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夜审二贝勒2
听祖大寿问到细作,阿敏哼了一声,“你们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这个呀。”
“你若是痛痛快快招了,也免得你受皮肉之苦。”江潮栋厉声道。
阿敏迟疑了一会儿,“实话告你们吧,收买细作这事儿,不归爷管,爷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是也抓了那蛮奴嘛,去问他去。”
“蛮奴?”江潮栋略显疑惑。
“就是李永芳。”
殷复声,祖大寿和江潮栋相视一瞥。
殷复声惋惜道:“可惜呀,他已经跑了。所以,只能问你。”
“跑啦?!”阿敏张开血朦朦的眼睛,咬牙切齿道:“怎么叫他跑了?逃出去,竟敢不救本贝勒爷!该杀的蛮奴!”
阿敏嘟嘟哝哝,一口一个“蛮奴”,骂了半天。
“你行啦!李永芳运气好跑了,你就没那机会啦。乖乖的把人给本将军指出来,给你死个痛快。要是敢有半点儿隐瞒,有你的苦头吃。”祖大寿立目威胁道。
阿敏一撇嘴,白了一眼牢里那些刑具,不屑道:“哼!有本事就杀了爷。爷堂堂大金贝勒,岂会怕你们这些破烂玩意儿。爷只当是挠挠痒。”
祖大寿和江潮栋气的嘴角直抽抽。
这时,就听旁边殷复声,却发出咋舌之声,看他眯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赞赏还是生气。
“啧啧啧……,盐水鞭抽,烙铁烙,这得什么皮质才能感觉出挠痒痒的快感呀?”
“嗯?”祖大寿和江潮栋不解地看着他。
阿敏以为殷复声是佩服他,赞赏他,摇头晃脑,很是得意。
殷复声与祖江二人道:“二位将军,我曾听说,在深山之中,常有一种野兽出没。皮糙肉厚,刀矛斧叉这等一般兵刃,根本无法刺穿其身,莫非这大金的二贝勒,与野兽同类?”
祖大寿一听噗嗤乐了,心说:这位惯会打嘴炮,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嘴上占便宜。
江潮栋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很是好奇地问呢,“哦,如此野兽,是什么呀?”
殷复声呵呵一笑,“世人皆传,此野兽名为:野猪。”
“野猪皮?!”
这不是努尔哈赤嘛!
其实,这个“野猪皮”的名号,并非嘲讽之意,而是努尔哈赤满文名字的实际含义。
有人说为什么要起这么难听的一个名字,应该是与文化相关,无从解释。
阿敏当即怒了,“好你个小白脸!你敢辱骂我家大汗……!”
殷复声也不理他,扭头和身边儿憋笑憋的满脸通红的祖大寿和江潮栋,淡然道:“二位将军可知道,在我们乡下,要是逮住这野猪,回家怎么收拾吗?”
“呃,不知道。”
“状元公说来听听。”
“以前呀,村里人逮到野猪,会用开水烫……”
一句话,阿敏不叫唤了。开水烫?!我本来就丑,再烫出满脸泡?我还怎么继承大汗之位!
祖大寿和江潮栋倒是很配合,故作好奇地,“怎么样,怎么样?”
“结果,不管用。死猪不怕开水烫嘛。后来,改用大砍刀使劲儿剁……”
“哦,怎么样?”
“还是不行,整个一个滚刀肉啊。”
阿敏是越听越气,心说还有完没完?
“那这就没办法对付这野猪吗?”
殷复声笑道:“当然有。后来,村人等到冬季,选最冷的一日,呃,大概,与现在的天气差不多。然后把野猪捆好了,放雪地上,不时浇上冷水,冻他个三天三夜。等他全身都上了冻,再把它抬到厨房,这时候,备好一缸开水,直接把冻猪往缸里这么一扔,你们猜会怎么样?”
“怎么样啊?!”祖,江二人眼睛都直了。
“哼,那又厚又硬的野猪皮,登时炸开,连皮带肉裂开。然后,只要轻轻一扒,一层皮肉,像棉花套子一样,被撕下来,连血都没有一滴。”
听完之后,祖大寿江潮栋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阿敏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简直惨无人道啊。
所有人都明白,殷复声说这办法,是要对付阿敏。
狱中之人个个后脖子发凉,心说:可不能叛变,要不然,落他手里,生不如死啊。
大牢里沉寂半晌,殷复声倒奇怪了,“二位将军,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啊?呃……”二人愣呆呆,看着这个斯文儒生。
太可怕了!
殷复声见二人不语,便扭头问阿敏,“二贝勒,你觉得如何呀?这办法,可比挠痒痒痛快。贝勒爷要是哪儿痒了,直说无妨。胳膊痒,就冻胳膊,腿痒就冻腿,绝对不会伤及贝勒爷的性命。”
挠痒痒?有连皮带肉往下挠的吗?
阿敏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不说话。
殷复声当即脸色一沉,吩咐左右,“来人!先给他把胳膊冻了。”
广宁的冬天可冷的厉害,又赶上小冰河时期。三岔河都冻的那般瓷实,想冻个人,还不容易吗?
两名狱卒上来就要拖走阿敏。
阿敏吓得脸都白了,当即喊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殷复声摆摆手,叫狱卒退下。“说吧。你们的细作都有谁呀?”
阿敏低着头,眼珠转来转去,随后道:“人太多,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你得给我几日,容我想想。”
殷复声与祖江二人相互看了看,二位将军也是一点头。
殷复声当即命人给阿敏备下纸笔,“你休想拖延时日。只有今晚,若到明日,你写不出这细作的名册,就等着当野猪吧。”
说罢,殷复声转身离开了大牢。
回到牢房里的二贝勒阿敏,假意拿着纸笔,在那儿写名册。
嘴里暗自嘟囔,“我说?我说个屁!”
他怎么可能指认后金安插在大明军中的细作呢。他可是努尔哈赤的儿子,性质和外人不同,是没有退路的。招和不招都得死。
如果真的招了,背叛了后金,背叛了他老子,他的下场或许更惨。
阿敏俩眼珠子滴溜乱转,不时抬眼皮偷瞄在外巡视的狱卒。
阿敏暗想:不行!蛮奴能逃,我凭什么逃不出去!
老子跟随大汗这些年南征北战,立下多少战功?凭什么让我死在这儿?还是那么个可怕的死法。
听说代善死了,将来继承大汗之位的,那当我阿敏莫数啊!
我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让莽古尔泰和皇台吉得了这天大的便宜。
只有一晚,拼了命我也得想办法出去,总比坐在这儿等死强!
打定了主意,阿敏便偷偷抬着眼皮,仔细观察外边儿狱卒的动静……
第92章 破庙听声
巡抚大牢里,夜间负责巡视看守的狱卒分两班,每班四人。
要说大牢里的狱卒,平时吊儿郎当,看守个什么山贼小偷之流,都是彻夜醉生梦死的。
但自打阿敏来了以后,这些狱卒不敢喝酒,不敢睡觉,也不敢犯困。
瞌睡了怎么办呢?
赌。
每天晚上,一张方桌,四个人,牌九骰子,各种赌。
一个个精神抖擞,输的精神,赢的人更精神。最后,赌输的,再拖出阿敏胖揍一顿,解解气,第二天继续赌。
阿敏大瞪着眼睛,面前是笔墨纸砚,纸上没有半个人名。
怎么办呢?
阿敏一双贼眼时刻紧盯牢外几个狱卒。
盯了半天,依然没有办法……
换班之后,眼看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也意味着,他的死期将至。
阿敏急得在牢房里来回溜达。
……
“快来人!有人劫狱!”
就在阿敏一筹莫展之际,大牢外一片混乱,有人在外大喊抓人。
牢房里四个狱卒大惊,立刻起身,丢掉手中的骰子,握紧腰刀,警觉地向外探看。
“有劫狱的!快出去看看!”当班的班头,立刻指挥,“你,留下看着。你,你跟我出去。”
阿敏独自窝在牢里,心说:莫非是大汗派人来救我?
他再一看留下来的那个狱卒,心想:管他是不是大汗派人来,现在就他一个人,正是机会。
阿敏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大铁链子,眼珠一转,随即招手,叫那狱卒。“哎,你过来。”
狱卒正手握佩刀,提高警惕地盯着牢房外头,听见阿敏叫他,回头问道:“你什么事儿啊?”
“我要见你们巡抚!”
“巡抚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吗?深更半夜的,好好写你的名册。”狱卒没好气地看着外头,并不看阿敏一眼。
“呃,本贝勒就是有关名册之事,要见他!”
听闻有关名册,狱卒回过头,冷笑一声,“名册?!哼,你呀,还是老老实实的,别耍什么鬼心眼儿。当我傻啊?把我支开,你好借机逃跑。”说罢,狱卒冷笑,脚下并没有挪地方。
阿敏暗暗皱眉,想了一会儿,又道:“哎!本贝勒可是有天大的秘密,要跟你们巡抚单独说。你要是不去告他,到时候耽误了事情,你一个小小狱卒,可担不起。”
狱卒闻言回头讥笑,“哎呀,我说二贝勒,你要早点儿说这些,我兴许还信。现在……,外边儿正抓刺客呢,保不齐这刺客就是你们野猪皮派来的。我要这时候真听你的,去找我们家大人,给你机会逃跑,那我才真的吃罪不起呢……”
狱卒话音未落,忽觉后脖子发麻,眼前一黑,还没待他喊叫,已然昏厥。
接着,一道黑影闪过,如电光火石。阿敏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个身着夜行衣者,已经出现在牢房之中。
阿敏与这黑衣人打了个照面,这黑衣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脸上也蒙了黑布,像是生怕有人认出他来似的。
阿敏大喜,“你是大汗派来的?”
“二贝勒不必多言,赶紧逃命要紧。”黑衣人说着话,手上并不闲着,麻利地在墙上找到钥匙,给阿敏打开镣铐。
阿敏卸下镣铐,顿时又撇起嘴,“你是大汗派进明军的吧?说你叫什么?回去,本贝勒叫大汗赏你!”
“二贝勒,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二贝勒赶紧逃出去要紧,奴才去引开外边儿的人。”
黑衣人探头往外观察,随后道:“您一会儿从这出去,想办法在天明时混出城去。然后尽量走山道。您可千万小心。”
说罢,黑衣人将那昏死过去的狱卒拖到牢房,将他衣服脱下,交给阿敏,“赶紧换上。”
阿敏稍有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急忙脱下一身血衣,换上狱卒的衣裳。
黑衣人匆忙中,给狱卒换上阿敏的囚衣,再将他脸朝墙,放倒在牢房中。不等阿敏说话,一把拉住他的腕子,紧走几步,来到大牢门口。伸头向外窥探,“奴才这就去引开他们,贝勒爷自己小心!”
说罢,黑衣人一个跃身,消失在黑暗中。
“站住!刺客在哪儿!追!”
随后一片喊声,尾随黑衣人而去。
阿敏也顾不得多想,赶紧跑吧。
刚出牢房没几步,迎面正有当晚值班的三名狱卒。
阿敏正想躲,却被其中一人发现。
“哎,你怎么出来啦?鞑子有人看着吗?!”
阿敏手握狱卒的腰刀,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也不敢多说话,侧着身,含糊道:“没。我撒尿。”
三名狱卒闻言大惊,“这么重要的犯人,没人看着?!要跑了,拿你是问!”
说着三人狂奔回牢房,再看牢房之中,“阿敏”好端端地侧身躺在地上……
好不容易混出牢房的阿敏,在黑暗的街巷中摸索前行。身后还不时能听到有追赶之声。
想是已经有人发现他逃了。
一路躲避着追赶,阿敏最后来到一处破旧荒废的老庙。
庙的周围很黑,虽然里边破旧不堪,却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
躲进破庙,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半晌没有了嘈杂声,阿敏长舒一口气。
虽然累到了极点,但没有丝毫睡意。想到天亮就得混出城,他抬起眼皮一看,不行,首先他这头发就得把他给卖了。
这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伸手一摸,竟摸到了腰刀。
他举刀一拔,寒光闪过。
就它了。
阿敏把心一横,举着腰刀开始剃头。
谁见过剃头用这么大腰刀的?
