，将火球扑灭。
随后，真气下行，坠入脚下，想要腾身而起，然而，真气堪堪顺着经脉进入涌泉穴之后，却不曾向外激发，而是猛地往上一提，重新落入丹田之中。
莫绝站在了原地。
“呜呜呜……”
随着这古怪的声浪，一道圆月般的弯刀从他身前三尺处掠过。
他刚刚若是向前，便会被这弯刀劈中，全身上下若是来不及布下罡煞，恐怕会受到重创。
这一刀的刀路虽然奇诡，却被他躲了过去。
莫绝冷哼一声。
说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狼狈了！
这时候，他已经冲出了幻阵的范围，站在幻阵边缘，区区一个符师学徒，一个炼气境第一层的武者就想要阻挡自己？
不过是妄想！
莫绝微微张开*双腿，举起长剑，剑尖斜斜对准仍然挡在前面不肯让开去路的少女，他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丝狞笑。
这时，一道刀光窜起。
刀光从他身下的泥土中窜起，像一道烟火窜向空中，莫绝的身子被刀光从胯下砍入，再由脖颈处飞出，将整个身子直接劈成了两半截，向左右两侧飞去，漾起一阵血雨。
血雨中，顾小召跟随着刀光从泥地内腾身而起，窜向了空中。
他的身形在空中停留片刻，俯身注视着身下被斩成两半截的莫绝，表情漠然，无悲无喜。
第九十五章 善后
“没事吧？”
落地之后，顾小召瞧着远处的顾大忠，出声问道。
十来丈远，顾大忠挣扎着站了起来，虽然站着，身子却摇摇晃晃，一连向前窜了好几步这才站稳。
他摇了摇脑袋，裂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了笑。
“少主，我没事……”
顾大忠嘴上虽然说着没事，其实不然，他的胸前染上了一些血渍，乃是自己口中喷出所致。
刚才，他和莫绝实打实地硬拼，真气一触即溃，体内经脉受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飞了出去，落在长满尖刺的藤萝之中。
这会儿，身上的衣衫仍然挂着许多枝叶。
“妈的，这老贼力气真大！”
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顾大忠吐出一口长气。
顾小召没有理会他，转身看着周世玉，语气变得柔和一些。
“小师妹，你呢？”
“我没事！”
周世玉摇了摇头。
她的表情有些恍惚，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毕竟，伏击一个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并非易事，更何况，这个武者并非没有根脚的游兵散勇，他的背后站着滴水观，在这片地域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
就算顺利杀掉对方，要想逃脱滴水观的追索也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一开始，周世玉就知道此行不简单，顾小召也没有欺瞒她，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这件事情也不是非她不可，她这个角色完全可以让顾飞扬来替代。
然而，她还是来了！
就在两天前，专修改良版红尘篇的周世玉踏入了炼气境，进入炼气境之后的她再次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然而，顾小召的形象却变得深刻起来，就像是印在她心底深处，很难忽视。
顾小召回过头，玄豹像幽灵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它盯着他，四肢伏地，蓄势待发，眼神非常奇特，愤怒中夹杂着乞求，甚至有着一些悲哀。
顾小召冷冷地瞧着它。
对视没多久，玄豹移开了视线，像家犬一般夹着尾巴半蹲在地上，不再和顾小召对峙。
顾小召回过头，瞧着周世玉。
周世玉心领神会，她转过头，向左侧行了几步，在一丛野草下俯下身，弯腰抱起一个包裹，包裹内，趴伏着一头玄豹的幼兽。
小东西全身黝黑，巴掌大小，像一头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这会儿，正呼哧呼哧地睡得正香，嘴角吐着气泡，瞧着甚是可爱。周世玉的目光落在上面，久久不曾移开，这小东西的蠢样子让她舍不得放开。
“喜欢吗？”
顾小召笑着问道。
周世玉点了点头。
“留下？”
周世玉摇摇头。
她抱着玄豹幼兽往这边行来，来到顾小召身边，将幼兽从包裹内抱出来，轻轻地放在空地上。
对面的玄豹猛地窜了过来，几丈的距离，一眨眼便奔了过来。
它将幼兽轻轻衔在口中，后肢蹲地，上半身直立而起，脑袋高高昂起，冷冷地盯了顾小召一眼，随即，掉转头，向着远方奔去，转瞬间，便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不知去向。
莫绝暗算顾小召，这件事情板上钉钉，容不得他抵赖。
顾小召自然要以直报怨。
男子汉大丈夫，当做到快意恩仇。
当然，要是明知不敌却偏偏找上门去送人头，那不是热血，那是愚蠢，顾小召并非那样的蠢货。
即便是报仇，也需要有计划。
莫绝带队金刀谷一行，在顾小召未进入隐峰前就已经确定了，所以，一开始，顾小召就决定在金刀谷伏击莫绝。
在滴水观内，或者在坊市中刺杀莫绝也不是不成。
只是这样做，后患太多，并不是什么一个好选择。
这段时间，顾小召的修为突飞猛进，已然打通了全身三十多处穴窍，炼气境第一层大圆满。当然，仅仅凭借这个以及照雪观心法，再加上刚刚踏入炼气境第一层的周世玉、顾大忠两人协助，多半也不是莫绝的对手。
然而，顾小召有着杀手锏。
符法和幻阵。
聂曾广和莫绝一样都是炼气境第四层武者，说到实战经历，离别堂杀手聂曾广远比莫绝要强。
几天前，顾小召能够击败聂曾广将其杀死，这一次，他自信也能在面对面的交锋中战胜莫绝。
只不过，他不能这样做。
随着莫绝前来的有一大批双照堂弟子和药师学徒，以及少部分炼气境执事，未免出岔子，须得在极短的时间将其杀死才成。
顾小召知道莫绝要亲自出手对付玄豹，将玄豹暂时驱离金刀谷。
所以，他将设伏的地点放在了玄豹的巢穴。
前一天晚上，顾小召就和周世玉、顾大忠三人进入了金刀谷。
顾小召利用大量符纸在玄豹的巢穴处布下了一个不大的幻阵，将玄豹困在了阵中，引得莫绝前来，使其在不经意间闯进幻阵。
毕竟，凶兽和符阵很难联系到一块。
这时，顾小召发现玄豹产下了一头幼兽，于是，他顺手将幼兽偷了出来，威胁玄豹，要挟玄豹成为自己对付莫绝的助力。像玄豹这样的凶兽，已然有了灵性，再加上，顾小召用上了一张通灵符，彼此的神念交流并无阻碍。
故而，顺利地将莫绝引入了阵中。
幻阵脱胎于树妖，经石碑改良之后可以在天云界使用，只不过，威力下降了许多，要想将有了防备的莫绝困住有一定难度。一开始，顾小召就没有想利用这幻阵困住莫绝，幻阵并非杀招。
真正的杀招安排在幻阵之外。
果不其然，莫绝摆脱了玄豹的纠缠，冲出了幻阵，也像计划中那样被顾大忠和周世玉阻挡在幻阵边缘。
顾小召就埋伏在泥地之中。
于是，有了那惊艳的一刀！
这一刀，顾小召模拟的是离别堂杀手聂曾广的紫白眉罡煞，将没有防备的莫绝一刀两断，变成了两半截。
刀，只是普通的横刀，在坊市买的滴水观制式横刀。
一刀砍出，罡煞涌动，刀身粉碎，化为一块块碎片落在了四周。
目送玄豹母子离去后，顾小召深吸一口气，他轻声说道。
“动手！”
随后，三个人就一阵忙活。
首先，自然是将那些埋在泥土、藤萝或者山壁中的符纸找出来，七七四十九张符纸，一张也不能放过。幻阵被破之后，一些符纸已然变成了纸屑，即便是纸屑，也必须全部拾起来，不得有一丝遗留。
拾掇完毕之后，顾小召站在莫绝的尸体前，让周世玉和顾大忠退到了十丈开外。
伸出右手，竖起食指，指着眉心。
识海中，卷轴缓缓悬浮，一串淡金色的符文从卷轴上升起，漂浮在空中，沐浴在顶上洒下的那片淡蓝色月光之中。
不一会，消失于无形。
顾小召嘴里默诵经文，手指往莫绝的尸体一点。
天地灵气被手指所牵引，经由小无相诀转换成了灵霄真决的灵力，灵力震荡之下，虚空中，隐隐可见波纹。
这是来自巴山回风舞柳观的颠倒因果符法。
在天云界，这符法无法制作成符纸，只能借着识海中的那本符书施展，须消耗大量的神念。
这招符法使出之后，顾小召面色苍白，瞧着就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少主，没事吧？”
顾大忠向着顾小召奔来，远处，周世玉虽然没有向这边行来，望过来的眼神却充满了关切。
“没事！”
顾小召摇摇手，拒绝了顾大忠的搀扶。
“快走！”
他低声说道，随后，向前奔去。
不一会，三个人就翻过山梁，沿着事先制定好的路线快速离开的金刀谷。
又过了一阵，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三四个双照堂的弟子出现在这里，远远地，瞧见了莫绝变成了两半截的尸体。
不一会，刺耳的哨声在山谷内回荡。
没多久，一群人奔了过来，带头的乃是莫绝的副手，一个炼气境第三层的执事。他不许众人上前，以免影响现场的气机。
之后，人越来越多，金刀谷所有的弟子都被招了回来。
附近，建了一个营地，不管是执事、还是双照堂的武修、又或是药师学徒们全部被安排在营地内。
为什么不去追查凶手？
原因很简单，对方既然能将莫绝斩成两半截，看样子一点反击的余力都没有，自己等人就算追上去，亦不过是送人头。在武修的世界，人多力量大这样的说法并没有市场。
何况，莫绝此人性情孤绝，朋友不多，舍命为其报仇，想多了吧？
还是维护好现场，等着上面的人来，如此，至少，也是不过也不失。
在这群人中间，有着一个符师学徒，发现莫绝被杀之后，那个符师学徒便捏破了红色的传讯符。
如此，滴水观本部那边也就知道这边出了大事情。
一个时辰不到，有两只飞禽出现在金刀谷上空，瞧着是从滴水观方向飞来，飞禽在空中盘旋半圈之后，齐齐降落。
一只是扑天雕，一只是凌云鹤。
从扑天雕上跳下来的是滴水观下院掌院龙首上人段祁镇，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的不好，一脸皱纹。
从凌云鹤上下来的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段祁镇虽然下落地去，却站在原地，等那个中年人下来之后，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海大师，这边请！”
“段掌院，请！”
海大师向段祁镇抱了抱拳，两人谦让了一下，最后，并肩而行。
第九十六章 扰乱天机
“掌院！”
瞧见自家老大，执事迎了上来，想要说什么。
段祁镇紧锁眉头，摆了摆手。
那个执事心领神会，退到了一边，没有说什么，只是引着两人往莫绝尸身所在地行去，不一会，就来到了那里。
瞧着被砍成两半截的莫绝的尸体，段祁镇的面色更为铁青。
要知道，滴水观的教习并非没有伤亡，然而，像莫绝这样死在自家控制区域的却少之又少，可以说是被彻底打脸了。故而，听到这消息之后，段祁镇亲自出马，且带来了上院的大人物。
