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自从曦泽龙体痊愈之后,每日晨起后便会去行宫的政清殿与重要朝臣商议国事。
这一天曦泽从政清殿中回来,正与云倾赏画,四喜欣然来报:“皇上,英贵嫔已经痊愈了,这会儿来给皇上请安,正在清风殿外候着呢!”
曦泽含笑道:“快请进来!”
言罢便走到上首的龙椅上端正而坐,并示意云倾坐在他身侧的位子上。
云倾依言落座,须臾便见沐雪涵走进清风殿,欠身道:“臣妾给皇上请安,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曦泽心情颇佳,连忙道:“快平身,坐着说话!”
“谢皇上!”
很快,四喜就为沐雪涵搬来了椅子。云倾也向她行了礼,二人一同坐下陪曦泽叙话。
曦泽望向沐雪涵,微笑道:“雪涵,这次的事真是多亏了你,你保护了凤驾及嫔妃皇嗣,立下大功!”接着,曦泽又转头对四喜吩咐道,“四喜,传朕旨意,贵嫔沐氏,功不可没,即日起晋封为昭仪,待圣驾回宫,便择吉日举行册封礼!”
沐雪涵闻言,连忙起身,微垂睫羽,道:“皇上,这些都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不敢居功……”
“雪涵,你就别推辞了!”曦泽连忙打断道,“来,坐下与朕叙话,别老站着,怪累的!”
“是……”
“朕前几日差人给你送去的几样药膏对于治疗伤疤很管用,你用了没有?效果如何?要是不行,朕再赐你其他的!”
“多谢皇上关怀,臣妾都用了,效果很好,现在已经看不出疤痕了!”
“那就好!”
“刺客的事情皇上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都查清了,是煜王党羽余孽作祟,全肃清了,你不必担心!”
云倾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仿佛一句也插不上,却也不觉得尴尬。
就在这时,曦泽的右手无意识的伸向自己右边的腰际,突觉仿佛有样一直跟着自己的东西不见了。抬首,只见王宁暄款步走了进来,含笑欠身请安。曦泽放下右手,吩咐道:“平身,赐座!皇后你来得正好,朕刚刚传旨晋雪涵为昭仪,等回了宫,还要劳你在册封之事上多费些心!”
“是!臣妾遵旨!”王宁暄闻言,转头对沐雪涵含笑道:“恭喜英昭仪了!”
云倾与沐雪涵连忙起身对着王宁暄请安。待三人都落座后,王宁暄又道:“其实,臣妾今日来是有一事要向皇上禀报!”
“何事?但说无妨!”曦泽问道。
云倾抬眸望去,只见一向沉稳的王宁暄此刻眉宇间略呈迟疑,她朱唇轻启,淡然道:“昨天晚上,绿衣来跟臣妾说要去附近的云雾山采摘新鲜的茶叶,一定要臣妾应允她出行宫,臣妾……已经允她出行宫了!”
曦泽闻言眉心一动:“她什么时候走?”
王宁暄如实答道:“今天早上就已经走了!”
“怎么走得这么急?”曦泽闻言不禁微微蹙眉,“她的梦魇之症痊愈了?”
王宁暄含笑回道:“是的!”
曦泽皱眉道:“痊愈了自然是好,但也不能一好就到处乱跑,都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曦泽的话还未说完,一阵清脆稚嫩的声音便骤然闯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云倾转头望去,原来是承佑踩着活泼的步子跑了进来,不禁皱眉道:“承佑,你跑慢些,当心脚底滑!”
“咦——荣母妃也在,那太好了!”承佑看到云倾,更加兴奋不已,“待会儿你就可以陪我去玩了!”
“玩玩玩,你就知道玩?难道今天不用听太傅授课吗?功课都做完了没有?”
“当然做完了!”承佑一本正经地答道,“今日师傅放我的假,不然我哪有功夫来给父皇请安啊?!”
这下云倾也没辙了,她转头望向曦泽,只见他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温言道:“云倾,这段时间你每日呆在这清风殿照顾朕其实也怪闷的,虽然你不说,朕也知道,难得承佑有空,你就随他出去散散心也好,朕这里很好,你不用担心!去吧!”
