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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斯在下     月老志txt下载     月老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 晓以利害

    明钦面孔一黑,心头有些不快,心想,我好歹曾救过你的性命,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恩将仇报不成?

    “那依谭师姐的意思,又该当如何呢?”

    谭凝紫也不看他,眼眸微垂,自顾说道:“我看你对这‘比目鱼环’的用处并不十分清楚,若想借此物提升修为似乎是缘木求鱼。若是天河宗门闻讯赶来,只怕厄困更多,实在得不偿失。……回想汉季纷争,诸侯入关讨伐董卓,独有江东孙坚得了‘传国玉玺’,虽然是天命之宝,其势未雄反而招来杀身之祸。而后其子孙策将玉玺献于袁术,换得三五千军马,挥师渡马遂打下三分基业。……与其贪恋异宝,祸及己身,何不将玉环作为进身之资托庇一宗门,换得一些平实的道门术法、灵丹妙药,平心而论,这话还不算大错吧?”

    明钦愕然而笑,谭凝紫一反盛气凌人之态温声细语的讲起道理来,着实让人刮目相看。天河宗门对‘月绝书’觊觎已久,若是听到些风吹草动定不肯善罢干休。月老授宝之事起先便掺着一个庞韶,眼见又瞒不过谭凝紫,两人都是背负师命上接天崖争夺‘月绝书’的,想让她们守口如瓶可就太难了。

    比目环既然私匿不住,谭凝紫所说的倒不失为可行的法子。

    仙家看视法宝的态度犹如凡夫对待钱财一般,虽然法宝在仙道修成中并无决定作用,又往往不可或缺。对于一些奇珍异宝罔顾天道、不择手段得之而后快的也不稀见。

    明钦从皇陵回来虽则带了几个高手,想要对抗天河六大宗派似乎还有些螳臂当车的味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可谓明智。

    “听师姐一席话,让人茅塞顿开。只是贵派名为天女门,大概是不收男弟子的吧。”

    谭凝紫轻吁口气,两人之间颇多扞格能够心平气和的谈话殊为难得,她也生怕明钦执拗起来一口回绝,面上难堪是小,这事可就不好处理了。

    “我门开派以来内门确实以女弟子为多,大约是织女娘娘创派,神通秘法比较适合女子修炼的缘故。其实门规中倒没有不许男子入派这一条。这事还须向掌门师尊详加禀报之后再作计较。不过荆师妹已得云师叔亲传,被我门寄予厚望,想来门中长辈亦不会对你多所为难。”

    明钦微微点头,他若是将‘比目环’奉上,天女门自会想方设法弥缝其事,将消息控制起来,介时他自身安全可不一定有保障,加上荆眉妩这一层关系,相互间多少能增进一些信任。和荆眉妩刚到天界便分隔至今,一直好生牵挂,这边又得罪了钦差、县尉和神雷玉府的人,投入天女门暂可避祸也算一举数得。

    “那就有劳师姐回去言明此事,听听尊师的意思。”

    谭凝紫忽道:“庞韶和子歆姐都回‘妙成天’去了,你在此间又无亲旧,不如和我一道回‘迢递崖’吧,天河宗派对‘月绝书’觊觎已久,早晚会找到蛛丝马迹,如此迁延岁月,难免夜长梦多。”

    “你说什么?”明钦怔了一怔,对她后面的话就没怎么上心,“子歆姐,不在学宫了吗?”这些时他还不时揣摩怎么跟庞子歆相见,昨晚听文竹说庞家姐妹还住在赫连舜华的家里,只因天晚不便前去拜访,不知中间又有什么缘故。

    “是啊,子歆姐可是妙成天的仙后,哪能老在学宫闲住呢?”谭凝紫耐心解释道:“今天一早她们便匆匆离去,我在道场中收到庞韶的符书,也不便多问。”

    明钦怅然若失,平定一下心绪,沉思着道:“我这边还有些琐事,一时半会儿只怕走不开。‘千机玦’的事你何不处理一下。等诸事稳妥再上‘迢递崖’不迟。”先时他还委托何秀苓在桃李园租座院子打算长住,不料谭凝紫又有此计议,不管怎么说,也该给人家打个招呼,再说他现在托家带口的,哪能一走了之。

    “好吧,我尽快联系州里的仙官,把‘千机玦’里的证据检举出去,最多三天,希望介时你不要食言。”

    谭凝紫眸如星子深深的望着他,盼着一个笃定的答复。

    明钦轻声一笑,不再辩驳。

    “这块‘灵犀佩’还是你自己送给荆师妹吧,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谭凝紫心情大好,从腰间取出彤霞流丹的‘灵犀佩’递了过去,眼眸中露出深思之色。

    “也好。”明钦笑着去接,不料手指刚触到佩环上,一股灵动之气透体而入,浑身一软顿时升起一种魂不附体的感觉。整个人覆到谭凝紫香软的娇躯上扑倒在地。

    “你做什么?”

    谭凝紫心头一惊,神魂中亦是一阵晕厥之感,娇躯止不住微微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

    急骤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谭凝紫神思一醒,气力倏然恢复,双手急拒推得明钦平掠数步,撞到一张结实的木桌上,震的茶碗叮铛乱响。

    “师傅,钦之哥哥,你俩又打起来了?”

    白家姐妹神色张慌的跑了下来,她们谨遵师命返回楼上,两颗心哪里平静的下,过了片刻便偷偷溜出房门躲在楼梯口偷听,开始还听得人语交谈似乎聊的不错,过不多久,就听见重物倒地之声似是动起手来,两人按捺不住连忙现身劝解。

    “没,没,”明钦一脸尴尬,心头一阵后怕,何以一时情动竟似吃了熊心豹胆去占谭凝紫的便宜。但见她又是愠怒又是羞恼,好在白家姐妹及时出现不好发作。

    “哎哟,莫非那‘软红丝’并未解去?”

    明钦心念电转,虽有自为解脱之意,不过舍此之外方才的变故也很难解释,以谭凝紫的神通霸道若非‘软红丝’再起作用,他如何能近得了身?

第182章 去留无意

    “你不是说‘软红丝’解去了吗?”

    谭凝紫心头大恼,无端被占了偌大便宜简直让她欲哭无泪,还算明钦今天表现的不错,满足了她各种要求,才不至于当场翻脸。她顾不得白家姐妹在旁,褪下罗袜在足踝上仔细验看,只见那一圈红痕确实没有了,只是肌肤上浮着淡淡的红润好像有些异样。

    “莫非那‘软红丝’不但没有解去,反而化入血脉中了吗?”

    明钦见她神色数变,干笑道:“你也只知道我对‘比目环’的奥妙所知甚浅,尊师对‘月绝书’绸缪已久,想必能知其深微,介时还要请教。”嘴上虽这么说,想那庞子歆和月老颇有交情,都不知‘婚姻簿’和‘比目环’的奥秘,遑论他人呢?

    “只好如此了。”

    谭凝紫百般无奈,清澈的眸子好像要从明钦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明钦自知理亏,前事已经说定,不必再费唇舌,眼见谭凝紫爱搭不理的,和白家姐妹告了个别,拱手辞了出来。

    …………

    不知不觉耽搁了不少时间,出来的时候已有暮色。所谋之事虽不甚圆满,且生出许多事端,也无心细想了。

    路过赫连舜华的别墅时远远望见房舍寂寂,灯火无明,心知谭凝紫所言不谬,顿生寥落之感。

    明钦怀揣心事仍回庞韶的住处,大门只是虚掩着,屋内也不闻人声,心头微感奇怪,走进中厅却见杜芳惜和沈荷裳赫然在座。

    “怎么一声不响的吓我一跳,事情办妥了吗?”明钦阖上门户,微觉纳罕的笑道。

    两女对视一眼,沈荷裳露出些微踧踖之色,杜芳惜悠然道:“人是救出来了,余下的事交给邓中处理,至于有无后患便难以逆料了。你先坐下来,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明钦望了望楼上不见有人下来大概是知道杜芳惜有事要谈故意回避,依言坐到对面的软椅上,“不知嫂嫂有何吩咐?”

    杜芳惜若有嗔意的横他一眼,缓缓道:“此番虽然没能拿到‘屠龙术’,南疆战事胶着,我也不敢迟留。明日便打算赶回苍梧野,今儿是来和你辞行的。”

    据姜琳所言‘屠龙术’十之**藏在游仙枕当中,而‘游仙枕’却内置四灵封印,无人可以破解,况是四灵重宝姜琳又怎会轻易予人。无奈之下,杜芳惜只好无功而返了。

    明钦微微沉默,毕竟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暂得之而终遣之,去留无意,往来随心,若去强挽便徒增烦恼了。

    “可惜我本领低微,又有琐事缠身,不然倒想随嫂嫂往南疆走走。”

    杜芳惜红唇微撇,似是知道他口不对心,两人相识并不甚长,但以杜芳惜敏惠之思对明钦的性情自有一番烛见。想祖龙皇陵那般诡谲的所在,他都无所畏惧,可见本领低微云云只是信口胡说罢了。

    “我看荷裳妹子在学宫不甚如意,想带她回苍梧野拜会老师天南神尼,老人家是帝释公主,神通广大,平生只收过三五弟子,她念我父亲忠挚,对我略有点拨,已觉受益匪浅。荷裳妹子若能得她亲传,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明钦微微点头,听杜芳惜对天南神尼推崇备至,想来必不是过甚其辞,目光转到沈荷裳身上,见她神色有些异样,轻咳道:“有嫂嫂从旁照拂,此事十九能成,若能拜入天南神尼门下,实在是莫大机缘,学宫中风气不振,倒是无足轻重。”

    沈荷裳眼圈微红,啮着娇唇道:“你也想让我到南疆学道?”

    明钦心头微奇,皱眉道:“这不是你俩商量好的事吗?”

    杜芳惜轻哼道:“我只是有此想法,这不是来征询你的意见吗?

    明钦心下一叹,迟疑道:“我没意见。”

    一语落定,三人目光交错都不再言语。沈荷裳霍然站起,轻声道:“明早还要赶路,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说着不等两人答应,急步往楼梯上走去,杂沓的步履声显出她心情不甚平静,快到楼顶的时候一个趔趄险着栽倒,明钦不由离坐而起,望着她修颀的身影一阵默然。

    杜芳惜悠悠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南疆蛮族众多,一向颇不太平,你真能放心的下?”

    “还望嫂嫂多加关照。”明钦踌蹰着说。

    “也罢,”杜芳惜浅浅一叹,也拿不准此举是对是错。拜入天南神尼门下固然是莫大机缘,其余种种便难以周全了。

    话说至此,两人都无可如何,杜芳惜心觉不快,神情怏怏的拂袖而去。

    …………

    明钦呆坐了一会儿,不由面露苦笑,心说我又没做错什么,怎么这两人都好像有些埋怨的意思。

    多想无益,明钦放下心事回到楼上,这两日住进了不少女客,他也不好随处乱看,瞅见姜琳的房间灯光还亮着,推开房门往里觑看。

    房间里静悄悄的,却不见姜琳的踪迹,倒是姜瑶拱在棉被下睡的香甜,小脸上一片静谧。明钦莞尔一笑,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慢慢坐到床头。

    谁知姜瑶睡的虽沉,神思却很灵动,似是感觉到一些风吹草动,立时睁开迷蒙的大眼睛。怔了片刻,欢喜道:“爸爸,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明钦歉然一笑。

    “爸爸很讨厌呢,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看我。白天又不陪我。”

    姜瑶嘟起小嘴埋怨起来,攥紧拳头在明钦腿上娇蛮的敲打,想到伤心处,眼圈不由红了。

    明钦暗道惭愧,连忙低声认错,拍着她娇柔的身子百般安慰。

    姜瑶羞涩一笑,赧然道:“其实窈儿很懂事了,我知道爸爸不是故意不来看我,只是见不到你会很想。”

    明钦心头感动,绕着她的发梢打趣道:“既然那么想我,怎么一见了姐姐就把我忘到脑后了。”

    “没有,没有。”姜瑶小脸一红,连忙摇头否认,撅着小嘴道:“那你不和我玩还不许我找姐姐吗?”

    “也对呀,”明钦忍着笑问:“你姐呢?出去了吗?”