这个姓海的是一个符师。
上院的三山只是教习弟子所在，上院的管理机构却另有场所，乃是鼎鼎有名的长老院，凡是先天高手皆入长老院，协助滴水观观主滴水真人一起处理滴水观的大小事务。
长老院之下有六个行政机构，分为善功堂、藏经阁、制药所、炼器坊、外务司、以及内务司。
善功堂，顾名思义发布任务的场所，弟子们从善功堂领取任务完成之后便可换取善功，然后，再以善功来换取修炼的资源。
藏经阁则是功法秘籍储藏之所，这原本是隐峰的功能，隐峰没落之后，便有了藏经阁的存在。
制药所是药房所在，虽然不是战斗部门，和炼器坊一样都是后勤辅助单位，两者的地位却一点也不低。在这两个地方，可以时常瞧见平时难得一见的符师，不管是符丹还是法器，都需要符师勾勒符文。
外务司是战斗部门，统一管理和外界的交流，包括和敌对势力作战，若是在非常时期，权力颇大，往往由真人门徒率领。很多情况之下，这一代的外务司负责人便是下一代的滴水真人。
内务司负责内部管理，也称之为刑堂。
海大师姓海，名大富，十年前由益都王城前来滴水观。
因其面白无须，声音尖细，暗地里又有人称他为海公公，不少人猜测他是被流放的内侍。
当然，没人敢当面这样称呼他。
就连他的本名，也没人直呼，大多像段祁镇一样叫他海大师。
他是纯粹的战斗符师，故而不曾在炼器坊、制药所任职，而是在内务司挂名，负责内部监察。
“事发之后，这附近没人来吧？”
海大富瞄了一眼执事，淡淡说道。
他的声音虽然尖细，却一点也不娘娘腔，和执事印象中的那些内侍不一样，虽然，这个执事其实从未见过真正的内侍。
“没有！”
执事用力摇摇头，随后，低下头。
“段掌院，您怎么看？”
海大富扭头望向段祁镇，这时候，段祁镇拄着他的那根龙头拐杖，正眯着眼睛瞧着莫绝的尸身。
他转过身，瞧着海大富，笑着说道。
“不好说，须得仔细查验才行！不过，有海大师在，段某便不献丑了……”
说罢，他退到了一边。
海大富没有推辞，也没有说什么场面话，他向前迈了几步，来到莫绝的尸体前，随后，从腰间的百宝囊中掏出一面铜镜。
这面铜镜看上去颇有些岁月，镜子的背面布满绿色的铜锈，镜面也不光滑，上面勾勒着细小的符文，就算是凑在面前，照出的人像也是极其模糊。
当然，这面铜镜并非用来照面的。
海大富将手指放入嘴角，轻轻咬出一道小口子，然后，把流出的鲜血涂在镜面中的那一道道符文之上。
随后，他嘴里念诵经文。
“七星顺行，符神在上，华精月明，天机牵引……”
与此同时，铜镜上泛起红光，随着经文声的念诵，越来越红，越来越大，渐渐地，变成了一道方圆一尺左右的红色光柱。
海大富将红色光柱投向莫绝的尸体，将其罩住。
随后，他松开了手。
松手之后，那面铜镜却不曾掉落，仍然悬浮在空中。
海大富从腰间抽出一张符纸，迎风一晃，符纸瞬间化为灰烬，顿时，四周吹起一阵阴风，藤萝枝叶猎猎作响。
“起！”
随着这一声厉喝，虚空中，波纹隐隐。
红色光柱投向了一侧的山壁，在那面光滑的山壁上投出了一个人影，最初，人影颇为模糊，不多会，就变得清晰起来。
执事忍不住张大了嘴，身边的同伴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个人影正是莫绝。
这会儿，他正小心翼翼地向着山崖下行去。
这便是符师的可怕之处。
铜镜乃是水月镜，符法乃是圆光术，配合起来使用便是圆光水月，可以勾动天机，通过当事人的气机回溯过往，虽然，只是临死前的一小段时间，却能解决很多问题，乃是追凶的上佳手段。
当然，这符法也有着限制。
首先，死亡的时间不能超过六个时辰。
其次，死亡现场不能被太多的人停留，人多的话，就会出现太多不同的气机，无法准确定位。
段祁镇眯着眼睛盯着那面山壁，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害滴水观的人。
然而，山壁上的图像却一阵摇晃，转瞬间，消失无踪。
“斗转星移，移形换影……”
海大富发出一声尖锐的暴喝。
此时，他手中又出现了一道符纸，同样迎风一甩，化为灰烬，一道淡黄色的虚影投向了那面山壁。
四周，发出一阵呲呲的声响。
山壁上，图像再次出现，然而，却始终模糊不清，就像是阳光下的阴影，你根本瞧不清楚阴影原本的模样。
一干人等纷纷望向作法的海大富。
海大富明显急了，不再保持高人风范。
他厉喝一声，舌尖绽出一口精血。
一个人身上的精血有限，多的亦不过七八口，若不是面子挂不住，海大富绝不会用上这玩意，要知道，仅仅是这一口精血，他要苦修一个多月方才能恢复。
精血喷在了水月镜之上。
顿时，红光大盛，山壁上的投影也渐渐变得清楚起来。
这时候，人们可以清楚地瞧见莫绝脸上的表情，此时，山壁上的莫绝正回头张望，眼神中满是惊骇。
众人纷纷屏息等待，期盼着进一步的画面。
然而，海大富再次被打脸。
一道白光从山壁上闪过，刹那间，整个画面消失不见，红色的光柱虽然依旧投在山壁之上，山壁却是山壁，不再有图像。
“怎么会！”
海大富忍不住失声尖叫。
这么多年以来，这圆光水月术也施展了数十次，没有一次失败过，更不要说他刚刚还用上了自己的精血。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法术失效了！
怎么会？
海大富心神震动之下，灵力的输送也就有了断裂，那道红色的光柱悄无声息地消失，水月镜也从空中跌落在地面。
“海大师？”
段祁镇有些疑惑地望向海大富。
海大富阴沉着脸，他没有回应段祁镇，而是慢慢向前，慢慢蹲下身，将落在地上的水月镜捡起，再慢慢放回百宝囊。
随后，他扭过头，默默地望着地上莫绝的尸体。
“海大师？”
段祁镇来到海大富身旁，提高了声音。
这时候，海大富方才回过神来，他应了一声，随后，低着头，来回踱着步子，像是在思考什么。
段祁镇没有打扰海大富，他转过身，向那个执事摆摆手，示意他和那些同伴退下，退到远处去。
等手下人离开之后，段祁镇轻轻咳嗽了一声。
海大富停下脚步，抬起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
“段掌院，恕海某无能！”
“哦！”
段祁镇将龙头杖扎进泥地，双手抱胸，原本佝偻的身躯顿时变得挺拔起来，脸上的褶子也少了许多，瞧着年轻了不少。
“那贼子有法扰乱天机，某家的符法失效了！”
海大富说完之后，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也就是说，凶手中有符师？”
海大富点点头。
“只有符师施法方能扰乱天机，如此，才能破了某家的法术……”
“是吗？”
段祁镇不置可否，他向前几步，来到莫绝的尸身前，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莫绝的伤口。
随后，他伸出手指，在已经快要干涸的血泊中轻轻一搅，蘸上一些未干的血迹之后。
随后，他闭上眼睛，默运真气。
已然打通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窍的段祁镇乃是炼气境大圆满的境界，他这一运气，气势磅礴，手指上的血迹变成了一颗血珠，在他的手指上滚动起来，随后，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紫白眉罡煞！”
段祁镇皱着眉头，轻声说道。
随后，他微微摇摇头。
“段掌院，可有收获？”
海大富在一旁插话。
他的心情非常复杂，段祁镇若是有了收获，自己也就被段祁镇打脸，段祁镇要是没有收获，也就寻不到凶手的踪迹，自己也就被凶手打脸。
总之，这脸是被打定了！
“不好说啊！”
瞄了一眼旁边的泥坑，段祁镇叹了口气。
一个炼气境中阶的高手，一个符师，若是联手对付莫绝，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又怎么会挖坑来伏击呢？
如此不顾形象，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行事方式只有那些杀手才有。
据段祁镇所知，莫绝身受的这致命一刀，其杀意和离别堂的某种杀招非常相似，那是一招仿佛来自修罗界的杀法。
动手的莫非是杀手？
这样的话，凶手就很难查了！
长叹一声，段祁镇向远处的那些执事招了招手，等那些人近前之后，他吩咐他们在周围仔细寻找，希望能找出一些异常之处。
随后，他回身望着海大富。
海大富点了点头。
接下来，两人就上了各自的飞禽，在山谷中盘旋了几圈，一东一西，分成两个方向离开了。
第九十七章 脱身
风迎面吹来，小刀子一般。
若非将真气运在面门，脸部多半已被割了许多细小的血口。
两侧的风景急速向身后退去，有高大的乔木、矮小的灌木丛、有野草、有鲜花、有山石、溪流……
奔到一处山谷，领头的顾小召突然举起手，他逆运真气，放缓了行进的速度，随后，停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顾大忠无法止住惯性，擦着顾小召的身侧冲了过去，一直向前冲了十多丈远方才刹车。
顾大忠的体质是五行偏土，天赋的加成是力量，故而，在灵活这个属性上略有欠缺。
和他相比，周世玉要好上许多。
虽然，同样没有刹住车，却只向前奔了两丈便停了下来。
之所以会如此，委实是速度太快了，即便事前训练过一段时间，这两人依旧无法在高速运动中准确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杀了莫绝之后，顾小召拿出了三套用符纸叠加而成的甲马，分别绑在各自的小腿上，随后，快速离开了现场。
甲马并非天云界出品，它的构成方法来自少年小顾所在的世界。
当然，在天云界也有类似的玩意，比如在七宝阁第二楼摆放着的价值昂贵的神行符，将神行符贴在身上，便可身轻如燕，其速如风。
只不过，神行符有一个限制。
须得使用灵力激发才行，也就是说，专修武道的武者无法使用，使用者必须是符师或者符师学徒。
甲马不一样，被顾小召改良之后，它能用真气激发，只要在奔行途中不断灌输真气，只要甲马上的符文没有失效，就能一直保持着快速奔行。这种速度，甚至快过地球上的高铁。
若是将地形因素排除，一条直线向前，地面没有丝毫障碍物，其速度也不会比空中的飞禽慢上多少。
怎么啦？
周世玉和顾大忠齐齐望向顾小召，目光中藏着问号。
顾小召双手环抱胸前，眉头紧皱。
就在刚才，他心生警兆，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安，对他来说，类似的心血来潮并非错觉。故而，他停下了奔逃，停下来之后，往四周打量了一番，什么都没发现，一切如常。
然而，内心的不安仍然存在。
在地球，所谓的国术高手有着秋风未到禅先觉的本事。
虽然，这方世界的天道法则和地球上完全不同，然而，修炼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顾小召神念之强大也远远超过那些国术高手。
不会是错觉！
顾小召摇摇头，突然间，抬头望天。
“躲起来！”
他面色大变，轻喝一声。
随即，朝着周世玉和顾大忠招招手，向一侧的山崖下奔去，转瞬间，便消失在山崖下那片绿色的藤萝之中。
周世玉和顾大忠没有丝毫的迟疑，跟着顾小召奔了过去，躲在山崖下。
不一会，头顶便多了一个黑影。
