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毒计
“仙姑既然带来了‘神农令’,想必是圣公有甚差遣?”
林相和熟悉教中事务,神农令一出,便昭示着蛰伏多年的神光教将有大的动作,当下小心翼翼的出言试探。
宝铎仙姑对林相和耽于情爱颇为不满,冷淡的应了一声,讥嘲道:“师兄大概还不知道吧,天汉三派近日会聚‘迢递崖’计议,不日便要南下驰援帝释后裔。介时精锐弟子尽出,山门空虚,圣公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岂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言一出不但林相和侧目而视,躲在暗处的明、谭两人也齐齐吃了一惊,怎么都料不到神光教早已窥伺在侧,将要有所图谋。
林相和眉头大皱,顾虑重重的道:“我教和天汉三派相安已久,如若不宣而战,势必要引起诸天道派的忌视,况且天汉三派强手如云,占据险要,更素来攻守相望,同气连枝,我教纵然英杰辈出,同时和三派开战恐怕也难以稳操胜券,还望仙姑好言规劝圣公,莫要轻启战端。”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师兄远离总教多年,于本教近情懵然不知,对于天汉三派也不过是多年来的旧眼光而已,如此不知己又不知敌,只顾说些老成持重的话,于我教的大计又有什么用呢?”
宝铎仙姑语含不屑,直说的林相和面红耳赤,悻悻的道:“正要请教仙姑的谋论。”
宝铎仙姑一甩拂尘,来回踱了数步,胸有成足的道:“若说天河界的形势,悬空岛、明玄天宫和本教可说是鼎足而三,天河三派虽然声名煊赫,实力还不足以和三宗匹敌。三派之所以能够徜徉其间,平安无事,无非是各方相互制衡,有所顾忌罢了。而三派偏生掌握着三界重宝,天女门的‘天孙锦’,鹊仙宗的‘形胜图籍’,青牛派的‘河鼓宝卷’,这三样东西可是胸怀天下的人个个都想争到手的宝物。”
“本教之所以韬光养晦,不急于一统天河界,一者是明玄天宫和悬空岛诸多掣肘,二来是七曜府态度暧*昧的缘故。而今悬空岛祸起萧墙,印苍龙兄弟图谋篡位,弑杀了阎太岁,为援引圣公的支持弹压同侪,对我教吞灭三派的大计定然不敢置喙。至于七曜府正忧心苍梧战事亦不欲旁生枝节,天汉三派和苍梧毅族血脉相连,七曜府既已置苍梧毅族于不顾,难道会对天汉三派格外看顾,厚此薄彼,让三界耻笑吗?”
“这都是外界有利于我教的形势,至于敌我实力,天汉三派远隔数千里,一派有警,两派驰援皆在三日以外,足够本教个个击破。再者三派志在支援苍梧,山门防守必然有所削弱,我教则招揽人才,兵强马壮,此消彼长吞并三派不过是轻而易取的事。到时只要将三派的弟子宝物掳往总坛,即便一些道门愤愤不平,他们和三派利害相涉已远,左右不过是鼓唇弄舌,于成败之局已然无关紧要。”
宝铎仙姑将天河界的形势分析的滴水不露,谭凝紫深知其中利害,反复思量她的取胜之道,只觉的细针密缕,般般可行。正所谓,‘好战必危,忘战必危’。天女门这些年顺风顺水,满以为天河无战事,哪想得到大祸已经迫在眉睫。
林相和听这一番曲折,才知道吞灭三派并非大言欺人,圣公素来野心勃勃,这次可谓是不动则已,一出手就要石破天惊了。
“仙姑洞烛机先,深中利弊,卑职自愧不如。却不知仙姑此来究竟有何差遣?”
宝铎仙姑斜乜他一眼,悠然叹道:“你也知道本仙曾在天女门学道,进出这迢递崖可是轻车熟路,穆清绝宦门千金,不识兵略,先掌门竟然执意选她为一门之尊,而今便要将千年基业荡为土灰,看她悔也不悔。哈哈……”说完狂肆大笑起来,乱发飞扬,充满怨毒的味道。
“本仙这次回山,一是要摸清门中的虚实,二来么,云轻素神通精强分毫不在穆清绝之下,她又是门中惟一修行过‘天则道经’的人,这部道经固然是夺天地造化,修炼起来却步步凶险,本仙对此思之已熟,算准了云轻素今晚修炼到要紧关头,待我略施小计,让她行功差错走火入魔,便可断去穆清绝一臂,将来先伏天女,再灭鹊仙,不知可以挽回多少徒众的性命。”
“这……”林相和对云轻素心存爱慕,于宝铎仙姑的毒计自是不以为然,叵耐神光教戒律森严,她又有神农令在手,更不敢公然抵触。
宝铎仙姑眼神一转,已知就里,她工于心计,先不点破,反而笑吟吟的道:“我今晚正要会一会云仙子,想不到却和师兄不期而遇。师兄这一片痴心固然可赏,可你在此间引弦独奏,自怨自艾已有七日,云轻素对你更没有只言片语,她的心意可不是昭然若揭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让人徒呼奈何?”
林相和怔忡半晌,唏嘘道:“云仙子光风霁月,林某怎敢有非份之想。只是情之所钟,难以自已罢了。”
“师兄此言差矣。”宝铎仙姑冷笑道:“你和云轻素一道在‘接天崖’看守摩崖石刻,朝夕相对,情愫想必于此而生。我想当时你和连师姐双宿双栖,云轻素自不会对你动心,而你想必也没什么机会和她促膝倾谈。”
林相和默然道:“不错,我也是离开悬空岛之后才发觉对她已经难以自拔。”
宝铎仙姑见他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暗暗鄙夷,脸色却一片和煦,微笑着道:“云轻素貌比天仙,性子又孤高矜冷,你这点存心也不算什么。我当年和她同门学道,往还切磋,或许你对她的了解还不如我呢?”
林相和眼目一亮,心知她所言不虚,顿时面露渴求之色,恳挚的道:“我对云仙子确实所知甚少。”
宝铎仙姑轻声一叹,眼睛微微眯起,大生缅怀之意。“天汉三派同气连枝,开派祖师又是兄妹家人,相与之情本是极厚的。当年我在天女门学道,三派弟子经常切磋比试。本门的云轻素、穆清绝,鹊仙宗的檀照邦、照夕兄妹,青牛派的轩辕寄、燕重光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这几人后来都在仙界闯下偌大名头,师兄想必也有所耳闻。”
第227章 熔金手
“仙姑指的可是天汉三杰?”
“不错。”
宝铎仙姑和林相和四目相对,不由想起飞扬踔厉的少年时代,‘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几度沧桑。
轩辕寄、檀照邦和燕重光昔年并称天汉三杰,这三个人天资极高,年纪轻轻便迈入真人境界,当是时,天汉三派蒸蒸日上,几欲执天河界之牛耳,以明玄天宫和悬空岛的雄强都不欲撄其锋锐,三人和神光教颇有纠葛,圣公直到今日提起三人的名讳都是咬牙切齿。
三人都是少年英杰,风流俊爽,仙界中芳心暗许的美貌佳人自然不少,而天女门几个年轻弟子,更堪称是绝代佳人,据说三人因为争风吃醋闹至反目成仇,因之天河三派也一蹶不振,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宝铎仙姑笑道:“据我所知,穆、云等人和天汉三杰过从甚密,师兄自况比之燕重光却又如何?”
林相和面有惭色,天汉三杰曾经闯过神光教总坛扬言要和圣公一较高下,当时十大长老都和三人交过手,虽然勉强支撑住局面,但对于偌大神光教来说不啻是奇耻大辱。
“仙姑的意思,莫非云仙子和燕重光有甚瓜葛?”
宝铎仙姑道:“云轻素目高于顶,平生交结的都是天汉三杰这等气冲斗牛的人物,至于有无男女私情却无关紧要了。师兄这般风流自赏又怎能入得她的法眼呢?”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林相和脸色阵红阵白,默然无语。
“师兄也是我教十大长老之一,堪称是不世出的人物,多年不见为何如此消沮?”
宝铎仙姑甘言蜜语,极尽蛊惑之能事,“想博得云轻素的芳心,难则是难,要说容易倒也容易。像你这样故作文雅,善感多愁,莫说等上七日,就算等个七年八载,还能使顽石点头吗?对付云轻素这样的女人,只有在神通上胜过她,自然能整治得她服服帖帖的。师兄若能听我行事,保你不出三日便可抱得美人归。”
林相和颇为意动,迟疑道:“修道之人以炼气为根本,倘若行功不慎,走火入魔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仙姑虽是一片好意,这般加害云仙子让我于心何忍。”
宝铎仙姑冷冷一笑,讥嘲道:“师兄倒是一副怜香惜玉的情怀,奈何云轻素正眼不都瞅你一下,你再解风情又于事何补呢?我熟悉‘天则道经’的心法,诱她走火入魔不过是想废去她的修为使她不能与我教为敌罢了。介时她失了凭借,好似无根之蒲苇,岂不正好任你所为,否则以神通相较,师兄未必能稍占上风,今生今世是休想一亲芳泽了。”
林相和暗自一叹,心想宝铎仙姑对‘天则道经’极为熟悉,若要扰乱云轻素的行功似乎也不必假手于己,此间相逢不过是出于偶然,惟今只有见机行事,或者还能在缓急之时保全云仙子的性命。
“仙姑智谋渊深,林某甘愿听从驱策。”
宝铎仙姑满意的点点头,目光往密林深处一瞄,意有所指道:“这两个小辈将本仙的大计都听了去,断然饶他们不得。”
明、谭两人微吃一惊,心知宝铎仙姑和林相和的修为稳压一重,只须放出神识,方圆十里之内便是鸟息鱼潜都瞒之不过。
两人勇于搏杀,此时也是虽惊不乱,连忙凝神戒备,静观其变。双方足有一个境界的差距,若是惊惶逃窜,空门大露,极容易为敌所乘,一举击杀。
宝铎仙姑拂尘连摆,袍袖无风自动,霎时间暗草惊风,形如鬼魅,倏然侵近五步之外,封住两人的退路。
“你俩是谁的弟子,可听过本仙的名号?”
宝铎仙姑反出天女门之时,谭凝紫入门未久,年纪又小,对她并没有多深印象,这些年神光教偃旗息鼓,穆清绝也很少提及陈年旧事,更不知道她已经转投了神光教。
“你这狼心狗肺的妖女,不念本门授艺之德,反而为虎作伥,卖主求荣,你的诡计我已尽数听知,看你如何能够得逞?”
“被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宝铎仙姑冷笑道:“凭你两人能逃得出本仙的手掌心吗?”