阿敏抬着胳膊,又是黑灯瞎火,这通折腾,反正跟凌迟也差不多了。
这脑袋上,被片的,左一刀,右一刀,就是没能把那猪尾巴削掉。
一会儿功夫,整个脑袋上,没个好地方。
最后好不容易一刀,正中尾巴根,带着一块肉,给割了下来。
然后,顺着头顶汩汩冒血……
阿敏疼的五官都要扭曲了,还不敢叫唤,呲牙咧嘴地哼唧了半天。
好不容易止了血,疲惫不堪的阿敏准备闭眼眯瞪一会儿,他却突然听见在这破庙的泥胎神像后边儿,有二人谈话之声。
……
第93章 劫狱之人
“孙将军一招瓮中捉鳖,真叫那野猪皮当了一回好王八呀。哈哈哈……”
“诶,要没有李将军里应外合,在下此计也难以成功啊。”
听到神像背后的声音,阿敏大惊,立刻屏住呼吸。
李将军?孙将军?……,难道是……,孙得功和李永芳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不由得伸长了脖子,想听个究竟……
“为了李某重返奴酋身边,却要委屈孙将军假死,从此隐姓埋名,李某真是万分愧疚呀”
“诶!莫说什么委屈,你我皆为大明效力。哪里来的委屈?我这假死,千金重担,便全落于李将军的肩上啦。要说辛苦,当属李将军。”
“哎,你我就不必互相谦让啦。他日歼灭建虏,生擒奴酋,咱们再到陛下面前论功请赏。”
“哈哈哈……,是啊,是啊。”
“今日你我兄弟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续?”
“李将军放心,已不远矣。”
“对对,言之有理。时候不早,李某还要尽早赶回奴酋身边,这便先走一步。”
“好,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之后,便是稀碎的脚步声,渐渐行远。
阿敏躲在角落里,半天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次日天刚蒙蒙亮,他这才从庙里出来。躲过了巡街的兵丁,窜小巷,绕背道。好不容易碰着个疯子乞丐,用腰刀跟人家换了一身乞丐服。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上衣服,把脸上的鞭痕,用土给他一抹。乔装改扮,便直奔城门而去。
今日的城门守军可比平时多了不少,盘查的那叫一个细。
阿敏远远看着,不好!居然江潮栋也在。
江潮栋认得阿敏。
阿敏这下郁闷了,躲的远远的,等待机会。
“你们给我看好了。带辫子的全都给我抓了!”江潮栋吩咐了守军,自己摸摸肚子,“我去趟茅房,很快回来。”
见江潮栋离开了城门,阿敏心说机会来了。
于是,急匆匆就往城门走。
“站住!把帽子摘了!”守军一见阿敏立刻拦下。
阿敏也没敢犹豫,立即摘帽。
守军一看,吓了一跳。这头上满是血痂,还坑坑洼洼的,跟被犁坏的地一样。
“唉,你这脑袋怎么回事?!”守军一声惊呼,把旁边几个守军都招来了。
围着他这脑袋开始研究讨论。
阿敏不敢说话,就哇啦哇啦地加比划。
“是个哑巴。”
“他这脑袋咋这惨呢?”
“是不是有病啊?”
一听有病,几个守军跳开老远。
“传不传染啊你这个?”
“#.~“:@+~@”
“唉,说得啥玩意儿!”
“头儿,反正没辫子,赶紧叫他走吧。万一真有病,别把咱们全染上。”
“对对,赶紧走啊,赶紧走!”守军催着阿敏出了城,背后还喊呢,“病好之前,你可别到处乱跑。”
阿敏出得广宁城,如释重负,身上立刻轻快了好多,朝着辽东的方向,加快了步伐。
就在此时,隔着广宁城门,几个身着明朝官服的人,聚在一起,望着阿敏远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划出一抹弧度。
“状元公,你这法子,当真可行吗?”巡抚王化贞不无担忧地道。
熊廷弼跟着道:“这招借刀杀人,只怕瞒的过阿敏李永芳,却瞒不过奴酋。若是被识破了,可就白白便宜了两个贼人。”
殷复声道:“二位大人,此乃权宜之计。李永芳深受辽民爱戴,若是我们杀之,只怕辽民心中再无大明。自古失民心者失天下,为保民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努尔哈赤的手,杀李永芳。”
众人听了频频点头。“原来如此。”
“那阿敏呢?他可是建虏二贝勒,就这么放了实在可惜。”江潮栋道。
“阿敏此人粗鲁自大,不成气候。而且,其人没有自知之明,野心甚大,有他在建虏军中,对我军并无坏处。我军需防建虏者,唯三人,一为奴酋,二为皇台吉,三为多尔衮,余者,皆不足惧。只要除此三人,建虏大势可去。”
“多尔衮?建虏军中有这人吗?没听说过。”祖大寿回忆道。
“我也不曾听说。”江潮栋道。
王化贞默念着多尔衮的名字,突然道:“对,本官记得,孙得功曾经与我提及,说奴酋有一小儿子,善于骑射,就叫多尔衮。呃,不过,他如今最多不过十岁而已吧。”
闻言,熊廷弼大笑,“乳臭未干的娃娃,有何惧哉?状元公未免过虑啦!哈哈哈……”
“过虑与否,经略将来莫要轻敌便是。”说着,殷复声向众人一揖,“诸位大人,时候不早,在下皇命在身,不敢延误。这便向各位辞行了。”
刚走出两步,回身对江潮栋道:“江参将还需带人对那二贝勒假意追杀,切莫叫他回去的太容易了。”
江潮栋一抱拳,“末将尊令。”俨然已经把殷复声当成了领导。
……
众人依依不舍,尤其是王化贞,全程眼含热泪,站在城门,远远望着殷复声的马车,渐渐消失……
殷复声马车走后,王化贞,熊廷弼等送行人正欲返回,忽有一人跌跌撞撞地跑来,“噗通”一声跪在王化贞等人面前。
此人衣着凌乱,似是晨起内急,要上茅房,胡乱穿衣的形态,且满面惧色。
祖大寿一见此人,原来是他的手下。正是他事先安排此人,半夜劫狱的。
“昨夜辛劳,大功一件,快回去休息吧。”祖大寿满意地道。
小喽啰一愣,随即道:“求将军恕罪呀,小人该死,没能完成将军的吩咐……”
祖大寿眉头皱起,“你这是何意?”
小喽啰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将军令小人昨晚劫狱,可是,小人昨晚喝酒误事,醉酒到天明才醒。醉醒之后,回想起来,自知误事犯过,这便赶来向将军领罪。”
说罢,这喽啰俯身梆梆磕头。
闻言,祖大寿,王化贞,熊廷弼,江潮栋,在场之人无一不惊,皆凝眉注视此人。
“你是说,昨夜劫狱之人不是你?!”祖大寿瞪眼质问道。
“将军饶命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祖大寿扭头看江潮栋,“昨夜那个,莫不是你安排的?”
江潮栋摇头。
再看王化贞和熊廷弼以及其他人,皆是不明缘由。
“无人安排,那昨夜劫狱之人是……”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眉头深锁,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卷终)
第94章 回京
重返京城,殷复声一过山海关,就吩咐车夫不走官道,该行小路。
然后,再兜个圈儿,再换行官道。
一路上兜兜转转,连车夫都被绕蒙了。
“我说状元公,咱这是要干嘛呀?”车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后忍无可忍,开口问道。
“你只管驾车,闲话莫问。”车内传来殷复声懒懒的声音。
车夫瘪瘪嘴,嘟嘟哝哝的,“回京受封,还这么不紧不慢的。牛人就是牛人,和正常人都不一样。”
好不容易七拐八拐的绕回京城,在京城外头,殷复声愣是不进城。要在城外过一夜,次日进城。
车夫心说可能是这状元公想好好准备准备,毕竟是去见皇帝嘛,这也正常。
谁知,殷复声特意算准了时辰,到城门将关之前,一个人乔装改扮,悄悄入城。
避开喧嚣,也就是避开锋芒,避开那些个嫉贤妒能的老腐儒。
入城之后,殷复声直奔午门,收拾好衣冠,在宫门外候旨听宣。
得知殷复声已经回京,人就在宫外候旨,小皇帝朱由校也是十分高兴。当即就要宣他入宫。
大太监魏忠贤冲传话的小太监暗扫一眼,小太监授意,并没有立即起身传旨,而是好像没听见朱由校的旨意,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魏忠贤目光微烁,弓腰小心道:“陛下,您是真想重用殷状元吗?”
“嗯?忠贤,你这话何意?如此人才,朕当然要重用了。”
“老奴斗胆,不知陛下欲封状元公何官职?”
“呃,此事还需与百官商议之后,才能定夺。”
“呵……”魏忠贤皮笑两声道:“陛下,老奴觉得吧,您要真想重用殷状元,还真不能跟他们商量。”
朱由校一怔,扭头看着魏忠贤,“喔?”
“陛下要是和群臣商议,只怕结局会与上次擂台比武之后一样,最后不了了之啊。”
朱由校闻言不禁疑惑,“不能吧……,这次,殷复声奇功一件,理应受赏。”
“陛下,难道上回擂台比武,大败朝鲜武士,就不算奇功吗?最后,还不是只封了个衔虚而已。”
“嗯……”朱由校闷声点头,“那,忠贤,依你看,朕当如何?”
“陛下,您要想封殷状元的官,就不能等明日,趁百官不在,陛下一道旨意下去,封了殷状元,量也无人敢再说什么。”
朱由校眼睛先是一亮,很快又恢复了愁容,“不行啊。朕若是不与那些大臣商议,只怕日后有的烦了。再说,殷复声屡立战功,乃不争的事实。朕决意要封他的官,他们能有什么理由反对?”
“陛下,他们当然不会反对您封状元公的官。老奴只是担心,他们会把状元公推去一些可有可无的地方,比如……,推到南京礼部去,若是那样,殷状元可真就屈才啦。”
“他们真会如此做?”
魏忠贤瘪着嘴点点头。
朱由校沉思片刻,“朕要是现在拟旨封了殷复声……,不行不行,科道那些人,还有那几个阁臣,肯定没完没了。”
“陛下,您封状元公一个小官儿啊,他们不就没话说了嘛。”
“小官?朕不是才说了要重用殷复声的吗?就封了七八品小官,那还不如明日上朝与他们一辩呢。”
朱由校鼓着腮,显得有点儿不大高兴。
魏忠贤并不慌张,微微勾起嘴角,“陛下,有些官职,品级虽小,可作用大呀。”
朱由校眉头一皱,心说还有这样的官位吗?
“陛下,您可以安排殷状元去六科就职。”
“六科?!”朱由校似乎明白了,眉头渐舒。
《明史》中有载:六科,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凡内外所上章疏下,分类抄出,参署付部,驳正其违误。……
六科,在明朝是个独立的部门,不隶属其它部门,也不受高官管辖。相反的,别看六科中最高的掌印官员也不过七品芝麻官,可其职能,和管辖范围却是很大。
诸如:“封驳”,“科抄”,“注销”。这些职能,不仅具有替皇帝批阅奏章的职能,还履行稽察六部事务。
搁到现在,应该算是皇帝的秘书。
不仅如此,给事中们最好,最得意的还有一样职能,那就是骂人,合情合理的骂人。
给事中俗称言官,骂人就是他们的天职。
看谁不顺眼,好一点儿的,就是上门骂你一顿,甭管多大的官,还不能怪罪。
要不好的,那就拉起架势,朝堂之上,皇帝面前,参个几本,不把这人骂残骂死,决不罢休。
当年还是给事中的杨涟,不就上门骂过当时的内阁首辅的方从哲嘛。方老头儿身为首辅,还得全程赔笑。
朱由校听说是六科,眼神亮了,这的确是个官小职大的差事。
魏忠贤继续道:“陛下,您想啊,您封状元公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大臣们还反对什么呀?而且,要是殷状元去了六科任职,还有个好处。”
“喔?什么好处?”