仔细望去，那是一头展翅可达三丈开外的凌云鹤，正在山谷上方缓缓盘旋，距离地面也就数十丈之高，堪堪位于右侧山峰半山腰。
凌云鹤上，海大富手执水月镜，缓缓扫视下方的山谷。
查勘现场之后，没能发现行凶者的蛛丝马迹，海大富也就和段祁镇兵分两路，一个探测东方和北方，一个查看西方和南方。
海大富负责的是西南方。
以金刀谷为基点，乘着飞禽缓缓向外呈扇形搜寻，希望能发现凶手行踪。
段祁镇仗着的是炼气境第九层武者的锐眼，海大富没有那么尖锐的眼神，不过，他有水月镜这个法器。只要驱动灵力，用水月镜扫一下身下的地面，地上的一切便可在镜面上呈现，虽然做不到像地球上的谷歌地图那样的程度，多少也能瞧见一些风吹草动。
一开始，海大富的搜寻还很细致。
然而，到了这片地界，他的注意力也就略微有些分散，不再如当初般细致。
毕竟，重复地做同一件事情非常枯燥。
何况，这片地界距离凶杀现场已经有七百多里，再往前两三百里便是滴水观，这么短的时间内，海大富不觉得凶手能逃到这里来。
除非他们像自己那样乘有飞禽，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会儿早就已经逃之夭夭，根本不可能追上。
正因为有着这些思量，海大富也就没有怎么用心搜寻。
瞧了瞧镜面，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海大富也就乘着凌云鹤离去。
过了许久，顾小召三人才从山崖下走出来。
毕竟，对方是在天上，掌控着一大片地域，随时可以兜回来，须得等对方远离之后他们才能露面。
在滴水观，能够乘飞禽的只有长老院的先天高手或者符师，除此之外，就只要少量特殊人物才能乘坐。先前，若非顾小召心血来潮，一行人的踪迹便会被天上那厮瞧见，那样的话，事情就糟糕了。
就算顾小召自信满满，也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和先天高手对抗。
“少主？”
顾大忠的喉结动了一下，咕噜一声，将一口口水吞落下肚。
他的面色极其苍白，这会儿，方才感觉到了后怕。
“把甲马取下来……”
沉吟片刻，顾小召做出了决定。
随后，三人将绑在小腿上的甲马取下。
顾小召瞧了瞧取下的甲马，上面的符文光泽已经非常黯淡了，有的甚至就像被火烤过一般呈现焦糊状。
仍然能用，却也用不了多久。
顾小召默运小无相诀，模拟出灵霄真决的灵力，将灵力灌入甲马之中，轻轻一挥，默诵咒语。
甲马顿时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到了这片地界，距离目的地尚有一些距离，却也不远了，保险起见，还是慢慢走过去为好。
随后，他们便沿着山谷向前行去，保持着小跑的速度。
不多会，来到一条溪流边，三人沿着溪边向着南方又疾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株硕大的柳树之下。
柳树的树身上，用藤条拴着一个木筏，木筏则藏在溪边的乱草中。
三人上了木筏，解下缆绳，沿着溪流向下游飘去。
在地球的时候，有一种比赛叫做激流回旋。
那个人工制造出来的激流和面前这条溪流的湍急程度根本无法相比，溪水之下也不会有如同刀剑般尖利的乱石，那些皮划艇若是放在这条溪流上，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会散架。
顾小召等人须得轮流用真气护着木筏，一刻不得停歇，木筏这才能艰难下行。
半个时辰左右，溪流方才冲出乱石嶙峋的山谷。
眼前豁然开朗，溪面陡然间变得宽阔起来，溪流的速度也放缓了许多，不再如先前狂暴。
这是一个河湾。
左侧的河岸，山客打扮的顾飞扬正持剑站立，瞧见了从远处山谷中荡来的木筏，瞧见木筏上的顾小召等人，他忍不住呼出了一口长气。随后，他向着这边用力地挥着手臂。
刺杀一个炼气境中阶的高手，且是滴水观的教习，饶是顾飞扬已经见多了顾小召的神奇之处，心情依然非常忐忑。
如今，终于见到三人平安归来，那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瞧见顾飞扬，这会儿，正在用真气操纵木筏的顾大忠面露喜色，他咧开嘴笑了笑，喉结咕噜了一声，吞下了一大口口水。
周世玉脸上的表情倒还平静。
修炼改良过的离恨天宫秘法红尘篇的她忘却的事情越来越多，记忆力越来越差，如此，反倒更为专心在修炼之中。其修行速度可谓是一日千里，才突破炼气境不久，便已经打通了七八处穴窍，超过了顾飞扬。
或许是因为功法的缘故，她的表情越来越淡定，瞧着就像是一个没有情绪变化人偶。
也只有在顾小召面前，方才会有一些情感上的波动。
不一会，木筏便靠岸。
三人上了岸之后，顾小召从百宝囊内掏出一张黄符，将其贴在木筏上，随后，他用灵力激发了符纸。
符纸无火自燃，淡蓝色的火苗像疯狂盛开的野草一般弥漫开来，迅速吞噬了整张木筏。
蓝火甚是奇怪，不受溪水的影响，就像在另一个独立的空间燃烧一般。
没有丝毫的声响，没有哔哔啵啵的声音，木筏不像是被火烧，而是像被剧毒之物腐蚀一般，迅速化为灰烬，消失在溪水之中。
做到了这个程度，再加上先前在归途也布下了几个小小的迷阵，就算有所谓的追踪高手，多半也只能徒叹奈何。
“走吧！”
上了岸，顾小召轻轻说道。
顾飞扬点点头，走在前面带路。
瞧见顾大忠兴奋的表情，他也就没有必要再问什么了，此行肯定是一帆风顺，顺利地干掉了莫绝。
往前走了一刻钟，来到了一个山坳。
在这里，他们遇到了顾寅等人，顾寅和几个山客打扮的武士正背靠一个山壁歇息，四周，摆放着许多药篓，里面装满了药草。
前天，顾小召等人在善功堂接了个任务，需进入横断山脉采摘大量金衣草，这是制药所的某个长老颁发的任务，听说是准备利用金衣草创建某种新药，是否真是如此，顾小召其实并不关心。
他只是需要一个出外的幌子。
当他昨夜带着顾大忠和周世玉前往金刀谷潜伏时，顾飞扬便带着顾寅等人在此地附近采摘金衣草，现在，已经采到了足够的量。
当然，也只有顾飞扬一人才知道他们究竟去做什么。
顾寅等人并不知情，身为顾小召的下属和家仆，他们唯有听命行事。
“走吧！”
顾小召没有停留，向顾寅等人招呼了一声，继续向前行去。
“诺！”
顾寅等人齐声应道，背上药篓随后跟了上来。
第九十八章 路遇意外
阳光落在丛林，万千绿叶随风齐齐摇晃，闪烁着银光，像是一片片由白银雕刻而成的叶子，冷不丁望去，甚至有些晃眼。
地球上，很难瞧见这样的景色。
污染太过严重，大气层里面遍布尘埃，阳光即便落下，也不那么通透，何况那些叶片上满是灰尘，被不那么通透的阳光照着，大多灰扑扑的，让人心情也会变得灰暗起来，因此易怒，抑郁，火气重。
顾小召还是顾心言的时候，曾经在藏区雪域高原待过一段时间，也只有在那里，方才能瞧见银子一般的叶片。
那是因为高原地区没什么污染，空气也稀薄。
横断山脉虽然巍峨雄伟，东西连绵十万里，南北亦有数千里宽阔，然而，滴水观所在之地海拔却不高，空气谈不上稀薄，之所以有着这般异像，实在是不走科技树的缘故。
无工业，无污染。
只是，此地和雪域高原又不同！
不但如此，和少年小顾所在的莽苍林海也非常不一样！
雪域高原树木不多，且多在公路一线，远方的山坡大多光秃秃，若非有飞机常年洒下草种，肯定满是裸*露的山石。
莽苍林海则有些像地球上的亚马孙森林，高大的树木直耸入云，且挨得很近，挡住了阳光，，树木下方，多为苔藓和埋得极厚的腐烂落叶，极其幽暗，如此，空气不流通，便有了所谓瘴气，人类难以生存。
横断山脉则不同。
树木甚至比莽苍林海中的树木还要高大，足有百丈来高，树身极宽，有的甚至需要百来人方才能合抱，随着树干笔直或弯曲向上，树冠郁郁葱葱，说是冠盖如云并无半点夸张。
据说，在那些树梢上，生存着一些神奇的小精怪。
在横断山脉，类似的大树如同猛兽一般，同样有着各自的势力范围，彼此之间相隔极远，颇有默契。
树与树之间，生长着齐人高的灌木丛或野草，且连绵成了一片，在灌木丛和野草中间，生长着许多药草，要寻到药草，将其采摘到手，即便是身手矫健的武者，也非易事。
顾小召一行在野草从中穿行。
地球上的周先生曾经说过，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这才有了路。
这句话在天云界也颇有道理，顾小召等人行走的便是山客们开辟出来的一条路，沿着这条路向前，走上一两个时辰，就能遇见一个补给点，若是不休息继续向前，天黑之前能够抵达兰溪边。
总之，若是按照这个速度，今天是回不到滴水观坊市。
如果丢下其他人，顾小召全力激发真气赶路，又或是绑上甲马，能在天黑前赶回滴水观，只是，他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虽然，答应了同慕小桑一起随卫阀二公子卫南进入横断山脉，然而，距离出发的时间尚早，卫南那边不知道因为何事耽误了。
如此，缓缓而行便是。
但是，即便是缓缓而行，一行人却也如临大敌一般，纷纷将手放在刀把或剑柄之上，稍有风吹草动，视线顿时便扫了过去，身躯也绷直如拉开的弓弦，仿佛下一刻便要激发真气攻杀上去。
周遭多为齐人高的灌木或野草，偶尔还有藤条遮挡在路前，这样的环境非常危险，若是有敌对势力在前方设伏，用上强弓利弩突然袭击，一行人如果没有防备，多半会伤亡过半。
这并非危言耸听。
多年以来，死在这条路上的武者不知几几，所以，这条通往山区的采药小道又被坊市的山客们称之为血路、或是伤心小道。
即便顾小召，这会儿也没有掉以轻心。
此时，顾小召已然将探气决运行起来。
周世玉跟在他身侧，身后则是大部队，顾大忠落在后面，负责断后，前面三十多丈远，顾飞扬在前头探路。
如今的顾小召，运行探气决之后，神念已然达到了五丈开外，比起两个月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也就一丈不到。
对他来说，暗地里还有离别堂的威胁，再是小心也不为过。
“什么人？”
前面传来一声暴喝。
声音随风飘来，在杂乱的野草和灌木丛中穿行，兜兜转转几次之后，也就有些失真，不过，顾小召听得分明，这是顾飞扬的声音。
他将左手举过头顶。
这是要求大伙儿进行战斗准备的手势。
站在顾小召身侧的周世玉反应最快，还没得顾小召将左手举起，她便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圆月弯刀，身子如狸猫一般低伏，头部微微前倾，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眼睛微微眯起，瞳孔乌黑发亮。
身后众人反应不一。
像顾寅这条时刻留意着顾小召的忠狗，反应也就比周世玉稍慢一刻，待得顾小召举起左手，便立马窜上前来，手握横刀刀柄，半蹲在顾小召身前一丈开外，目光炯炯地望向前方。
一副忠心为主奋不顾身的表情。
有的家伙反应也还可以，按照平时训练的方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弯腰俯身半蹲在那些粗大的植株之下，以此为掩护。
但是，也有一些家伙反应奇慢。