    姜瑶想了想道:“姐姐说在皇陵呆得太久了,对三界的历史和当今的格局太过茫昧,小姑姑家里藏书很多,所以她整天都躲在书房里看书呀。”

    明钦微微恍然,姜琳是麒麟公主,饶有神智,在皇陵中又掌管机要,位高权重,心性坚韧绝非弱懦女流可比。即便到了陌生的环境适应能力可半点不比他差。

    他见姜瑶连打哈欠似乎睡意正浓,便和衣钻进被窝靠在一起小声叙话,聊了小半个时辰,姜瑶声音渐低,拱在他怀里又睡了过去,明钦也感到有些疲困,抬手关掉墙间的光灯,缓缓阖起眼目。

第183章 夜半私语

    一觉睡醒夜已经很深了,明钦觉着有些内急,挪开胸口毛绒绒的脑袋才发现前襟湿漉漉的,大概是姜瑶睡的酣甜,唇角流出些口水。

    “这小丫头……”

    明钦哑然一笑,他的目力足可夜视,又不想打搅姜瑶的美梦,也不开壁灯,小心翼翼的寻找鞋袜。

    “爸爸……”

    姜瑶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襟紧了紧,小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明钦微微一怔,抓过一个枕头给她塞到怀里,就见小丫头甜腻的笑了笑,露出满足的神色。

    庞韶这所宅子装潢考究,卫生间用的都是时新的器具,和沐浴室紧密相连,据说是天界流行的布设。

    过道里灯光微约,几个卧房都朱门紧闭,到处都静悄悄的。明钦径自走到卫生间外,随手一推居然没有应手而开,倒像是从里面反锁了的。

    “莫非里面有人?”

    明钦心下嘀咕,这可真是巧了。三更半夜的他也不好意思敲门询问,惊了旁人的睡梦。只能在门外等了。

    “这是谁呢,不会让我等太久吧。”

    虽然时下到了仙界,人类生存的一些根本问题还是难以解决,不过仙家潜息内转,自控能力远胜凡人,所谓节食数十日的辟谷之术十分常见。

    约摸过了顿饭功夫,房门‘啪嗒’一响,走出一个身形纤细的女郎,手攥着湿润的秀发望见门外的明钦怔了一怔,失笑道:“难怪我好像听到房门响动,你怎么不出声啊,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你……”明钦讪讪一笑,见是文竹也不十分意外,她穿了一袭松软的睡袍,肌肤光洁柔润,脸庞透着潮红,乌亮的发丝湿漉漉的披在胸口,一望而知是刚刚沐浴过罢。

    “还没休息呢,我借用一下。”

    文竹抿嘴一笑,微一点头扭身让开道路。

    房间里铺得都是平滑玉石,处处光润,明钦不尴不尬的走到细瓷般的马桶前面,等了半晌却不闻关门之声,回头一看房间仍是半边虚掩,文竹背着娇躯站在门外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明钦暗暗生疑,心想文竹和沈荷裳关系亲密,得知她要到南疆拜师学道,或许要和自己打听仔细吧。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解开衣衫就要开闸放水。

    一阵轻捷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文竹微吃一惊,卫生间离楼梯不远,来人若是上楼肯定能一眼看到她,她和明钦本就有些沾染,平时倒还没什么,今晚沈荷裳在家里留宿,若是惹出什么风言风语可大是难堪。

    文竹心念电转,下意识的便脚步一滑溜到卫生间里轻轻阖上房门。

    “你怎么进来了?”

    明钦骇了一跳,唰唰流水声陡然煞住,面颊微微发烫。

    “你以为我想进来呀,有人上来了,看见咱们这副样子能说得清吗?”

    文竹俏脸生晕的瞅了过去,不知想起了什么,漆黑的眼眸迷离如醉。

    明钦无暇理她,匆忙解决了私人问题,长吁口气,听那脚步声上得楼来往另一边去了,整理着衣带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呀?”

    文竹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撇嘴道:“钦之,你可真是越来越野了,从早到晚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

    “你没事找我做什么?”明钦腹诽了一句,询问道:“听说庞韶和子歆姐都有事回家了?”

    “你的消息倒挺灵。”文竹讶然道:“早上你出去不久翠小就接到庞小姐传书,她走的似乎很是匆忙,都没有回宅子里收拾行装。怎么,莫非你早间会过两位庞小姐?”

    “没有。”明钦摇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还有别的事吗?”

    文竹啮了啮柔唇,走到近前郑重其事的道:“我来问你,你和荷裳是怎么回事?”

    “什么?”明钦眉心微紧。

    “你不要跟我装傻充愣。”文竹声音虽低,面上却露出愠怒之色,“这次荷裳回来特别在意我谈起你。上次他被支家绑去,听闻你已将她救了出来,可是随后又一同失踪了许多天。晚间她跟我说杜夫人劝她到南疆学道,可是她还拿不定主意。我追问之下才知道她对你情愫已生,而你却移情别恋。”

    “小竹姐,你别激动。”明钦苦笑道:“你这样误会起来,我真得很难解释清楚。”

    “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文竹冷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现在本事大了,当然要攀个显赫门第,我们这种人却只会拖累你。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就是比沈怀璧多些城府,更容易迷惑人罢了。”

    “你……你竟然这样看我?”

    明钦面红耳赤,一时更不知该如何自解。他所识诸人中以庞子歆门第虽高,底蕴最足,虽或受了她一些恩惠似乎还远谈不上攀附权贵,至于姜琳、姬寒都是些亡族之裔,身上还有着乌香之毒的隐患,自身难保,难不成还真能送他直上青云不成?

    当然论起神通术法或者仙道见识自是远远强过文竹、沈荷裳她们,如今仙界功利思想极盛,两女凭着耳食的一鳞半爪不免横加猜度,即便杜芳惜也不无此想,不然怎么会突然提出个南疆学道的主意来。

    “小竹姐,如今三界之中大都昌行一夫一妻之制,我既然已经和琳琳成了婚,便应该一心一意的对她,至于荷裳更多的是患难交情,不如就此为止吧。沈修能固然多妻多妾,可是妻妾之间多有嫌忌,叶伯母便身受其害,荷裳对此事也是深恶痛绝。咱们既然来了仙界,原应以修道为重,如果只希求鸳鸯好合,又何须登天呢?”

    那天姜琳和沈荷裳初见,也说过同侍一夫的话,沈荷裳没有答应,明钦便知道她熟知官宦之家妻妾谗妒的弊害,此事甚难两全。况且他到天界未久,一心想修个道果,原未考虑成家的事,精血是人体本元,若是道法未成,却乐耽于房事,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那么我呢?”文竹挺了挺胸脯,目光灼灼的道:“既然你要做道德君子,难道我给你的就不是清清白白的身子?”

    “我真没想到你是……”

    明钦颓然一叹,那日在鱼龙舞上和文竹春风一度,也是他少年心性,没经过什么风浪,开始并不觉得如何严重,之后发觉文竹还有落红,才隐隐觉着有些亏欠。随着升天以来的诸多波折,他也渐渐收起飞扬跳脱的性子,多了几分细谨。

第184章 骑虎难下

    文竹面颊滚烫,自嘲的笑道:“不瞒你说,我父亲只是沈大人治下小吏,做梦都想让我攀附上沈家这棵大树,好遂了他升官发财的美梦。我虽然早就认命了,却也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

    论起性情文竹和沈荷裳也并不十分相得,只是一来沈荷裳性子矜傲,人所难近,二来文竹有心结好,为了和沈怀璧保持距离,时常借重于她,再加上一路飞升患难扶持感情就更加非同一般了。

    那事之后明钦对文竹多少有些回避,此时听她说出腹中辛酸,惊觉这种漠视对她的伤害必然很大,想要劝慰几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文竹轻啮粉唇,怅怅地道:“你我的事本是事出有因,我也不会拿来纠缠你。可是你对荷裳信誓旦旦,又怎可见异思迁呢?”

    明钦怔了半晌,慨叹道:“平心而论,咱们都是同学旧交,彼此的交谊原本不算亲厚。只是这些时日,沈家境遇不顺,我念着同乡同学略施援手。若说荷裳对我有些情愫,多半是情势使然吧。人是有情之类,因缘生爱是自然不过的事,怎见得都能结成眷侣呢?”

    文竹怒道:“这般说来,她的死活你是一点不在意了?”

    明钦眉心微紧,苦笑道:“荷裳去南疆学道这是件好事呀,况且有芳惜嫂嫂从中帮衬,将来的成就或许我都望尘莫及,怎可因一点私心横加梗阻呢?”

    文竹脸色稍和,浅浅叹道:“钦之,我毕竟年长几岁,又同是女子远比你了解荷裳的心思,这件事情你可肯听我吗?”

    “敢请小竹姐指教,小弟洗耳恭听。”明钦笑着应承。

    文竹红唇微努,轻哼道:“那好,你在荷裳离开之前好生安慰于她,不要再让她伤心。另外,你今天不是去买了‘灵犀佩’吗,便是她去了南疆,也须时常嘘寒问暖,不可断了联系。”

    “这……是否有些不妥呢?”明钦暗暗摇头,沈荷裳并非肯低首下心的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聪明些的还是早作决断为好。

    “钦之,我原以为你有顶天立地的气概,怎么一点男女情事都料理不清。”文竹微哂道:“什么一夫一妻之制,你当真心无微辞?此法看似以男女平等为基,实则以爱情独占为根,不过是一种社会组织,近世方才普行于三界罢了。和‘从一而终’并不混同。而世间有权势地位的男人犹多数度离异,包*养小妇,何曾对弱势女流的处境有根本改善。一种律法若不能基于人情妥为约束,只为张皇文明、粉饰升平而已。世间见异思迁的男人反而作为籍口、冒情爱之名堂而皇之的休弃发妻,孰非孰是哪能够泛泛言说。”

    明钦微吃一惊,文竹在府学时虽不如‘同学四美’灼目,她家境殷实心思却也机敏。只是也不像能说出这番话的人。律法往往从社会结构衍生,与民众普遍心理相适应,仍难免积久而弊,至于名实混淆、利弊掺杂的更是数不胜数,更别说那些向壁虚造、望空悬揣,毫无深心用意的,遗患无穷自不待言。

    这番话虽有些过甚其辞,却也让明钦无可辩驳,人类的昌明得益于‘群’道的发煌,所以不论如何卓绝的人往往都自觉遵从于三界的秩序,即便其中有各式各样的不尽合理。

    看文竹这执着劲儿今晚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是不肯罢休了,明钦也不知她这般所为仅仅是为沈荷裳鸣不平还是掺杂了自己的愤懑之气。

    “小竹……”

    明钦干咳一声刚要说话,耳听的一阵沙沙脚步声迅快走近,顿时愕然闭口。

    那人来得甚快,眨眼间便连文竹都有所察觉,看了看身上软薄的睡袍,神情微微紧张起来。

    来人在门外站定,嗒嗒在房门上扣了两下,低声道:“钦之,你在里面吗?”

    这一声清盈悦耳,两人都听出是姜琳的声音,面色更加尴尬,眼见姜琳在门锁上扭了几下,似乎要破门而入,明钦连忙支吾道:“我……肚子有点不舒服,稍等。”

    姜琳轻哦了一声,“那你快点。”

    文竹不敢发声,动着口形问:“怎么办?”

    明钦踌蹰不定,若是姜琳有心探察,以她的修为不难查知文竹的所在,毕竟呼吸、心跳都非文竹这等凡骨自己所能控制。不过她既然没有点破,自也没有主动坦诚的必要。

    明钦暗一咬牙,一手箍起文竹的细腰一手捂住她的素口使个‘缩地成寸’的手段转到隔壁浴室中。文竹惊的浑身发软,俏脸红扑扑的目如秋泓,紧紧偎到他的怀里大有几分魂不守舍。

    仙家耳目异于常人,明钦不敢让文竹自己走路,一看这浴室空间甚大,靠墙放着一个平滑的白瓷浴盆,将文竹和身放进里面,打开水龙蓄起热水,借以遮蔽文竹的声气。……

    明钦不敢多看故意弄出些脚步声走了出来迟疑着打开房门。

    姜琳似乎是准备休息了,身上穿了件淡粉色的睡袍,乌黑的青丝松松的挽着,浑身透着一丝慵懒之意,惟是眼眸中神采不减。

    “好好的怎么会肚子不舒服?事情办妥了吗?一整天都不见你。”

    姜琳打量着他絮絮说道,话声中似是埋怨又像关切。

    明钦若无其事的笑道:“没什么,可能有些水土不服,我先去洗个澡,晚些再和你详谈。”

    姜琳面颊微烫,点头道:“也好,我正好有事跟你说呢?”