“陛下不是总说科道那些言官烦嘛,殷状元似乎与他们也不大和睦。这要是把殷状元安排进去,日后,六科里边儿可有的斗了。哪还能有空,再来烦陛下您呐?”
“诶,对对对!好主意!”朱由校双目一亮,“对了,朕听说,这个殷复声之前还作过一副对子,讽刺言官。有这么回事儿吗?”
“回陛下,的确有。”
“哈!这个殷复声啊。诶!你说,朕现在封他个言官当当,他会作何反应呀?嘿嘿……”说罢,小皇帝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陛下,无论怎样,反正对您都有好处。”
“嗯!”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一拍龙书案,“好,你即刻替朕拟旨,封殷复声……”说着一顿,“该分去哪一科呢?”
“陛下,既然状元公是沙场立功,理当去兵科。”
“兵科……”朱由校思索道:“兵科现任的都给事中好像是……”
“是朱童蒙,陛下。”
“朱,童,蒙……,诶?”朱由校扬着下巴,故作猜疑地注视魏忠贤,“你该不会是有私心的吧?”
魏忠贤大为惶恐,当即跪地,眼圈儿都急红了,“陛下,老奴一心只为陛下,绝不敢有私心那!求陛下明察呀!那……,呃……,若是陛下不喜殷状元去兵科,那不如……”
“朕与你玩笑罢了。快起来吧。”朱由校淡然道。
“谢陛下。”魏忠贤颤颤巍巍地起身,手捏袖口,在额头上轻拭。
“忠贤年纪大了,又有腿疾,朕知道。日后没有旁人在时,莫要动不动就跪。”
“谢陛下!那……,殷状元的事……”
“就依你所言,封殷复声兵科给事中。你速去拟旨吧。”
“是!陛下。”
……
第95章 老头遛弯儿
就在小皇帝朱由校和他的司礼监大太监,秘密商议给殷复声安排什么官职的时候,几个资深的东林党人也聚在一起密谋。
以首辅叶向高为首的,有大学士韩爌,吏部尚书张问达,礼部尚书孙慎行,户部尚书汪应蛟,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光斗,瘸腿的左督御史邹元标,以及太常寺少卿杨涟,光禄寺少卿高攀龙等人。
这些人最近总往一块儿凑,天天商议要怎么安置这个不大听话的毛头小子殷复声。
还特意派了人到官道上去监视殷复声的行踪。
几个人议论之下,殷复声此人确是个人才。若真能成为自己人,是最好不过。
但是,鉴于此人之前与东林党的许多内部成员不睦,又整日一副瞧不起他们的高冷神态。在重用他之前,必须先打压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于是就决定朝堂上,众口一词,把殷复声怼到南京礼部,还美其名曰,给封个正二品尚书。
瞧我们多器重你,一来就给你个二品尚书之职。
可是,谁不知道,南京礼部,那就是个养老机构。
真要是去了那儿,就等于提前退休,当了居委会大爷大妈了。
殷复声年刚十八,还没上任就提前退休,也真难为这帮老头儿的一番苦心。
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正为自己想的主意得意之时,却听说殷复声大晚上的回京了。
而且,一回来,就跑到宫门那儿候旨去了。
一听这个,老头儿们急了。
这还了得?
万一皇帝真给拟旨封官了,还有他们什么事儿啊?
几个老头儿一听顿时暴跳,着急忙慌地要往宫里跑。
叶向高眼角微微一动,随即笑道:“诸位多虑了。此事,陛下定会廷议之后,才做决断的。各位不必心急。”
邹元标哆嗦着胡须,急道:“哎呀,首辅啊。可不能掉以轻心呀。你忘了?陛下身边儿还有个阉人呢。”
“是啊,阁老,咱们得赶紧去看看。”吏部尚书张问达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回头催促道。
叶向高摆摆手,淡然道:“既然诸位不放心,那诸位可先行前往,老夫随后就到。”
“啧……”
几个老头儿一听,直咋舌。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稍后?”
“哎!那叶阁老您可快着点儿。迟则生变呀!”邹元标哆嗦着已经跟着其他老头儿“冲”了出去。
只留下叶向高,杨涟和左光斗,三人没动地方……
几个老头儿正往乾清宫紧赶,忽然看见有个小太监,手里抱着个金黄卷。
小太监一瞧见这几个老头儿,还下意识地缩头缩脑,脚下步子也快了许多。
别看邹元标七十多了,眼睛可贼的很。见状立即意识到不对。
回身指着那小太监喊,“哎,你站住!”
小太监一听,哪儿敢站住,刚才还是快走,立马变竞走了。
邹元标脸色骤变,“不好!他手里拿的是圣旨!”
众老头儿大惊。
“快追!”
慌忙之中,也不知是谁大喝一声,一众老头儿在宫里也不顾形象了,也不管什么湿衣不乱了。追着小太监屁,股后头,玩儿命跑啊。
“站住!你干什么去?!”
“快站住!”
“咳咳咳咳……”
小太监哪能听他们的?
越叫站住,是越跑的快。
一个在前边儿跑,一群在后边儿追。
宫里走过路过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们,都看着奇怪。
一个个都怀疑,自己是否穿越回移宫案现场了。
负责跑腿儿的太监,一般都是十几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跑起来,哪能被一群老头儿追上。
追着追着,小太监就没影了。
再看这帮老头儿,邹元标瘸着一条腿,跟在最后,连咳嗽带喘,单腿直打晃。
张问达鞋也跑丢了,汪应蛟头发也乱了。
好一点的孙慎行跑在最前边儿,也喊不出话来了。
……
在午门外候旨的殷复声却全然不知宫里之事。
正奇怪怎么这么半天没动静,却忽见一个奔跑中的小太监,扑面而来。
“殷,殷复声,接,接旨!”
殷复声看见小太监手里的圣旨,可他倒没想到,不就宣个旨嘛,至于这么赶吗?
还没等他开口问,小太监着急忙慌地就开始宣读圣旨。
殷复声情急之中,立刻撩袍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状元殷复声,广宁大捷中,辅助经略巡抚有功,故封为从七品兵科给事中。即刻上任。”
即刻上任?
殷复声只觉头顶一串儿省略号。
这小太监的行为太诡异,先是疯也似的跑来,然后,没等他跪下,就好像失控的机器人,叽里呱啦含混不清地把圣旨读完。最后,还什么“即刻上任”?
这大晚上的,上哪儿上任去?难不成如今的六部改二十四小时办公了?
这么先进?
殷复声接过圣旨,轻咳两声,问道:“公公,即刻上任?吏部关门儿了吧?”
小太监喘着粗气,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我说殷给事,你怎么死心眼儿呢?陛下的意思就是,你现在已经是给事中啦。至于到吏部点卯,领官服什么的,当然是明儿个的事儿了。”
“呵,既然是明日之事,我看公公为何如此着急呢?”
“咱家能不急吗?后边儿的人追的紧呀。”
“啊~?!”
谁呀?皇宫大内,有人追着一个传旨的太监玩命跑?
正这时,孙慎行率先追出来,接着陆陆续续的张问达,汪应蛟,邹元标,高攀龙一个个也喘着粗气跟了出来。
殷复声怔了怔,随即也有所领悟,冲小太监挤挤眼睛,“就这帮老兔子追你?”
小太监见多了说话一板一眼的儒人,乍一听殷复声形容这些大臣是老兔子,竟“噗”一声乐了。
殷复声摸着鼻子,心说既然碰见了,上去打个招呼吧。
“几位大人,遛弯儿呢?”
谁遛弯儿这么跑?
几个老头儿这气,翻着白眼,继续喘气。
张问达瞥一眼殷复声手里的圣旨,问道:“陛下赏了你什么呀?”
殷复声淡淡一笑,“呵呵,陛下封下官从七品官职。”
“从七品?!”
几个老头儿乍听,有点儿不大相信。
追了半天,就一个从七品?
早知道不追了。
老头儿们这下子轻松了。
难怪陛下不与我们商议,原来只是个小官罢了……
孙慎行捋胡须道:“同是为陛下效力,职无大小嘛。你年纪尚轻,就被封为从七品官职,日后前途无量啊。”
一众老头儿频频点头。
张问达捯饬好气息,半眯着眼睛道:“虽然是从七品官职,明日还需提早到吏部来,领取官帽官服,晓得嘛。”
“下官知道。”殷复声道
邹元标接着问道:“陛下封你何官啊?”
殷复声一揖,“兵科给事中……”
“……”
闻言,众老头儿一脸便秘。
他们竟忘了,从七品小官当中,竟还有如此重要之职。
第96章 深夜来客
夜暮时分,京城大街褪去喧嚣,空留些许冷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殷复声踏着暮色,抱着圣旨,心中不免自嘲。
想他是多么瞧不起言官来着,如今自己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殷复声还未在吏部登记报到,所以暂时仍然住在驿馆。
来到驿馆,简单收拾洗漱之后,殷复声摆下笔墨,准备给家中写信,报个平安。
另外,他立功归来,殷得中的官司,相信也是可以讨个豁免的。
殷复声信刚写到一半,驿馆的人给他送来一封家信。说是年前,他离京启程去广宁不久,就收到了这封信。
殷复声诧异地打开一看,登时眉头蹙起,泄了气。
原来,信中说,殷复声走后不久,范家来人催了几次,丁魁楚也趁殷复声不在,连忽悠带威胁的。
轮番折腾下来,唬的许氏不敢再等,背着一家人,和范家合了八字,还收了聘礼。
聘礼一收,这就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想你一个小户人家,还敢平白退范家的聘礼?跟山0西头号巨商出尔反尔,耍着人玩儿?那真是找不自在呢。
就这样,殷梦珠好端端一个妙龄少女,生生被亲娘卖进了火坑。
迎亲当日,珠儿是眼泪流干,肝肠痛断,生无可恋地被绑上了花轿。
殷家老小皆黯然神伤,脸色没有一丝喜悦。只有许氏一个人笑得跟朵花似的。
撮合了这门亲事,儿子能回来不说,女儿还嫁入了豪门,这真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呢。
“珠儿啊,娘知道你怪娘狠心。可是,等你日后在范家吃香的喝辣的,就知道娘的好啦!”……
殷复声恨恨地将书信拍在案上。
“珠儿……”
这时,“当当”门响,随后,门缝中传来驿丞的声音,“殷给事,有几位大人,说要见您。”
几位大人?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殷复声稍一迟疑,便上去开门。
房门一开,驿馆驿丞点点头,便退了下去。
门外站了三个五六十岁,身着常服的老头子。
殷复声打量,一个都不认识。
“呃,三位是……?”
仨老头儿讪讪而笑,显得有点儿尴尬。随后,一人开口道:“呃,殷大人屡立大功,如今得陛下钦封为给事,我等特意前来道贺的。”
“喔?”
“是啊,是啊,我等特来道贺。”
特来道贺?
如此单纯?
不能吧……?
殷复声狐疑地端详三人。
“殷给事擂台大败朝鲜武士,如今又于广宁战败建虏,这两件哪一件不算奇功。此番被召回京,还封为给事,日后定然会受到陛下重用的。”其中一个老头儿显得格外欢喜。
殷复声心下揣测三人此来用意,当然,也要言语客气,“呃,多谢三位大人。只不过,广宁大捷之功,学生万不能独揽。其中,经略熊大人,巡抚王大人,还有广宁上上下下的将士们,皆在广宁一役中拼尽全力,居功至伟。”
“没想到,殷给事年纪轻轻,却如此高风亮节,这叫我们这些做了十几年,几十年的朝廷老臣,是自愧不如也。”另一老头儿道。
“不敢不敢……”
“诶,说到熊经略,那也堪称奇才。文韬武略样样皆精……”
说到这儿,老头儿话锋一转,“对了,听闻此次,熊经略亲自上书举荐过殷给事,可当真有此事?”