他们或是久疏战阵，或是初次临阵，有的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有的像傻瓜一般瞪着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会儿，若是有敌人突袭，那些家伙多半会死得很难看。
“嘭！”
前方传来一声巨响。
一股无形的气浪从前方排山倒海般席卷过来，所过之处，所有植株，无论大小，不管是长满尖刺的灌木荆棘，还是阔叶的野草，亦或某些奇形怪状的物体，纷纷随风低下头颅。
阳光洒下来，阴暗一扫而空。
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百丈开外，距离一株巨大古树不远的地方，有几个人影在空中如大鸟般腾挪飞翔，罡气纵横，碰撞如雷，战团中间的空气被远远地逼迫开去，形成巨大的气浪，就算是一个壮汉，就算是站在战团边缘，也会被掀翻，如风筝般飞荡开去。
在顾小召一行和那几个人中间，三十丈开外，顾飞扬被两个武者拦阻。
说是拦阻并不恰当，实际上，顾飞扬正被那两个炼气境初期的武者攻击，对方配合得当，出手狠辣，深得稳准狠其中三昧，一瞧便知是久经杀戮的好手，绝非某些境界颇高却缺少实战的家伙。
顾飞扬在那两个家伙夹攻之下很是狼狈，出招极其不畅，也就是在勉力支撑，用不了多久便会败下阵来。
“少主，怎么办？”
顾寅掉头望向顾小召。
顾小召皱了皱眉头，他望了身侧的周世玉一眼，目光中多了一些探询，周世玉回望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随后，周世玉轻轻跃在空中，也就一人多高。
她跃在了顾小召身前。
顾小召向前半步，举起双手，正好托住周世玉的双脚脚掌。
“呔！”
低喝一声，真气勃发。
随后，周世玉像投石车上的石块一般被顾小召投掷出去，其速如风，转瞬间便飞出了二十多丈。
这时候，顾小召加在周世玉双脚上的力道方才消散。
借着剩下的余力，周世玉仍然在空中滑行，大风将她脑后绑着的粗*黑辫子吹起，形成了一条笔直的黑线。
人在空中，手中弯刀飞了出去。
“呜呜呜……”
弯刀划破空气，拉出了一条漂亮的银白色弧线向着前方疾斩而去，刀锋映着阳光，反射这炫目的白光。
其实，围攻顾飞扬的那两个武者已然瞧见了顾小召一行。
不过，彼此间的距离有着三十多丈，他们认为，顾小召等人一时间无法过来，他们完全有时间将顾飞扬斩杀，之后，再来对付其他人。
故而，他们仍然步步紧逼，围攻顾飞扬。
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周世玉竟然如天外飞仙般飞了过来，一时间，两人齐齐被吓了一大跳。
弯刀如飞燕，疾飞而来。
一个身着褐色布衫脸上长满黑毛的武者主动脱离了战局，身子微微下蹲，真气从丹田一路往下，急速撞击双脚的脚掌涌泉穴。
“嘭！”
泥土草根四溅而起。
地面多了两个深达三寸的小坑，那厮像猫头鹰一般展翅飞起，挥舞着横刀，刀锋微微发颤，像受惊的小兽发出一阵阵嗡鸣，嗡鸣声中，真气从锋刃处激荡而出，划出一道赤红色的气浪。
气浪斜斜地斩在空处。
身为一个久经杀阵的老手，只需瞄一眼弯刀飞行的轨迹，便能估算出弯刀下一步所到之处。
在那厮看来，自己这一刀能准确地将空中飞行的弯刀击飞。
毕竟，他有着十余年的厮杀经验，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鸟。
还是那句话，凡事都有例外！
空中的圆月弯刀竟然微微一顿，来了一个急刹车，就像是一个有着灵性的物事，躲过了真气的袭击。
“啊……”
人尚在空中，那家伙不由微微张嘴，一脸呆滞。
符器？
莫非撞到了不能惹的家伙！
一个小姑娘手中居然有着符器，那么，站在她背后的会是怎样的大人物呢？饶是那厮的所在的团体在横断山脉名头响亮，一向称王称霸，然而，他也知道，在这片区域，就算是自己的老大，也有着不能得罪的人物。
怎么办？
那厮心底一片茫然！
眼睁睁地瞧着弯刀拉着一条闪亮的雪线向自己斩来……
第九十九章 横山一窝蜂
刀光如雪，森冷光寒。
那个满脸黑毛的武者全身上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神魂就像是被冻住一般，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躲避。
这便是红尘淡雨落这门功法的厉害之处。
不愧是来自上界大派离恨天宫的绝世功法，即便只是红尘篇，在天云界也算是一等一的功法。
一旦被周世玉的红尘真气所影响，神念便会有所迷惑。
贪嗔痴，爱、恨、苦，各种滋味在心头纠缠交织，难以挣脱……
只不过，如今的周世玉只是炼气境初期，改良后的红尘真气共有七层，她仅仅第二层入门，威力算不得强悍。
那个汉子只是稍微愣神，很快就从迷茫状态中挣脱出来。
然而，有时候生死只在一瞬间，一步慢、步步慢……
当那个汉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在弯刀的刀身上瞧见了自己的倒影，就连脸上的每一根黑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啊！”
他嘶吼一声，像掉在陷阱中的饿狼。
整张脸青筋直冒，黄豆大小的汗水瞬间遍布全身，体内经脉暴涨，真气逆运，强行往胸前的膻中穴冲了过去，就像河口处向上游倒灌的海水，气势是那么样的狂暴，经脉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崩裂。
关键的时刻，他的身子在空中硬生生地向左边横移了半尺，这半尺乃是救命的半尺，圆月弯刀贴着他的手臂飞了过去。
如此，他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强行逆运真气的后果就是内脏经脉受损，终究还是躲过了致命一刀，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也就情有可原。
然而，下一刻，这厮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不怎么好看。
“噗嗤！”
随着这一声轻响，他的胸前竟然多了一枚刀尖。
最初，刀尖只有一寸长，就像原本就长在胸前一般，随后，便如雨后的竹笋一般破土而出，节节升高，转瞬间，就有了半尺来长，像是一弯从乌云后探出了半边脑袋的银月。
最后，弯刀像破云而出的弯月破胸而出，在空中像暴雨前的沙燕自在飞翔，带出了一股血瀑。
“噗……”
黑毛武者张大嘴，殷红的鲜血从张开的大嘴喷了出来，在空中撒下一条三尺多高的血浪。
随后，他像被钓出水面的鱼一般在空中扑腾了几下，从一丈来高的空中摔落在地面，翻滚了几下，身体扭曲了几下便没有了声息。
这时，周世玉方降落在地。
另一边，顾飞扬虽然在一步步往后退，却不像先前被两人围攻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就算落在下风，却已无性命之忧。
这时候，周世玉向着顾飞扬的对手急冲而去。
和顾飞扬交手的那个家伙三十多岁，其貌不扬，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同样是山客打扮，唯一的特征的就是有着一双三角眼，顾盼之间，给人一种狠厉的感觉，然而，此时，此人眼中却多了一丝惊惧。
他佯攻一招，将顾飞扬逼退，然后跳在了空处，面朝前方往后急退，脚尖在地面一点，跃在空中，踩在一株梦花草的草叶上，身子忽上忽下，浮浮沉沉，手中长剑指着顾飞扬，厉声喝道。
“尔等何人？意欲何为？”
见那人退开，周世玉并未紧逼上前，而是站在原地，将在空中呜呜飞舞的圆月弯刀收了回来，放入腰间的刀囊。
顾飞扬也未上前，而是拉长了呼吸，暗自调和体内真气。
先前，他冷不丁被这两人突袭，可以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如今，却被别人追问意欲何为？
感觉到极其荒唐的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唯有冷哼一声，然后，紧紧握着刀柄，冷冷地盯着对方。
这时候，顾小召已然带着众人赶上前来。
瞧见这么多人，那厮面上依旧不曾出现惊惧之色，三角眼内，褐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打量众人一眼，随即，落在地上同伴的尸体上面。
他的眼里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哀伤，瞧着同伴尸体就像瞧着陌生的路倒一般，眼中掠过的唯有厉色。
三角眼的目光落在顾小召身上，看出顾小召乃是带头人，他嘴里啧啧有声，摇头晃脑地说道。
“少年人，尔等的祸事了！”
顾小召没有说话，目光掠过那厮的肩膀，落在了远处。
在那里，几个人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奔来，前面一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孩，像奔马一般往这边急奔，两旁的野草灌木像迎客的仆人一般纷纷往两旁闪避，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在他身后，有三个人衔尾而来。
这三人仿佛在空中飞一般，脚尖在地面一点，便跃出七八丈远，在普通人看来，的确像是在飞翔。
人在空中，不时外放罡气，一道道气浪像炮弹一般朝着地上狂奔那人落下，却大多落在身后。
逃跑那个壮汉就像身后长着眼睛一般，若是发现无法躲过敌人的罡气，便会往后挥刀格挡，将敌人的罡气格挡开去。
顾小召的表情有些凝重。
逃跑那人是炼气境中期的高手，在他身后追赶的人同样也是炼气境中阶的强者，其中一人，甚至有着炼气境第五层的修为。
顾小召干掉的莫绝和聂曾广，都是炼气境第四层的修为，第五层仅仅比第四层高那么一点点，然而，战力却要强悍许多。
到了炼气境中后期，每要提高一层修为都须得消耗大量的资源，不仅如此，运气也很重要。
故而，炼气境五层的武者远比炼气境第四层的要稀少，每往上一层次，稀少的程度便会成倍增加。
顾小召往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后退。
强者们之间的恩怨，自己等人没有必要加入进去。
“想走？”
三角眼冷笑出声。
“晚了！衡山一窝蜂办事，尔等竟敢横插一脚，竟敢杀了我同伴，诸位……一会受死吧！”
这厮话音落下之后，顾小召身后众人大多面色苍白，有的家伙甚至惊呼出声。
在横断山脉，横山一窝蜂的恶名可止小儿夜啼。
以前说过，横断山脉多采药客、多采矿的工匠、也多狩猎人、然而，更多的却是杀人夺宝的恶人……
横山一窝蜂便是恶人中的佼佼者。
没人知道这群人的巢穴在哪儿？也没人知道其中有哪些人物？他们的出现总是无声无息，消失的时候也是没有踪迹，就像是不曾存在一般，存在的往往是留下的血案和记号，在极短的时间内，震慑众人。
据说，横山一窝蜂的老大是先天高手。
当然，据说只是据说，实际情况如何，没人知道，然而，现实中却有炼气境巅峰的高手死在横山一窝蜂手里的情况。
