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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洪英传全文阅读

作者:归去来栖     明末洪英传txt下载     明末洪英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正统章法

    发了一天的钱粮,到晚上,殷复声才回家。打他进门起,许氏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絮叨个没完。说他不顾家,不孝顺,不知道存钱留后路……,直到晚饭后,各自回屋了,才消停。

    殷复声回屋后,正要熄灯睡觉,母亲杨氏突然推门进来了。

    “复声,娘想和你说几句话。”杨氏进门往里走,说道。

    “娘,你坐。”

    殷复声正要起身,被随后而来的杨氏拦住,且挨着床边儿,也坐了下来。

    “别起来,现在天冷。小心着凉了。”

    “娘,您有什么事儿吗?”

    杨氏犹豫道:“也没啥,就是……”

    “娘,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嘛。跟儿子还犹豫什么?”

    “娘就是想说啊,其实,你奶奶和你二婶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咱家不是富裕人家,留点银子傍身总没坏处。娘还盼着你能早点儿成亲呢。”

    “娘,您放心吧。儿子留着呢。再说,大哥还没成亲,我就更是早着呢。”

    “什么还早啊?你这一过年,都已经十七了。有的人到你这岁数,都已经当爹了。再说,你和中儿不一样。你二婶儿心高,她总想着要等中儿先立业,然后找一户好人家。娘不一样,娘不求你高攀人家,只盼你能找个贤惠,识大体的媳妇儿,就心满意足咯。”

    闹了半天,古代也兴逼婚的。殷复声笑道:“娘,您就对儿子这么没信心呀?放心吧,儿子将来一定给您找个又贤惠又聪明,还孝顺的媳妇儿。”

    一听这,杨氏笑了。“呃,要娘说呀,李夫子的孙女儿,嫣儿就不错。人好,样子也好,最重要的是她对你好。你俩又从小一起长大,算起来还是青梅竹马。呃,你要是觉得行,回头娘找人给你提亲去,咋样?”

    “娘,我待嫣儿就像亲妹妹,可没那心思。娘,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杨氏溺爱地伸手轻戳了一下殷复声的头,埋怨道:“要娘不胡思乱想啊,那你就赶紧给娘讨回个媳妇儿来。”

    殷复声身子一歪,耍赖地笑了笑。随后看看漆黑的窗外,小声道:“娘,您还是赶紧回去睡吧。要不然,二婶儿又要多心,我是不是给您私房钱了。”

    杨氏一怔,豁的起身,“哎呀,就是!娘走了啊。”

    次日,殷复声和他的学生们继续在三立书院门前做善事。方大洪,傅鼎臣还有其他几个学生,还主动带来些钱粮。就连李嫣儿也代表夫子,带来一些。

    不得不说,老师就是学生的榜样,什么样的师父带什么样的徒弟。一个高风亮节的老师,他的学生往往也都是有气节,有原则的人。若是遇到只认钱不认人的,那教出来的,也一定是新一代的腐败分子。

    殷复声将全部卖番属所得,赠予贫民,这无疑是给这些平日从不曾吃苦的学生,上了一堂生动的道德课。

    然而,如此大义之举,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和接受的。

    许多传统腐儒,反倒认为三立书院的学生这是不务正业,哗众取宠。

    没几日,施舍钱粮的事不胫而走。一大早,书院门前已经排了好些人。府城周边的饥民贫苦,纷纷前来。

    “好人哪!”

    接受了钱粮的贫苦,眼含热泪,十分感谢殷复声。

    “真是大好人哪!”

    ……

    贫民一个一个地上前领了东西,然后离开,这时,却不知打哪儿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指着殷复声大骂,“你这混账,即便前途无望,也该好好当你的教书先生,为何自甘堕落,平白的要做这下九流的勾当?”

    众人见状皆是一愣。

    殷复声闻声上前,一瞧此人一身读书人的打扮,素色好料的衣裳,银色的胡须在胸前微颤。

    此人出言不逊,李嫣儿当即就不干了,上前一插腰,“你说谁下九流?!”

    “还好意思问?”老书生气道:“你们那番薯,即便在京城不过几文钱而已,你竟敢卖一两银子一个。这不是下九流的骗子是什么?”

    方大洪一瞧怒道:“你眼瞎呀?看不见我们是在行善吗?”

    老书生一听,指了一圈儿三立书院的学生,“我还没说你们,放着正统不学,偏偏在这三立祠,学些个不三不四的东西。如今,拿骗来的钱发点儿钱粮,就以为是善人了?真是不知所谓,不务正业。”

    田荣不屑道:“看这意思,您是嫌买贵了吧?要不,您也领一份米面?”

    闻言,老书生胡子差点儿没气得撅起来,“你,你……,我才没上你们的当。我今日只来与你们讲理而已。”

    “您没买呀,那还在这儿闹个什么劲儿啊。”田荣脸上分明写着: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

    殷复声笑道:“讲理?若依您之见,穷人无粮度日,就是合情合理的?”

    老书生道:“穷人是该救济,但救济银两,也该取之有道。若世人皆如你这般行骗,岂不乱了章法?”

    殷复声道:“我所卖番薯,可有腐败不能食的?”

    老书生想了想,“未曾听说。”

    “我可有说它是能除百病之神物?”

    老书生摇头。

    “既然都没有,怎么能说是行骗呢?”

    此时,面前聚集的穷人也纷纷声援殷复声,“就是,就是……”

    老书生回头看了看,抖嗦着胡子道:“总之,你这么便宜的东西,卖一两银子,就不合章法,就是骗。”

    “那烦请老先生指教,若依您所说的章法,将如何为民救困?”

    老书生凝眉苦思半晌道:“当为民请愿,上报官府,请求朝廷发银救济。”

    殷复声暗暗摇头,真有种不想与之多言的感觉。不收商税,不收矿税,国库空虚,帑银有限,又要发军饷,又要养宗藩,还要救济各种灾,谁要当了这时候的皇帝,不郁闷才怪。

    偏偏这些腐儒,整日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真以为皇帝是下金蛋的母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众人看这老头儿,年岁不小,是重责不是,动手更不成。一时间,还真都犯了难。

    这时,后边儿等待着的流民中,一个拄着拐,身穿补丁旧袄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说道:“唉!这世道,又是打仗,又是灾荒,我们这些穷人,哪里等的上朝廷的救济呀?能减免赋税,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人家举人老爷卖的是自家的番薯,又不是偷来抢来的,算什么骗呀。也就卖的贵点儿,有人买,那也是愿打愿挨的事儿。人家用自己的银子救助我们这些人,那就是大大的好人。大伙儿说是不是?”

    “对对……!”老头儿一呼百应,身后的穷人纷纷呼喊。

    更有人指责老书生,“依着你,我们这些人,就该饿死,才算合章法?!”

    老书生愤愤然不语。

    方大洪道:“听见了吧,您老既舍不得出钱,又没什么本事出力,就好好回家读《论语》去。何必来这儿找不自在呢?”

    “回去吧!回去吧!”随之,一群人起哄。

    老书生脸皮薄,哪听得了这样的讥讽和斥责。当即指着殷复声,恼羞道:“你,你……,活该落榜!你入不得朝堂,真是我等幸甚,大明幸甚。”

    李嫣儿一撅嘴,“你等?你和谁呀?这儿好像就你一个呢。”

    众人大笑,羞的老书生满脸通红,脸上的肉,不自然地抽了抽,怒道:“你们这些……,真是有辱圣人门生之名!”

    说罢,老书生甩袖,愤然从哄笑的人群中夺路而走。

第47章 图谋1

    经过书院发粮一事,三立祠似乎更不被传统儒学阶层接纳和欢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两派学生偶然见面,更是相互鄙弃,谁也瞧不上谁。

    殷复声也不在乎,对于常有儒生前来找茬儿的,他都口若悬河,雄辩滔滔,连讥带讽地把人骂回去。

    之后,传统儒生皆知,三立祠的先生,可不好惹……

    风平浪静之中,又到一年中秋佳节。

    “夫子,明日中秋,咱们不如去东山赏菊如何?”书院里,方大洪兴致勃勃道。

    殷家搬来太原府,已有两年余,殷复声还真没出过城。他倒是听说过在城东有一座山,因山中漫山杏树,故名曰“杏林”。据说其中风景宜人,春秋二季时,游人甚多。

    “我倒是听说过,东山有杏林,春季时,花开漫山,甚美。山中竟还有菊园吗?”

    傅鼎臣道:“东山上不仅有杏林,也有菊园。正所谓春看杏花,秋赏菊,夏乘绿荫,冬覆雪。东山之景,四季如画,美不胜收。中秋时节倒是寄情于景,赋诗作画的好去处。”

    学生薛宗周道:“百花皆是花开暖春,秋结实,唯独这菊,则傲骨迎秋风。真不愧为花中君子啊。小夫子,这东山的菊园,是一定要赏的。”

    全如金也道:“然也。菊开寒秋,迎霜吐芳。不追名,不逐利,不趋炎附势。是当之无愧的霜中之英。不正是我辈皆当效仿的嘛。”

    “东山啊,我去过很多次了,一到这时候,的确好看的很,现在满地都是金灿灿的菊花,就跟铺了遍地的黄金,晃得人眼晕,看得人垂涎啊。复声,你的确应该去游览一番。”田荣一副贪婪神往之态道。

    “怎么什么事儿,一到你嘴里就变得如此俗气?”傅鼎臣不满道。

    “什么俗气?天下何人不爱金子的!连佛祖都爱金,要不然,怎么人要把佛像塑成金身呢。唉,你们说是不是?”

    李嫣儿听了半天,十分神往,跳着脚道:“管它是俗是雅,好玩儿就行。复声哥哥,咱们去吧。爷爷最近总是说他懒得动弹,咱们带着爷爷去,散散心,或许精神头会好些呢!”

    闻听夫子身体不适,殷复声不免担心。

    “既然夫子身体不适,嫣儿你当在家照顾才是。这阵子就不要来书院了。”殷复声想想,自己一直忙于琐事,也有阵子没去看望夫子了,“一会儿,我与你一同回家,看望夫子去……”

    正说到这儿,众人只听得“咣当”一声门响,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随之而来,便有一人跌跌撞撞出现在众人眼前。

    殷复声抬头一看,但见殷梦珠满面通红,嘘嘘带喘,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见此情形,殷复声不由得站起身,“珠儿,发生何事啦?”

    “二哥!大事不好啦!大哥他,出事啦!”

    殷复声,殷得安和殷梦珠兄妹三人急匆匆回家,一进大门就看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许氏,和蹲身扶着她的母亲杨氏。

    殷老爷子,祖母王氏,父亲还有二叔都在院中,一个个表情凝重,正焦灼地等待着殷复声的归来。

    一路上,殷梦珠大概提及了这件事。说是殷得中私运禁物,不日将被送往京城刑部大牢候审。知府丁魁楚念在与殷复声有些交情的份儿上,准他们去大牢里和殷得中见上一面。

    许氏一听这消息,当场昏死过去。无奈只得殷复声,父亲殷士通和二叔殷士修一同去大牢里问个究竟。

    来到知府衙门大牢,父亲和二叔先进去,殷复声则在门外另作一番打点之后,才跟了进去。

    殷得中正可怜巴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爹哭诉前情,一见殷复声更哭的厉害。伸手从牢笼中探出,紧紧抓住殷复声的胳膊,“二弟,都怪我没听你的劝!那个范老头儿是存心要利用我啊……”说着话,殷得中泣不成声。

    “事已至此,后悔有什么用。”殷复声皱眉道:“你究竟偷运了什么?运去哪里?”

    “就是去了一趟广宁镇那边儿……,我可是头一回送这么远。还以为是范老头儿器重我,没想到,他竟然害我!真他娘……”

    无语了,说重点好吗?

    “你究竟运了什么?”殷复声急道。

    殷得中好像回忆的很辛苦,“没啥呀,和以前运的东西一样啊。就是米面啥的。咋就成禁物了呢?”

    “那你是怎么被抓的?”

    “我也不清楚,就是进城门的时候,有官兵搜查。我也没啥怕的,搜就搜呗!可谁知道,那些货物里还藏着别的东西。”

    “是什么?”