    “是么?”

    姜琳的意思是要小解,夫妻之间倒没有什么避讳,明钦刚转入浴室又探出头来眨着眼笑道:“你来不来?”

    姜琳方要褪下亵*裤闻声骇了一跳,提着罗带怔了半晌,期期艾艾的道:“我昨晚洗过了。”

    明钦不敢再问,姜琳生性*爱洁,万一真的答应下来,文竹可不要露馅了,幸好她方自有些害羞不肯和明钦同*浴,明钦也是虚张声势,哪敢再去歪缠。

    这一会功夫浴盆已蓄了近半,文竹护着胸脯蜷坐在浴盆里好不尴尬,明钦亦有些骑虎难下,免得呆会姜琳无端闯进来,这戏还得做全,他咬了咬牙,手脚利落的脱下衣服,只余了一条鼻犊裤,跳进浴盆里。

    文竹耳听的水波响动,纤柔的身子微微一僵,偷眼瞄见明钦光着白晳的上身神情局促的靠在浴盆边,心头蓦的一乐,差点笑出声来。

    须臾,姜琳解完小手往这边走来,两人神思一紧,明钦连忙伸展肢体背对着小门,示意文竹伏进池水里。

    姜琳刚刚回绝了明钦的邀请,心里也有几分后悔,她生于麒麟王室,行仪有度,身体清洁是自然不过的事,况且晚间要和明钦叙谈,说不定要做些行云布雨的勾当,若是有些异味岂不是大煞风景。她虽然羞于和明钦鸳鸯双沐,见他一触即溃亦觉其颟顸。

第185章 互诉衷肠

    “钦之,你麻利一些,呆会儿我也想洗沐下呢?”姜琳思量再三,迟疑着出言提醒。

    明钦心头微跳,反观文竹亦是脸色大变,本来两人还只想避点嫌疑,这副样子若被姜琳堵个正着,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浴盆里的水已经快要蓄满,明钦不得已将水源关小了些,再往身上撩些水花弄点响声以免姜琳有所警觉。

    若不答应只会欲盖弥彰,明钦不及细想,搭口笑道:“进来一起洗不好吗,省水还省时间。”

    文竹微吃一惊,瞪起美目掐住他腰间的软肉,脸颊涨的通红。

    姜琳心念转动,不期然想起一些旖*旎画面,慌忙摇了摇头,暗啐一口。两人毕竟是寄人篱下,即便有些意动也不好在浴室里做出些太失分寸的举动,万一叫人撞破,岂不大伤颜面?

    “快别胡说了,家里还有旁人呢。我就在外面等你吧。”

    明钦和文竹面面相觑,稍稍放下心来。明钦心知不是了局,谑笑道:“琳琳,我知道你神通广大,该不会放出神识来在暗处偷看吧。”

    姜琳娇啐一口,笑骂道:“你一个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罢了,我在这里也不太稳便,还是先回房间吧。你别耽搁太久了,家里都是女子,若是哪个起夜,把你堵在里头就不妙了。”

    明钦心说你倒有先见之明,呵呵笑道:“那你何不在门外帮我守着,免得我被别人占了便宜。”

    姜琳轻哼道:“我才没那么拙笨,能守住你的人还能看住你的心不成?总之,本公主是宽大为怀,你也要好自为知。”说着暗自一叹,她对沈荷裳的存在究竟不能毫无芥蒂,可是两人姻缘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基础,便不得不有所容让。

    耳听的姜琳阖上房门,脚步渐远。明、文两人的心头大石才堪堪落定。

    “小竹姐,有什么话咱们改天再谈好不好?”

    文竹无奈点头,瞅着身上湿透的睡袍,埋怨道:“我这样怎么回去,荷裳还睡在我房里呢?”

    明钦迟疑道:“要不你脱下来,我用术法给你烘干了。”

    文竹娇柔一叹,也无可如何,指着壁间的衣架低声道:“你出去给我拿块干净浴巾,自己也把身体擦干吧。”

    明钦答应了一声,利落的跳出浴盆,衣架上搭着数条或白或粉的棉质浴巾,也不知道都是谁的,他顾不得许多,拽过一条在身上胡乱抹了抹,又拿了一条干净的转了回去。

    眼见明钦目光闪烁,文竹也不十分回避,羞涩的笑道:“听说仙家女子大都驻颜有术,又能变化容貌,使丑者生妍,高明些的几乎能长生不老,像我这样的凡人根骨,蒲柳之姿,怕是没什么好看的吧。”

    “怎么会呢?”明钦笑道:“老君都说,‘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可见自然的才是无上妙道,我也听说有个什么平育天,盛行刀圭之术,人人都喜欢在身上动几刀,好变的美貌一些,可惜人力终不及造化之工巧,以至于此天的男女面貌都有七八分相似,在天界传为笑谈呢?”

    仙家本有养气之法足以伐骨、洗髓,就像蝉蜕为蝶、鲲化为鹏,所谓长生久视之道,亦附带了一些驻颜养生、返老还童的窍要,只是道法深微,不易于普及罢了。时人舍难求易,不究心于内美之法,只以‘刀圭术’装点门面,难免毁誉参半。

    文竹虽不如沈荷裳天姿国色,也不像姜琳、姬寒那等术法高士,可以伐骨洗髓,幻化容貌,论起样貌、体态也算无可挑剔。本来造化生人,虽有美丑之别,普观三界何曾缺少美人呢,而其中超逸杰出的又往往不在容貌之表,譬如西施之病、贵妃之肥,又何碍其为美人之尤呢?

    “说是这般说,”文竹怏怏道:“你认识的人里应该数我最没用了吧。荷裳能到南疆学道,我真该替她高兴,总不成像我这样仰食于人,半点指望都没有。”

    “你别这么想。”

    明钦接过她的睡袍拧了拧,再潜运真气捏个‘风火诀’蒸干上面的水迹。两人的关系虽有些微妙,怎么算都有些故交的情份,明钦在儿女私情上虽乏勇捷,总还不失忠厚。讪然道:“小竹姐,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亲弟弟看待,有什么不快尽可跟我说说。咱们只是初来认生罢了,以你的才慧何须担忧没有出路呢?”

    文竹噗哧一笑,红着脸道:“我倒想把你当弟弟看,你觉得合适吗?”

    明钦干咳一声,知道她指的是两人有过亲密关系,不由心头一热,嘴唇有些发干。

    “坏蛋,刚还说要做姐弟,怎么又原形毕露了。”文竹挡着胸口轻声娇嗔,伸出珠水盈然的藕臂笑道:“东西拿过来,你转过身去。”

    明钦忙答应了一声,讪讪的把暖袍和毛巾递了过去,心想时间也差不多了,解开身上的浴巾换起衣裳。

    明钦暗暗汗颜,连忙驱除杂念,手忙脚乱的穿起衣衫。

    明钦讶然的转过身来,迟疑着抚平她的愁眉,强笑道:“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

    “我才不难过呢。”文竹撇了撇粉唇,“只是有些不值。想不到我珍而重之的身子给了你这么个傻小子,一点都不懂得怜惜我。遇人不淑,怪得谁来?”

    明钦哑然失笑,试探着搭上她的柔腰,黠笑道:“小竹姐,我可是个老实人,你有什么心思总让我来猜我可猜不着。再说,你和沈怀璧不是都谈婚论嫁了吗,难道这样一来又不作数了?”

    文竹脸蛋绯红,羞恼道:“钦之,你可是男人,对荷裳,对我,难道不应该主动一点,多哄哄我们吗?女孩子只要心里还有你一分,总是肯为你着想的。即便你是潘安、宋玉,难道等着人家死皮赖脸的追你不成。不错,我是跟沈怀璧论及婚嫁,可还终究不是他的妻子。你若是喜欢戴绿帽子,不管是怀璧还是别的男人,那也容易的很。”

    明钦面孔一黑,文竹这话虽然大有道理,听着可有些刺耳,海皇玄武何等威赫,只因水族不战而降,他的玄后也被祖龙霸占,累及玄龟一族永受世人耻笑。

第186章 逆往知来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吾人虽生于阎浮世界,生老病死,宿世转轮,多半却是‘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限于眼界与道行对三界往事多属蒙昧,一些古书也语焉不详,零落不成片段,又因非切近于衣食荣辱,所以便不甚留心了。

    泰西新学未兴之前,三界大体是一个三教合一的格局。三教者,儒、释、道,自然不是亘古就有,也是神界大圣数度调整达成的一种平衡。

    吾人追问于神佛的有无,常常有极褊狭的地方,香火贡品、四季三牲,求前程,求护佑,类同商人之交易;或者敬畏尊崇,顶礼膜拜,诸多忌讳,动则得咎。视神佛则虚伪、贪渎,可以利诱,自己又卑狭、蒙昧,行止荒唐。牢笼万端,进退失据,不流于迷信也不可能。

    至于持无神论的大抵以为无神佛约束,可以肆行不义,贪贼险狠,可欺可罔,坏事做绝,必遭显诛,又何劳阴曹斧钺,天神雷火?

    观神州庙宇祭祀多是忠臣孝子、一时圣贤,或者行善积德行有可称者。自古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则普天神佛为何等样人可以推而知之。当然,凡间的贪官污吏到处都有,百姓不免以此眼光来看待神佛,并将对付官府的手段来应付仙家,诚然是再所难免,但是官府和仙家又有些不同之处,须为剖白。

    第一、朝廷选官有征召、察举之法,隋唐以后又有科举之制,前者可采摭舆论,后者纯以考试审拔,中间难免鱼目混珠,或者操行不检的士子。仙家观其毕生行事,所谓盖棺论定,更容易获得贤才。

    其次,秦汉分三公,设有御史监察之法,历朝历代相沿不绝,但其监察方式受人力所限,免不了官官相卫,沆瀣一气。仙家道法高深,逆往知来,阴曹悬业镜、心镜,可使贪渎之流无所遁形。

    当然,即便如此也不能保得仙官个个秉直行正,法无私阿。一则仙家统御三界时日太久,地域亦广,枝节更繁、仙职更多,道家以清净无为为本,优容以待,机构极为冗杂。二来天帝升退虽不如凡间朝代更替那么频繁,每一次都是天崩地坼,生灵涂炭,前古以来四灵遗裔神通广大,天庭对其虚意安抚,因此有一等佛徒二等神官,三等灵裔四等仙民的说法。

    至于佛教为何在天界取得第一流的地位,这里面有个缘故。

    据说,皇古之时,盘古巨神从遥远的神庭流徙而出,他的先天真阳之气吸引宇宙中的飞尘流质凝成一片混沌,盘古巨神就在其中涵养元力,若干年后舒醒过来,使用混元巨斧劈开混沌,自号‘元始天王’,而他身上柔软的肋骨也孕育了一个异质的美女,道家称作太元玉女。

    两人以神化之力化生了四个儿女,太阳帝俊,少阳东王公,太阴老子,少阴西王母,并在昆仑山建立了天都。

    许多年后,盘古巨神得到了远方的讯息,便以归化之法以其血肉化生日月星辰,山岳湖泊,一缕元神则归于浩茫。

    盘古遗裔中法力最强的便是皇天、后土,皇天自名‘鸿钧’继承了天王之位。皇天还有一个兄弟,就是那位舞干戚的刑天。刑,乃是型范的意思,刑天原名‘鸿烈’,是皇天鸿钧的极力拥戴者。

    当时,太元玉女一气化三清,传下两个弟子,一个是元始天尊,创立阐教,掌管生道,一个是通天教主,创立截教,掌管死道。当年盘古巨神号称‘元始天王’,元始天尊这封号怎么都有点皇储的意思,皇天性情暴烈,对于太元玉女的势力多有不满,双方经过数次对抗,详情虽不得而知,结果则造成了神庭的分裂。

    皇天鸿钧战败之后逃到希腊北部的奥林波斯山另立神庭,彼人称为乌拉诺斯,不久又被他的儿子囚禁,他孙子宙斯也有样学样,成立了一种全新的神系。

    此前一些天神害怕遭到皇天的迫害,流徙到世界各地,其中又以尼罗河流域和两河流域的天神较成气候,他们将神力带到民间,各自创造了一些文明。

    神庭经过这一次分裂,元气大伤,太元玉女失望之余,一则革除了鸿钧的世系,一则去掉尊号,将掌教之位传给太清老子。后人不知究竟将她称为道祖,又唤作鸿钧,其实便是将皇天的世系算作太元称制。