承佑一听这话,还没等云倾回话,就立刻雀跃不已:“哦!太好了!荣母妃,我们快走吧!”
说完,他便拉起云倾的衣袖一溜烟走出了清风殿,众人见状纷纷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骊山行宫的这段日子,对云倾而言最为惬意自在,大概是逃离了太后的视线,曦泽对她的爱开始向火山一般喷发,每一天他都必须见到云倾,除去初一、十五,每一夜,曦泽都只要云倾陪伴,当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云倾如何劝都不管用,最后云倾自己都放弃了,任由他也任由自己放纵心底的感情,在这炎炎夏日,在这清爽宜人的骊山之中,度过了对彼此而言最愉快的一段时光。
可是她愉快不代表其他人也愉快。
虽然舒玉箫与颜如画还是会经常结伴到水仙居来寻她说话解闷,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倾觉得一向快人快语的颜如画开始变得话少了起来,温婉的舒玉箫的眉宇间似乎也多了几分惆怅。
日子不知不觉来到了八月十六,这一日承佑又来到水仙居寻云倾,说是找到了一处很好玩的地方。他拉着云倾很快就远远走出了水仙居,但是看着身后跟着的宫人们又倍感厌烦,不禁向他们挥手道:“你们都走开,我们要去一个十分秘密的地方,你们都不许跟着!”
云倾向来十分宠疼承佑,见状也就挥退了一众宫人。
没有了宫人跟着,承佑一路欢快地拉着云倾来到骊山行宫后面的一处瀑布前的大空地上,指着前方有十多米高的瀑布对云倾道:“到了到了,就是这里!怎么样,漂亮吧!”
云倾放眼望去,只见足足有八丈宽的大瀑布从十多米高的崖顶倾泻而下,那壮观、那雄伟、那磅礴,尽皆无与伦比。唐代大诗人李白所说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用来赞叹眼前的美景真是丝毫不为过。
云倾不禁由衷赞道:“非常漂亮!没想到这么美的地方都被你给找到了!不错嘛!”
“嘿嘿!”承佑最喜欢被表扬,尤其是被云倾表扬,于是这得意洋洋便怎么也藏不住,“我是谁?我可是皇长子!这行宫中最美最好玩的地方不是被我找到,还能是被谁找到啊?”
云倾对着承佑回之一笑,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梁,道:“是是是,就属你最厉害!”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云倾只觉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也跟着摇摇欲坠,仿佛即刻就要栽进瀑布中。
承佑被这突然到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扶住云倾,大声叫道:“荣母妃,你没事吧?”
云倾勉强镇定心神,扶着承佑站好,小声道:“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是瀑布的水声太大了,你先扶我到旁边的那颗大松树下坐一下,我可能休息一会儿就好!”
“哦,好!”承佑依言将云倾搀扶到松树下。
待云倾坐好,承佑方小心翼翼问道:“荣母妃,你现在觉得好些没有?头还晕不晕?”
云倾微笑着摇了摇头,安慰道:“已经没事了,承佑你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承佑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又满脸遗憾道,“本来我还想跟你一块儿脱了鞋到水中去嬉戏的,现在恐怕是不行了!要不等你明天头不晕了,我们带风筝到这里来放风筝玩,可好?你看这里多宽敞,多适合放风筝啊!”
“你明天不用听太傅授课吗?还想着放风筝!”
承佑狡黠地窃笑了两声凑到云倾耳畔,神神秘秘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师傅最近新纳了一位小妾,他的老婆正在跟他闹,他没心思给我上课,所以我今天和明天都不用上课,我明天偷偷去找你玩,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父皇和母妃啊!就当做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好不好?”
云倾闻言,托腮想了想,方道:“嗯……好吧!”
