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鼠王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嘶哑的大笑,倏时又闷声咳嗽起来。
明、云两人大吃一惊,怎么都料不到寒狱中尚有他人,“谁……”
那声音笑了半晌,才絮絮的道:“你这小娃娃真不晓事,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又胡乱猜忌,多疑伤人心呢……咳咳。”
“你又是谁……?”
明钦两人顾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看来姬寒所言不假,这‘铁萼寒狱’多半是水族的死牢,既然能囚得他俩,多半也能陷住旁人。
那人嘿笑两声,却不答话。
两人正自惊疑不定,只觉一股冰寒从足下涌来,这铁萼莲瓣是七海冰铁所造,兼具冰、铁的属性,坚固冷硬,两人修为不俗还不觉得难以抵受,不妨足下倏地团成片片涡漩,陷出一个个幽深的孔洞,吱吱声中许多白色的貂鼠激射出来,上窜下跳,让人目移神骇。
两人吃惊不小,明钦连忙幻出凤凰金翅护住谭凝紫的遗体免受厮扰,云轻素也使开拂尘,随意披拂,将貂鼠挡在数步之外。
过了片时,漩涡中蓦地激起一阵冷风,一条狸猫般大的白毛貂鼠疾窜出来,长尾一甩幻化成一个清俊的男子,穿一身雪白的毛裘,面孔清癯,十指修长,他盘坐在地上,任由白鼠在身上奔跑窜跳,目光中露出柔和之色,外人看来,真够毛骨悚然了。
“寒狱已许多年不曾添人,本王一向寂寞,想不到两位不请自来,幸何如之。”
这人衣饰整洁,举止温雅,声音却甚是低沉,再加上行踪诡异,实在没什么亲近之意。
明钦干笑两声,拱手道:“敢问阁下高名上姓,如何在这寒狱之中?”
那人调弄着指尖的白鼠,怅然道:“本王乃大皇帝驾前十二肖王之一,锦衣鼠王,说出来你们这些娃娃也懵然不知。”
明钦心中一奇,试探道:“我听说地皇祖龙麾下有三公九卿,都御赐有‘诛天铠’,功勋显赫。不知和十二肖王比较起来孰轻孰重?”
“你这小娃倒还有些见识。”锦衣鼠王嘿然道:“山海一统以来,非同姓不得封王。三公九卿虽是朝廷大员,比起我们十二肖王的尊贵地位还要差上数筹。而本王又是十二肖王之首,大皇帝对我宠任有加,奈何谗臣盈廷,终使本王沦为阶下之囚。”
锦衣鼠王在寒狱中幽闭已久,虽有貂鼠成群,奈何却无甚灵识。难得有两个生人进来,不觉勾起思忆,讲述起往日的无限风光来。
原来这十二肖王就是后日常说的十二生肖的首领,十二生肖的说法相沿已久,生,就是性的意思,所以人们误以为生肖和人的性格有莫大关系,实际并不可信。
推源起来,十二生肖原是四灵时代的一种兵制。太古之时,四灵攻伐,战斗不休。随着战略战术的不断提升,兵种也日渐丰富。一些种族因自身的优势不断扩张,渐渐形成十二生肖,在三界的结构中特见重要。到了地皇祖龙之时,便将新生孩童编入十二生肖,有计划的学习十二生肖的优长技巧,以便于侵略扩张。
地皇祖龙能够一统山海,臣伏四灵,又继而率众征天,和天皇帝俊分庭抗礼,这种生肖兵制无疑是关系极重的。
十二生肖以鼠为第一,所以然者,鼠性无孔不入,聪明灵巧出类拔萃,上兵伐谋、其次伐交,间谍的关系至关重要。祖龙雄力自视,多疑雄猜,为了统驭内外,设置了不少特务机构,其中便有赫赫有名的锦衣内卫,专由鼠辈充当。
鼠类对生产建设是有百害无一利的,诗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所能惟在于逾墙钻穴,朝廷乐于引用者,无非在于利益相同,朝廷也是以损民自肥为职事的,如此便不难理解了。
祖龙的宰相便是有名的以鼠为师的,据说他未发迹的时候,观察到厕中老鼠东逃西窜、见人辄惊,仓中的老鼠饱食终日、游遨嬉戏,于是发见了老鼠应该投机钻营的道理,最终是乐极生悲,全家弃市。
十二生肖中以牛为第二,万族以农耕力田为根本,凡百朝代都昌言以农为本,士、农、工、商,排在第二,这也是势所必然的。
生肖十二中以虎为第三,虎是军旅之事,将军印信都以虎形,称虎符。祖龙喜欢说,王控制刀,军队之上建朝廷。他对于武力是相当迷恋的。
总之十二生肖对祖龙帝国的建立都立下汗马功劳,只是寿命有尽,未免后继乏人。所以祖龙整合十二生肖的制度,将帝国生口按生年编入户籍,编入马户学泛驾,编入羊户就学牴触,后人乃谬以为性格跟十二生肖有何必然联系,真是受尽愚弄了。
锦衣鼠王便是祖龙驾前的锦衣卫指挥使,麾下缇骑遍布国中,自设刑狱、擅杀大臣,当时声威真是让人谈之色变的。
及至祖龙晚年喜怒无常,宠信四佞,有什么赤冠鸡王、卷尾狗王,后来居上,锦衣鼠王遂被罗织罪名,下在寒狱。之后祖龙一死,帝国分崩离析,锦衣鼠王本来就谤满天下,自然没人肯赦他出来。
锦衣鼠王向来对祖龙惟命是从,即便后日下在寒狱,朝不保夕,也只说是鸡王、狗王设计陷害,对祖龙仍是恭顺异常,提起来便两眼含泪,恨不能相随地下的样子。
明钦一听这是祖龙的死囚牢,有进无出,心头顿时凉了半截,本想再询问一些寒狱的底细,谁知锦衣鼠王说的涕泗交流,状如颠狂,怪叫一声钻入孔洞中去了。
明、云两人面面相觑,“这人看起来温文尔雅,未想精神有些问题,这一进去不知道还肯不肯现身出来。”
接下来几天寒狱又清静起来,两人虽能察觉到锦衣鼠王住在附近,不过他似乎性情幽僻,未在无端跑出来说话。倒是有些白毛貂鼠偶尔窜跳出来。
云轻素性情恬淡,即便身陷囹圄也颇能随遇而安,日常仍是趺坐炼气无一毫焦躁之色。闲时明钦试着勾通谭凝紫体内的两仪之气,可惜她现在灵识全无,因而并没什么效验。好在两人潜息内转,倒也不觉困饿。
如此过了五七日,邹如燕将门中事务处置妥当,又命教众将门中一艘海船稍事修整,便携同龙山、宝铎等人沿天河水路向神光教总坛光明海进发。
第257章 六道
话说欲界六天和众所周知的轮回六道有着莫大的关连。六道有三善道、三恶道。三善道指天、人、修罗。三恶道指地狱、畜生、恶鬼。论者应注意到不但善恶是相对而言的,天道与地狱、人道与畜生、修罗与恶鬼也都是一一相对而言之的。
换而言之,六道本是三种道果,只缘大千世界有阴、阳两气,所以和天、人、修罗的背反便导致了地狱、畜生、恶鬼。
三善道中自然以天道为最优、人道其次、修罗最次。有些说法甚至将修罗归于恶道,修罗虽亦有相当灵智,但未免残忍嗜杀缺少天人的仁慈和悲悯。但是和三恶道不同的是,修罗具有忠诚勇毅的品质,只是更为祟尚武力罢了。
大千世界邦国众多,论其高尚文明大约都知道以天道为指归。佛教、耶教显而易见,即如道家被目为‘蔽于天而不知人’,亦可见思想高远博大。墨家更是高揭天志、兼爱诸教义,高言美论向来是很使人向往的。
惟有儒家孔孟比较的提倡人道,然而礼记有大同之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亦可谓是一种天道理想。然而孔孟注重人道简略天道并非是昧于这一种美善的境界,实在是理想过高无益于实际的缘故。
墨家曾和儒、道并称显学,许多教义可以弥补儒家的弊病,理想甚至高过儒家,然而不数传便湮息无闻,虽使后人常起追挽之思,事实却也不足顾惜。一来墨家虽然成了绝学,一些精神却是流传下来了的。其集中体现便是民间的帮派。墨家的教义是天志、明鬼、兼爱,颇有宗教精神。形式则有一钜子作为教主,以规条厉行约束。这和民间帮派内部讲义气、又‘帮有帮规’之类别无二致。稍成气候的不过是白莲教、盐漕帮之流,理想一些的像水泊梁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实在造就不出多少文明气象,而梁山遂不得不在宋江的带领下招安归顺,报效朝廷。实质则是宋江标举忠义走上了儒家的道路。世人愤懑于五浊恶世贪欲横流,对贪官污吏多致不满,因而对宋江之流的结局扼腕叹息,但是啸聚山林实在不能称之为一种出路。
诚之先生有言,世上只有良心发现的个人,而没有良心发现的阶级。而宗教家常欲造就一种觉悟的团体,其结果势不得不事倍功半。即如墨翟的感召能力,能使数百墨者赴汤蹈火、战不旋踵。但使一集团扩充至千万,能否个个保有高尚之人格就大可置疑了,况且一集团一旦气候大成,求功名利禄私心充斥的必然如蚁附膻,而无从甄别善伪。即如齐国田横自刎之日,五百壮士同心赴死,然而却不能兴复齐国抚慰百姓,义气固然值得称道智能恐怕有所不足吧。
墨子提倡兼爱,尤为人所称道。人人相亲之义这在耶教、佛教甚属寻常,近世洪杨且加以援引倡言天国,事实却又如何呢?儒家并非不讲兼爱,只是承认‘爱有差等’,从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人之幼’。墨子兼爱,要对待天下的父亲都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孟子讽刺他说,‘墨子兼爱,是无父也’。仁者,人相偶尔。便是说仁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儒家标举五伦,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都是两两对举的,通俗的说,人与人的感情是相互的,路人的父亲与吾人有何恩何德,吾人讲尊老爱幼无非是将亲人之爱扩充起来,这无差别的兼爱实在是感情上办不到的。孟子讥之为无父,实在这种兼爱只有生无父母的人有可能做到,或者宗教上出家的人。墨家近似宗教于此也可见一斑。
宗教上的高僧大德超世独出,自然是一种伟大的人格。但是世俗中真正能出家信从的毕竟是少数。乃至有些地区不得不相互妥协,使僧侣娶妻纳妾保有家庭。
家庭是世俗社会的一个标志,从中滋生了许多私欲,据说天国没有室家之累,人人都廓然大公,不过由此及彼似乎远非一蹴而就。
孔子曾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故而这仁恕之道虽不如何张皇高渺,却是切实可行的。中夏行之数千年,从四夷杂处的封建之世到书同文、车同轨的泱泱大国,不能说没有成效。
至于欲界六天仙道昌明远过于凡世,但是仍然没能摆脱七情六欲,政治清明的或迈入天道、修罗,贪欲横流的或堕落于地狱、畜生的境地,宇宙生灭,正不知谁主浮沉。
…………
说到七曜摩夷天原也是赤县裔脉、神州区宇。只是天界潮流于君主一名深恶痛绝,摩夷天遂而改弦更张,立七曜府统领政事。头一位日曜官,乃是中天之主,左右有月曜官、金曜官、木曜官、水曜官、土曜官、火曜官,一个个众星拱月,礼让揖睦。
相传天界有九重三十六天,名号记在道经,万古流传。大约是天机开示,不可更改。然而这摩夷之名实在不甚雅观,摩是接近的意思,神州向来排摈四夷、意存轻视,而今却有近夷之名这在心理上却是不太舒服,只是七曜府气象恢廓,不甚在小节上用心罢了。
摩夷天仳邻银河,天域广阔。银河是西王母金钗所划,天域中许多陨石星矶都翻覆其中,形成星罗棋布的岛礁。除了天河水军诸天仙国都是艰于深入的,近些年三界承平,诸天仙国稍稍发展水师力量。不过相较起来还要比山道坦夷许多,神光教这回押解了许多天女门战俘及资财,邹如燕深觉责任重大,挂起风帆直驱总教不可有丝毫掉以轻心。
