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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法唯心     吉诺弯刀txt下载     吉诺弯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五章 星云.靶纸.香烟

    (一)

    s飞快地把一本什么东西藏到抽屉里。

    你走到他面前,说:“拿出来。”

    s迟疑地看着你。

    你笑了笑,说:“这么吸引你的东西,可以让我们分享下吗?”

    s心下释然。他踊跃地把那本杂志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你拿过杂志,看了一会儿封面。

    你说:“图片上是什么?”

    s说:“新的星云。是新的星云诞生的照片。”

    你看着那张图片,你说:“很壮观。”

    你问s:“你很喜欢天文学吗?”

    s说:“我只是对宇宙感到非常好奇。”

    他说:“指导,这么浩瀚的宇宙,它是怎样产生的呢?它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您不觉得好奇吗?”

    你笑着摇头,你把杂志还给s。

    你说:“不好奇。”

    你说:“我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s说:“啊?您知道?”

    你说:“就是刚才产生。你低下头去翻开这本杂志,把自己沉浸在里面,没有觉察到我走过来的时候产生的。”

    你看着s说:“它就是刚才诞生的。”

    s说:“可是,地理老师说,它是无始无终的啊!”

    你说:“因为你不知道你沉浸在图片里就是它的开始,所以,叫做无始。”

    你说:“当你离开图片,重新回到你本来应该在填写的表格时,它就终结了。因为你不知道,它就是如此这般地终结,所以,叫做无终。”

    你说:“因为你走神到另一个世界时自己不能觉察,从那个世界回到这个世界也不自主,那个世界的开始和结束就都是无法觉察的和无法控制的。它就因此而无始无终。”

    (二)

    那时候,在射击队里,男生当中,和你走得最接近的,就是s。他也是我的好朋友。

    s告诉我很多有关你的事情,我很感谢他对我说了这么多,让我能够更深入地走进你的生活。

    你和s之间谈话的范围是很广泛的。

    比如说,有段时间,s对隔壁班的一位美貌女生非常心仪,暗生情愫,他特别想要和谁谈谈有关爱情的事情。

    有一次,课后单独辅导时,他问你:“指导,恋爱是什么感觉呢?”

    你看着他,说:“怎么?你要恋爱了吗?”

    s红了脸,说:“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你说:“我还没有女朋友。我的意见不适合给你做参考。你可以问问汪指导。”

    s双眼圆睁道:“谁敢啊!我要敢问汪指导这个问题,汪指导还不当场在我头上敲几个暴栗!而且,随后至少半年,耳根都要不得清净了。”

    你笑道:“他是过来人,于此才有经验。”

    s说:“指导,说说你的意见嘛,参考一下?怎么才知道是不是开始了恋爱,怎么才知道有没有遇到对的人呢?指导,求求你啦。”

    你看着s,你伸手从桌面上拿起一张打完的靶纸,你随手把它一撕两半。你把撕成两半的纸放在桌上,重新拼成一体。

    你说:“就像这半张纸,遇到那半张纸的感觉。”

    s看着那两张纸,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精辟!指导,你好厉害。”

    s问:“指导,你有遇到过那半张纸吗?”

    s又说:“指导,其实,我觉得,我是说,我们很多人都觉得,你和心心,就像这两个半张的靶纸。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有一种特别的光辉散发在周围。指导,你会喜欢心心吗?”

    你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说:“知道这一点,对你很重要吗?”

    s吐了吐舌头,没有继续说了。

    (三)

    我问:“指导,你会抽烟吗?”

    你说:“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

    我说:“你会的,对吧?”

    你说:“是的,我会。”

    我说:“抽烟是不好的习惯。”

    你说:“我已经没有这习惯了。认识我以来,你看到过我抽烟吗?你看到我办公室或者身上有香烟吗?”

    我说:“有人看到过你抽烟。”

    你说:“谁?”

    我说:“s。他说,有一次看到你一个人在这办公室抽烟,还说,你会吐超级复杂的烟圈。”

    你说:“是抽过一次。那天不知怎么了,觉得特别疲倦,做什么都没有精神。烟是汪指导给的,他说是很贵的好烟,让我提提神,盛情难却,就抽了他那一根。”

    我看着你。

    你说:“好吧。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有段时间是抽过烟。”

    你说:“我爱上香烟,是因为它在出售一种有美感的、沉湎的、自我选择的、缓慢的死亡。这种死亡暗示着终有一日可以卸下生活的重担,从而对疲惫的人或者感觉空虚的人形成一种体贴的安慰。”

    “那段时间,我很仰慕抽烟。与其说,仰慕那种烟草的味道,不如说,仰慕那种抽烟的姿态:我们把死亡与它所率领的全部苦难都叼在嘴上,然后,放松地品味它。”

    “那时,我很喜欢看万宝路的香烟广告。男主角的表情通常都是放松和随意的,找不到愤怒,也看不到喜悦,只有某种安静的接纳。而且,男主角的视线通常都是看向别处的,就算是面对观众,也目视某个不可见的远方。他们是不与观众进行视线和情感的交流的。他们常常连面孔也不全露。就算画面上有一个以上的人物,就算这些人物对面坐着,他们也是各自看向别的地方,他们之间没有对峙,也没有友好。他们都陷于某种独自的状态,有孤独,但并无孤独带来的惊慌。那是一种镇静的孤独。其中,并没有,要摆脱孤独的那种向往。”

    你说:“这些平面广告,表露了对艰难生命和磨损沧桑的接纳。接纳它,经历它,在里面活下去,并且流露出某种举重若轻的自信与不沾不滞的潇洒。”

    “就像纪伯伦所写,我们被岁月和命运蚀刻出很深的皱纹,但我们用这些皱纹组成超脱的微笑来回应它。”

    你说:“那时候,我觉得,香烟,象征着我们面对死亡的勇气、缓慢的优雅、宁静而独自的沉思。”

    我说:“那,后来为什么不抽了?”

    你笑笑,说:“因为味道真的不好。抽一支,整天身上都有垃圾箱的味道。”

    我说:“真的戒了?”

    你说:“我从来就没有上瘾过。说不抽,就没抽了。”

    你看着我。

    你说:“相信我。”

    我点头。(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六章 灯语(上)

    (一)

    你在射击队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鉴于体育教研室人手不足,汪指导向学校申请,让你在训练之余,也代上我们年级部分班级的体育课。

    当时,因为我们之间事情的风言风语,教导处对此有点犹豫。汪指导再次跑去找校长。他对校长说:“您是见过他很多次的,您觉得他是那种不正派的人吗?”

    校长说:“不正派倒谈不上,是个挺好的小伙子,工作认真负责,也有方法,深受学生们的欢迎。但是,他也是有一些性格的。大家私下有点议论也是正常的。”

    汪指导就问校长:“您这辈子见过没有点性格的有才之人吗?”

    校长笑了一下,说:“你是教研室主任,这事,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你做主好了,教务处那里,你报告一声就行了。”

    就这样,你正式开始教我们年级体育课了。看到你被分配教学的班级名单时,我的心里一下子开遍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因为,我们班,也在你负责教的班级名单里。这意味着,我们每周可以在一起的时间,又增加了两个小时。

    可是,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乐极往往就会生悲。

    我在第一次上你的体育课时太激动了。所以,我在跳高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崴了。这次崴伤还很严重。我后来因此瘸了两个多月。在最初的10多天里,我崴伤的脚几乎不能沾地。于是,我只能在家休养了。我连学校也不能去了。

    我们就这样,彼此音讯断绝了。

    (二)

    那天,我是在你面前崴伤的。

    你看到我起跳的姿势就产生不祥之感。

    你一步冲过来,伸手试图保护我,但已经晚了。我已经落地了。

    我一落地就痛得尖叫了起来,并且就一下子坐到了沙坑里。

    在我的尖叫声里,你手里的硬木纸夹一下子就掉落在沙坑里。

    然后你就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你在我耳边问我的话,我都没有听到。

    当你试图给我脱下运动鞋时,我痛得哭了起来。

    我抗拒着你碰触伤处,我的眼泪滴落在你的手上。当你检查我是否骨折的时候,我不能控制地抓住你的衣服再次尖叫了起来。

    你在我的尖叫声中闭上了眼睛。我就是在那样的疼痛当中,再次看到你脸上露出那种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的神情。

    此情此景让你再次产生曾经经历的感觉。

    你感觉曾经经历过同样的心痛和同样的恐惧。你感觉我的眼泪曾经这样地滴落在你的手上。我曾经在痛苦中这样紧紧地抓住了你的衣襟。

    那天,我是被其他老师抱着离开运动场的。

    我离开的时候,看到你站在那里,充满自责与迷惘地怔怔地发呆。我快要看不见你的时候,还看到你站在那里,你被强烈的感情和模糊的记忆所充满。你忘记了应该跟着过来,你也忘记了应该维持课堂秩序。你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

    那堂课最后是由汪指导结束的。

    他看着你呆立在那里,在心里替你叹了口气。

    他在你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只是个意外,这不怪谁。你没做错什么。”

    然后,他就示意你离开去看我。

    (三)

    我们在医务室里见了我休病假前的最后一面。

    你进来的时候,我还陷在钻心的疼痛里掉着眼泪。

    我听到你问小陈老师我怎样了。得到我将会被送去医院的回答后,你向我走近过来。

    你问我感觉怎样了。你内疚地说:“对不起,我保护动作做得晚了一步。”

    你难过地说:“第一次上你们班的体育课,就让你受伤了。”

    我说:“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我说:“我是不是有很长时间不能来上课了?”

    你说:“是要休养一段时间,但是不会太久的。”

    我看着你,在心里说:“那,我们不是要很久都见不到了?”

    你看着我,你说:“安心休养。回来后,所缺的课程,老师们会给你补上的。”

    你在心里说:“我都知道。我会想办法的。”

    我们在无声当中进行着心语的交流。

    我们本来都是具有这样的能力的:能够看到彼此心里所想的。

    (四)

    在家休养的日子,汪指导、李老师和你一起,提着水果,带着鲜花,来我家看望过我一次。

    你再次道歉没有尽到保护之责。我觉得很内疚。我怎么能那样得意忘形呢。我好像又连累到你了。

    我们在大家的交谈中互相看着。坐了一会儿,你就跟随着大家一起离开了。

    我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面,心里充满了煎熬的感觉。

    你走后的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我常常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桌上的闹钟一分一秒地走动。

    我听着它发出滴答滴答重复不休的声音。它像一个漏水的龙头那样,在寂静的夜晚执着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这种声音象一记记重锤撞击着我的心脏。我感觉内部的空虚呼啸而来,势不可挡。

    我在身体的疼痛和内部的空虚中,像一朵渴望阳光的花一样地渴望见你。

    伴随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明显地感到自己的枯萎。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内部塌陷下去了。

    那是一种内部结构的倒塌和缺陷。无法振作。

    就在我日益陷入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境地时,s突然在我家出现了。

    他一进门就阳光灿烂地叫着叔叔阿姨,然后拿出他的课堂笔记和一大堆的家庭作业。

    他笑容可掬地解释说,这是团组织关怀我的一个行动。团组织派他过来给我补课,并且帮助我完成缺课期间的家庭作业。

    当我们开始落实组织的关怀时,s先是在我房间里不住地看着房间的窗外,然后背对着房门,对我开始挤眉弄眼。

    这个动作一下子让我明白,他所要传递的,显然,不止只有一种关怀。

    s指着作业本对我说:“你这道题答得不对,这条辅助线应该是这样画的。”

    然后,他煞有介事地拿起一支铅笔,在我的作业本上开始写字。我看到他写着:“晚上10点。对面研究所实验楼9楼的大阳台。”

    他写完之后,看了我一眼。我表示已经看到了。

    他就把铅笔掉过头来,用橡皮擦很仔细地擦掉了那些字迹。(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七章 灯语(下)

    (一)

    那天,s的确是代表团组织来的,但他也是代表你来的。

    他是来替你传话的。

    他的到来,向我表明了,渴望见面的,不仅是我一个人。

    他和我从幼儿园时代起就是同学,他父母和我父母是多年的朋友,他从小就是我家的常客,对我家的情况非常熟悉。他知道,我卧室的大窗户,正对着他母亲科研所的实验楼阳台。

    他主动向你建议,可以借用他母亲工作的科研所实验大楼的阳台,为我们秘密传递音讯。他以去那边用电脑查学习资料为名,拿到了母亲办公室的钥匙。

    那天晚上,我吃完晚饭就不停地打起呵欠。我的呵欠一个接着一个。最后,家里人终于对我说:“心心,你好像困了,晚上不要赶作业了,早点睡吧。”

    9点半的时候,房门终于关上了,灯也熄灭了。我终于自由了。

    我的心怦怦狂跳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对面的9楼大阳台。

    那天晚上天气阴沉,浓云密布。对面的阳台始终黑乎乎的,什么动静也没有。10点的时候,我终于看到对面的大阳台上有点微弱的光亮了起来。好像是一支手电筒的微光。

    我看到那个手电筒的微光一再向我的窗前闪烁。我的心一阵激动。

    我知道那就是来自你的光亮。你和s,就在那边的阳台上。

    我激动了一会儿,发现那点微光的闪烁好像不是随意的。它好像有着某种规律。

    我又看了一会儿,发现它有着某种数字的规律。它好像是连续闪烁若干下,然后停顿,然后又连续闪烁若干下,又停顿。

    你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想向我传达。但那是什么呢?