    其间又有刑天鸿烈和太阳帝俊争夺神王之位,终归于失败。汉时淮南王刘安著了一部书名叫《淮南鸿烈》,刘安熟悉道家本源,又有不臣之心,其意暗以刑天自比,只是人多不知罢了。

    帝俊在位之时,四灵之族盛极而衰,人族经过伏羲、黄帝的发展,仁德广布,垂拱而治。帝俊左袒四灵之裔,又联合龙族、海神侵夺人族,帝挚不能抵挡,仓皇传位于其弟唐尧放勋,帝尧任用羿、舜、禹、皋陶一辈贤能之士,经过数年苦战终至成功。

    这一场天人大战帝俊丧失九大金乌皇子,统治土崩瓦解,之后便引咎退位,不知所终。

    人族全盛之时,帝尧封禅泰山,自号‘东皇’,又称泰皇。羿为东君,舜为湘君,舜妃娥皇、女英为湘夫人,皋陶为大司命,伯益为少司命,禹为河伯,瑶姬为巫山神女,祭礼记在《九歌》。

    西王母用反间之计,并以天帝之位相诱,教唆大羿的徒弟逢蒙暗中加害。大羿一死,人族便无力统治天界。舜帝晚年为了抵御人族叛逆四凶,崩逝于苍梧之野。大禹则转力巩固凡间的统治,到了他儿子夏启又向天庭纳首称父子,这段昙花一现的盛世便成为陈迹了。

    可是逢蒙也没有如愿以偿,西王母以他欺师灭祖、名声不好为由不肯推戴为天帝。逢蒙无可奈何,后来他的儿子又改名换姓,在天界崭露头角。因逢蒙曾拜大羿为师,学得他神射之技,大羿死后,无双无对,所以他的儿子便冒姓为张,张者,长弓是也。即是当今的昊天玉帝。

    逢蒙害死大羿,自以为有重振天庭之功,虽然不得为帝,在天界却是位高权重,当时便把帝俊剩下的小金乌皇子拥立为天皇,自领兵马大元帅。并把女儿张媱许配给他,即玉帝之妹也。

第187章 三教合一

    话说到此,则凡间流传的玉帝之妹思凡下界,匹配杨君云云可知是无稽之谈。

    帝俊是太阳之精,因而以阳为姓。这金乌皇子自然姓阳,和张媱生下两子一女,长子叫阳诛,次子叫阳戬。从这两个杀气腾腾的名字便看出小金乌复仇之心昭然若揭。

    逢蒙父子一心篡位,当然不会让他坐稳天皇之位。逢蒙也不知是恶贯满盈怎么的,不久也销声匿迹。到了儿子张某袭了爵位,便公然发动兵变逼小金乌退位。

    结果小金乌也步了帝俊后尘,张媱则被登上天帝之位的兄长压到桃山之下。据说小金乌的残余势力逃到东瀛扶桑,所以彼国至今还保有天皇之位。

    这时天庭有一位长者出来庇护阳家兄弟,便是皇叔东王公。东王公是少阳之木,以杨为姓。他将阳诛、阳戬收养在府,传授生息之道,将阳诛改作阳朱。又有传言,玉帝为了拉拢东王公将御妹张媱改嫁给他,这事在历史上也不稀奇,晋文公、刘皇叔为了巩固地位也都娶过侄媳。因此凡人熟知的阳朱、阳戬多写作木阳之杨。

    这阳家兄弟后来大大有名。一个拜太清老子为师,战国之初曾下凡宣道,和墨家钜子墨翟齐名并称,史作阳朱、阳子居,杨朱。便是那位大讲贵生重己之道,被孟子讥为拔一毛利天下不愿为的。成神后继承养父东王公的神性位列六御之一,是为‘东极青华大帝’,道号太乙救苦天尊。

    其弟杨戬拜在元始天尊门下,为玉鼎真人真传弟子。封神之战中扶周灭纣,屡立战功,最终肉身成圣,战国时扶助其兄宣道,化名杨布,所为虽知者甚少,但秦汉之际特多以布为名的,季布、英布、栾布还有后来的吕布。都是勇力绝伦之士,可知当时必有震荡寰宇之举播于人口。

    可惜杨氏兄弟是帝俊皇孙,玉帝对这两个外甥自然十分忌惮。杨朱虽然有偌大之名,他的学说并不被战国雄长乐用,竟至于一部道书都没有留下,久后便几乎无人留意。成神之后亦是深居简出,寡绝交游。后来玉帝又授意四大天师将六御削成四御,一者造成其三界独尊的地位,一者将东华大帝排摈在外。

    至于杨戬虽曾改名杨布,示为布衣无野心以宽解玉帝之意。遭际也颇不如意。若论真实本领,便是阐教十二金仙多半也未能稳居其上,三代弟子中更是首屈一指。可是封神之战中只做了周师督粮官,不受重用。成神之后永驻灌江口,听调不听宣。实质便是不允许他带兵上天。

    天界重兵都由李靖父子和四大天王把持,玉帝继位以来,虽然有西王母、太清老子和西方佛陀扶植,对于兵权始终不能随心所欲。放着二郎神这么一个神通精强的至亲外甥都不敢任用,怎么可能因一个私配凡人就生此嫌隙呢?

    封神一战,四灵余党的大本营截教也不成样子,阐教金仙大多是高蹈出尘之辈,此后亦功成身退。

    而西方教则在此战中收容了许多道术高手,逐渐发展壮大。即为后日佛教的本源。

    佛家盛称寰宇之中有三千大千世界,论其局度气象和神通法门实在有过绝于人的地方。

    太清老子在三界的地位虽不是最高,却深得太元神后的信任,前古以来又曾九度转轮,代为帝师,影响力堪称举世无匹。对之后形成的三教合一之格局亦是功不可没。

    周秦以来在中夏政教中首屈一指的要算儒教。儒教在三代以前称作人教,封神之战后,周武王的兄弟周公旦有圣人气象,制礼作乐造就了一派多才与艺的师儒,后来周室衰微,鲁国孔丘继承其精神,删订五经,教习六艺,世称‘周孔礼教’。而孔子曾向老子问礼,因此有些师徒渊源。老子虽然贬抑礼法,然而他对礼法的了解则是卓然无愧为一大家的。

    太清老子是太元神后以降道家的掌门人,往古以来得道飞升的仙人得他传授的不可计数。其中声望最隆的还要算孔子、杨朱、庄周及后来的张天师。

    老子虽有五千言《道德经》流传,大抵是不超越阎浮世界之外的。其论述宇宙本源的部分多半轻描淡写,归于不可名,不可说。孔子、杨朱也极大关注于人类现实,一个‘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未知生,焉知死’?一个要贵生重己,物彻疏明。庄子虽较汗漫,也说‘**之外,存而不论’。

    归根到底便因为道家一派乃阎浮世界所自出,而佛家局度特大,则因其专由信力所见。佛陀释迦牟尼大约于孔子同时,因感于人类生、老、病、死种种苦痛发愿修行,后来在菩提树下顿悟得大智慧。这是吾人从现实层面观察到的。而事实上释迦在过去世便由燃灯古佛授记转生到天竺而成为西方极乐世界在此间的代言人,简而言之,佛教之所以有超乎寻常的识力全因他是一种外来宗派。

    即便佛经中记载的不甚完备,也可以推知宇宙之中佛国是一个极为庞大的高等种群。在宇宙的四方都有佛国领袖,即如南方欢喜净土宝生佛、东方妙喜净土阿閦佛、西方极乐净土阿弥陀佛、北方胜业净土不空成就佛。

    今佛陀释迦极称西方世界阿弥陀佛,大约此间佛教只属西方世界一个分支吧。

    西方教在封神战中时而展露一鳞半爪,准提、接引两位教主的神通都不在三清之下,自然引起道门警惕。后来老子西出函谷,有化胡之事,但是遭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后世道士编纂《化胡经》,说老子西入天竺,化为佛陀,传下浮屠教,也真够自欺欺人了。除非佛与道完全相合,这个结论才能成立,不然老子有高深佛法不传中夏只传于天竺,若干年后再让后人西取东传,这就太可笑了。

    汉末张天师整合了道教,在中夏卓有势力,此后佛教东传两教之间有过数次此起彼落的争斗,大约还互有吸取吧。可是天庭神道有些不孚人望,以至于元始天尊亲传十二金仙都有几个转投佛家,此消彼长之下,道教便再难压伏佛法东传的势头了。

    又过了三五百年,两教策划了名闻遐迩的西行取经大业,一举奠定了三教合一的格局。一来是东汉以来高僧大德不绝如缕与民间广泛接触,天庭数次动乱都曾援引西方佛陀出手相助,譬如著名的孙悟空大闹天宫。其次,道门的许多经书都从佛经中有所借鉴,大有混同之势。再次,佛陀智慧渊深,逆往知来,测知佛法在天竺盛极将衰,不得不别寻出路。

    佛家要清扫佛法东传的道路,天庭也要借机剿除天界动乱中逃亡到西方的妖魔鬼怪,双方可说是一拍即合。此后中夏几乎取代了天竺成为佛教的宗主国,一者产生了教外别传,独树一帜的禅宗。一者儒教深受濡染下也发生蜕变,成了宋明理学。

第188章 别意

    明钦回到房间外面,见屋里透着光亮,仔细翻了翻衣裳确定无甚异样,才轻轻推开房门蜇了进去。

    姜琳抱着一本厚厚的道书靠在床头漫不经心的翻看,听到动静瞄了明钦一眼,娥眉微蹙忍不住道:“不是说肚子不舒服吗,洗个澡还要这么久,也不怕伤了风。”

    明钦讪然一笑钻到被窝里和姜琳并肩坐着,打个哈欠道:“这些天跑来跑去的没个安宁,难得泡会儿澡,不觉耽搁的久些。”

    姜琳轻哼道:“特意提醒了你还这般磨蹭,我还能怎么说?”

    明钦大感歉然,揽着她的香肩扯了个谎,“抱歉呀,琳公主。我一时困倦便睡着了。”

    “算了。”姜琳懊恼的扬了扬眉梢,岔口道:“说正事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医治我母后?”

    “这……自然是越快越好。”明钦满口应承,“全听你来安排,不过梵唱之法能否奏效我可不敢保证。”

    姜琳脸色稍霁,唏嘘道:“我今天借着主人的书房对天界的情势稍稍有些了解。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真是让人感慨不尽。当年祖龙横扫**,一统四灵,开前古未有之局面,已觉难以置信,何曾想到若干年后微不足道的人族竟能统御三界、称雄万类呢?”

    明钦失笑道:“你现在可是人族的媳妇,怎么还存着这种族类高低的念头?”

    姜琳怔了一怔,释然道:“你的修为虽然马马虎虎,到底算是道行中人。人族没有四灵血脉神通,却能博采众长,学为己用,于修道一途确实有强胜之处,倒是我想岔了。”

    顿了顿,又道:“救治母后须得寻一僻静之所,最好能长日闭关,无人打扰。客居此间,终是多有不便。”

    明钦点头笑道:“白天遇到我在下界的老师,曾在他家中略作盘桓,我请师母在‘桃李园’中帮我租个院子,这两天想必就有消息。”

    姜琳轻哦一声,沉吟道:“出来的时候我让表姐带了不少金玉晶石,应该值不少钱。何必租他的,买上一座庭院作安居之所岂不更好?”

    “当然,我们中夏民人土居观念甚重,只要力所能及,没有不买房置产的。对于不事生产的则呼为流*氓、破落户,鄙弃至深。”

    明钦感慨的笑了笑,接道:“听说摩夷天多年来仙商勾连,大兴土木,各路州县无不修建高楼广厦,蜂房水涡,矗不知几千万落,物价升腾十倍不止。这个时候置产甚不经济,且又不愿为虎作伥,快那些城狐社鼠的心意。”

    姜琳莞尔笑道:“我知道你恨不得天下之人都如你一般心思冷静,可惜人心扰攘终不过是各自为己罢了。人族有句俗话不是说,‘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若论三生因果,咱们有福享是祖辈积德,旁人受罪总是他宿世未修,与你我何干。对于诸神无道,不平可以有,殴气却不必。这事你却不用操心了,改天我和表姐去办。”

    明钦本想和姜琳谈一谈乌香之毒的事,忽然没了兴致,随口道:“过两天我要和天女门的谭师姐回‘迢递崖’探望一下我姐姐,你要不要跟我同去?”