殷复声迟疑一阵,“呃,蒙经略错爱,是有这么回事。”
闻言,仨老头儿似乎甚为吃惊,相互看了看。
“哎呀呀,不得了啊。能让这位经略赏识之人,还真是世间少有。看来,殷给事当真是有实才。”
“对对对……”另一老头儿迎合着。
殷复声微弯着嘴角,打量三人。
其中二人一唱一和地拍马屁,另一个则显得有些不太自在,微沉着脸,自来了也没说一句话。
见殷复声眼神异样,老头儿接着道:“我等无礼,竟忘了与殷给事介绍。”
说着一拱手,“在下吴亮嗣,官拜太常寺少卿。这位……”一指方才与他唱双簧的,“是黄彦士,黄学士。年初刚回京,在翰林院是侍讲学士。”
然后,吴亮嗣很正式地介绍另一位,一直没开口的老头儿,“这位是官应震,原任太常寺少卿,现已辞归。之前陛下屡召官老入朝,皆不入。这次听闻朝廷中出了殷给事如此贤能,这才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一见。”
我有这么大魅力?
殷复声自嘲。
“我们三人与熊经略乃是同乡,他举荐之人,我们当然信服。”
“呃,呵呵呵呵……”
殷复声这才恍然,竟是深夜前来,拉拢与我。
“原来如此。”
随即挥臂,向屋内做了个“请”的动作,“三位大人,屋内请。”
仨老头儿看殷复声突然间变得热情,心里也是十分喜悦,相互看了看,便先后进了屋。
落座之后,四人不语,场面有些尴尬。
吴亮嗣眼珠转动,随即打破僵局,笑道:“我等听闻,令堂也是咱们湖广人?”
这种事上哪儿听闻去?看来是早做过调查。
殷复声点点头。
心说,这层窗户纸还得我来捅。
“是啊,家母原籍湖广武陵。”
吴亮嗣和黄彦士很是兴奋,“是吗!离我们家乡很近嘛。哈哈哈……”
殷复声淡然一笑道:“不仅如此啊。下官有一位启蒙恩师,不但对我传道授业解惑,下官自小还与恩师同吃同住,恩师与我情同父子。而下官这位启蒙恩师,也是湖广人。”
闻言,三人又喜又惊,“当真?”
“千真万确。”殷复声故作深沉。
吴亮嗣激动道:“如此说来,殷给事还是我们半个湖广老乡呢!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真是意外呀。”黄彦士道。
官应震到没说话,只是一双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几分喜色,目光炯炯地看着殷复声。
殷复声笑道:“既然三位大人与下官算是半个同乡,念在同乡情谊的份上,三位大人可否就此言明来意呀?”
殷复声如此突如其来的一问,令三个老头儿措不及防,脸上一瘫,竟将到嘴边儿的话,又囫囵咽了下去。
这拉拢之词,将如何明言呢?
……
(未完待续)
第97章 密谈
殷复声开门见山,方才还滔滔不绝,能言善道的吴亮嗣和黄彦士二人,顿时有些发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反倒是一直不说话的官应震感叹一声,“啪”的拍在大腿上,不无激愤地道:“既然殷给事如此坦诚,我等也当直言。”
吴黄二人随之点头,脸上满是哀怨。
官应震顿了顿道:“这些年,朝廷中,以东林一派势气渐盛,尤其,在前任首辅方从哲离开内阁之后,东林一党更是盛气凌人。凡朝廷之中,不从其者,皆为异党。”
“是啊,东林匹夫结党逞威,挟制百僚,排除异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黄彦士愤然道。
吴亮嗣轻叹一声,“唉~,如今朝廷上下,如同我等,不从其流者,走的走,散的散。即便勉强留下,忍辱负重,也是倍受排挤。就是熊经略那般贤能之仕,也屡遭东林张鹤鸣的掣肘。还有些人,更转而投靠了阉人门下,只为能与东林匹夫分庭抗礼。”
“试问,天下男儿堂堂七尺,非到不得已,又有谁甘心居于阉人之下,听太监的差遣呢?!”官应震顿足道。
“此番广宁大捷,巡抚经略同发两份举荐奏章,若非是东林匹夫一味阻挠,殷给事想必早已身居高位。怎可能连立两次大功,却仅是个从七品给事呢?”
吴亮嗣愤然道:“东林匹夫,一心只想独揽大权,连殷给事如此贤能之仕都逃不开他们的排挤。长此以往社稷危矣!国家危矣!”
一番大道理之后,殷复声缓缓起身,在房中踱步沉思。
有人说,明朝亡于党争,这种说法在殷复声看来蛮扯淡的。
任何事物的进步,都是在竞争中促成。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
“争”本身无错,错的是相争之人,相争之事。
而明朝最终的灭亡,恰恰正是,瓦解了齐楚浙,击溃了魏忠贤,东林党一家独大之时。
当这种竞争的平衡彻底被打破,政局再无进步的动力,便注定走向衰亡。
殷复声沉思片刻后,无奈道:“三位大人虽是言之有理,可惜下官小小一个给事中,又能做什么呢?”
听殷复声如此说,黄彦士激动地霍然而起,“殷给事过谦。其实,早在殷给事擂台大败朝鲜武士之后,我等已然看出,陛下对你十分赏识。如今广宁再立奇功,别看陛下只封你小小给事,可世人皆知,科道之中不论品级呀。”
“是啊,陛下钦封你给事中一职,恰恰对你是莫大的信任。”吴亮嗣顿了顿,支吾道:“所以……,呃……,若是殷给事愿意……,日后朝堂之上,我等定然竭力相助殷给事。”
“对对,我等有同乡之宜,不比其他人。”黄彦士干脆也不半个同乡了。
愿意?愿意什么?成为楚党一员?
话也挑明了,仨老头儿互相看了看,显得有点儿窘迫。他们也知道,如今莫说是楚党,就是齐楚浙党加一块儿,也没个能在朝堂说上话的高官。
只看眼前这三人,好歹也算楚党领导人物,最高官也就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居然还有官应震这个退休的老头子,也被硬拉回来主事。
再就是熊廷弼这种,实在是边关告急了,才赶鸭子上架,混了个经略,却也做的无比憋屈。
仨老头儿也知道这种现状,故而吴亮嗣说完,三人互相看了看,有点儿底虚。
黄彦士讪笑两声道:“呃,不单是咱们湖广同僚,还有齐浙等地,一直被东林匹夫迫害排挤的官员,到时皆会鼎力相助。”
黄彦士话音刚落,吴亮嗣接着道:“虽说我等官微言轻,但只要齐心所向,再加之,陛下对殷给事的器重,任那东林匹夫如何阻挠,他日助殷给事在朝中得居高位,也……,是必然之事。”
三人说罢,便死死盯着殷复声,神情紧张。
他们不知道殷复声会不会选择上他们这条将沉之舟。更怕他不仅不上,还要往舟上扔块石头。
殷复声不紧不慢,踱步至窗前,推开窗子。
顿时,一阵凉风涌进,令人不禁打一寒颤,头脑也随之清明了许多。
此时窗外月影斑驳,柔光似水,幽幽的月亮,烟云萦绕,似蒙着一层面纱,朦胧之中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仿佛在向世人清奏一段玄妙,又难以捉摸的乐曲。
“殷给事……”吴亮嗣见殷复声半天没说话,却凉飕飕地站在窗户底下,欣赏月亮。心说这什么时候,还有闲情看月亮,附庸风雅?
殷复声正看月亮,被吴亮嗣一声打断了思绪。回头道:“三位大人,东林一党势头正盛,若此时与之强抗,非明智之举。”
仨老头儿一听,脸色骤变,官应震更沉声质问,“难道,殷给事欲妥协于东林一党?”
“当然不是。”殷复声抬手指月,坚定道:“缘于家母与恩师,朝廷之内,学生心向楚人,此心可昭日月。”
“既然如此,状元公为何……?”三人皱眉,疑惑不解地看着殷复声。
“眼下,东林势力遍布朝野上下,其根基很难被撼动。其它诸党唯有韬光养晦,静候时机。”
“静候?!”官应震闻言甚怒,“如此下去,东林一党只会越发猖獗。过不了多久,朝野上下,将再无他党。你叫我们如何静候?!”
殷复声淡淡一笑,“大人放心,且不说朝中尚有阉党日益强大,能与东林党相抗。只要有我殷复声在,重振楚党昔日声威,亦非难事。”
仨楚党领袖一听“重振楚党”,心中为之一振。
多少个日夜,这也是他们的理想。谁不想雄霸朝堂,独揽大权?
只是眼下时局,令他们只能选择与其他诸党联合,对于独霸朝堂,成为第二个东林党,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三人惊愕不已。
半晌,吴亮嗣才呼出口气,无奈道:“重振楚党?……,这……,老夫有生之年,怕是难以实现了……”
“不!”殷复声挥手道:“此事不难!”
三人惊异地看着殷复声,眼神中满是期待。
“重振楚党,只需一个契机。”殷复声嘴角微翘,划出一道自信的笑容,“而这个契机,已不远矣。”
……
(未完待续)
第98章 兵科上任
初春深夜,月光皎皎,透光而照。
杯中清茶四溢飘香,偶然荡起一圈儿涟漪,推散了映在其中,那张年轻而自信的脸。
送走了吴亮嗣,官应震和黄彦士三人,殷复声端茶,倚窗而坐。
一边品茶,一边回味方才与楚党三人的谈话。时而闭目深思,时而浅浅而笑。
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哈求!”
天边刚刚泛红,殷复声浑身一激灵,被自己的喷嚏惊醒了。
他竟不知不觉,在窗边靠了一夜。
窗子虽是关着的,可深夜凉风习习,殷复声感冒了。
向驿馆驿丞讨要一碗姜茶,简单饮食之后,在卯时之前,出了驿馆,直奔六科廊。
殷复声走的挺早,他本以为自己能第一个到吏部。可一到地方才知道,都比他早。
以张问达为首,一群吏部的人正聚首议论。
“怎么能让这小子一来就进科道?真是气煞人也。”有人不忿道。
“哎,谁说不是。可笑的是,咱们还不能因为个从七品官职,和陛下理论。”
“理论?理论什么?一个芝麻小官,咱们都阻止不让陛下封,岂不叫人拿了把柄,治了咱们大不敬之罪。”张问达道。
有人突然凑近张问达,神秘兮兮地道:“张大人,您说此事会不会与那个阉人有关系?”
张问达一愣,“难道,那殷复声已经投靠了阉人?”
官员道:“那到未必。下官猜测,魏忠贤也不过是利用殷复声而已。兵科都给事中朱童蒙并非咱们的人,要是殷复声的事,是阉人安排的,这其中定有文章。”
张问达点点头,随即叹一声,“哎!罢了。无论这主意谁出的,正如叶阁老所言,此人既然撵不得,就要尽力拉拢。”
官员们一听,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拉拢?嘿,咱们倒是好说。就怕科道那些言官不会甘心呢。”
……
吏部中,官员们正议论的热火朝天,就听门“吱呀”一声。
“咳咳……”
殷复声轻咳一声,走了进来。
一见殷复声,官员们立刻直腰端坐,不言语了。
殷复声早就听见他们的对话。此时故意装作没听见。
一进门,向张问达等人一揖。
“各位大人,下官新任兵科给事中殷复声,特来办理就职事务的。”
张问达看殷复声说话还挺客气,闷了一声,递了眼神给身边一官员,“你去给他办吧。”
“是,大人。”
吏部官员起身,张问达扭头,借机与殷复声道:“殷给事乃贤能之仕,先在科道尽心做事,他日,本官定当提携。”
“谢大人。”殷复声口不对心地说了一句。
有官员傲娇道:“官场中人多事杂,善恶忠奸往往难辨。殷给事年纪尚轻,阅历尚浅,望你日后多加分辨,不要误入歧途,自毁前程。”
殷复声看此人,一副欺下瞒上的神态。心说,我虽只是个七品官,可也不是你们谁想教育就教育的。
殷复声冷笑一声,不屑道:“此事到不劳大人费心,有之前孙得功一事,下官自信,辨别忠奸之能,尚可。”
说罢殷复声与那吏部官员去登记领东西去了。
官员甚怒,起身指向殷复声的背影,扭头对张问达道:“大人,你看看,这还了得?小子如此猖狂,这分明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啊!”