    我开始枕头边摸索着我的手电筒。我打开手电筒,在床头柜上找到一支铅笔和一张白纸。然后,我一边看着你的那边发出的微光,一边在心里数着闪烁的次数。

    20分钟后,我得到了一串这样的数字:34363——很长的停顿——23262——很长的停顿——322171——很长的停顿——34313——很长的停顿——23276——很长的停顿544323——很长的停顿。

    过了一会儿,你在那边又再次把这个数字编码重新发送了一遍。

    你每隔一段时间就发送一次。你一直不停地向我的窗口重复发送这些。

    但是,这是什么呢?

    我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对着这些数字和停顿开始发呆。

    我把数字在人类语言中可能有的各种含义都放电影一样地过了一遍。

    那个很长的停顿,又代表着什么呢?

    就在我陷入迷惑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的人打开了家里的音响。大概是昨天关闭电源的时候,功放的音量被停在最大的位置上了,所以,立体音箱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这种声响显然吓了主人一跳,然后他就很快地把声音拧低了。

    在它的声音变小之前,我听到了一段音乐。

    一道电光划过我的脑海。我突然明白这些数字和停顿是什么了。它是简谱!

    我明白这一点后,立刻在心里把那些数字用简谱的形式过了一遍。然后,我又换了一种方式过了一遍。然后,我就被你击中了。

    一阵强大的电流再次经过我的心脏!一阵强烈的温暖在瞬间就席卷了我的全身!我被巨大的幸福一下子凝固在那里,动弹不得了。我手中的手电筒一下子就掉落在被子上。我的眼泪就涌上了眼眶。

    那天晚上,你用手电筒向我发送的,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以上那段旋律对应的台词是:

    “我的歌声穿过深夜,向你轻轻飘去。

    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爱人,我等待你。

    皎洁月光照耀大地,树梢在耳语。

    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亲爱的你别顾虑。

    歌声也会使你感动,来吧,亲爱的。

    愿你倾听我的歌声,带来幸福爱情。”

    (二)

    我坐在黑暗当中,平息了一下芳心乱跳的紧张与激动。

    我觉得应该回应你一下,让你知道我已经明白了你想要表达的。

    我在所知道的音乐曲目里想了一圈,决定也用手电筒的光亮,向你发送托赛里《小夜曲》的旋律。

    那段旋律对应的歌词如下:

    “快乐的幻影象金色的梦境,占据我的心灵,难忘往日的款款深情。

    我依然看见你明亮的眼睛,依然听见你那令人忘忧解愁的笑声。

    可是一切都已成梦,我的爱永远不再归来。

    青春岁月一去不再复返,没有你的爱,我怎能延续此生?

    莫再逗留,岁月不停。

    你好比是我的灵魂,失去你就是失去我的心。

    愿你像天上的星辰,照耀着我今生的路程。”

    当天,让我决定选用这首曲子的原因,是它歌词的第一二句。但是,我没有仔细地想过它后面歌词的含义。

    过了很久以后,我重温这歌词的全部时,才感觉到它的后半部分,竟然是那种涵义的。我觉察之后,便有点不寒而栗。

    后来再想起这件事情,我深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天,这段旋律,而非别的旋律,自动浮现在我脑海中,也许,也并不是偶然的吧。

    (三)

    就是从那一夜开始,小夜曲,这种音乐题材,就深刻地铭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是你用手电筒的亮光把它铭刻在我心里的。

    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一直通过持续不断地追寻它而来怀念你。

    后来,我独自还听过了许许多多的小夜曲。光莫扎特的小夜曲我就听了23首。

    在一个又一个永远没有你的长夜里,我听了mozart,我听了tchaikovsky,我听了drige,我听了haydn,我听了drila,我听了donixetti,我听了glazunov,我听了braga,我听了pieme,我听了herwise,我听了mascagni,我听了chopin,我听了williams,我听了ferencz,我听了tosell..........

    我在各个时代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的各种倾诉里怀念你。

    我在各种语言各种节奏各种风格的各种演唱里约会你。

    我听着各种各样的男人用各种各样的声音向各种各样的女人倾诉他们心中的爱情。

    我看着各种各样的作曲家受到这个通俗题材的吸引而忍不住加入进来。

    我看到他们在生命的各种阶段,各种情绪中,因为各种原因而作出他们的音乐表述。

    我看到各种各样的演奏家和演唱家,又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和情绪,对这种表述进行千姿百态的诠释和演绎。

    我看到各个国家各个地区的出版社一次又一次地编汇出版这些表述的乐谱和cd。

    我看到各个家庭各个身份的母亲一次又一次地送各种肤色的孩子去学习和体验这些乐曲。

    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就常常这样独自地看着人类流淌不息的爱情生活,我就常常这样独自地听着他们倾吐爱情的合唱的声音。

    在这些数字组成的旋律中,我听到敏感的声音,我听到坚强的声音,我听到自信的声音,我听到哀伤的声音,我听到活泼的声音,我听到安静的声音。我听到所有声音都无法传达的那些声音,我听到隐藏在其他声音里的声音。我听到意义和表面脱离的声音,我听到没有任何声音的声音。

    我就在这些持续不断的倾听中,不断渺小化着我的爱情和我的悲伤。

    我就这样,把我的一滴眼泪,汇入了人类爱情生活的一片汪洋。(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八章 小夜曲

    (一)

    我对小夜曲狂热的喜欢,是壁画修复专家卢晓光第一个发现的。

    那一年,暑假的时候,我参与了一个保护古文物的志愿者行动。我们和一些壁画修复专家一起,在贺兰山下一座古代的战神庙里,修复正在风化朽坏的多幅精美壁画。

    我跟卢晓光老师分在一个小组里。我们站在高高的支架上工作。我用刷子和小喷壶,清洁壁画的表面,让斑驳的画面显露出来,然后,卢晓光老师用画笔一点点地修补好它。

    那天,工作的时候,卢晓光老师爬上一个新的支架时,不小心手背在架子上蹭了一下,破了一点皮,流了一点血。他问我有没有创可贴,我说,有的,在下面的背包里。他就从架子上下去,按照我的指引,在我的背包里翻找着胶布。

    打开背包的时候,他看到我的背包里装着的几盒cd全都是小夜曲。

    当他包好手上的创口,重新爬上高梯,和我并肩站在两人来高的长条作业台上的时候,他说:“你喜欢小夜曲吗?”

    我说:“嗯。”

    他说:“为什么喜欢呢?”

    我说:“好听呗。”

    他说:“想不到你会喜欢这么深情的东西。”

    我一边继续忙着手上的活,一边看了他一眼。

    我说:“我看上去应该喜欢什么东西?”

    他笑了笑,他说:“你看上去沉默寡言,并且拒人千里......”

    我说:“我看上去应该只喜欢焚尸炉这样的东西,是吧?”

    他笑了一笑,也继续开始完成手头的工作。

    我们沉默不语地工作了一会儿。

    然后,我听到他在那边说:“唯心,是什么让你深情如许?是什么让你心如死灰?”

    他的话像一把修复刀一样地剜进我的心里。

    我停了下来。我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我站在那个高台之上,停止了一会儿。

    然后,我又开始工作。

    我一边工作,一边回答说:“它们都在这里。”

    我说:“那个让我深情如许的东西,还有那个让我心如死灰的东西。它们全都在这里。”

    我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手里的刷子刷去了壁画上岁月的尘土。

    在那些尘土下,露出了你明亮的眼睛。

    但是,那天,卢晓光老师没有听懂我的话。他以为我是在说热爱古代文化或者美丽的壁画诸如此类的东西吧。

    (二)

    不过,从那以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喜欢小夜曲了。

    后来,当我的专栏被翻译到海外的杂志上去的时候,替我翻译的人问我,希望取一个什么样的笔名。我说:“随便你好了。”

    他想了一想,就替我用了serenade的笔名。

    从此,那就成为我在那本杂志上长期用的名字。

    从那以后,serenade就变成了我独有的生命特征。

    到后来,所有在我成年之后想和我约会的男子,不知道从哪里都知道了这样一个定律:当彼此之间的谈话陷入沉默的尴尬时,只要和我谈谈小夜曲,谈话立刻就能恢复生机。

    在那些无穷无尽的约会当中,我收到了很多小夜曲cd作为礼物。

    它们整整齐齐地码在我的书架上,摆满了整整六行。

    但,那些送我礼物的人,无一例外地全都失望了。因为我虽然接受了那些倾诉,但却象一面消音墙那样地没有任何回音。他们热情的倾诉和含蓄的表达,全都被那堵软绵绵的墙吸收和消解了。他们虽然没有碰壁,但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所以,最后他们纷纷都走了。

    你离开后,再也没有人能听懂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那些声音。

    始终没人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小夜曲。

    就算是s也并不知道。

    他虽然引导你去了那个阳台,虽然他看到我们两个隔着110米的水平距离和21米的垂直高度,用两只手电筒互相说话,但他一点也不明白我们说的都是什么。

    那就是我们之间的密语。

    只有你和我,才会明白的密语。

    (三)

    后来,我也尝试过香烟。我和卢晓光老师一起,在长城上抽了第一支香烟。

    我想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地方,曾经让你感到过安慰。

    抽完了第一支香烟以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宁死也不能割舍香烟,以及诸如此类事实上会让他们感觉到更加痛苦的东西。

    香烟安慰人的地方正在于它象征着,并且确实带来着,缓慢的、致命的死亡。

    当它点燃的时候,人就会感到,好歹后面还有一个死亡跟着呢。所有的问题都随着生命的终结而消亡。所有的烦恼都会过去的。没有什么痛苦会是永不停歇的。痛苦也同样有生有死。它也会和我们一样,终会如一缕轻烟那样地消散无踪的。

    香烟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毒性。如果香烟无毒,比如电子香烟,它就不那么美妙了。抽烟就会和抽一根柴火棍一样无情无趣了。所以,电子香烟不会大行其道。

    然而,当痛苦日深,香烟的毒性就不会够了。人就需要更毒的东西来安慰自己,终有死亡来结束这糟糕的一切。

    和那种更痛苦更有毒性的需求相比,香烟的确可以说是有节制的浪漫。至少,它是柔和的。

    抽香烟的日子里,我日渐深刻地感觉到:人其实也是不孤独的。当所有的一切都离开他的时候,他始终是有一个朋友的。这个朋友就是他自己的死亡。这个朋友虽然常常会来得不是时候,但却是永远不会抛弃他的。它永远是向疲倦的生命张开着怀抱的。

    当我们在世间找不到依靠的时候,我们就会倾向于去依靠死亡。

    但是,这一切想法,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的:我们以为死后就什么都不会有了。死亡是一个终结。

    然而,这个观点显然是错误的。死亡远非终结。

    我们今生在这个世界里闭上的眼睛,马上还会在来世的新世界里睁开。

    那个新世界,很有可能,比此生更糟。

    所以,对于记得前生的人来说,香烟,是不会有吸引力的。

    它分量太轻,安慰太虚幻。

    现在,我明白了,你为何会放弃它。你为何说你从未上瘾,说不抽,就不抽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九章 卢晓光(上)

    (一)

    有些人,你不需要相处很久,就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因为,你们不需要语言,就能实现沟通,而且,在最基本的层面上,你们会有很多惺惺相惜的相同。

    卢晓光老师就是这样的一位朋友。

    所以,我准备离开一下故事,先来说说他。

    我不打算用番外的形式来写。

    每个人都是这故事的一部分,没有每个人的参加,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故事也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间。

    众缘和合。缺少任何一个元素,结果都会迥异。

    所以,没有什么番外。

    在这一卷,乃至下一卷里,我也未必会按照时间的顺序来写。因为,时间并非如你们所以为的那样,是从过去流过此刻再延伸到未来。也许你们的**不曾体验过时间的穿梭,但你们的精神肯定有,你们坐在课堂里上课,坐在会议室里开会的时候,必定体验过,心神一会儿在唐朝,一会儿在汉代,一会儿在漫画的世界,一会儿在电游的世界。你们必定做过这样的旅行。