谭凝紫轻呸了一声,横眉冷目的道:“你又有何神通竟敢如此狂妄,我身为掌门弟子,今天正要为师尊清理门户。”
“原来是穆清绝的弟子。”宝铎仙姑轻哦了一声,微哂道:“我若是让你在我手底走过三合,就算不得你师伯。”
“看刀。”
谭凝紫冷斥一声,不再搭话。金错刀‘呛啷’出鞘,声如鸾鸣,脚下展开‘云梭玉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几个起跃侵近宝铎仙姑身前,刀芒好似乱花迷眼,九虚一实,让人目不暇接。
“云梭玉步,斩缘刀法,倒也有些门道。”宝铎挥动拂尘随意趋避,她对天女门的家数了若指掌,任凭谭凝紫使劲解数,却沾不到她半点衣袂,“小师侄,且莫要班门弄斧,吃我一记‘落日熔金手’。”说着话声一峻,肉掌上金光暴射,猛然往金错刀上扣去,直如毒蛇噬人一般,又快又准。
谭凝紫见她如此托大,不怒反笑,使足劲力斩到宝铎仙姑手掌上,誓要给她来个断掌之痛。熟料刀掌相激却发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谭凝紫顿觉得一股火炙之力从刀刃上传至,掌心一烫,几乎拿捏不住。
再看宝铎仙姑的肉掌全然化作澄金之色,指甲足有半寸,宛如五根锋利的尖钩。
“小师侄,再不弃刀认输,可怨不得师伯心狠手辣。”
宝铎仙姑得理不饶顺势将金错刀钳住,这刀是谭凝紫爱惜之物,即便手掌炙痛难忍,也不肯弃刀闪躲,惟是驱动灵力咬牙苦撑。
宝铎仙姑略感惊讶,摇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穆清绝教出来的弟子果然糊涂的很。难道你要给这把刀陪葬,看我这熔金手虚也不虚。”
‘落日熔金手’是【天则道经】中的一种神通,炼到精深之处整个手臂烈似熔炉,坚如磬石,可以使局部达到金刚不坏的程度,不论什么神兵利器无不应手熔化,打中人体更是五劳七伤。
宝铎仙姑虽然没有炼到大成境界,手腕以下已然冷如金铁,灵力集聚之时好像一块烙铁放进熔炉中煅烧,五步以内都感到逼人的灼热。
两人相持不过数息之功,谭凝紫已经湿透重衣,惟是性格坚忍,不肯稍退。金错刀也是天女门一件神兵,前次谭凝紫出战‘诸天武道会’,穆清绝解佩刀相赠,以壮行色。其中意义自是非凡。
宝铎仙姑以熔金手相加,纵然谭凝紫这样的天人境顶级修士都有疲累之色,金错刀却是毫发无伤,宝铎仙姑数度催功淬炼都难以奏效,不由烦躁起来,忽然丢开金错刀照着谭凝紫胸口攫去,冷哼道:“和你师傅一样顽固。”
第228章 追逃
明钦站在一旁将宝铎仙姑的修为看在眼里,谭凝紫虽是吃了功法被窥破的亏,实也是修为不逮。他自忖合两人之力也战她不过,况且还有一个鸣鹤居士虎视眈眈。眼见两人成了胶着之势,心知生死成败已在顷刻之间,早已蓄足灵力。
宝铎仙姑变招急攻,谭凝紫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能够招架。
“休得伤我师姐。”
明钦厉喝一声,急忙鼓起凤翼,斜刺里飞身疾扑,半空中掣了‘瓮金椎’在手,一式‘泰山压顶’,力挟着万钧之势,风声呼啸,石破天惊。
宝铎仙姑不妨有此,兼且明钦动如脱兔,来势猛恶,若不返身相迎被这一椎砸中决讨不了好去。稍一迟疑,明钦便横身挡到谭凝紫身前,凤翼一摆将她挡开数步,一柄千斤重椎舞动的虎虎生风,宝铎仙姑空有斩金切玉的手段,一时间却奈何不了这笨重的物事。
仙家祟尚逍遥无为,灵宝也多以轻便为上,所谓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兵刃似乎是无足轻重。然而事实却并不尽然,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一物有一物的作为,往往替代不得。
若论道法修为明钦和谭凝紫绑在一起也不是宝铎仙姑的对手,但他手里舞着这么一件凶神恶煞的神兵,宝铎仙姑爱惜羽毛不欲力敌,想要徒手制服却不容易。
“林相和,你还不快来帮我。”
宝铎仙姑被明钦占了先机,他籍着羽翮之利凌空扑击,金椎又势沉力猛,一阵急攻逼得宝铎仙姑手忙脚乱,缓不过气来,一眼瞅见作壁上观的鸣鹤居士,连忙气急败坏的叫道。
林相和答应一声正欲上前,明钦心知难敌断然喝道:“老妖婆,快来领死。”瓮金椎抡了几抡脱手飞出,直似一枚炮弹照着宝铎仙姑劈头盖脸的砸下,他自己则就空急旋,横掠数丈,扯住谭凝紫的手臂急道:“师姐,快走。”
宝铎仙姑飞身连跃躲开‘瓮金椎’的凌空飞砸,金椎砸到地上陷出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坚石为之狂震,尘土飞扬乱草碎石漫天飞舞。宝铎仙姑走近坑边一看,却不见金椎的影迹,沉思道:“看来这金椎也是件灵物。怪不得这般猛恶。”
“仙姑,你没事吧。”林相和讪讪地迎了上去。
宝铎仙姑满怀愠怒的盯他一眼,冷哼道:“这两人得知了我的机谋,绝不能让他们逃下山去。”
林相和忙道:“仙姑放心。我有灵鹤代步,极擅蹑踪之法,料这两人逃不出天去。”说着一声呼啸,白鹤亮翅而飞,林相和掠身骑上鹤背,朝着明钦逃走的方向急追。白鹤是个通灵之物,眼目能明彻万里,比之真人境修士也不遑多让。
明钦深知宝铎仙姑的厉害,倘若径往山下奔逃,跑不出数里便要被她赶上,因此疾飞了数百步便寻了个林木茂盛的山崖躲藏起来。
“钦之,这次真多亏你了。”
两人靠在山壁上喘息方定,谭凝紫信手解下面纱,摩挲着金错刀露出欣慰之色。方才和宝铎的‘熔金手’死命争持,单衣和面纱都已打湿,胶着面部有些呼吸不畅。
“师姐,你……没伤着吧。”
明钦见她脸泛红潮,呼息也有些急促,娇美的面容展露在微约的月色中,宛如一朵临风抖颤的莲花。
“无碍的。”谭凝紫抹了把细汗,黛眉微凝着道:“我得尽快把神光教的诡谋禀告师尊。”
明钦点头欲言,山崖间蓦然响起一声鹤唳,四目相投,两人心中都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两个小辈,看你们往哪里躲藏。”
有了灵鹤之助,宝铎仙姑要找到两人的藏身之处便容易太多,他望着山崖间垂下的葛藤恫吓道:“师兄,如若这两人再不出来,咱们就一把火将这片草蔓烧个净尽。”
“是,是。”林相和干笑道:“全凭仙姑吩咐。”
“我出去把他们引开。”谭凝紫一紧刀鞘,低声道:“你有羽翮之利,一有空隙就直奔下山,只要能将神光教的诡谋披露出来,我便再无遗憾。”
“这里离云仙子的住处不远,咱们何不努力向她求救?”
“不可。”谭凝紫急道:“云师叔近日多半在潜心修行,妖妇巴不得我们前去求援,惹她分心,这样一来岂不正中妖妇的奸计?”
“可是……”
两人还要置辩,宝铎仙姑早等的不耐烦了,她和林相和换了一个眼色,冷笑道:“两个小辈还自心存侥幸,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真实本领。”
说着拂尘一摆荡在半空,金黄色的手爪凌空虚抓,只听得‘哧哧’劲气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山崖上的葛藤茂树一阵噼啪乱响,顷刻便根枯叶败,尽形委顿起来,这些葛藤都缠附在崖树之上,郁郁葱葱,一旦精气枯绝,便尽数掩盖下来,散发出薰鼻的恶臭,明钦和谭凝紫躲在其间,随时有被活埋的危险。
“钦之,拜托你了。”
谭凝紫回头叮咛了一声,短刀连环疾劈,将滑落下来的枯枝败叶搅为粉碎,一边潜运‘断杼掌’的心法,砰的打在残枝碎叶上面,这路掌法没有什么机巧,全然是莫可沛御之势,堪称是天女门十大神通中的杀手锏,半空的枝叶被她掌风所激,立时贯注了灵力,化作刀芒棘刺,好像一阵箭雨针林向着对面大施威煞的宝铎仙姑铺头盖脸罩下。
“断杼掌?”
宝铎仙姑微微愕然,似是没想到谭凝紫竟然修成这门出名难炼的掌法,拂尘连甩将枝叶上的劲气卸去,凌空虚踏,大鸟般的急速侵近,长笑道:“你这丫头却也难得。本仙倒要看看是你的‘断杼掌’厉害,还是我的‘熔金手’了得。”
这两种功法都是极刚猛拗强的,断杼掌道意绝决,要的是一往无回之气,熔金手更是霸道,将一只肉掌炼的如同熔炉烈焰,所击无不破败。
起落之间,两人已经缠身斗在一起,谭凝紫见识了熔金手的厉害,再不敢轻撄其锋,她又存了拖延时间的念头,展开云梭玉步,用短刀护住要害,兜转游斗,击其侧翼。
宝铎仙姑本无意取她性命,要用‘熔金手’的炙烈威压将谭凝紫折服掌下,则非数十合不可。胶着了片刻,宝铎心念转动已察知她的心思,扬声道:“师兄,她的同伴必还藏在附近,你去给我抓过来。”
“仙姑放心,林某这就去搜寻。”
谭凝紫眼见林相和朝着山崖逼去,心头大感忧急,可是她应付宝铎一人已觉得吃力,宝铎仙姑心思缜密,早将她周身退路封死,想要挺身拦截林相和也不可能。
“哪里来的妖魅,竟然毁坏我的林木,该当何罪?”
一个粗豪的声音突兀响起,三人听的齐齐愕然。只见委顿下来的枯枝败叶蓦然蠕动起来,倏时化作一个数丈高的巨人,以树干为肢体,葛藤作衣甲,一呼一吸好似山风肆虐,举手投足间便山摇地动。
第229章 生机
林相和骇然变色,惊道:“你是何方妖怪?”
树怪冷冷一笑,嘿然道:“量你也不识得我,我是这‘迢递崖’的山神,尔等胆敢残敝我的林木,可知死吗?”
“山神?”林相和将信将疑,回顾着宝铎仙姑道:“仙姑,山神是天庭命官,你不该乱伤他的树木,他今前来问罪,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山神?”宝铎仙姑轻嗤道:“我在迢递崖学道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此间有什么山神。我看这厮顶多不过是个山魈木魅,怕他怎地?”
谭凝紫也感稀奇,睁大了明媚的眼眸在残枝间搜寻,暗暗着急明钦为何还不遁走。
林相和迟疑道:“三界处处都有山神、土地,仙姑似乎应该持重一些,免得坏了我教和天庭的关系。”
宝铎仙姑嘴唇微动,终于没有反唇相讥。山神、土地、灶君都是天庭最基层的神职。然而其职能是各不相同的,土地、城隍掌管民政,犹如民间的县令、郡守。灶君则负有监察之职,每年腊月二十三,灶君返回天庭述职,有道是,‘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
山神则向来以气力著称,太古八大主神之一的山神便是鼎鼎大名的夸父,夸父逐日而死,留下一女唤作夸娥,夸娥的二个儿子都是力大无穷,从前有一个愚公,居于王屋、太行两山的后面,出入极为迂远不便,便带领妻子儿孙誓要挖出条道路,天帝知道以后便命令夸娥的两个儿子将两山分别搬开。
山神居于山林,能让豺狼虎豹俯首帖耳,大多具有勇力,往往也掌管缉盗、刑狱。如今地位最尊的山神要算泰山府君,他是阎罗王的太子,又是佛家二十四诸天之一,尊宠非常。
宝铎仙姑虽然对‘落日熔金手’颇为自负,却也不愿跟这树怪纠缠不清,免得谭凝紫乘隙脱逃,坏了大事。
“这林木确实是本仙坏了的,有道是,‘不知者不罪’,还望山神高抬贵手,既往不咎。待来日我教吞灭了天女门,给你建庙供奉如何?”
树怪冷笑道:“这天女门立派千年,还没见哪个能吞灭了的。你这妖妇好不知耻,空口无凭便想逃之夭夭。岂不闻‘杀人者死,伤人者刑’,你那手掌似乎有些古怪,只将它留下了,我便放你一马。”
“混账——”宝铎仙姑闻言气的七窍生烟,恚怒道:“我不过看你是天庭的官,给玉帝留几分薄面罢了。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本仙还会怕你吗?”
树怪哈哈笑道:“本神也不要你来怕,只要你留下一条手臂而已。”
“狂徒受死。”
宝铎仙姑面孔一黑,急怒间也使出‘云梭玉步’,瞬间侵到树怪近前,肉掌上的金芒直逼手肘,可见她催功之猛,怒气之深。尖锐的指甲泛起腥红之色,长可寸余,锋利如刀。
树怪身躯庞大,自不如宝铎仙姑周折灵巧,眼见她眨眼逼至,竟然不及反应。宝铎仙姑倒掠而起,凌空下击,五指如锥尽数插入树怪那蓬生的头颅里。‘熔金手’炙烈精纯,寻常金铁都能瞬间炼化,何况树怪以枯枝败叶为躯,被一举击中要害,自是难以幸免。
谁知树怪死到临头,突然发出一阵桀桀怪笑,整个躯体暴裂开来,无数藤条绿汁宛如洪水决堤,瀑布倒悬,尽数喷泄出来。宝铎仙姑近在咫尺如何能躲得过,眨眼间便被漫天的腐秽淹没。
“仙姑——”林相和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为宝铎一击得手而庆贺,哪料到树怪亡殁之后还有这般厉害的反噬能力。
谭凝紫且惊且诧,做梦都想不到能绝处逢生,危急关头跑出来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树怪挺身挡架,宝铎被陷,林相和无暇他顾,正是难得的遁逃机会,只是这半天功夫,明钦也不知躲在何处。
“该不会是被枯树埋在下面了吧?”