虽是仙道昌明,器物之道大为精进,但这大海汪洋向来是人心畏怯,何况银河神堑本是天皇帝俊为了阻挡祖龙大军所布,涛波奇险久为仙家熟知了,不过因其如此,反是神光教屯聚力量的好所在。
第258章 罗网
神光教的总坛唤作‘光明海’,推原起来,还得从西王母勾划银河说起。
众所周知,人界中有五质,即金、木、水、火、土,天界则有七曜,七曜之外,罡风星矶,变化莫测,大抵和五质差别不远。西王母以绝**力,金钗法宝望空虚划,太空中的流风溢气翻履成涛波巨浪,是为银河。另有种种特异的物质有顽冥不化的,或化而未尽的。
这光明海的界域不知衍化了什么物质,从而形成了一片金光灿烂的流质,好像凡间所谓瀚海沙漠。神光教神圣其事,缔造出种种瑰丽的传说。其实也不足深究。
邹如燕一行于路行来,倒也平安无事。这一日堪堪驶到‘光明海’外围界域,船身蓦地传来一声轰然大震,邹如燕急传副使出去察看时,水域中箭一般冲近几艘‘涉海飞艇’。
邹如燕霍然变色,片刻间脑中转过无数念头,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几艘涉海飞艇直冲大船,势如疾箭,游刃有余,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天女门这艘海船并非战斗之用,面对快艇的围攻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启禀特使,坐船进水了。”副使一面召集人手,脸上也露出惊慌之色。
此间离光明海不足数里,竟然有歹人在此埋伏,显然对神光教无所顾忌。邹如燕当机立断,冷斥道:“你快去总教报讯,请求圣公调遣援兵。”
“是。”副使不敢纠缠,籍着船身的空洞潜到海水中去。
这一番突变自是惊动了船上的人,宝铎、陈庭芝纷纷跑出船舱探询情况,怎知来敌动作极快,几艘飞艇阻住去路,两只小艇更如箭离弦直冲到大船上来,舱门大开,窜出许多衣甲重重的壮汉,手中持着一尺多长的火蛇枪,阵法严整,让人望而生畏。
旧时作战多用皮革铁甲,但于水战就太不适应了,水战讲究灵活机动,万一落水反而是累赘。水师战甲最好的当是天孙锦、火浣布之类,入火不热、入水不濡,但因为造价高昂,只有天河帅府的精锐兵将才能够配备。
至于火蛇枪发动起来便如灵蛇吐信,凶毒远非一般火枪灵弩可比。这十多个壮汉训练有素,装备又是素所未见,宝铎本已冲近舱门,一看这阵势连忙缩了回去,靠在舱门后面脸色数变。
“出来……”
这些壮汉盯紧门户,又有数艘飞艇在外围警戒,加之海船残破,不能久待,自然不虞众人逃出天去。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们?”邹如燕咽了口唾沫,艰难的问道。她身为总教特使,若是弃船而逃,即便得了性命回到总教也罪责不轻。
甲士中走出一个身躯雄壮的首领,头盔护住脖颈看不清面貌,他扬了扬‘火蛇枪’嗤笑道:“你们竟然敢擅闯我光明海,难道连神光教的威名也没有听过,废话少说,把财物都交出来。”
“你们是神光教的?”
邹如燕将信将疑,神光教原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很难从军械上辨出真假。既然对方能开口说话,而非一味打杀,总是有商谈的余地,她已经派副使逃出报讯,至少可以使个缓兵之计。念头及此,便反口问道:“敢问阁下是哪个部分的?咱们也是神光教的朋友,这次是和来贵教贸易的。”
那人轻哦了一声,“可有我教的令牌?”
神光教有三符六信,最具权威的如神农令,宝铎虽然带着一面,却不符合行商的身份。教内还有一种标识身份的腰牌,只是没有特别的效力。邹如燕微一沉吟,将腰牌解了下来,这是焚琴堂的制作,另一面刻着她的名讳。
“这是贵教一位姐妹留给我们的信物。”
那人接过来看了看,漫不经心的笑道:“这令牌倒不是假的。不知你们出的什么货物,竟敢直奔我光明海来。”
邹如燕松了口气,随口道:“都是夫人吩咐采办的一些杂物,既然都是自家人,还望阁下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那人嘿然一笑,不置可否。“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神光教主步子还没迈开,排场倒是不小。……我教上下绝甘分少,怎会为夫人采办什么私货。分明是信口雌黄,都给我绑了。”
“阁下且慢动怒。”邹如燕大吃一惊,暗道他莫非起了吞没之心。“我教虽然处境艰难,但是教中要员都是人心所系,当然应该特别优容一些。这些份额都是教中的规制,并无逾越之处。其实放眼诸天,哪个官僚不是多吃多占,夫人采办些货物也是情理之常。”
“大胆。”那人冷声道:“你这是骂我教中首领和诸天的贪官污吏都是一丘之貉了。我教皆是道义中人,赋性高洁,艰苦朴素,从不贪百姓一梨一枣,粗茶淡饭,乐以忘忧。即便以圣公的尊贵不过日食一碗腊肉而已。你是哪里来的细作,竟敢颠倒黑白,污毁教主和夫人的清名?”
邹如燕还想辩解,宝铎早听的不耐,厉口喝道:“你是何方贼子,因何冒充我教弟子,诓骗我等?”
邹如燕醒悟过来,这人对神光教主言语不甚恭敬,多有讥讽之意。她一味解释反而落下话柄。
那人怔了一怔,遂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未落,四周的快艇中蓦然射出数面金丝大网,海船挨着罗网便像粘上蛛丝一般,船舱中虽然灌进许多海水,却虚悬在水中不再下沉。
“天罗地网?”宝铎脑中灵光一闪,惊道:“你们是天庭的人?”
天罗地网是天兵天将的抓捕灵器,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三界生灵但叫被天罗地网罩住,那真是插翅难飞了。
那人冷冷一笑,摆手道:“收网——”
这干甲士虽然人手不多,但却装备精良,又配备了‘天罗地网’这样的灵器,宝铎的信心大受摧折,其余教众修为都不及她,更加没有反抗的余地。
“敢问阁下是何方天将,为何要在此张网以待?”宝铎暗暗寻思,莫不是神光教攻取天女门惊动了天庭,若是天庭有心围剿,那可真是没顶之灾了。可是神光教和天女门只是天河界两个小门派,天庭似乎还不该如此大费周章。
第259章 寻女
那人嘿然不答,手下的天兵分散开来,不片刻便将一干神光教众赶到船板上来。这‘天罗地网’材质特异,只要被网罗罩住,任何生命气息都能够被执掌网罗的天兵感知,是以将宝铎等人一网成擒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那人见了陈庭芝、穆穆和一干天女门长老顿时大感惊奇,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跟神光教的人混在一起?”
陈庭芝识得厉害,心说天兵天将总比强盗匪寇可靠一点。“在下天女门陈庭芝,只因神光教攻占了我门,所以被拘絷到此。”
“天女门?”那人轻叹道:“银川女仙的名头我还是听过的,想不到门人弟子沦落至此。”言下似不胜今昔之感,听的陈庭芝诸女个个面有愧色。
说话间,一个瘦削的身影从水底翻跃上来,手上提着一个**的女郎,邹如燕一眼望见,不由脸如死灰,原来这女郎就是她派出求救的副使,逃未多远便被对方截获了。
瘦削男子放下副使,拱手道:“回禀将军,这人想冲出罗网,让我制伏了。”
将军微微颔首,欲言又止的道:“你身体不好,这些事交给兵士做就可以了。……这艘海船和神光教关系匪浅,但愿能够得到一点关要的消息。”
那人轻咳了两声,叹息道:“赫连和梨落失踪了这么久,成阳一直心中不安。这次随将军出海,只盼能早日察知他们的下落,我这身体多年来不好不坏,倒也不算什么了。”
原来这支天兵乃是西河帅府的精锐,为首的便是苏梨落的父亲伏波大将苏湛威。这瘦削青年便是当日坐镇银鲨巨舰的花成阳了。
先前接天崖上‘月绝书’行将出世,天河帅府几个少年将门适逢其会,同上接天崖凑个热闹。不巧千年溶洞炎火喷发,岩流横肆,一座万寿仙宫毁炸的面目全非,包括天藩元帅公子赫连佩玉在内的几个小将从此生死不明。
消息传到西河帅府将军元帅自是又急又怒,苏湛威膝下只有一女,他按捺不住便带了一队天兵亲自到天河界寻人。说到天河几大宗派,也没有哪个敢对西河帅府的公子小姐痛下杀手,苏湛威明察暗访觉得只有神光教蛰伏光明海,教主又素有野心,大有嫌疑。
只是神光教树大根深,苏湛威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敢深入虎穴挑起战端,便想在光明海外围抓他几个教众来个引蛇出洞,诱使教中首领自投罗网。
苏湛威和花成阳相对咨嗟,不妨船舱中骤然响起一阵惊怒之声,随后只听的重物落水,斯须便在百步之外。
苏湛威心头微沉,料是船舱中还伏有高手,训练有素的天兵似是接连失手。片刻果有几个天兵跑出来汇报,有人在入舱排查的时候突然袭击,不但船上的天兵受了重创,外围布置罗网的兵将也相继失了手。
宝铎和邹如燕脸色稍霁,心知定是病鬼龙山施展狡计脱身而去,不说此人心机过人,单是这份壮士断腕的决然便是人所难及。
苏湛威可是赫赫有名的伏波大将,自不会自乱阵脚,摆手让手下天兵继续戒备,望着陈庭芝道:“本将姓苏,忝为西河帅府伏波将军,姑娘若肯与我合作,本将可以保你们安全返回天女门。”
陈庭芝面颊微红,她已然背负了奸佞的声名,虽然和神光教只是虚与委蛇,但许多姐妹还在其禁锢之下,不能不投鼠忌器,再者她对神光教所知甚寡,对苏湛威未必有多少利用价值。倘若搏得一个三姓家奴的名声,实在是可伤的很。
“在下一介囚虏,行止皆受人羁绊,恐怕于将军的行事并没有什么裨益。”
苏湛威对陈庭芝的冷静态度颇感意外,在他看来放天女门的人逃命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哪会料到陈庭芝自顾不暇,尚无时或忘光复大计。
“这船是何人为主,刚才逃走的又是个什么人?”
陈庭芝悄然一叹,垂首不语。
苏湛威见此情形,却也没再追问。这海船上数十口人,想要获取这点信息自然不是难事,他曲意结好天女门的人无非是因势利导的一种策略,再者神光教在天河界势力庞大,情势未明之前他也不愿结下怨仇。
宝铎心知遮掩不住,连忙和颜悦色的道:“苏将军,我神光教和西河帅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将军为何要阻截我的船只,难道是本教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你又是谁?”苏湛威早看出宝铎不同寻常,只是隐忍未发罢了。
“小仙只是焚琴堂的一个小头领,这位是总教特使邹如燕。”
宝铎将邹如燕推举出来,顺便模糊了自己的身份。众教徒听在耳内,相信无人敢揭破她。神光教有十方渠帅统率教众,又有神光左右使及各种特使、专使,这些使者秉受教主的旨意,常常凌驾于将帅之上。
“逃走那人呢?”