    时空从来都不能限制我们。如果我们不把身体当成自己的话。

    可惜,很多人会疏于观察到这一点。因为他们随时都在向外看,看电视看游戏看书看手机看女人看明星看麻将牌看新闻,他们很少向内看自己。很少看到自己的灵魂。

    世界上有很多的陌生人。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最陌生的,并非他人,而是自己。

    (二)

    我第一次抽烟是在八达岭长城上。第一次递给我香烟,并且给我点火的人是壁画修复专家卢晓光。

    为修复贺兰山下战神庙的12幅精美的古代壁画,那个暑期,我们夜以继日地工作了8天。

    所有的人都感觉筋疲力尽。

    为舒缓工作压力,领导安排我们休息一下,花上几天的时间,回北京,全体去游览一次八达岭长城。

    突然的放松让大家都感觉有点疯狂。

    到达八达岭的第一天晚上,我们都喝了很多酒。

    其中卢晓光第一个当场喝倒了。他被抬回房间睡觉,其他的人继续喝。

    不断有人跑去看看卢晓光在房间里的情况,然后回来向大家汇报。“他现在睡成c字型了。他现在睡成s字型了。他现在睡成大字型了。他现在睡在床底下了。他现在流口水了。”每次汇报都引起大家的一阵狂笑。

    我笑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其实,这都没什么好笑的。别人的不堪,和我们的不堪,并无二致,永远没有什么可笑的。然而,我在修复壁画的过程中,心情无法言喻地忧郁压抑。你在两个世界的影子紧紧地箍着我的心。我需要发泄。跟着大家一起狂笑,是最合适的释放渠道。

    卢晓光老师是一个山东大汉,曾经去国外专门进修学习过古壁画的还原修复技术,是这个领域的一流好手。

    他当时刚刚离婚。所有的财产都给了他的前妻和孩子。他几乎是净身出户的。现在,工作岗位就是他的家。而他随身的行李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三)

    第二天,我们去爬八达岭长城。

    那时候,长城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恐怖的人流。那天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上面的人还不足以让长城的伟大黯然失色。

    我脱了鞋子,光着脚踩在长城甬道的青砖上。我拼尽全身的力气一直向高处爬。我把所有的人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爬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头上。

    我一个人爬上了绵延在群峰当中的一个很高很远的城头。然后我仰面朝天地躺倒在空无一人的甬道上。

    我像一条在岸上窒息的濒死的鱼一样仰面躺在那里。我的肺快要从里面炸开了。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穿越胸腔飞跃而出。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吐出白沫了。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甬道上,仰望着头上的蓝天。我像一条被晒干的鱼,一动不动地躺在长城的青砖上,就好像我早已经死了一样。

    (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卢晓光从下面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他爬得脸色发白,喘得像一匹跑了1000里地的老马。

    看到我躺在甬道上之后,他也失去了再向上爬哪怕是一步的力气。

    他颓然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他擦着头上的汗。他脱下帽子扇着风。

    等他喘息平复后,我的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扔给我。然后他自己也开了一瓶,一饮而尽。

    他说:“干嘛这么玩命。他们说你以前犯过心脏病,让我无论如何跟过来看看。”

    我说:“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一个人究竟能走多远。”

    他说:“我也这么想。想看看自己这把年纪,究竟一个人还能走多远。”

    然后他在穿越长城的风里,拿出了一根香烟。他把烟叼在嘴上。

    我说:“也给我一根吧。”

    他说:“心脏不好的话,不能抽。”

    我说:“给我吧。”

    他说:“真需要?”

    我说:“真需要。”

    他说:“不怕死?”

    我说:“不抽也会死。”

    他看了看我,就递给我一根。然后他帮我把火点上,也帮自己点上。

    (五)

    我的手颤抖得很厉害。我吸入的第一口几乎把自己呛死。我剧烈地咳了起来,我咳得心脏几乎就要迸裂了。我一边咳着,一边擦着眼泪。

    卢晓光在旁边抽着烟,伸出一只手来拍拍我的后背。

    他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碰了。”

    然后我们就在那里分别抽烟。

    我在咳嗽的间隙里,问他:“为什么香烟要做成白色的外观?”

    他说:“你不喜欢?”

    我说:“看上去像一具尸体裹着白布一样。冒出的烟就像是在焚尸炉里烧着那具尸体一样。”

    卢晓光看了看我说:“你和死去的事物相处太久了。”

    他说:“你这么年轻,应该多接触阳光的东西,那些新鲜的东西。历史和考古对你来说,太阴冷了。不建议你爱好它们。”

    我说:“有什么区别吗?活着的东西和死去的东西,陈旧的东西和新鲜的东西。”

    我说:“活着的东西不也就是正在死去的东西吗?新鲜的东西不也就是正在变得陈旧的东西吗?”

    他再次看了看我说:“有道理。犀利。”

    他想了想,又说:“精辟。”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完了。泥足深陷,难以救药。”(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章 卢晓光(中)

    (一)

    那天,我们在长城上交谈了一会儿,然后我们又抽烟。

    我问卢晓光:“离婚,是什么感觉?”

    他说:“很糟糕的感觉。”

    我问:“那么和自己已经不喜欢的人,或者从来没有喜欢过的人在一起生活,又是什么感觉呢?”

    他说:“更糟糕的感觉。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说:“我明白。”

    他说:“你还是小丫头呢,婚都没有结过。你不明白。”

    我怎么能不明白呢。我和刘申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一生。

    我说:“我能。”

    他说:“你不能。”

    我说:“一看到对方,心头就油然而生厌恶吧。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觉得不顺眼吧。”觉得不看到对方,周围空气都清新一些吧。什么事情也不想跟对方说,偶然说一两句,也从来听不到想听的话吧。在所有的细节上都会发生争吵吧。一起出门,在所有的岔路口都会选择不同的道路吧。”

    我说:“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他又看了看我说:“呵呵。你既然知道,还来问我?”

    我说:“我只是想比较一下,孤独的感觉会比这种婚姻更好吗?”

    我说:“两种滋味,哪种更好受一点呢?”

    他说:“都挺不好。其实,哪种都不好。”

    他说:“就是孤独的时候,清静一点。”

    (二)

    然后,他说:“你挺孤独的吧。”

    他说:“那些壁画上,有着对你来说意义特殊的东西吧。”

    我说:“是的。”

    他说:“我会修好它的。”

    我说:“谢谢。”

    他说:“你现在能不能自己再走回去了?”

    我说:“再躺一会儿吧。”

    我说:“我们别说话了。就这样,在一起孤独一下吧。”

    他说:“好主意。就这样吧。”

    我们一直在那里待了一个小时,然后一起回去。

    我们一直没有彼此再说一句话。

    (三)

    八达岭游览之后,因为后续经费问题,还有借用精密机械的问题,我还跟着卢晓光老师一起去找主管部门汇报,办完事情后我们一起出去吃了一顿饭。

    卢晓光老师说,事情终于办成了,咱们喝点酒祝贺一下吧。他说他来请客。于是,我们就在一起喝了酒了。

    卢晓光的酒量本来很大,但最近状态一直不好,严重影响发挥。

    我酒量本来就不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更加不行。

    我们本来是因为高兴而喝酒的。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喝着喝着,就有点闷闷的了。然后感觉越来越闷,越来越灰。所以,最后,点的酒还剩下一点没有喝完。

    我说:“带回去你晚上接着喝吧。”

    卢晓光说:“算了。喝着不快活的酒,不用带了。”

    然后,我们就一起乘坐地铁回旅馆。

    这时,已经差不多晚上10点了。地铁里的人流高峰已经过去了。我们上车之后就找到了座位。车厢里的乘客不是很多,还有一些空的座位。

    当列车启动的时候,我感觉想吐。

    卢晓光老师就看着我的脸色,说:“你没事吧?”

    我克服着眼前发花的感觉。我说:“没事。”

    然后,我们就一路沉默无言地坐在车厢里。

    (四)

    列车过了几站后,上来一对很年轻的情侣。他们一来就双双坐到车厢的最后面那排上去了。他们一坐下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他们什么也不说,坐下以后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女孩闭着眼睛,紧紧依偎在男孩的怀里。男孩紧紧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这个旁若无人的动作,立刻吸引了车厢里所有百无聊奈的乘客的目光。

    一时间,一束束注视的强光都朝向了那个方向。但他们什么也没有觉察到。他们就那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所有的注视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他们用那个紧紧的拥抱,在车厢的后部构成了一个小小的封闭的世界。

    车子又过了两三站,有些乘客下车了,有些乘客上车了。他们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动,彷佛已经僵化成石像。

    他们就这样互相拥抱着,仿佛他们一出生就是这样。他们就这样彼此依偎着,就仿佛被什么凝固了。

    有些乘客看到那边有空座位,想要过去,但走到附近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那种封闭的、排斥一切的力量。于是,他们犹豫了一下,又走回来了。

    当前面的座位都满了以后,就有些人不得不站着了。

    这时,有些轻微的不满的声音在车厢里响了起来。

    车子又过了几站之后,上来一个老太太。她再次重复了向后面走去,然后犹豫,然后折回来,站在车门口的举动。

    坐在车门口的一个单身小伙子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她。

    这时,我听到车厢里一个看报纸的老者把报纸折了起来,他向后部的这一对用力地咳嗽了一声,但这声咳嗽就好像落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里,没有一点回响。紧紧拥抱的这一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们连眼睫毛也没有动一下。

    老者感到某种被无视的愤怒。他小声忿忿地嘟噜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不害臊。”

    这句话在车厢里引发了一些共鸣。

    “真是的,大庭广众。”

    “有伤风化。”

    “还以为在自己家呢。”

    “小小年纪,真不象话。”

    (五)

    卢晓光在我身边动了起来。他不住地用眼睛看着那一对。我感觉他有点跃跃欲试。

    在他就要站起来的时候,我问:“卢老师,要干嘛?”

    他说:“特么的,看不下去了。”

    他喷着酒气,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

    他说:“特么的,公然就这样炫耀,好像别人不存在一样。”

    我说:“你打算怎样?”

    他说:“我得去告诉他们,这车厢里还有别人!”

    我拉住他,我说:“别去。”

    卢晓光轻轻地挣脱着我。

    他说:“你别挡着我,我心里憋得厉害。”

    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我再次拉住他。我说:“求你,别去。”

    卢晓光在我的拉拽下,立足不稳,一屁股重新跌回座位上。

    他准备重新站起来,这时他看到了我的表情。他看到我眼眶里含着的眼泪。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他放弃了。

    他自己又坐了回来。他把头埋在手掌里,遮住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一章 卢晓光(下)

    (一)

    那天,在地铁里,卢晓光老师问我:“为什么你要护着那对小崽子?”

    我说:“就让他们这样抱抱吧。”

    卢晓光说:“他们这样,瞧得我心里难受。”

    我说:“他们不是无视你的存在。他们是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说:“你的确不存在。在他们的感觉里,不仅是你,整个世界,都的确并不存在。”

    卢晓光咕噜了一声,说:“我知道。我就是不想让他们这样把我变成不存在。”

    他看着我。

    车子快到又一个站台了。站台上的灯影一明一暗地投射在我的脸上。

    他说:“你心里不觉得难受吗?”

    他说:“当你突然就变成别人的不存在?”

    我说:“难受啊。可是,所有的存在,说到底也终是存在不了多久。所以,也就算了吧。”

    他说:“对于这种伤风败俗,就轻轻一句,就算了?”

    我说:“算了吧。”

    我说:“青春很短。爱情很短。生命很短。我们在这个地铁里的时间更短。”

    我说:“转眼就不是我们的世界了。转眼,大家就都变成白骨了。”

    我说:“就行行好,让他们这样抱抱吧。就算再难舍难分,也只能抱很短的时间。他们也会分开的。只是比我们略晚一点罢了。”

    卢晓光伸手在口袋里摸着香烟。

    我说:“地铁不让抽烟的。下车出站再抽吧。”、

    他说:“特么的,老子嫉妒他们。”

    我说:“别想着嫉妒吧。想着羡慕吧。”

    我说:“人生过程中,能这样抱一抱,多不容易。我们都是脆弱易死的生命。成全他们一会儿吧。这只是一个非常卑微的愿望。”

    (二)

    我们在6分钟后终于到站下车了。

    我们下车的时候,那对情侣还是那样彼此相拥着坐在那里。

    我们站在站台上,看着列车启动。

    然后,列车象一阵风一样地带着那对情侣所在的车厢,没入隧道深长无边的黑暗中去了。就如同时间携带着无数对这样的情侣,没入了死亡的黑暗。

    卢晓光说:“一定有个很温暖的人,这样紧紧拥抱过你。”

    他说:“然后,你肯定失去他了。”

    他说:“你融化过,又冻结过。冰火两重天,你都经历过。”

    他看着我说:“所以,你会有这样的慈悯。”

    我没有说话。

    他说:“好吧。你真的并不是未经世事的那种小丫头。”

    我当然不是小丫头了。

    我的古老,远远超越了他的想象。

    (三)

    壁画修复的项目完成后,卢晓光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我没有再主动联络过他。

    后来,我们还在西南平坝的一个小镇上偶遇过一次,吃过两顿饭叙旧。

    那是数年前了。我一个人选择了这个小镇来度假,住在镇子上的客栈里,每天出来逛逛街,喝喝茶,听听音乐,看看远处的雪山,骑马随意地跑跑河滩。

    那天,我戴着一顶太阳帽,心不在焉地站在平坝小镇数条街道交汇的地方,周围是无穷无尽的商店,很多的咖啡馆,还有流水沿着鲜花绽放的道路两边潺潺不已。脚下是青石板的路面,远处是高耸入云的宝塔。我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城门,还有城门附近的马,看着它们的尾巴摇动着。我茫然地看着更远处的那些宝塔,不知道它们出现在生命的视野之中,意味着什么。有许多当地的女人围拢过来,问是否需要买一些银饰。就在那个时候,我感觉到胳膊被人紧紧地拉住了。我侧过头,看到了卢晓光黑黝黝的面容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歪着头打量我。

    他呲牙笑着,说:“多时不见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失魂落魄的?钱包丢了吗?”