谭凝紫正感不安,一道人影不知从何时跳了出来,抓住她的手腕扭头就跑,“师姐,快走呀,还愣着做什么。”
“钦之,”谭凝紫又惊又喜,眼见明钦平安无恙,不觉松了口气,也顾不得细问究竟。
“老妖婆被我施法困住了,咱们赶快下山。”
原来那树怪却是他借用‘神游镜’梦境化身操控,并没有什么神异,只是以神魂暂使化入山崖树脉,引诱宝铎仙姑陷入泥潭罢了。
两人匆忙奔逃,慌不择路,还没掠出十步,只听的身后一声怒吼,宝铎仙姑大叫着破开树藤牵缠,挥打的乱树横飞,藤蔓崩散。眼目一扫,望见两人遁逃未远,怒哼一声,飞鸟般横空扑至。
宝铎仙姑被葛藤所陷,残枝败叶倒不算什么,腐烂的树汁却是腥臭难当,整洁的道袍早污秽的不成样子,头发湿腻腻的,脸色一片铁青。
明钦哈哈笑道:“老妖婆,你再不知进退,小爷可就不客气了。”
“你不是天女门的弟子?”宝铎仙姑见两人手掌相握,模样亲密,不觉仰天长笑,状若疯狂。“枉那穆清绝冰清自持,不可一世,想不到门中竟然暗藏着男人,待我将你拿给六大长老认一认,看她羞也不羞。”
说话间,脚下如鬼如魅,带着一股阴风疾抓谭凝紫面门,冰喝道:“撒手。”看她目露冷芒,分明已动了杀机。
“依计行事。”
百忙中谭凝紫低喝一声,一边使金错刀挡格,一边用力去甩拉着的手掌。
“师姐,我来助你。”
危急关头两人心思各不相同,明钦握住她的玉手往身后一带,同时掣了‘瓮金椎’出来,挺身而斗。这一挣一拒两人的手掌不但没有分开,反而不知激发了什么关窍,掌心萌生了一团暖融之气,挥动的兵器上陡然多了几分雄沛的灵力,一刀一椎和宝铎仙姑的‘熔金手’撞在一处,顿时元气浩荡,金光流溢,竟然斗了个平分秋色。
两人对望一眼,目光中既有惊讶,又有欣幸,十指交缠不由紧了几分。
宝铎仙姑一击无功,大为愠怒,又见两人模样亲昵,容色和平,只觉得莫大耻辱,顿时气极反笑,“好一双痴男怨女,今晚师伯便做做好事,送你俩黄泉路上做对鸳鸯,改日让穆清绝来领尸便了。”
谭凝紫大感羞涩,可是大敌当前,非两仪之气不能取胜,两人不熟悉引动两仪之气的法门,心头更不敢乱转念头,生怕这神来之力忽然消失了。
明钦呸的一声,讥嘲道:“老妖婆,我看你这‘熔金手’火候未到,伤不了我俩,你不如回你的光明海趁着太阳再晒几年,等到全身颜色一律了再来讨教。”
谭凝紫‘噗哧’笑道:“你怎知她这术法是太阳底下晒出来的?”
“想那神光教的总坛既是唤作光明海,必是日光极强的所在,这人害怕强光,便要时时拿手臂遮住面目,所以这手掌就格外发黄一些。师姐,你看可是这个道理?”
两人虽然沟通了两仪之气,想要取胜也殊无把握,只好以言语揶揄,若是激得宝铎怒火攻心,说不定便有机可乘。
第230章 挫折
“不通,不通。”谭凝紫心知其意,也似模似样的道:“阳光照人太甚,应该皮肤变黑才对,怎么会是黄的呢?”
明钦哈哈笑道:“师姐这话若是传到几个阳乌君王的耳朵里,说不定要落个杀头的罪名,你怎么能说太阳底下人会变黑呢?你看这位宝铎仙姑可不就是在神光教圣公的训示下长出一条金灿灿的手掌吗?这玩意若是切下来说不定比黄金都值钱?”
“狂口小辈,休要逞口舌之利。”
宝铎仙姑方才被明钦幻化的树怪算计了一遭,浑身污秽缠身,形容狼狈,已是前所未有的失策,再听两人一唱一和,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怒不可遏。
熔金手隔空虚抓,不时提聚灵力,整个手臂好像要燃烧起来,锋锐的指掌一屈一伸,关节咯咯作响。四周林木被虚空中的气机牵引,枝干一阵噼啪抖动,冒出浓浓的焦糊之气,偏是没有明火燃烧,倒像被什么力量吸食了生机一般,水桶粗细的树干不一刻便迅速干瘪起来。
“不好,老妖婆在施法弄鬼。”
宝铎仙姑掌上好像烧着一个巨大的熔炉,数十步之内,不但草木尽数枯萎,被她抽去了生机,明、谭两人同样感受到逼人的灼气,这股气息和天地间的气机相感应,两人猝不及妨,体内真气顿时一阵惊乱,差点不战自溃。
幸好他们连通了两仪之气,这是世间的繁衍生力,生生不息,源源不绝,两人的真气顺着腕脉间的气窍导入对方体内,好像江河交汇,流转了一个周天,和当日庞子歆教授的神念相合相比又别是一般奇妙。
“死吧。”
宝铎仙姑蓦地翻转手掌作势欲攫,数十步以内顿时掀起滚滚气浪,身边被抽去生机的树木好像千道水柱抖的笔直,倏倏盘空而起交织成一座森严的囚笼。这些林木像在炉里烧过又用水浸透了一般,不但硬似金铁,还散发出一股湿寒的气味让人窒息。
“破——”
明钦不敢等林木参差钉牢,‘瓮金椎’呼啸一声炮矢一般射了出去,他以一缕神念附在金椎上,照着锁缠的林木砰砰击打起来,‘雷武瓮金椎’是神兵利器,暗藏妖灵,自然不是这仓猝炼就的无知草木可比,一时间椎影满天,好像流星泻地,雨打败荷,将林木撞的拦腰崩断,枝叶攒飞。
“老妖婆,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明钦哈哈大笑,意气风发。
其实不须他再言词侮慢,宝铎见此法不灵,早就按捺不住,手掌一翻撕开挡在身前的乱树,聚足劲气向两人劈去,这一式中宫直进,那是志在必得了。
“让我来。”
谭凝紫暗咬银牙,施展‘断杼掌’相迎。两人手掌相握,就像一根绳上的蚂蚱,虽然引动两仪之气灵力大增,却难以再各行其是,机巧变化大大下降。
两仪之气将两人的内息连成一线,循环成一个周天,因为‘软红丝’化合体气的缘故,要远远强于一般联手合击。但中间也有一个缺点,好比将两人的资产归并到一处,一个人用得多时,另一人得的就少了。
谭凝紫调动浑身灵力和宝铎对抗,两仪之气冲融浩茫,大有源源不绝之势。而明钦却猛觉得灵窍一虚,眼前一阵发黑。
所幸两人的招数都是刚猛决绝,一发无余的,气劲相交激起一阵狂猛气漩,宝铎闷哼一声,身躯微微摇晃终是退了一步,脚掌如踏泥沼,直陷至踝骨。谭凝紫更是不济,扯着明钦断线纸鸢般飞了出去,跌在山石上滚作一团。两仪之气果然是月宫天子的天命本传,谭凝紫甫一跌倒,体内真气旋即萌生,随即跳了起来,拍了拍衣物,默察道息竟然没有受伤。
“你们……”
宝铎仙姑大吃一惊,方才她已经把灵力提升到**重,照理应该将两人力毙掌下,岂料她自己都被气息反噬震的气血翻涌,两人倒像是毫发无伤。
“怎么可能?”宝铎急怒攻心,喉头一甜连忙运功逼了回去,脸容一片青紫,嘴唇周围忽然涌现出乌黑的髭须,顷刻间变作一个须眉男子。
“老妖婆受伤了。机不可失,快弄死她。”
明钦只觉浑身乏力,不知为何谭凝紫却神采奕奕的,只好敦促她抓住机会。
谭凝紫怦然心动,自从听了宝铎的机谋早就对她恨之入谋,可是林相和已经赶了过来,宝铎闭目调息,面容青赤变幻,须髯蓬生十分古怪,未必没有再战之力。
“罢了,逃命要紧。”谭凝紫不敢延宕,抓起明钦返身往山顶掠去。
…………
两人直跑出二三里外,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谭凝紫用神识感应,没有察觉到危险,松了口气道:“这回想必他们不会那么快追来了。”
“总算摆脱掉……”
明钦轻声而笑,一句话还没说完,喉中一腥‘噗的’吐出一口浓血,猛得往地上栽去。
“钦之——”谭凝紫脑中一懵,急忙扑上去将明钦翻转过来,只见他长眉紧皱,面颊火赤,伸手一摸,果然滚烫的吓人,不由得六神无主,“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原来方才对敌之时,谭凝紫调动了大部分灵力施展‘断杼掌’,明钦灵窍抽空,抵抗力大为减弱,又在气机深漩当中,不知不觉便被‘熔金手’的恶气攻入体内,那‘熔金手’动则吸食生机,霸道之极,明钦纵然不比寻常树木,灵力抽去之后也是抵受不住,浑身气窍好像被炉火烧过一般,**辣的使不出半分力气。
“没事,我死不了。”
明钦睁开眼睛勉强一笑,打着摆子站立起来。“咱们现在上哪儿去好?”
谭凝紫思前想后也将明钦的症状看明几分,心中大感歉然,观察了一下所处的位置,咬牙道:“你现在受了伤,离山下又远,只怕宝铎和林相和还在山道上堵我们,不能贸然回去。这里离云师叔的住处近一些,宝铎受了挫折,或许没有办法施展毒计,正好将她的机谋先告诉师叔,一面请她来想办法,一面医治你的伤势。”
“好,我也要找个地方尽快调息一番。”明钦点头称是,眼睛火辣辣的,连看人都模糊起来。
“你先坚持一下。就在前面了。”谭凝紫搀住他的胳膊只觉的热灼逼人,心中大感忧虑。常人体温恒定,高上少许就要生起热病,明钦的体肤好像烧红的烙铁,她挨着尚觉得烫人,在他自己不知道该何等痛苦了。
云轻素住在山坳中的一片竹林里,离几人交斗的山顶本不过数百步之距,林相和以琴曲传情自然不能隔的太远。只是两人先前往山下奔了一阵,这时又折了回来,一来一去生出许多周折。
第231章 道途
竹林里搭着几间竹楼,月华如练,分外幽谧。这本是门中前辈遗留下来的,云轻素性喜幽独,正好因利乘便了。
修道之人多慕求长生,但这长生终究还有个尽极。有道是,‘上寿百二十,七十古来稀’,修炼到天人境可以延长一倍寿元,修为越高寿元增长各有差等。仙家若想长生久视,比之凡人的努力修持更半点少不得呢。
竹楼的门是虚掩着的,楼中也甚是清简,没什么特异的陈设。谭凝紫搀着明钦到一张短榻上坐定,忧心忡忡的道:“你先歇息一下,我找找看师叔在不在这里。”
云轻素神通不俗,几人在山顶缠斗多时,不该无所察觉才对,谭凝紫早疑心她没在竹楼,或者正修炼什么奇功秘技分身乏术也未可知。
明钦盘坐起来调整内息,哪知奇经八脉好比干涸的水道,稍一牵引便觉得**生疼,气海中空空如也,灵力早不知散往何处。他心头暗暗惊诧,不觉生出一身冷汗。
“这熔金手竟然如此妖异,莫非已经将我的经脉破坏掉了不成?”
…………
其实武、道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从道法中推衍出来的。或者说,三界的一切法术追溯起来都是盘古神王开基,太元圣母造设的。
武术中最负盛名的内家拳形意、太极、八卦都和道家大有关系或者径由道士所传,这‘内家’指的便是道家内养之术。武人修炼三重境界,明劲、暗劲、化劲,对应的便是道家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
三界最近的一次大战要算‘三世之戈’,从唐尧、虞舜到夏禹和神庭以及龙、妖两族对抗数十年,三界万族全都元气大伤。其后玉帝重开天庭,从封神之战中收拢了许多截教门徒,天庭才稍稍有个样子。秦汉之际修炼成仙大多都是师徒传授,或者是仙家的后代子孙。凡人虽然希求仙道,但仙家对凡人却一向诸多避讳,连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这些帝王都不肯接引,何况是寻常百姓呢?