能干掉炼气境巅峰武者的自然是先天高手！
所以，听到得罪的是横山一窝蜂，即便是顾小召，心也往下一沉，更何况是手底下的那些家伙。
当然，顾小召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没有理会眼前的这个跳梁小丑，默默地望着远方，轻声说道。
“你们先走！”
“少主……”
顾飞扬等人惊呼出声。
顾寅向前一步，眼看便要声泪俱下，劝说顾小召一起后退，不过，顾小召打断了他的说话。
“噤声，速退！”
顾小召的声音不大，然而，却蕴藏着不可违背的意志。
“诺！”
顾寅还待说话，顾飞扬却已经应声答道，挥手带着众人退下。
他和顾小召相处的时间远比顾寅要久，对顾小召了解甚深，知道不能违背顾小召的意志，所以，二话不说就往后退。
顾寅虽然还想表演一番赤胆忠心，不过，他并非蠢货，也看得懂眼色，所以，到最后也只是表情悲壮地向顾小召鞠了个躬，跟在顾飞扬的身后往后方撤退。
众人皆往后退，唯有周世玉没有动身。
她站在原地，站在顾小召左侧三步远，目光投向了远处，投在向这边奔逃而来的那个壮汉身上，准确地说，是投在那个壮汉身后背着的小女孩身上，那个小女孩躲在壮汉背后，偶尔露出身形，瞧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
顾小召瞧了周世玉一眼，见她没有后退，微微蹙眉。
不过，他并未说什么。
“我说了！谁也不许走，都给我受死！”
梦花草的草叶上，恼羞成怒的三角眼暴跳如雷，他从草叶上掠下，挥刀向下方斩去，一股气浪朝着顾小召迎面涌来，将他的头发吹得向后方飘舞，瞧着声势极大的样子。
然而，顾小召却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甚至都不在三角眼身上。
有人说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大的羞辱便是无视！
那么，此刻的顾小召就在无视三角眼，这时候，若要求三角眼心里的阴影面积，让一个数学系的博士后来也是计算不成的。
气浪之后便是真气，如锋矢一般锐利的真气。
顾小召仍然望着远处，望着远处一追一逃的几个人，仿佛在计算那些人多久会奔到这边来。
然后，像仲夏夜纳凉时挥手打蚊虫一般挥动右手的从某个手下那里随手取来的横刀，向前漫不经心地一挥。
刀气勃发，细到了毫颠。
将三角眼外放的真气准确地切割成了两半截，随后，没有丝毫阻碍地一往无前，将三角眼手中的横刀劈成了两半截，仍然没有阻滞地继续向前，最后，落在了三角眼的眉心。
说起来极长，其实只是一刹那！
一刹那，便分出了生死！
第一百章 祸水东引
现如今，顾小召手下的炼气境中期亡魂已有两个。
这两人分别是离别堂杀手聂曾广和滴水观下院教习莫绝。
这两个家伙都是炼气境第四层的武者，聂曾广修炼的是紫白眉罡煞，莫绝修炼的乃是玄冥真煞，因为海纳百川探气诀的缘故，接触过这两门罡煞的顾小召能成功模拟出它们的特性。
也就说，顾小召能够在炼气境第一层便能施展出只有炼气境中阶的武者方才能够使出的罡煞。
当然，他打通的穴窍不多，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也就一般，体内的真气容量有限，即便能模拟出罡煞，往往也只是一锤子买卖。
也就是说可以在关键的时候用来阴人，不能当做常规武器使用。
这样的话，局限性未免太大，不可取。
故而，前段时间在石碑空间，顾小召将这两种罡煞施展出来，经由无所不能的石碑，将其变化，保留了某些罡煞的特性，却又不会消耗大量真气，如此，顾小召也就能像外放真气那般施展，威力又比真气要强悍许多。
顾小召给这门功法取了个名字，叫做秋意刀。
一如既往，他取名不能。
之所以称之为秋意刀，取的是寒秋阴风阴雨愁杀人之意，这门功法既有玄冥真煞伤人于无形的特性，又具有紫白眉罡煞的锋锐。
以前，顾小召只有一门杀法，照雪观。
以探气决为根基，再结合他以前修炼过的所有炼体境功法浓缩而成的杀法，在炼体境这个层次，可以称雄，就算以此和炼气境的武者交锋，也不是不能派上用场。然而，这门功法防守上有余，进攻却不足。
干掉莫绝，是有心算无心，奇袭为本。
血战中杀死聂曾广，是因为对方不知他符武双修，如果他不曾修炼有符法，而是单凭照雪观和聂曾广厮杀，那么，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对方。
现在，顾小召总算有了一门攻击力强大的杀法。
虽然，威力还不如真正的罡煞，但是，却远胜一般炼气境初阶武者修炼的真气。
今日，不过是牛刀小试。
果然，秋意刀毫不费力便穿透了三角眼外放的真气，并且，无声无息根本就没让对方产生警觉，待得斩到面门时方才发觉。
想躲避时，为时已晚。
眉心上多了一道一寸来长的红痕，随后，就像镜子裂开一条缝隙一般，从眉心往下，红痕延长开来，一直拉到了下巴处，将整张脸一分为二。
没有呻*吟，也没有嘶喊……
三角眼像一片落叶从空中飘落，无声无息，直到掉落在厚厚的腐叶之上，这才发出了一声轻响。
“走！”
顾小召轻哼一声，掉头便走。
他刚才之所以留下，为的是给顾飞扬等人多一点撤离的时间，将眼前这个家伙斩杀之后，也就没有必要留下。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顾飞扬等人若是被横山一窝蜂追上干掉，也只能徒唤奈何。
当然，以后若是修炼有成，横山一窝蜂也就死定了！
他必杀之！
转身之后，顾小召从百宝囊内掏出两副甲马，准备给自己和周世玉使用，有这玩意，就算身后那几个炼气境中阶的武者追来，也能逃脱。
然而，周世玉却没有跟随而来。
顾小召回过身，周世玉仍然站在原地，直愣愣地望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像是在纠结什么。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继续转身。
空中，一个黑色的影子从二十来丈的远处飞了过来，越来越大，转瞬之间，便飞到了跟前。
空中飞来的是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
她头上扎着两根羊角辫，随风一上一下摇晃着，像是两根狗尾巴草。
狂风呼啸中，小女孩依旧大睁着眼睛，脸上不曾有丝毫惧色，近乎于呆滞，且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同等状况下，那些平常人家的小女孩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小女孩直直地向着周世玉飞来。
祸水东引？
第一时间，顾小召脑海中掠过这念头。
在走投无路之下，逃跑那人将背上背着的小女孩丢过来，未免有着祸水东引之嫌，说实话，颇为不地道。
“前面的兄弟，帮我一个忙，臧某若是不死，日后必有后报……”
远处，那个逃跑的家伙的声音随风飘来，非常清楚地回荡在顾小召耳边。
接？
还是不接？
顾小召眯着眼睛，眼神幽深，透着几分寒气。
这时候，周世玉向前小跑了几步，跃了起来，接过空中飞来的小女孩，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将力道卸下之后，掉落在地。
周世玉瞧向怀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依旧面无表情，她的脸色颇为苍白，小脸很瘦，肉不多，眼睛很大，眼眶内瞳孔又黑又亮，直勾勾地盯着周世玉，眼神里仿佛藏着什么。
周世玉同样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女孩，同样沉默不语。
虽然，不明白周世玉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事已至此，顾小召也没有多说什么，当然，更不会出手阻止。
顾小召俯下身，蹲在周世玉跟前。
周世玉的身子微微动弹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别动！”
顾小召轻声说道。
随后，他将甲马绑在周世玉的小腿上，然后，运转小无相诀，将体内真气转化为灵力，勾勒符文，激发了甲马。
“走吧……”
他站起身，望向周世玉。
周世玉回望着他，眼波流转，如秋雨下的湖泊。
虽然，周世玉没有说话，不过，顾小召明白她的意思，她在说，一起走……
自从在幻阵中帮助周世玉修炼改良后的红尘淡雨落之后，两者之间便很有默契，无需语言，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视线接触，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顾小召摇摇头。
“你先走，回隐峰等我，相信我，没事的……”
周世玉没有啰里啰嗦地说一些无用的废话，也没有多做拖延，她只是深深地望了顾小召一眼，随即，抱着那个像哑巴一样的小女孩转身离去。因为绑上了甲马的缘故，她的速度奇快无比，转眼之间，便消失在草丛之中。
顾小召并未盯着她的背影，送她离去。
他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前方。
第一百零一章 披挂符甲的壮汉
将背上的小女孩丢过来之后，姓臧的家伙便换了个方向逃跑。
他一边奔跑一边大声笑道。
“兔崽子们！来追我啊！”
这时候，追杀他的那三个武者突然停下了脚步，彼此飞快交流了几句，声音不大，断断续续随风飘了过来。
他们像是在寻找某种东西，但是，不清楚是在姓臧那家伙手上，还是在那小女孩身上，一时间难以抉择。
最后，领头之人朝着姓臧的那个家伙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剩下的两个武者则向顾小召飞掠而来，不过，并没有一起奔向顾小召，一个人在半途上绕了个圈子，向着周世玉逃走的方向追去。
另一个家伙则冲向了顾小召。
顾小召并未转身去阻挡追周世玉而去的那人，他知道，绑上了甲马的周世玉速度并不会比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差，也许，在短距离冲刺的时候要慢上一些，然而，若是长途奔袭，反倒要占点上风。
虽然，难免会有些担心。
不过，顾小召将这种担心强行压了下去。
要想帮助周世玉，他须得解决眼前这家伙。
那是一个身高九尺多，双手提着两把大斧，长得虎背熊腰的壮汉。
壮汉全身上下套着甲胄，玄色的甲胄将他整个身子遮得严严实实，就连脸部也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厮眼神暴虐，给人一种无人不可杀、无物不可斩的感觉。
胆小的人与其对视，甚至有可能胆裂而死。
这厮力量奇大无比，就算是身披重甲，他依旧能轻轻松松地一跃数丈，甚至能在空中短暂停留。
“死来！”
壮汉跃在空中，暴喝一声。
原野上，凭空响起一声闷雷。
然后，一道银白色的流光在玄甲上方如同虹彩一般流窜，瞬间，便亮了起来，光晕四射，极其炫目。