    他说:”跟我去吃饭吧。我请客。“

    说着,他就不容分说地拉着我,大步流星地往前面的小巷子走去。

    我们一起在小巷里的一家小饭馆里吃当地菜。

    他问我:”你现在还抽烟吗?“

    我摇头。我问他:”你呢?“

    他说:”早戒了。老婆不让啊,抽烟就不让进门。河东狮吼,厉害着呢!“

    我惊讶地说:”你结婚了?“

    他嘿嘿笑了几声。他说:”当然,我这么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汉,怎么可能老闲置着呢。“

    他说,新夫人是在自驾游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他们两个的车子互相刮擦了。在处理故障的过程中,两个人就一见钟情了。新夫人性格温柔,感情细腻,很会烹饪,也是做文字工作的,皮肤白皙,身材高挑。

    我问他是否带了新夫人一起来。他说带了,事实上,他是跟着夫人出差一起来休假的。夫人今天公干去了。他没事,不想闷在客栈,就出来闲逛下。

    我们约了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饭。

    第二天晚上,我见到了他的夫人。一个很清秀的年轻女人,比他看上去岁数小不少。我们说话的时候,她的眼光几乎总是聚焦在卢晓光老师的身上。她一直带着充满迷恋和敬仰的眼光,嘴角含笑地看着卢晓光。

    卢晓光老师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了吧。

    世间能够一直安于孤独的人,真的很少。

    卢夫人说,听说过你们一起修复壁画和爬长城的故事了。

    她说:”一个人抽烟也罢,爬长城也罢,都是太孤独的事情,不合适我们女孩子。希望现在你都没有在做了。“

    我说:”我都没有再做了。“

    饭后,我们在小镇的十字路口告别。

    告别的时候,卢晓光让夫人先走,然后,他对我说:”那么,现在,有人那么温暖地拥抱着你了吗?“

    我说:”没有。“

    他说:”不要拒绝。我是说,如果有人想要给你这样的拥抱,你不要总是拒绝他。“

    他说:”我现在不会再阻止地铁上的那一对了。因为,我和她,也在地铁上这样抱过了。“

    他说:”你说得很对。当热恋中的人那样彼此拥抱的时候,世界对他们来说,是不存在的。“

    我站在路口,看着他们两口子手挽着手,亲亲热热,有说有笑地离去。然后,我一个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客栈,打开电脑,看着本书已经写完的章节,不知东方之既白。

    (四)

    从那次遇到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后来怎么样了。还在做着修复壁画的工作吗?

    我心里一直很感谢卢晓光老师。

    感谢他让我看到你在壁画上留下的面容。

    感谢他曾经陪我一起抽了那支烟。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即使很久不见,乃至从此不见,他们也依然会是你的朋友。(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二章 孙大炮

    (一)

    工作之后,某年的春天,和中村一起去参加了一个运动产品的博览会。

    那天,我们在形状奇异的博览会展馆大门前下车。

    站在它巨大屋檐的黑影下时,我的心里仍在挣扎。

    真心不愿意再和体育运动的任何领域发生关联,真心不愿意再接触与此相关的任何东西。

    我心里真的很想立刻转身走掉。

    这个博览会本来是高雄要来参加的。但几天前他来了电话,一定让我帮忙代他去看一下某种产品的演示,拿到相关资料,帮他初步洽谈一下,得到制造商们的联系方式。

    他在电话里言辞恳切地说:“我在和苏闹离婚,家里乱得很。你又就在当地。”

    他说:“行行好,帮个忙?可以吗?”

    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极了,一点不像“乱得很”的样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因为高雄帮到我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而我,可以帮到高雄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这么一件小事而已,实在是无法开口拒绝他。

    (二)

    中村在旁边碰了我的胳膊肘一下。

    他说:“心心?想什么呢?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去吧?一会儿人该多起来了。”

    我说:“好。”

    中村做了一个动作,指指我胸前。

    我恍惚地说:“什么?”

    中村又指着我的手,说:“嘉宾证。戴上。”

    离开安检口。

    中村说:“这边走,高雄让我们看的东西都在e区。”

    我说:“好。”

    然后,我就重重地撞在了一堵弹力墙上。

    (三)

    我倒退了几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听到中村在道歉。

    面前突然竖立起一座铁塔。一个身高超过1.9米,宽度也相差无几的大胖子站在对面,穿着西装,嘉宾证在胸前晃荡。

    他瞪着我。

    中村小声说:“你刚踩到他了。”

    我看着中村。中村说:“高跟鞋啊!”

    我机械地说:“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胖子说:“小姐,在想什么呢?我这么大目标你硬是没看到啊,这样直接就撞上来。我想躲,都硬是没躲开啊。”

    我终于回到了现实里。我万分抱歉地说:“真是对不起。您的脚没事吧?”这样说着,我看到自己在对方锃亮的皮鞋上留下的明显凹痕。

    (四)

    有点不对的地方。

    我感觉到胖子在端详着我。我感到强烈的不安。

    我说:“先生,要不,我和您一起去医疗区,脱了鞋,检查一下吧。看看有没有踩伤出血什么的。”

    胖子继续盯着我看。

    中村也觉得有点不对,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对胖子说话。

    就在这时,胖子突然说出了一个名字。你的名字!竟然是你的名字!

    当头一棒!我耳边轰鸣了一下,整个人都空掉了,血液逆流,它们一下子冲上头顶,又像瀑布一样地狂泻下来。

    我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胖子又说了一遍你的名字。

    他说:“这个人,请问,小姐,您认识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说:“您一定认识他。”

    中村看看我,又看看胖子。中村不太明白胖子在和我说什么,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胖子上下打量着我,再次用肯定的语气说:“我敢打赌,您一定认识他。”

    我感到有人从背后推我。我听到保安的声音。

    “安检完毕的嘉宾,请尽快离开安检口。不要停留在这里交谈。”

    保安说:“你们几位,请配合一下?”

    我身不由己地被推着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在这个强力的推动之下,我能够出声了。

    我说:“认识。”

    我说:“他教过我。是我老师。”

    (五)

    在走向e区的路上,胖子朝我和中村伸出手来,又递给我们他的名片。

    他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c公司的孙趵。因为我体形庞大,嗓门又大,大家都叫我孙大炮。”

    “孙大炮”这三个字,在我脑海中勾起一些非常模糊的印象。我隐约记起来,你曾经跟我提到过这个名字。他是另一所重点学校的体育老师,是你在登山俱乐部的朋友。你们都很喜欢极限运动,周末常在一起玩的。

    孙大炮说:“幸会,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崇拜者。”

    我问孙大炮:“您以前是在某中学执教的体育老师吗?”

    孙大炮说:“就是我。看来他跟你提到过我。”

    我说:“我想起来了,他说您为人很不错,是优秀的体育教师。”

    孙大炮说:“过奖了。大家同行而已。”

    我问:“孙老师,您怎么能一眼看出我认识他的?”

    孙大炮挠了挠头上的板寸,说:“不知道。我也说不出个理由。反正,我一看到你,就一下子想起了他。”

    孙大炮再次端详着我,说:“你们两个,有种很相似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的。”

    孙大炮说:“你站在我对面,看着我,那种感觉特别熟悉。完全就像是他站在那里,看着我一样。”

    我说:”什么相似?“

    他想了想。

    他说:“坚定。”

    他说:“你们都有某种,不同寻常的坚定。”

    (六)

    孙大炮问:“既然您是他的学生,那么,想必你也认识汪指导了?”

    我点头,我说:“当然。”

    孙大炮说:“您毕业以后,有很久没有和汪指导联系了吧。”

    我说:“是的。惭愧。”

    孙大炮说:“老汪现在和我是邻居。我们一起做高尔夫器材生意。”

    我说:“c公司?”

    孙大炮说:“是的。老汪也是股东之一。他两口子和儿子眼下都住在深圳。我们住在一个小区里。”

    就这样,在失去联系多年之后,我重新遇到了汪指导。

    孙大炮说:“你们来展会想看点什么?”

    中村把高雄想要看的东西告诉了他。

    他说:“真是太巧了,我们公司也卖这个!我们一进门就遇到,真是天意使然啊。天命不可违,来来来,两位就先到我们公司的展位上去看看吧。”

    我说:“我们也是代别人来看的,生意成不成,要看委托人的意思。”

    孙大炮豪爽地说:“没关系,随意看看就好,生意成不成的,交个朋友。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中午我就请二位吃饭吧。千万别客气,千万别客气啊。看得起我,就让我请一次。从南四门出去,走100米有家怀石料理,非常不错,厨师长井上,是米其林级别的大厨,店长千佳子小姐特别温柔热情,环境也清雅,我们可以好好叙叙旧。”

    孙大炮说:“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我和老汪都很怀念他。想必,小姐您也是一样吧。”

    我低头不语。

    中村看着我。

    我深呼吸了一下。我说:“是啊。我也很怀念他。”(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三章 蹦极

    (一)

    那天中午,和孙大炮在怀石料理共进午餐之后,我就了解了一件事情。

    你为了让我克服恐高症带来的心理障碍,曾经脚上绑着绳子,仰面倒向了悬崖下的万丈深渊。那个运动,名字就叫蹦极。它正是孙大炮介绍给你的。在你倒向深渊之前,你们在一起练习过很多次了。

    (二)

    孙大炮递给你一本英文画册。

    你翻看它。你看到蓬特科斯特岛的风光。有座高达30米的塔竖立在山顶上。有个上身赤#裸的年轻土著男子,腰间系着一根绳子,头上脚下地从塔上俯跳下来。

    旁边的文字:“仿佛掉入无底深渊。一切思维都会停止。心脏整个冲出体外。视觉上的恐怖与无助。这样的挑战,试过吗?”

    孙大炮他看看你,又看看画册。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出所料,你被这个深深地吸引。

    你继续朝后面翻动页面,看到一些照片和图画:有人从高达数百英尺的大桥上纵身跳下,从热气球上纵身跳下,从直升机上纵身跳下,从大楼顶上纵身跳下,从艾菲尔铁塔上纵身跳下。

    孙大炮问你:“怎么样?”

    你说:“这是什么?”

    孙大炮说:“bungee。我们国家翻译成:蹦极。”

    你说:“好名字。”

    孙大炮说:“想不想试试?”

    你说:“这儿好像还没有人玩过吧。”

    孙大炮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不过,我们试了,就会有了。”

    孙大炮目光灼灼地看着你。眼神充满期待。

    他说:“陪我,试一下?我知道有个合适的好地方,而且我能搞到伸缩率超过220%的标准绳索。”

    孙大炮看到你脸上出现了一种表情。他不能分辨那意味着什么。

    你被那种表情后面的情绪捆住了一会儿。然后你自己把它解开了。

    你摇摇头。你说:“不试算了。挺危险的。”

    孙大炮感到有点失望。他原以为你至少会有兴趣进一步讨论一下行动细节的。

    他不死心地看着你。

    他说:“不可能啊?这么符合你爱好的运动,你竟然没兴趣?”

    他说:“我找了好几个人,他们都不敢。我以为你是无畏的。你平时那么镇定,玩这个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你笑了笑,说:“我也不是无畏的。”

    孙大炮怔了一会儿,然后,他恍然大悟地拍了脑门一下。

    他说:“喔,我明白了。你谈恋爱了!心里有女人了!”

    你笑了笑,没回答。

    孙大炮说:“没错,肯定是!男人不再喜欢冒险,一般都是因为有女人了。你女朋友肯定不让你去干这种冒险的事情。女人就是这样,什么都害怕,就只想男人守在她们身边,用她们的眼泪,把男人捆得死死的。”

    你再次笑了笑。你说:“我没女朋友。别瞎猜了。”

    孙大炮锲而不舍地说:“真的不好奇,纵然跳下深渊是什么感觉吗?”