葛洪在【抱朴子】中说炼金丹或者求接引都得备足黄金,所以他虽然怀携仙方,因为家贫才一直金丹难就。无怪凡人纷纷归于佛教,而一些谋财害命、另有用心的邪教也常能大行其道,因为这些教派门槛很低,‘家家阿弥陀,户户观世音’,单诵佛号便能往生极乐,百姓当然乐于顺从了。
数千年来仙界已是人满为患,凡间武人修至化劲的虽属凤毛麟角,但我神州广大,英才辈出,总数也必是十分可观的,可惜没有仙家接引,最后也只能老死江湖之间。
仙界修道讲究是什么呢?一是五道、二是资历、三是灵宝。自古有竞争就要讲手段,论手段就得求利器,荀子说,‘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件上等的灵宝对修士的加成是相当可观的。
像道祖太上老君,因在丹房里被孙悟空推了一跤,很多人疑心的他的修为不够高,这都是不明白三界的大势。单论道法的话,太上老君在四大天尊、八大主神中不是最差,但也肯定强不过皇天鸿钧和天皇帝俊这些人。
而道家偏偏讲的就是柔弱善下,以弱为强,可谓是一矫四灵往古以来以力为威的风气,老君曾经九度转轮,代为帝王之师,所以他的道术又被称作帝王术,后世的法家、兵家都从中汲取甚多。
况且老君有两路法门是独步仙界,无人能出其右的,一个是炼丹、一个是炼宝,有这两样本事还需要赤膊上阵吗?
资历又叫作境界,也是修行中最重要的一环。武者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学者也须书读百遍,博通五经。人非生而知之者,想要有所成就,这些功夫都是轻忽不得的。修行到一定程度接受天师的考核,获取一些天人、真人或者尚食师、尚行师的道箓,才能在仙界找一份职业,安身立命。
大约在清平的时代,除非上位者贤明有为,很少有什么破格选优的机会,一般都是论资排辈,循例升迁。当然卖官鬻爵的还不在此列。
至于五道又是修行途中最为要紧的,五道即:天、地、君、亲、师。盘古神王化生皇天、后土统御天地,太元圣母也传下元始天尊、通天教主两个弟子,掌管道统。一个是天道,又叫阐教,一个是地道,又叫截教,神仙方术莫不由此而来。
两教势均力敌,多有扞格,到了殷商末年便酿成了一场大战。后来太清老子综合两教的得失,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教义。传了几个弟子,孔子,杨朱。后来演变成九流十家。
孔子致力于恢复周公的礼乐教化,极为推崇仁恕。仁,即是人人相亲。所以这个亲道,就是人道。孔子感于大道之难行,载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为深切著明,于是删订鲁国的史书,作了一部《春秋》。《春秋》暗含着一种褒善黜恶的价值观,称作义法。
后来孟子继承孔子的学说,特别提倡义,申明义利之辩,动则说,‘王何必说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因为孔子是第一个将保存在王官中的学问教授给平民学生的,后来学者纷纷效仿,就有了一个师道,师道讲的就是义法。
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又感叹‘师道之不传也久矣’。十家中的小说家,古人以为稗家野史不入九流的,后来忽然声光大振,便是因为里面颇讲义法的缘故。
至于君道是后来法家所宗,君道的好坏与百姓的生存关系特大,常常凌驾于亲、师之上而掩盖之,但五道的本质是各不相同的,亲道讲仁爱,师道讲义法,君道讲威、权,亲、师若能守道自存,则政治还能保持一个较好的局面,若是君道的威权无所顾忌,肆意摧折,那百姓的处境无疑是人间地狱了。
五道一变而为九流十家,再变而为三千大道,虽不如佛教宣扬的八万四千法门那般广衍,也尽够恢宏了。但是真能一通百通,超凡入圣的却是屈指可数了。流俗常见的不过是资历修行,天资颖异的已是难得,坚忍不拔的更是少见,道途之仅尔,实也是勉强不得的。
第232章 抵触
万寿山五庄观的镇元子不供奉三清四帝,只将‘天地’两字挂在堂上,这是他地仙之祖的地位使然。凡间又添了君、亲、师三者,相沿成俗,然而却不知道五道皆可以超凡入圣,又不解悟五者的根义,纵然日日磕头跪拜,又能有什么用呢?
这‘天则道经’也是地道中一部典籍,暗含阴阳造化的玄机,熔金手又是道经中以阴拟阳的一路法门,看似炙烈威猛,实质上则以阴气驱遣,暗藏刁毒。
天道以浩茫为宗,地道以阴阳为本,明钦自幼修习的‘太阴炼形术’虽然也是地道法门,但只是机巧变化一流,而今挫伤了根本,便应变乏力。至于涉猎的‘金刚法相’‘两仪之气’又根柢不深,运转不灵。
明钦枯坐了半晌,体内的阴毒却没能消减半分,左右无计可施,不觉流下泪来。
谭凝紫在竹楼的几个房间里查看了一遍,全不见云轻素和荆眉妩的踪迹,只在藏室里找到半瓮泉水,随手提了出来。
明钦浑身痛楚,睁目难视,呆呆想着心事,直到谭凝紫拿起桌上的瓷碗倒起水来,被水声一激才反应过来。
“怎么好端端的哭起来了,可是疼的厉害吗?”谭凝紫见明钦面带泪痕,全不复往日的飞扬神采,若非共处患难,几乎忍不住快意起来。
明钦听出她有些揶揄之意,心中又气又怒,躺到床榻上转过身去,来了个不理不踩。
谭凝紫啮了啮粉唇,轻咳一声,倚坐到床边,柔声道:“我找到些泉水,你先润润口,师叔和荆师妹不在这里,这会儿也不知上哪去了。”
“我不渴。”明钦轻哼一声,心想,我这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烦恼皆因强出头。她天女门的兴毁与我何干,偏去和那宝铎生死相搏。
谭凝紫怔了片刻,放下水杯,无可奈何的道:“钦之,方才师姐是有些失礼,我跟你赔不是了。话说回来,都是你平日里欺我欺得狠了,我才巴不得你吃点苦头。不过今晚你既然没有弃我而去,如今你受了伤,不论你如何恼我,我也不会不管你的。”
“我怎么欺你了?”明钦心头不服可也知道这事是论不真的,听到后来反倒觉得自家心胸不广,坐起来抓起床边的泉水一饮而尽,故作无事的问:“你知不知道我姐在什么地方?”
谭凝紫沉吟道:“后山上峰岭众多,也许云师叔另有清修之所,但竹楼中按时有弟子送来米、水,师叔不会不回来查看。”
“不如这样吧。”明钦淡笑道:“我知道你急于将神光教的诡谋传给穆掌门,趁着宝铎现在元气未复,连夜下山还有些机会。至于我就留在竹楼,等等看云仙子和我姐会不会回来,咱们分头行事,你看怎么样?”
“那你的伤势……?”
谭凝紫向来把天女门的安危看得极重,明钦的提议自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只是独自下山终究有些放心不下,不由地犹豫难决。
“我的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大概是灵力消耗太多,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明钦暗自宽解,从容笑道:“再说,你留下来也无补于事,我又不能跟着你一道下山。这样耽搁起来,岂不误了你的大事?”
谭凝紫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忽然发觉他的口气出奇的平和,两人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倚着床边,相距不过数尺,竹楼里没有灯火,好在月光很是明彻,以她的目力尽够看清房中的事物了。
在这有些暗昧的小屋里,她不觉用心多看他几眼,不知何时他的瞳子都成了赤色,他好像在对着她说话,细看来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
“我再给你倒杯水。”
谭凝紫拿起茶杯慌慌张张的走到桌子旁边斟满,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她没有把杯子递出去而是让他自己来接。
一个生龙活虎的修士忽然变成目不能视的盲者,那情景足够让人心酸。谭凝紫怏怏不乐的轻掠发丝,强笑道:“前时听宝铎的密谋,说要等门中派出精锐弟子征援南疆却才好乘虚而入,我已经向师尊请缨南下,若我天明不回,师尊必然会有所察觉。这事如果拖延三天五日,他们也未必敢贸然动手。倒是你若是有个差池,我可没办法向师尊和荆师妹交待。”
明钦料不到她能有这一番缜密计较,微哂道:“你不是正想让我吃些苦头吗,怎么忽然动起菩萨心肠来了?”
“话是不错。”谭凝紫柔情款款的道:“可是你现在成了我的小师弟,我想教训你还怕没有机会吗?我谭凝紫的师弟哪里轮得到旁人欺辱?那‘软红丝’上的两仪之气确实是无上法门,咱们何不揣摩一番,说不定便能化解你身上的阴毒。”
明钦大感惊讶,他怎会不知两仪之气的好处,只是谭凝紫一向对红绳系足的事十分抗拒,今晚引发两仪之气亦是生死俄顷迫于无奈,这路法门必得两人神念融通,丝毫勉强不来的,两人交情泛泛,他自不会自讨没趣。
虽则谭凝紫主动提了出来,明钦心中已有芥蒂,深知达不到那种心灵感应,也不愿假手于她,婉拒道:“多谢师姐美意。只是我有些困乏,想先睡一会儿。”
谭凝紫满心羞涩,一听这话气的差点掉下泪来,咬了咬牙,一本正经的道:“如今大敌当前,修为早恢复一分,将来就多一分逃生的把握。你既然投入了天女门,便不可再由着性子,放任自流。说不得师姐今天倒要管教管教你了。给我起来……”说着扳起面孔去扯明钦的胳膊。
明钦啼笑皆非,心中升起几分感动,不情不愿的盘坐起来,忍着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恭聆大师姐教诲了。”
“这才像话。”
谭凝紫轻哼一声,转了个念头只把他当作门中师妹看待,不觉端起大师姐的架子,抓起他的手掌在对面趺坐起来。
修道之法大都从吐纳炼气开始,巧妙虽有不同,原理大体相若。要而言之,修道无疑是一桩夺天地造化的举动,逆天之举必遭鬼神所忌,所以其间的凶险是数不胜数的。
而奇经八脉是连通人的精神领域的,修道归根到底就是修炼神魂,所以经脉于修士的关系特重,天然都有对外来真气的排斥能力,修士自家调息修炼稍有不慎还会走火入魔,更别说让旁人用真气攻入经脉,那无疑是以性命相托了。
第233章 枭獍
真气疗伤的方法有二,一是作肌体的推拿按摩,二是作体内的导引。两法的目的都在于疏通淤塞的经络,驱散梗积的血气。相较起来,后者自然效验更好,相应的也更加危险。
明钦的伤势有些异常,既不属于外力击伤,也非是经脉积郁。这就好像两军交锋,一方倾巢出动,被人扫荡了巢穴,失了根本。
世间有一些旁门左道,能够将别人辛苦修来的功力据为己有,按说两人连通两仪之气,交斗之时,明钦将真气尽数导入谭凝紫体内全力支援,现在他气脉空虚,那真气应该滞留在谭凝紫身上才是,但谭凝紫默察道息,也只比平日充盈一些,浑不似增长了多年功力的样子。
这中间的枝节说来繁复,两人稍一搭手,便了然于心。就好像两军对战,各自排开阵势,对方兵师的多寡是无所逃形的。
如今明钦经脉焦枯,便不是推拿、导引所能济事,惟一的希望就是激发两仪之气,使流溢在气窍中真气自行涵融集聚。
两仪之气中的法门精微奥衍,若不是有悟于心,很难轻易发动。两人揣摩了半晌,只是不得要领。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便是亲如父母妻子也常有不能相互体谅的地方,人与人之间别说是通盘接受,就是于一二问题达成共识,往往都不是容易。有道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彼此间精神融通的程度甚至于朝夕相处都不能如愿。这里头大约真有所谓缘法吧。
两人徒劳无功,不觉有些泄气,明钦沉吟道:“除了方才属非常时刻外,之前激发两仪之气我都带着比目玉,那块鱼玉极有灵性,或许便是这路功法的引子。”
谭凝紫心目一亮,点头道:“回想前事确实极有可能。只是比目玉今在我师尊手里,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两人相对默然,想起宝铎的高强手段深觉难以力敌,方才林相和并不十分卖力大概也是揣度宝铎的功力足以拾掇下两人的缘故。
暗夜中蓦然响起两声磔磔枭叫,骤然一听,不由毛骨悚然。
“有危险。”
明钦眉梢微挑,他的眼睛火辣生疼,耳朵却聪敏了许多,瞬时便发觉不但楼外的竹枝上栖止着一只夜枭,门口也有一头猛兽缓缓逼近。
谭凝紫忙以神识察探,耳听的一声猛兽嘶吼,一个飞扑抓破窗门窜进楼中,距离床榻不足十步。
明钦冷嗤道:“这宝铎真是异想天开,派了两只禽畜便想加害你我不成。”
谭凝紫摩挲着刀鞘小心戒备,这头猛兽比虎豹略小,身上布满花纹,眼珠子一团火赤,看起来十分凶煞。
“你可识得这畜生是何名目?”