    “就是一张羊皮袋子。结果那官兵翻了翻就说我是什么奸细。然后,我就被抓了。”

    殷复声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暗暗叹了口气,此事不妙。

    “二弟,你可一定要救救哥呀!爹,大伯,你们可要救救我,我可不想死啊。”殷得中继续嚎啕大哭。

    “复声,你有办法吗?”殷士通问道。

    殷复声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殷士修也急了,为了儿子扑通一声给侄子跪下,“复声啊,叔叔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可千万要救救他。你好歹也是朝廷封的举人,和知府大人即便没有交情,也总算是能说得上话。二叔求求你,一定帮你哥说说情啊。”

    殷得中也情急跪地,哀求道:“二弟,哥真的是无辜的,是被人,肯定是被那范老头儿陷害的。”

    这父子俩接着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这时身后的司狱开始催促人离开。

    殷复声只得扶起二叔,安慰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从大牢出来之后,殷复声一路苦思。

    若真是被视为奸细,殷得中当就地正法,搞不好还得累及家人。就算要审,也该直接被送往刑部。怎么还会大费周章地送回太原府。

    这么不合规的事情定有内情。

    殷复声走到半路,觉得事有蹊跷,便离开了父亲和二叔,原路返回,径直前往知府衙门,求见丁魁楚。

第48章 图谋2

    再次来到知府衙门,丁魁楚似乎早就料到殷复声会来,连通禀的程序都免了。

    殷复声进入花厅,丁魁楚正端坐厅内,手里端着个茶碗儿,慢慢品茶。见殷复声到了,便缓缓放下茶碗,“殷解元,你来了。本官候你多时。”

    殷复声拱手施礼,“大人既知我来意,在下就直言了。敢问大人,我家兄长究竟所犯何罪?”

    丁魁楚闻言冷然一笑,“殷解元今日去牢中,难道还未知晓吗?”

    “大人,我家兄长生性胆小怕事,绝不可能做有违法制之事。这其中是否有何误会?”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哪里来得误会。”

    殷复声沉默片刻道:“那,若当真如此,我兄长此时当在京城刑部,又焉用折道送回太原府?”

    丁魁楚眼角微微一抽,起身道:“殷解元是个聪明人,汝兄此次所犯之事,往大了说,那可是通敌叛国,其罪当诛啊。若非有人从中调停,只怕现在在牢里的不只是他一人。”

    “大人的意思是,已经有人在为我家兄长说情?”殷复声略感意外。

    丁魁楚捋着胡须,缓缓点头。

    “敢问大人,说情者何人?”

    “其实,此人是谁,殷解元只要细思,定能想到。”

    这上哪儿思去?殷复声心急如焚,偏偏这丁魁楚是磨磨蹭蹭,一副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神态。他再次施礼,“还请大人明示。”

    “呵呵,殷解元可知,此次边关运粮,你家兄长,是为何人办事啊?”

    “在下曾听闻,是介休范家。”殷复声一怔,“不会是他吧?”

    此人存心利用,又岂会帮殷得中脱罪呢?这并不合理。

    “呵呵……,这世间往往最不可能的,却是最有可能的。”

    “怎么会是他呢?边关运粮,是他范家安排的。若吾兄论罪,范家当脱不得干系才是。怎的范家不仅无事,反而还能替人说情?”

    闻言,丁魁楚大笑不止,好像闻得了千古笑谈一样。“我说解元郎呀,解元郎,你如何就是不开窍呢?本官与你也算相识两年,这两年,你替本官管住了那帮难缠的书生,还帮着救助贫苦。自本官上任,这政绩是好的不得了。这里边儿,也有殷解元你的功劳……,好吧,今日,不妨与你说几句实话。”

    丁魁楚喝一口茶继续道:“你会试落榜,当真是福非祸呀。你聪明绝顶,却怎的一遇官场中事,就犯糊涂了呢?范家财雄势大,官场脉络他早已打通。不就是往关外运个粮嘛,这等小事,动不了范家的。范家家大业大,出个把不知根不知底的人,也是常有之事。他们的手脚干不干净,也不是范大财主能控制的了的。所以……”

    “所以,我哥就是这个,替罪羔羊?”

    “呵,殷解元又错了,范家无罪,何来替罪一说。倒是你兄长,是否有罪,全看范家怎么说了。”

    殷复声听的有些糊涂,他原以为范家找殷得中运货,就是怕一旦出事,有人顶罪。可如今看来却是范家在从中周旋,才重罪轻判。可是,照丁魁楚的意思,只要范家有心要救殷得中,那只是动动嘴,分分钟的事,为什么却救人救一半呢?

    难道,范家另有所图?

    丁魁楚捏须道:“话已至此,本官也算对得起殷解元啦。至于接下来的事,就要殷解元你,自己想办法啦。”

    殷复声点点头,拱手道:“多谢大人。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

    “呵呵呵……,只要殷解元不是让本官放了汝兄,其他事皆好说啊。”

    “放心,在下只望大人能暂缓将我家兄长发往刑部,不知可否?”

    “嗯,此事好说,本官还是做的了这个主的。”

    殷复声出了知府衙门,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径直去了田家。

    以他的猜测,这件事一定是范家和官府串通,不定背后有何图谋。当下他最重要的是,摸清范家究竟要干什么。而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唯一能与范家说上话的,就只有田家父子。

    来到田家,将事情一说,田荣二话不说,立刻答应会帮这个忙。

    “放心吧复声,咱俩啥交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儿。呃……,我爹虽然不在,这不还有我呢吗。我把家里打点一下,明日我亲自去介休跑一趟。”

    ……

    儿子出了大事,一向骄横的许氏,一下子就崩溃了。在家里哭着喊着闹,一会儿要去牢里看殷得中,一会儿又闹着要去介休找人拼命。在外人眼里,简直已经得了失心疯。

    直到一个多月之后,田荣从介休回来,带来个消息,才让许氏消停下来。

    “我这刚从介休回来,还没回家,就先到这,给你们带信儿了。”田荣风尘仆仆地,天刚亮就来到殷家传消息。

    殷家上下都围了上来,焦急地看着田荣。

    “怎么样?他们怎么说?”殷复声问道。

    “他们究竟要干啥呀?他们要命,就把我的命拿走,放过我儿子吧!”许氏又是一阵顿足捶胸的哀嚎。

    “你别嚎啦!听人家田公子说。”殷士修难得训斥许氏。

    田荣道:“我在介休待了这些日子,是磨破了嘴,才知道范老头儿打的什么主意。”

    见田荣欲言又止,殷复声催促道:“他究竟要什么?”

    田荣叹口气,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殷梦珠,惋惜道:“那,那范老头儿是看上你们家……,珠儿啦!想让她嫁入范家门儿。”

    “啊?!”全家人陷入一片沉寂。

    至此,整件事的疑惑,才被解开。原来,吴六本只是帮着范家找冤大头去边关贩运货物。结果,阴差阳错让范老头儿看上了殷梦珠。恰逢这次殷得中运货出了岔子,老头儿便疏通了官府,找了另一人顶包,而留下殷得中作为换取殷梦珠的条件。

    殷复声一听,当即怒了,“岂有此理!我妹妹未及及笄,那范老头儿,据说都已近花甲,这如何般配?!”

第49章 迎泽门外好热闹

    在古代,女孩十五岁称“及笄”。

    殷梦珠还不到十五岁的花季少女,正是含苞待放,水灵灵的年纪,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一个糟老头子?

    一听田荣的话,她更是眼圈儿泛红,双手抓着许氏的胳膊,“娘,我不要嫁给范家,我不要……!”

    “别吵!你吵什么?!先听人家田公子说完!”许氏一听儿子有望平安无事,哪还管得了殷梦珠,眼神里充满了希望的看着田荣。

    然而,就是母亲这个眼神,却令珠儿陷入了失望和痛苦之中。

    田荣接着道:“他们说了,你们要是愿意,不只是殷得中没事儿,还会给你们送上丰厚的礼金。而且,三书六礼一样做足,让珠儿风风光光地嫁入范家。只要姑娘一进范家的门,殷得中即可归家。”

    “再如何风光,也是嫁给一个老头儿,不行!不行!”殷复声连连摇头。

    家里其他人也都表情凝重,频频摇头,唯有许氏双目放光,“真的吗?呃,可是,要合八字,下聘礼这些,所需时日不短,就怕我们家中儿,早被送去京城怎么办?”

    “娘!什么合八字,下聘礼?珠儿宁死也不嫁!”

    珠儿话音刚落,许氏一巴掌已经拍了上去。“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了你?”

    杨氏一把搂住珠儿,心疼地摸着她的脸,“珠儿不哭……”

    殷老爷子叹气道:“中儿自己闯下的祸,叫他自己担着去!怎么能连累珠儿?这婚事我不同意!”

    老爷子一开口,许氏不敢再蛮横,转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爹娘,儿媳不孝啊,这辈子怕是就给殷家带来这么一个男丁。这要是中儿再有个什么好歹,我还有何面目在殷家待下去呀。”说着,许氏也真豁得出去,扑通一声给珠儿跪下了,“珠儿,这次可只有你能救你哥了呀!你要是不答应这门亲事,你哥他,他可就没命啦。再说,咱们什么人家,范家什么人家?你能嫁进范家那是你的福分!珠儿,你就答应了吧!娘求求你了!”

    珠儿早已是泪流满面,“我不嫁,我不嫁!”她哭喊着竟跑出了家门。

    杨氏怕她想不开,也跟着跑了出去。殷得安也紧随其后。

    田荣觉得这场面挺尴尬,于是,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晚辈也得告辞了。这样吧,范家说,这事儿不急,让你们慢慢考虑。范老头儿过阵子要来太原府办事,他说,若是你们愿意,就在咱这儿最大的七宝酒楼设宴,请珠儿的父母长辈,前去商议亲事。要是到时候,还没想好,那殷得中的事儿,他们也就不管了。你们再想想吧,想想……”

    田荣还没说完,就被殷复声拉出院子,“你这是带的什么信儿啊?”

    “咋了?那范老头儿就这么说的呀。我只是照实说而已。”

    “唉!可怜我那珠儿妹妹,难道真要嫁给个快入土的老头子?”

    田荣挠着脑袋,委屈道:“我哪儿知道啊……”

    这时,杨氏从不远处跑回来,“复声,你快去看看,珠儿跑得不见人,娘追不上了。”

    殷复声一听,也顾不得埋怨田荣,一阵风似的追了去。

    杨氏随后喊道:“见着珠儿好好劝劝她!”

    殷复声顺着母亲杨氏之前跑去的方向,一路向西追去,始终未见到殷梦珠,心头越发焦急。

    此时的街上行人渐多,摆摊的小贩,办差的衙吏,念书的学生,迈着各自的步伐,赶路。

    当殷复声跑到迎泽门附近时,但见许多人围在城门附近,不知议论何事。

    难道是珠儿出了事?

    殷复声心中一颤,急忙挤进人群之中,心中大石顿时落下。人群里并没有殷梦珠,而是一群人,围着一面告示牌,其上正中,高挂一张榜文。

    殷复声心挂妹妹,对榜文只是匆匆一瞥。但已大致知其内容。

    原来是朝鲜国使节觐见,并带来了朝鲜第一勇士,欲与天朝武者一较高下。胜者赏千金,封将军衔。

    后边儿还简单介绍了一番这个朝鲜勇士的实力,以免有些人不自量力,白白丢了国家的尊严。

    榜文说,此人是朝鲜贵族出身,世代行伍。这位更是青出于蓝,曾先后战胜过好几国的勇士。实在是孤独求一败,所以,就跑天朝来找对手了。

    其实,这种比试并非单比武艺,实则是国力的角逐。

    朝鲜国王之所以有此举,是因为年初三月,大明痛失辽沈之后,对朝鲜已经失去实际管控能力,而后金此时却不断给朝鲜国王施压,要他表明立场,与大明断绝君臣关系。

    此时的朝鲜国王李珲,由于在他爹立他为世子时,遭到大明的反对,所以,他对明朝本身就心存芥蒂。如此,在他执政以来,对明政策上也一直反复。这次,李珲派使节前来,实则也是在试探大明的实力。

    殷复声顾不得细想,只怕珠儿想不开出什么意外,于是,在人群中寻找一阵,便往其他方向去了。

    殷复声挤出人群,往北寻去。最终,在知府衙门附近找到了殷得安和殷梦珠。

    殷复声见到珠儿,这才松了口气。“珠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家里人很担心你。”

    “是啊,珠儿,咱们还是先回家再说。”殷得安道。

    “不!我不回去!我要去见见哥,看他是怎么想的?”