“那位是本教出征天河三派的次帅龙山太子,他见将军来势汹汹,想必是一时惊慌失措,只顾得自个逃命了。”
苏湛威点点头,不置可否,岔口道:“数月之前,天河界六大宗派齐集悬空岛,当时小女和帅府的几个侄儿一道在彼处作客。谁知出了一场变故,阎太岁暴毙,小女等人也不知所踪。悬空岛和贵教关系亲密,当时贵教几个使者也周旋其间,特使可知详细?”
宝铎脸色微变,月绝书出世是天河界的大事,神光教自是多有谋划,派去悬空岛的长逝三使都是一时之选,可惜后来闹了个灰头土脸,教主万物生大为震怒,只是月绝书没有切实下落,这事便压了下来。
长逝、力士无功而返,而且折了同伴,对悬空岛一节自是避重就轻,苏梨落等人的失踪两人不知内情,于是便略而不提,宝铎一心谋划天河三派,对于这一节却不甚了然。
“苏将军,令女失踪的事小仙还是头回听闻。当时本教虽派了长逝三使同上接天崖,结果却是铩羽而归,连诸炽使者也丢了性命,哪里敢打令爱的主意。我看这中间多半另有隐情,还望将军明察。”
苏湛威轻哦了一声,生疑道:“不知这诸炽死于谁手?”
宝铎念头微转,加油添酱的道:“诸炽是被明玄天宫的庞韶所害。明玄天宫的威名响彻三界,月绝书虽然下落成谜,多半也落入其手。本教势微力薄,只得忍气吞声。想不到西河帅府几位公子小姐也一去不返,这真是很费猜度呀。”
第260章 矛盾
苏湛威冷冷一笑,宝铎话里话外隐约露出苏梨落等人被明玄天宫谋害的意思,他岂会察觉不出来,可是他寻访无果,疑心一生亦不免偏听偏信。
“这样吧,你把那长逝、力士给我叫出来,老夫有些话要询问他们。倘若小女的失踪和他俩当真没有关系,就当老夫欠你们神光教一个人情。”
宝铎讪讪而笑,心头不由犯起嘀咕,她不知苏梨落等人本领如何,长逝三使和此事究竟有无关联。可是眼前骑虎难下,只得先满口应承。
“这事好办,圣公若知晓苏将军大驾光临,怕是倒屣相迎还来不及呢?只不知以苏将军的意思,这个口信要谁来代传才好?”
苏湛威眉头微皱,他是天河大将便是对神光教无所顾忌也不想落个和邪教妖人私下接触的名声。
花成阳从旁提醒道:“将军,那甚么龙山已经逃了回去,倘若神光教要对我们不利,咱们人手不多当心遭了算计。”
龙山不知道苏湛威的身份或许还不会劳师动众,如若再放人回去泄露了他是天河大将,谁知道这些匪众亡命会搅出什么事来。
苏湛威斟酌半晌,吁口气道:“入宝山不可空手而返,长此下去梨落他们必然凶多吉少。宝铎,你这就派人回去邀请长逝两使来此,倘敢有半点差错,休怪老夫辣手无情。”
“小仙岂敢。”宝铎忙笑道:“这只不过是一场误会,待长逝天使到来向将军解释清楚便是。”
邹如燕身边本有几个副使,一个被她派出去报讯,结果被花成阳半道截获施了禁制,双方略一计议,便由花成阳解了禁制,重派此女回总教传唤长逝前来。为了打消苏湛威的疑虑,宝铎当着众人之面说明原委,指明让长逝两使来此解除误会。那副使不敢怠慢,当下花成阳派了一艘涉海飞艇载着她飞了似的去了。
苏湛威指使天兵将众人看管起来,倚着船舷耐心等候。
世人只道银河是蜿蜒如带,及到了天界才知晓银河充塞十方,凡间所无。再观察的多一些,又知道这银河也有潮汐消涨,其中的奇伟瑰怪简直难以测度。
人说天河弱水,鹅毛难浮,这一语便可见得天河水和凡间五行水的区别,大约天河水是有水之色,无水之质,有雾之意,又无雾之迷。再加上虚空中罡风莫测,八面齐至,这弱水便时而在脚下,时而在头上,若不论个中凶险的话,也真可流连忘返了。
…………
“启禀将军,舱中找到一件灵宝。”
几个天兵发现了遗落在舱中的‘铁萼寒狱’,连忙召集人手抬了出来。
这铁萼寒狱抟成一个莲苞,足有一人多高,银白的莲瓣流光溢彩,通体硕大无朋,一看就不是凡物。
苏湛威顿感蹊跷,打量着莲苞笑问道:“成阳,你可识得此物?”
花成阳先天体有痼疾,因此之故读了许多道书,所谓久病成良医,一身学识倒堪称精博。他寻思了片刻,微微苦笑道:“小侄眼拙,着实看不出此物的用处。”
“此法废弃已久,无怪你猜之不出。”苏湛威感慨地道:“听闻上古之时,刑清政简,不但人族画地为牢足以维持风教,水族更谈不上什么牢狱规制,通常只引入幽僻之地任其自省而已。因此有个名目唤作‘莲狱’。佛门的高僧大德喜坐莲花之台,大约还有些古制余意。可惜到了祖龙一统山海,仿效冥府十八苦地狱的刑制建造了许多严刑酷狱,淳厚之风便荡然无存。这‘铁萼莲狱’传闻是由他盟兄混一大帝督造,取得是极北神冰铁,其中凶残酷毒连仙家都经受不住。”
宝铎一听苏湛威熟知铁萼莲狱的来历,遂坦然道:“苏将军果然见多识广。我家次帅乃是当年祖龙皇帝的义子,这莲狱正是他的法宝。”
“原来如此。”苏湛威了然道:“铁萼莲狱的可怕之处全在于祖龙的神念禁锢,如今祖龙湮灭已久,莲狱的威能便十去七八,我看这龙山太子是未能驾驭此宝,否则若是祭炼起来,我等怕是难以抵挡。”
通常法宝都能够随意变化,斗战之时奇兵突出,往往胜过多年苦修,龙山用铁萼莲狱囚住明钦和云轻素之后便无所处置。宝铎早就怀疑个中有甚隐情,听苏湛威这么一说,不由恍然大悟。
祖龙晚年倒行逆施,喜怒无常,身边亲信动则得咎。当年将莲狱付于龙山囚执锦衣鼠王之后不久便突然崩死,长久的岁月中龙山并没有机会再度祭炼,全不知道莲狱上附着的祖龙灵识早随之烟消云散,是以一施展之后便成了一堆废铁,难以潜形变化。
“这里面困着什么人?”苏湛威观察着莲狱若有所思。
“是两个天女门的门徒,苏将军不必多心。”宝铎连忙出言解释,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退开。”
苏湛威知道铁萼莲狱的坚牢,即便已经废弃千年,若没有相当道行也休想打开一丝缝隙。不过千年以下,仙道发展日新月异,便是寻常器械迥非往古可比。
他此行专为寻找苏梨落的下落,自是半点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高声斥退一众天兵,抬起手上的火蛇枪照着莲苞就是一阵火苗喷射。
火蛇枪中填充的是天界殒石,威力巨大,发射起来如同爆豆一般,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形迹,只瞧见枪口一串火光盘旋不休。
一边是天界殒石火,一边是极地神冰铁,好比是天矛撞地盾,若非亲眼目睹,谁也不敢定其胜负。
这几响又快又疾,即便苏湛威早有吩咐,几颗火石打到莲苞上爆射开来仍有两个天兵躲闪不及,火石反弹到身上大受殃及。
反观莲苞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的节节后退,坚冰般的铁萼上现出几个赤色的凹痕,苏湛威眼见火蛇枪的威力只有这种程度,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他正要吩咐受伤的天兵回飞艇上休整,不妨铁苞上传出一片叽叽怪叫,倏然一股急漩冲泄出来,伴随着无数雪白的貂鼠四散流窜。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骇然变色,做梦都想不到有这般古怪。
原来龙山当年将锦衣鼠王之族一网成擒,他的族类便在莲狱中开枝散叶,鼠是最擅于啃啮的,千余年来,即便是精坚如神冰铁也早被咬的千疮百孔,苏湛威那一串攒射虽然难以击破神冰铁,却激的莲狱中貂鼠狂躁奔逃起来,种种作用不期而遇,登时咬破了几个孔洞飞窜出来。
第261章 仇隙
铁莲寒狱中突然起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明钦和云轻素的耳目,他俩困在莲狱中多时正感无计可施,虽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但那一丝光明却逃不过神识感知,正所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下顾不得瞻前顾后,谨小慎微,连忙展动身法从貂鼠打通的孔窍中幻化而出。
“这是到了何处?”
明钦一见船板上聚集了这么多人不免诧异,那边花成阳更是惊咦出声,“是你?你是……”
“你识得我?”
明钦虽不知苏湛威等人的来头,但看他们衣甲整肃,手持利器,不由暗起戒备之心。
“明兄弟,别来无恙。”
花成阳说着取下头盔,露出略显苍白的俊美面孔。悬空岛一节他曾和苏湛威事无巨细的交待过,对于苏梨落收的这个徒弟虽然印象不深,但他们奔忙数月一无所获陡然见到明钦自是意外之喜。
“将军,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明钦兄弟,梨落在悬空岛收的徒弟。”
欢喜之余,花成阳连忙为两人引见,“钦之,这位是梨落的父亲苏将军。”
“你就是明钦?”
苏湛威打量着明钦缓缓摘下头盔。这位伏波大将燕颔猥髯,气韵沉雄,予人一种豪气干云的感觉。
“苏将军——”
明钦面孔微红,那回从蜃龙幻境出来,他东奔西走行踪无定,根本无暇顾及苏梨落的安危,这时见了她的父亲不觉心头惭愧。
“你是梨落的徒弟,论理应该叫我师公。”苏湛威目光湛然,倒底是身居高位,话语中自有一种不容质疑的味道。“我听说你是商妙妍的义子,受人之托,该当忠人之事。这些天梨落下落不明,你在天界无所依傍,不如跟我回河西去。”
“承蒙师公厚爱。”
明钦淡然一笑,他心中另有打算,自不肯遵从苏湛威的意愿。况且听他的话音,苏梨落仍未脱离幻境,他可不愿到什么西河帅府寄人篱下。
“师公此来莫非和梨落师傅有甚关联?”
苏湛威点头道:“我正是为了寻找梨落的下落,当日你也在悬空岛,可知道梨落的音信?”