“这你可问对人了。”
明钦自幼长在山野,对于野生的禽畜还是见过不少的。虽然眼目不适,神识还在,再不济还能听声辨形。
“若我没料错,这畜生叫做破獍,和夜枭一个食母,一个食父,可是名符其实的禽畜。轩辕黄帝想要绝灭其种类,所以神祠都用这两样东西。久而久之便很难见到了。我见它和夜枭一道出没,正所谓物以类聚,十有**错不了。”
“你两人已是瓮中之鳖,还不束手就擒,苟全性命。还有心思饶舌。”
一个白衣少女从竹林中走了出来,乌发如瀑,风姿极美,眉眼秀逸出尘,无一毫烟火血气,脸颊苍白如纸,宛如一道恻恻的寒泉。
身后跟着一个黑袍少年,面孔黧黑,颇有强干之色,年纪也不大。
明钦暗暗狐疑,这少年的样子和他府学的同窗郑元有**分相似,自从悬空岛分别之后,彼此不通音问,不知他何时加入了神光教。说起来陵川八友都做了神光教的客卿,郑元混迹其间倒也并不奇怪。
“郑元,别来无恙啊。”
“明钦,怎么是你?”郑元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连忙分辨道:“启禀焚琴师姐,明钦是我下界的一个朋友,不知他如何不知轻重,得罪了本教,还望师姐网开一面,饶他性命。”
焚琴玉女不置可否,淡淡道:“师弟不必多礼。既然是你的朋友,但叫他洗心革面,皈依本教,圣公宽大为怀,又正值用人之际,不但既往不咎,或者还能量才擢用。”
郑元松了口气,满面欢喜的道:“师姐能否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和明钦稍作叙谈,我也好劝他改邪归正。”
焚琴玉女冷淡的道:“这事于我没什么要紧。小心宝铎仙姑等的不耐烦,怪罪下来。”
“我理会得。”郑元忙道:“小弟怎敢故作延误,我只陈明利害,尽些故人情份罢了。”
说完平掠数丈,大步跨进竹楼。看来数月不见,他不但迈入道途,进境也十分神速。
“钦之——”郑元斥退破獍,适应了一下楼中的黑暗,转见明钦身旁坐着一个美貌女子,心中暗暗惊讶,迟疑道:“敢问这位姑娘是……”他只从宝铎处接到指令赶来擒捉竹楼中的一男一女,对于两人的身份却茫昧不知。
“这是天女门的谭师姐。”明钦知会谭凝紫道,“郑元是我下界的故友。我和他叙叙旧。”
“可是……”
谭凝紫黛眉微紧,明钦现今被阴毒所苦,一身战力十去七八,倘若对方骤然发难,恐怕到时救援不及。
“师姐不必忧虑,些许小伤无足轻重。”明钦坦然笑道。
“你是不知道神光教的谲诈啊。”谭凝紫暗自叹息,怀抱着双臂走开数步,斜睨了躁动不安的破獍一眼,眯起双目小心戒备。
“钦之,想不到你我竟然在这里相见。”郑元坐到明钦近旁,唏嘘不已。
“郑师弟你却是今非昔比呀,看得出你在神光教职位不低。”明钦心中暗奇,不知他一个毫无根基的白身如何短短数月便修炼的似模似样。相比之下,自己遇合虽奇,进益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咱们一道飞升,像沈家那样的豪门都举步惟艰,何况我这样的下界土人,只会些粗浅把式,若不是投入神光教,只怕永世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郑元又是兴奋又是感伤,回忆着道:“当时阎太岁突然毙命,印大帅为了获得圣公的支持,操控局势,大肆延请本教入岛。岛民捐米入教的极多。沈夫人审时度势,义赠本教一千斤黄金,又因初到仙界,和悬空岛无甚瓜葛,所以甚得圣公的信任。又有使者招揽青年男女入教组建金童坛、玉女坛,多亏陵川八友念在同舟共济的情谊为我讲情,我才得以投入圣公麾下,修炼大光明法。”
第234章 故人
天河界实力最强的宗派要数神光教和明玄天宫。明玄天宫之主是九天玄女,麾下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都是能征惯战之辈。
九天玄女可是三界赫赫有名的女战神,有道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何况她是美人而兼名将,能在天庭这等因循苟且,猜忌良将的环境中长保无事,不是很耐人寻味吗?
众所周知,盘古神王物化之后,两只眼睛一个化作日精,唤作羲和,一个化作月精,唤作常羲。帝俊为了和刑天争夺神王之位,迎娶了羲和、常羲,一举奠定了他在神庭中的地位。
后来祖龙一统四灵,威胁到神庭的统治。帝俊被迫将神庭从昆仑山迁移到天界,为了联合天界广大的羽族,又迎娶羽族美女皇娥。羽族之王是五方凤凰,雄为凤,雌为凰,因而凤是姓,凰是氏,皇娥就是凤凰之裔。
九天玄女大约就是皇娥的同族姐妹,她率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扼守银河天垫,立下赫赫战功,因而被帝俊封为阳羡公主,羡者,欲求不得之义。
九天玄女曾经教授轩辕黄帝兵法,大败蚩尤,大约对人族还有几分看顾。可惜到了三世之戈,万族大战。大羿射杀九大金乌皇子,率众征天,和九天玄女一场恶战。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皆被锁拿,封印到龙虎山伏魔殿内,直到北宋末年才得以厄满转生。
九天玄女掌管着羽族天书,这和龙马河图、神龟洛书一样都是四灵极诣,九天玄女曾将天书授予商汤,又传于宋公明,后者以一草莽雄杰搏得盛名,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得不说是修习天书的功效。所以然者皆因凤凰之道‘非醴泉不饮,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是一种十分高洁的生灵。
凡间王朝一治一乱等若习常,草莽雄魁乘势而起,幸得富贵的数不胜数,像宋公明这样标举忠义、一心报国的实属凤毛麟角,诚所谓盗亦有道,后人哀其志而悲其遇的很多,说到体察其苦衷,激赏其为人恐怕就有限了吧。
正因为宋公明兄弟有一个忠义的声名,玉帝不论如何侧目而视,面子上总须对明玄天宫相当的礼遇。
至于神光教则向来蛰伏民间,发展教众,除了圣公和几个亲信之外,恐怕连天庭也不易掌握其精准的实力,不过圣公传道多年,门徒总是相当可观了。
阎九一原本也是神光教的头领,后来强据了悬空岛便大力排挤圣公安插在岛内的亲信,双方几乎反目成仇,可是不久阎九一就一命呜呼了,阎太岁是个不识朱紫的浑人,免不得大权旁落。印德龙兄弟想要号令全岛,又得借重神光教的影响力。
明钦听郑元说到陵川八友对他进入神光教颇多助力,想到古公亶几个还被困在祖龙皇陵中,花子峰、步天林且被龙山太子兄弟强据了肉身,坏了性命,万里飞升,命丧异乡,真是可伤。
神光教在悬空岛上挑选了不少年轻男女组成金童、玉女坛,唤作煮鹤、焚琴。可说是教内的少壮派,实力蒸蒸日上。郑元家境平常,为人却也机敏勤苦,在坛中修习道术遇有不解的地方经常请教陵川八友,因此进步很快。
“钦之,你怎么得罪了宝铎仙姑。她可是圣公跟前的红人,这次吞灭天汉三派都由她一力主持,神光教徒属众多,可不是三派能够抵敌,你不如和我一起加入金童坛,做个煮鹤童子,谋份前程。”
郑元混迹神光教已有数月,接触道法渐多倒是增长了不少见识,他深知圣公和宝铎的厉害,当即苦心婆心的劝说起来。
“宝铎?我看她现在是自顾不暇了吧。”明钦微微哂笑,淡淡道:“我对神光教没什么兴趣,郑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
郑元愕然半晌,搓着手道:“也罢。这些天来你有没有见过荷裳小姐?”
“她……没有。”明钦知道郑元对沈荷裳颇有念想,可是他现在进了神光教,‘道不同,不相为谋’。明钦便不愿透露沈荷裳的讯息,免得给她带来麻烦。
“钦之,我的提议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圣公神通广大,跟他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郑元退开几步,见明钦仍然无动于衷,叹了口气悻悻的跃了出去。
“着。”
明钦不等郑元出去和焚琴玉女商量对策,暗暗翻出‘锻魂塔’来,灵塔光华绚艳,迎风便长,当空打了几个盘旋,倏时变作丈逾高下,合抱大树一般粗细,照着破獍头顶罩下。
那怪兽却也黠滑,尾巴猛的一甩,斜刺里抓着窗框疾窜了出去。
明钦怔了一怔,苦笑道:“看来我的灵力真是薄弱的厉害,连一头畜生都罩它不住。”
焚琴玉女已经得知郑元劝降失败,摸出一片竹叶放在唇上吹的乌聿有声,一枭一獍绕着竹楼盘旋起来,不时嘶吼怪叫几声,寻隙而入。
“此间无险可守,走。”
谭凝紫默察形势,对方有两人且有灵兽相助,己方则明钦战力锐减,交起手来她必然顾此失彼,独力难支。轻舒玉臂揽住明钦的腰胁,展开云梭玉步,衣袂飘飘,一影十形,掠出后窗拔地而起,即便捷如夜枭,猛如破獍都捕捉不到她半点裳裾。
焚琴玉女反应过来,两人早掠出十步之外,连忙发动一枭一獍奋起直追。
迢递崖上密林众多,本是极容易潜踪藏躲的,可是宝铎似乎有所逆料,传唤的焚琴玉女携带灵兽,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上赶,两只禽畜穷追不舍,谭凝紫身法再高妙也摆脱不开。
谭凝紫挟着明钦窜高伏低,捷如飞鸟,专往崖壁陡峭,林木幽深的地方闪躲,如此过了顿饭功夫,一枭一獍还能衔尾直追,焚琴和郑元却已在百步之外了。
谭凝紫提一口真气凌虚直上,跃到一棵四五丈高的古树上,低声道:“不除掉这两只畜生,咱们终是逃不出去。你在这里躲藏一会儿,我去去便回。”说完也不等明钦答应,‘金错刀’呛啷出鞘,湛然的寒光逼的人瞳孔一缩,夜枭似有所觉,发出一声阴森的磔磔怪叫,羽翅猛的一掀,飞窜进夜空中去了。
第235章 化物
夜枭和破獍都是极富战斗技巧的禽畜,不是寻常猎犬可比。神光教豢养起来追蹑敌踪那是大得其便,真要对付起谭凝紫这样的道行高手,可就占不到丝毫便宜了。
谭、明两人埋头奔逃,两个禽畜固然是穷追不舍,凶猛异常。待到谭凝紫落定树头,心起杀机,两兽俱都警觉起来,一个个高飞远扬惟恐不速。
夜枭高掠数丈隐入漆黑的夜幕触手难及,谭凝紫没了后顾之忧,却是正中下怀,刀芒闪烁,贯矢流星一般向着裹足不前的破獍扑去。
她修习的刀法唤作‘斩缘慧心’,这缘之一字便是世间的因果,因果是三界的天然存在,而为佛家特别注重的。时人常常毁谤一家一氏的学说,却不知一家一氏能够深中人心,于社会中得普遍的信仰,无非是其人好学深思,先得人心之同然罢了。至于内容则不拘经、佛、法、道,同理异名,或者久后不中于情理,要之,都不是昧于世情物理,闭门造车而能取悦于人的。
不管是玄虚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还是世俗的‘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诚然都是因果之作用。然而因果或者也是纷扰之源,烦恼之根,佛家言慎勿造因,斩法刀法也是这个意思。
缘之一生则纷繁交错,无有端绪,非有慧心不能斩断。这路刀法易发难收,刀意一出先将敌手浑身要害尽数笼罩,任一变化都能伤残性命。
破獍虽有恶名,其实是并没有什么真实本领的,它虽然颇有灵识,又哪里窥得破天女门经历百战的精纯刀法,谭凝紫凌空直下,势如破竹,刀芒闪处,早溅起一蓬血雨,破獍惨吼一声,已落得肠穿肚烂扑地不起。
“你敢杀害本教的灵兽?”