符甲？
所谓符甲，便是在甲胄上勾勒有符文。
和只能用灵力激发的神行符不同，就算是武者也能用真气激发符甲上的符法，故而，甚是珍贵。
即便是顾氏三房的武器库，也没有保存几副符甲。
玄甲壮汉身上的这副符甲上勾勒的符文并非战斗符文，而是辅助符法，输出同等单位的真气或者罡煞，有符法加成的威力更为强悍。
果不其然，那厮只是挥砍了一次双斧，却像是挥出了十几次斧头。
斧头上方，银色光晕闪现，罡气纵横，将四周的空气撕裂，形成了一张巨大的银色的网，将顾小召当头笼罩。
直到此时，顾小召方才有所反应。
他并未后退，而是突然间向前扑倒，小腹堪堪贴着地面，之后，像一条蛇一般向前窜去，躲过了无所不在的罡气之网。
“好！”
玄甲壮汉在空中喝了一声。
“再吃我一斧！”
声音落下，那厮将左手的大斧掷出。
斧头滴溜溜打着旋儿向顾小召斩去，一道粗大的银白色光线扯在斧头的尾柄上，控制这斧头的飞行方向。
这时候，顾小召的身形与地面平行，中间有着三寸的空隙，就像是凭空漂浮在地面上一般。
他挥动了手中的横刀。
对着悬浮在一丈来高空中的玄甲壮汉虚斩了一下。
“哼！”
玄甲壮汉冷哼了一声，继续操纵斧头向地上的顾小召斩去，没有理会顾小召的攻击，毕竟，他身上那具符甲虽然不是什么精品，却能完全免疫炼气境初阶武者的真气攻击。
就算被真气击中，也就和蚊虫叮咬差不多。
然而，下一刻，那厮却像被电击一般向着左侧横移，速度之快，就像是一只惊弓的大鸟。
那厮虽然见机比较快，然而，终究还是慢了半拍，仍然被顾小召发出的无形真气击中。
不过，正因为这次横移，他的要害部位躲了过去。
真气砍在了肩胛处，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顿时，符甲上的银白色光晕闪烁不停，就像是电压不稳的路灯一般，随后，右半边玄甲上的符文黯淡了下来。
不仅如此，真气擦着符甲往上方疾斩，砍中了壮汉的耳部。
若非那家伙的脑袋也被头盔遮得严实，这一刀便有他好受，即便如此，他仍然摇晃着脑袋，悬在空中的身子也不稳，从空中跌落下来。
秋意刀再次建功！
身为炼气境中阶，玄甲壮汉非三角眼这样的喽啰可比，战斗的本能让他躲过了顾小召必杀一击。
大部分炼气境初阶的武者外放的真气的确无法破开符甲的防护，然而，秋意刀并非单纯的真气，而是带着罡煞的特性。玄甲壮汉的这具符甲的坚固程度还无法抵御罡煞。
当然，秋意刀的威力不如真正的罡煞。
要不然，只是这一刀便能破开符甲的守护，将壮汉的手臂卸下来。
从空中跌落下来时，玄甲壮汉也就失去了对掷出的那把斧头的控制，于是，那把斧头一路向前，在空中像醉汉一般歪歪斜斜的飞行，砍断了好几根植株，最后，斩在一根三尺多粗的绵藤上。
砍出这一刀之后，借着腰腹之力，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牵扯，顾小召直立起来，下一刻，像一根离弦之箭朝玄甲壮汉冲去。
“嘭！”
双脚脚掌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地面多了两个小坑，玄甲壮汉如山岳一般耸立，他狠狠地瞪着向着他奔来的顾小召，眼神中除了暴虐还是暴虐。
“好胆！”
他闷哼一声，双手高举剩下的那把斧头。
在他的意念之中，即将劈下的这一斧，可开天，可劈地，可斩尽万物，可决世间生死……
这时候，顾小召轻轻挥动左手。
一张淡黄色的符纸出现在左手的手指间，像叶片脱离树枝一般脱离了顾小召的手指，下一刻，无火自燃，形成了一道方圆三寸左右的赤红色火球。这火球滴溜溜地打着旋儿，仿佛是被投石车掷出一般弹射而出，冲向了玄甲壮汉。
壮汉的瞳孔多了一个红点，那个红点越来越大，迅速占领了瞳孔的所有空间。
这时候，他的眼神才多出了一点别的东西。
那是一种名为惊惧的情绪。
符师？
“呔！”
心中虽然惊惧，玄甲壮汉却没因此失去章法。
他仍然挥动斧头，猛地下劈。
一道银白色的电光从斧头上掠出，准确地落在直奔而来的火球上，就像大水浇上去一般，火球瞬间熄灭。
电光却不灭！
电光继续向前，朝着冲过来的顾小召奔去。
这时，顾小召再次挥动左手。
又一张符纸从他手指间脱离，飘飘如落叶。
这一次，符纸化成了一根淡金色类似箭矢的玩意，急速向前，刺在了紫色的电光上。
顿时，空中传来一声滋滋的声响。
这一次，获胜的仍然是银白色色电光。
然而，电光上的银色却黯淡了许多，变得灰暗起来，前行的势头也变得缓慢不少，一看便是强弩之末。
符法的威力如此弱小！
看来是一个符师学徒。
玄甲壮汉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若面对的是符师，他多半转身就逃，要知道，就算是一个不以战斗为主，而是以炼制丹药为主的符师，一旦战斗起来，也不是他这样的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可以比拟的。
若是符师学徒，只要没有受箓，他完全可以战而胜之。
符师学徒只要没有受箓，不管他的神念有多强大，亦或灵力有多雄厚，终究不能虚空画符，只能使用符纸之类的玩意，威力再强也是有限。何况，不能受箓，神念也好，灵力也好，再雄厚都有一个限度，这是因为他的识海无法承受。
所以，一般的符师学徒用符纸施展符法，亦不过四五次之后，要嘛神念，要嘛灵力便会耗尽。
在他看来，顾小召便是这样的符师学徒。
完全可以一斧斩之！
当然，劈出这一斧之后他也付出了代价。
符甲被顾小召发出的秋意刀斩坏之后，他只能凭借真实实力厮杀，刚才那一斧，几乎耗尽了他的精气神。
玄甲壮汉呼出了一口长气。
然而，这口长气呼出一半不到便停滞了！
此时，他眼中不见丝毫暴虐，唯有惊惧！
顾小召就像是一个在婚宴酒席上负责撒糖的少年，不停把糖果扔向堂下的众多小孩。只是，现在，他扔的不是糖果，而是价值不菲的符纸。那个百宝囊就像是传说中的须弥袋一般，里面仿佛存放着无穷无尽的符纸。
顾小召的神念和灵力也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一连发出了十余次符法，依旧没有半点枯竭的征兆。
火球、锋矢、玄水、巨木……
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法术朝着玄甲壮汉袭来，他不停挥动手中的斧头，罡煞遍布斧身，尽量将那些符法格挡开去。
然而，终究有漏网之鱼。
符法不停地落在他身上，消耗着他已经不多的罡煞。
玄甲壮汉嗷嗷大叫，想要近身搏杀，一时间，却不得向前。
这时候，他甚是憋屈，感觉自己就像是风筝，线头的另一端却握在顾小召手里，最终，只能憋屈致死！
是的，他找不到一点摆脱眼前困局的办法。
眼看体内的罡煞快要耗尽，身上的符甲变得破碎，甚至，身体上多出了许多伤口，不时，有殷红的鲜血渗出。
“啊……”
玄甲壮汉像垂死的猛兽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放弃了格挡，任凭自身像是放烟火一般被符术击中，不管不顾地向着顾小召冲了过来。
第一百零二章 脑海内多了个声音
顾小召向前迈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
“呼！”
他呼出一口长气，白色的气雾像剑一般向前刺了出去，凝聚在夕照之下，久久不散。
在他脚下，脑袋无力地外到一边躺着的正是玄甲壮汉，此时，这厮已然是一具尸体。
为了对付这家伙，顾小召也算是用尽了全力。
神念也好，体内的真气也好，几乎消耗一空，此时此刻，丹田空空如也，已然是贼去楼空的状态。
前段时间制作出来的数十张符纸，这会儿，仍然留在百宝囊中的已不多。
不提他制作这些符纸所付出的心血，消耗的灵力，单单只是制作这些符纸所需要的材料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换算成七间银，起码也值数千两，相当于一个郡城小家族全年的收入。
所以说，符师并非一般人可为。
多来几次这样的战斗，就算有着水井坊的支持，顾小召也会破产。
除非他的计划能够实行，把石碑世界中混杂着息壤的黑土运到天云界来，当做肥料撒在药田里，然后培育出大量变异的奇珍异草，制作成精良的药品，唯有如此，方能够支撑。
顾小召手持横刀，撩开了壮汉的面甲。
面甲后，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长得甚是普通，毫无特色可言，混在人堆中的话多半分辨不出。
谁？
这厮会是谁？
一个炼气境中阶的高手不可能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一般的家族甚至培养不出来，大多出自豪门世家。
横山一窝蜂？
这群神出鬼没的盗贼真的只是单纯的盗贼团伙？
心中有着太多疑问，不过，顾小召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只要这些家伙不挡自己的路便是了！
随后，顾小召踉踉跄跄地向前行去。
他须得去救援周世玉。
很可笑？
是吧？
要想踏上仙途，须得绝情绝性，舍弃一切，杀伐果断，凡是阻了自己的路，不管它是神佛、亦或妖魔、又或是亲人爱人，皆可一刀斩之……
唯有舍弃一切，方能登上神座！
这就是世间的修行法则，无数修者把它当做金科玉律，对大部分修者来说，无论是情感或是别的什么，牵绊便是心魔，须得一剑斩之。
唯有不再是人，方才能成为仙佛神魔！
对此，有着三世记忆的顾小召却不敢苟同。
仙人，不过是世外之人，山上之人。
即便强大到脱离了群体社会的束缚，即便可以践踏世间一切规则，即便可以言出法随，即便天道即我，我即天道，即便顺手可以创造一个世界，覆手便可毁灭一个位面……
他仍然应该是人！
仍然拥有着人的记忆！
若不然，便会堕入永眠之海，被天道所吞噬和同化。唯有保持着自己的意志，不沉迷、不堕落、方能渡过永眠之海，到达时间的彼岸，成就道果，造化如莲，永生不灭！
这便是大道之终、亦是大道之始……
当然，若不能渡过天人第五衰，你连那道门的边都摸不到。
唯有掌控着空间的圣人方才能进入永眠之海，不至被天道所吞噬，被时光所冲刷，至于能否渡过彼岸，则是另一回事。
以上种种皆是前世的紫霞真君在闲暇时所述，至于究竟有多少真实的成分，顾小召也不清楚。
当初，紫霞真君宁愿毁了自己的道基也要将前世的顾小召救回来，或许便是觉得绝情绝性这条路多半走不通。
她应该是对的！
所以，顾小召也不会选择那条路。
当然，他也不会成为所谓的圣母白莲花，以功德成道。
他就不是那样的人，若真是选择那条路，多半也走不了多远。
先前和玄甲壮汉一战，顾小召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把所有压箱子的本事都掏出来了，这才将对方消耗至死。
这时候，就算他想去救周世玉，也是力不从心。
到头来，不过是给敌人多送一颗人头罢了！
然而，顾小召还有底牌。
向前奔出几里地之后，顾小召选了一个泥土比较松软的地方，随后，挖了一个大坑，将自己埋了进去。就像他今早伏击莫绝的时候一样，彻彻底底地埋在泥土之中，用龟息术进行内呼吸。
在将自己埋在土里之前，顾小召掏出一个玉瓶，将瓶内装着的几颗灵米全部服下，如此，他运转无限万象通明录，进入了石碑世界。