“这中间枝节甚多。”明钦斟酌着道:“据我所知,那位赫连佩玉有一枚‘蜃龙珠’,大难来时师傅他们都通过‘蜃龙珠’进入到一处幻境。赫连佩玉的长姐曾在接天崖上寻获此珠,她试图进入幻境将众人引渡出来,无奈幻境玄诡莫测,赫连小姐也被困在其中。”
“原来如此。”
苏湛威和花成阳长吁口气,却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苏梨落等人终于有了可靠消息,忧的是诸人被困在幻境中处境堪虞。
“赫连佩玉的长姐,莫不是广鸣学宫的舜华侄女。舜华的修为乃是我西河翘楚,若是她都难以摆脱幻境,便是老夫出马也难有把握。”
花成阳插口道:“惟今之计还是先找到舜华小姐再作打算。”
“不错。”苏湛威急不可耐的道:“咱们这就到广鸣学宫去。”
“师公莫急。”明钦解释道:“亚祭酒以元神出窍进入蜃龙幻境,一直未能回返。她邀请了翰宠妙成天的庞圣仙代为护法。如今只怕不在广鸣学宫。”
“无妨。事情既然明朗了,不论赫连舜华寄身何处,总有办法找她出来。”
苏湛威是西河大将,见惯风浪,虽觉得中间有些曲折,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难处。
这一会儿功夫铁莲寒狱中的白鼠源源不断的窜将出来,骇的阖船男女惊呼不迭,这些白鼠在寒狱中炼就一副铁齿铜牙,又兼饥饿的久了,聚在船板上咯咯叽叽的啃啮起来。
苏湛威反应过来,顿时大皱其眉,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何况白鼠的噬力比蝼蚁强胜十倍,照此下去一艘海船很快便要尸骨无存。
“寒狱之中哪来这么多的白鼠,成阳,快用电击之法。”
海船是被天罗地网罩着才得以悬浮在弱水中,白鼠啮尽船板自然要殃及罗网,天兵却不愿给它们机会。花成阳一声令下,天兵忙抽出‘雷公锥’击到罗网上,一道道雷火电光恰似狂龙夭矫千百飞旋,群鼠正啮得欢生,哪料到大祸突至,一阵电光激过立时死伤过半,焦臭之气冲人欲呕,无数白鼠粘附在罗网上死伤狼籍,恹恹欲毙。
天罗地网的威力非同凡响,电击灭鼠也只盏茶功夫不到,明钦想到寒狱中还有个十二肖王中的大魔头,刚要从旁提醒眼见得木已成舟,苦笑道:“寒狱中有一位锦衣鼠王,可是祖龙身边大有来头的人物,将军务必小心堤防。”
一语未了,果然听得寒狱中传出阴恻恻的话声,锦衣鼠王愤愤不平的道:“小子竟敢道破我的行藏。尔等杀我子孙无算,这比账我会记到人族的头上,咱们走着瞧。”
苏湛威一听寒狱中伏着老魔,心中吃惊不小。幸好毛鼠不是擅于正面冲杀的种类,锦衣鼠王显然不欲现身出来当面见个高低,就见铁莲嗡鸣一声,急速盘旋起来,莲心吐出一缕怪异的强风吹得罗网微微鼓涨,伤残的白鼠纷纷解脱,随着风漩奔回到莲苞之中,莲苞却越旋越小,终于没了形迹。
天罗地网可是天兵天将的标志性灵器,向来以疏密无失著称,代表着天庭不可摇撼的威严,有着非同一般的象征意义。锦衣鼠王弄起神通来,竟似狂风吹蛛丝一般救得一干白鼠全身而退,着实让苏湛威大生惕惧,眼睁睁的看着他循逃而去。
众人惊魂甫定,这才稍稍喘息,海船经过鼠群这一轮啮噬更是破败不堪,宝铎、邹如燕等人见天罗地网竟有如此威力,态度越发恭顺了几分。
这时,一叶轻舟从烟云袅袅的水波上飞驰而来,船头站着一个衣袂飘飞的女郎,身后跟着个黑衣壮汉。
这女郎身穿淡黄色的衣裙,长发飘卷、面罩薄纱。饱满的身段玲珑有致,衣影婆娑,当风欲舞,真像从图画中走出一般。男的高鼻深目,皮肤粗砺。身躯甚是壮硕,双臂有千斤的力气。
明钦眉峰微紧,男的他认得是‘神光三使’中的力士,那女郎虽然和长逝身形相似,但她遮着面目不免透出几分古怪。
第262章 蹊跷
“苏将军,本教使者到了。”
宝铎等人远远望见神光使者应约而来,顿时长长松了口气,纷纷站起身来迎迓。
苏湛威已经知道苏梨落一行的失踪和神光教未必有什么关系,不过人既然约来了,便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若能从长逝口中多了解一些当日情景也是好的。
宝铎不敢向副使泄露苏湛威的身份,长逝两个便不甚了然,只是看西河兵将张网以待的架式,心知不是善茬。
轻舟来到近处,长逝两个掠身而起,踏上大船,目光在场中略一游弋,自然落到苏湛威身上,长逝淡淡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抓捕我神光教的人?”
苏湛威不愠不火地扫了宝铎一眼,示意她说明原委。
宝铎笑着解释道:“这位是西河帅府苏伏波,数月前六大宗派齐集悬空岛赏鉴月绝书,苏小姐适逢其会,之后便下落不明。因此苏伏波怀疑到我教身上,还望两位使者说明一下当时情景,解除误会。”
长逝轻哦一声,缓缓道:“苏小姐的下落么,我倒是知道一些,只是这里人多眼杂,恐怕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果真知道小女的下落?”苏湛威将信将疑,海船经过鼠群一番嘶咬,早成了一具骨架,船板上许多人众,总须有个分派,他微一沉吟,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请贵使到老夫的坐船上盘桓一时。”
说着将花成阳唤到近前,交待他把天女门的弟子安排到飞艇上,此间事了,顺便助她们一程。
明钦冷眼旁观越发觉得中有蹊跷,船上的人识得长逝的不多,他却在悬空岛、千佛洞会过两次,这女郎虽然装束齐整,遮掩的不着痕迹,然而长逝原本就不是这么一种作派。神光教百密一疏,哪里料到此间有熟识长逝的人。
“长逝使者,千佛洞匆匆一别,可还记得区区在下?”
女郎娇躯微震,惊疑不定的望了望明钦,佯作不解的道:“阁下莫不是西河帅府的人,恕本使眼拙,向来与天庭兵将无甚相识?”
明钦笑道:“神使职尊位显,难免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在下对神使的风采可是一见难忘呢?”
“是么?”女郎含糊一笑,不愿和他纠缠,岔口道:“苏将军,据我所知,令爱的处境可是不太好呢?”
苏湛威爱女心切,亟盼从长逝口中得些消息,当下不疑有他,便要引着女郎上艇。
“不忙。”明钦横身一拦,招呼云轻素笑道:“悬空岛上英才济济,此间故人仍多,自古道,‘相知不如旧’,神使视若不见,未免让人齿冷呢?”
云轻素心领神会,遥遥拱手道:“长逝神使,别来无恙。”
女郎微微一怔,浅淡的眼眸露出一丝慌乱,口中叽哩咕噜说了一句什么,听的众人一阵愕然。女郎倏然醒觉,轻咳了一声,操着华语中规中矩的道:“抱歉,本使记性不好。不知两位又是何方神圣?”
…………
说到语言又是一件神妙的物事,它不像文字那么具有传承性,但至少也是文字产生的基础。可叹的是不但灵能如人类有语言,鸟兽甚至草木大抵都有自己的语言。相传介葛卢解牛语,公冶长解鸟语,阳翁仲解马语,成子、杨宣皆解雀语。至于人族语言,因地域和种族的不同也多有异同,以天界的境域广大,那是更加复杂了。
寻常仙民也理会不了许多,只能听出是外方语言罢了。
老子是主张小国寡民,虽然让人在物欲尘嚣之余颇生向往之情,实则不但于人类历史不相符合,将来恐怕也难有实现的一天。‘小国寡民,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这真是人类生存的原始形态,仙家盛称道法自然,但道法自然往往就难以逃脱任人宰割的命运,伏羲一画开天,推衍八卦,昌明自强不息的道义,人类发明群道,才能够战自然而胜之,战鸟兽而胜之,发皇到而今的仙道文明。老庄常常说什么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实在是不知原本,流于因噎废食的谬境。
自从仙道日渐发煌,人族中的智识之士恒不免危亡之忧,仙家精擅腾云驾雾、什么日车海船之类,朝发东海,夕至昆仑半点都不艰难。商旅流通,互通有无,诚然是三界之大势,即便还有僻处山林、甘于寂寞的,于三界的现状是没有什么扭转之力了。
人族借助于器物之利,仙道的威能实在已经超越太古的四灵,以妖族的桀骜不驯且不能不俯首帖耳便可见一斑。所以深忧之士以史为鉴,常常戒惧人族会重蹈四灵的覆辙,神通制霸,自取灭亡。
这种顾虑自然不是杞人忧天,但人族和四灵究竟有大不相同的地方。人族的体魄在万类中大概只属于中下,而其特别的成功之处就在于智能的发达。而智能又不在于先天的明敏,四灵中麒麟、凤凰都有睿智之名,玄武以谋略见许,貔貅以雄武著称,所以合称四灵。而人族则颇为通悟,大约都是观察四灵之得失,有以自警,像谦、敬、恒这些自勉自励的品德恰恰是四灵缺乏的。
万类间征伐吞并是很寻常的,但物极必反、盛衰有常也堪称至理,所以历史上没有哪个种族单靠武力的强大能够永葆雄长的地位。阴阳家说中夏名叫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有九州,便是大禹称道的九州。中夏之外像赤县神州这样的界域还有九个,就是大九州。东方朔著为《十洲记》。而今九洲交通,寰宇一家,遍阅天下万国,能像中夏这样万万里疆域,数千年历史,传承不衰的真可说绝无仅有。
而中夏之所以能够创造出这种局面,便在于其目光不局限于武力兼并,而更强调人文化成。车同轨、书同文,这是消弥扞格的根本原因。当然这都是历史了,历史上中夏恒能创造出高明的文化,所以四夷乐于推戴,某些种族也曾强行推广其文字、风俗,但却无非以武力为震慑,一旦武力失效,鄙陋伧俗的文化当然无法让人信从。
第263章 迷瘴
明钦冷冷一笑,变了颜色,“明人不做暗事,你假冒长逝,倒底意欲何为?”
女郎闻言也不惊乱,反而扶着腰肢咯咯娇笑起来,“你又不曾见过我的脸目,怎知我不是长逝?”说时揭着面纱便要扯落下来。
众人顺着她白皙的手指望去,就见她在面上轻轻一拂,面纱却没有应手而落,半空中蓦然崩散开一阵浓郁的烟雾,裹着一股刺鼻的腥气。
“不好。”
海船上惊呼声四起,女郎出手之快简直让人措手不及。这阵浓雾唤作‘七星迷瘴’,扩散开来让人如堕五里雾中,张目难视,实在是潜踪隐迹的利器。迷瘴中又有一种毒蚊,若是不小心被叮咬几下,便要疼痛数日,就算是仙道也不敢轻易领教。
惊乱之中便听得交斗之声大作,大概是神光教众想要乘乱遁走,监守的天兵不肯放松,双方便挺身搏杀起来。西河天兵身穿软精甲,手持火蛇枪,若是列阵对抗神光教众万万不是对手,可是现在整个海船都弥散着七星迷瘴,天兵们目力难以及远,为了避免误伤同伴火蛇枪便不敢轻易使用,神光教众却能点燃‘蛇涎香’驱使毒蚊,此消彼长之下,天兵的处境便渐渐危殆起来。
迷瘴中看似一片混沌,实则是杀机四伏,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道是,‘不怕官,只怕管’。真是半点不虚。西河天兵骁勇善战,装备精强,却奈何不得这小小的毒蚊。神光教众熟知其中机关,纷纷燃起‘蛇涎香’使得毒蚊不敢近身,西河天兵不谙此道,登时便被叮伤数人,毒素渗入肌肤不觉疼痛难忍,倒在地上哀叫不已。
这一番形势逆转,明钦虽然早看出破绽,事到临头也是有力难施,只能幻起金刚法相,使得毒蚊无法施展其唇吻罢了。
一时间西河天兵大为溃败,天罗地网顿时无法操持,残破的船骸失了凭籍转向弱水中沉陷,银河弱水虽不如凡间海水那样沉湮,倒底也是水雾之类,七星迷瘴和弱水一接触威力不由大为消减。
明钦心头一喜,着意向水底潜去,划开约摸十丈的距离,眼前的光景才渐渐明晰起来。一边惊凛于神光教神鬼莫测的手段,刚刚松了口气,却见数十步以外一艘小艇疾箭一般向着光明海飞去。船头站着一男一女,便是力士和那位神秘女郎。船舱中跌坐一人,似是人事不知,看他形貌正是苏湛威无疑。
明钦大吃一惊,怪道迷瘴之中不曾听闻苏湛威发号施令,敢情女郎早就打定擒贼擒王的主意,大变伊始,苏湛威便遭了算计。
明钦连忙施展起‘生息术’,再辅以‘太阴炼阴’的法门,这两种神通一个是极高明的吐纳功夫,一个能随心变化,适应各种环境。两者融汇起来,虽不必变化个游鱼虾蟹之类,辟水的功法却能登堂入室,比之一般的水怪还要自如。
“两位使者,你俩要将苏伏波带到哪里去?”