    你摇头,说:“不好奇。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孙大炮惊讶地说:“难道,你之前就曾经试过吗?”

    你说:“也许,很久以前吧。”

    你说:“很久了。”

    孙大炮说:“可我很好奇。我一个人去的话,摔死都没有报信的,也没有人拉我上来啊。你陪我去吧。别人我都还不怎么放心。你,可是我觉得能够性命以托的。”

    孙大炮说:“帮我一次嘛,世界上有我这样勇气的胖子,真是寥寥无几啊。”

    孙大炮说:“你总不忍心连续三次拒绝我吧?”

    你看着孙大炮,你笑了笑,说:“好吧。说好了,你自己跳啊,我只负责保护,你跳完了弄你上来。”

    孙大炮说:“你会热血沸腾的。站在悬崖的边上,你一定不能克制自己飞跃而下的那种冲动。”

    你笑了笑,低头,没有说话。

    (三)

    瀑布的声音震耳欲聋。

    你和孙大炮站在悬崖边上,探头向下看。

    孙大炮喟叹道:“壮观!”

    你说:“要帮忙吗?你可以跳了。”

    孙大炮说:“不是该你先跳吗?”

    你说:“说好我只保护你的。”

    孙大炮说:“这就是保护我啊。我这么重,谁知道那些绳子结实不结实啊。你得帮我先测试一下。万一我跳下去,绳子被我蹦断了呢?”

    你说:“这运动本来就不适合你。”

    孙大炮说:“所以叫极限运动啊。挑战的就是极限,就是不可能。”

    你说:“反正你是横下一条心,今天非要坑了我,是吧。”

    孙大炮咧嘴笑了起来,说:“你这么高竿,谁能坑得了你啊。”

    (四)

    你蹲下来,在悬崖的边缘打开枪盒。你拿出你平时用的瓦#尔#特速#射手枪。你娴熟地把枪管、扳机和弹匣装上。

    孙大炮惊讶地看着你。他说:“干嘛带枪出来?你要干嘛?”

    你装上子弹,你说:“做了坑人的事情,心虚了?”

    孙大炮说:“我心虚什么,我都是一片好心,你根本就是自己心里想要跳的,我只是帮助你提供更多的理由,来说服你自己罢了。我不说,你不说,你女朋友不会知道的。”

    你说:“我没女朋友。”

    孙大炮说:“不可能。”

    你说:“不要纠缠这个问题了,可以吗?”

    孙大炮说:“你还没回答我呢。拿枪出来干嘛?”

    你指了指悬崖下方,说:“试试能不能做到。”

    孙大炮想起刚上来的时候,你把喝光的饮料罐放在溪流中间最突出的石头的缝隙里。

    他看着你:“你要在往下跳的时候,打那罐子?”

    你说:“是的。”

    孙大炮张开嘴,10秒钟都没有合拢。

    然后他说:“这子弹是真带火药的!太危险了!你会打死自己的!”

    你笑了笑,你说:“那就死得其所了。”

    孙大炮说:“你还可能会打死我!那几十秒钟里,你是找不到方向的。你连自己都找不到!我发誓没人能在那情况下找到方向!你会失控走火的。”

    你说:“我可能打不中,但不会失控走火的。”

    孙大炮说:“我现在后悔诱惑你了。”

    你说:“那你下次就不要再诱惑别人了。”

    (五)

    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你看着孙大炮。你说:“要过来帮我吗?”

    孙大炮说:“我要是被你失手打死了,可以算为这项运动捐躯的先烈吗?”

    你笑了一下。你说:“我可是先跳下去帮你测试绳子结实度的。”

    你说:“帮我绑一下绳子?”

    孙大炮走过来,准备把绳索绑在你脚踝上。

    你阻止他。你说:“绑背。”

    “啊?”孙大炮再次大吃一惊。(备注:绑背的跳法更惊险更刺激)

    你说:“你不是怕走火吗?绑脚踝,我视线不好,不保证不打偏方向。”

    孙大炮看了你一会儿。他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冷静的人。”

    你说:“我不冷静吗?”

    他说:“不冷静!你很疯狂!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骨子里有这样惊人的疯狂。”

    你说:“极端的疯狂,和极端的冷静,有时候,它们长得很像。”

    (六)

    孙大炮再三检查安全性和牢固性。他说:“一会儿跳,你上下一定要分清楚啊!”

    他说:“记住,我是在你上面,罐子在你下面。”

    你说:“念叨多了,我可能就搞混了。”

    你指着你的运动包。

    你笑了笑。你说:“去拿着那包,挡在胸前。里面有个钢饭盒。你可以想象它是盾牌。虽然饭盒不怎么挡子弹,然而运动用的子弹,杀伤力也不怎么强。”

    孙大炮说:“你确定要试?”

    你说:“我确定。”

    孙大炮:“不后悔?”

    你说:“不后悔。”

    孙大炮:“有遗言吗?”

    你笑笑,说:“谢谢你送我最后一程。”

    孙大炮说:“我可是再此警告你啊。一会儿跳下去,你会脑部充血,还可能视网膜脱落。绳子可能打结。会有巨大的风。总之,你不可能瞄准。”

    你说:“我不用脑部瞄准,也不需要用眼睛瞄准。”、

    孙大炮惊讶道:“用哪儿?”

    “用心。”你说:“用无所不能的心,去瞄准。”

    (七)

    你站在悬崖边缘。你对孙大炮说:”拿好饭盒。“

    话音未落,你就从悬崖的边缘消失了。

    孙大炮站在那里,全身僵直,一动也动不了。

    过了也许是10秒,也许是20秒,孙大炮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

    忽然,他听到下方一声枪响。

    又过了差不多那么长的时间,他才能挪动脚步。

    他向前走几步。他探头向下看。隔着层层的薄雾,他依稀看到你在绳索的顶端晃荡。

    你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拉我上去。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八)

    孙大炮看着那个饮料罐。他通过那个打穿的孔洞看着太阳。

    他说:“老弟,一会儿给我签个名吧。就签我这件衣服上。耐克的,它会升值的。”

    他说:“你会名彪青史。你不是我们这种普通的人类。你是生化人。”

    你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拧开水壶盖子喝水。

    你说:“你不告诉别人,就不会名彪青史了。”

    孙大炮说:“你是石头做的吗?你就从来不会感到恐惧吗?我跳下去的时候,屎尿都快要飞出来了。我一点都不骗你。太刺激了,也真吓人啊。”

    你说:“不。我有很多恐惧。”

    你把枪管卸下来。你把它放回盒子里。

    你说:“不过,恐惧,也自有它的恐惧。”

    你说:“恐惧的恐惧就是:我们知道它什么力量也没有。我们知道,它虽然会出现,但根本没有力量控制我们。即使是在恐惧喷涌的时候,我们也可以随时自由地选择,不恐惧。”(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四章 完美无瑕

    (一)

    我脚上的崴伤还没有全好就恢复上学了。

    我这样做并不如人想象,全是出于热爱学习的缘故,虽然我也很非常热爱学习。

    重新坐进教室的前几天,我每天都受到老师的表扬。各门科目的老师都一再拿我出来举例,把我当成一个能够克服困难,坚持探索知识的好榜样。他们的话语把我挂在各种场合进行展示。李老师把我带着拐杖上课的照片发给家长们,说:“你们看,学霸从来都不是靠运气炼成的,背后都付出了辛勤的汗水和努力。”

    我感到有无数的目光投射在我的身上。

    我感到课间休息时总有些窃窃私语在周围浮动。

    我抵御着自己的心虚,冒领着这样的表扬。

    我就这样,把我的另有所爱小心地深藏。

    在一片赞赏声当中,唯有你,是责备我的。

    这一生里,事情常常是这样的。当所有的人都责备我的时候,你是站在我这边的。而当所有的人都赞成我的时候,你却站在另一边。

    无论你是否站在我这边,我都是深受感动的。

    因为只有你是懂得我的。你的关怀不是无的放矢的。你的体贴是精确到位的。你的安慰是切中肯綮的。

    所以,在人和人相处的过程中,光有彼此的善意还是不够的。理解,其实是更重要的。它就是爱与关怀的眼睛。如果缺少它,所有的爱就是盲目的。因为是盲目的,所以也就是常常无效的。

    因为行走不便,每天中午我不能去食堂吃饭,都是班上的同学轮流去替我打饭的。所以,当下课铃响过,全体人马都狂飙而出,杀奔食堂时,教室里除了我就空无一人。

    就在这个时候,你从教室的前门走了进来。

    我们已经有18天没有见面了。我们心里的感觉就如同过去了18年。

    我们百感交集地互相看着对方。我们看对方的眼神,就把什么都向对方说了。

    你看了看教室外面,你听到时间在向这边走来。于是,你克服了心里的波动,你说:“还没好全呢,干嘛着急来上学,弄不好,以后要留病根的。”

    我说:“因为,有两只手电筒的电池都要用光了。”

    我说:“因为我不想再用眼睛倾听,不想再用光亮说话了。我想被他的眼睛看到,被他的耳朵听到。”

    我说:“因为我的心虽然饱满,但我的感觉太空了人总归还是感觉的俘虏,是吧?”

    我的话在你的心里引起了一阵新的波动。

    你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你看着我,你叹息了一声。你说:“多加小心啊,有事多请大家帮忙。”

    这时,第一批抢到饭菜的同学已经开始返回了。

    你一边看着门外的走廊,一边倒退出教室的前门。

    你退出教室之前,最后对我说了一声:“千万小心,不要逞强。”

    然后你就转身离开了。

    你离开后只有一分钟,第一批打饭的同学就进来了。

    我听到你在远处的走廊里和他们相遇,他们热情地和你打招呼的声音。我听到你在随和亲切地应答他们。

    我的眼光一直跟随着你离开的方向。我的心一直跟随着你的声音和脚步,一直到来自你的所有的感觉都淹没在世界的噪声里了。

    s的声音传了过来:“心心公主,吃饭啦。看看今天帮你买的菜好吃不?”

    我从s那里接过饭盒。

    s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左右看看,小声说:“指导刚才是来看你的吧。”

    我赶紧挖了满满的一勺饭菜塞进嘴里,避免作答。

    s用更小的声音说:“指导很想你的。他天天都有擦你的枪。一个人擦很久。话都不怎么多说了。”

    我又塞了一勺子饭菜到嘴里,我吐词含混地说:“菜真好吃,谢谢啦。”

    (二)

    崴伤之后的第37天,我终于恢复了在射击队的日常训练。

    当我重新出现在训练场的时候,我感到一阵如愿以偿的心潮澎湃。这个地方的一草一木都让我倍感亲切。就在那阵情感暖流的起伏当中,我知道这个地方将会是终身铭刻在我的记忆当中的那种地方。

    队里的成员用热情的眼光和热烈的掌声欢迎了我的回来。你跟随着大家一起鼓掌欢迎我的回来。你的眼光落在我的身上。那是我一生永难忘却的一道目光。

    就是那道目光让我知道从此我在世界上不再是孤魂野鬼。你就是我总是可以回去的那个地方。

    那天下午我的成绩惊人地出众。我从来没有表现得这样完美无瑕过。汪指导看过我的成绩之后,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看着你,他说:“我今天没什么可以指导她的了。她什么都做对了。她甚至做得比对还要更对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辅导的了。”

    他说:“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你来辅导吧。你是最棒的。你知道那个不完美的地方。”

    他看着你,说:“你知道得很清楚,对吧?”

    你低头笑了一下,说:“嗯,我知道。”

    汪指导离开后,指导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你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让我在你面前坐下。你说:“别站着了,脚还没全好呢。”

    然后,你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喝水的时候,你就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你思绪万千地看着我。你满怀深情地看着我。

    你一直这样看着我,你没有说话。

    “干嘛一直这样看我?”我小声问道。

    你说:“就像你说的,钉子不能自行离开磁铁。”

    我的眼泪在睫毛上闪动了起来。

    我低下头,轻声地说:“这就是要指导我的内容吗?这就是那个不完美的地方吗?”

    你说:“完美的时刻,完美的成绩,全都难以永恒,这就是那个不完美的地方。”

    你温存地注视着我。

    你站了起来。

    你说:“想不想再看我打一次实弹射?”