    “珠儿,大哥现在在牢里,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况且,……”

    殷复声话没说完,珠儿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哀求道:“二哥,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让我去见大哥,我一定要听他亲口说。”

    “可是,珠儿……”

    “二哥,珠儿求你了!”殷梦珠越哭越伤心,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坠落。

    殷得安小声道:“二哥,要不就让妹妹去见见大哥也好。说不定,大哥会劝她呢。”

    殷复声摇摇头,“大哥?他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一贯自私,珠儿要见他,他只会劝珠儿嫁给那老头儿。”

    “那现在怎么办?”殷得安看一眼哭成泪人的珠儿,犯愁道。

    殷复声想了想,“珠儿,你无须问任何人,你自己的婚姻,当然要你答应才算的。二哥向你保证,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殷梦珠摸了摸眼泪,模糊的视线看着殷复声。这个二哥,是她从小倚赖的,也是她信任的。她皱着眉头道:“二哥,你真的有办法吗?要是大哥出不来,我娘一定不会罢休的。”

    “珠儿放心,咱们说不嫁,就不嫁,谁也不能勉强你。”殷复声说着对珠儿挤挤眼睛,神秘道:“大不了,二哥帮你离家出走!”

第50章 揭榜

    听到“离家出走”,殷梦珠眼睛一亮,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大胆的想法,更没想到,这主意,竟是从他这个饱读圣贤书的二哥嘴里说出来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若是平时,她一定不屑,但此时这两个字,却带给珠儿一线希望。

    珠儿终于被劝回了家。全家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许氏。儿子终于有救了!她一把拉过珠儿,调头回了屋里。

    “珠儿啊,娘也是为了你好。你瞧,咱家有什么呀?什么也没有。要是嫁给范家,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锦衣华服用之不尽。”

    ……

    “咱们女人一辈子图什么?不就图能嫁个好人家,一辈子不用愁嘛。娘是没你这个命,要不然,娘一准儿嫁过去。”

    ……

    “嫁给老头怎么了?你看你爹,倒是和娘差不了几岁,可娘这一辈子守着他,守出什么好来?倒不如你,嫁给大财主。”

    ……

    “珠儿!你怎么只想着自己,不想想你哥呀。要是你不嫁,他可就没命啦!你如此自私,究竟是谁生的?!”

    ……

    “珠儿啊!娘求你啦!救救你哥吧!娘给你跪下了……”

    许氏一会儿说好话,一会儿又怒骂,正是扇一耳光,再给个红枣。恩威并施,手段之高明,丝毫不亚于衙门逼供。

    如此过了几日,面对珠儿的不妥协,许氏没了耐心,干脆转换方式,对珠儿忽冷忽热,有时对她像对着空气,根本无视她的存在,有时,又像对仇人,冷嘲热讽,破口大骂。

    全家老小不停相劝,可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说通。

    珠儿天天以泪洗面,看的殷复声心疼不已。

    这日,他和殷得安从书院回家的路上,途经迎泽门时,再次注意到那张榜文。突然心生一念,遂快步来到榜下。

    榜文张贴了几日,此时围观者已经少了。殷复声上前,盯着榜文看了一会儿,竟直奔看榜的兵丁而去。

    “二哥,你这是要作甚?”殷得安一惊,问道。

    “我要揭榜。”

    “啊?二哥,你看清了吗?这是在招武艺高强之人,是去御前擂台比武,不是文斗比诗词歌赋的。”

    “看清了。我就是要去和这朝鲜勇士比上一比。”

    殷得安当即哑然。

    旁边儿站着的兵丁早就看这书生不对劲儿了,居然还要揭榜,撇了撇嘴道:“书生,这朝鲜勇士可是身高九尺,腰粗如水缸,拳头如铜锤,两膀一晃千斤之力。要捏扁你这样的,一次十来个不成问题。你死了倒不要紧,可我大明威严不能葬送你手啊。你还是快快离去,不要胡闹。”

    听这话,殷复声笑了,“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吧。”说完趁看榜人没留神,一把将榜揭下。当时,两把大刀就架在了殷复声的脖子上。

    殷得安大惊,“哥,你哪里会什么武啊?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看榜兵丁可不客气,一推殷复声,“榜已经揭了,你再想走,是不可能了。走吧,去见抚台大人吧。”

    殷复声被兵丁带走了。

    “哥,哥!”殷得安焦急之下只能匆忙赶回家去报信。

    此次张榜招贤,是全国范围内的。各地揭榜之人,都将一级一级向上报,再由各省巡抚统一将这些人送往京城。再经过一轮筛选,最后决定与朝鲜勇士比武的人选。

    当然,不是每个地方都能报上去人,因为这种榜,是用生命做赌注的。赢了便罢,输了只有死路一条。这榜文,其实相当于军令状,不胜则死。

    山0西但凡有志报国的武人,一般不是考了武举,就是投军奔赴边关。再有就是像方大洪那样的,还未成气候,且有自知之明。不会没事儿跑去白白送死,做无谓的牺牲。所以,等了这些天,竟连一个揭榜的都没有。

    这可愁坏了去年刚上任的巡抚徐绍吉。整日坐卧不宁,心说,我这刚上任,要连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岂不有负圣恩。

    巡抚衙门和知府衙门,布政司都不远,只隔街相望。

    府衙前石狮雄峙,府外辕门竖有高大威仪的牌坊,东为“抚绥八郡”坊,西为“提督三关”坊,中为“保厘重任”坊。

    一进府门,前有照壁一座,其后,正对大门的是大堂,随后有二堂三堂,及府衙内院设施。

    而会客花厅,如同知府衙门,亦在一进大门左手的方向。

    “抚台,有人揭榜。”

    徐绍吉正这儿和丁魁楚为无人揭榜犯愁的时候,突然有兵丁来报。

    徐绍吉眼前一亮,显得兴奋异常,“快,快带进来!”

    兵丁神色异常,支吾了一声,还是什么也没说,就下去了。

    “终于有人揭榜了!”徐绍吉高兴道。

    丁魁楚却看方才兵丁的神色,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有人揭榜,如此本官就心安啦!”说着,徐绍吉拿起茶碗,舒心地喝了一口茶。

    “大人,此人便是揭榜之人。”

    正这时,兵丁带人入厅。徐绍吉只看了一眼,一口茶当即喷出。

    殷复声一亮相,徐绍吉和丁魁楚皆大为吃惊。

    徐绍吉气得差点儿哭了。

    这还不如没人揭榜呢。此人要是给送去京城,不被视为戏耍君王,那都是万幸的。还指望他为自己争光?简直痴人说梦。

    “你,你是揭榜之人?”徐绍吉并不知道殷复声这号人物。看着他时,嘴角的肉直抽抽,说话都不大利索。

    “正是在下。”殷复声躬身一礼,很文雅的姿态。

    他越这样,徐绍吉看着越难过,他宁可面前站着的是个什么礼数都不懂的二愣子壮汉。说话连呼带打雷,看着像兽不像人的人物,他才满意。

    可偏偏,眼前这位,一张粉面桃花脸,清清瘦瘦的,这要擦上粉,带上花,送到万花楼里当小娘子,绝对没人怀疑。

    见是殷复声,丁魁楚也急了,起身质问道:“我说殷解元,你不会不识字吧?这可是陛下找人和朝鲜勇士比武,不是比文。”

    什么什么?他还是个解元?徐绍吉更郁闷了。

    殷复声从容笑道:“大人既知我是解元,解元焉有不识字的道理?”

    “可你这……?!”

    徐绍吉报着最后一丝愿望,问道:“那,你可会武?”

    “不会。”殷复声回答的是嘎嘣脆。

    (未完待续)

第51章 宜春门送行

    一个书生,完全不会武,就跑来揭榜。

    你诚心拿本官开涮呢!

    徐绍吉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既不会武艺,焉敢随意揭榜?!岂知你已经罪犯欺君?!”

    殷复声不慌不忙,再施礼道:“大人,在下虽不会武艺,却有把握,于擂台之上胜过朝鲜勇士。如此,何来的欺君之罪?”

    徐绍吉一愣。

    丁魁楚问道:“既不会武,你要如何战胜那朝鲜勇士?”

    “此乃机密,不能泄露。”殷复声表情淡定而自信。

    “你不说,本巡抚岂敢由得你胡来。弄不好,本官也得受你牵连。不行不行。”

    殷复声道:“大人,学生榜文已揭。若不报,乃大人之过,若报了,而学生不胜,则过不在大人。”

    “你……!”徐绍吉心说,好小子还敢威胁我!

    丁魁楚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这才对徐绍吉道:“巡抚大人,这位殷解元,倒是有些怪才。既然眼下无他人揭榜,到不妨叫他一试。再说他这榜已经揭了,不报亦属欺君呀。”

    “欺君”这顶大帽子压下来,谁人敢挡。徐绍吉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将就了。遂差人上报朝廷,同时吩咐人,于次日送殷复声上京。

    但凡是揭榜之人,在和朝鲜勇士比武较量之前,不得擅自行动。要去哪儿都得后边儿跟着人。这是怕万一后悔跑了,没法向上级交代。

    殷复声也没有例外,自揭榜之时起,他的自由注定已被剥夺。

    在殷得安回家报信之后,殷家老小个个愁容满面。这好端端的一个孙子还没放出来,另一个又去作死。好好的书生揭的什么榜啊?

    一家人聚在院子里等消息,最后等来了巡抚衙门的官差,把殷复声的事儿一说,叫他们明晨可去东边的宜春门,与殷复声话别。

    这还真要去跟人比武啊?!

    一家人都傻了眼。

    ……

    次日清晨,宜春门附近,母亲杨氏将前一晚收拾的衣物,干粮满满装了一个包袱交给殷复声。含着眼泪道:“复声,你……,唉!”

    母亲埋怨的话,到了嘴边儿,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又将胳膊上挎着的一件大棉斗篷给儿子披上身。“已经入冬啦!出门在外,穿厚点儿,没坏处。”

    “娘,你放心吧!我又不是犯人,我是将要立功之人。一路上,他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儿子的。”殷复声说着话往身边儿的官差身上扫了两眼。

    两个官差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地回应。心说这家伙还真是自信。

    许氏皱着眉头,问道:“你说你哪会什么武啊?咱考不上状元,就在祠堂教书也挺好,干嘛非得去跟人比武。你真以为那千金是好得的啊?别回头赏讨不下来,小命再没了,这,这……”说着,许氏的眼圈儿还真泛起一丝红来。

    听了许氏的话,殷老爷子哆嗦着胡子,偷偷抹泪。老太太王氏也是哭得稀里哗啦,杨氏更是泣不成声。

    殷复声急忙安慰道:“爷爷奶奶,你们放心吧。我此去是有把握的。”

    殷士通拍了拍殷复声的肩膀,强装安心的样子,安慰杨氏,“孩子他娘,你儿子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啥时候吃过亏?这次也一定能赢!”说完对殷复声,鼓励的一点头。

    “二哥,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我啊?”殷梦珠低着头,拉住殷复声的胳膊,抽泣道。

    殷复声安慰地拍一拍珠儿的手。随即对许氏和二叔殷士修道:“二叔,二婶儿,大哥的事,侄儿有办法解决。范家那边儿,你们一定不能答应。若是他们催的急,就想尽办法拖着。一切事宜,等我回来。”

    许氏和殷士修对望一眼。

    他冒这么大危险,原来是为了咱家中儿和珠儿啊。

    二人羞愧中,默默无语。

    “二哥,这么做,太冒险啦!”殷得安小声劝道:“有没有别的办法?”

    “三弟放心,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爷爷奶奶,和爹娘。”

    “复声!”

    “复声哥哥!”

    ……

    正这时,远处传来夫子,李嫣儿和陈大牛的声音。

    夫子拖着孱弱的病体,几乎是被陈大牛和李嫣儿驾着,赶至宜春门。

    “恩师,您怎么也来了。这么冷的天……”

    到了殷复声面前,夫子连说带喘道:“为师能不来嘛。这比武,你可不能去啊!”