眼睛一闭一睁，便换了天地。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缓缓挪动步子，来到石碑前。
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他将那些担忧和焦虑的情绪全然抛诸脑后，无论在这个世界待多久，天云界那里始终是两刻钟。
所以，他没必要着急。
随后，顾小召来到灵米田前，一个周期过后，灵米再次进入成熟期，枝头上硕果累累。
顾小召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的时候看过的某些玄幻小说。
他忍不住学着那些热血主人的口气，轻轻说了声。
“我来度个劫……”
说罢，他笑了笑。
即便是在这个只属于自己所有的世界，说着那样装逼的话，他多少也会觉得羞耻，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的心态至少平静了。
顾小召摘下几颗灵米，像吃糖豆一般相继倒入口中，之后，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在体内经脉横冲直撞，感觉整个身子就像充气一般不停地向外膨胀，仿佛要是不能操纵这股气流的走向，便有爆体之嫌。
顾小召盘腿坐下，屏息静气，闭上了眼睛。
识海深处，一轮明月高悬，明月之下，蓝色月光如大海，一卷有淡金色符文溢出的卷轴在月光大海中乍浮乍沉，像是一叶小舟。
“我有一意，可决生死……”
默念经文，顾小召将神念降下，在五脏六腑间穿行，将灵米形成的庞大力量转化成真气，沿着十二正经、奇经八脉浩浩荡荡、奔流不息，运行了一百零八个大周天之后，再冲击穴窍。
首先，乃是已经打通的三十六处穴窍。
引得天地灵气入体，和自身真气汇合，彼此间没有丝毫障碍便融合在一起，就像是水和乳。
也只有在石碑世界才这样。
这里的天地灵气乃是最为纯正的灵气，没有丝毫的杂质，可以和任何一种真气或者灵力相融合。
无论你的属性是至刚至阳、还是至阴至寒，无论你是光属性还是暗属性，无论你是光明还是邪恶，这方天地都会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这里乃是修行的最佳所在。所以，每当顾小召想要冲关更进一步的时候，他便会进入这里。
他准备冲击炼气境第二层。
如今的他依然打通了三十六处穴窍，位于炼气境第一层大圆满的境界，不过，时日尚短，从某种角度来说，根基尚不牢靠，须得打磨一番，过段时间积蓄力量之后再冲击第二层。
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然而，事出突然，计划自然有变。
他须得踏入炼气境第二层，如此，方有把握对抗强敌。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这句话，的确有些道理！
识海深处，明月之光越发灿烂。
体内，真气像陀螺一般旋转着朝着后脑玉枕穴冲了过去，前端在神念的操纵之下像针尖一般细小，极其锋锐。
随后，狠狠地扎在穴窍之上。
顾小召闷哼一声，身子颤抖。
在他脸上，掠过一丝紫气！
……
另一边，周世玉把小女孩用藤条捆在背上，飞驰电掣般向前奔逃，真气灌入甲马之中，她只觉自己身轻如燕，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脚尖轻轻在地面一点，便向前窜出了好几丈。
虽然，已经经历了好几次，她仍然觉得神奇。
她不知道顾小召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她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她现在比较纠结的是，她为何要接过那个小女孩？
是的，她不想见到那个小女孩死于非命！
最终，她还是会伸出援助之手。
然而，在这样做之前，她绝对会和顾小召商量，肯定不会像先前那样自把自为，那样做，让顾小召情何以堪。
当时，她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地就这样做了！
莫非是走火入魔？
红尘淡雨落是一门以修神为主的功法，炼体不过是兼修，毕竟，有着强悍的体魄，方能够承受天地灵气贯体，神魂方才能强大。
修炼这门功法出错，多是神魂受损。
难道，顾小召改良后的功法有问题？
说实话，周世玉并不相信顾小召出错，她相信顾小召，不知怎地，就是相信着，甚至比相信自己还相信。
她坚信对方不会害她，也不会出错！
当时，自己之所以行为反常，应该是中了某人的暗算，至于，那个暗地里算计的家伙究竟是谁，她却没有眉目。
总之，她坚信有那么个人。
“左……”
突然间，有个声音在周世玉心里响起。
随后，她的身子也很自然地向左边倾斜，擦着一丛巨大的姜花掠过，姜花垂下的花瓣被她飞扬的发辫打了一下，碎成花屑纷扬而落。
“嗤……”
周世玉面色大变，猛地停下前冲的身形。
脚掌在地面上拉出了一条一丈来长的泥沟，深达一尺，如此，依旧向前奔出了好几丈方才停了下来。
此时，她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恐。
“谁叫你停下的！继续……”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周世玉在原地转了一圈，环顾四周，将手中的弯刀掷出。
弯刀发出呜呜的声响，将周遭的植株齐腰斩断，扩展了一个方圆一丈的圆圈，却毫无发现。
她面色苍白，鼻息变得粗重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被操控的周世玉
“晚了！”
“已经晚了！”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暴躁起来，却又透着一丝幸灾乐祸，周世玉能从这声音的语气中感觉到满满的恶意。
深吸一口气，周世玉紧张地望着四周。
随后，她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她回过头，闯入眼帘的是小女孩的目光，直勾勾的，没有丝毫情绪变化的眼神，简直不类生人。
这不应该是三岁小女孩应该的模样！
下一刻，周世玉有了明悟。
“你欲何为？”
周世玉盯着小女孩，轻声说道。
由于久久未曾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猝不及防之下，她的声音仍然没有颤抖，依旧保持着镇定。
“放我下来！”
脑海中，声音继续响起。
奇怪的是，那个小女孩却不曾开口说话，自然，也不是那些跑江湖的所谓腹语之术。
并且，暗地里将红尘真气运转到了极点的周世玉也不曾感觉到神念的波动。
“那人追来了，你跑不掉，须得迎敌……”
声音继续在脑海中回荡，语气有些轻快，带着一丝讥诮。
周世玉默默解下藤条，将肩上的小女孩放下。
小女孩依旧面无表情，脸上的肌肉就像是木头雕刻一般甚是坚硬，稍稍改变一下形状都不能，更为恐怖的是，她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只能瞧见面前的情况，要想看别的地方，须得缓缓挪动脚步。
这是一个怪物！
周世玉无法再把眼前的女童当成正常人。
“来了！”
脑海中，声音继续回荡。
周世玉回过头，一个人影从远处飞来。
说是飞翔，其实也有借力，脚尖在草叶上轻轻一点，便能向前窜出几丈，瞧着，像是一只点水而来的水鸟。
对方只是想要这个怪物，完全可以丢下她逃走……
奇怪的是，这个念头却不曾在周世玉脑海中浮现。
“战斗！”
脑海中，声音回荡。
“战斗！”
周世玉默默说道。
“杀了他！”
声音继续响起。
“杀了他！”
周世玉仍然默默念道。
随后，她拔出腰间的圆月弯刀，沉默地向前踏出两步，选了一个恰当的地方站立，静候着敌人。
她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人控制着，奇怪的是，她虽然有这样的感觉，却没有反抗，甚至就没有反抗的念头。
不一会，那人就奔到了跟前。
在十几丈开外，那人站在了草叶上，有些狐疑地盯着周世玉，眼神中掠过一丝疑问。
这是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
面具由松木雕刻而成，应该是出自普通匠人之手，五官之类的雕刻得甚是粗疏，瞧着就像是出自地球上那些抽象派雕刻家之手。
“你是哪家的子弟？”
黑衣人出声问道。
他的声音很沉闷，就像是从一口极深的枯井中传来一般，应该是用真气改变了声音的特性。
“藏头露脸，跳梁小丑，该杀……”
脑海中，声音响起。
像是被操纵一般，周世玉同样高声喊道。
“藏头露脸，跳梁小丑，该杀……”
话音落下，她身子前倾，脚跟用力一蹬地面，整个人贴着地面像箭一般窜了出去，与此同时，弯刀升空，呜呜呜，斩开空气，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向着那个人斩了过去。
“呵呵呵……”
那人不怒反笑，笑声阴森刺耳，已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随后，他高展双臂，如大鸟一般飞起，额头上箍着的一条金色发带突然脱落，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一条金蛇。
下一刻，金蛇朝着弯刀飞去。
弯刀顿了顿，换了个方向飞行，仍然固执地朝着那个人斩去。
然而，金蛇同样在空中改变了行进轨迹，继续追着弯刀。
两者在空中一追一逃，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相互追逐嬉闹的情人。
“喝！”
周世玉轻喝一声，挥拳向空中的黑衣人打去。
拳头的表面上，真气将空气压缩，形成了一个空气弹，朝着那个黑衣人疾飞而去，有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小女孩微微挪动脚步，周世玉和黑衣人之间的战斗场面也就尽收眼底。
“离恨天宫……”
“一群疯子！”
小女孩的识海内，漂浮着一个紫色的气泡，气泡内，一个穿着七彩霓裳舞衣的女子紧锁眉头，表情甚是忧郁。
这女子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所谓颠倒众生便是如此吧？
最主要的是，在她眉宇间洋溢着一股媚意，这股媚意乃是深入了骨髓和神魂的玩意，不管她脸上是何种表情，痛苦、愤怒、开心、淡然、忧郁……这股媚意始终存在，那是最为瞩目的表情。
“死吧！都给我死吧！”
女子吃吃笑着，说着如此恶毒的话，然而，你在她脸上瞧见的仍然只有娇媚。
让钢铁一般的男子变成绕指柔的娇媚；让无情的大丈夫变得深情万种的娇媚；让只知道杀戮的死士变得脆弱的娇媚……
媚像天生，万物皆惑！
现实界，空中那人轻轻挥动衣袖。
“嘭！”