谭凝紫手起刀落也只争取到盏茶功夫,焚琴玉女身法飘忽,来得也是极快,远远看到破獍委顿一旁,死多活少,冰冷的脸色更苍悴了几分,当即欺身而上和谭凝紫斗在一起。
两人的身法都走得轻盈一路,变幻跳脱,形如鬼魅,见招拆招,瞬息递还了数十合,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神光教的圣公新近纳了一位如夫人,原是个烟花名妓,嬖爱非常。这如夫人为和教中长老争权,大力提拔年轻后进,这焚琴、煮鹤两坛便由此而起,她又时常撺掇圣公点拨两坛弟子,因而不但实力颇有后来居上之势,功法也尽得圣公真传之妙。
谭凝紫和焚琴玉女斗了半晌,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不由暗暗心惊,她身为天女门的大师姐,修为在一辈弟子中出类拔萃,而今斗不过一个焚琴玉女,听郑元的意思两坛弟子总在数百之众,这等实力要倾覆天女门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然这是谭凝紫关心则乱,事实上两坛弟子也是良莠不齐,焚琴玉女纵不能独占鳌头,已经是其中佼佼了,至于郑元毕竟修道日浅,离天人境界都还有段距离。
稍时郑元也赶了过来,头顶夜枭又盘旋不去,谭凝紫深怕落入合围,当即且战且走有意无意地将焚琴玉女引了开去。
明钦听的打斗声渐远,他眼力不便,难以展动手脚,坐在树上愁眉不展。正愣神间,蓦地一阵鸷猛的力道扑击而至,却是那夜枭嗅到人气盘旋未去,明钦修为消减,道者的威慑大大降低,夜枭以为有机可乘,悍然无畏的发动袭击。
明钦自幼修习‘太阴炼形术’,虽不敢说对世间万物习性尽皆稔熟,至于五虫的品类特性还是颇有研究的,‘太阴炼形术’擅能随时变化,趋利避害,夜枭攫势虽猛,他顺势化作一缕清风,伴着落叶轻轻飘下,夜枭哪里能够分辨。
“这扁毛畜生,欺人太甚。”
明钦逃过一劫大感恚怒。他修为锐减,眼力又不便,要和夜枭搏杀起来是有所不如的,这狡禽一击不胜,便高飞远引如何能逮得到。心念转动,不动声色的拿出‘神游镜’来,暗驭灵力在镜面上一抹,明光荧荧,风涛云迷,夜枭无所察觉神魂早被摄了进去。
神游镜对于神魂有强大至极的慑服能力,只要使用的巧妙,常常能使对手不知不觉间便如中梦寐,幻象纷呈。夜枭虽然颇有灵性,和神魂坚牢的修士仍然不能同日而语,摄它入镜自是手到擒来。
人类之所以称为万物灵长,乃是因为具有三魂七魄,其他生物都有所不及,大概是形神不全的缘故。夜枭的神魂被‘神游镜’慑住,顿时忽忽若有所遗忘,漫无目的的绕着大树旋飞,倏时又落到枝头呆若木鸡。
明钦暗暗冷笑,心知这枭鸟再无威胁。神游镜中包藏着一部道经,凡有‘十境八诀’,不易索解。十境中有一‘化物境’,能将‘神游镜’藏入山川灵脉之中,涵养元神,吸取灵气。
明钦揣摩这一境或许对疗伤有些用处,现今身处困境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迢递崖随处都有悬崖流泉,因为人迹罕至,自然灵性非凡。神游镜变化起来便如月光投射下的一个光影,照到崖壁间消融无迹。明钦冥目散虑,一缕神念和神游镜隐相契合,转念间便化入镜中了。
人类常以形骸为累,所谓生、老、病、死种种苦痛都是指形骸而言的。修道的法门也莫不以脱离血肉之躯,逍遥物外为宗旨。一般修士若没有修成元神轻易不敢神魂出窍,偶然为之也必得保全肉身,以免失了凭借,不能还魂。
而修士在修行中有时需要元神出窍,往往是因为偏重于神魂修炼,所造涉的境界不是肉身可以承受。譬如赫连舜华进入蜃元珠,那里面波诡云谲,时空纷错,就非肉身所能顶受。
以此衡之,神游境真不愧是梦神法宝,道经中‘十境八诀’,八诀固然限于元神修炼,十境有造境、写境之分,又有无我、有我的区别,所涉境界对于肉身也是有利无害的。
说起吾人对道法的探究,道家几乎完全流于精神一路,成为三界盛行的炼养之法,至高境界虽云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却非常人所能企及。儒家虽较重实行,自从汉降佛法东传,宋儒出入佛经,空谈心性,实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人族限于体质也懂得利用外物,中夏虽止步于金铁之利,泰西却大收改造自然之功。然而器物之一端终不能予人以精神安适,人类有鉴于四灵强极亡绝,反而常以末世自警。
第236章 意外
说到体魄强健的法门向来也有肉身成圣之说,但其人似如昙花一现,未必能普及于人人的。
肉身成圣的【封神传】记载为杨戬、雷震子、韦护及李靖父子等七人,然而杨戬是小金乌之子,天皇帝俊的孙子,雷震子是将星下凡,观其异相可知有四灵血脉,哪吒是灵珠子转世,至于韦护、李靖、金吒、木吒又都是皈依佛门的,可见这几人不是血脉特异,便是掺杂了佛家法门,迥异于道家的炼养之道。
至于道家强身之法,原推内家三宗,形意、太极、八卦。最高境界也不过化劲,止步于炼神返虚。
然而道家也并非没有杀伐的手段,法家、兵家、纵横家都是汲道家之流的。这三家的法术纵横摆阖,宰割天下都载在竹帛,历历可证的。强秦引用法家横扫**,奠定中夏二千余年的政治格局。兵家名将辈出,孙武、吴起以降,追亡逐北,**一家,开疆拓土的代有其人。
至于纵横则是战国林立时一种外交手段,其术传自古代的阴谋家,譬如伊尹、吕尚、管仲、范蠡之属,史传多以道家为归的。其中的深谋秘计实足以倾覆国本,左右天下局势的,后来中夏一统无所施用,传承就断绝了。
【封神传】上女娲娘娘怒忿纣王侮慢,欲要亡他社稷,又察知殷商气数未尽,于是从轩辕坟中找了三个妖精诱导纣王残害忠良,骄奢淫逸,终至于无可挽救。这阴谋家的真实手段,可不胜过战胜攻取、列阵厮杀吗?
…………
迢递崖是两界山的最高峰,仙界银河的源头。
明钦进入神游镜当中,神念和宝镜以及山体浑然无间,好比一身数形,对影成三。初来天界时虽从银河里路过,直到和峰岭浑然一体,才真正感受到天河的澎湃浩瀚。
故老相传,银河是西王母为了阻止牛郎追及织女拔下金钗,挥手而就的。这话未免有些不尽不实。天河的作用仿佛中夏的长城,一者为抵挡北方胡虏的入侵,一者为对抗地皇祖龙蚕食,说银河是西王母所措,和说长城是秦始皇所筑,纵然不能算错,却也不是十分准确。
仙家神通固然胜过凡人千百,天河的广大也非复人力可及。相传盘古神王开天辟地,气之清轻上浮者为天,重浊下凝者为地,天域诚然是云气浑灏,投以冷钝的金钗也能够凝水成河,但是世间的河流时有消涨,开拓银河必耗费相当的仙力,只为了隔阻一对痴男怨女,岂不太过可笑?
凡间嫌贫爱富的父母常有,也没有哪个父母讨厌女婿上门就在门口挖下沟堑以作隔阻的。西王母作为太古四大天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道祖太上老君都忌她三分,昊天玉帝畏之如虎,智力恐怕不会如此吧。
民间流传有一个孟姜女,不远千里寻找修筑长城的丈夫,见到的只是累累白骨,悲痛之下哭倒长城八百里。古来确实有清歌一曲断人肠的歌唱家,孟姜女的痛哭或者不至于此。然而‘民之所欲,天必从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愚公且能移山,怎见得孟姜女哭不倒长城呢?
而天庭之所以急召织女回天,实因她下凡之后无人能织天孙锦,祖龙征天大肆制作诛天铠凶焰极盛,天庭对天孙锦的需求就更加亟迫。所谓,‘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朝庭抓捕壮丁充军连老翁老妪都不放过,何况是织女这样能供给军需的呢。
孟姜女之所以传唱不衰皆因她是戍守边地无数夫妇中的一个心声。牛郎织女的悲剧大约也不外于此,这样看来说银河隔绝旷夫怨妇不得团圆便事出有因了。
又说七月七日喜鹊搭起仙桥供牛郎、织女相会。这话大概是喻指鹊鸟在银河战争中不可估量的作用。鹊鸟是羽族极轻盈小巧的品类,栖息户庭与人相近,私家秘事没有能逃过其耳目的。西王母有三青鸟,专门为她刺探情报。鹊仙宗至今都藏有仙界形胜图籍,是为天汉三宝之一。
明钦默运【神游经】中的‘物化境’,恍惚间似已化身为悬崖峭壁,神念无限延展开去,山体中沉潜亿万年的灵气,以及和花草树木、山溪幽泉相生相长之道,源源不断的涌入经脉,神念在似醒非醒之间,身心有着说不出的安适,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神思霍然一醒,只听的盈盈流泉传入耳际。
明钦睁开眼睛,只见得天高云鲜,草木疏朗,不知何时天光已经大亮,两眼没有了难忍的灼痛感,顿时心情大好,眼前是一个温暖如春的山谷,山花烂漫,蝶影蹁跹,让人心旷神怡。数步之外几股泉水从山坡上流泻而下,汇成一片清澈的溪池。
明钦暗自纳罕,不知冥冥中如何来到这个地方。忽然一丝细微的哼吟响了起来,他怔了一怔,心道:“有人……”
拨开一片浓密的花丛,只见水池中央露出一片平滑的大石,一个乌发如绸的女子裸露着光洁无暇的粉背伏在上面,身子下隐约躺着一个娇柔的身影,不消说那冶*荡的声音便是两人发出来的。
明钦啼笑皆非,早就听说天女门假凤虚凰盛行,这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想不到无意中竟然闯破了一双莺鸣鸾好。……
明钦看那躺着的女子玉容恬淡,眉目如画,正是多时不见的荆眉妩,顿时脑中一炸,怒气勃发。
荆眉妩眼眸紧闭,黛眉深锁,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分明是遭了算计。明钦劈倒花丛,飞身跃到池水中,一把推开荆眉妩身上纠缠的女郎,解下衣裳遮住姐姐娇柔的**。
明钦又气又怒,这才看清那大逞手足之欲的女郎竟然是荆眉妩的师傅云轻素。登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云轻素猝不及防推堕池中,旋即浮了上来,满头乌发浸入水中,脸庞上珠水莹然,美貌不可方物。
明钦情怀大恶,对云轻素的好感荡然无存,任她再美艳十倍也不会稍动绮思。冷冷地道:“你给我姐使了什么邪法,若不从实招来,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云轻素见是明钦,神情好一阵赧然,抚着眉心怔了半刻,忽道:“妩儿正在练功,你现在给她穿衣服,是害了她。”
“练功?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明钦嘴上不悦,心中却委实不敢笃定,道家禀承于自然,要说脱光衣服还不算什么,但方才那样就差之太远了吧。
第237章 独醒
“你看看她的脸色就知我所言不假。”云轻素大感无奈,她练功出了岔子几近于走火入魔,若非明钦从天而降,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可是那番丑态被人看了去,着实让她风清云淡的心性都大生嗔怨。
明钦怀疑的察看起荆眉妩的神色,只见她粉颊晕红,呼吸也急促起来,分明是道息紊乱之象,他心中患得患失无甚固见,只好姑且听从云轻素,不情不愿地把荆眉妩身上的天孙锦取了下来。
再看荆眉妩果然脸色和缓下来,呼吸细微说不出的沉酣。明钦稍稍放下来心来,瞄了云轻素一眼,不由火冒三丈。
“你给我姐炼的什么旁门左道,把她害成这样。亏我还信你是名门正派。”
云轻素浸在池水中万分尴尬,伸出雪白的玉臂将乌发掠到胸前,苦笑道:“我们修炼的是【天则道经】中的‘独醒功’,这门功法原本有些奥衍,偏巧又有个对头找上来以异术扰乱,我一时不察便着了道。”
“又是【天则道经】?”明钦从宝铎那里领教过‘落日熔金手’的霸道,并曾深受其害,而‘熔金手’就是【天则道经】中的一种功法。听说这【天则道经】是天女门至高秘要,不传之秘,连掌门穆清绝都没有炼过。宝铎又有诱使云轻素走火入魔的毒计,看来这话倒不像是假的。
“你的对头可是投入神光教的宝铎道姑吗,她来过了?”