    “你姐姐?”姜琳面露狐疑之色。

    “是啊。”明钦叹道:“她本是和我一道来的天界,因为一些原因走散了。如今在天女门织云仙子门下学道。”

    姜琳微微恍然,迟疑道:“我须得尽快制作几幅灵图好向太后有所交待,不然‘乌香神元丹’的毒性发作起来,你我的性命恐怕难保。这半个月我怕是哪儿都去不了。”

    这一去吉凶难料,明钦也不想姜琳卷入其中,听她这么说,打个哈欠道:“挺晚了,先休息吧。”

    说着话,便解下衣裳拥着棉被躺了下来。

    姜琳略显忸怩,飞快的关掉壁灯,耳听的一阵细碎的窸窣声稍时也缩进被窝。

    夜色里静悄悄的分明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姜琳和明钦新婚不久,**缠绵也只那么一次,这时猛醒因嗔怪明钦在浴室拖延的太久,晚间并没有洗沐,若是他呆会儿靠近过来,不免有些难堪。

    提心吊胆的想了许久,耳听他呼吸悠长似乎要进入梦境,忍不住小声道:“钦之,你睡了吗?”

    “怎么?”明钦微微苦笑,枕边蓦然多了个人,当然没那么容易睡着。

    “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姜琳吞吐了半晌,轻叹道:“我们四灵之族诞子极难,你我又族类有别,血脉迥异,所以……我可能很难给你生下孩儿。”

    相传四灵都是神仙后裔,血脉中往往蕴藏着惊人神力,生育之事需要父精母血,越是神异的胎儿孕育的时间越是异于常人,据说三坛神会大神,李天王三太子哪吒就是其母怀胎三年六个月生下的。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

    明钦心念转动,抚着她的香肩宽慰道:“听说卧龙诸葛娶的襄阳黄氏之女就是凤凰之裔,婚后多年无子便过继了他兄长诸葛瑾的次子,可是后来不是也生下孩儿了吗?这事顺其自然便好,该有时自然就会有的。”

    姜琳稍释愁怀,苦笑道:“生儿育女的事世间万类都是一样。若让你父母知道我的境况,难免要生出嫌隙。”

    “别想那么多了,万事有我呢。”明钦怜惜的在她唇角亲了亲,心头一动,“你母后不是有四位公主吗?这又有什么奥妙?”

    姜琳面颊微红,摇头道:“个中原由我也不太明白,或许她将‘照玉神功’修炼至极高境界的缘故吧。只是幼时听故老说过,仙家因四灵兵祸太盛,有违上天好生之德,曾对四灵之族加以制裁,之后四灵生口锐减,孕育孩儿极难,及至祖龙水族侵夺便不能抵挡了。”

第189章 天南地北

    次日一早,两人还困顿未醒,门外便传来咚咚的砸门声。

    明钦推了推腻在怀里的香滑玉体,疑惑道:“谁呀?”

    等了片刻也不闻答应,敲门声反倒更加急骤起来。

    姜琳醒转过来怔了怔神,慌忙摸出衣物手忙脚乱的穿了起来,红着脸埋怨道:“你怎么还不起来呀,被人堵在房里羞也羞死了。”

    “这会是谁呢?”明钦暗暗嘀咕,嘴上却笑道:“咱们可是正经夫妻,怕个什么。”

    姜琳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一双美目水汪汪的好似要滴出水来,虽然未及梳洗,脸容亦是神采奕奕、娇艳欲滴。

    她整了整衣襟,快步上前打开房门,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紧绷着小脸站在门口,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

    姜琳轻舒口气,心虚的笑道:“怎么了,瑶瑶,谁欺负你了?”

    姜瑶小脸一跨,撅着樱唇嚷道:“姐姐坏,陪爸爸睡不陪我睡。”说着推开姜琳径自跑到床边踢掉鞋履往床上爬去。

    明钦笑着揽过姜瑶娇小的身体,干咳道:“昨天和你姐聊天聊得有点晚就没再去打扰你。窈儿晚上睡得好吗?”

    姜瑶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搂着他的脖颈道:“我知道你俩是新婚燕尔,这次就放过你们咯。”

    姜琳闻言略感尴尬,岔口道:“瑶瑶,我不是说过让你改口了吗?钦之是我夫婿,你叫他爸爸成什么样子?”

    姜瑶回头瞄了姐姐一眼,不以为然的道:“凡事也要讲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认识爸爸的,要改也应该你改。”

    “这是什么话。”姜琳满脸羞红,她和明钦昨晚还鸳鸯交颈,极尽缠绵,怎么可能跟着妹子乱叫。肃容道:“长姐如母,瑶瑶你可要听话。”

    姜瑶眼圈微红,虽然没有出言反驳,小脸上却满是委屈之色。

    明钦大为不忍,打着圆场道:“窈儿年纪还小,她愿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咱们各叫各的,又没什么妨碍。”

    姜琳念及姐妹俩分别已久,本就有些陌生,若是太过专断,恐怕要生出嫌隙。缓了口气,坐到床边,抚着姜瑶的发丝道:“私下里便随你怎么叫吧,只要不可到外面张扬。”

    “知道了,你真麻烦。”姜瑶小声嘟囔。

    明钦见两人怏怏不快,笑道:“对了,我昨天去道器市场买了几块‘灵犀佩’,正要送给你俩。”

    灵犀佩是仙界通行的联络灵器,即便有的仙家已经能够‘千里传音’,多半也要备上一块。一来灵犀佩中内置了许多便捷的功能,多少有些用处,二来可以节约灵力,免去不必要的消耗。

    明钦原本只打算买两块和荆眉妩有个联系,后来知道价钱尚可,少不得给姜瑶买一块哄她开心,这样一来,姜琳、文竹似乎也不好落下,半路遇到澹容瑜还送了她一块,看来当时一口气买了五七块还算明智。

    仙家喜欢收集异材奇宝及灵丹妙药之类,这储物之法亦别有一番讲究。据说专门制作储物袋的仙家在诸天多逾千万,名闻遐迩的总有数十家,个中好处一言而尽,值得一提的是储物袋的牌号颇能彰显修士的身家地位,这就不能不让人趋之若鹜了。

    只说储物袋中一种上佳的牌号乃是采自妙高峰顶栖息的一种神鹞尾部上之白羽,因此有个名目叫作‘白鹞尾’,且莫说这白鹞尾有多少特异,光这材质都让人赞叹不已。制作出来的储物袋自然价值连城,众口都呼作‘哎哟喂’,一语道出了多少望而却步的艳羡。

    明钦对这‘白鹞尾’也是徒闻其名,寻常修士对于储物袋还是以实用为主,若是能兼及样式就算难能可贵了。古来有买椟还珠,说的是舍本逐末,他身上既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法宝,当然亦无须价值不匪的储物袋来装点门面。

    另外中夏的服饰有一些袖子宽而袖口窄,称作琵琶袖,这种袖子不论如何屈伸都会自然下垂,可以放置钱袋、杂物而不虞其掉落,所以道家有‘袖里乾坤’的法门,可比什么储物袋都要好用。

    明钦把‘灵犀佩’一股脑拿出来供姜琳姐妹挑选,姜瑶登时喜滋滋的眉开眼笑,姜琳也大感有趣,笑吟吟的端详起来。

    明钦对‘灵犀佩’也不怎么熟悉,三人便凑到一处揣磨起来,轻声笑闹浑不知时光易过。

    灵犀佩的运用之法推算起来倒不繁难,奈何三人都是初涉仙界,对于一些通行的灵器都不怎么熟悉,想要得心应手不免要一番周折。好在‘灵犀佩’都配有一个小小的薄册,上面事无具细的记载着运用法门,正所谓一通百通,有了这玩意略加提点,自然难不住姜琳和明钦这等道行之士了。

    三人给灵犀佩装上‘通灵符’,正玩的不亦乐乎。耳听的细碎的敲门声传来,姜琳仰起头说道:“门没锁呢?”

    只听吱呀一声,文竹推开房门似笑非笑的望了过来,檀口轻启道:“钦之,有点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说?”

    “什么事?”明钦瞄了瞄姜琳,心头微突。

    “文姑姑,爸爸给我买了‘灵犀佩’,你快来看呢?”姜瑶心情大好,招着小手恨不得别人都来分享她的愉悦,这些日子她住在庞韶家里,都是文竹从旁照顾,两人的感情自有一番亲密。

    “这样好呢,”文竹笑吟吟的走近,瞄着明钦若深意的道:“你不在的时候窈儿时常吵着想爸爸,有了这玩意,就算你跑到天崖海角,窈儿也能和爸爸说话了呢?”

    “是啊,是啊。”姜瑶偎在明钦身上,小脸上露出几分羞涩。

    文竹巧笑盈盈,眉梢眼角有着遮掩不住的喜气,明钦故作平静的道:“小竹姐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文竹悠悠一叹,神情复杂,“荷裳和杜夫人一大早便回南疆去了,钦之大概还不知道吧?”

    “走的这么急?”明钦眉心略紧,着实有些意外。

    “是啊,杜夫人说南疆战事紧急,不及细细道别了。我本来想通知你一声,见你房门紧闭,又觉得不便打扰。”

    文竹促狭的瞄着明钦和姜琳,目光中有种深长之味。

    昨晚她负气抱屈和明钦说了许多话,三界格局虽趋于三教混流,世俗之事终是礼教为力甚多,两人既然有过肌肤之亲,想要无所眷恋也不太可能,心迹剖白之余不免又有些缱绻的举动。文竹心结稍解,对于沈荷裳的情衷便不那么热心了。是以早间杜芳惜和沈荷裳匆忙离开她也没有横加拦阻。

第190章 万雷山

    姜琳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有了定居的打算,吃过早饭便唤上姬寒绸缪此事。明钦虽不赞成,却也不便拦阻,权且任她奔劳。姜瑶是小孩心性,不耐枯寂,嚷着要出去玩耍,又招呼文竹陪同,家里清静下来,明钦正好研索一下新近学得的几种功法。

    各人就此散去,明钦躲进书房琢磨《金刚经》的奥妙,以备用梵唱之法唤起姬王后的灵识,不觉到了天色将暮,众女才意兴阐珊的回来。

    明钦见几人脸色都有些怏怏,追问之下才知道想在仙界定居也得一套繁琐的程式,尤其少不得仙篆之类,姜琳姐妹刚从祖龙皇陵出来,哪里有这些物事,文竹虽由沈家办了证验,也是经不起查证的,几人奔波一天,这事连个影儿都没有着落。

    摩夷天的仙吏是出了名的苍蝇性和死要钱,对待仙民就像猫吃老鼠一般,非要折腾够了才肯施施然下嘴,有钱都未必办得成事,想要在三五日以内安安稳稳的落户,看来是没什么指望了。

    钱和权可谓是中夏社会的两大利器,恰似人之双足,惟是两者足备,则无往而不可行。明钦有心找邓中出来狐假虎威一番,又觉得不太合适。前者利用他们营救高观博已是拙计,这些人招摇撞骗,迟早要东窗事发,跟他们牵扯太深反生后患,况且他对姜琳的计划本就不甚赞同,她姐妹又神通精强想必另有手段。

    如此过了两日,倒也风平浪静。只是龙女姐妹答应筹备的东西一直没什么消息,何秀苓允诺下帮他找所庭院也没有回信。到了第三天,一大早,谭凝紫倒是如约以‘灵犀佩’打来招呼,要带他同回天女门践约。

    明钦和姜琳简单商量了一下,给她留下龙女和何秀苓的‘通灵符印’以便联系,稍作安排便暗怀着心事悄悄出了门。

    …………

    谭凝紫早等在衍息宫外面,一袭淡蓝直裰十分素朴,秀发挽个道髻用木簪簪着,执一柄银丝玉麈和柔荑难分颜色,衣带当风,面罩薄纱,伫立在通衢薄雾之中,超逸非凡。

    “谭师姐,早啊。”明钦快步赶上,笑道:“不知道‘迢递崖’离此间有多少路程,咱们可需要搭乘仙车吗?”

    谭凝紫轻哼道:“咱们虽然不比出家僧道,却也是道门修行之士,动则以仙车代步,可不把修行功夫都落下了,此间到迢递崖虽然有几千里路程,于我们道德之士来说也不算什么。你有神飞之术不是比仙车更加逍遥吗?”