一道赤红色的气浪随之而来，将周世玉用真气压缩的空气弹不费吹灰之力便击飞，然后，保持着原有的速度继续向前。
周世玉双臂交叉在身前，真气形成十字急掠而去。
“嘭！”
又是一声巨响，赤红色气浪依旧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
周世玉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被气浪冲击得往后连连退却，虽然，她已经非常努力地想要稳住身形，最终，还是不成。
实力相差太多了！
最后，周世玉身不由己地离开地面，飞了起来，被赤红色的气浪掀翻，仰面摔倒在地，正好摔倒在那个小女孩跟前。
她咳嗽着，嘴角沁出了血泡。
蓝色的天空在眼前旋转着，最终，定下，一张脸以蓝天为背景映入眼帘，那是三岁小孩无表情的脸，黑黝黝的眼珠，直勾勾的眼神……
周世玉停下了咳嗽，却没有说什么。
她同样面无表情地望着对方。
这时候，她的弯刀像返巢的燕子飞了回来，插在了她身边一尺外的泥地上，刀柄颤抖着，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受了委屈向主人哀鸣求助的小狗。
“哈哈哈……”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充满恶意的狞笑。
一阵脚步声传来，不急不缓。
第一百零四章 激战
“火！”
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入耳，周世玉的眼神为之一亮。
他来了！
随后，她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右手一招，插在泥地中的圆月弯刀飞了起来，重新回到她手中。
这时候，一个火球从远方飞了过来。
黑衣人放出的那条金蛇在空中蜿蜒曲折，身形极其灵活地躲闪着。
然而，那个火球就像有灵性一般，随着金蛇的行动轨迹而动，紧追不舍，如同被磁铁所吸引的铁粉。
“嘭！”
火球准确地击中了金蛇。
金蛇高昂着蛇头，发出无声的嘶鸣，瞧着甚是痛苦，金色的鳞片变得焦黑一片，从身躯上寸寸剥落。
它不再扑向周世玉，而是掉头逃回了主子那里。
“宝宝乖，宝宝不哭……”
黑衣人低着头，抚摸着金蛇的蛇躯，随后，将重伤垂死的金蛇放入腰间的布囊之中，之后，抽出肩后背着的长剑，拔剑出鞘。
远处，顾小召分开草浪，疾奔而来。
在石碑世界中待了六个多时辰，他非常顺利地冲开了后脑的玉枕穴，踏入炼气境第二层。
如此，从外界灌入的天地灵气也就多了许多，也能将更多的灵气转化为真气，通过小无相诀，亦能产生更多的灵力。再加上，服用了药效没打任何折扣的灵米之后，顾小召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此时的他远比先前的他还要强大！
在石碑世界里，顾小召只担心一件事，担心自己会被石碑传送到少年小顾所在的世界。
然而，他白担心一场。
踏入炼气境第二层之后，顾小召脑海中又多了一篇经文，名为破妄证真决。
这是一门辅助功法，类似巴山回风舞柳观的天眼术秘传，然而，却远比天眼术强大，天眼术不过是其中的一项功能。
天眼术有着破妄的能力，却只能针对阴气妖气等各种阴属性的玩意。
这门功法的破妄却号称破除一切虚妄。
当然，以顾小召目前的修为，也只能发挥出这门功法的皮毛，要想修炼到入门的地步，最起码也要成就先天。
证真比破妄更为有用。
破妄是针对外物，证真却是针对自己，破妄是破的外界的虚，证真却是驱除自身的心魔。
说起来，破妄证真乃是明心见性的加强版。
打个简单的比方，无限万象通明录的明心见性篇乃是打开石碑世界的钥匙，然而，石碑世界其实是一间大厅，它有无数道门通向无数个世界，有的紧闭着，有的则开着，进去之后，仅仅修炼明心见性篇的你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去留。
只能任凭石碑将你传送到别的世界，也许是随机，也许是石碑的选择，你无从知晓。
上一次，顾小召想要返回天云界，最终，却被石碑传送到了少年小顾的世界。
这一次，顾小召也担心会如此。
虽然，天云界的时间不会因此而发生变化，仍然是两刻钟的光景。但是，在另一个世界，巴山顾道人正在和化形大妖祝子印交锋，两个强者的战斗，身为弱者的他就算是被战斗的余**及，也不好受。
然而，他的识海中神奇地多出了破妄证真决。
如此，就像是多了两把钥匙。
他可以选择打开天云界的门，还是另一个世界的门，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无从控制，只能任由石碑安排。
这一次，他选择了返回天云界。
然后，腿上绑着甲马一路急追，一路上，寻着周世玉的气机，也就走错道，在其最危险的时候赶上了。
“给我去死！”
黑衣人厉喝一声，挥剑向前冲而来的顾小召刺去。
这一剑，不仅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以及森寒入骨的杀气，更重要的是，这一剑竟然飞出了十余道罡气。
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无所不在，无所不至……
这便是炼气境第五层武者的强大所在，一剑出，万剑飞，和先前那个玄甲壮汉的罡气之网又有所不同。那家伙的罡气之网瞧着甚是强大，其实，有着漏洞，毕竟，是分几次斩出，彼此间有着细微的时间差。
这个黑衣人则不同，十余道剑气无非前后，几乎是同时发出。
顾小召很难再用先前的手段来闪避。
退？
无法可退！
绑着甲马的他唯有一往无前地冲杀过去。
“符来！”
他低喝一声，扬起左手。
那一刻，十多张淡黄色的符纸齐齐飞起，同时化为灰烬，于是，七彩的霞光四处乱窜，上下交织。
“噼里啪啦……”
罡煞与符法相碰，就像放烟火一般，空中闪烁着炫目的光。
“咯吱咯吱……”
小女孩缓缓扭动脖颈，就像是装着弹簧的木偶人，她的眼珠也慢慢转动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凝滞不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这是什么？”
识海内，紫色的气泡变得更为透明了，似乎只要轻轻一捅，便能将这气泡捅破，气泡内，媚意天生穿着七彩霓裳舞衣的女子微蹙眉头，眼波流传，万般风情荡漾而出，我见犹怜。
“奇怪？”
说起来，这世界也太奇怪了！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世界，为何出现这么多怪事？
问心斋的那些石女选择这方世界降临问心也就罢了，竟然在这女子身上嗅到了离恨天宫那群疯子的味道，不仅如此，眼前这个小子也甚是可疑，这是什么符法？和神符门的味道完全不同。
要知道，这方小世界乃是神符门的地盘。
那群喜欢装模作样假正经的家伙最重规矩，对自己的地盘看得很重，就算是自己，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进来。
这小子出自哪个仙山？
亦或只是土著？
不明白啊！
居然有难住自己的事情？
紫色气泡内，女子松开蹙着的眉头，颇有趣致地笑了笑。
现实界，顾小召处在了下风。
虽然，他踏入炼气境第二层，真气更为雄浑，通过小无相诀转化的灵力也变得更多，神念也强悍了不少。
然而，和炼气境中阶的武者硬拼，终究还是勉强了。
黑衣人的罡气之网虽然受挫，却大多存在，顾小召发出的符法大多却如烟火般熄灭了。
这时候，周世玉冲了上去。
圆月弯刀发出呜呜的声响，斜斜地向那个黑衣人。
“好胆！”
黑衣人冷笑一声，微微扭头。
他张开嘴，吐出一口长气。
白色的气雾在空中凝聚成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剑，急速飞出，击打在弯刀上，将那弯刀打得飞了出去。
周世玉有一部分神念落在弯刀之上，弯刀受损，她的神念也跟着受了伤害。
她仰起头，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倒头一仰，靠在了一棵紫苑花的花树上。
这时，顾小召已然冲了过来，距离黑衣人不远。
他挥动手中横刀，虚砍了一下。
“哼！”
黑衣人眼中掠过一丝讥诮。
他竖起左掌，同样向前虚砍一下。
两股无形的罡煞在空中相逢，顿时，虚空中漾起了一阵阵波纹，空气像海浪一般往四面八方涌去，形成了一道气浪。
下一刻，狂风大作。
无数植株纷纷低头，恨不得趴伏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方圆十余丈的空地，若是从高空往望下来，地上就像多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坑。
深吸一口气，识海内，蓝色月光下，那卷符书缓缓展开。
顾小召准备施展颠倒错乱符。
这不是一门战斗专用的符法，然而，虚空画符的话，顾小召能够施展、在此时可以派上用场的也只有这门符法。
对方若是中招，便会精神不济，注意力也会变得不集中，容易分心分神，行拂乱其所为。
在飞来峰，对类似的状态有个术语，叫做削气运。
然而，关键的时候，顾小召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并未虚空画出这门符法，而是选择了外放真气攻击对方，自然，结果也就有些不妙。
顾小召像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飞去，一连撞断了好几根植株，一直飞了十多丈这才落入一丛长满刺的藤蔓中，方才止住了后退之势。只是，全身上下似乎都在喷血的他瞧着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
按道理，黑衣人应该趁胜追击。
然而，他也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仰望天空。
远方，夕阳西下，橘黄色的夕照落在大地，一根根参天古树直入云霄，树与树之间，乃是一片荡漾着金色光芒的绿海。
头顶的天空，一只凌云鹤盘旋着落下。
鹤上，隐隐有一人，迎风而立。
此人，正是符师海大富。
黑衣人的身子一颤，眼神终于流露出一丝慌乱，随后，他转过身，像被猫头鹰盯着的田鼠一般窜了出去。
“止步！”
海大富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不觉得他有大声嘶喊，然而，这声音却像是天庙敲响的大钟，隐隐有着回声。
黑衣人停了下来。
这时候，他正抬起左脚想要向前跨步，听到上方的声音之后，左脚也就提在了空中，不敢踏下。
横断山脉的规矩非常简单，拳头若是不如人，那就乖乖听话。
顾小召挣扎着从藤蔓里爬了出来，周世玉踉跄着向前，把他从藤蔓里扶了出来，她那落在顾小召身上的眼神满是关切之情。
“我没事！”
顾小召轻声说道。
这时候，凌云鹤落在了原野上，海大富出现在了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