    我说:“想。”

    你说:“这次,不用躲在柱子后面偷着看了。”

    你说:“这次,每一枪,都是专门为你打的。心心,祝贺康复。”

    (三)

    接下来的那一个小时是幸福满溢的。

    你用你的完美无瑕,恰到好处地呼应和匹配了我的完美无瑕。

    你用你的行云流水,从另一个角度诠释了我之前的行云流水。

    这前后两次射击就象是男女两个声部分别演绎同一首完美的歌曲。它们彼此契合,却又迥然不同。它们在同一个主题下分别进行各具特征的展现。它们的呼应让整个主题变得立体和丰满,整个主题就在它们的唱和之间熠熠闪光。

    在你射击的时候,我一直坐在你的身旁。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我听到你在我身旁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

    我听到平稳而连续的枪声不断在射击场地里回荡。

    那种枪击的声音一直深入到我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

    这就是你一往情深的另外一种表达。

    因为你想要表达的东西已经超越了言语的承载能力,所以你必须要借助比言语更多义的东西来加以表达。

    我们一起看着你打完的靶纸。

    我看得热泪盈眶。

    我把我们分别打完的两张靶纸重叠在一起。

    所有的弹孔,都是完全重合在一起的!

    你毫厘不差地全盘复制了我刚才打的靶纸,每一个弹孔,最细微的部分,都完全一样。

    这是我见过的,最情深似海的爱情表白。

    只有你,才能够如是做到。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不可思议的精确复盘技术。

    汪指导说得很对:你是枪神。神乎其技,出神入化。

    (四)

    那天,我们把两张靶纸重叠在一起,并肩看着它们。

    我们感觉生活圆满,万事如意。

    我们产生此生所有的夙愿已偿,从此就别无所求的共同感觉。

    我们共同沉浸在这样美满的感觉中,久久不能开口说话。

    良久,你说:“完美的事情也会成为过去。当它成为过去时,我们要庆幸曾经拥有,不要害怕从此失去。”

    你说:“你明白今天那个不完美的地方了吗?”

    我说:“明白了。就算是最完美的时刻,最完美的事情,也要能够随时随地,放舍掉它。”

    你说:“很好,心心。”

    你说:“我们必定还有比37天更长久的分离。我们都要随时准备好。”

    你说的很多话,后来都是会应验的。

    现在,我们已经分离了3700天之久了,而且,这种分离,仍将一直持续。(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五章 春蚕

    (一)

    你一如往常地骑车在岔路口等我。

    你看到我心事重重地出现,手里拿着一个纸盒。

    你说:“生病了吗?”你看着那个注射剂的盒子。

    我摇头,我打开了那个纸盒。

    在纸盒里,你看到了10多条黑色的小蚕种。它们风卷残云地啃咬着桑叶的边缘,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

    它们对我们的存在毫无感觉,而且坚定否认。

    就像我们对天神的存在也毫无感觉,而且坚定否认。

    “哪儿来的?”你问。

    我说:“是小宋养的。她养了几天又觉得不好玩了。她准备把这些丢到垃圾桶里。别人都不想养。我就说,给我吧。好歹也是十几条性命。”

    你说:“为什么愁眉苦脸呢?”

    我说:“我大概不能把它们拿回家。不然,我来上学时,它们可能还是会被扔掉的。”

    “放我那儿吧。我帮你养。”你说。

    我感激地看着你。

    我说:“真的?”

    你点头。你说:“真的。”

    (二)

    我跪在你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蚕宝宝们。

    我打开一个袋子,拿出用湿润的纱布盖着的桑叶。

    我将桑叶一片一片擦拭干净,厚厚地铺在蚕宝宝的身上。不一会儿,许多的叶片上出现了小洞。然后出现了蚕宝宝的口器。有蚕宝宝从那个吃穿的小洞里爬上了叶子的正面。

    咀嚼声如春雨,密密地飘落在你的桌面。

    我感觉到你在看我。我说:“让指导帮忙我们做这些小孩子的事情,真是为指导了。谢谢你。”

    你摇头。

    你说:“能救护别的生命,照料别的生命,始终都是很美好的事情。很感谢你信任我,很高兴有幸和你一起做这样的事情。”

    你在我的旁边,和我一起看着盒子里日益茁壮成长的蚕。

    你说:“我还算尽职尽责吗?这几天的成果,还满意吗?”

    我用力点点头。

    你又撒了一层桑叶在盒子里。你说:“它们好能吃啊。你今天带来的桑叶不够了。”

    我说:“到处找不到桑叶。我跑了很多地方都卖完了。河边的桑树叶子都给人摘光了。”

    我说:“就这些,还是别班的同学匀给我的。”

    我发愁地说:“明天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我说:“如果没有桑叶,可不可以给它们吃莴笋叶。”

    你摇摇头说:“它们不会吃的。”

    我说:“也许它们很饿了,就会吃。”

    你说:“不会的。有些动物是很执着的。它们不会因为饥不择食而将就。”

    我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地坐在你的椅子里。

    你看着我,你笑了起来。

    你说:“这表示你在发愁吗?”

    你说:“这事交给我吧。你还有多少朋友缺桑叶?我帮你们一起解决?”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我说:“真的?”

    你说:“真的。”

    你说:“老师的职责就是不让学生发愁。”

    (三)

    “天啊,这么多!”

    我看着你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办公室桌面上的许多透明袋子,惊叹了起来。

    你笑着说:“够用吗?可以分给你的朋友。放在冰箱里,可以保存好几天。”

    我说:“够用了!她们都要高兴坏了。”

    我说:“替所有的蚕宝宝谢谢你。你真是最仁慈的指导。”

    你的脸略红了一下。

    你有点腼腆地笑道:“一般来说,我不太经得起这种最高级别的赞美。”

    我问:“你星期天去乡下了?”

    你说:“嗯。”

    我说:“骑了很久吧?路也不好走吧?”

    你说:“还好,也不太远。”

    我问:“指导,你专程去的啊?”

    你说:“也不算专程吧。顺便看看春天的田野。”

    我说:“该怎么谢你呢?”

    你说:“不用谢。这就像左手帮助右手,是本分事。救护其他的生命,照料其他的生命,就是救护我们自己,照料我们自己。”

    (四)

    “它们的皮肤发亮了。”我说,“它们快要吐丝了呢。”

    你说:“不知道接下来,现在的女孩子都会怎么做?让它们帮你们吐些什么?茶杯垫?书签?笔套?手帕?”

    我摇头:“不要它们帮我吐什么。就让它们为自己结茧好了。如果不让它们结茧裹住自己,它们变蛹变飞蛾的时候,会感觉到很不安全吧,就像我们不穿任何衣物行走在大街上。”

    我说:“我明天带一些稻草过来,方便它们结茧。”

    我说:“本来就不是为了得到它们的丝才要养它们的。只是为了看它们活着。为了看它们完全不理会我们的存在,不记得我们的恩德,不回报我们的辛苦,按照自己的心愿活着。看它们不经历任何挫折,不遇到任何意外地,平安活着,然后寿终正寝。”

    我说:“看到其他的生命这样活着,我会觉得,那些不幸早逝的生命,也许也有希望在别的世界这样活着。也许,也会遇到这样的救护和照料。这样想着,心里就好过多了。就算结冰,也不会觉得那样冻了。”

    你说:“生命本来就该守望相助,而不是弱肉强食。”

    你说:“所有的生命,都是一体的。当我们温暖其他的生命时,自己的生命也一定能得到温暖。相反,当我们伤害其他的生命时,自己的生命也必然遭到屠戮。”

    我说:“很多人不这么看。”

    你说:“我知道。”

    你说:“很多事情,我们坚持去做就好了,不一定要忙着去说服其他人认同。”

    我点头,我说:“嗯。坚持去做。哪怕周围的人都不认同。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不认同。”

    你笑了一笑。

    (五)

    我们一起爬上阁楼,坐在你住处屋脊的瓦片上。

    屋顶上飘满落花。

    我们吃着一盘糖渍的桑果。

    我问:“你自己做的?”

    你说:“嗯。那天去采桑叶,顺便采了一些桑椹回来,用糖腌渍了一下。好吃吗?”

    我说:“好吃。很甜。”

    你说:“那就多吃点。明年我们再一起做。我教你。”

    你说:“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开心?”

    我说:“是啊。那些蚕宝宝,变成飞蛾之后,很快就要死了。它们的生命这么短暂。”

    我说:“转眼之间,一生就过去了,然后就是永别。”

    我说:“我把它们装在注射液的盒子里拿来的时候,那种情形好像就在昨天。我有点舍不得它们。我有点想念它们。”

    你说:“它们还留下了很多生命的种子。我们好好保存着它们的孩子们。”

    那天,你说,我们虽然不会再见到今年的这些蚕了,但明年它们的种子还会孵化出新的生命。

    你说,每年的春天我们都还会看到蚕。

    你说,每年的世界上都还会有蚕。

    (六)

    但是,我们并没有年年在一起养蚕。

    我把装着蚕娥产下的蚕种的纸盒拿回家,小心地存放在书柜里,等待着明年的春天。

    可是,人生就是由意外组成的。这一年还没有过完,家里在大扫除的时候,就把那个纸盒给扔掉了。

    第二年到来的时候,你也生病了。于是,我们就没有再养蚕宝宝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你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我。

    从此,我再没有进入过春天。

    那就是我一生里的最后一次养蚕。

    以后我再也不能那样做了。

    但我知道,还会有一代一代的人那样做下去。

    知道这一点,我心里就暖和多了。就算结冰,它也没有那样冻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六章 母鸡

    (一)

    我们并肩走在运动场的围墙外。

    你从路边的草丛里摘下了一朵小黄花。

    你端详着它。你说:“就是它。”

    我说:“什么?”

    你说:“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是,它的叶子很好吃。酸酸甜甜的。”

    我说:“怎么知道?”

    你说:“我小时候吃过它的叶子。我一直记得它。”

    你说:“这里面有个故事,想听吗?”

    我说:“嗯。当然想听。”

    你说:“小时候,我家住平房,前面有一片草地,有很多这种花。那时候,我妈妈在园子里喂了一只黑色的母鸡,它和我关系非常好。别人捉它的时候,它就咯咯叫着扑扇翅膀到处奔逃,可我去捉的时候,它从来不跑。它总是收紧翅膀,往地上一蹲,让我把它抱起来。”

    你说:“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这样信任我。可看到它这样信任我,把整个性命全都交到我的手里,我心里真是很感动。”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它经常在我手心里啄米粒吃。放学后,我还常常去外面摘它喜欢吃的青草,回来用剪刀剪成一小段一小段地喂它。至今,我还记得那种绿色的汁液染在剪刀上的样子。”

    你说:“我喂它吃青草的时候,它就站在那里,随便我怎么抚摸它的脖颈和羽毛。我有时候觉得,我们从前一定是认识的。它也许从前是我的一个亲人或者朋友吧。”

    (二)

    你说:“有一天,我回家后,听到这只母鸡在我脚边咕咕地叫。它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当我蹲下来的时候,它就摇摇摆摆地从我面前跑了过去。然后它又摇摇摆摆地跑了回来。回来的时候,嘴里就叼着这样一枝黄色的小花。”

    “它把花放在地上,很小心地啄去花朵,把剩下的根茎和叶子,再次叼了起来。它对我咕咕叫。”

    “我向它伸出手掌,它就把这个放在我的手上。它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充满了期待。”

    “突然,我就理解了它的意思。它是在向我赠送食物。它觉得很好吃,而我又可能会接受的美味食物。”

    “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心里一阵感动。于是,我想都没想,就摘了一片叶子,擦擦干净,放在嘴里尝了一下。味道果然很好。酸酸甜甜。像某种水果的味道。”

    我说:“后来呢?”

    你说:“后来,家里知道了这件事情,爸爸就揍了我一顿。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饿疯了?!怎么什么都往嘴里放啊!家里没有给你吃饱过饭吗?”

    你说:“我妈很多事情都护着我的,可这次,她也和我爸爸站在一边,把我数落了好几个小时。她很支持爸爸教训我。不过,到了晚饭的时候,她特地多做了一份煎饺给我吃。我说吃饱了,她不容分说一定要我把煎饺再吃了。”

    “她一边看着我吃,一边说,儿子啊,你是不是平时都没吃饱啊?”

    “她看着我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说:要是那些花花草草里面有毒可怎么办呢?她说,妈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妈妈就不能再活了。你要是没吃饱,想吃什么,都可以对妈妈说,妈妈知道爸爸对你要求很严格,但是,只要是你想要的,妈妈都会设法让你吃到饱。”

    “她说,你想吃什么,妈都给你找。就是千万不要再乱吃东西了。”

    你说:“看着我妈妈的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我觉得自己真是犯了很大的错误。但我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当时我怎么能不接受它的礼物呢。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一只小动物也能这样待人的。怎么能让它的心意落空呢。”

    你说:“小时候,我就曾经为了这样一件事情而很苦恼。”

    说到这里,你有点自嘲地笑了一笑。

    你说:“这大概就是我第一次理解孝义难以两全的涵义吧。”

    (三)

    我问:“后来呢?”