    荀卿有言,‘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修行之士虽则精研术法,于器物一道也不可或缺。就以脚程来说,以境界高低固然有提纵术、轻身术、御剑术、五行遁术、腾云驾雾种种不齐,若是长远赶路多半要一些车骑代步,煊赫的神佛大多有坐骑、灵宠,次一些也有些鸾车、玉辇。大约安逸舒适总是人情好尚,道家祟尚养生超逸,统御天界以来自是将此道发扬光大,若是神禹之道、墨翟之学领天或许又是一般光景。

    “话是如此。”明钦悠然一叹,揶揄道:“不过谭师姐是掌门大弟子,又是奉师命出来找寻‘月绝书’的,门中想必拨下了不少经费吧,来日将‘比目环’献上去可是大功一件,师姐何必节省那几个车钱呢。”

    谭凝紫不悦的横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我天女门的规矩,我门素来清俭,不比那天庭的部司,师尊待我恩深义重,为师门奔走乃是份内之事,哪里有什么经费。你可不要乱说。”

    明钦见她认真起来,只好讪然一笑,讷口不语。

    两人边走边谈,不一刻出了砥砺峰,这时天色尚早,人迹寡少,谭凝紫认明路径,使个云步掠起半空,明钦连忙幻出凤凰金翅,紧随其后。

    两界山山势连绵,亘断欲界六天,杳无边际。听谭凝紫的话头,迢递崖也是隐在这十万大山之中,两界山东边与银河相接,更向西去奇山怪岩难以计数,多有人迹罕至的地域。

    两人虽有不俗修为,到底比不了超凡人圣的真仙,再加上山深谲怪,多有不可名状的妖兽出没,两人只在低空飞行,中道休息了两回,到了暮色临近,行了约摸有二三千里路程,只见一道雄峻的山峰矗立在云雾之中。

    “不走了,前面是万雷山,近来多有妖怪出没,咱们下去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吧,过了万雷山迢递崖就不远了。”

    谭凝紫停住云步,指着前面黑兀兀的山头如是分说。明钦自临天界还没有这么匆匆忙忙的赶过路,早就心生懈怠,闻言欢喜的应了一声,降下云丛。

    “我记得那边有一座莽祖庙,多年来无人祭祠,却也可蔽风霜,咱们拾些柴火,我这里有些吃的,还可将就一下。”

    谭凝紫游目观瞧,向着一片松柏掩映的密林当先走去。

    明钦道路不熟,惟以谭凝紫马首是瞻,困意袭来只想倒头就睡,对于她说什么却不甚关心了。

    密林后面果然有一座灰瓦白墙的庙宇,门楹上横着一块旧匾,写的是‘怀莽堂’三个字。

    明钦对天界不甚熟悉,虽然对题字有些疑惑,也无意深究,推开庙门只见里面空荡荡的,既无神龛也没铸像,只有些蛛丝网尘四处飘飞。

    “这莽祖是何许人呀,怎么不见神像?”明钦随口问道。

    谭凝紫冷笑道:“这莽祖自号‘纯阳祖师’,又称‘全真教主’,可是毛族中的一个大妖魔。他生时不惧果报,不屑人言,前不思祖训,后不顾儿孙,搅的摩夷天天翻地覆,人竞相食。听说自打建了这怀莽堂,万雷山夜夜鬼哭,阴魂不散,人不敢过,久而久之便荒弃了。”

    明钦奇道:“照师姐这般说,莽祖诚然是一个大恶人,自古道盖棺论定,这妖魔既然已经死了,后人难道还不能申其罪状,伐其残贼,反而建庙追思,这般是非不明,善恶不分,岂不是咄咄怪事?”

第191章 正念驱邪

    “你是不知道这莽祖的本事。”谭凝紫叹道:“相传这妖魔是‘十大阳乌’后身,专要报那大羿射日、唐尧镇天之仇,他善制‘乌香迷毒’,又修行‘烬惨神功’,高踞摩夷七曜之首,统政之时日夜宣讲什么人人不受私,物物归上主,把仙民唬的如痴如醉,稍有不逊便有杀身之祸。将佐臣僚一个个整治的欲仙欲死。”

    “这乌香迷毒极为厉害,擅能腐蚀灵识,浸淫越深狂躁愈甚。仙道的修行之法向来离不开静定之功,譬如道家的吐纳、儒家的慎独,佛家的禅定,乌香迷毒专一和修行法门背道而驰,是以一被所染,终生都难以证道。因此莽祖虽死,还有数以千万的孝子贤孙流毒无尽,摩夷天之所以萎靡不振这祸端十之**都在于此。”

    明钦听的冷汗直冒,他也被祖龙太后喂食了乌香神元之丹,虽不知和莽祖相比孰强孰弱,终究都是极厉害的毒物。忙道:“师姐你也是摩夷天的人,我看你修行神速,堪称奇才,难道乌香迷毒对你就没有影响?”

    谭凝紫微一沉吟,轻声唏嘘道:“莽祖临民以来,‘乌香迷毒’在摩夷天广泛使用,你道那七曜府的大人先生们祖父之辈也都深受其害,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大约这些人追随莽祖既早且久,对乌香迷毒的浸淫极深,中间也颇有几个智能超拔之士,能够自为解脱。”

    “到了莽祖一死,这些人颇想振作一番。可是旋又分作两派,有那么寥寥数子想要澄洗乌香迷毒,为摩夷天重开证道之途。更多的莽祖弟子却是私心作祟,继续用乌香迷毒控制仙民,供其奴役。惟是摩夷天莺罂遍地,仙民从呱呱坠地即无不浸染,因此这些莽祖弟子便处心积虑将妻子儿孙送到别的天域修行道法,等到扎定根基再回来继承爵位。用心之歹毒真是令人发指。”

    明钦恍然道:“怪不得师姐你会投入天女门学道,敢情中间有这个缘故。依师姐的说法,莫非有些根基的可以不受其害吗?”

    “也不尽然呢?”谭凝紫道:“大约修行法门依从各人心性。孔子说‘克己复礼为仁’,老子却说‘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墨翟为兼爱、非攻,摩顶放踵不以为苦。庄周则以为其道太觳,人所不堪。而人之心性总不离五行之质,自来有说金刚怒目,泥人土性、水性扬花、性如烈火、木讷少言,都颇分明。即使泰西新学也未能度越于此。”

    “是以当年莽祖称扬其普惠之道,情性所近、风潮所及信徒甚众。即便后日酿成人道浩劫,承继者为了庇荫其下,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只将二三佞幸拉出来做了替死鬼,对于莽祖的罪恶则轻描淡写,曲为回护。丝毫不念其父辈罹祸之惨,厚颜无耻的程度真是可惊了。”

    “乌香迷毒最能以生气相感,若是平日无事还不觉得如何。如果到了人烟凑集之地,有心人略加鼓动,中毒者立时便陷入迷狂之境,顿有‘一犬吠形,百犬吠声’的景观,当此之时,真是律法莫禁,舌辩难逃。数世以来,不知有多少良善被这种狂嚣纠缠至死。”

    明钦暗暗咋舌,浑身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心惊道:“师……师姐,那这乌香迷毒到底要如何才能化解?”

    “怎么?”谭凝紫失笑道:“你不是刚刚到广鸣学宫不久吗?学宫虽然遍植莺罂花树,散播乌香迷毒,早非复五子讲学的鼎盛,你又没在里面怎么呆,且没进过帝经学院,理应无所沾染才是。现在你可知道我引你进入天女门实有莫大益处,广鸣学宫名头虽响,多年来被七曜府钳制,只能教养出一势利之徒。若想修成广大神通,非得另谋出路不可。我天女门乃天孙所传,积蕴深厚,虽不及广鸣学宫偌大虚名,亦绝不会亏待你。”

    “是,是。”明钦笑着恭维,“广鸣学宫虽有隆誉,岂能个个成才,天女门门庭虽狭,自有芝兰玉树。只看谭师姐这等人物,又岂是等闲可比。”

    谭凝紫忍俊不禁,轻咳一声,眸中露出笑意。

    “听师姐之意,乌香迷毒在摩夷天仍属祸害,还请师姐指点一二。将来若是遇到,我也好生个警惕。”明钦不便多说皇陵之事,只是迂回宛转旁敲侧击。

    两人谈笑半天,显得热络不少,谭凝紫便不在板着面孔,续道:“乌香迷毒极能坏人心志,说起化解之法当然惟有修习正道正法,早种下善根善念,珍重自惜,无相侵夺,此理易明,做起来可是不太容易。”

    明钦还待问个仔细,却见谭凝紫露出倾听之色,摆手道:“有人来了,咱们避上一避吧。”

    她对‘比目环’极为在意,不欲旁生枝节,稍一踌蹰,扯了扯明钦衣袖,飞身掠到庙梁之上。一屋之高也不消幻出金翅,明钦使个‘提纵术’绕柱而上,并不落她半分。

    过了片刻,几个衣着素朴的村老话声絮絮的闯了进来。明钦瞥目下视,见这几人都在五六旬以外,手上提了些酒礼、纸钱,并桌椅板凳之类,大约是前来祭扫的吧。

    “哥儿几个,听说这万雷山半夜经常闹鬼,咱们赶快烧了纸,还是早点回去吧。”一个面色黧黑的老者惴惴不安的说。

    走在前面的高大老者不屑的盯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拿出一幅卷轴,冷哼道:“老三,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咱们兄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怕他几个孤魂野鬼。”

    千万年来三界数度纷争,天庭也是多次迁徙,从昆仑山到欲界天,再到如今的统御三十六天,遍布九重十一曜,仙域比起初不知增广了多少倍。

    欲界天是仙界第一重,地位多少有些尴尬,比起下界凡间亦是浩荡天域,从诸天那边数起来,则又和凡间没有太大差别。古来喜说仙人思凡,适足以形容欲界中人的心态,他们自以为脱离凡俗,高高在上,智能手段不知高出多少。只可惜仙界盛昌自繇、平等,无以自现,因而常有思凡之想,以为凭此智能,籍此术法,若能降临凡间,定可有一番改天换地的作为,渲泄一下骨子里的英雄情结或是豪奢贪欲。

    惟是天条约束不得自主,心念所及便发为小说、戏剧,上至九霄星域、无何有之乡,下至幽冥地狱、五虫之所,不拘是北极雪域、西天极乐,推究往古,还是追寻未来,不知生造了多少荒诞不经的故事。

第192章 显灵

    其实仙人临凡还是有的,只是其人往往背负重大使命,或挽狂澜于既倾,或补气运于衰微,或有真人提点,如太白金星告宋仁宗,文有文曲,武有武曲。或有神佛护驾,如唐僧西行,揭谛、迦蓝、功曹皆随身护佑。实在是一桩临深履薄的苦差事。至于二三仙子私配凡夫则无关运数,或者只是凡人的美妙玄想罢了。

    骑白马的不尽是唐僧,居于仙界哪能全是真仙呢?

    几个老者摆好供桌,高大微驼的老者打开卷轴毕恭毕敬的挂到墙壁上,卷轴上画着一个半身像,生得肥头大耳,面白无须,不知是否画工的修饰,倒也是慈眉善目的。

    为首的老者退开拜了数拜,闭眼默祷,身边几人也忙碌开了,有的焚烧纸钱,有的布设供品,个个神情郑重,面带虔诚,先前的老态也一扫而空。

    “老大,你说这莽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拜他还能有用吗?”