    “是啊复声哥哥,你又不会武,怎么比武?要去也是嫣儿替你去呀。”

    “我大牛也能!”陈大牛一拍胸脯。

    “你们谁也不准去!”夫子喝一声,道:“复声啊,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可这朝鲜勇士,非常人可比,你一介书生,更不可能战胜……,咳咳,咳……”

    见夫子猛咳,殷复声急忙替夫子拍背抹胸,“恩师,您放心吧。学生有必胜的法宝。”

    众人一听,有法宝?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殷复声。

    “什么法宝?”夫子正色问道。

    瞧夫子这意思,今日要不说个所以然,是定然不放他走了。眼珠一转,道:“前日夜里,学生躺在床上,忽然武圣入梦,赐我神兵一件,要我大战朝鲜勇士。所以,学生才去揭榜的。”

    李嫣儿听的入神,“哇!是什么神兵啊?”

    “你这小子,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说笑。”夫子看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是生不起气来。

    大家都知殷复声说得是假话,安慰人的,却见他如此自信,谈笑风生,不觉心里多了许多信心。

    殷复声正要与家人夫子告别,远处竟又有人来。

    田荣,方大洪,傅鼎臣,书院的学生呼呼啦啦全来了。

    旁边儿的官差登时满脸黑线,摆出一对菜刀眼。这大冷天的,还有完没完?这疯子,人缘还真好。

    “小夫子啊,这榜,我方大洪都不敢揭,你竟然揭了。啥都不说了,你要还能回来,我方大洪这辈子就跟着你啦!”

    田荣一来,别的没有,就是塞银子。白花花,晃得许氏都要瞎了。给殷复声塞完,再给官差塞。“路上多照应哈!”两个官差顿绝冬日里竟有温暖。

    傅鼎臣倒没说什么,只是他那桀骜的小眼睛里,却比平时多了些敬佩的蕴意。

第52章 京城行馆

    相隔近三载,殷复声再次来到京城。不过连他自己都万万没想到,再入京城不是会试文斗,却是擂台比武。

    入城门,穿街坊,摆摊的,开铺的,骑马的,坐轿的,赶路的,遛弯的。初冬晨寒,未减京城半点繁华。

    在与朝鲜勇士比武之前,所有揭榜之人都被安排在指定的行馆内登记休息,同时,也有专人负责登记入册。

    从太原府到京城,这一路上,殷复声和两名官差倒是相处融洽,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有说有笑,欢乐无限。

    京城的城门很有讲究,古时候有“内九外七皇城四”的说法。

    京城分内外,内九门分别是内城正南的三门: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其中,正阳门一般是关着的,只有皇帝出入时才开。

    西面二门有阜成门、西直门;北面二门是德胜门、安定门;东面二门是东直门、朝阳门。

    九门出入各有规定,例如走煤要走阜城门,走粪要走安定门,兵行德胜门等等。也就是是所谓的“九门走九车”。

    外七门指南城的七门,分别是城南的永定门、左安门、右安门。城东广渠门,城西的广宁门和城北两端的东便门和西便门。

    行馆被安排在京城内城的南城崇文门与正阳门之间的一条小巷里。

    来到行馆附近,就见门前排了不少人,有官差打扮的,也有五大三粗,体格健硕,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的。

    这些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揭了皇榜的武者,被各地官差送到此地。

    说是武者,但只看这些人的穿戴打扮,言行举止,就可以断定,他们中大部分人来自穷山恶水之地,不为什么国家人民,只为了赏银敢于拼命的亡命之徒。甚至,有那么几个,一脸的胡茬子,面目狰狞,一张嘴,满口别人家祖宗十八代,女眷加生殖器的乱喷。显然,身份可疑,下九流行业,不是土匪就是山贼,个个身上少说也背着一二条人命的。

    行馆门前有官兵把守,第一道关,便是搜身。随身的除了一件自带兵器,不得带任何其它可疑物品。

    一进行馆大门,里面有一敞亮的院子,院子正中两张方桌,桌前正坐两个兵部武选清吏司的主事。

    二主事正挨个登记揭榜者的姓名籍贯等相关信息,并与各地来的官差,做交接事宜。

    殷复声前边站着的可是个大块头,两个肱二头肌跟两块烤糊的大面包似的,黑的发亮,胀的圆鼓鼓。整个身体挡在面前,有如一堵黑墙。要不是他不时地晃动身体,口中骂骂咧咧,殷复声还真能把他认成是面墙。

    轮到大黑墙报名,两个兵部官员,照例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好大的个子!

    他们平日打交道的一般是斯文人,即便是武官,也是彬彬有礼的。这猛然间,要和一群莽夫野人打交道,还真不习惯。

    “叫,叫什么名儿啊?”官员一时口痴,问道。

    “王彪!”黑墙这一开口,跟狮子咆哮似的。吓得一个官员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掉下来。

    两边送他来的官差心说:知道我们多不容易了吧!这种惊吓,我们一路上见多了。赶紧交接完,我们也算逃过一劫。

    官员哆嗦着把王彪的姓名记下,又颤颤巍巍地问道:“籍贯哪里?”

    一听问籍贯,王彪不但没回答,反而两眼一瞪,大黑胡当中亮出一嘴黄牙,口中发出兽类威胁性的呼噜声,好似要吃人。

    俩官员一瞧,吓得脸都白了,二话不说,拿出一个房号牌,扔在桌角。“下一个!”

    心说:赶紧走!心脏受不了。

    王彪拿起房号牌,收起黄牙,哼了一声,晃悠着走了。

    随后,俩官员问了送王彪来的官差,知道他揭的是宜川的榜,于是就给他胡乱安了个宜川籍。

    其实,这王彪就是宜川一带山上的贼匪头子。一日,听手下喽啰说皇帝招人打架,赢了给千金,这便动心了。

    下山揭榜只为财。

    姓名都不敢用真的,何况籍贯。

    王彪这名儿,还是下山前,他山上的喽啰给想的,按着王彪的性子,是不愿意费心编造的。可没想到,还要问籍贯。对于王彪来说,与其用想的,不如用狠的。明明一瞪眼能解决的事情,费那脑细胞干什么。

    送走了王彪,俩兵部主事长出一口气。“哪儿来这么一位?真够吓人的。”说着,端起茶杯,喝口茶压压惊。可刚送到嘴边儿,二人抬眼,正瞧见殷复声。

    彬彬有礼一书生,清清瘦瘦,衣冠楚楚,模样还很是俊俏。

    这画风转的太快。

    二官员略怔了怔,其中一个官员算是反应灵敏的,放下茶碗,拧巴着脸,问道:“呃,走错了吧。国子监在城北。”

    殷复声淡然一笑,“在下正是来与朝鲜勇士比武的。”

    送殷复声来的两个官差,也跟着点头笑道:“是啊,大人,我们打太原府来的。”

    “啊?!”二官员吃惊不小。转而指着王彪离开的背影,说道:“瞧见了没有,那个虽然长得吓人,可那才像个练武的。你这个样子……”

    “二位大人,比武比强,与长相何干?”

    二官员对视一眼。也是,人家也许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呢。

    二人私下一嘀咕,“咱们就只管记名册,旁的事,无关勿问啦。”

    “好吧!姓名,籍贯,家里是干什么的……”

    登记之后,殷复声领了房号牌,背着行李绕过桌案。桌案后边是行馆的正厅,其后院分东西,殷复声的房间就在东边院落中。

    一进院子,迎头正碰见王彪。

    这家伙正左手搭右肩,右胳膊屈肘,在身侧前后转圈儿舒展。

    王彪一见殷复声,好似见到了稀有动物。嘴角向下一撇,满脸的戏谑。“呀呀呀呀……,小白脸也敢跟人比武?”

    听王彪这么一声吼,同在东院的武者,纷纷探头往这边看。瞧见殷复声,皆甚为惊奇。

    还真有书生来比武的?

    这是有多缺钱呀?

    来赌命的?

    甭说朝鲜勇士,就是我们这些人,你都打不过,谁会让你到御前丢脸去?

    东院之中唏嘘声不断。

    殷复声并不理会这些人的嘲讽,绕过王彪,径直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第53章 京城行馆2

    行馆房间陈设简单,一桌数凳,外加一张床。殷复声连日赶路,身上的疲惫可想而知。进屋阖门,转身将包袱一扔,倒头就躺在床上,打算打个盹儿。

    可还没过一会儿,院子里就满是呼呼喝喝的练武声。东院的揭榜者一个个精神抖擞,在院中相互比划切磋。

    殷复声被吵的无心睡眠,只得起身,隔窗探看院中,只见这些人手持各自兵器,两两切磋,或几人切磋,看着谁都不服谁。

    王彪一个人拿着俩大铁锤,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儿,撇着个八瓣嘴,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好像哪个也瞧不上,似乎没有一个配与他交手的。

    其实,是没人愿意跟他比划。谁看见他,都觉得吓人。

    最后,王彪一个人靠在一棵树上,双臂一挥,抡起大锤,登时,大树两旁呼呼带响,卷起一圈儿旋风。

    看了一会儿热闹,临近正午,从外边呼啦啦进来一队手持兵器的官兵,约有五十来人,紧随其后的是那两个兵部主事。接着,又一个身穿五品白鹇官服的人进入东院。

    殷复声抬眼一瞧,不禁吃了一惊。

    这不是金之俊嘛。

    短短两年时间,他竟然已经是兵部武选清吏司的郎中了。

    金之俊进院之后,略显神气地再次重读了榜文内容,并补充一些话。主要意思就是,告诉揭榜者,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将失去自由,东西两院皆有兵日夜巡视,行馆外另有重兵把守,所有人皆不得擅自出入。东院的就呆在东院,西院的就呆在西院,擅自出入者,以意图不轨,谋反罪处置。

    这场面比会试可瘆人多了,守兵还要多,还要精。

    也难怪,如今行馆内的这些彪形大汉,可不是贡院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比。

    一个院儿二十来人,俩院五十来人,还个个都是武艺高强,这要一言不合,闹起事来,可不得了。

    金之俊说完话就去了西院,并没有发现殷复声的存在。

    之后,留下一个主事又重申了行馆中的规矩,以及日常生活安排。这已经是他第N次说了,几乎每天都要说一次。

    这主事讲完话,就忙不迭地跑掉了,因为,他余光又看见有几个大汉,很没有耐心地冲他呲牙。

    接着,就在大汉们吵嚷叫骂声中,行馆内开饭了。

    兵部主持这样的比武也不是头一回,还是有很多经验之谈的。安排这些人的生活细节,也是细致入微。具体到吃饭,则是由专人负责,按房号挨个送饭,不用排队去领。以免发生打架斗殴事件。

    殷复声回到房中,不一会儿有人送来饭食。

    还挺丰盛,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休息两日后,各省上报武者期止。

    这日天明,早饭后,只听行馆外一通锣响,大门开启。

    当朝内阁首辅在六部官员陪同下,亲自驾临行馆。

    东西两院的武者被召集到前院来,在首辅面前,以往呲牙咧嘴的家伙,显得文静了不少。

    接着就是领导人讲话,内容主旨大意是:国家需要你们,人民需要你们,皇帝也需要你们。比武之时,烦请在场诸位一定要舍生忘死,全力以赴。

    这个时候的首辅可不是方从哲了,而是六十出头的老资历叶向高。他曾任万历年间首辅,此次再度出山据说也是皇帝千呼万唤才请出来的。

    叶向高正坐厅内,微阖二目,官派十足地讲话,同时,也在仔细审视院子里这些武者。

    一个个跟大树桩子,黑铁塔似的。

    嗯?那儿怎么还猫着一个?

    叶向高不高兴了,他堂堂首辅讲话,居然有人猫腰半蹲?实在无礼。

    正欲发威,再仔细这么一瞧。不对,那人不是蹲着,他是站着的。

    叶向高一皱眉,上下打量此人,瘦瘦小小一斯文书生。

    正是殷复声。

    他被安插在森林当中,若不细看,还真容易把他给忽略了。

    “呃,这里怎会有书生混在其中啊?”叶向高停止讲话,反而压低了声音与旁边六部的人道。

    闻言,金之俊一愣,便顺着叶向高的眼神看去,瞅了半天,竟然发现,殷复声在人群之中。

    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阁老,容下官查问。”金之俊掉过头来,当即沉下脸,质问那两个负责记名的兵部主事,“你们是如何办事的?会试和比武你们分不清吗?怎么书生也跑到这儿来了?”

    俩官员满脸委屈,“大人,您有所不知,那人确是来比武的。”

    “啊?!”在场不少随行而来的官员都大为吃惊。

    礼部尚书孙慎行怒道:“岂有此理,他是哪儿送来的?”