    你说:“那只母鸡看到我吃过第一次以后,就很热衷这件事情了。每天我放学回家,都能看到它热情洋溢地叼着一枝叶子在那里等我。我至今还记得它那一片至诚的眼神,那么亮晶晶的眼神,纯洁天真,充满了奉献的渴望,一点不善的念头都没有。”

    我问:“再后来呢?那只母鸡最后怎样了?”

    你说:“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没有看到那只母鸡过来迎接我。我回家就问妈,咱们家的黑母鸡跑到哪里去了。妈妈说:中午你爸爸来了个老战友,你爸爸把它捉来杀掉招待朋友了。炖了一大碗鸡汤,还给你留着一只鸡腿和两只没下的鸡蛋呢。”

    你说:“当时,我听了这句话,感觉好像头顶上落下一个炸雷一样。我一下子就呆在那里了。我妈奇怪地看着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了?你没发烧吧?然后她就伸手来摸我的额头。我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我哭着说:你们怎么能杀了它呢!你们怎么能问也不问我就把它杀了呢!我这样说着,扭头跑出去了。”

    你说:“当时,我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忘恩负义的朋友了。心里充满了罪恶感。为这件事情,我难过了好多天,最后真的发了高烧。我烧得嘴上都起泡了,把我妈吓坏了。”

    你说:“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朋友的死亡。后来,那碗鸡汤我一点也没有吃。我连看也不能看它。”

    说到这里。你低下头去。你不再说话了。

    你听到身边的一点声音。

    你抬头看着我。你碰了碰我的胳膊。

    你说:“哭了?”

    我说:“嗯。心里好悲伤。”

    你看了我一会儿。

    你说:“它若知道你曾为它掉泪,会很感激。”

    我说:“我配不上这样的感激。只有能让这一切不幸停止的力量,才配得上。”

    (四)

    我说:“怪不得你不怎么吃肉类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说:“是啊。在饭桌上,看到碗里的鸡头鸡爪什么的,心里会很难受。”

    我说:“让我也尝尝吧?那些叶子?”

    你摘了一片叶子,擦了一下,递给我。

    果然很美好的味道。有点像山楂。

    我说:“你朋友的推荐真好。”

    你说:“你能喜欢,也真好。”

    (五)

    我说:“我小时候,也特别不愿意看到家里的厨房杀鸡。”

    我说:“有一次,别人给我家里送了一只乌鸡,妈妈说炖了吃是补血的,让阿姨杀了它炖汤。我看到阿姨提着挣扎扑腾的那只鸡进了厨房,她用菜刀割开了它的喉管,把它流出的血收集在一只瓷碗里,说鸡血也可以开汤。我看着那只可怜的乌鸡在她手里垂死挣扎了一会儿,就一动不动了。”

    “阿姨把杀死的乌鸡扔在了水桶里,用开水浇淋它的羽毛,整个厨房里都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在阿姨准备拔毛的时候,有电话让她出去拿一样东西,她就站起来,把鸡留在水桶里,出去了。”

    “当时,家里就只有我和阿姨两个人。她出去以后,我在客厅里写作业,我打开窗户,想把那种烫尸体的味道散发出去。这时,我听到厨房的水桶里发出一阵声音。我吓了一大跳。我故作镇定地坐在桌前,水桶又发出一阵声音。我吓得脸色发白。我壮着胆子,抖抖瑟瑟地摸到了厨房的门口。令我大吃一惊的是,那只被割断了喉管的乌鸡,水淋淋地竟然从水桶里站了起来。不仅站了起来,而且发出咕咕的叫声;不仅发出了咕咕的叫声,而且还一跳,就从桶子里跳了出来,在地上东张西望地走动了起来。这一下可把我吓得不轻。我心惊肉跳地站在那里,看着它朝我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凶手,看着被害者的尸体迎面扑来。我一动也不能动了。那是比任何恐怖片都要恐怖一百倍的恐怖!”

    “这种恐怖没有持续多久,不久之后,阿姨就拿着东西回来了。她看到我万分恐惧的样子,问出了什么事情,然后她就看到了那只高视阔步的“死鸡”,她什么都明白了。”

    你问:“那么,后来呢?”

    我说:“后来当然就是阿姨把那只乌鸡又杀了一次,又烫了一次,然后炖了一锅汤。”

    你说:“杀戮都是不吉祥的。”

    我说:“多希望这些悲惨的事情,永远都不要发生了。”

    你说:“是啊。”

    我说:“我想要得到让这一切不幸,全部停止的那种力量,创造一个永远不会有一切不幸的完美的世界。”

    你说:“心心,你会得到的。”

    我说:“你也会的。指导。”

    (六)

    在1997年的禽流感当中,仅香港一地,就屠宰了160万只家禽。

    (七)

    我现在知道了,什么才是能让这一切停止的力量。

    它就是慈心。平等遍及的慈心。

    它能让一切不幸止息。

    唯有它,能让一切不幸止息。(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七章 水平线

    (一)

    场地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你静静地站在射击位上。你面对着前面浓厚的黑暗举起枪。

    你扣动扳机。你用平均5秒击发一次的速度匀速射击。我见过你最快的全10环击发速度是每分钟45发。

    枪声一下接一下地在空空荡荡的场地里回响。

    你一口气打了10枪。

    你停下来换子弹,准备再打。

    “啪”地一声,场地的大灯亮了。眼前一片雪亮。你回头。

    你看见一个人站在场地门口。他对你说:“果然很刻苦啊!”

    他走到你面前,向你伸出手。

    他说:“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你认出他是周老师。你感到有点吃惊。

    你说:“周主任,都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儿?”

    周老师说:“我今天有事正好在附近等人,我在上面的运动场里散步,听到枪声,以为是老汪还没走,就顺道过来看看。”

    你和他握了握手。

    你说:“是老汪告诉您,我经常在夜里来这里练枪的吧。您是特地来看我练枪的吧?”

    周老师听了,就笑了笑,他说:“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就不用编理由了。”

    他说:“不管怎么说,我向成校长推荐了你,不看看你实弹射,心里总是有些忐忑,看过,果然名副其实,我也就心安理得了。不是我不相信老汪的眼力和推荐,只是多年来的习惯,凡事都想要亲自验证一下,这样才庶几可以不负于人。”

    你说:“应该的,应该的。我应该早一点答应老汪再去谢谢您的。”

    周老师说:“你也不必再客套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拖延着没来见我。”

    你的脸略略红了一下,但是周老师并没有觉察你的脸红。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标靶那边,他说:“可以看看你打的成绩吗?”

    你说:“当然。”你按了一下滑动键,标靶沿着菜地向这边滑动过来。

    (二)

    周老师把靶纸拿在手里。他看到呈一条水平线的10个清晰的弹孔,均匀地分布在从1环到10环的区间中线上。

    他无比惊讶地看了看你。

    他从旁边的枪台上拿起另一张靶纸,他用靶纸的边缘作为直尺,比了一下那些弹孔。

    它们完全在一条水平线上,毫无偏差,就连弹孔的圆心,也几乎是一条直线上的。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你。他说:“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说:“没人能做到。”

    你说:“凑巧而已吧。”

    周老师摇头说:“这怎么可能是凑巧呢!这是真正的技术!原来他们告诉我的,都是真的!原来老汪说的都是真的!”

    他问你:“你怎么做到的?”

    你说:“深度的宁静和专注。当你达到时,不用费力,自然就能做到。“

    他说:“是谁教你的?”

    你说:“打枪是我父亲教的,不过,这些,是我自己摸索的。”

    周老师再次端详着手里的靶纸。

    他说:“你打得就像一个神话那么好!”

    (三)

    你说:“周主任过奖了。前辈您才是射击界的传奇和神话,您为射击界培养出了那么多的冠军和高手,使得这项冷僻的运动深入人心。”

    周老师说:“以你这样的天赋,在这里教小孩子们,实在太可惜了!你应该回到职业运动,那里才是你的用武之地。你将会给国家和民族,带来无上的光荣,成为运动史上的传奇。”

    他说:“你知道吗,上次我到这里来见过你的学生唯心,她虽然年纪幼小,但却意志坚定、见识不凡,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印象。我看了所有你对她的指导记录。从那以后,我真的是一直念念不忘,日夜挂怀,一直都想再见见你。”

    他说:“年轻人,你真的不应该在此屈就,你应该去更合适你的地方。虽然作为老朋友,我不能挖老汪的墙角,但是,我相信,老汪也和我有着同样的惋惜,你在这里,实在是太屈才了!”

    你看着周老师。

    你说:“周主任,没有您的信任和帮助,我不可能来这里执教,不可能重新回到射击运动。从内心深处,我十分感谢您的帮助和勉励。”

    你说:“不过,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还是直接实话实说吧,这样对双方来说,都简单一些。”

    你说:“我不想再回到职业运动了。无论是作为选手,还是作为教练。”

    你说:“这里,就是我最合适的地方。”

    你说:“这儿就是终点。我不会再去别的地方。很抱歉。”

    周老师说:“可是,为什么呢?”

    你说:“我只是喜欢射击,不喜欢和人较量,更不喜欢击败别人。我有多喜欢前者,就有多不喜欢后两者。偶然一两次,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一想起每天都要做后两件事情,我就真的无法忍受。想起来就心情低落。”

    你说:“我就是因为很不喜欢后两者,才最终决定离开职业运动,再不回去的。为此我和家里都闹翻了。这么些年了,父亲都不肯原谅我。我也都不能回家。”

    你说:“周主任,我知道这样拒绝是很不礼貌的,也很不合理。但是,我相信您了解的,一个人无法勉强自己,去做心里非常不愿意做的事情。纵然勉强去做了,也不会有好的效果。您同意吗?”

    周老师说:“你不肯再来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觉察了。到唯心断然拒绝我的邀请,我也就明白了你的心意。她一个小姑娘,受到你的影响和熏陶后,都会那样坚决果断地做出选择,更何况是你本人呢。”

    周老师说:“我知道你是很有主见和定力的人,若你决定不要去做,我很难说服你改变心意。只是,我一生都在寻找可堪造就的栋梁之才,见到你这样的神乎其技之后,若不有所行动,这辈子,我也是会要很难原谅自己的。你能理解这一点吗?不来和你好好地谈谈,我始终心难安定啊。”

    你说:“周主任,我非常理解。我也非常钦佩您,为这项运动广觅天下良才而育之的真诚和胸怀。”

    你说:“虽然我不会再回到职业运动,但我会在目前的岗位上尽心尽力,希望能为省青年队培养出更多的好苗子,供您选择,打好他们将来深造的基础。”

    周老师说:“现在的年轻人,能像你这般,丝毫不为名利所动,坚持做人原则的,实在是太罕见了。该表示钦佩的,是我啊。也许,必须要做到这般心无所扰,才能实现这样的出神入化吧。”

    (四)

    周老师说:“但是,你刚刚说的那个理由,似乎还不是很充分啊。”

    你笑笑,你说:“周主任,您相信宿命吗?”

    周老师看着你。

    你说:“有些事情,就是宿命使然吧,我也无法说清楚,究竟是为什么。”

    周老师说:“除了宿命,还有难以启齿的理由吧。”

    你停顿了一下。你坦诚地说:“是的。”

    周老师看着你。他伸手拍了拍你的肩膀,说:“好。够坦荡。”

    他说:“既然你觉得难以启齿,我也就不追问了。看过你打枪,这下子,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见到你们成校长,我也就心安理得了。我是真的为他举荐了一位卓越之才,并没有滥用职权,让他受委屈啊。”

    周老师说:“年轻人,我跟唯心,也说过同样的话。如果什么时候,你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到办公室、到家里,打电话让我来,全都可以。你跟老汪说一声,也同样可以。只要我还在这岗位上,这扇门,始终都会向你打开。”

    你说:“真的很谢谢您。”

    看着周老师满怀遗憾的失落表情,你心里也觉得挺不好受的。

    你迟疑了一下,终于决定还是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他。

    你说:“其实,周主任,您也不必觉得遗憾。我刚说了,宿命使然,我就算答应您回到职业运动,不久后也是必然要离开的,不会长久。您希望我做的事情,我是注定做不到的。”

    你说:“您其实没有损失什么。”

    周老师疑惑地看着你,问:“什么意思?能说得再明白一点吗?”