    “废话。”韩东征老脸一板,轻斥道:“莽祖乃星宿下降,他老人家扫平本天,做了多大功业,没有他老人家,能有你们吗?大家能挺直腰杆做人吗?可恨这些个不肖叛逆,背弃他老人家的教导,让那些巨贪大恶又占了高位。”

    “是,是。现在的仙官真是不像话。”几人深表赞同,说着说着便对七曜府的长官挨个咒骂起来,直嚷的脸红脖子粗,犹是愤愤不平。

    明钦心头纳罕,暗道这几个老者对莽祖好像很是崇敬,和谭凝紫所说的大相径庭,听了一会儿好似有些明白。

    昔时孔子作《春秋》,是非于二百四十余年之间,亦有所见,所闻,所传闻之别,圣人之知尚且如此。大抵所见是亲身经历,所闻是父祖口述,所传闻就是故老相传了。更久远的历史必须披览书史才能有所观察,即非人人所能做到。

    常人的阅历往往限于三五十年之中,有感于现实的不平,不免起怀古之臆想,可惜既于历史无深查,只能凭借耳食的支零片羽之见,一头栽进上一个纪元,生生将五浊恶世认作清净天国,真是可怜可叹。

    由此亦可见乌香迷毒害人之深,几个老者说的群情激奋,对心中定见似都深信不疑,时而蹦出几句莽祖真言以为佐证,眼见已是毒气攻心,药石无救了。

    正当几个老者争论的口沫横飞的时候,大殿中忽然传出一声嗤笑,几人愕然住口,韩东征喝骂道:“哪来的狐鬼,敢讥笑你老子。”

    几人目光游移,四处张望,明钦和谭凝紫赶忙在庙梁上小心藏好了,不敢稍动,对那突然传出的嗤笑也暗觉奇怪。

    “老大,没什么人呀,是不是咱们听错了。”

    “不可能,便是你耳朵老悖,哪里有大伙都听错的道理。该不会真是撞鬼了吧。”

    贺老三想到这里,两腿顿时有些发软。

    “哥几个,拿出旧日的神气来,管叫那鬼狐都退避三舍。”韩东征振臂高叫,给几个兄弟打气。

    “是,是,鬼还怕恶人呢。”

    贺老三心虚的笑了笑,目光扫到莽祖的画像上,猛见他眼珠转了一转,惊道:“老……老大,莽祖真的显灵了。”

    “什么?”

    几个老者闻声望去,见那莽祖的脑袋后面透出淡淡的光晕,大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气象,相顾骇然,纷纷跪伏在地,大叫:“莽祖爷爷,您老人家真的显灵了。”

    莽祖轻咳一声,真个说道:“汝等是何方小辈,因何在此祭我?”

    “我……我们?”事到临头,韩东征似是太过激动,牙关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贺老三福至心灵,哆嗦着大声道:“我们对莽祖爷爷一生崇敬,恳请莽祖传授神通**,让小的鸡犬升天。”

    莽祖字正腔圆的道:“尔等既然请我下降,为何不诵《招魂》之诗,《武成》之章?”

    “这个……”

    几个老者面面相觑,冷汗涔涔而下,贺老三硬着头皮道:“回禀莽祖,小的们才疏学浅,没读过什么《招魂》、《武成》。”

    明钦听的心中生疑,《招魂》是吊祭忠魂屈原的,《武成》是记叙武王伐纣的,莽祖既然是无道暴君,让人诵这两篇可不是骂他自己吗?恐怕这中间有诈,不知是何方邪祟捉弄他们来了。

    莽祖怒道:“尔等不学无术,若是传以神通**,岂不低了我的门庭。日后还须加勉。”

    “是,是。恳请莽祖息怒,小的们一定加勉。”几个老者顾不得腰酸背痛,磕头如捣蒜。

    “也罢。”莽祖道:“你们且将亲爷爷喊上一千句,再磕一千个响头,我就把‘烬惨神功’传于你们吧。”

    几个老者大喜过望,一个个感激涕零,哭着喊着磕起头来。

    韩东征终于捋顺了舌头,激动的道:“莽祖爷,我从小就发誓这辈子要拼死保卫您,您活,我就活,您死,我就死。”

    “老大,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不是当面撒谎吗?”几人听的脑筋转不过弯来,齐齐为他捏了把汗。

    老二胡子花白,看起来比韩东征还面老一些,这时抢着喊道:“莽祖爷万寿无疆,他老人家如今不都归了神位了吗?哪能跟咱们一般见识。”

    贺老三精神振奋的道:“莽祖爷,不光我崇敬您,我全家老小都敬重您。我和我那口从结婚那天就把您挂到床头上,早晚一柱香,从未懈怠。”

    老四笑道:“老三真有你的。你把莽祖爷挂床头,那你跟嫂子干事的时候可不都让莽祖爷瞧见了吗?”

    贺老三讪讪道:“关了灯一抹黑,莽祖爷他也看不见呀。”

    韩东征板起脸道:“胡说,莽祖爷是火眼金睛,明见万里,你怎么能说他看不破黑暗呢?”

    “是,是。”贺老三惶恐道:“小的失言。莽祖爷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时刻照亮着我们。”

    莽祖见几人百般逢迎,丑态毕露,哈哈笑道:“你这几个无耻老贼,行将就木还不存善念。那‘烬惨神功’专一吸食旁人的功力精气,巧取豪夺,恶毒至极,你们不想着循序渐进,厚积薄发,却妄想害人肥己,不劳而获,着实可恶。看你们余日无多,今天权且饶你们一条狗命,还不给我快滚。”

    “你是何方妖邪,竟敢戏耍我们。”

    几个乡老醒悟过来,顿时老羞成怒,纷纷跳脚大骂。

    莽祖笑道:“我可不就是闻到你们几个蠢材进奉的香火才下降而来的吗?你们又能奈我何?”

    韩东征勃然大怒,见那莽祖画像还在放恣大笑,抓下卷轴捽的粉碎,大骂道:“老妖怪,骗你老子。”

    几个弟兄目瞪口呆,张口结舌的道:“老大,你这就把莽祖画像扯碎了?”

第193章 万鬼夜哭

    韩东征悻悻的道:“老畜生,倒行逆施,坏事做绝,我撕了他又怎地?”

    一语未了,平地蓦地刮起一阵阴风,萧萧飒飒,吹得几扇门窗噼啪作响,供桌上的烛光萤然如豆,啪嗒一声终告熄灭。

    “老大慎言,当心真的惊动了莽祖神灵,降罚于我等。”

    几个老者惴惴不安的扫视着黑黢黢的破庙,一个个噤若寒蝉。

    韩东征心虚道:“我……我是骂那作弄我们的邪祟。莽祖爷正直无私,想来不会见怪罢。”

    明钦在梁上暗暗皱眉,他是修行之士,不像几个老者只会疑神疑鬼,这片刻功夫分明感觉一股阴煞之气悄然逼近,隐隐约约的呜呜声随风缭绕,如泣如诉,听的人心头烦恶。

    “老大,我好像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贺老三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变色道:“不好,今天是什么日子,出门没看黄历,是不是碰到谣传中的万鬼夜哭了?”

    庙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好像是孝子送葬,透着一股惨凄之意,呜聿的哭声铺天盖地而来,阴风嘶虐,林莽摇荡,阴恻恻的寒意无孔不入,叫人心灰气丧,不寒而栗。

    韩东征强笑道:“兄弟们别慌。莽祖爷英雄盖世,什么牛鬼蛇神压伏不了,咱们只在这里好生呆着,量这些孤魂野鬼也不敢靠近。到了天色放亮,阳气一冲自然便散去了。”

    几个老者纷纷附和,忐忑不安的干笑几声。贺老三咽口唾沫道:“我听说这莽祖庙就是因为野鬼闹的不清静才荒废下来的,莽祖爷生时害人太多,这些鬼怪怕是找他寻仇来的吧。咱们若是藏在这里会不会受他牵累,我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呢?哥几个,还是趁着鬼怪没进来溜了吧。”

    “是,是,老三说的也有道理。”

    几个老者都有去意,慌忙将供桌草草收拾了,提起桌凳聊以壮胆。

    韩东征脸色灰败,眼见几个弟兄一声不响的撒腿开溜,跺足叫道:“你们……等我一等。”

    几人瑟瑟缩缩的冲到门口,偷眼往庙外一望,只见夜幕昏黑,星月无光,四面的松柏沙沙摇晃,满目都是黢黑的阴影,影影绰绰,倏然来去,有的像嶙峋的怪石,有的像虬结的枝叉,昏茫之中也分不清是鬼是怪。

    几个老者纷纷倒抽一口冷气,相互推攘着谁也不敢趟头奔出。

    一声长笑在殿中响起,眨眼多了一个容貌清瘦的白衣汉子,生得面皮白净,手脚修长,唇上颇有髭须,神情一片洒脱。

    “你……你是谁?”几人闻声变色,忧心忡忡的问道。

    那人哈哈笑道:“我就是你们敬拜的莽祖老贼头呀。尔等若想活命,还不快来求我。”

    几个老者都被庙外的鬼怪吓破了胆,虽是心气不平,也知道这汉子有些本领,只是老着脸皮不好相求,却不敢恶言相向。

    贺老三干咳一声,拱手道:“这位大仙请了。我弟兄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大仙宽大为怀,救我弟兄一救。”

    那人打个哈哈道:“你这老儿倒还有些见识,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你给我磕过头的份上,我也不好眼睁睁地看着你送了命。也罢,你上前来。”

    贺老三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走到近前,点头哈腰的道:“请大仙赐教。”

    那人点了点头,俯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段口诀,叮嘱道:“态度要诚恳,要说真话,明白吗?”

    “是,是,一定谨记。”

    贺老三不迭点头,干巴巴的老脸倏然凝肃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跳,面孔涨得紫红,抬起手掌左右开弓在面皮上啪啪打了几记,唬得几个弟兄目瞪口呆,揣磨不出白衣人教了什么咒法。再看贺老三已是眼眶通红,也不知是不是疼的,只听他一声哀嚎,捶足顿胸的哭叫道:“莽祖,你这老畜生、老流*氓,你可害苦我们了。……”

    接着在老弟兄目瞪口呆的观望中呼天抢地的往庙外跑去,哭的那叫一个嘶心裂肺,天愁地惨,真是三尺白练染颈血,六月飞霜有冤情。

    “老三,等等我。”

    弟兄中有那脑子活泛的立时醒悟过来,连忙捂着面皮,揉着眼睛追着贺老三放声干嚎。

    白衣人摸着下巴啧啧叫道:“不错,记得要发自内心,在后面假哭的小心让鬼怪摄了去。”

    等到几个老者的哭丧声去远,白衣人才笑呵呵的收回目光,朝梁上望了望,拱手道:“梁上的朋友,可否下来一会?”

    明钦和谭凝紫并没有刻意掩饰气息,若是修行之士有意体察自是瞒之不过,况且白衣人进庙可能比他们还早,明暗易势,更加难以遁形。

    两人互递了一个眼神,双双从庙梁上跃了下来。明钦施了一礼,“道兄请了,敢问有何见教?”

    白衣人打量两人一眼,含笑道:“这位公子,我是奉了我家大王之令,特地在这里迎候你的?”

    明钦见谭凝紫目有疑惑之色,奇道:“你家大王又是何人,我在此间并无相识,怕是道兄找错人了吧。”

    白衣人哈哈笑道:“我家大王乃万雷山惊飙洞万岁狐王,可是有名的赛孟尝,他和公子有甥舅之亲,旧年和尊师同在通天教主门下学道,后来扶保神农氏小炎帝,因被魔王蚩尤所败,一同逃往西方。膝下有一女,唤作玉面公主,曾招赘平天大圣牛魔王为夫,公子想必也有耳闻。”

    明钦听他说的丝丝入扣,惊疑不定的道:“我是有这么一位舅舅,可是他过逝已久,为怕师父伤心,一向不敢多问,更不知道他就是火焰山那位万岁狐王,据我所知这位狐王早在唐僧师徒到达火焰山的二年多前便已经谢世了吧。”

    中夏历史既久,书史亦繁,志怪之书亦是蔚然一大宗,大约越是晚近之作越多臆造之语,不可凭信,魏晋之前则有不少和史事相夹,譬如干宝《搜神记》专为明鬼神之事不诬而作。吴氏《西游记》虽然成书较晚,采摭的佚散传闻却不少,只是意不在考镜源流,对一些煊赫人物的来历殊少审明。不过大枝节上总是不差的。

    吴氏既然记载了万岁狐王早已亡故,明钦对白衣人的说法便不肯轻信,他身上的‘比目环’不但天河六大宗派各怀觊觎,诸天神道从旁窥伺的也不在少数,哪能不多个心眼,提防其中有诈。

第194章 殄妖之失

    “公子有所不知。”白衣人笑道:“这是我家狐王‘假死避祸’之计也。当年唐朝长老西天取经,孙大圣一路护送。道路传言,唐长老是佛子转世,十世修成的好人,吃他一片肉,便可以长生不老,许多妖怪信以为真,因此中了仙家的引蛇出洞之计。阖洞殄绝的不在少数。”