    “回大人的话,是山0西巡抚派人送来的,说是太原府揭榜的。”

    “真是胡闹!这要是给送到擂台上,岂不有损我大明国威嘛!”孙慎行义愤填膺的直拍桌子。“你们还不把他拉出去,非治他个欺君之罪不可!”

    叶向高捋了一把胡须,抬手道:“慢来!”

    “大人还有何吩咐?”

    “虽说比武当中,力量至关重要,然而,有些时候,伸手敏捷,出招时如电光火石,让人猝不及防,倒也不失为是以柔克刚,出奇制胜的好办法。”

    “阁老高见,阁老高见呀……”旁边官员大赞。

    这时候也有人犯起了嘀咕,“那人似乎是前几年的会试考生啊。据说还是个解元,短短不到三年,难不成就练就一身的武艺?”

    闻言,众人再次仔细审视殷复声。有人当即认出,“对对,是他!就是他,那年还编了一副对联羞辱咱们当朝官员呢。”

    “我也认出来了,下官当时还是考官呢。是吧史大人?您当年可是主考,记得他吗?”

    原来史继楷也在,他眯一眯眼睛并没有说话。

    “嘿!这小子一定知道自己科举无望了,才混进这里边儿的。妄想一战胜出。真是不自量力。”

    一时间,正厅中群情激奋,看着殷复声的眼神像要喷出火来。

    “阁老!此人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敢揭皇榜,实乃欺君之罪,罪不容赦……”

    “对对!治他罪!”

    叶向高一摆手,捏须道:“诸位何须为了此等狂儿大动肝火,岂不觉有失身份?”

    众人当即不再言语,垂首运气。

    叶向高微微一笑,露出一丝老辣,“此时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若他果有本领,理当为国家效力,为社稷效力,我等又岂能阻止?不过,以老夫看,各地送来的揭榜之人,良莠不齐,相差甚大。擂台比武之前,还需先行比试一番,择出强者,再赴赴擂台比武。”

    正厅内各官闻言,频频点头。

    要不人家能当首辅呢。泄私愤也能如此冠冕堂皇,不声不响。真是佩服之至啊!

第54章 行馆较量

    比武的命令一下达,行馆院内的武者个个瞪大了眼睛,像打了鸡血似的,摩拳擦掌,狠狠地盯着各自早就看不顺眼的家伙。

    这些人虽然身负绝技,但大多来历可疑,多不是什么善茬儿。一个个打从进行馆起,就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态。稍有言语不合,肢体碰撞的,便结下了梁子。只是碍于院子里的官兵,所以才强忍着一直没有发作。

    这下子好了,两两比试。这不摆明了要给他们一个合理打架的机会嘛。

    此令一下,很快,院中共有揭榜者五十三人,分成二十六组半。这多余出来的半组就是殷复声。

    殷复声刚来,又是一副弱鸡的模样,这些人还真不屑和他比试。而且,他根本也没和这些人接触,自然无人寻他麻烦。

    分组后,再一声令下,院中顿时尘土飞扬,一片混乱。

    正厅里的官员们也聚拢了眼神,在人群中寻找,看殷复声被打残了没有,结果,却看到另一番景象。

    只见于纷乱之中,殷复声迈着方步,溜溜达达地站到一边儿看热闹。

    刚才负责喊令的官员一愣,“诶?你怎么没和人比试啊?”

    殷复声勾勾嘴角,得意道:“无人敢与我较量。”

    喊令官心说,这大话你也说的出来。是没人稀的跟你打,怕丢份儿吧。

    “这小子!怎么单单把他给漏了!”厅内官员拍桌气道。

    “初试一轮,想是无人愿与他比试,怕让人笑话。下一轮,他可未必有此好运了。”

    初试过后,二十六组中,刷下去二十六人,留下二十七人。

    又一轮开始,留下的人赶走了他们看不顺眼的,自然没了目标。有些人便动起了歪念,想要捏一捏殷复声这个软柿子。

    殷复声表情从容地站在原地,喊令官下令组队比试,站在殷复声旁边的一个大个子,脚也不动,低头狰狞地看着这块小鲜肉。

    见殷复声也抬头看他时,还礼貌地挑挑眉。

    殷复声冷哼一声,“恃强凌弱,胜之不武。况且,你焉知我就打不过你?与我比试,胜之不武,败则更会被人耻笑。到时候,世人皆传,你连书生都敌不过,岂不被沦为笑柄?划不来啊。”

    大个子一听,似乎很有道理。是啊,跟一个弱鸡比武,赢了也不好看,输了更惨。何必呢。

    想到这儿,大个子一仰头,“某家才不与你这白面娃娃比试呢!”说罢转身找别人去了。

    二人这对话声音挺大,在场者皆闻。其他武者自然也打消了捏软柿子的心思。场上随即分成十三组半。

    殷复声又赢一局。

    “喝!这家伙,嘴可真厉害。阁老,本场比完就剩十四人啦!还比吗?”见两轮比试下来,殷复声未伤到一根头发丝,金之俊不甘心道。

    孙慎行往叶向高身边儿凑了凑,说道:“阁老,下局可就十四人啦。若再比,那狂儿绝躲不过去。”

    叶向高捏须点头,神情中似有无奈地道:“比就比吧。擂台比武,本就重精不重多。过多,反倒易招外人耻笑。况且,陛下早就下旨,令上届武进士三甲者,与朝鲜勇士先行对阵。只是,武举考试,一向重策论,次弓马。只怕单比武力,会有所欠缺,这才张榜招贤。可是,依老夫观之,这些人,野蛮有余,技艺不足。恐怕到时候……”

    “阁老勿忧,我大明泱泱大国,人才辈出。岂是那朝鲜小国可比。”孙慎行拍马屁道。

    叶向高轻叹一声,“汝等不知。此次比武的输赢关系重大,甚至与边关战事息息相关。老夫重返内阁不久,就遇此事,焉能不忧心的。”

    孙慎行正欲再问,厅外比试已毕。淘汰十三人,余十四人。

    “那就令余者再分为七组,自行比试吧。”叶向高随口吩咐一声。

    喊令官正要迈步出厅,却忽闻厅外面有人大声说话。

    “诸位大人,学生以为此种比试方法有误。”

    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说当朝阁老不对。

    众人定睛往外一瞧。

    对,就他敢。他连满朝官员都敢讽刺,何况只说一人呢。

    殷复声恭敬有礼地站在正厅前,拱手而立。

    “噢?有何不妥之处啊?”叶向高捏须道。

    “大人,两两对试,虽看似合理。然若是强对强,弱对弱较量,则所去者中,亦有强者,留用者中,亦有弱者。”

    众人一听,还真是有道理。

    叶向高沉思片刻问道:“既然如此,你因何方才不说?此时,五十人仅余十数人,若失人才,岂不误事?!”

    殷复声淡然一笑,“大人,其实此事说与不说,皆不重要。只是学生比的有些乏了,所以,想献出一个更好的比试方法而已。”

    殷复声话音刚落,就激怒了金之俊,他大喝一声道:“御前比武在即,选拔人才乃重中之重的大事,你竟敢说不重要?!”

    你还乏了?你刚才连动都没怎么动。

    “大人,学生并未说擂台比武不重要,只是说,这些人的去留并不重要。”

    “你这是何意?”叶向高问道。

    殷复声不屑地一笑,“只要留我一人,余者皆冗员也。”

    此话一出,可气坏了院子里剩下的十三壮汉。

    敢说我们是多余的?!你等着!

    壮汉们气的撸胳膊挽袖子,一个个跃跃欲试要拼命的样子。

    厅内官员更是差点儿被气乐了。这位是真不怕死啊。什么人都敢骂,什么人都敢得罪。这马上就要跟人家比武了,他竟当着人面儿,说人家是多余的。

    要这么比起来,那副对联,实在也不算什么。

    “阁老,既然此人如此自命不凡,就叫他与院中十三位勇士较量较量。如何?”孙慎行道。

    叶向高点头,问殷复声,“你可愿意?”

    殷复声拱手,“大人,既然是学生单挑他们十三人,为求公允,比试项目,可否由学生来选?”

    “你想比什么?”

    殷复声微然一笑,“学生要与他们比力气!”

第55章 一地鸡毛

    一听比力量,一直站在后边儿的王彪憋不住了。

    噗!

    “你跟俺们比力气?”王彪跟听了笑话似的,左右看看别人,笑的无比欢乐。“行啊,俺们没啥说的。你是要比摔跤,还是要比搬石头啊?随你。哈哈……”

    殷复声回头笑道:“不是搬石头,更不是摔跤。要比,我与你们比抛物。”

    “抛物?”

    “相同重量之物,看谁抛的高,扔的远,丢出去的距离长。”

    众人愣了几秒钟,王彪不屑道:“扔东西?嘿嘿,甭管多重,只要到了俺手里,保管扔的最远。扔啥,你说吧!”

    “那好,咱们就来比,扔鸡毛。”

    鸡毛?!

    一听这样东西,厅内的官员已知殷复声用意。越轻的东西越不好扔,一般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阁老,他这比的哪里是什么力气呀。分明要取巧。”金之俊道。

    叶向高不语,心中盘算要不要这么比。

    此时,史继楷开口道:“金郎中,抛物比远近高低,当然是较力。只不过是换了较轻之物而已。到不知,这鸡毛究竟如何才能远掷?”

    几句话引起了叶向高的好奇,“嗯,老夫倒也颇为好奇,咱们不妨当热闹看看。”

    金之俊只能点头作罢,阁老想看,那还有啥说的,当即吩咐下去,准备鸡毛。

    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几支半指长的白色鸡毛,呈现在殷复声等人的面前。

    十四个人站在正厅前,排成一排,喊令官一声令下,勇士们各自摆好了抛球的姿势,卯足了劲儿,将捏在手里的鸡毛用力抛出。

    随后,尴尬了。

    有的鸡毛黏在手上没扔出去的,有扔出去后,小风一吹,鸡毛飘飘悠悠,直接飘进正厅里的。其余的也都停在半空,晃两晃落地的。

    众人看殷复声,只见他拿着鸡毛背着手,乐呵呵地看热闹,自己却根本没扔。

    “唉!你咋不扔?”王彪瞪着自己的鸡毛,咒骂了半晌,扭头气鼓鼓地质问殷复声。

    “我一人与你们一群人比,当然要最后才出手。你们慢慢扔,别急。”殷复声戏谑道。

    王彪撇撇嘴,掉过头来,怒视鸡毛,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两眼一瞪,双腮鼓起,运足了气,猛地往外一丢。

    再看鸡毛,既不飞走,也不落下,就在王彪眼前晃悠。王彪俩大黑眼珠子随着鸡毛来回摆动,活像一尊猫头鹰挂钟。

    最后忍无可忍,伸手去抓鸡毛,可鸡毛却在王彪的手掌将到未到之时,忽的闪到一边。

    王彪当即怒了,上蹿下跳地扑鸡毛。鸡毛却似娇羞的美人儿,欲拒还迎,与王彪之间大玩儿暧昧游戏。气得王彪直跺脚,哇呀呀的一个劲儿怪叫。

    其余十二个人在扑了一阵鸡毛之后,好像突然开了窍。不再使用蛮力,改用嘴吹。

    这下子众人找到了窍门,纷纷效仿。如此一来,院子里可就热闹了。十几个壮汉个个扬着脖,鼓着腮,撅的脸红爆青筋,只为能把鸡毛吹的再高点儿。

    鸡毛飞起,人也跟着直蹦,结果与旁边跳起来的人,撞了个鼻孔流血。鸡毛快落到地上的,则是干脆趴在地上,撅着腚,猛劲儿吹起。

    没过半柱香的时间,这些人个个满头大汉,鼻青脸肿。样子着实令厅内的官员是啼笑皆非,完全顾不得什么仪态。还纷纷大呼“好看”,“有趣”。

    最后,十三个壮汉,愣是被一支小小的鸡毛,折腾进去大半条命,纷纷倒地不起,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换气。而他们身边不远,却落了一地鸡毛。

    “你这小子,真会耍哈。这哪是比力气?再他娘的有劲儿,也扔不了这玩意。”王彪坐在地上,双手在身后撑地,喘着粗气抱怨道。

    殷复声手持鸡毛,在眼前晃两晃,“我就能将它扔远。”

    “你扔一个俺们看看。”

    “就是,你扔一个看看啊。”

    “扔一个,扔一个!”