“宝铎?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人?”
见明钦口气缓和起来,云轻素才想起他来得蹊跷,讶然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还穿着我门的天孙锦。”天孙锦是天女门的珍宝,她自是一见便知。
这里面枝节甚繁,还有些不易透露的。明钦念头急转,删繁就简的道:“我在接天崖上捡到一块宝玉,令师侄以为和月老很有关系,因此引我投在门下,我就顺便来看看我姐。谁知今晚有神光教的人混进来,阴谋颠覆天女门,我和谭师姐走散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云轻素怀疑道:“这片山谷极为隐蔽,连我那神通广大的对头都寻不到入口,你竟然鬼使神差的找了来,这……只能是天意了。”
“是啊,冥冥中自有天意。”明钦心知是化物境以神念混入山体的缘故,神念隐然化作山脉的元神,当然比一般的神念搜寻邃密的多。这一节关系到梦神道经和‘神游镜’,却是不便向人吐实的。
“宝铎也转投了神光教,这倒是件棘手的事。真是多事之秋呀。”云轻素预感到危机来临,看起来满腹心事。
明钦小心翼翼的把荆眉妩放在大石上,再用天孙锦拭去她身上的水珠,以免着凉。两人分别数月,想不到相见之时却是这般光景,真是世事难料,让人唏嘘。
“我姐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她……可能不会醒了。”云轻素幽幽叹了口气。
“什么……”明钦心头咯噔一跳,不悦道:“云仙子,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云轻素轻咳一声,无可奈何的道:“兵书上说,‘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不光人类如此,三界生灵大都是一般习性。所以这‘独醒功’,可谓是逆天之行,如若炼成便可递进于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反之,则一身修为也将毁于一旦。”
明钦皱眉道:“你既然以正派自居,怎不知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道法修行本就该循序渐进,厚积薄发,这什么‘独醒功’,跟博徒豪赌有什么分别。”
“不然。”云轻素申辩道:“世人要想成大功,立大名,哪有坦夷无风险的。如若对所做的事一无所知,孤注一掷,那才叫赌博。只要将利弊患害思之精熟,为人所不敢为,成人所不能成,可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所为吗?”
“你道这独醒二字又从何而来,‘众人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世人方以随俗俯仰为正道,我辈又怎能不入邪途呢?”
明钦听她夸夸其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反诘道:“你既然这么有把握,怎么就一败涂地了呢?我看你倒是活蹦乱跳的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坑害了我姐。”
云轻素闻言语塞,慨叹道:“人算不如天算。这也是常有的事。古人说,‘精神愈用则愈出’。道经上说,‘虚而不屈,动而愈出’。道士对韬隐、节食的方法多有体悟,譬如辟谷、龟息之类。对于极尽精神而直至长醒的尝试,则只有【天则道经】有此记载。”
“独醒功包括醒、寐两路法诀,供两人分别修炼。‘寐诀’也是损益道家辟谷、龟息之法而来,前贤以为人在夜间睡眠的时候能将夜气收存于体内以供白天的消耗。一人修炼‘寐诀’集聚夜气,一人修炼‘醒诀’吸收夜气,保持长醒不眠。大成之时可以直指阳神省去金丹、元婴之类的功夫。”
人族能够代替四灵统治三界,对其智能是相当自信的,‘精神愈用而愈出,智慧愈苦而愈明’,可谓大有见地。至于肉身则只有‘人力有时而穷’,‘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的说法。因而修道的常规途径便是炼气结丹,成就元婴、元神,而人类的寿命又太短暂,为了预防人死道消,又得先修炼阴魂在肉身死亡之时阴魂出窍,另外寻觅宿主,是为夺舍。可以说是越困穷而越繁难了。
而人族既以智能自诩,其中的颖异之士该能探索别的法门,光大道途才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一者炼养之法虽然繁难,到底有常规可循,入门较易。二来修道虽不同于世俗名利,长生延命、超凡脱俗,未尝不是一种功利思想作祟。只要求功利都是重实效避迂远的,修士哪有心思耽误修行去研索别的法门呢?
然而事情总也有例外的。从前有一位女帝喜好道术,可是她又不愿抛却富贵入山修行,她的心计倒还比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之流只知道‘金丹大药’开阔一些,闻说道家有三千大道之说,却无人知其端细,于是花费力气收罗世间遗佚道经,法术,汇成一编,题作【天则道经】。
这部道经中的记载是尽够博大了,女帝好奇爱博,赏赐丰厚,天下道派竞相进献,掺入的旁门左道、九流百家的残编断义都为数不少,结果未免知易行难,久后便无人过问。
后来皇室整理图书,延请道门名宿入秘阁校理道书,这位名宿抄撮其中粹然为道家之学的集为两册,日常披揽,外间还无人得知。直到十多年前,天汉三杰挺身和神光教对抗,大放异彩,神通修为多有得自【天则道经】的,于是天界哗然,人人以得睹为快。
第238章 生息术
《天则道经》中记载的神通秘法毕竟以奇思妙想的居多,实际可行的较少。
这‘独醒功’看似有理有据,独辟蹊径,实则却没什么人炼成过。先不说修行中的种种难处,单是这种功法需要两人合修,但却不能同时受益,必须一人修炼‘醒诀’大成后再来反哺修炼‘寐诀’的,就让人不愿轻易尝试。
昔年东君大羿射落九大金乌,斩除六大妖神,何等的声名煊赫,不可一世。最终还是遭了及门高徒逢蒙的毒手,世间师傅有鉴于此,往往便不肯倾囊传授。
果然行功之时出了岔子,造成了这种局面,明钦纵然对云轻素有满腹不满,也无补于事。心头微动,百般无奈的道:“你既然是对其中的弊害都思之已熟,这种情况想必也有所预料,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妩姐醒来?”
“办法也不是没有。”云轻素凝起隽秀的蛾眉,沉思着道:“妩儿现在的状态几乎没什么体能消耗,她以‘寐诀’修炼的夜气积聚在体内无法排释,所以才这般沉睡不醒。本来我修炼‘醒诀’应该适时吸取她身上的夜气,来保持神识充盈。可是期间我发觉我和妩儿的真气是同质同源,不能交融,我能吸取她的夜气便十分有限。”
“这几天我越来越觉得心浮气躁,再加上我的对头四处觅我,有心干扰。我体内的真气现在躁劲不化,已经背离了‘独醒功’的义法,倘若再去尝试吸取她的夜气,两个人都有性命之忧。”
明钦虽然不知详细,大约也知道一个人过于虚耗精神会心烦气躁滋生幻觉的。两女修炼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骑虎难下,明钦倒不忍再责备她们,耐心的道:“那要怎么样才能吸取妩姐身上的夜气,还请仙子明示。”
“我设想了一个方法,需得你修炼一种术法作为媒介,将夜气从妩儿体内吸出,再导入我的体内。”
云轻素烦恼的叹了口气,“这种功法也是《天则道经》所载,名叫‘生息术’。本是一种用肌肤呼吸的方法,其实没什么用处的。不过倒正好用来转移夜气,只是对于你来说是劳而无功了。”
修道之人皆是慕求天道,这‘生息术’或许对泅水有些用处,和道者的习好那是南辕北辙了,而道行之士入水多半有‘辟水诀’、‘分水符’之类,无怪云轻素觉得无甚用处了。
明钦心切荆眉妩的安危,修习一种术法总比寻求灵丹妙药来得容易,只要能渡过眼前的难关,日后有无用处又有什么打紧。
“既是如此,事不宜迟。还请仙子指点我生息术吧。”
云轻素轻轻点了点头,迟疑地道:“‘独醒功’和‘生息术’都不同于寻常的炼气。炼气吐纳是经脉运行的路子,这两种功法意在打通气窍,和炼气是一横一纵,一表一里,夜气也不等同于真气,夜气是阴魂通过魂窍吸纳,日消夜长,取之无害的,真气却不能够随意给人。所以修炼此功时须得除去衣物,这在我和妩儿还没有什么,你我毕竟男女有别,还得别想一个妥当的法子。”
明钦老脸一红,心知她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衣服的功用一是御寒,一是文明,和修道没什么必然联系,《道经》中明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草木荣悴,晨曦霜露都是自然之理,道者慕效自然,修行的功法有时五内如炉,有时肤似饮冰,衣服当然会带来一些不便。
“不如寻些荷叶藤萝编成衣裳,权且遮蔽怎么样?天孙锦不是号称云彩织就吗,难道也会带来妨碍?”
云轻素摇头道:“醒诀是内热之法,藤萝等物我怕会自燃起来烫伤肌肤。至于天孙锦门中常见的也都是凡手所织,材质是好一些的丝绸,当然跟天孙祖师的灿烂云锦不能相提并论。”
明钦失笑道:“仙子无非是觉得面对起来尴尬,找件东西蒙上眼睛不就行了吗?”