    “我家万岁狐王和乱石山碧波潭的万圣龙王曾是八拜为交,这老龙王招了一个九头驸王,是煊赫一时的六大妖神之一,狄水九婴之子,他自恃神通广大,盗取了祭赛国的佛宝舍利,和佛家结下大仇。我家狐王劝他不过,又听说西天路上许多妖魔都上了昊天玉帝的黑名册,统统在剿除之列。牛魔王和九龙虫且称作牛鬼蛇神,更是头号要犯。迫不得已才使了个假死之计,以免被万圣龙王牵累,玉石俱焚。”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玉面公主一介孤女坐拥百万家私不得安居,万圣龙王翁婿因与牛魔王交情极好,便说动公主招赘他为婿。两年后唐僧师徒路阻火焰山,和牛魔王一家大打出手,天庭得以籍口大发天兵下界,不但拘执了牛魔王,还谋财害命,祸及无辜,使我等冤沉海底,无可洗雪。过不多久,孙行者又伙同二郎神扫荡了碧波潭,万圣龙王一家死无余类,只有二郎神念及父祖和狄水凶神有些渊源,才放了九头驸马一条生路。”

    战争本是世间万类解决纷争的一种方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常常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总还有些正义与否的分别。但是一涉及宗教,往往就没有正义可言了。金翅大鹏雕下界吃净了狮驼国满城人口,这是何等严重的罪行。只因是佛陀娘舅,佛陀不但不加罪责,还劝慰说‘四大部洲有信徒献祭我让他先祭汝口’。

    最迟到尧舜时代天人大战以后,三界的物种便有齐一之势,正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像《山海经》中记叙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物类十之**都已经亡绝了,只留下一种天生异相,必有奇才的模糊印象。如今的妖怪大抵都是四灵遗裔,构架都是缘两气五德而生,差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古说五虫,因肌表之异而分为鳞、介、毛、羽、倮,论其智能亦足以和人类一较长短。

    当然三界更普遍的是禽*兽,可说是飞禽走兽的合称吧,寻常的禽*兽想修成妖怪和凡夫成仙的难度不相上下,比较不同的是人类启发灵智更多恃人文教化,而妖怪大多靠血脉传承。自从中夏多故,许多四灵遗裔流徙到四方,《西游记》中记载的那些啸聚山林的妖怪,数百数千不等,大多都能人形言语,有的更有些低微的法术,人形应该指直行,因为禽*兽和人类身体构造上是差别不大的。

    不管是天庭还是灵山在体制内事实上是收容了很多妖怪的,天庭主要集中在截教成神的星斗罡煞,灵山则有天龙八部,甚至高级神佛的坐骑也都有妖怪充当。譬如太上老君的青牛,太乙救苦天尊即东极青华大帝的九头狮子,南极仙翁即长生大帝的白鹿。三人都在三清六御之数。佛家则有文殊的青狮、普贤的白象、观音的金毛犼,如来的大鹏雕,几人都是佛菩萨之尊。

    神佛和妖怪的渊源如此之深,关系又如此之近,佛家且有众生平等的教义,不能说佛、道对妖怪没有别择、宽容的态度。而事实上在取经路上佛道两家对妖怪采取的则是种族殄绝的方略。

    孙悟空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后,感念唐僧答救之德,一心改过迁善,求成证果。取经路上除魔降妖使劲手段,却两次被唐僧驱赶。便是因为彼此有一重大分歧,孙行者行事皆准于善恶,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这种观念应该是最接近人道的,而唐僧则不免对恶人生怜悯。孙行者曾向观音菩萨诉苦,观音且说对于妖魔鬼怪可以赶尽杀绝,对人类则应留有余地。

    中夏自文道昌明以来,原是一宗法社会,及至始皇扫平六国,废封建立郡县,化阶级为职业,汉武尊儒术,历朝历代多宣称以孝治天下,所谓亲亲爱人,人不以护短为嫌,所谓帮理不帮亲只怕是不多见的。

    降妖除魔而至于滥杀,譬如黄袍怪的两个幼子,难道不是奎木狼和天宫玉女所生,只因出身不正便摔成肉饼,至于小钻风、有来有去之类的小妖,孙行者且说心性不坏,挥起铁棒来又辣手无情。猪八戒和沙和尚也曾为妖吃人,一旦被观音驯化,对别的妖怪动则斩尽杀绝,放火焚烧。这所谓的正果何曾于心性有何升华,不过是加入一个教义动听的合法组织,于是要和妖怪们划清界限,即便明知其心性不恶,也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正堪为其写照。

    孙行者对人类也要辨个善恶,这或许是他的种族出身所致,但终归要比猪、沙之辈以组织的是非为是非高明得多。观音、唐僧对人族的恶类也讲究慈惠、感化,其实也是不错的,战争固然是排除异己最简净的法子,但须知阎浮世界是阴阳两气相互交感而生的,虽则可以用暴力的手段将异己异见暂时压伏,却是永难根除的。道家不说吗,‘人法地,地法天,地法道,道法自然。’那些做梦要将异己斩草除根的,真是妄念横生,噩梦缠身。

    可惜观音在西行殄妖的实际操作中没有谨守佛家众生平等的教义,使种族之见压过了人道精神,中夏自古有华夷之辨,也不过自守藩篱而已,不见谁主张将四夷蛮族尽数殄绝。况且妖怪也是有智能的生灵,其中十之**盘聚在人烟荒罕之地,若说其对人类犯下多少罪行,实在没有佐证,反而一些真以吃人为生的猪八戒、沙和尚、大鹏鸟之流倒被收编了,单以一个阻碍取经大业的莫须有的罪名恐怕对那些累累血案解释不清吧。

    简而言之,西行殄妖可说是宗教扩张的典型,标举着空头教义、收容一些别有用心之徒,对异己肆无忌惮的妄加诛戮,再冠冕堂皇的言辞都难以掩盖其肮脏的私欲。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大约也是从这里传出。事实上亦是一个无耻谎言。众所周知,仙界有三十三天,统御十一星曜,度越九重,直达无穷尽,这是一个比阎浮世界还要宽广百十倍的广大界域。诸天日出月落、昼夜交替各有差异,只有在远地诸曜才有可能造成这种巨大时差,而这些星域即便对于仙家来说都是极少涉足的。

    之所以有这种说法归根到底是高等仙佛的坐骑纷纷下界为妖,若是时间太短,不足以显明祸害,时间太长,又显得仙佛疏于管教,门庭不严,所以有人欺凡夫无知,编造了这种说法,来为几大仙佛遮丑。即便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也只是时差换算的问题,下界广受其害何曾因仙佛的耽乐忘时而有所减轻呢?

第195章 劫力

    明钦听白衣人说的入情入理,就有几分将信将疑,可这万雷山鬼怪众多,是个凶险之地,他怎么肯冒险进入。当下客气的笑道:“既知狐王居此,小辈理应拜访。可惜此番还有些琐事要办,又不好空手上门,还请兄台回去禀明此意,待我日后再专程探望。”

    白衣人露出为难之色,苦笑道:“公子不肯见顾,想必还是信我不过。实不相瞒,我本是妖鼠修成,只因偷吃了一位大贤的书稿,先生以仁心为怀,不忍戕害,因此灵智大开,神能百倍。因闻先生曾言,‘鼠啮我稿,实勉我也’。遂悟鼠窃狗盗、损人害己,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道理。自名汝成,以殷为姓。”

    “旧日曾在陷空山无底洞地涌夫人麾下为妖,后来夫人被李天王父子擒去。我则游荡中原,到了松江府陷空岛觉得这名与我陷空山不谋而合,因便留居下来,中间也点拨了几个弟子,曾大闹东京汴梁,盗取三宝,江湖人唤五鼠,又称五义的便是。还望公子不要以异类见憎。”

    明钦念头转动,不动声色的道:“阁下偷吃的莫不是顾亭林的《音学五书》?”顾亭林是明末三大贤之一,清代汉学鼻祖,真可说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即便没读过他的书,总还有所耳闻,一些奇闻佚事也流传甚广。

    殷汝成面有惭色,逊谢道:“少时顽劣之举却成就我平生一场大机缘,顾先生虚怀雅量,在时不觉得他有三头六臂,后来却少见其比。”

    明钦笑道:“你这妖怪倒会滑舌。欺我不知史事吗?你既然是明末才修成的神通,如何又能到陷空山无底洞为妖。那可不是大唐贞观年间的事吗?任你说的天花乱缀,却不是百密一疏?”

    殷汝成殊不慌乱,笑眯眯的道:“公子也是修道之人,岂不知道法万千,向来有移星换斗,颠倒阴阳之说。自古道,‘四方上下谓之宇,往古来今谓之宙’。道家修证大小周天之力是谓元力,修证逆往知来之能是谓劫力。”

    “天庭声称玉帝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而尊舅狐王有万岁之名,他年少之时天庭还不是玉帝作主呢?可这说法倒也不尽是假话,相传集合四象之力便可以打开‘混沌劫境’修炼劫力。天皇帝俊隐遁之后,西王母和太清老子为了扶植玉帝坐上天帝宝座,只得延请西方佛陀填补太阳之位,方才打开混沌劫境,助玉帝历劫。”

    “三界实有一修炼劫力的法门,便是中夏四部中的史学,当年我偷吃了‘音学五书’之后,醉心于音韵之道,发思古之幽情,无意间被天簌摄入,倒回了千年。说起来自是让人难以置信。”

    明钦暗暗纳罕,古来虽有烂柯之事,刘、阮之遇,好像只是仙家驻颜之法,返老之术,在一定范围内延宕了时间的流走,所以有‘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说法,‘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可能也是据此生造。至于真的倒转阴阳,穿梭时空只是一些未经证实的传闻罢了。

    仙家主持三界秩序,对于这种偷天换日的勾当必然是十分审慎的,三界以因果立法,若是淆乱前因,相应的缘法都会随之改变,严重的会影响到三界格局。而时间又不像一些人认为的那样可以别歧不乱,因此劫力的潜能实在非同小可。

    大概是天庭格外避忌的缘故,此道在三界的传习少之又少,除了一些佛道圣人之外,相传只有一个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万物皆明。可惜六耳猕猴未能将劫力修至绝高境界,所谓逆往知来,周知万事万物,他却只能逆往不能知来,落得一个惨死孙行者棒底的可悲下场。

    近些年来,仙界风气大开,劫力修行的法门越来越受人注意,不少修士苦心研索,流风所及,颇能吸引一般人的兴趣。

    俚俗有言,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春秋蘧伯玉素有贤名,行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之非。陶渊明‘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之言一语道尽今是昨非的怅恨。凡夫追悔过往的所为,迷惑于未知的曲折本是人之常情。所以龟筮之法,星命之术古已有之,只是不及神佛修行劫力为明晰可观罢了。

    道家虽昌言清净无为,而两**门却都是愿欲无尽的大有为之功,蹑空蹈虚而徜徉于宇宙无极之中,想必是至高的自繇境界了吧。

    近年来劫力修行之法纷传已甚,明钦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相应的世人多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未尽当真。明钦听了殷汝成的现身说法,不免有些心驰神往,劫力的威能本足以和元力等量齐观,只是被天庭明令禁止,法门又极少流传,修士迫于仙家律条只好望峰息心罢了。

    殷汝成笑道:“公子若能在山中盘桓几日,我倒可以将研索所得详细传授给你,虽然不至于蹑空蹈虚,任意穿梭于时间长流之中,若想观古知今,推寻命数或还有些用处。况且,今晚山中万鬼喧杂,不好行走,两位最好权且避上一避。”

    这时夜色已然颇深,庙外却一片乌啼鬼泣,仿佛到了阴山冥冥的鬼市,烦冤之声不绝于耳。

    明钦眉头微紧,凑到谭凝紫跟前小声道:“谭师姐,你的意思怎么样?”

    “不要旁生枝节。”谭凝紫一心要赶回师门覆命,对别的事全然漠不关心,至于什么劫力修行大是异想天开她可毫无兴趣。

    明钦点了点头,正要出言谢绝。一阵隆隆雷鸣从天边滚滚而至,好似千军万马衔枚疾走,倏忽便有刀枪齐出、图穷匕见之势。

    “不好。”殷汝成变色道:“这是神雷玉府的天将前来驱鬼镇反了,咱们须得赶快遁走,以免受了五雷之殃。”

    说着捏个法诀、将身一跃脚下的坚土遽尔好像棉花豆腐一般,变的柔软之极,卟通便扎进了半截身子。他回头瞅了眼无动于衷的两人,急忙招手道:“你俩快跟我来,这里呆不了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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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令诸天,俯耳倾听,遵我之法,成汝之志。 一手握赤绳,一手系姻缘,谁敢不从,我让他永生不得性福。月老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月老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月老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