    ……

    真笨!又没说不让借助外力,只想到用嘴吹,就不知道绑块石头扔?

    殷复声得意之际面露笑容。

    这次,他还真是小瞧古人了。虽说,院子外头这些粗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有变通,可他忘了,厅里坐的那些人,却个个奸滑的很。

    殷复声正低头在地上寻找合适的石头,却忽听厅内,孙慎行缓缓道:“诶,你可得徒手扔鸡毛啊,别想着要帮着石头,也不能拴在箭杆儿上。那样可不算。”

    孙慎行的话倒提醒了旁人,“对对,还有,不能蘸水,弄湿了有分量。”

    “更不能裹泥!”

    ……

    嘿!想取巧?这回瞧他怎么下台。

    这是把路子都给我堵了呀。

    不妙。

    殷复声只是犯愁之时,突然抬头一看。

    有了!

    他冲厅内躬身一礼,道:“绑石,栓箭杆儿此等俗套,岂能再用。学生自有方法,保证徒手扔,请各位大人稍后。”

    说罢,殷复声拱手离去,匆匆两步,绕到正厅后面。

    找来一个兵丁,“劳烦您帮我个忙……”

    “阁老,你说那小子当真能徒手扔鸡毛,还能扔远了?”有官员问道。

    叶向高怀疑地摇摇头。

    “连沾水,裹泥的法子,咱们都给他堵上了。我可不信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

    厅内厅外的人议论不绝,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殷复声是故弄玄虚之时,站在院子外头的人,有眼尖者突然抬头惊呼,并随手指向屋顶。“你们看!”

    众人闻声往屋顶看去,只见殷复声正站在正厅屋顶。

    高举鸡毛过顶,大声道:“此处扔鸡毛,即便不远飞,至少也飞了从我头顶到地面的距离。”说罢,手指轻轻松开,鸡毛却并未垂直坠地,而是借着风,飘飘悠悠越飞越远。

    厅内官员见院子里的人皆仰头而视,便纷纷出来观看。一看之下甚是吃惊。

    “屋顶风大,他这是借助了风力。”

    金之俊点点头,“是啊阁老,这是取巧,不能算他胜出。”

    这时候,那支鸡毛借着风力已飞出了行馆,飞的不见踪影。

    所有人手搭凉棚,望眼欲穿。

    一直沉默的史继楷见状,不禁暗暗点头赞许。上前两步,对叶向高说道:“阁老,用嘴吹亦是借助风力。”

    孙慎行道:“所以说,本场比试荒谬至极,根本就不是比力气。而且,如此一看,书生断然不会半点功夫。”

    “对对,他这就是欺君之罪!”金之俊迎合。

    史继楷急忙劝道:“阁老,如您所言,擂台比武重精不重多。这些人当中,只取一二人赴擂台比武足矣,况且还有各地武举在。再多恐为朝鲜人笑话。反倒是这个书生,阁老倒不妨留用。”

    “噢?这是为何?”叶向高问道。

    “此人有鬼才。比武当日,若有武者胜了那朝鲜勇士最好,若事有万一……。倒不妨叫他一试,或许还有转机。”

    闻言,叶向高眯一眯眼睛,捏着胡须,翘首望着屋顶上的殷复声,深深的点了点头。

第56章 朝鲜武士

    在史继楷的帮忙说服下,殷复声成功进入擂台比武的行列当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余者又经一番较量最后选出三人,连同殷复声一起于次日赴擂台比武。

    次日,卯时入宫。天黑蒙蒙的,殷复声及其他三人,从午门的东侧门入宫。经六科廊,(所谓六科廊,即京官办公地点。此处设有六部,太医院,鸿胪寺等。),过金水桥,走皇极门,到皇极殿外,而后,被安顿在殿外东西两侧,其中一侧朝房内等候。

    皇极殿最早被称为奉天殿,在嘉靖三十六年,奉天殿遭焚,重建后改名为“皇极殿”。

    皇极殿是紫禁城内最大,最恢宏的一座宫殿。一般用于举行盛大典礼,如皇帝登基,大婚,册立皇后,以及命将出征。此外每年重大节日,如万寿节、元旦、冬至,皇帝亦在此接受朝臣的朝贺,并在此处赐宴王公。

    皇极殿北边有中级殿和建极殿,也就是嘉靖前的华盖殿和谨身殿二殿。形成紫禁城主体三大殿。

    三大殿建于汉白玉包筑的三层石台上,台高近九米,每层石台周围都竖有石栏杆,其上雕刻精美图案。

    此时,在皇极殿外的空地上,金瓜武士列于两旁,衣装整齐,面无表情,笔直站立,显示皇家威仪。

    空地中间已经搭建起一座擂台,周围站着几个负责比武的官员,并有侍卫在旁守卫。

    擂台一侧置一面大鼓,一面铜锣,另一侧摆了两副兵器架子,架上十八般兵器整齐排列,个个擦得锃光瓦亮,磨的锋利刃薄,在昏暗之中,不时释放烁烁寒光。

    “咋还不让打架?这破地方,真他娘的冷!”朝房里王彪双手揣在袖子里,骂骂咧咧的,跳脚取暖。

    “安静点儿!皇宫大内,不得喧哗!”王彪刚骂完,就有门外守卫厉声训斥。

    王彪不满的撇撇嘴,压低了声音,“一会儿老子赢了那什么狗屁朝鲜人,封了将军,看你们一个个的还敢冲老子叫唤!”

    “也不知那朝鲜勇士有多高,多壮?”

    “难不成真像传说的,八个脑袋,身高过丈?”

    “去他娘的,这鬼话你们也信?诶?你们不会是怕了吧?”王彪一脸瞧不起的看着说话的武者。

    “怕?老子怕就不来了!”

    ……

    几个人在这儿斗嘴爆粗。

    殷复声默默无语,只站在窗口,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人,和物。显然,天启皇帝还没来,朝鲜勇士也不知在哪儿猫着。

    “诶!我说你!”殷复声正看着,忽觉肩头火辣辣的一阵麻,回头一看,是王彪这厮用熊掌一样的爪子,重重拍在上面。眉毛一挑,极其轻佻的模样,“昨天敢戏耍俺们?让俺们扔鸡毛!嘿嘿,你看的乐呵了呗?好耍不?等老子当了将军,先把你小子当鸡毛给扔了!对!就扔房顶上,让你像鸡毛一样飘悠悠,飘悠悠的掉下来。哈哈哈……”

    旁边儿两个人也解气一样的跟着哄笑。

    殷复声身子猛地一斜,闪过王彪的大手,揉了揉肩,白了几人一眼,淡淡地道:“你们最好能赢,不然,要沦落到本书生救命的地步,回去,可不好见你们的人了吧?”

    几个人脑袋上亮起一串儿问号。

    什么意思?感觉这蔫儿坏的家伙,是话里有话呀。

    难不成知道俺的身份?

    王彪吓了一跳。

    难道是说梦话的时候,被这小子听见了?

    王彪心虚低头,其他几个壮汉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一个个偷偷翻着眼皮,左右瞅瞅,看有没有官员听见。

    与此同时,朝房里也有各部的几个负责官员,听见殷复声的话,却装聋作哑,本来还一直沉默打盹儿,此时却突然相互攀谈起来。似乎是有问有答,但大家心思全在这些膀大腰圆,身份可疑的壮汉身上。

    “大人,早上吃饭了吗?”

    “我刚去完茅厕。”

    “吃的什么呀?”

    “真晦气,忘带纸了……”

    噗!

    殷复声差点儿乐出来。

    其实,这几个人看面相,凶神恶煞,看身份,含糊不清。来历十分可疑,又都是来自穷山恶水之地。

    这些当官儿的,一个个都猴精猴精的,还能看不出来?只不过,这是什么时候?与朝鲜人比武,只要你赢,管你有什么背景,身上有几条人命。

    本来大家心照不宣,相安无事的,却被殷复声不冷不热地的点破了。官员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躲一边装蒜。个个庆幸,亏得不是明说啊。要不然,这几个人是该抓不该抓?

    殷复声正掩嘴偷笑时,忽见擂台那边儿多出俩人来。一前一后,前边的人身着官服,口中说着话,似乎在给身后的人指路。看样子应该是鸿胪寺卿。而他身后此人身高六尺半,体型中等,一脑袋黄毛,蜡黄脸,塌鼻梁,眯眯眼,腊肠嘴还紫红色的,一身的浅灰色武衣,整齐利落,一尘不染。

    那人撇着八瓣嘴,根本不看前边引路的鸿胪寺卿。在台下左右看看,便直接登上擂台。

    “那就是朝鲜勇士?”殷复声随口道。

    朝房里的人纷纷聚到窗前,抻脖子往擂台上望。

    王彪一看,当即乐了,“哈哈哈!就这还勇士?再来他十个,俺一口气都给他撅折了!”

    “天子圣驾到,跪迎!”

    这时,一声拉了长音的跪迎,令皇极殿前所有人为之一振。

    要是平时,其实也没这么长的内容,还跪迎。也就是有外邦人来挑衅,为显天朝威仪,才喊了加长版的命令。

    命令一出,无论你是在殿内的殿外的,房内的房外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地方,是官员还是庶人,侍卫还是太监,只要是活物,此时,没有不毕恭毕敬下跪迎天子的。

    殷复声当然也在其中。到了古代还不会跪,还讲究人人平等那一套,那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殷复声脑子是正常的,但是这其中有人是没看清自己的分量。此人就是正在擂台上撇嘴的朝鲜勇士。

    这黄毛怪不仅不肯跪,口中还叽里咕噜地说“韩语”。

    别人听不懂,可在离他不远的鸿胪寺卿,这可是韩语八级的翻译官。当听了黄毛怪的话,当即脸色一变,一副惶恐之态。抬头与那黄毛怪说话,看那意思,当是在劝他下跪。

    黄毛怪也不理鸿胪寺卿,瞪眼往皇极殿方向看。

    皇极殿外,跪着两列朝廷官员,还有之前败给黄毛怪的几个武进士。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则孤零零地跪着一个身着异服的朝鲜使节。

    朝鲜使节似乎对这黄毛怪十分了解,就怕他犯傻,还特意偷偷回头。当黄毛怪的眼神与这使节相撞时,那使节冲他挤眼又摇头的暗示,黄毛怪这才一副很不甘愿的单膝跪了下来。

    (未完待续)

第57章 擂台比武1

    百官跪迎皇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天启帝在众太监宫女侍卫的簇拥下,亮相皇极殿前。

    这就是传说中的木匠皇帝啊?

    殷复声翘首张望,只见这年仅十六七的小皇帝,中等身量,头戴冕旒冠,身披一件明黄色织锦鹅毛披肩,一坠到地。五官端正嘴角微弯,没有以往帝王给人的压迫感,反倒多了些亲和,眉目间总流露一丝憨态。

    天启皇帝正直少年,对于擂台比武之事,当然亦是兴致所在,更何况,前次比武,这朝鲜勇士,竟然连胜三名武进士,实在令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这次,他特命人在皇极殿外摆下龙椅,欲亲自观战。

    落座之后,皇帝张嘴和身边儿太监说了几句,圣令便传了下来:比武开始。

    朝房里与殷复声一同留下来的这三个人里,武艺精湛,各有擅长的兵刃和功法。有的力大无穷,有的灵活如燕。前日比试就难分高下。

    这一听比武开始了,纷纷争抢上阵。在他们眼里,这擂台上的黄毛怪,根本是不堪一击的家伙,谁第一个上,就意味着谁能拿到赏金。

    “我来!”

    “我先来!”

    “我……”

    “俺先来!俺力气最大!”王彪一抬胳膊把挤在门上的其余二人扒拉开,毫不费力地丢到一边儿。

    他冲出去了。

    随后,几名侍卫跟着。

    王彪晃着膀子登上擂台,斜眼瞅着那黄毛怪,“就你这瘦不拉几的,还找人打架?诶,我说你们朝鲜国是不是穷的吃不上饭呀?瞧你那啥脸色?黄不拉叽的……”

    黄毛怪也不知能不能听懂,哼了一声,眼角一抽,目露凶光,极蹩脚地吐出俩字,“废物!”

    王彪一听,不干了,“敢骂你老子?!看老子不打得你变成废物!”