明钦腾化起来‘生息术’恰能借着水波以为助力,身法变化快的惊人,神秘女郎为了打消苏湛威的疑虑,更兼自信‘七星迷瘴’牢笼一世,无人能破,小艇上并没有安装强劲的助力。这等百密一疏便叫明钦追赶上来。
女郎眼见明钦从天而降,不由大感意外,妙目的的的瞄了他一眼,笑吟吟的道:“苏将军不辞劳苦远来光明海,倘若不请到总教盘桓些时日,岂不让旁人笑话我神光教不懂礼数。公子若肯屈尊见教,本使同样欢迎的很。”
“这也容易。”明钦哼道:“你先把苏伏波唤起来,看看他是何主意?”
女郎碰了个软钉子,笑意不减的道:“苏伏波远道而来,岂有过门不入的道理。本使非是不愿听从苏将军的意愿,只是这致幻之力只有圣公能解,本使也毫无办法。”
他们两个唇枪舌剑,暗藏锋芒,小艇的划速却半点不曾放慢,若是到了光明海老巢,任明钦天大能耐也休想全身而退。
“道不同,不相为谋。神使的好意在下却无福领受了。”
明钦面孔一冷,身法变化好像一朵烟云飘浮不定,天女门的‘云梭玉步’独步天河,可不是浪得虚名,明钦和云轻素‘神遇’修行之后,对这路神通也略知一二,蓦然使将起来飘忽变幻还真让人防不胜防。
“小子,休得张狂。”
力士大吼一声,锐身扑上,哪知云梭玉步虚实相间,残影千百,根本难以捕捉。他这里一击落空,明钦早几个起跃将苏湛威挟持在手,顺势往水中闪去。
力士眼珠一瞪,气得哇哇大叫。神光三使各有所长,力士以力量著称,腾挪变化的小巧功法本就不甚擅长,兼之小艇浮于水上,难以借力,一身本事便使不出三成。
女郎叹口气道:“苏将军于我教关系极重,公子何以不知进退,非要自寻死路呢?”
说着反手取出一个黑色的小巧皮囊,念了一回法咒,解开锦绳,皮囊中迅速冒出一团黑气,数尾黑白相间的小鱼跳跃出来,落到海水中霍然长大,化作利口雪牙的虎鲸。
这些虎鲸身躯巨硕,性情凶猛,也不知是何方凶怪。明钦冲不十步,便被巨鲸围裹上来,左冲右突,难以脱身。
神光教虽然长期蛰伏天河界,其实在欲界天却有相当势力。相传创教的本是修罗道两位上人,后来罗刹国的混一大帝伏膺神光教,势力便继长增高,不可限量。罗刹是修罗道的一大势力,他们自称有四灵中毛族的血统,所以又有纯毛、杂毛的分别,混一大帝引用神光教统一毛族许多邦国,建立了大罗刹国。
混一大帝多疑雄猜,常有混一宇内的野心,诸天中的魁首枭杰则希望借助混一大帝的力量颠覆朝廷,谋取富贵尊荣,双方一拍即和。神光教便得以在九曜诸天潜滋暗长。
混一大帝号称‘弥罗神光’,对诸天中神光教势力都负有引导的责任。所以万物生的神光教中常有罗刹人出没,神光三使之所以地位特尊就是这个缘故。
第264章 龙须
神秘女郎名叫黛碧如,她是大罗刹国纯毛邦人,修罗皇帝混一三世派来襄助神光教的神君。
明钦被几头虎鲸合围起来,心头暗暗叫苦。这些虎鲸通身逾丈,翻一翻就有搅海翻江的力道,齿牙更如雪山一般,着实是锋棱如刀,瞧的人直冒寒气。
生死关头也不容他心生后悔,勉强在鲸群中闪躲两回,衣袖早被一头凶猛的虎鲸一口扯落,明钦惊叫一声,臂间一松苏湛威的身体便滑落出去。
黛碧如从旁观战,觑个正着,连忙屈指一弹射出数茎‘龙须’,将苏湛威周身一缠扯回小艇。这龙须是海鱼的筋膜炼制,可刚可柔,颇能通灵变化。
“公子神通不俗,损折于海鲸之口岂不可哀。你若肯随我入教,我便放你一马如何?”黛碧如胜券在握,不由动了怜才之念。
明钦眼见苏湛威被抓了回去,顿时勃然大怒,他身处凶危之境,哪有心思和黛碧如答话。好在无所羁绊,神念转动,掌心明光暴涨,掣出盖世神兵‘雷武瓮金椎’来。
恰好一头虎鲸当面冲到,明钦怒不可遏,当下不闪不避,金椎幻化出坚甲妖身来照着鲸面轰然砸落。
这一式蓄势而动,妖身显化比常时强胜十倍,即便是强猛的虎鲸也抵受不住,交撞声中,只见得血光四溅,哀声长鸣,虎鲸整个巨硕的身体倒贯了回去,已是面目全非。一时间,海水中到处弥漫着赤红的血腥。
虎鲸是颇有智能的物类,目睹了同伴的惨状,不由得锐气消沮,进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力士,你先带苏将军回去,这人由我打发。”
黛碧如见明钦有如此手段,脸色不由持重起来。她的地位比神光三使为高,神光教内部等级森严,力士不敢违命,答应了一声,搭载起苏湛威急奔光明海而去。
再看明钦和虎鲸的战斗却有些成败逆转,明钦携金椎之力不守反攻,他的身法又极其高妙,虎鲸虽然凶猛,究竟不及他变化无方。这也是明钦心思灵动,镇定下来之后渐渐观察到彼我的优劣,再以长击短的缘故。
虽然未能再次施展那一击之威,但他修行日久,举手投足都有千斤之力,在身法变幻之余抽冷子砸上两椎,都够让虎鲸七荦八素,消受不起了。
黛碧如观看了片刻,心知虎鲸已经黔驴技穷,难以为力,连忙取出革囊,念动法咒将它们呼唤回来。
明钦正打的兴起,忽觉得虎鲸纷纷逃逸,不由止住身形,抹了把汗。转见小艇已经逃得不知踪影,皱眉道:“你们神光教真是无法无天,连天庭大将也敢捉拿。不怕玉帝擒剿吗?”
黛碧如笑道:“话何必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延请苏将军上岛做客罢了。再者,公子以为我们会蠢到大肆声张吗?”
“看来我只有擒住神使,才能救得苏伏波回转了。”
明钦知道黛碧如不好对付,只是现在骑虎难下,苏湛威父女对他颇有情谊,势不能见死不救。‘云梭玉步’籍着‘生息术’的潜息内转之法,更是变化莫测,正所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如鬼如魅,让人难辨虚实。
明钦见她以龙须拿人,变化自如,又有革囊藏宝,不知深浅。无论修为还是法宝硬拼起来都占不到便宜,只有奇兵突出,直取要害,或许能侥幸取胜。
黛碧如素膺大任,战斗经验十分丰富,自不容明钦一击得手。‘云梭玉步’飘忽不定,玄诡莫测,确实容易让人拙于应对。黛碧如凌虚而立,衣影翩跹,这时便撤身疾退,踏波而起,五指倏引倏张,数茎龙须疾电一般夭矫飞出,或扫或刺,亦刚亦柔,着实难以抵挡。
明钦微微一怔,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数茎龙须好像从黛碧如指间生出来一般,施展起来好不随心所欲,五路龙须兼具五行的特质,有金之利、水之柔、土之拙、火之烈、木之绵,五者相辅相承,宛若一个攻守皆备的阵式。明钦深陷其中,不但难以施展腾挪变化,而且是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一个失招被龙须抽了两记,登时皮开肉绽,骨疼欲裂。
老子曾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这话真是切中肯綮。这时不但凌厉无前的瓮金椎无可施展,身法之变幻又万不及人家手指的灵巧。山穷水尽之际,明钦急转念头,调运金刚空相的法门,收拢神识,返观内照,身形也倏地静立不动,任凭龙须缠身,只似毫无知觉。
黛碧如驱使龙须制住明钦浑身要害,料不到他忽然倒像放弃反抗似的,心底虽觉奇怪,但她对龙须的神妙信心十足,可不认为明钦还有什么手段反败为胜。
“公子的修为本使还是很佩服的,你若是不愿上岛,本使也不会为难你,只好留你在这涛波之中自生自灭了。”
黛碧如缓步走到明钦身前,只见他双目阖起,面容冷肃,心中微微一讶。她言语试探了一番,见明钦并不接口,叹了口气,正要自行回转。不妨明钦倏然睁开眼睛,瞳孔中流转着一片澄金之色。
黛碧如呆了一呆,就见他整个肌体迅速泛起一阵明黄,好像一轮红日要透体而出似的。口唇微张,发出一声响遏行云的长啸。
长啸声中,一具光辉赫然的人影闪现出来,浩渺的海水被光影一照顿时冒出阵阵喧沸的水气。
黛碧如心头大骇,光影疾速推移而来若有实质,所过之处海水腾沸,云雾交织,可见涵混着惊人的热量。黛碧如抵受不住缩身疾退,这一退一逼如影逐形,相持到十丈以外光影才消殆无余。
黛碧如刚刚松了口气,不妨身后的海水里蓦然跃出一道暗影,照着她的后背打出一团明光。两人距离既近,且是背后出手,黛碧如又在死里逃生之后,气机松懈之时,这一记暗箭哪里能避闪的开。后背受创闷哼一声扑倒在海水里,眨眼便沉没下去。
明钦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头暗暗惊讶,他虽然收拢了魂力,幻出金刚法相出其不意的逼退了黛碧如,再斗将下去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做梦都没想到还有人窥伺在侧,趁黛碧如失利之际痛下杀手。
第265章 毒锥
明钦飞身走到近处,只见那埋伏之人身躯瘦小,一身黑衣,包头护脸看不出半点面目,那人眼见明钦赶至,翻身跃入水波之中似是不愿和他相见。
“这人倒不像是相助于我,莫非和她有甚仇怨?”
明钦看那人的样貌不像熟识的人,若是有心相助总该上前相见说明原委才是。那人反而悄无声息的遁走,似乎生怕和他碰面的样子。
这番打斗离海船的距离已在数里之外,海面上烟笼雾罩,分外悄寂,远方依约能看到些船舶的肢骸,苏湛威被抓到光明海固然是凶多吉少,他麾下的西河天兵不谙地利,在神光教众的有心算计之下,只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明钦思前想后,不由感到独力难支,正想返回海船查探一下情况,身畔一阵波光响动,黛碧如呼的一声从水底钻了出来。
明钦骇了一跳,连忙小心戒备,只见她面上的薄纱已经遗失不见,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俏丽面孔,她生得鼻直唇红,眉如翠黛,一头金黄的秀发稍微有些卷曲,眼眸带着淡淡的碧色,简直是美艳不可方物。
明钦愣了一愣,“你受伤了?”