    你说:“您以后自然明白。虽然我没有答应您,但是,您什么也没有损失掉。”

    你说:“日后您会明白的。”

    (五)

    后来,周老师参加过你的追悼会后,和汪指导一起回到家里,安慰着悲恸难言的汪指导。

    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汪指导。

    他对汪指导说:“现在,我清楚地记起了他当时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活得长久。”

    他说:“他早已心明如镜了。”

    周老师说:“他说,你们的靶场,就是他的终点,他不会再去别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八章 刘雯丽

    (一)

    刘雯丽,是汪指导的爱人介绍给你认识的女孩。

    你去世的时候,除了很少的几个人,大家都认为刘雯丽是你的女朋友。

    第一次见到刘雯丽的那天,天空乌云密布,貌甚狰狞,光线黑暗有如世界末日,空气潮湿而闷热,就像身处蒸笼一样,每个人都觉得汗流艰涩,呼吸困难。场地里所有的吊扇、台扇都在呼呼转动。

    我进去的时候,看到汪指导摇动着一个点名册扇风,脸上热汗直淌。

    看见我走进场地,汪指导的脸上露出一种我看不明白的表情。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指导办公室,他做了个手势,让我赶紧去换衣服和拿装备。

    在更衣室里,我一直想着他脸上的这种表情,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但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

    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问题的答案。

    (二)

    你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背向训练场地,面向房间里面。

    你不是一个人在那里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女人。

    你正和她说话。

    她婷婷玉立地站在那里,不住地咯咯对你笑着。

    她笑的样子很好看。

    她看你的时候,眼波浩淼。

    你一直和她说话,没觉察到我的目光。

    我听见地上发出一点声音。你闻声朝我回过头来。

    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你向我走来。你俯下身去,捡起我掉落在地上的通条。

    你说:“心心,东西掉了。”

    我说:“谢谢指导。”

    你说:“三组的训练时间还没到,你来早了。”

    我说:“是啊。来早了。”

    你说:“要不,你先自己练习一下。我有点事,一会儿再过来。”

    我说:“好。”

    (三)

    在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你在后面把我叫住了。

    你说:“等等,给你们介绍一下。”

    然后你向那个姑娘招手。

    她早就在门口看着我们了。

    你对我说:“这位是刘雯丽,我最好的同学。”

    你对她说:“这位是唯心,我最好的学生。”

    她听了你的介绍,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真是太好看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看着你。然后,她向我伸出手来。她说:“久仰大名。真高兴认识你。”

    我伸出手,说:“您好。也很高兴认识您。”

    她很亲昵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又看着你咯咯笑。

    我的眼睛看着地面。

    你呼吸了一下,正要说点什么。汪指导在场地那头叫你过去帮忙。

    你答应了一声,对我们说:“我先去一下,你们聊聊。”

    你对刘雯丽说:“先别走,快要下雨了,我骑车送你一趟,很快就到了。”

    你看了看表说:“来得及。”

    你一边倒退一边对她说:“在这儿等我啊。”

    (四)

    刘雯丽手里有一个碎花布拼接的挽袋。她婷婷袅袅地把它随意地挽在手腕上。

    她的长发披在肩上,一个漂亮的发夹斜鬓在上面。

    我看到她在你身边出现的时候,立刻就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不可逾越的时间。

    这个身材挺拔,曲线玲珑的姑娘才是真正的女人。

    她就像一朵盛开的花一样站你身边,触目地映照出我的稚小。

    她长得真是太美了,汪指导的爱人说得一点也没有错,比电影明星还要光彩照人。

    我在她的注视下,油然而生某种自卑的感觉。

    我低头站在那里,想不出怎样开始交谈。

    这时,刘雯丽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她亲亲切切自自然然地就过来把我的手拉住了。

    她说:“我们到他房间坐下聊吧。”

    她说的那个“他房间”在我心里跳了一跳。

    (五)

    “他常常提到你。”刘雯丽笑着看着我说。她说:“他提到你的时候总是在夸你。他很少这样提到别的人。你一定是他最喜欢的学生。”

    我说:“指导也是我最敬爱的老师。”

    刘雯丽听了我的话,又咯咯笑了一会儿。

    然后她靠近我,左右顾盼了一下,用较小的声音说:“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小妹妹,能不能问你一个比较秘密的问题啊?”

    我说:“秘密?”

    她说:“是啊,就是那种只有女人和女人之间才会谈论的问题。”

    我说:“是什么问题呢?”

    她说:“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他,好不好?”

    她说:“不是说作为老师好不好,而是说,作为男人,好不好?”

    我看着她,没想到她问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她对我说:“男人啊,当着你是一套,背着你,又是另外一套。”

    她说:“所以啊,光看他当着你的时候还是不够的。必须了解背着你的他。”

    她说:“你得全面了解以后,才能想要不要嫁给他。”

    她说的“嫁给他”再次在我心里跳了一跳。

    她看着我说:“我知道这个问题问得你很意外。不过,我看,你能回答它。”

    我在她的注视下,心脏一下一下地跳着。

    我看了她一会儿。我们的眼光彼此交汇。

    然后,我说:“指导是个很好的人。不论是作为哪种身份。从他那里,我学到很多前所未知的道理,远不止打枪这么简单。我发自内心地仰慕他,敬爱他。”

    我说完,看到刘雯丽的眼睛向门口看去。

    我回过身。我看到你站在门口。

    你听到了我刚刚说的每一句话。

    (六)

    你看着我,不能移开你的目光。

    刘雯丽笑着站了起来。她用那种随意的姿势走到你的身边。

    她说:“嗨,走不走?马上下雨了。”

    你对她说:“好,就走。”

    你的眼睛还看着我。

    刘雯丽再次咯咯笑了起来,露出她好看的酒窝。

    她用布挽袋轻轻地砸了你一下。她说:“走啦!”

    然后她就伸手挽住了你的胳膊,往外面轻轻地拖着你。

    你就让她这么挽着你,你倒退了一步,跟随她走。

    我听到她在你身后对我高高兴兴地说:“再见!”

    你的眼光终于离开了我。

    你说:“车在门口右边。”

    你就让她这样挽着你,穿过了整个训练场。

    你们一路上不断遇到进来的队友。你们引起了无数惊异的目光。每个人都好奇地盯住刘雯丽看着。而她一点也不拘束地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她一直挽着你的胳膊。一些男生在议论:“好漂亮啊。是指导的女朋友吧?”

    你们就这样亲亲密密地走了出去。

    (七)

    我听见你开锁的声音,听到车子离开原地的声音。

    外面传来了沉闷的雷声。世界变得一片黑暗。我以前不知道白天也可以这么暗。

    我站在你办公室的门口,远远地看着你们骑车走进了那片狰狞的黑暗。

    她怡然自得地坐在后座上,自然而然地伸出双臂紧搂着你的腰。

    她看上去兴高采烈的。

    我一直看到你们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了,才回过头来。

    这时,我发现汪指导站在身后。

    他带着我刚刚见过的那种表情,对我说:“我爱人给他介绍的女朋友。想不到他们见面发现彼此认识。他们就读过同一个夜校。这姑娘性格开朗,颇有女侠气度,但人非常好。”

    汪指导说:“其实,这样也挺好。”

    他看了看我。他说:“是吧?”

    他说着,拍了我肩膀一下。

    我说:“是的。她和指导,很般配。”

    他说:“去练习吧。”他说:“去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九章 女朋友(上)

    (一)

    窗外雨声沥沥,窗玻璃上满是水滴和水汽。

    我和你在指导办公室里。我们看着窗外的雨。

    我说:“这雨终于下起来了。阴了好多天。好大的雨啊。这雨下过之后,天就要晴朗了吧。”

    你说:“是啊。”

    我说:“暂时回不去了,我可以在这里写一下作业吗?”

    你说:“当然可以。雨小点了,我送你。这里还有一件雨衣。”

    我点头。我把书包拿了出来。

    你看着我。

    你说:“心心,你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的吗?”

    我说:“如果你能够告诉我,如果你不感到为难,你就会对我说的,是吗?”

    你呼吸了一下。

    你说:“我没想到她会来这里。她事先没有告诉我的,也没有和汪指导说过。”

    你说:“我,我起先是不想把你也卷进来。”

    我看着你,等着你往下说。

    (二)

    你再次呼吸了一下。

    你说:“好吧。是这样的。前几天,校长突然叫我去谈了一次话。他说学校对我的工作很欣赏,正在推荐我参评特殊人才和优秀青年教师,如果评上,如果我拿到了教师资格证,就可以顺利转正,成为学校的正式教员。他说,这都是我出色的工作赢得的,是我应该得到的奖励。”

    我说:“那要恭喜指导了。”

    你说:“听完我的感谢后,校长又问我,对优秀教师这四个字怎样理解。他让我自己说一下什么是优秀教师最重要的素质。我说,是师德。他大为赞赏,接下来就问我,什么是良好的师德,让我自己说一下,教师对学生的爱护应该是什么性质的,应该止于什么地方,它的边界在哪里。”

    我说:“他为什么问这个?”

    你说:“当然是因为上次数学课事件之后的风言风语。”

    你说:“我一一作答之后,校长都表示非常赞同。然后,他关心了我的个人生活。”

    “他说他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孤身一人在这里工作,社交面不够广,平时除了打篮球和画画之外,也并没有其他的很多爱好,结交新朋友的机会,也并不太多,特别是认识女孩的机会不多。他说我也已经到了合适的年龄了,问我是否需要帮助介绍一些女孩认识。”

    “他说,他知道很多姑娘正在找我这样的对象,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家庭简单,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问我下个周末有空没空,问我可不可以去他家吃饭,顺便认识几个不错的姑娘。”

    “校长说,他有个远房的侄女,长相和性格都很不错,也是很爱学习的,喜欢音乐和美术,我和她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我问:“你答应他去吃饭了吗?”

    你回答道:“当时,我说,其实,汪指导的爱人不久前给我介绍过一个姑娘。她热心张罗着,让我们见了一次面。”

    我睁大眼睛看着你。

    我说:“你们见过面了?”

    你说:“对不起,心心,嫂子对我非常关心,我欠她太多人情,盛情难却,我不能一次都不去伤了她的心。可是,我只想去见一次,应付一下,没有其他的想法。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你,免得影响你的心情。”

    我说:“我没有说,你不能和她见面。”

    你说:“可是,见面了才发现,原来那个姑娘,正好是我在夜校的同学,她是我隔壁班的。我们在夜校遇到过几次,还互相借过一两次笔记,研究过几道题的答案。这姑娘你下午见过了。嫂子见我们互相认识,就更加高兴了,她让我们自己出去散步,她递给我两张电影票,让我散步完了,带她去吃一次饭,然后请她看电影。她当着女孩的面说的,我礼貌上也不能说不去。所以,当天晚上,我们就在明代的城墙上走了一会儿,然后去吃了一次饭,又看了一场电影,我骑车送她回家了。我留了她的联系电话,她也留了我的,然后就各自回家了。从那以后,我们都没联系过对方。”

    (三)

    我说:“她叫什么名字?”

    你说:“她叫刘雯丽,是汪指导爱人厂里的骨干女工,开精密机床的高级技工。”

    我说:“她真的好漂亮。我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你说:“不说她了,还回来说校长吧。听说校长要介绍他侄女给我认识,我就赶紧说,我和刘雯丽常常见面,我们正在谈恋爱,进展还算顺利。校长听了,就有一会儿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他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加油吧,女孩就是要持之以恒地追的。他说,这样吧,周末你还是来吃饭,不过,请带上她,我也帮忙你参考一下嘛,多多表扬你几句,告诉他,学校正在推荐你评选优秀教师,让姑娘对你更有好感。”

    “校长对我说,你不会因为腼腆,拒绝给我这个机会吧。说完,他就目光灼灼地盯住我看。”

    我说:“那你怎么回答的呢?”

    你说:“我还能怎么回答。我只能先答应他,说周末会带刘雯丽去他家吃饭。”

    “从校长那里出来,我就去找了嫂子,问她要了刘雯丽单位的地址。我觉得这事在电话里说不合适,当面说更有诚意,但是,去她家里,就更不合适。我决定去刘雯丽的单位找她。”

    “那天,她正好上小晚班。我在传达室登记的时候,老太太不住地打量我,看着我笑。她说,你也是找小刘的啊,哎呀,一天天的,来找她的人可多啦。她是我们厂里最漂亮的姑娘。不过,我看你和她很般配啊,你是来找她的男人中最英俊的。我一边听着老太太在旁边絮絮不休,一边填好了会客的表格。老太太看了看表格,就给车间打了电话。”

    “很快我就见到她了。刘雯丽戴着头帕和袖套,穿着工作服,从车间匆匆跑出来。在会客室里,她拉下了罩着的头帕,她乌黑闪亮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披散下来。以前我都不知道她的头发有这么长,她一直都是盘在头顶的。”(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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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诺弯刀介绍:
多方混战延续了数百年,人们渴望安定的生活,呼唤英雄重建太平。世家子弟崔景龙,从小道观学艺,成就闪电刀法、绝世将才。17岁返家走上仕途,但却不得重用,仅得500人马演练新军。但他就凭这500精锐新军、神出鬼没的疾风战法和精工制作的吉诺弯刀,创立了强大的汉军骑兵部队,横扫征战各方,吉诺弯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吉诺弯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吉诺弯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