    一声锣响,二人打到一处。

    王彪原以为只要他伸伸手,这黄毛怪就得被他一巴掌拍碎骨头。可真的动上手才知道,别看个子小,力气可真不小,确切的说,比他的力气大多了。

    没过几招,豆大的汗珠就顺着王彪的脸颊滑落下来,和黄毛怪的打斗也越来越吃力。

    他娘的!这他娘是个什么玩意儿转世滴?好大的力气。

    王彪一边儿打一边儿瞎琢磨。

    难怪朝鲜国王把他派来……

    净顾着瞎想,结果,一不留神被黄毛怪飞起一脚给踹下擂台。

    朝鲜勇士胜!

    黄毛怪缓步到擂台边,轻蔑地瞟一眼王彪,掸掸身上的尘土,“废物!”

    “诶!狗娘养的!你他娘才是废物!你才是……”王彪骂骂咧咧的,终究还是被侍卫拖出了午门。

    朝房里的几个人一看,一顿骚乱,“这就被斩啦?!”

    “打不赢也不至于死吧!”

    这时,旁边的几个官员冷冷地说道:“你们揭的是皇榜,打不赢朝鲜勇士,给大明,给陛下丢了多大的颜面。不推出午门,难不成留着给陛下添堵不成?”

    “是啊,若不想被推出去,就拼全力的打,要赢。”

    余下二人面面相觑,本想着发笔横财,没想到还搭着性命,不觉有些后悔。

    老老实实在山头上自由自在的当大王多好。跑这儿冒这险干嘛?

    来都来了,没法子,上吧。

    二人心中不悦,上台后自然也是拼尽全力。可是,竟无一人能胜。

    眼看朝房里就只剩下殷复声,几个官员唉声叹气。

    “唉!陛下这回一定龙颜震怒。咱们这回是吃罪不小啊。”主要负责这次武者筛选的兵部官员,更是头疼。

    “这朝鲜王惯会挑时候,偏偏咱们与后金开战之时来。这能武的都去打仗了,总不能叫陛下的近身侍卫上台比武吧?如此也太有失我泱泱天朝的体面了。”

    “谁说不是呢?眼下,全国招贤,也就找来几个废物,竟无一人能胜……,唉!”

    “诸位大人,不是还有学生吗?”这时,殷复声回身一揖,打断了众人的说话。

    几个官员一愣,他们早就把殷复声忘到了脑后。此时一瞧,竟有几分吃惊。

    还有这么一位呢!

    几个人当即哼哼唧唧,冷笑撇嘴。“你就莫再说笑了。你还嫌咱们陛下不够生气的吗?”

    “是啊!你瞧瞧咱们陛下的神情。若真叫你上去,你死是小,连累我们,今日怕是一个都难逃罪责。”

    “罢了罢了,你呀,就算了吧。先看看陛下是何意思。”

    朝房里的几个官员死活不准他上场,殷复声又急又气,回头去看,见天启皇帝的脸色的确不好看。

    这时候,擂台旁边有人对鸿胪寺卿耳语两句。鸿胪寺卿皱一皱眉摇摇头,遂仰头对黄毛怪做翻译。那意思当是:你赢了,我们这边儿没人和你打了。

    黄毛怪一听当即昂头冷笑,嘴撇的更歪了。他勾着嘴角,微微扬起下巴,远视前方的天启皇帝。目光中没有半点尊重敬服,满满的都是鄙弃。

    此时,无人比武的消息也传至了天启小皇帝的耳中。天启帝当即震怒,双手一紧,攥得椅子扶手咯咯直响。

    这时,皇帝的身边凑近一个微胖的老头儿,五十来岁的年纪,不高不矮,眼睛小而有神,且总是弯弯着,像是在笑。看着很有亲切感。

    见这老头儿没胡子,殷复声当即在脑中闪现一人的名字,难道他就是魏忠贤。

    还真没错,这位还就是这时期响当当的大腕,九千岁魏忠贤。

    魏忠贤凑近皇帝身边,小声道:“陛下,不如让新晋侍卫罗世成上台和朝鲜人比试比试。”

    罗世成原是锦衣卫里的总旗,芝麻小官而已。后因武艺高超被选为皇帝近身侍卫。

    皇帝一听罗世成三个字,先是眼前一亮,但转瞬就眉头蹙起。“啧----,只是擂台比武而已,若动用朕的侍卫,是不是让朝鲜人笑我大明无人啊?”

    “陛下,这事儿简单。只要令罗世成脱下侍卫服,改着民服上擂台,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的。”

    “啊?!呃……,忠贤,这当真能行吗?”

    魏忠贤瞟一眼台下的朝鲜使节,小声道:“陛下,朝鲜国此时派人前来比武,老奴担心他们动机不纯,怕是早有不臣之心。所以,这比武无论如何,只能赢不能输啊。”

    “这……”天启帝闭目思虑片刻,点头道:“好吧,叫罗世成登台比武。”

    (未完待续)

第58章 擂台比武2

    令罗世成换装登台的密旨刚刚暗传下去,鸿胪寺卿急匆匆赶来,上奏,“陛下,朝鲜武士奏请,说他……”

    “他说什么?”见鸿胪寺卿说的支支吾吾,天启皇帝问道。

    “他说,他要与陛下身边最厉害的侍卫一比高下。”

    “大胆!与何人比武,是他说了算的吗?!”旁边的叶向高怒道:“侍卫是什么人?那是保护天子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与他这番邦武夫比武?”

    闻言,天启帝一怔,侧目看魏忠贤。魏忠贤讪笑着道:“陛下,没想到这朝鲜武士竟然如此狂妄。他不会是见过宫里的侍卫吧?”

    “啊?!那,他万一认出罗世成……”小皇帝一惊,急忙道:“快快,叫他先别上台。”

    “是。”魏忠贤即刻暗传旨意给身边儿的小太监。

    阻止了罗世成上台,天启帝舒出一口气,随即看向叶向高,问道:“阁老所言甚是。只不过,不用侍卫,阁老可还有其他人选?”

    “呃……”叶向高惭愧低头,哼哼哈哈的,也实在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见叶向高如此神态,魏忠贤心中起疑,他眼珠一转,小声对小皇帝道:“陛下,老奴听说,此次张榜招贤,所报者四人。方才比武三场,当还有一人未曾比试才对啊。”

    天启帝眼睛一亮,当即问台下官员。“对呀,不是有四个人吗?才比试三场,这第四个人呢?为何不上场啊?”

    六部中知情的官员,一个个诚惶诚恐,面面相觑。最后,低头不语,并偷偷看着首辅叶向高。

    叶向高这个时候甭提多后悔听了史继楷的话,留下殷复声了。

    多少人都打不过人家,一个书生怎么可能?老夫真是鬼迷了心窍。

    这……,让书生比武,是戏耍君王,不让书生比武,是欺君之罪。

    这该死的史继楷,若因此事陛下怪罪下来,老夫非治你个举荐不当的罪!

    孙慎行灵机一动,借口道:“禀陛下,虽有四人入宫,可这比武次序却是由强到弱。前面三位武士皆败下阵来,臣以为,这最后一位,就无须……”

    孙慎行支支吾吾地边想边说,总算找到个理由。不过话未说完,史继楷上前道:“陛下,天地万物,自有生克。磐石虽坚,柔水穿之,蝼蚁虽小,可撼大树。这最后一位,虽说武力不及前三位,却也未必一定会败。”

    闻言,小皇帝频频点头,“嗯!史爱卿言之有理!去,速令此人上擂台比武!”

    叶向高,孙慎行等人这气,狠狠瞪了一眼史继楷。

    一会儿输了,看你怎么办?!

    经历一番波折,殷复声最终被带上擂台。

    他一上场亮相,差点儿嗨翻黄毛怪。这家伙,从入大明以来,一直摆着一副不可一世的德行,如今见到殷复声,竟笑得他直掉眼泪。

    狂笑之余,抬手指着殷复声,还不忘他那句最熟悉的话,“废物!哈哈……”

    殷复声点点头,一抱拳,“原来是废物兄,失敬失敬。在下姓祖名爷。”

    黄毛怪中文学的不算精通,只会几句侮辱人的话。看眼前这人,被骂了还挺客气,不觉一脸懵逼。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殷复声继续道:“哎呀,恕在下见识浅薄。这废姓,还真是难得一见。在我大明从未见过。听说废物兄是朝鲜名门望族之后,想必这废姓在你们朝鲜定是大姓呢。”

    殷复声这番话引得旁边儿的明朝官员一顿窃笑。

    黄毛怪觉得奇怪,这些人究竟笑什么?

    当即要求鸿胪寺卿给他翻译。

    鸿胪寺卿抬头看看,略显迟疑。

    “大人照实译讲便是。”殷复声淡然道。

    鸿胪寺卿点点头,一点儿没客气,将殷复声的话一五一十地翻译给黄毛怪。

    黄毛怪大怒,一声怪叫之后,指着殷复声喝道:“祖爷!”

    只这一句,旁边儿人笑得更厉害了。连远处观战的天启帝,听到来人汇报,也差点儿没乐趴下。

    台下的叶向高却越发的犯愁,心说:这小子光打嘴炮能行吗?现在骂人骂的过瘾,一会儿看你让人打下擂台,还怎么逞强?

    黄毛怪也顾不得管明人笑什么,只怒瞪着殷复声,用他蹩脚的中文加韩语道:“我不姓废!我们朝鲜也无人姓废。我姓朴,叫志龙。你少废话!赶紧比武!”

    鸿胪寺卿同步翻译,殷复声撇撇嘴,不屑道:“不忙,比武着什么急?废物兄,你就如此着急被我揍吗?”

    朴志龙听了翻译,气的脸都紫了。心说,你们的武进士一个个败给我,刚上场那几个武夫,也败了。你个小白脸能打败我?

    朴志龙也不跟殷复声打嘴炮了,直接回身,从兵器架上,抽出双刀,挥舞两下横在胸前,一亮相,“少废话!挑你的兵器吧!”

    殷复声听了翻译之后,十分赞同地点点头,随即回身,来到第一座兵器架前。从第一杆长枪摸到最后一柄刀,一个也没选上。

    见殷复声磨磨唧唧的样儿,朴志龙急得脸直抽抽。台下的人也不禁为他捏把汗。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光会打嘴炮的,怕是一件兵器都不会使。

    “忠贤,你看……,这人究竟会不会武啊?”皇极殿外,天启帝不无担忧地侧身问魏忠贤。

    “陛下,恕老奴眼拙,实在看不出来啊。”

    “可朕看他,就是一个白面书生,实在不像个会武之人。”

    “呃……,陛下,大明江山,人才辈出,深藏不露者亦不在少数。这个人,难说啊。”

    殷复声摸完第一架兵器,摇摇头,又看第二架,还是从头摸到尾,终于,在最后的长剑面前停下脚步,将长剑抽出,横握在手,频频点头。

    皇帝诸臣一见,松了口气。

    剑,器之君子也。

    书生用剑,有点儿道理。

    朴志龙见对手终于选好了兵器,将全身肌肉一绷,胸口憋口气,做好备战准备。

    正当所有人都期待着比武的开始,谁料,殷复声却又把剑放了回去。“这里没有我惯用的兵器呀。”

    所有人登时像泄了气一般,倒下一片。

    朴志龙更是将双刀往身后一背,叽里呱啦道:“早知道你根本不会武,趁早下跪求饶,老子饶你不死!”

    “吾学艺贵精不贵多,平生只练一种器。不似废物你,样样精通,样样稀松啊。”

    “我稀松?!”听了翻译后,朴志龙甚怒,当即喝道:“随你使何兵器,也抵不过我!”

    “既然废物兄如此说,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说罢,冲擂台下的武士道:“速速请出我的神兵利器!”

第59章 擂台比武3

    “神兵利器?”台下侍卫面面相觑,这里十八般兵器都在啊?哪儿还有什么其他兵器?

    见侍卫没动,殷复声冲其中一人勾勾手。侍卫上台,殷复声问道:“不知道什么是神兵利器呀?”

    侍卫摇头。

    殷复声咂咂嘴,附耳道:“这东西宫里肯定有……”

    “啊?!”侍卫一听,一脸嫌弃,惊愕地盯着殷复声。

    “不必奇怪,你速去准备就是。”

    侍卫也没办法,皱着眉头转身下去准备。

    侍卫离开之后,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这书生究竟耍的什么兵器?如此神秘。

    等了半天,朴志龙显得很是烦躁。比个武,怎么这么麻烦?