“这却使得。”
云轻素抿嘴一笑,从大石后面的衣物中挑出一条丝织的衣带隔远递了过来,“你系上吧。”
明钦没想到两女的衣物都收在近处,看来连这大石没准都是从别处搬过来的。他这会儿也没什么窃玉偷香的心思,规规矩矩的遮住双眼。
佛、道两家都有天耳、天眼的本事,又能以神识体察外物,但这些神通都是灵识的感知,并非那么具体形象,换言之,修士固然能够察知一定范围内有无生人,但于其衣着打扮就没那么仔细了。否则让明钦蒙住双眼就是多此一举了。
云轻素虽然是燕处超然,心境恬淡,但女子的本能还在,让她身无片缕的跟一个不怎么熟识的男子泰然相处,总还有些难为情。
明钦一心救荆眉妩早日舒醒,更没有心情动什么意马心猿,两人隔着大石各依一边,问明了‘生息术’的法诀,原来也不过三五百字,只是陈说大道,颇为奥衍。
云轻素不避烦琐,给他从头到尾说解了一遍,明钦本就颇有根基,在心中默想一回,差不多便能记诵了。
“你先依着法诀试一运行,若有疑难之处再来问我。修习的时候务必将衣裳除去,以免气窍开张有所阻碍。到了晚间月凉之时,可以来池中沐浴,身体不可有丝毫污垢,以便魂气的舒觉。”
云轻素的道行走的是苦修自悟一路,是以她并非舌灿莲花的人,不喜欢过多说解,况且这‘生息术’她并没有炼过,也不可能巨细无遗的指点。
“修习‘生息术’也得脱光衣服,那你不会偷看我吧。”明钦听云轻素说到这里,陡然觉得不太公平。
云轻素粉颊微烫,让明钦蒙住眼睛其实是为了将来传引夜气的时候方便,至于练功的时候两人蛮可以互不相见,她平日里惜语如金,倘若是熟识的人便连客套话都省去了。
日头悄然西移,山谷中的气温有些下降,池子里的水也微微有些凉意,她拧干了发梢,轻声道:“没有了夜气的补充,我的‘醒诀’很容易功亏一篑,此间的温差虽然不算大,风餐露宿总不是长久之计,你可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不劳仙子叮咛。”明钦感觉到她心中的忧虑,郑重的道:“事关重大,我一定尽力而为。”
第239章 微妙
山谷中鸟语花香,俨然世外桃源的所在。明钦得见荆眉妩心满意足,至于外间的纷争非他能力所及,也无心去管。
几日来修习‘生息术’竟然出奇的顺利,法诀大约是十分古老,或许当时仙道并不十分发达,许多概念不得不曲为注解,然而读起来烦难,实际修习起来,却远不是那么回事。
生息术诚然如云轻素所说,是一种肌肤呼吸的技术,然而却不是毫无用处的。世间万类的肌肤上都有毛孔,道家叫作气窍,其实便是魂魄和外界联系的通道。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常常会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肌肤生起微栗,这种惊悸未必是现实遭遇到的,事实即是灵魂意识的作用,人类的感官意识,眼、耳、鼻、舌、身、意,都是理智可以察觉的,此外第七感末那识,第八感阿赖耶识,第九感阿摩罗识只有某种状态才能模糊察觉或者于艰苦修炼中得到体认。
后三种即是灵魂意识,当这些意识强大到一种程度,便是道家所说的元神。
而道家称道的吐纳炼气实质仍是一种意识作用,从第六感炼到魂识往往需要漫长的过程,而‘独醒功’的独辟蹊径之处就在于直接体认灵魂意识,从第七感起步。如若能成功的话,当然要近便的多。
体认魂识的方法除了心悸之外还有夜气。心悸是一种反常状态,不可控制的,更别说创设法门。夜气就是世人常说的良心发现,世间再穷凶极恶的人也有可能良心发现,良心发现的深层次就是灵魂意识,表现就是做噩梦。当然一个人如果堕落到这种地步,必然是司命之所属,无可奈何了。
良心发现通常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六识处于懈怠的状态,魂识则较为活跃。神魂是食气为生的,当他脱离肉身的时候要吸收人间香火,香火的意义一部分是意识力,一部分是食气。有人说亲近的人死去就代表自身的一部分死去了,其实就是指丧失了一部分意识力。而食物通常包括色、香、味,魂灵的享受其实并不和凡人相差很多,很多食物**本来就消化不了。
因而神魂食气是一贯的,道者炼气第一步要炼精化气,‘精’就是肉身生成的精力,人常说,闭目养神,所以神魂是喜静的,我们发觉如果一夜无梦的话往往次日精力恢复的就好,梦有意识和魂识作用的不同,如果梦境是熟悉的人和事,常常是意识在起作用,如果梦到是离奇隔绝的,有可能魂识在活动。无疑意识的活动会使人觉得精神疲惫。
有一种说法叫作灵魂出窍,这是很危险的事,只有身体十分虚弱的时候灵魂才会出窍,也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这个窍就是魂窍,魂窍和肌肤的气窍是吻合的,而且通常是闭合的,对于外间的流风溢气是许出不许进,肌肤上的微栗其实是毛孔的收紧,具有自卫性质的。
道者修行常常要辟谷禁食,因为凡间谷物跟仙家是不搭调的。开辟以来,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重浊下凝者为地,地上生长出来的谷物当然是无益于天道的。学道有成之后又要餐风饮露,也是神魂食气的道理。而凡人呼吸,道者吐纳全赖于鼻腔,气存于丹田,这种真气仍是精气,所谓精力弥满指的就是丹田气足,所以要从意识进入魂识,还得有一个‘炼精化气’的转化。
独醒功和生息术的特异一言以蔽之,就是要打开魂窍,使夜气直接被魂识吸取。这对于没有根基的人来说当然是危险的,别说金丹、圣水这些道家追捧的奇物,就算是山间的风吹多了没准也要落个伤风感冒,所以这法门原本就行险侥幸的很。
不过‘独醒功’的醒、眠两诀自有一番考究,也不是异想天开的人自误误人的。世间有许多物类能够不吃不喝睡一冬天,称作冬眠。道家的辟谷、龟息等术多有借鉴,‘眠诀’以一人降低消耗积聚夜气供另一人慑取就成为可能,而‘醒诀’则是反其道行之,其中妙夺造化之处也是很可惊叹的。
当然‘生息术’所谓的肌肤呼吸也不是打开魂窍大肆吸纳流风溢气,以明钦的修为还远远到不了那种程度。兵法说,‘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一语道尽了气机消长的规律。即便一个人从早晨睡到晚上,起来精神很好,但也绝不会有锐气的感觉了。
而且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精力是不会累积的,一个人不能连续工作几天,再连续休息几天,精力有上限,也有底限,休养到上限了再休息不但不会增益,反而会生疲。跌破底限则无疑会生病。
究其原因则是人类储存精力的空间有限,武者相对要好一点,但总归还是**凡胎。
三界修士千千万万,真正能跨越天人界限,成就金丹大道的,也算是万中无一了。而关键的一步就是结成金丹,难点就是意识到魂识的体认。炼气再强只能算个武人,只有体认魂识才能超凡脱俗,迈入仙人境域。
天庭现今虽有境界考核的方法,但其不严谨之处早已为人所诟病,别说天人境,就是真人境能够学有根柢的不过十之二三罢了。
事实上每一种灵识的实质是各不相同的,意识虽然是六识中最高的层次,和魂识还有境界之分,许多修士不知道这种分别,以为炼气就能结丹,孰不知只是在意识中徘徊,若说武和道实有分别,而武者却没有能够内结金丹的,根源便在这里吧。
武者的出路在于肉身飞升,以力证道,而人类这方面的天资并不好,古来也缺少可信的例证。
事实上仙家是不欢迎凡人证道的,《道经》说,‘人法地,地法天’,按说属于地道的鬼灵修炼起来比人族更有优势,实际的境遇可能还不如人类。大道三千之所以多归于炼养一途,归根到底还是这一法门最为平易,虽不能人人有成,至少世人都可以怀揣梦想,而功德、气运之类只有希冀仙家赏睐或神佛提携了。
第240章 神遇
生息术看似微不足道,无意中却指明了一条从意识到魂识的体认门径,让人顿有拨云雾见青天之感。
明钦甚至感觉到最好的修道方式并不是内结金丹、成就元神,也不是肉身飞升、以力证道。
原来独醒功、生息术这种看似另辟蹊径的法门亦有甚深的渊源。古来肉身证道的有轩辕黄帝、淮南王刘安那样了道飞升的,也有封神传杨戬等七人的肉身成圣。
轩辕、刘安用的是金丹大药,但两人都是学过道术的,再辅以金丹,飞升是顺理成章的了。像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明嘉靖、清雍正之流大约是道行不够吧,单吃金丹便适足以招祸。
后来葛洪在《抱朴子》中就极说金丹难成的苦况,以人间帝王的物力都求之不得,何况平人呢?
封神传七人的门径大概可分为血脉神通和佛家法相。而阐教还有一种法门就是三花五气。事实上道家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和佛家的‘诸法空相’可说是名异而实同,这在儒家也有一种说法,叫作‘充实而有光辉’。孟子说,‘充实而有光辉叫作大,大而化之叫作圣,圣而不可知叫作神。’可见是一种准圣的境界。
而这种法门并不像炼养之法那样遗蜕肉身,也不是武者之流,以力为威。可以说是一种魂魄合一,性命双*修的方法。
这样看来炼养之法也不见得是道行正轨,不过是因为凡人寿命短暂,不得不行此迂曲罢了。若非《天则道经》中收集了许多上古遗佚,任谁也想不到打通魂窍能够体认到魂识的奥妙。
登山之道固然遍布荆棘,前人无路可登便不辞劳苦,开辟出许多路径,后人坐享其成,一条路走得顺了便将前人的成劳弃掷不顾,任地荆棘丛生,而竞相奔走于一条道路上,相互倾轧、人满为患,不更举步惟艰了吗?虽属事理之恒常,亦是可伤的事。
…………
明钦揣摩着‘生息术’的法诀,恍惚间好似神游物外,浑然忘却形骸赘余。
生息术走的是以夜气体认魂识的路子,和寻常的导引炼气大不相同。万类生息本有三种境界,最上者神灵化合,其次为精神契合,再次为肉身交*合,至于湿生卵化之类便不足比数了。这三种方式也是缘于不同形体的,譬如神灵化合,原本是阴阳幻化万物创生的法门,而神灵并不是纯粹的血肉之躯,其交*媾的方法当然不限于肉身了。
古史上有一些意外致孕的记载,像踩到巨人脚掌、吞了个鸟蛋,蛟龙盘伏,梦遇神女种种离奇古怪的事,后人或以为不合常识,嗤之以鼻的,事实上也是事理之可有,庄子称作‘神遇’的一种现象。
生息术的修炼法门就是神遇,不需要两个人交膝盘坐,拿捏穴位以真气导引。明钦对神游镜颇为熟悉,对于这种怪诞离奇,亦真亦幻的情境并不惊怪,神念中依稀保持着一丝清明,只是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恍惚中不知到了若干年前的过去,还是不可知的将来,惟是见到了许多形形憧憧,似曾相识的人和事,无知无虑,不觉沉醉。
如此半梦半醒,也不知过了几天几夜,这一日为了找寻荆眉妩,似乎回到了黎山,小轩窗,正梳妆,执手相看,言笑晏晏,正不知有多少风光旖旎。……
云轻素站在波心,似笑非笑的道:“钦之,快醒醒了。”
明钦老脸一红,“我睡了多久了?”
“已经有十多天了。”云轻素轻描淡写的道:“生息术炼的怎么样了?”
她修炼‘醒诀’,神识最是清明不过,这些天一直观察明、荆两人的进益,明钦起初两三天还坐在草丛中老实打坐,忽一日闭着眼睛好似梦游一般,时而登高伏低,喃喃自语,后来便搂着荆眉妩整天呼呼大睡。
云轻素博览道经,眼界不同流俗,也不去冒失打搅。直到这天明钦体表放出寸许毫光,两人格外亲昵,似乎要兴云布雨,云轻素怕荆眉妩损毁元阴,坏了修行,才使了个手段唤醒了明钦。
明钦默察神识,露出奇怪的神色。云轻素教授这生息术本是为了以此为媒介,拔取荆眉妩积聚的夜气导引给她,谁料明钦籍此领悟了神遇之法,他和荆眉妩又是感情笃厚,两心相印的,吸纳夜气的同时不知不觉便炼化到魂窍当中,早将云轻素的嘱托忘在脑后了。
“这生息术的法子是不错,只是我初学乍炼,还不够纯熟,这一遭并没有拔取多少夜气出来。”
云轻素时刻关注两人的进境,对明钦的说辞自是分毫不信,轻哼道:“你下来。”
明钦略感歉然,轻手轻脚的将荆眉妩放下,翻身滑落池中,讪笑道:“抱歉呀,云仙子,待我拔取更多的夜气就来帮你炼功。”
“我给你的衣带呢,把眼睛蒙上。”
云轻素还是头一遭和年轻男子裸裎相对,任她心无点尘也不由红了脸,绷紧的脸蛋上都沁出细汗。
明钦心情大好,对于云轻素的要求并不抵触,吐了下舌头,去大石上找到绸带系住眼目,“这样可以了吧。”
“你跟我来。”云轻素抓住明钦的小臂往岸边走去,不放心的道:“手不许乱动。”
山谷中气候温暖,奇花异草数不胜数,真是养心炼气的好所在。云轻素引着明钦在一片花海中寻了片空地,分头坐了下来。
云轻素问起他修炼‘生息术’的经历,相互印证,这中间并没有难以告人的地方,且云轻素修为深湛,正是指点迷津的绝好人选。明钦隐隐感觉到‘生息术’和‘神游经’多有可以相互发明的地方,明里询问‘生息术’的疑难,暗中又将‘神游经’中不解之处拿来试探。
“我一时不察,好像把从妩姐那里得来的夜气自行炼化了。不知是否误事呢?”
云轻素微微苦笑,这时也不好怪他,反而开解道:“你修炼生息术时日尚浅,魂识体认还不能随心所欲。这也不是什么大的差错。只是夜气难积易损,短时间内再从妩儿处拔取有害无益。其实夜气只是潜散到你的魂窍,想到化为己用远非一蹴可就。我想用‘醒诀’试着从你这里收拢一二,你觉得怎么样?”
“仙子不必客气。”明钦笑道:“修炼此功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我炼化夜气只是意外之举,当初本说要导引给仙子的。”
云轻素欣慰的点点头,叮咛道:“你只管澄清思虑,伸只手过来,别的事都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