“哼!”张问达对着殷复声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
殷复声跟着吏部官员登记报到,领了官服官帽等物品,便前往科道办公院。
这个时候的政府部门一般都集中在午门附近。且相距不远,便于沟通。也方便入宫向皇帝汇报工作。
六部的院子是分开的,从北向南依次排列,各部之间相对独立。
六科的规模远不及六部,且六科集中在一间院子里,相互连通。
六科之中数兵科人数多,无非也就掌印的都给事中,然后,左右给事中各一名,给事中十名。
人少所以地方就小,不过到更显得精炼。往往给事中们弹劾某人都是一拥而上,不分你我,比较团结。
而且,经过一番党争,六科早已落入东林党人手中。即便残存几个不是东林党人,也大都是中立无党派人士。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了,殷复声这个不安定,不团结的份子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一众言官们深深的怨念。
殷复声踏入科道院儿,这里与吏部的情形大相径庭。虽然官员穿梭其间,却有死一般的沉寂。
殷复声眉头一皱。
难道此地不应该是充斥着谩骂,大骂,咒骂,叫骂,各种骂声的吗?
“请问……”
殷复声向院中正在行走的一名官员打听兵科怎么走。
可是,这位官员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与之擦肩而过,眼神傲慢,空视前方,好像殷复声是空气。
殷复声瘪瘪嘴,自己往院里走去。
穿过一进院子,在里边儿坐北朝南,最好的一间房门前,门框一侧,悬一小牌,上书:兵科道。
踏门而入,其内甚大。
左手最里,是都给事中的位置。
一张宽大朱漆桌案,桌上文房四宝。
右手则是左右给事中和给事中的位置。
职位尊卑以堂中过道分开。
此时,都给事中朱童蒙不在,右侧一众给事中们皆伏案办公,似乎很是忙碌。
“诸位同僚,我乃新任给事殷复声,不知……,呃……”
屋内官员无人抬头。
“诸位……?”
殷复声再叫一声,仍无人理他。
这就是整个六科给他殷复声的下马威。
你不是瞧不上言官吗?你不是觉得言官话多吗?
今儿就不跟你说一句话。
把你干在这儿。
见状,殷复声脸上划过一丝坏笑。
也不再多说,信步走到左手都给事中的位置。
“呵呵,看来这就是在下的位子吧。”殷复声摸着桌面儿,满意道:“嗯,不错,不错。”
说完,一点儿不客气,往都给事中座位上一座。
给事中们个个都盯着那位置呢。你一新来的也配坐那儿?
有人憋不住了,起身道:“那是朱大人的地方,你也配!?”
另一人跟着道:“你赶紧起来!一会儿朱大人看见还了得!”
殷复声也绝,你们刚才不是不理我嘛,现在我也装聋。
他是稳稳当当坐着,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正当两下对峙时,门外急匆匆跑进一人,五十多岁的年纪,高大魁梧。
此人正是朱童蒙。
第99章 骡马市街的府邸
朱童蒙心急火燎地跑来,一进门,话不多说,直奔左手书案。
屋内之人皆是一愣,不知朱童蒙见到殷复声赖在他位置上,他会作何反应。
可出人意料,朱童蒙来到书案,好似并未看到殷复声,只忙着在案上一大叠的卷宗中,翻来翻去地找东西。
殷复声见此情形,便起身一礼道:“朱大人。”
“诶。”朱童蒙淡淡的应了一声,根本没有停下手上翻东西的动作。
众人一愣,有人霸占了他的领导位置,他竟然这反应。
众人相视……
“朱大人,下官是新就任的给事,殷复声……”
闻言,朱童蒙好像才看见有人在他旁边站着似的。
停下手上的忙碌,抬起头来,一瞧殷复声,似乎很是吃惊。
他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诧异道:“你就是广宁经抚共同举荐之人?”
殷复声拱手,“正是下官。”
“果然是青年才俊。嗯。”简短的赞扬之后,扭头看向呆若木鸡的给事中们,“朱大典,他的住处可有安排?”
“安排好了。”
朱大典从人群走出。
“那就带他去吧。”
“是大人。”
朱童蒙顺手又在卷宗中翻了两下,对殷复声道:“你广宁立功劳苦功高,先去安顿一下,休息一晚,明日再来吧。本官事务多忙,就暂不与你多讲了。”
说完,朱童蒙从卷宗中抽出一份,看看封面,双眼一亮,“找着了!”随后,风风火火地夺门而走。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冲冲。叫所有人都没能跟上他的节奏。
之后,殷复声跟着这个叫朱大典的给事中出了科道,出了内城,直奔外城城西。
明代京城的外城,聚集了很多的政府职工宿舍。六部的,锦衣卫的,太医院的,科道的等等。
住宅大小,一般都是由官员品级而定,偶尔也视家属人数做小小的调整。
只不过,这些职工宿舍可不是白住的,是住宿官员自己掏钱租住。
而且,里边儿原有的家具物品,都要登记在册。等这人离职回乡了,这些东西还得原数上交。
当然,到了明末,官员在京私购房产,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皇帝对此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除了初来乍到的新官儿,一般已无人愿意住这种,离紫禁城又远,又破旧简陋的公宅了。
外城城西有个骡马市街,顾名思义,就是卖骡子卖马的集市场所。
殷复声要住的院子,就在这条街尾。
这宅子已经荒着有阵子了。
估摸着当年在这儿建这宅子的人,就不定想整谁玩儿呢。
哪个当官的也不愿意住这儿来。
原因很简单,堂堂朝廷官员,整日川流于骡马嘶鸣的闹市之间,一不小心还得踩一脚马粪。
谁乐意?
还不仅如此,与这骡马市街相邻,还有一菜市街。
想这场景,想这气味儿。
到了晚上,整条街上到处充斥着剩菜烂叶味儿,再混合着牲畜屎尿臭。
即便躲进宅门,这臭味儿怕是也够回味半宿的。
殷复声跟随朱大典跨越满地污流,翻过无数“雷区”,来到一间简陋宅院,一推门,一层积尘坠落。
“咳咳……”二人同时掩口。
朱大典挥手在眼前呼扇着,抬腿往里走,“殷给事,你先住着吧。”
“就这宅子……?半夜不会塌了吧?”殷复声略带自嘲道。
“呵呵,你呢,有啥埋怨的,可别找我。让你住这儿的,那是上头的意思。”朱大典看着满院苍凉,不觉生出些恻隐。
“上头?”
“你作对子讽刺言官那时候,就早该预料到今日。你呀,也别犯愁,只要给人说几句好话,让人把这口气出了,到时候想换什么样的宅子没有啊?”
闻言,殷复声表情淡然,心里却暗骂:叫我给他们说好话?见鬼去吧。
之后,朱大典又不冷不热地闲话了几句,叫殷复声趁早雇两个下人,租上轿子轿夫之类的。还出主意叫他把媳妇带来,帮着料理家事。
最后,也不忘捎两句风凉,“少说,你得在这儿住个半年一年的,就别想太多了。这京官不好当,处处看人脸色。尤其你这得罪了人的,就更得有点儿眼力劲儿。”
朱大典风凉够了,便一脸嫌弃地走了。
面对满眼的脏乱差,殷复声也是一团乱麻。
他撩袍踮脚地往院中走去,打算先参观一下自己的宅院。
这院子虽小,倒也五脏俱全。
一进大门,右手边儿有一小门房。里边儿一张简易的木板儿床。
这是给看门伙计的住处。
因为院子小,右边儿隐蔽处扎堆儿建有厨房,厕所和柴房,完全没什么章法可言。
往里走,一间厅堂。
这是任何官员府邸都不可或缺的会客之处。
走进厅堂,里边也满是积灰。
这里不大,正对门一副苍松图,寓意官员当刚直不阿。
画下一桌两椅,为上手位。
厅堂两侧各有客座。
厅堂左侧,客座之后,是一扇古色屏风。
屏风之后,墙角竖有书架,和一张长形桌案。
形成一间半开放式书房。
书架上只有灰尘和蛛丝,并没有书。
桌案上文房四宝也是残旧不堪。
毛笔的毛是分了茬的,墨是加了灰土的,根本已经不能用了。
从书房顺着整个厅堂左侧一直往前,此处还通往内宅正房。
也就是殷复声睡觉的地方。
正房内有脸盆架,还有几只木柜,当中一张圆桌,桌上竟还有茶具杯盏。
靠墙一张看不出颜色的架子床,上盖“乘尘”,三面有“围堵子”,形成一个以床为中心的独立空间。
再看床上被褥,满是灰尘,还有老鼠咬过的痕迹。
上手一掀,顿时一股霉臭气息,扑面而来。
殷复声急忙掩面,“这怎么睡啊?”
惆怅半晌,出了正房,就到后院儿。
后院里一间偏房。
住丫头,住小妾的地方。
在角落隐蔽处有一口井。
井水枯竭,落满枯叶。
后院儿没有后门,靠墙倒有一棵古槐,春季雨后,还出了嫩芽儿。是整个院子里唯一尽显生机的东西。
第100章 似曾相识
看着满院疮痍,殷复声只觉头疼。
收拾人他在行,可收拾家……
这叫他从何入手呢?
“公子……”
殷复声正值独自犯愁之际,忽闻身后一声嗲音。
回头看,是一十八九,二十岁的大姑娘。藕粉的夹袄,上套一件桃色比肩褂,下身一条藕粉裙子。
笑吟吟地露着虎牙,呼扇着一对月牙眼睛,整个好似一个粉娃娃。
“呃,姑娘可是在唤在下?”殷复声左右看看,并未有他人在场。
“呀!真是你呀公子,好巧啊。竟又与你相遇啦。”姑娘微红着脸道。
又?!
殷复声仔细回忆,却对这姑娘没有半点儿印象。
“姑娘与在下见过?”
“公子忘啦?公子上次入京比武的时候,如意跌倒路边,是公子扶如意起来的。公子是如意的恩人呢。”
如意好像生怕殷复声记不住她名儿似的,一连报了好几回。
殷复声讪讪的,还是没印象,只顿了顿客气道:“原来是如意姑娘,有礼,有礼。”
见殷复声似乎认出自己,如意一抿嘴,笑嘻嘻背着手,跳着脚,大大咧咧地进了殷复声的宅门。
“公子就住这儿吗?”
见状,殷复声一怔。
明代的姑娘哪能随意进出陌生男子的宅院呢?
“呃,姑娘……”
殷复声本想拦着如意,一来不合礼法,二来他这宅子过于脏乱。
可还没等他开口,如意已经挨着屋子,扒在窗子上参观了一圈儿。
“公子,你这儿也太乱了。”
“呵,是有点儿乱。”
“这怎么住啊?”
“在下正准备收拾屋子呢,所以……”
“如意帮你吧!”
“啊~?你帮我?”
如意左右看看,在院子里好像找什么东西。
“先收拾卧房吧。”
啊?!
殷复声头顶一串省略号。
看这如意穿戴的,那可都是上好的东西。怎么偏偏没有半点儿富贵人家的礼数呢?
估摸着是谁家的掌房丫头。
对!准是来帮主家挑买骡马,正好碰上我的。
不行,我还得让她走,不然岂不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日后,她主家借此要我帮他办事……
想到这儿,殷复声追着如意进了卧房。一进门儿,如意已经挽着袖子开始扫土了……
看着如意麻利的扫房,擦抹,殷复声心里那个长着红色犄角的小人儿,开始嬉皮笑脸的在他耳边聒噪。
“反正是她自愿帮忙的,又没人逼她。”
“打扫本来就不是男人的擅长,有这傻丫头不是更好嘛。”
……
殷复声摇摇头,怎能如此?
这傻丫头究竟打哪儿来呀!
“如意姑娘……”
“公子就叫我如意吧。”如意手上的活儿不停,继续道:“公子该如何称呼啊?”
“在下姓殷……”
“原来是殷公子。”
“呃,如意一个姑娘家,怎么到这种脏乱之地?”