黑衣人不知用什么灵宝击中黛碧如的后背,依明钦的判断,她的伤势似乎还不轻,否则以她的手段理当奋起还击,而不是就势沉潜到海水中逃避追杀。黑衣人则因为明钦的赶到没来得及察看她的死活。
黛碧如纤眉微凝,似是牵动了背上的伤势,她是个机敏的女子,面对明钦的试探干脆落落大方的道:“不错。你若想动手,大可以乘人之危了。”
她努力想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好让明钦心存忌惮,至少也得明白自己还有反噬的能力。可是背上的钝物尚未取出,实在是疼痛的厉害,暗暗咬了咬银牙,几乎要晕厥过去。
明钦笑了一笑,有条不紊的道:“我们早在春秋的时候有一位宋襄公,这个人有霸主的志量,君子的风范。他在和敌国作战的时候,坚持不鼓不成列,不攻击已经受伤和年迈的将士,因而一战被擒,受人耻笑。司马子鱼说襄公不懂得兵事,真是一针见血。”
“看来你是不会仿效宋襄公的作法了,那又何必惺惺作态。”黛碧如被伤势折磨的倍受煎熬,语气也凌厉起来。
“不然。”明钦叹口气道:“宋国是殷商的后裔,这位宋襄公未免泥古太深,诸夏之间的交战往往有遵循堂堂之阵,正正之师的,可是对敌蛮夷的楚国,这诸夏的公理便不怎么管用了。况且兵事本来就是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半点马虎不得。只有大国征伐小国,才能够遵循公理,以德服人,因为大国志略长远,需要一个正当的名义和良好的声誉。若是以弱敌强挣扎求存都自顾不暇,哪里顾得许多呢?”
“所以我能够安然站在这里,那是我侥天之幸,而谈不上什么乘人之危,因为神使你的修为可远远在我之上呢?”
黛碧如心中气极,一口气提不上来重重咳了两声,面颊赤红的道:“你这人怎么恁多废话,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明钦看似东拉西扯,实际是在观察黛碧如的伤势,这时见她摇摇欲坠,松口气道:“刚才神使用‘龙须’制住我的时候没有出手加害,罗刹人尚能如此,我堂堂禹甸怎能没有以德报德的人呢?”
黛碧如想不到明钦一番威慑之后竟又峰回路转,心神微松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脚下一软向着水中栽去。
“神使……”
明钦不及细想,伸手在她后背一托,将黛碧如揽到胸前。
黛碧如勉强瞅了他一眼,鼻息沉沉的道:“你帮我把背上的暗器拔掉吧。”
明钦闻言往她背上看时,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她淡黄的绸衫早已血污一片,后背上钉着一支食指粗细的箭支,只剩下寸余没有透骨而入。仔细看时,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原来这箭支上密密麻麻布满荆棘般的勾刺,根本无处下手,想要取出来可大不容易。
“这东西叫作‘猬毛锥’,那刺猬没有别的本事,受到攻击的时候却能将身体团成一个刺球,让凶禽猛兽无法下口。猬毛锥以坚冰为骨,入体即化,猬毛横梗在体内使得气血淤塞不通,时日一长只有死路一条。若是猬毛上淬以剧毒,更是神仙难医,药石无救。”
黛碧如摇了摇昏沉的脑袋,不幸她遭遇的是最坏的一种,那人在猬毛上喂了蛇毒,分明要取她的性命。
明钦见那棘刺上泛着幽蓝之色,心知她的伤情极为棘手,稍一忖思,抓着她丰腴的臂膀紧了紧,低声道:“忍着点。”说着俯下身躯,张开牙齿咬住她背后露出的半截冰锥,猛力拔了出来。
黛碧如痛叫一声,止不住身躯颤抖。这冰锥制作的刁钻至极,扎在身上偏还不敢运功催逼,以免冰骨快速融解侵入到血脉当中。
过了片刻,黛碧如吁了口气,拿出一块绢帕接过冰锥观看了一回,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默不出声。
“觉得怎么样?”明钦见她脸色好看了些,心中不由矛盾起来。他虽然不愿看到黛碧如香消玉殒,但若让她缓过气力来再起争持,可是祸福难料。
“好多了。”黛碧如整理一下憔悴的脸容,回眸笑道:“多谢你了。”
罗刹女本就以美貌著称,此姝更有一种优雅的风韵,既便是重伤垂死也不显惊乱。
众所周知,修罗道是六道中三善道之一,自古就和天、人两部攻战不休。双方在攻杀掠夺的过程中缔造出罗刹这么一种介于天人之间的族类,因而罗刹的势力横跨天人和修罗界域,与三道都有极深渊源。
罗刹之外又有夜叉,夜叉即是恶鬼,为三恶道之一,和修罗情性相反的族类,因此又叫做黑修罗。
夜叉作为天龙八部众之一,势力同样不可小觑,北方多闻天王麾下有八大药叉将,头一个唤作散脂大将,跻身二十四诸天之一。
天人为了和修罗对抗,常常极意结好夜叉众,称之为老朋友,个中微妙真是难以细说了。
“我之所以帮你治伤无非是为了苏将军的周全。神使想必心知肚明。”
明钦不着痕迹的松开黛碧如,生怕相处久了再难硬起心肠。
两人飘浮在河水中,四望茫茫,已经看不见船舶的影迹。天河水较凡水为轻,虽不如何浸润,却有种云雾凄迷的冷清。
第266章 利驭
黛碧如环抱着香肩叹了口气,怅怅地道:“倘若我不肯答允,公子定是要将我劫作人质了?”
明钦怔了一怔,淡淡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可知道这枚猬毛锥的来历?”
黛碧如展开包着的毒锥自顾说道:“猬毛锥的凶毒你是见识过了,这种冰锥炼制不易,极为珍稀。神光教中只有圣公万物生通晓此法,所以若不是他身旁私密的人休想拿到这等灵器。这样一来,想到害我的人便呼之欲出了。你以为我还有作为人质的价值吗?”
“此话当真?”
明钦将信将疑,隐隐觉得会卷入神光教内部的争斗之中,如若是万物生或是他的亲信想要除掉黛碧如而后快,自己当然是栽赃嫁祸的不二人选。
“其实你大可不必为苏湛威的处境担忧,圣公只是想从他那里讨些物资罢了,苏湛威贵为西河大将,这对他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黛碧如顿了一顿,幽幽道:“至于你的那些同伴,十之**已经落入了神光教的罗网。在这光明海的地界,你该不会以为本教会无所布置吧。”
这话却也不是危言耸听,苏湛威失招被擒,西河天兵群龙无首,再加上宝铎、邹如燕里应外合,反客为主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黛碧如见明钦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款款轻柔的道:“公子是失群孤飞,徘徊无计。我则是遭人猜忌,生死难卜。你我可谓是同病相怜,难道不应该同舟共济吗?”
黛碧如是教中神君,地位尊崇,又熟悉光明海的地利和神光教的人事,倘若她能够推诚相待,事情未必没有可为。否则单凭明钦一己之力怕是应该知难而退,远走高飞吧。
“我和苏将军虽是泛泛之交,看他身处危难,也不好见死不救。但是神光教强手如云,非我微末修为所能撼动。若要因此赔上性命,可不是我道门养德全生的宗旨。再者你不是说苏将军并无性命之忧吗,这样一来,我也略感心安。待我回去练好神通,再作计较吧。”
明钦打个哈哈,半真半假的说道。他可不想让黛碧如摸透他的心思,利用来冲锋陷阵。苏湛威被抓进光明海自是十分棘手的事,他觉得有心无力不免有几分懈气。但若云轻素、姬寒也失陷于彼,可就势不能置身事外了。
黛碧如听他有退却之意,不由心中暗急,强笑道:“苏将军虽然可以暂且保得性命,但他落入神光教的手里,时日一长,只怕于官声有所妨碍。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公子啊,你既然在天界行走,又依傍上这么一位大人物,难道不想建立奇功,平步青云吗?”
明钦莞尔一笑,不得不承认黛碧如确实是把握人心的高手,世人都说,天庭是三界至高名利场。若是想扬名立万,旋转乾坤,不管愿与不愿,都得在这中间打转。如果能救得苏湛威逃出生天,以他的为人,想必是会知恩图报的。
“依神使之见,咱们又应该如何做呢?”
黛碧如松了口气,明钦的黠滑让她有些穷于应付。还好世人都有名利之心,这在仙佛也莫可例外,只不过地位越高、眼光越远的人所求往往更加宏大罢了。道士学仙正和儒生求官没什么两样。
“惟今之计,自然是先返回总教复命。我毕竟拿住了苏将军,可算作大功一件。谋害我的人见我死里逃生,明里必不敢轻举妄动。介时还望公子能够从旁保护。这蛇毒虽然要不了我的命,但也需要一段时间调养。我是神光弥罗选派的人,在教中并没有什么亲信。”
“恕我直言,教中既然有人处心积虑要谋害你,你为何不返回罗刹国避祸呢?”明钦不知道黛碧如为何这么信任他,现在总教显然不是一个好去处,两人的交情可没到可以舍命陪君子的程度。
黛碧如眼眸流转,露出一种坚定之意,唇角轻轻一抿,饶有兴致的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连这点小小的难处都应对不了,我何必跋山涉水来此天域。就算我肯回去,混一大帝还能将我瞧在眼中吗?”
黛碧如思量的很清楚,返回罗刹就好比临阵脱逃,混一三世不可能凭一枚‘猬毛锥’向万物生兴师问罪。自古道,‘千古艰难惟一死’。仔细琢磨一下,这艰难的并不是死亡,因为死亡对三界生灵来说本就是不可抗拒的,难的是处死的意义,孟子说,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害有所不避。太史公说,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所谓死得其所,谈何容易。
明钦还指望黛碧如解救苏湛威,当然并不希望她真的返回罗刹国。这里离光明海还有段水程,黛碧如故伎重施,从革囊里放了一条虎鲸出来,两人骑坐在鲸背上,乘风蹈波,别有一番酣畅。
光明海也是银河中一座虚悬的海岛,只因周围冲积着特异的流质,散发着澄金的光彩,久而久之,流质往来冲刷沉积到岛礁上,因而岛上花草树木,亭台楼台都染了一层金色,远远看去一片富丽堂皇,仿佛昆仑神都的金墉城。
光明海幅员万余里,大过悬空岛数倍,但因风沙侵袭,环境恶劣,仙民并不密盛,商旅往来更差之甚远。
黛碧如和明钦来到近岸,作法收了鲸鱼,上得岛来,街衢倒也四通八达,行商负贩,络绎不绝,和寻常集市并没什么两样。
临近城关有几间醒目的客舍,却是神光教的产业。一来可以采办货物,二来可以了解舆情。这也是水泊梁山的旧法,万物生熟读经典,对这些造作自是知之甚详。
水浒虽是小说家言,施公谈及梁山泊的组织结构还是大有规制的,不论是马、步、水的作战机制,还是钱粮、情报这样的策应系统,对于一个规模适度的团体来说都相当可观。座次论列既不像说唐、三国那样单论武力鄙陋可笑,也不是一二聪明人认为的碣石、天书迷信糊弄。
倘能够窥破个中玄机,对于抟结人力也可以思过半了。
第267章 客舍
黛碧如和明钦步入客舍,柜台后面的掌柜一眼瞅见,连忙放下账簿毕恭毕敬的迎了上来。
“黛神君,您这个……?”掌柜见黛碧如衣衫凌乱、面容憔悴,心头一阵打鼓。
“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
黛碧如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问:“力士和邹特使都回来了吗?”
“力士由丁头领接着,一道面见圣公去了。……至于邹特使还没有消息传回。”
掌柜殷勤的道:“神君可要歇息一下,待我让小二备几个酒菜。神君且请上坐。”
“不必麻烦了。我就等一下邹特使。”
黛碧如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明钦坐了侧席。她虽然不欲铺张,但是地位使然,掌柜半点不敢怠慢,连忙吩咐小二张罗起酒菜。
对方既然要置黛碧如于死地,得知她安然回岛自不会善罢干休。黛碧如伤势未复,也不敢贸然觐见万物生,她在这里故示从容,无非是想让对头难测深浅,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客舍中坐客寡少,只有隔远的一桌坐着几个青年男女,围在一起低声谈笑。
这时几人注意到黛碧如形貌特异,低声议论了片刻,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快步走近,拱拱手道:“姑娘莫非是罗刹国的道友,小可莫知味,现在下方士师幕府任事。”
神光教中有十方士师,三十六渠帅,又有神光使者,统率数十万教众。从教义上来讲,圣公之下,人人相亲如兄弟姐妹,并没有高低上下,此疆彼界。不过光明岛条件艰苦,男女比例不太协调,年轻貌美的女郎往往是求慕者众多。
黛碧如轻哦了一声,现下危机四伏可无心理会生人搭讪,望了明钦一眼,随口道:“不知道兄有何见教?”