    “嘿!祖爷!你到底使的什么兵器?”

    殷复声故作遗憾道:“唉,你祖爷我不似你,生于武将世家,从小十八般兵器摆在眼前,随你怎么练。而我生于普通农人之家,自小躬耕于乡野,能练的只有粗糙农具而已。”

    朴志龙暗想:什么?农具?呵!你是要使耙子呀?还是锄头?要么,牵上来一头牛跟我干架?

    就在他冷笑之时,也不知从哪儿忽然传来一股味儿。这味道由远及近,由淡变浓,由刺鼻,渐变为臭,由臭又变为恶臭。

    人们纷纷掩住口鼻,顺着味道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俩小太监一前一后的走,肩上担着个木桶,桶上还盖着盖子,并随着走路,不时颠上颠下。

    “这怎么把马桶抬这儿来了?”

    台下有人抱怨。

    这时,刚才那个负责找兵器的侍卫扛着个大木勺上了擂台。

    木勺柄长近一人高,前边儿带一桶状的勺。加起来,比殷复声还高出一截。

    侍卫上台,将木勺交给殷复声,之后,俩小太监也把木桶卸在擂台上,随后退了下去。

    殷复声冲朴志龙一笑,“废兄,我们农人有两句俗话,叫: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所以,呵呵,这就是我用以练习武艺的兵器。”说着,一揭马桶盖,登时,空气中弥漫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

    朴志龙眉头一皱,只往那桶里瞄了一眼,胃里的东西差点儿没涌上来。“你,你要干嘛?”

    “当然是比武啊。”殷复声不紧不慢,将木勺往马桶里一插,搅一搅,捞出一勺,往朴志龙眼前一伸。

    朴志龙吓得往后连退数步,捂着口鼻,乌囊乌囊地不知在咒骂什么?

    殷复声冲台下喊道:“赶紧鸣锣开始吧!”

    敲锣的一听,才回过神来,猛地往锣上一敲。

    殷复声也不多说,扬起木勺就往朴志龙身上招呼。

    朴志龙见状,吓得魂儿都没了,为了躲避飞来的屎勺,慌不择路,在擂台上被殷复声追着满世界逃窜。

    台下的明朝官员见了,真是人心大快,虽然这“武器”忒俗,可真够解气的。一个个也不捂鼻子了,看着台上直乐。

    而此时远处观战的天启帝和众文武却看的纳闷儿。

    没见二人过招啊?

    不就一木勺吗?朝鲜人跑什么呀?

    小皇帝好奇,叫来个小太监,“朕来问你,我朝武士,所用的是何兵器呀?竟有如此威力?”

    这小太监就是刚刚担屎的那位,一听,差点儿乐了。“陛下,那不是什么兵器,而是……”

    “是什么呀?”下边儿文官也急于求解。

    “它就是掏粪用的屎勺。”

    “啊?!”众人皆惊。

    小皇帝怔了怔,不禁拍椅大笑。

    再看擂台上,朴志龙已经被追的无路可躲。殷复声忽然双眼一瞪,屎勺往高一抬。朴志龙以为他要撒屎,吓得一个踉跄摔下擂台。正好撞上旁边的兵器架,连人带架倒在地上。更惨的是,他的大腿刚好撞在架上大刀的刀口,刺啦一声,鲜血流了一地。疼的朴志龙嗷嗷直叫,最后,被人拖了下去。

    远处观战的朝鲜使节一看,惊出一脑袋汗。不知这明朝的武士,用的什么神兵利器,连朴志龙的身体都没挨着,就把他打的见了血。这要是挨着了,那还不得粉身碎骨啊!

    哎呀!这大明能人辈出。回去一定要劝诫我主,万不能听信努尔哈赤的话,与大明为敌呀。

    想到这儿,使节诚惶诚恐,离得老远,便跪拜大明皇帝,口呼“天朝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启帝大喜,当即命人请殷复声御前见驾。

    殷复声到皇极殿外跪拜行礼,“学生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启帝一怔,问道:“你既然自称学生,莫非已有功名在身?”

    “禀陛下,学生殷复声,乃是戊午科举头名。”

    天启帝更喜,“难怪如此机敏,原来是解元郎啊。诶?既然高中解元,因何不进京会试?以殷解元之才,高中状元亦非难事。”

    天启帝这么一问,可吓坏了一众文官,尤其是当年己未科的考官,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殷复声勾着嘴角往两边看了看,故意拖延片刻,才缓缓回答道:“回禀陛下,学生当年确有赴会试,只是……,当时身体不适,才失误落榜的。”

    闻言,众文官长出了一口气,暗暗捂着胸口,紧闭双眼,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原来如此。”天启帝点头,随后召使节上前见驾。

    使节慌张张上前再次跪拜,天启帝道:“呃,使节,你方勇士既然负伤,那比武就此作罢,如何啊?”

    朝鲜使节急忙拜服道:“上邦天朝,人才济济,小臣拜服,所幸天朝勇士手下留情,才免我邦小臣一死,岂敢再战。”

    天启点点头,“嗯,朝鲜自我太祖开国而封定国号,自此为大明属国。两国历代亲厚,朝鲜更仰赖大明之庇护,得保世代安宁。使节回去告诉朝鲜王,叫他莫听佞人之言,贪图一时之小利,不计长远。与天朝为敌,实乃不智之举。”

    听天启一席话,殷复声不觉讶然,史料上记载的这位木匠小皇帝,看来并不呆萌。看来是早知朝鲜王此次派遣使节的用意,还能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恩威并施,连忽悠带威胁的说了一大套,唬的这位朝鲜使节当即俯身,梆梆磕头。

第60章 朝鲜朴氏

    朝鲜使节在,不明比武细节的情况下是认输了,殷复声对此有所顾虑。一来这场比武的确赢得取巧,二来,当时的朝鲜王李珲根本不是什么诚信君子,而是个十足的反复小人。

    明朝当年为助朝鲜平定倭乱,不惜耗财损兵,七年大战。朝鲜人无不感激明朝再造之恩。唯这位李珲不知恩图报,在萨尔浒战役时,假派姜弘立出兵助明,实则迫于明朝威势,不得已而为之。更秘密要求姜弘立,“毋徒一从天将之言,而唯以自立于不败之地为务”。

    李珲类似性质的言论不在少数,足见其忘恩负义,小肚鸡肠的本性。

    对于这种人,若不施以颜色,他根本不知悔改。

    殷复声沉思片刻后,施礼道:“陛下,朝鲜勇士奉命来我朝比武,虽然败了,也当受赐皇恩。学生斗胆,替朝鲜勇士请赐。”

    嗯?哼!无知小儿!只擅小计,毫无智慧。连朝鲜王此来用意都看不出。还替朝鲜人请赐?可笑!

    两旁文官纷纷侧目讥笑。

    天启帝也是眉头一皱,眯眼审视殷复声。

    “陛下,您不妨问问他,要替朝鲜勇士请赐什么?”此时魏忠贤附耳在天启身边小声道。

    天启帝点点头,“殷解元,不知你要替朝鲜勇士请赐何物啊?”

    殷复声扭头看看使节,见他正暗自窃喜,没想到来挑事儿,还能有好处拿?

    “呵,陛下,朝鲜勇士武艺高强,战败他国无数英豪。然如今独败于我大明,陛下不如赐姓于他,以提醒他世代不忘,乃我大明属臣。”

    赐姓?赐国姓朱?

    这可是大恩赐啊!

    这书生有毛病吧?!

    周围又是一片唏嘘。

    天启犹豫片刻,又问道:“那,依你之见,当赐何姓?”

    殷复声脸上泛出一丝坏笑,“陛下,朝鲜勇士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独败于农家粪勺。为勉励于他,学生以为,当赐其屎姓。”

    屎……

    全场静默了。

    反应片刻后,有人嗤笑,有人摇头。使节更像是吞了大便。

    随即,文臣中跳出几人,以御史为首,外加六科给事中的人一起炮轰殷复声的提议。

    “陛下,万万不可行此举。”时任左佥都御史的左光斗上奏,“此时我大明边关告急,奴酋狼子野心,唯有集结朝鲜国兵力,与我军共同抗之,方可退敌。若依殷解元,赐屎为姓,乃是对朝鲜王莫大的侮辱。恐不利两国之交。”

    左光斗之言引起百官赞同,更有当时大腕儿级人物的支持,什么杨涟,邹元标,攀高龙等人,纷纷表示左光斗说的对,殷复声说的错。

    就连金之俊也不忘见缝插针,突然跳出来,多加一句,“陛下,殷复声擂台比武,虽然有功,可其人见识浅薄,不顾大局,实不堪重用。陛下切莫听信此人言。”

    “对啊,不可听信,不堪重用……”

    殷复声冷然道:“陛下,昔年我军助朝鲜国平定倭乱,出兵远战,浴血七年不言放弃。而朝鲜王并不以钱粮供应,反要我军自行解决,此乃朝鲜不义之举。之后萨尔浒一役,朝鲜王更假意助我军出兵,却暗晓其将姜弘立:毋徒一从天将之言,而唯以自立于不败之地为务。此乃对我天朝皇帝不忠之举。朝鲜屡屡行不忠不义之事,我大明却一再姑息。然此次朝鲜王派武士前来比武,用意何在?世人皆知。若再不施以颜色,将置我大明威严于何地?”

    众人一听,皆大为吃惊。这些事儿他一个只读圣贤书,根本没去过战场的人,是怎么知道的?连朝鲜王跟他臣子的密谋,他都知道,好像就在跟前亲眼所见似的。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朝鲜使节听了,更是心虚加肝儿颤。这什么人呀?手执神兵,还料事如神。他身为朝鲜人都不知道有暗晓姜弘立的事。这位怎么倒知晓的一清二楚?连原话都说出来了。

    使节虽然不知朝鲜王暗晓姜弘立的话,但他们朝鲜王对之前助兵大明的态度,也的确和这神人说的一样。所以,这暗晓之语,也并非空穴来风。

    天启帝闻言怒道:“使节,你王当真对姜弘立说过那些不忠之言?”

    “没,没,没……”使节一时紧张,本来就不太溜的汉语,立刻成了结巴。俯身就拜,“没……,臣实,实实在不,不,不知。”

    金之俊道:“陛下,此人一向口舌招尤。此等谎言张口就来。朝鲜王与其臣子对话,他从何知晓?定是信口胡说罢了。”

    “对,对,一定是胡说的。”文官中,不少人还记恨着殷复声当年那副对联。又怕他一但因功受宠,将当年科场舞弊一事说出,那他们就算玩完了。所以,此刻,他们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丝毫不管,殷复声所言是否有理。

    天启帝毕竟年龄不大,十几岁的年纪,面对满朝官员的争辩,不禁扭头看向魏忠贤。“忠贤,你看此事当如何裁定?”

    魏忠贤眼珠一转,俯身道:“陛下,老奴大字不识一二,大道理是真说不上来。更不敢妄议邦交之事。不过,民间有句俗话,老奴觉得甚是有道理。”

    “呃?什么话?”

    “这话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小皇帝一听,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嘴角缓缓弯出一道弧度,点手指指魏忠贤。随即命人喧旨,赐朝鲜朴氏,世代屎姓。朴志龙改称屎志龙。

    使节虽有怨气,却理亏不敢言,只能领旨谢恩,退出皇宫。

    使节退下之后,天启帝笑道:“殷解元有勇有谋,擂台比武,大功一件。你可有想过,想要朕赐你什么赏赐啊?”

    殷复声此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救殷得中出狱,阻止殷梦珠嫁给范家老头儿。所以,当听说皇帝要赐他恩赏,便当即俯身而拜。“回禀陛下,学生有一事……”

    “陛下,殷复声虽得胜擂台,却罪犯欺君,不得受赏。”

    殷复声话说半句,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方才支持左光斗的东林党代表杨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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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洪英传介绍:
文科生穿越明末,战建虏,斗腐儒,官居高位,不忘初衷。保汉家文化,兴新学之风。在历史逐渐被改变的同时,袁崇焕和毛文龙,东林党和魏忠贤,又何去何从?乱世之中,谁是谁非?天启之死,扑朔迷离。一个普通学生成就一代伟业的故事。一段不太严肃的明末趣事。明末洪英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洪英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洪英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