“呃……”如意手上一顿,“我家就在附近啊……,今日恰巧路过,刚好看见公子。”
住附近?
再看如意干活麻利。
嗯,八成是哪个买卖人家的丫头。
“公子,你这儿实在太乱了,怕是一时收拾不完。收拾了卧房,好歹公子可以有个睡觉的地方。明日上衙门,也好有精神头儿……”
“你怎么知道我是官呢?”殷复声奇道。
如意一怔,抬眼瞧着殷复声,“公子不是抱着官服官帽呢嘛。虽然,如意不知公子当的是几品官,但是如意相信,一定是个大官儿。”
殷复声低头看手里的官服官帽,顿觉自己问的多余。
刚才这屋内太乱,连个放东西的干净地方都没有,所以一直抱着。
如意进了卧室,已将圆桌清理了干净。殷复声便将官服官帽放在桌上。
“如意姑娘,还是我自己来吧……”
“公子,这床上的被褥太旧了,不能用。我看,您得换新的。”
“哦,在下稍后去买。”
“那,我把这床拿出去了。”
如意干活儿倒是麻利的很,风风火火地卷着被褥出了院子。
随后,又风风火火地回来继续擦抹家具。
“公子,你先出去吧,这屋里扫起来呛的慌。”
“呃……”
殷复声见自己也插不上手,心想着,不行收拾完了,给如意姑娘算工钱好了。
“公子,要不,你先去吃点儿东西吧。回来,也许如意就帮你收拾好了。”
殷复声往窗外看看,已经日照当空,午时了。
经如意这么一提,还真觉得饿了。
“那~,如意姑娘不去吃饭吗?”
“如意是吃过了来的。公子,你快去吧。”
如意说着挥手催促殷复声离开。
殷复声心想,这破屋里要啥没啥,就算大敞着门,也不会有贼光顾。
何况人家一个姑娘,还能对你的宅子做什么不成?
殷复声点点头,与如意道别,出了院子。
这时,如意探出个脑袋,看着殷复声出了街口,遂冲着门外墙壁后边儿,神秘兮兮地招招手,“快!”
~~~~~~
趟过骡马粪便,出了街口,便至菜市街。到了菜市街,殷复声发现好些人在菜市街街口驻足围观。
不知在看什么。
殷复声凑上去一看,原来是有人卖身为奴。
别以为卖身的都是女人,这个,可是个男人。
看他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个子不高,瘦瘦的,蜡黄脸,下巴上带点儿胡茬。
男人跪在地上,面前地上写了字,歪歪斜斜的:卖身葬母。
四个字还错了仨,勉强能认出来。
旁边儿一张破草席上,裹着一具尸体。
在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殷复声得知,此人是外地逃难来的,母亲挨到京城就死了。
做儿子的身无分文,又一时找不到事做。不能眼看母亲曝尸荒野,只得卖身为奴,来葬母亲。
众人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皆知年景不好,差事难找。
“唉,小兄弟,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块儿啊,住得都不是有钱人。估计能葬你母亲的人不多。你呀,不如到城东看看,那边儿住得都是达官显贵,估计哪户正缺下人,就买了你啦。”
“对呀,去东边吧,去东城吧。”
周围人吵吵嚷嚷的,卖身的年轻人也没说话,只是很为难的往自己母亲尸体上看去。
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
第101章 跑步上朝
众人看着这男子流泪,也怪难受,不知该怎么劝他。
这时,只听人群中有人说话,“不知你葬母所需多少银两?”
男子一听,抬头看去。见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出来。
此人正是殷复声。
男子憨声道:“一吊钱。”
殷复声伸手掏出些碎银子,递了过去。
“我家里正好缺个看门跑腿儿的。这里有些碎银,你拿去好生安葬令堂。等一切办妥之后,你再来找我。”
男子接过银两,感激的双眼通红,“不知主人家住哪里?”
殷复声笑道:“我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要保你三餐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你若不嫌弃,到时,就去旁边儿骡马市街,街尾殷府。”
听说是骡马市街街尾的宅院,围观人群像炸开了锅。
“哟,街尾那鬼宅住人啦?”
“是啊,那可空着有阵子了。”
“诶?我记得那可是衙门的宅子,这么说……”
说到这儿,大伙儿不由得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的书生。
“这位敢情是位大人那。”
卖身的年轻人接过银子,梆梆给殷复声磕了仨响头。
“多谢主人。”
殷复声点点头,“你去吧。安葬了老母,就到我府上来吧。”
“诶。”年轻人再次拜谢之后,便抱起母亲的尸体,从人群中走了。
这时,有人好心提醒殷复声,“这年头儿,可怜人多,可骗子也不少。您不怕他拿了钱再也不回来吗?”
殷复声淡然一笑,“无妨,那就当我雪中送炭罢了。”
说罢,殷复声走出人群,溜溜达达,吃饭去了。
简单用过饭后,殷复声顺道去看了看轿子轿夫的市场行情。
结果发现,对于他眼下的从七品俸禄,这些东西完全属于奢侈品。
而且,即便排除钱方面的问题,客观条件也不允许他雇轿夫。
那宅子实在太小,容不下太多下人。
殷复声琢磨半天,最后决定还是跑步上朝吧。
他身为现代人,正愁没理由晨练呢。
决定之后,殷复声抬头看。
哟,已经出来有一阵子了。
家里还有个如意,赶紧回吧。
回到家,远远的就看见大门紧闭,还上了锁。
“走了?”
殷复声只觉如意姑娘挺奇怪的。
开锁进门,院子里,一切如常,可当他走进卧室一看。
整齐干净,桌椅柜床,虽然还是破旧简陋,但已经擦抹的一尘不染。和外边儿的脏乱,截然不同。
殷复声不由得笑了。
如意这姑娘还真能干,一个人?这么会儿功夫,把这儿收拾的焕然一新呀。
到了晚上,殷复声直到睡觉,才发现,居然忘准备新被褥了。
没办法,他翻出自己的棉衣棉袄,棉斗篷,裹了一身,这才勉勉强强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殷复声穿戴整齐。
手捧乌纱帽,一身青袍,补子绣鸂鶒(xichi一声四声)的七品文官服。
(鸂鶒也算是鸳鸯的一种,体形偏大,五彩毛,也好并游。)
乌纱,青袍是七品文官的常服着装。
常服不同于进贤冠,绛纱袍的朝服,用于日常办公,常朝时穿着。而朝服则要遇盛大庆典时才穿着的。
今日虽说是殷复声第一次以官员身份入朝见驾,但终归还是常朝而已,所以,只穿常服而已。
穿戴好之后,殷复声出门,抱着帽子撒腿就跑。
跑到城门,连半个时辰都用不了,可比轿子效率多了。
搞不懂这些古代人,明明不算远的距离,非要弄鼎蜗牛速的轿子摆谱。
有大半夜起床的功夫,起来跑步晨练多好。
等跑到崇文门,城门还没开,门外已经排了一长串儿轿子。
有八人抬的,有四人抬的,有红有绿。有早就到了的,还有刚到的。
走近了一看,轿夫们一个个守着轿子直打晃儿。
四周还萦绕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见此场景,令殷复声忍俊不禁。
然而,在别人眼里,他才是最可乐的那个。
堂堂朝廷官员,怎么跑着就来啦?真是天下趣闻。
没睡着的轿夫一个个口耳相传,纷纷围观。
“噗~!快看快看。”
“怎么?”
“那儿怎么光杆儿跑来一个?”
“哪儿呢?”
“噗~!真是诶。他,他怎么回事儿?”
……
窃笑声不断,终于惊扰了轿内美梦中的大人们,也纷纷从轿内探头来看。
一瞧殷复声,这不是那新任的兵科给事中嘛,怎么这形象?
好好的袍子掖在腰上,跑的满头是汗,帽子还在怀里抱着。
一时间嗤笑声不绝于耳。
“这叫什么打扮?”
“真给官家丢脸。”
“连轿子都不坐?装的什么清廉?看你能跑几天?”
“一会儿上朝,非得参你一本!不成体统!”
……
官员们各自在轿中,说着风凉,打算着主意。
不多时,城内传来几声钟鼓响,随即,城门官大喊一声,“开~城~门~~!”
京城内外各城门,除正阳门外,皆缓缓开启。
城门一开,殷复声没有轿子的牵绊,绕过城门前第一顶轿子,就往里跑。
城门官兵早就习惯了,一大早,准是这些当官的。其它什么做买卖的,探亲访友的,都没这么早。
可今日好像不同,哪儿跑来这么一位?
这是干什么的?
殷复声一边往城里大大咧咧地跑,一边儿冲城门守兵招呼,“各位早啊,本官急着入朝,就不陪几位多说啦。”
几个官兵一愣,随即大喊着要追,“站住!”
“诶诶!莫追莫追。”打头的轿子,轿帘一挑,朱童蒙探出头来,拦住官兵,“他的确是兵科新任的给事中。”
官兵往轿子里一看,这位,认识。
于是笑道:“哟,是朱大人那。他真是您的人呀?”
“嗯。”朱童蒙闷了一声。
“那咱们就不追了。可是大人,您回去可得说说这位给事,好歹弄顶轿子呀。跑着来……,呵呵。”官兵讪讪的,意思,这也忒丢人了吧。
朱童蒙笑了笑,没有言语。
随后,轿夫起轿,城外等候的轿子队伍这才浩浩荡荡地入了内城。
第102章 鸂鶒不鸂鶒(悄悄的上架,悄悄的写书,不掀起一丝波澜。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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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一过,天空放亮。
今日的右顺门前,站了比平日多的官员。他们似乎也并非有事上奏,只单纯是来围观的。
殷复声立功归来,首次面圣。
虽然先前已经封了品级,但是,有封也要有赏。
百官就是想看看殷复声打算求皇帝赏他什么?
殷复声垂手而立,浑然不知在他身后许多人指指点点,暗暗窃笑,正为他一大早跑步而来的窘态而大肆讥讽。
兵部郎中金之俊闻听之后,特意上前与殷复声嘲讽道:“我说,殷给事,天下之大,徒步上朝者,古往今来,恐怕也只汝一人耳。呵呵呵……”
“多谢金郎中赞赏。”殷复声不阴不阳地一拱手。
谁赞赏你了?
金之俊翻了个白眼。随即,眼珠一转,又想到一句奚落的话。
他一指殷复声略带汗渍的官服,笑道:“哎呀,如此不修边幅,真是委屈了你呀。”
殷复声低头看,金之俊所指乃胸前的补子。
言下之意:你殷复声不配这身官服,不配为官。
金之俊这番嘲讽,很是巧妙,引来周围不断点头欢笑。
殷复声也随着众人笑了一阵,说道:“金郎中不闻,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哄笑声戛然而止,不知他什么意思。
殷复声指着胸前的补子,笑道:“金郎中说它受了委屈,那是金郎中你呀 ~ ,呵呵……,不(xichi一声,四声)。”
这句话看似简单,却有双关之意。
表面意思是,你金之俊不是我身上的官服,又怎么知道它在我身上就是委屈了呢?
隐晦之意,还要说到“不”这个词。
古语中,有方言说什么人“不”,还指某人不招人喜欢,令人讨厌。
所以,殷复声借自己的官服,一语双关,讽刺金之俊。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尤其是七品文官,更为惊讶。
竟没想到,自己身上这身官服,还能用来骂人。
金之俊像吞了大便,撇撇嘴,换了一副轻慢的表情。
“殷给事铁齿钢牙,本官三年前就领教过了。没想到,如今依旧啊。”
殷复声再次拱拱手,“多谢赞赏。”
谁赞赏你啦?!
“只不过,本官若没记错,殷给事似乎不屑言官之务,又岂能任职于科道呢?”金之俊勾嘴道。
“敢问郎中,何为科道之务?”
“科道之责,乃谏言纠劾督察六部封驳制敕评议政务也。”金之俊说着冷笑,“谏言纠劾乃科道之本,殷给事若不能以此为务,便不该任职科道。”
“呵呵,金郎中的意思是,下官既为给事中,就该时常奏本弹劾官员?”