“不敢。”莫知味自来熟在下首坐定,“姑娘可识得护教神君,小可有些浅陋的建议想要上达神君。”
黛碧如是神光弥罗的人,又身负混一大帝的委派。万物生对她相当礼遇,曾约为异姓兄妹。神光教中的罗刹人并不多,几乎都是黛碧如身边的人,莫知味有此推测倒并不奇怪。
黛碧如疑心稍去,蹙着蛾眉道:“道兄若有卓识伟略振兴本教,似乎应该向十方士师或神光左右使陈议,护教神君毕竟是外方之人,不熟悉摩夷天的风土人情,只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莫知味大感失望,叹口气道:“圣公雄略自视,目空一切,十方士师唯唯诺诺、争相献媚。长此下去必是人人自危,哪个还敢仗义执言。现今只有护教神君地位特殊,可以从旁规谏。倘若神君置之不理,神教的前景实在不堪设想。”
“道兄你言重了。”
黛碧如微微苦笑,她在教中横遭猜忌,地位远不像莫知味以为的那般超然,这次更有人暗施冷箭,想取她性命,这时再去建言献策,简直是火上浇油。
莫知味的几个同伴听到两人攀谈起来,纷纷移席过来。各自一表身份,明钦才听出一些眉目,原来这些男女也都是各大道派的青年才俊,因为伏膺修罗道金顶上人的教义,历经艰苦跑来光明海共襄盛举。
神光教的势力日渐扩充,免不了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而且神光教尊从金顶上人的《金光明经》,对于三界其他大贤的学说非斥即诬,皆在摈弃之列。
莫知味道:“最近上方士师又颁布了一道教令,凡是岛内书籍不符合《金光明经》教义的都在废弃之列。数日来删削的道经不计其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惜,可惜……”
一语未尽,几个黄巾系颈的教众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秃头胖子,腼着肚皮嚷道:“哪个是莫知味,你的案子犯了。”
“我就是莫知味,敢问……”
他还想问个皂白,早有两个教众掣出铁链锁住脖颈,他的同伴们惊慌起来,连忙上前劝解。
“我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抓我?”莫知味梗着脖子,大是不服。
胖子抖开一卷经书在手上甩了甩,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本轮……什么,可是你写的。”
“此乃《轮回仙经》,正是小可的手笔。”莫知味自信并没有违碍之处,是以并不慌乱。
“对,就是这书。违反了上方士师的教令。你该当何罪。”
胖子得意洋洋的斜乜众人,瞅见莫知味的同伴中有几个相貌清秀的女郎,不由精神一振,再看黛碧如风雨不惊的坐在一旁,暗暗犯起嘀咕。
莫知味忍着气道:“敢问小可的书里违反了哪条教令?”
胖子拿着仙经颠来倒去翻了半晌,他是识不得几个字的,虽然装得似模似样,仍不免被人看出破绽,纷纷低声嗤笑起来。
胖子老脸一红,恼怒起来,蛮横的道:“你这书一多半都不符合《金光明大圣经》。”
莫知味冷哂道:“敢情阁下还读过《大圣经》?”
胖子大剌剌的道:“我问你,这书里是不是写了很多晚上的事。”
莫知味愕然道:“修道之人,无时或辍。吐纳调息当然都是有的,难道这也违反了教令不成?”
“当然。”胖子呸声道:“你这贼秀才,定是在外面轻浮浪荡惯了,晚上不好好睡觉的能干出什么好事来。还敢写到书里来。上方士师有令,凡是书里写了晚上戌时到早上卯时之间的,统统带回审问。”
莫知味听的目瞪口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都是无可辩白的事。当下几个教众锁住莫知味推攘了出去。
几个同伴再也无心闲谈,商议营救莫知味去了。
明钦不解道:“我看这个莫知味倒是贵教难得的人才,神君怎么不出手相救?”
黛碧如摇头道:“这人心直口快,必是触犯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本教正值用人之际,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取他性命。人生在世,锋芒太露免不了要受点磨难。况且我现在自身难保,你总不想让我毒发身亡吧,到时你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
明钦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好了。”黛碧如嫣然一笑,站起身来,“跟我到别院去吧。这里的酒菜只怕你也难以下咽。我更怕死的稀里糊涂呢?”
明钦迟疑道:“你不等候邹如燕回来了吗?”
“不必了。”黛碧如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也暂且放宽心吧。”
第268章 老人
猬毛锥上淬的虽然是剧烈的蛇毒,但对黛碧如这样的修为来说,并不是没有解救的办法。
那黑衣人见黛碧如处在敌对凶危之中,即便不毒发身亡,也断无活命的道理,哪料到两人能握手言和呢。
黛碧如居住的别院当然是头领中的轩敞院落,她又是神光弥罗的特使,尽管自万物生以下对她多有嫌忌,面子上却是极尽礼遇。
黛碧如引着明钦返回别院,推心置腹的交待道:“我这院子里平常没什么外人,你可以随意走动。我得去静室疗伤了,还望公子用心护卫,以免让我受到惊扰。待碧如修为恢复一些,介时再投桃报李,襄助苏将军逃脱牢笼,你看如何?”
明钦莞尔笑道:“在下尽力便是。”
黛碧如转身欲行,闻言又扭过头来着意的瞄了她一眼,柔声叹道:“碧如倾心依托,万望公子不要轻忽视之。”
明钦怔了一怔,想到她独处异乡,竟要依靠一个原本处于敌对位置的人,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自不会出此下策。黑衣人杀她不成,难保刺客不接踵而至。念头及此,神色便慎重起来。
“不知道神君身上的毒素几时能够拔除?”
黛碧如忖思着道:“毒素已经侵入我的气血,没有二三个时辰不能袪除净尽。只是现在天色将晚,对头若乘夜色而来实在不易防范。所以希望公子多加小心。”
“你是弥罗神君,对头应该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吧。”明钦不知道黛碧如有多少敌手,护卫之举可是殊无把握。
黛碧如微微苦笑,她作为神光弥罗的特使,根本职责便是引导神光教的宏图大业,势必要影响到圣公万物生的地位。所以说到她在神光教遭人猜忌,最大的对头非万物生莫属了。对方若要置她于死地,使用何种手段都不足奇怪。惟一让她安心的是,万物生总不至于公然下手除掉她。
这些微妙的情势黛碧如却不敢向明钦说明,生怕他获知事态严峻便撒手不管。黛碧如故意在神光教的客店逗留了半晌,也是想表明她安然无恙的回了来,日后若是有甚差错,万物生便脱不了干系。
黛碧如打开暗室的机关闪身进去,明钦则坐到外间的床榻上守着。神光教和摩夷天七曜府积不相能,颇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七曜府亦是剿抚无定,早将其视作心腹大患。因此祟明岛上的密道四通八达,用以连通各路头领的居处以备不时之需。
暮色渐渐降临,别院中静悄悄的,一点响动都没有。明钦推开窗户,只见当空的月色甚是皎白,暗夜中有着沙沙的风响,不觉有几分清寒。
三界虽然地域广大,这一日一月却是独一无二。在许多天域都仰赖他们的光芒来辨明
昼夜。
明钦望着朗月痴想了一会儿,不由触动情怀。忽然想起初来天界也是这么一个月如银盘的日子,掐指一算,恰好有一年光景了。
这些时日匆匆来去不期然遇到许多波折,让人心生沮丧。他似乎飞快的成熟起来,不但娶了美貌的妻子,还有个乖巧的女儿。事实上他还是个年方弱冠的少年,懵懵懂懂踏了上飞天之途。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密室中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明钦霍然一惊,一个起跃扑到门前,询问道:“黛神君?你没事吧。”凝神倾听了一下,却不见黛碧如的回话。心中暗叫不好,振臂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密室是一个狭小的空间,陈设简陋,一览无余。靠着墙壁放着一张木榻,上面已经没了人影。明钦走到近处一阵摸索,发现木榻下面竟然有一条密道,他也不及细想,连忙将身一矮跳了下去。
密道里面泥土潮湿,十分晦暗。甬道交错,通往四面八方。明钦一阵愣神,哪里分辨的许多。拍了拍脑袋,神念中翻转出‘神游镜’来,极力搜寻了开去。
这面宝镜是梦神的法宝,不但能照耀神识,又能照彻十方,端得是神妙无穷。果然神游镜稍一翻转,便捕捉到一个黑色的影子。甬道里本就昏黑异常,那人又穿了黑色夜行衣,即便以神识观照,恐怕也难以辨识。
神游镜却是清光荧荧,有着日月的辉光,自不容他遁形。
明钦联想到以‘猬毛锥’打伤黛碧如的黑衣人,心道此人果然去而复返。哪里还敢迟疑,只是苦于甬道低湿不好展动身法。当下遥遥缀着黑衣人的身影潜了过去,好在有‘神游镜’助照道路倒不虞迷失。
两人一前一后俱是身法灵动,在甬道中七拐八绕,足足折转了一顿饭功夫,那人忽得飞窜起来,踩着道旁的石壁跳了出去。
明钦吃了一惊,奔进一看,甬道的出口原来在一口干枯的井壁上,若非早观察到黑衣人折转而上,一不留神说不定要踩空到深井里去。
这等腾挪功夫自然难不倒明钦,他修炼生息术之后,腾云的技术已然登堂入室,几乎可以达到凌空步虚的地步。当下踩着井壁几个回旋便脱身而出。
外间是一个空旷的院落,井边种着一株老榕树,枝叶凋残且尽。远处的纱窗上透出一隙灯光,黑衣人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这又是什么地方?”
明钦觉得一头雾水,信步向着笼明的窗边走去。房中蓦地响起两声轻咳,房门霍然洞开,一道小巧的身形雨燕般穿梭而出,掌心一团明晃晃的物事照着明钦面门疾削。
“慢来。”
明钦定睛一看,认得来人手里是一双变化无方的鸳鸯钺。不等他逼到近处,连忙飞身起跃落到老树枝头。
鸳鸯钺可是一件奇门兵刃,兵器有常规和奇门的分别。俗说的十八般兵器,就是指常规而言。往往是易练而难精。奇门兵刃则是反其道而行,通常修练极难,但若练至纯熟常能收奇兵之效。因而对付奇门兵刃未交手便要先提几分小心。
明钦是有所为而来,不想和来人鲁莽动手。这时他已经看清这黑衣人身躯娇小,容貌清丽,并非白天击伤黛碧如那位。心中更增了几分疑虑。
“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擅闯民宅到底意欲何为?”
黑衣女见明钦身法灵动,趋避有度,心知是个劲敌,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明钦干咳一声,跃下枝头,拱手道:“这位姑娘请了。在下是为了寻人而来,并非有意惊扰。”
“寻人?”黑衣女手持鸳鸯钺蛾眉微蹙,似在寻思这话的真假。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房中传来,“络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且请这后生进来。”
“可是……”
络秀面露迟疑之色,老人又催促了两声,她这才不情不愿的引着明钦拾阶而上。
第269章 波诡
厢房中摆着一溜支架,上面插满了书籍字画,及金石、古玩之类,老人坐在书案后面,胡须灰白,颇有龙钟之态,他穿了一件粗布麻衫,虽没有什么富贵气象,却很有睿智的风度。
老者放下手上的书卷,觑了明钦了一眼,拿起手边的蒲葵扇子摇了摇,捻着胡须笑道:“听闻小哥儿是为寻人而来,你和老头子素未谋面,找的应该不会是我吧?”