“然也。”金之俊摇晃着脑袋。
殷复声点点头,脸上一抹坏笑。
“谢郎中提醒。下官初入朝堂,未及准备,不如今日,下官勉为其难,就随便参金郎中一本,如何啊?”
“你……”
金之俊恼羞。
参我?你参的着吗?
金之俊大怒,一指殷复声,“本官还要参你一本呢!”
殷复声一怔,“哦?郎中欲参下官何事?”
“汝堂堂朝廷命官,在外当恪守仪礼。如汝这般,身着官服,却如疯人奔跑于闹市之间,穿梭于街巷之内,岂不丢了陛下的颜面?其罪不小!”
“对,对。”周围又是不少起哄的。
殷复声乜一眼金之俊,勾嘴道:“金郎中,下官穷啊,无银雇轿。诶,对了!金郎中贵居五品,敢问月奉多少啊?”
金之俊一愣,不知这家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一时迟疑,没敢接茬儿。
“对,金郎中可想好了再说。小心祸从口出……”
殷复声挂着一抹坏笑,冲金之俊挤眉弄眼,“下官听闻,金郎中私宅离西华门很近吧?”
“……是啊。又如何?”金之俊狐疑。
“听说那儿可都是大宅呢,宅子建的都很气派。”
金之俊眯一眯眼睛,不语。
“金郎中一定是乘轿上朝吧?敢问,金郎中你那轿子多少银子啊?下官看看能否买得起?”
金之俊渐渐有种不详的预感……
殷复声继续,“买了轿子得顾轿夫吧?一天三顿饭,还得给月钱。金郎中家有使唤丫头,做饭厨子,外加管家小厮什么的吧?他们月钱得多少啊?金郎中平日起居饮食又花费多少啊?下官看您这身上可比三年前圆润了不少,想必吃的差不了吧?……”
“你,你不要废话啦!本官可没有闲情与你算家常。”
金之俊自觉不妙想落跑,殷复声还可能放过他吗?
一把拉住金之俊的手腕,道:“诶?金郎中,怎么是下官与你算家常的?分明是郎中无事先与下官闲话嘛。再说,话未说完,您跑什么呀?您那月奉究竟是多少啊?”
金之俊脸色乍变,使劲甩开殷复声的手,愤然道:“等你官居五品,自然知晓。”
殷复声冷笑道:“大人不会是月月入不敷出了吧?”
金之俊心里一虚,头上冷汗直流,偷眼往周围看。
这明摆是说我受贿呀。
殷复声暗笑一声,目光扫了一圈儿刚才起哄的官员,随机问了身边一人,“敢问这位大人官居几品?”
“啊?七品……”此人下意识回了一句。
“敢问大人坐的什么轿,家中多少人,月奉又是多少……”
殷复声话没说完,此人愤然甩手,转身躲了。
刚刚还聚在殷复声周围的人,此时却“呼啦”一声,全跑开了。
满朝上下,竟无一人不贪。
金之俊见状,刚才还铁青的面色,又恢复了几分。
全部都贪,就是没人贪。
又不是我一个,我怕什么?
金之俊直一直腰,说道:“仪礼无关乎俸禄。汝就是再穷,也当遵守儒人礼仪。即便无轿,亦可慢步而来。焉能如你这般跑的大汗淋漓,衣冠不整?”
殷复声故作诧异,扭身于百官之中寻到张问达,邹元标,孙慎行,汪应蛟等人,淡然道:“几位大人,金郎中这是说你们呢。”
几个老头儿一怔,微微动容,却也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金之俊没那胆子说他们,倒是这殷复声,借着金之俊的口,讽刺他们前日,在宫中追太监一事。
金之俊见几个大人,不动声色,脸色微有不悦之气,似乎殷复声有所指。
“你休得胡言!”金之俊怒道:“本官说的是你!几位大人德高望重,岂会如你这般,形态狼狈。”
“怎么能是胡言?就在前日,几位大人从宫里跑到宫外。跑的是满头大汗,衣冠凌乱。我记得当时,哪位大人跑的连鞋都不见了。是吧,几位大人?”
殷复声说着还回头去问。
几个老头儿脸色顿时铁青,气的胡须嗦嗦直抖。
……
(未完待续)
第103章 朝堂议政(推荐期间,求推荐,求收藏。)
“怎么天黑啦?!”
伴着一人呼声,打断了众官员的争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百官抬头。
天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黑云,厚厚的压在京城上空。
“看来,今年头场雨要来咯。”有官员道。
……
“圣上驾到 ~ !”
皇帝临朝,百官行礼。
小皇帝朱由校在人群中找到殷复声的身影,含笑道:“殷爱q……”
“陛下,臣有本启奏。”
皇帝抬手,“卿”字还没说出口,就有人跳出来,向上递奏章。
朱由校只得把话又吞回去,看来人,是礼部一官员。
“陛下,壬戌科三甲榜已出。一甲三人,二甲七十七人,三甲三百二十九人。此乃陛下登基以来首次科考,殿试是否隆重对待?”
“不必,照往年惯例举行即可。”朱由校草草回了一句,又看向殷复声。
这次,朱由校只是张了张嘴,就立刻站出一人,乃是户部左侍郎陈大道。
“陛下,边关战祸,北直隶多地连年受累,臣请陛下减免其地赋税。”
话音刚落,户部右侍郎李长庚上前奏道:“陛下,年初晖城,巨野等地大震,地裂声响,房屋倒塌,死伤甚重。望陛下发银赈灾。”
“陛下,臣也有一本。”户部的人说完,兵部再出马,金之俊作为兵部郎中,当然也不甘落后,奏道:“延安,黄花峪等地百姓常受河套蒙古人劫掠侵扰,望陛下加派该地守军。”
“陛下,臣也有本启奏。”
“臣也有一本。”
“臣也……”
朱由校面前,哗哗啦啦站满一排人。
一句接一句愣是没给他机会和殷复声说一句话。
叶向高,邹元标,汪应蛟等几个朝中老臣个个颔首低眉,面现一丝得意。
这里哪一件事不需要银子,哪一件事情不得议个几日。
轮到陛下有空赏你,也不知又是何时了?
你个毛头小子,初来乍到的,敢不拜我们的码头?
叫你知道,这天下虽是陛下的天下,可这朝堂,却是我们的朝堂!
奏事官员,齐声道:“请陛下圣意裁决。”
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排人,朱由校是哭笑不得。
你们是商量好的吧?这么多事,昨日干嘛去了?都挤到今天。
不打算让朕用膳了吧这是。
“减税,赈灾,增兵……”朱由校随口默念。
这时,朱童蒙上前道:“陛下,边关战事频发,所需钱粮甚重,而国库空虚。依微臣所见,当增收赋税以备边需。”
“不可!”
朱童蒙话音刚落,太常寺少卿杨涟疾呼,“各地灾祸连连,百姓苦不堪言。朱给事还让陛下增加赋税?岂不是要了百姓的命!”
朱童蒙道:“杨大人,边关局势紧张。北有建虏,蒙古时常劫掠侵扰,东有红夷虎视眈眈,西南多部酋长,似有不臣之心,在其地蠢蠢欲动。在此种情形之下,守边才是社稷之重,国家之重。”
“朱给事难道不知,社稷民为本的道理吗?”左督御史邹元标怒道:“社稷之重,重不过百姓。百姓不安,何谈社稷?”
朱童蒙道:“邹御史不闻,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若战事不熄,边关不宁,百姓谈何安宁?城破之时,百姓安能苟活?历朝历代,国倡则家兴,无国焉有家?”
“真乃无稽之谈!”工部右侍郎**星怒道:“我大明广宁一役,大败建虏铁骑。朱给事竟在此言何覆巢!言何城破?你真是……”老头儿气得胡子吹的老高。“真是……,祸乱民心,大逆不道,居心叵测!”
**星一番骂,登时引起东林一党的响应,纷纷上前指责朱童蒙。
什么妖言惑众,什么扰乱朝纲,总之是扣了无数顶大帽子。
一时间聒噪声不绝。
朱童蒙算是在科道中为数不多的中立份子,无党派人士。所以,朝堂之上,没有援助。其他三党,以及阉党只选择默默不语,一旁观战。
朱由校见此场面,顿觉头痛。他捂着脑袋,暗暗吐出一口浊气。
若忠贤在,就好咯……
正吵着,几个老头儿看出朱由校的不耐烦。
心说,我们争执,还不是为了让陛下听吗?陛下捂着脑袋不听了,这怎么可以?
邹元标瘪瘪嘴,打算亲自将朱由校的注意力转回来,于是跛着脚上前奏道:“陛下,老臣也有一本!”
小皇帝朱由校无奈地哼笑一声,看了看邹元标。
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来吧!都冲朕来!
“呵,邹卿家,你有何事要奏呀?”
“陛下,近年来各地矿监横行,强征暴敛,欺压穷苦,百姓无不怨声载道。各省道御史先后多次上疏奏请,恳请陛下下诏,撤去矿监,还民安宁。请陛下准奏。”
邹元标言之凿凿,一派理所当然之态。
再看朱由校,翻了个白眼,更加郁闷了。
又是减税……
这个家真难当啊。
再这样下去,你们谁爱当谁当吧。
邹元标刚说完,撇着嘴,睥睨朱童蒙。
咱们看看这朝堂是你说了算,还是我们说了算。
“噗 ~ ”
正这时,就听身边儿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嗤笑。
百官回头寻声一瞧,正是站在后边儿的殷复声。
邹元标登时震怒,“本官所奏的,乃关乎民生之大计。你一个小小给事,笑什么?!”
见殷复声忽然发笑。朱由校不禁目光亮了。
想这满堂老朽,与自己不知隔着多少条代沟。
当他初见殷复声时,不知为何,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感觉他年纪轻轻,就有过人的才华,简直是给他们年轻人长脸。
朱由校想来,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此时发笑,或许是有不一样的政见呢。
“殷爱卿,你为何忽然发笑啊?”朱由校微微探出些身子问道。
殷复声脸上划过一抹坏笑,上前一揖道:“禀陛下,微臣发笑,全因此间场景,令微臣忽然想起前人一句诗句。”
“嘁 ~ ,什么时候了,还顾得吟诗?”有人揶揄道。
“小儿就是小儿,附庸风雅之辈。”
百官的矛头立刻由朱童蒙身上转到了殷复声身上。
……
(未完待续)
第104章 稻花香里说丰年(推荐期间,求票,求收藏,求订阅)
朱由校并不理会旁人,却饶有兴致地笑道:“噢?殷爱卿想到一句什么诗句呢?”
殷复声含笑,扫一眼周遭,“禀陛下,微臣想到的诗句是,南宋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其中一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哦?是哪一句呢?”朱由校问道。
“此句是:稻花香里说丰年 ~ ”
闻言,刚才还在唏嘘不断的官员们,半张着嘴巴,好似吞了苍蝇。
一个个面红耳赤,说不清是气的,还是羞的。
朱由校是史上比较出名,不通文墨的木匠皇帝。他乍听这诗句并无什么特别。但看百官这表情,这诗句却不那么简单。
这时候,朱由校身边儿的小太监很有眼力劲儿的凑上前,小声在朱由校耳边道:“陛下,殷给事这诗的下半句是:听取蛙声一片。”
“嗯?”朱由校愣了愣,突然间恍然大悟,“噗嗤”一声,打破了朝堂上尴尬的死寂。
“好个狂儿!”邹元标吹胡子瞪眼道:“吾等朝堂议政,汝竟敢口出羞辱之词?”说着向上一揖,“陛下,今日若不治这狂儿之罪,吾等不服!”
“吾等不服 ~ !”
朱由校没说话,复将目光移向殷复声。
殷复声淡然道:“议政?敢问诸位大人,方才除了聒噪之声,可有议出应对诸事之策啊?”
“哼!”户部尚书汪应蛟轻慢道:“朝堂上,议的是社稷之事,家国大事,岂是朝夕可以定论的?”