“老先生请了。”
明钦客气的笑了笑,这老者既然在神光教的界域内谈笑自若,想必跟教中的首领大有渊源。络秀在黛碧如的静室附近窥视,于她的失踪也难逃干系。
“实不相瞒,我是神光弥罗黛碧如神君的护从,方才我家神君忽然失了踪迹,而络秀姑娘又在静室下面的密道中出没,在下不明就里,这才冒冒失失的追了来。”
老者恍然而笑,望着络秀露出询问之色。
“黛碧如找不到了,关我什么事。”络秀娇唇轻撇,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辞了。”明钦是蹑着络秀的脚步追来的,这女郎身姿轻盈,衣装清简,倘若真的将黛碧如捉了来,也须有非同一般的法宝。明钦未找到丝毫蛛丝马迹,种种猜想便无法证实。
“小哥儿且留步。”老者笑眯眯的道:“老夫对黛神君的安危也很关心。我看你到处冲撞不是个办法,何不与我说道说道。”说着邀明钦从旁坐下,又吩咐络秀奉茶。
明钦一想也是,兼之老者神情热络,不好推拒。便暂且收起思虑,听听他说些什么。
老者摇着蒲扇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明钦,不紧不慢的道:“听说黛神君今天大展神威,一举俘获了天庭神将,本教上下欢欣鼓舞,黛神君的地位必将稳如磐石,怎么会无端失踪了吗?”
“这件事情我也很纳闷。”明钦斟酌着道:“黛神君因为受神光弥罗委派的缘故,在神教颇遭猜忌。这次狙击来敌不幸受了点伤,或许有人觉得有机可乘,伺机落井下石要置她于死。”
老者和络秀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问题他们是推测过了的,听明钦一口道出并不觉得意外。孰不知明钦性情乖觉,也知道这些节末瞒不过两人,索性坦露出来取信于人。双方出言试探都是小心翼翼,滴水不漏。
“小哥儿跟在黛神君身边多久了。看你的相貌像是我天家的人?”
明钦轻叹道:“我本是下方人士,只因家姐投在天女门下,是以依傍于彼。月前神光教征伐天女门,将门中长老迁徙来总教。承蒙黛神君看重,提拔在身边听用。”
“原来如此。”老者愕然半晌,点头道:“小哥儿年纪轻轻,便上天入地,周游四海。虽然不免有波折艰难,却正是一场磨砺。久后定成高才伟器。”
“托先生吉言。”明钦拱手笑道:“小可性情疏懒,学道无成,但求平安无事而已。”
老者摇头道:“心愿虽好,但你出入风波诡谲之地,岂不闻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覆巢之下,无有完卵。纵然想洁身自好也有所不能。”
“先生所言极是。”明钦顺水推舟的道:“先生博学多识,洞烛机先,定有非凡才略。黛神君下落不明,小可大失方寸,茫无头绪,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难啊。”老者微微苦笑道:“神光教目前将有一场大变,介时必是天翻地覆,不知将有多少人头落地,莫说是黛碧如,便是你我三人恐怕也难逃劫数。”
明钦心头暗惊,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危言耸听,迟疑道:“先生此言当真?”
老者摇头不答,忽的一整形容,端坐起来捋着胡须道:“你可识得老夫是何如人?”
明钦怔了一怔,只觉得眨眼间老者一扫颓唐,露出几分逼人的锋芒来。讶然道:“未敢请教?”
络秀轻哼道:“我家先生就是声名赫赫的神光上人成凌崖,神教能有今日的局面,全是拜他所赐。便是圣公万物生来了,也得尊一声师傅呢。”
“原来是神光上人,失敬,失敬。”
明钦早疑心老者是神光教的非常人物,听络秀道出字号犹觉得不可思议。成凌崖早年绝是一员悍将,他和厉奇锋齐名并称,得到弥罗神光金顶上人的真传,登高一呼,真有先秦诸子肩荷道义的风范。可惜后来在神教内斗中失势,教主之位久后被万物生取代。不过他在《金光明经》的造诣上仍是后生晚辈难以企及的。
成凌崖沉默良久,轻声笑道:“我这里门庭冷落,一向少见生人。小哥儿今晚不期而至,也算是一场缘份。若我所料不差,万物生已是阳寿将终。教主夫人网罗了一些神光使者和十方士师势同水火。万物生一死,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老夫垂垂老矣,死不足惜。你们年轻人若能逃出生天,使世人少受毒害。老夫亦可稍减罪愆。”
明钦呆了半晌,料不到神光教的形势已经危险到这种地步,《金光明经》中颇有老子阴阳变化的意思,但却不像老子讲究阴阳协和,相反相承,反而要以阳制阴,永久压制,所谓‘神光普照,天下大吉’的说法就是从此而来。
因而神光教对于失败者的冷薄无情是让人颤栗的,越是这样,越是加剧头领间的倾轧。万物生活着的时候还能以个人的手腕加以制衡,倘若他真的日薄西山,命不久长,鹿死谁手便难以预料。
黛碧如和成凌崖都是教中的关键人物,日前黛碧如被人刺杀很可能便是某一方要扫清障碍。成凌崖虽然失势已久,但他素有声望,到时若被人来个宁错杀,勿放过,说不定要死个不明不白。
成凌崖才识卓异,本是难得一见的风*流人物,络秀就是他的侍妾。现今教中形势微妙,成凌崖为了身家性命,委派络秀到处打探消息倒毫不奇怪。
明钦暗暗叹息,如此一来黛碧如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到时别说营救苏湛威等人,他自己能否逃出光明海都是未知之数。
成凌崖道:“小哥儿,你可知道老夫之所以能够创立神光教,而神教又能够倔强于光明海之中,让诸天道派侧目而视,不敢轻侮。这中间有个缘故?”
第270章 祥瑞
“什么缘故?”
明钦听成凌崖说得郑重,顿时大生好奇之心。
“那是因为老夫得到了一件绝世法宝。”成凌崖怅然一叹,目光中露出缅怀的神色。
“绝世法宝?”
法宝对于道术之士来说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自从祖龙大帝销锋铸鐻以后,历代帝王争相效法,法宝在三界的地位似乎是渐渐淡化了。只有经历过前古大战的道者才会明白法宝在兵争中举足轻重的作用。即如世人熟悉的两场大战,封神大战和西行平妖,也都表露中法宝为人力难以企及的一面。
正因为法宝有让仙家忌讳的威力,到了三界大统,玉帝御宇,传说中的法宝都被封入名山,镇以符箓,百世难得一见了。天师府明令道者可以使用的法器,只有木剑和符箓。有人说桃木有辟邪的作用,这真是曲讳巧饰的言辞,显而易见的是许多法师在捉鬼擒妖的过程中殒命丧生,真是冤哉枉也。
这也不是说天庭情愿道门的徒子徒孙枉送性命,只是数度大战之后,四灵中血脉卓异之辈诛除殆尽,天庭将之贬入妖籍,以为不足为患,对付寻常的花妖狐怪,木剑符箓已经可以应付了。再去精研法宝不符合道家与民休息的意旨。
法宝本身是一种利器,没有灵魂,没有善恶。值得注意的是法宝并非只有兵用的,还有民用的。换而言之,他不光有破坏力,也有造福民生的能力。天庭将法宝不论功用,一概取缔,甚而视作奇技淫巧,真是很可惜的。事实上仙家并非不知道个中分别,只是道祖有鉴于四灵征杀的往事,过于反对智能将作。所谓‘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守拙抱朴将民人视作鸟兽,犹以为天地可以不仁,百姓等于刍狗。
难怪先贤要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族类亦不限于血统地缘,其大端还是利益同异。若利害相关,则吴越可以齐心;利害相妨,则同室可以操戈。仙家为了维持其地位,自然要对民人刻薄寡恩了。易经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国族想要永存于三界,谋求民生之实利,自诩为才人志士的怎么能够麻木不仁呢?
法宝对于族类强弱的关系如此重要,成凌崖又推重他得到的法宝是绝世之奇,这就不能不让人一睹为快了。
明钦笑道:“小子生于末世,对于传说中的法宝徒闻其名,至于世间的珠宝玉器,对于道术家来说又无足可观了。”
“我这件法宝却有些来历。”成凌崖嘿然道:“不敢说胜过开辟八奇,但也不差半分。”
开辟八奇是元始天王盘古上帝开天辟地的法宝,盘古上帝物化之后,由太元圣母分授三大弟子,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三清创立三教,道、阐、截,衍变成如今的最具实力的三大派系,天师系,仙系,神系。世人习惯唤作神仙,其实神和仙是天界两个截然不同的派系。
推究起来,开辟八奇当然是三界无可非议的顶尖法宝。
成凌崖既然将这件绝世法宝和开辟八奇相提并论,至少亦是四灵时代的产物。
果然,成凌崖沉吟着道:“你既然是道术之士,想必知道一些四灵和我族的渊源。”
“听说过一些。”明钦点点头。
易经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四象就是四灵,麒麟、凤凰、玄武、貔貅,是天地间最初的生灵,三界早期的统治者。
四灵对三界格局影响深远,直到人族称治千万年之后,也难以摆脱四灵的影子,甚至说四灵和人族早已经血脉融汇,难分彼此了。
神州国族向来号称龙之遗裔,又有‘祥瑞现,圣人出’的说法。祥瑞指的就是四灵,伏羲时,龙马献河图,夏禹时,神龟献洛书。商汤、文王分别得到天书、丹诏,所以这几个君王都开创一代之治,成为圣王。到孔子时礼崩乐坏,无可为力,便感叹河不出图,凤鸟不至。从此之后,神州便再也没有圣王出现了。
成凌崖感叹道:“世人都知道祥瑞现世,是圣王降临的标志。却不知道祥瑞何以现,何以隐。唐宋的时候稍稍获得一些致治之功,便忙着封禅泰山,造作祥瑞。其实不过是取媚求宠、自欺欺人,让后人耻笑罢了。”
“愿闻其详。”明钦越听越奇,当世去古已远,世人对祥瑞的说法不能了然,又以为是无稽之谈,已不十分在意了。
成凌崖道:“四灵之族不但有移山架海的神通,又有鬼神莫测的智能,他们的衰亡并非人族有以胜之,事关运数难以窥测。而麒麟河图,玄武洛书,凤凰的天书、丹诏,却为几位圣王取法甚多。虽然貔貅一族素来敌视人族,余孽凶顽常为我族大患。而麒麟三族却和我族患难扶持,亦师亦友。往古衰运末世常有三族大德曲为回护,并力周旋。只是世人暗昧,不明就里罢了。”
神道和世俗有一些相通之处,但差异也很大。凡人的寿元眼光都很短浅,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许多隐微当然难以梦见。只有少数智能之士能够见微知著,世人苦于神道难明,往往会发出疑问,譬如阴果报应之说,为什么不明告众人,使易见习知呢?
人族常称鬼物为异类,广而言之,神仙也是一种异类。神仙未必忌讳凡人,但是因为异类的缘故,即便站到大庭广众之下,凡人肉眼凡胎又如何能够辨识呢?神仙高过凡人的地方在于法力,而人类又无法辨别法力的真伪,只能受欺于神棍。高贤大德又怎么能够鬻奇炫俗自陷于神棍一流呢?
老子‘天地不仁’一语最能道说神仙的存心,神仙无求于众人,因而无意取信于人人。这就跟人类不会自媚于蝼蚁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一些四灵的遗裔帮扶人君也不过是想在事成之后能够得到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罢了。诗经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朝的先祖契传说是帝喾的妃子吞了个鸟蛋生出来的,因而和羽族的渊源是很深的。
后来商汤拜受天书,极有可能就是九天玄女赐给宋公明那一部。史书上说商汤出行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张网四面来捕鸟,商汤解开三面只余一面,可说是投桃报李的一个显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