“就是,就是……”
“真是小儿无知。”
又是一顿讥讽。
殷复声哼笑一声,云淡风轻道:“其它政事,下官不敢断言。但是,方才几位大人所奏之事,在下官看来,倒也并非难事。”
又在这里大放厥词!
百官呲牙咧嘴地怒视殷复声。
邹元标冷哼一声,“噢?呵呵,既然如此,那本官倒愿闻其详了。”
殷复声转身向上奏道:“禀陛下,辽地战事非朝夕可定。应对辽东难民不断内迁,还有各地灾民,不能一味赈济,需寻一长久之策。”
“那么,殷爱卿可有良策?”朱由校问道。
“陛下可令有司团练难民之中精壮之人,赴边守关。再发谷赈灾,许以厚利,令难民垦荒耕田。如此,边关得兵,百姓得田,乃利国利民之长久之策也。”
朱由校点头,以为有理。
殷复声继续道:“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边关守卫,当择贤能之仕为将帅,不计出身,不论功名。凡刀马纯熟,通晓兵法者皆可任用。至于矿监扰民一事,臣以为,矿监需撤,而矿税不可撤。可改换通晓地矿之人,专立有司,负责此事。”
听到这儿,东林党和阉党之人皆是眉心微蹙。
朱由校默念,“通晓地矿之人……?这样的人才需何处寻找呢?”
“陛下,我大明虽然地大物博,人才济济,然此等人才却甚少。微臣阅历尚浅,识人不多,嗯……”
殷复声迟疑片刻道:“臣突然想到一人,或许他懂得地矿之学,或是,认识有此才能之人。”
“噢?爱卿快讲!是何人?”
“此人名叫徐光启。”
殷复声话音一落,他身边默默站立一人,可吃惊不小。
眨巴眨巴眼睛,诧异地盯着殷复声。
此人正是詹士府少詹士徐光启。
殷复声并不认识他,向上举荐时,根本不理睬旁边的人。好似旁边儿根本没徐光启这么个人似的。
这画面太诡异。
周围之人无不奇怪。
朱由校看着殷复声和徐光启二人,一个昂首挺胸,言之凿凿,一个一脸的吃惊,恍如隔世。
“嗤 ~ ”朱由校经不住笑了,“殷爱卿,你举荐的这个徐光启,现在作何营生啊?”
殷复声一愣,“陛下,徐大人乃朝廷官员,陛下怎会不认识他?”
朱由校哭笑不得。
“殷爱卿,非是朕不识徐少詹士,而是你不识得吧。”朱由校笑道:“徐卿家就在朝堂之上,殷爱卿,竟然无视。”
殷复声一听,哟,这么大的科学家就在这儿啊,那得看看。
心里想着,便抻脖子四下寻找。唯独忽视了离自己最近的徐光启。
此时,朱由校实在忍不住了,喊了一声,“徐卿家 ~ !”
“臣在。”
殷复声正找人呢,猛听得耳边一声,吓了一跳。
但见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人上前一步。
原来就在身边。
难怪有诗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离的越近越看不见。
“徐卿家,殷卿家方才所言,你懂得地矿之学?或是,熟识此类人才?”
徐光启欲言又止,稍有迟疑道:“陛下,臣谈不上精通,倒是熟读过几本此类著作。至于,相关人才,臣不敢妄荐,待臣回去细细调查之后,再回陛下。”
朱由校点点头,再次好奇地看着殷复声,“殷爱卿,你既然不识徐卿家,又焉能如此了解他呢?”
告你们我从未来来的?
那不是自己作死嘛。
殷复声眼珠一转,编故事。
“回禀陛下,微臣年幼时,家乡有一算命先生,人称半仙。此人曾对微臣言,臣将会入朝为官,还告诫微臣,待臣入朝,定要向陛下引荐数人,以保我大明江山万世永固。”
闻言,朱由校大喜。“殷爱卿既已为官,如此可见,那仙人言之无误呀。那么,他还让你向朕举荐何人那?”
殷复声低头,细细回忆。
他倒不是回忆半仙的话,而是回忆,前世的历史史料。
“当时,微臣年幼,对半仙的话,记忆不深。呃,半仙所说的几个人当中,似乎有可为将帅的……,孙传庭,卢象升。还有……”
“一派胡言!”
这时,忍无可忍的礼部尚书孙慎行大喝一声,跳出来,对朱由校一揖道:“陛下,此人满口胡言。孙传庭年不及而立,又仅在永城任一知县,一无阅历,二无资历,谈何重用?还有那卢象升,举荐此人,更是荒天下之大谬!他不过是今科二甲之进士,臣方才细思之下,想到此人。年仅二十出头,说什么将帅之才?殷复声竟敢将社稷大事,作为市井神棍之玩物,真是其心可诛,罪犯欺君!”
金之俊也上前道:“陛下,臣与殷复声曾有数面之缘,深知此人口舌招尤。他之言论,不足为信。”
殷复声冷笑一声,道:“陛下,金郎中与孙传庭乃同科进士。为何一个至今仍是知县,而金郎中已是五品郎中。臣观此人并无过人之处,难道,其中有何隐情?”
“你……!”金之俊面现尴尬,四下窥视。
前任废首辅方从哲的关系,此时提起,你这小子要给我搞事情吗?!
金之俊不敢言语,灰溜溜地躲进人群后边儿。
……
(未完待续)
第105章 火烧御史1
面对双方争执,朱由校想了想,说道:“孙尚书莫急,孙传庭与卢象升二人是否可用,朕只有见过之后,方有定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陛下……”
孙慎行还欲阻拦,朱由校断然道:“朕意已决,朕要亲自见见此二人。速速传朕旨意,召孙传庭赴京见驾。”
“陛下……”
一旁的韩也要说两句,被张问达暗中拦下。
随即,张问达颇为自信道:“陛下,历来,官员之任免,升降及调动,本当属吏部之职。殷复声身为科道给事,当以检举纠劾为务,而非任职之初,便急于行举荐之责。殷给事此举,难道就不怕引人猜疑?”
猜疑?猜疑什么!
韩道:“是啊,兵科给事一职,可是陛下钦封,殷给事莫非有所不满?”
不满意皇帝的封赏,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殷复声万没想到,被扣了这么顶帽子。
急忙向上一揖,“陛下,微臣能入科道,乃蒙受陛下圣恩,岂敢有丝毫不满。为陛下举荐贤能,全出自一片忠心而已……”
朱由校当然知道这些老头儿,一天没事儿就喜欢给人扣帽子,并未理会韩所言。
邹元标欲再添把柴,便上前不无戏谑的口吻道:“老臣曾听闻,殷复声对朝中言官素有不满。如今他既成言官,若论尽忠,当是奏本纠劾才是。”
殷复声略低着头,幽幽的道:“邹大人之意是,下官该当即奏本,行弹劾之职?”
“然也,如此方能显出,殷给事你尽忠职守啊。”
“对对,邹御史说的对。”……
随之引来无数附和之声。
殷复声打量一番邹元标,眼前灵光一现。
我之大计,正愁无机可寻,没想到,这老头儿就送来了。
“好。既然邹大人要下官弹劾,下官唯有遵从。”
殷复声脸上一抹坏笑滑过,当即向上一揖,“陛下,臣有一本!”
此时的天空中,云层渐浓,压着人有点儿窒息。
“陛下,臣要检举,朝中有人利用公职之便,贪污脏银,牵涉甚广,数额巨大,总数高达上千万两之重!”
上千万两?!
听到这样的数额,众人惊骇。但紧张焦虑的人并不多。
一些小官自动排除了警报,松了口气。
也有个别人,低头耷拉脑袋的,生怕别人看出他们心虚的脸。
朱由校闻言甚怒,“何人胆敢如此猖獗!”
“陛下,臣所指并非一人,而是官府上下,多人勾结,私下分赃,拒不上报,隐匿朝廷。当事之人,不仅贪赃枉法,欺君罔上,隐匿巨资,更不知有何不可告人之图谋。万望陛下明察!”
一席话,在场之人皆惊。
不是一个人?!
那这事儿就不好说了……
官员们个个面面相觑,心虚的要死。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贪赃贪出了意图不轨的罪名,这个殷复声更会给人扣帽子。
此时,百官默默不语,一个个暗自窥视周遭。
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朱由校更是震怒,一拍龙椅扶手,起身道:“殷爱卿,你速速报来!究竟是哪些乱臣贼子?!”
“陛下容禀。”殷复声顿了顿,徐徐道:“当年皇祖时,内阁首辅张居正,因其在位之时,为人跋扈,贪利敛财。据说,其贪赃所得,重达二百万两之多。”
说着,他扫视文武,问道:“敢问诸位大人,可有此事?”
听到这儿,有些人犯糊涂了。
你究竟想干嘛呀?
弹劾张居正啊?
这都是什么年头儿的老黄历了?现在又翻出来?
张家还有人吗?你就是弹劾成了,又能怎样?
邹元标冷然道:“如今张家已被抄,殷给事莫不是要拿陈年旧事出来,弹劾一个死了几十年的罪臣吧?”
殷复声一摆手,“非也。有人说张居正贪赃二百万两,而微臣以为,其数远不止此。”
“啊 ~ ”
“什么,不止?”
“当年不是只搜出十万吗?”
“对呀?难不成,他知道脏银的下落?”
……
百官顿时哗然。
朱由校也是频频蹙眉,“那依殷爱卿所言,张居正究竟敛财多少啊?”
“陛下,张居正死后,曾有辽王妃上疏,言张居正生前污蔑辽王,霸占王府。敢问陛下,我大明一向厚待各地藩王,各地王府屯银之重,高达何止千万。既然张居正侵吞了辽王的府邸,可见其私产,远不止二百万两这么少。”
是啊 ~ !
这么说,的确有理。
一些文武不禁骇然。
朱由校也甚为震惊。
“可是,朕听闻,当年在张居正府邸,仅抄出文银十万两而已。若是如殷爱卿所言,那其它千万两巨资,去向何处?!”
“陛下,若要知其去向,就当追究当年参与查抄张居正府邸的一干人等。”
在场文武一听,有些心中咯噔一声,暗暗捏了把汗。
朱由校迟疑片刻道:“可是,当年参与此事者,大多都已故去,怕是……”
“陛下,当年参与查抄张家的,有刑部右侍郎邱,太监张诚,锦衣卫,以及刑部,户部诸位给事。虽然,这些人当中大部分都已不在。但是,上千万两文银,若要隐匿也非易事,不可能毫无痕迹。陛下可下令,追究其后世子孙,势必追问出当年脏银之下落。”
闻言,当场已有人身体抖似筛糠。
殷复声口中的后世子孙,就是他们。
而殷复声一番话当即惹恼一人,正是邹元标,他上前怒道:“人言:祸不及妻儿。殷给事如此狠辣做派,就不怕遭到天谴?!”
正此时,天空中一声霹雷,惊得众人激灵一个寒颤。
邹元标忽闻雷声,当即大喜,指天道:“听!春雷炸响!难道不是在指责你这泯灭人性的恶毒吗?!”
“哈哈哈哈……”殷复声仰天大笑,昂首反问道:“诠释天谴二字的,不是我殷复声,而是当年的张四维吧?”
张四维……
听到这仨字,有些人心中一颤。
当年张四维入阁,全赖张居正赏识提拔。然而,张居正一死,张四维为了坐稳首辅一位,选择竭力讨好被张居正压迫已久的官员。
陷害诽谤,不择手段。
然而,当他彻底对张居正恩将仇报之后,他就将悠哉悠哉地稳坐首辅之位时,张四维的父亲死了。
古人孝为先,张四维只得忍痛,离开内阁,回家奔丧。
其间,张四维母亲和两个兄弟相继而死。
悲痛过度的张四维,身染重病,好不容易挨到守孝期满,可以重回他首辅宝座的时候,他也最终难逃病重而亡的厄运。
就这样,张四维处心积虑得来的内阁首辅之位,他拢共也没有坐了几天。
其命运可谓是“悲催”的代言了。
自此,世人皆传,此乃张四维诬陷忠良,忘恩负义的报应。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