承佑见状,立刻伸出小指要求拉钩。
云倾爽快地伸出小指与他拉钩:“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瀑布“哗哗哗”的水声中,显得那般惬意而畅快,没有一点杂质,自然而纯真。
是夜,云倾偎依在曦泽怀中,调皮地问道:“曦泽,这段时间,你每天都让我陪伴在身边,不会觉得腻么?”
曦泽微微促狭一笑:“对别人,我会,但是对于你,即使是一辈子,我也不会觉得腻!”
“真的?”云倾似是不信。
曦泽却答得异常坚定:“当然是真的!你忘了,我们相识于三、四年之前,若我觉得腻,又怎么会一如既往地对你好?云倾,不要有这样的担心,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也不会变!”
至此,云倾再也憋不住,在曦泽怀中放声大笑。
曦泽方觉自己中了圈套,不禁“恼羞成怒”,低低斥道:“好啊,你敢捉弄为夫?看我怎么惩治你!”言罢便立刻伸出一双“大熊爪”,挑逗云倾的腋下。
云倾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求饶:“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二人嬉闹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曦泽揽紧云倾,一股清幽的茉莉花香出乎意料地传来,曦泽不禁问道:“云倾,我记得你一向喜欢桃花香,可现在我怎么在你身上闻到了茉莉花的香味?”
云倾微微仰头,促狭道:“好闻吗?”
曦泽点了点头。
云倾笑得愈加灿烂:“今夜侍女为我梳发时常用的发油正好用完了,就用茉莉花发油代替。其实呀,我喜欢的花可是有很多呢!”
曦泽闻言,略有诧异:“愿闻其详!”
云倾继续解释道:“论姿容,我最喜欢月季的妩媚妖娆,论花香,我最喜欢茉莉的馥郁芬芳,论品性,我最喜欢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论变化,我最喜欢菊花的千姿百态,但是总的来说我还是最爱桃花!”
“你怎么这么博爱?”
云倾一手支颐撑起上半身,俏皮道:“对你不博爱,不就行了!”
“你敢?!”
云倾闻言扬起愉悦的笑容,伏在曦泽的胸膛上,投降道:“是,我不敢!”
第三十三章 谁人可信能相托
翌日清晨,曦泽早早起身去处理政事去了,云倾在内殿梳妆台前刚刚梳妆妥当,承佑便拿着风筝一个人偷偷溜进了清风殿内殿,拉着云倾就往外跑,还不许蕊儿等一众宫人跟着。
云倾无法,只好依他。
于是,两人一路很快就来到了瀑布前。
没有了束缚,承佑与云倾在瀑布前的宽敞的空地上放风筝,玩的不亦乐乎。
可是不一会儿,高悬在天空中的风筝突然断线了,随风远远飘向了另一边。这下可急坏了承佑,他望向一旁同样着急的云倾,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拍了拍胸脯,对云倾道:“荣母妃,你别担心,你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去把风筝捡回来,你别走了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就手持风筝线柄,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云倾无奈,只好原地等待承佑归来。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承佑归来,就在她焦急万分准备回水仙居搬救兵时,却见远处四喜面无表情的领着两名内侍朝自己走来。
云倾见状,不解地问道:“四喜公公,你这是……”
“荣美人小主,皇上传召,请随奴才去一趟清风殿吧!”此刻四喜的脸上没有了往昔的随和,反而多了几分严肃。
云倾心头暗道不妙,但还是对承佑不放心,于是道:“可是我要在这里等皇长子!他捡风筝去了,若是待会儿他回来看不见我,可如何是好?”
四喜闻言,眉心一动:“小主,皇上传召,岂可耽搁?至于皇长子您还是不要再管了!丹贵嫔自然会将他照顾好的!”
他这样说了,云倾无法推脱,只得道:“那好吧!”
于是云倾便随四喜来到了清风殿。此刻清风殿内站满了后妃,就连重要的朝臣也在,最令云倾惊讶的是,她竟然在丹贵嫔身边看到了站得笔直的承佑。
气氛沉闷而诡异,云倾满腹狐疑的望向坐在最上首的一脸严肃的曦泽,稍稍敛神,欠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曦泽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温言叫起,他蹙起眉头一字一顿地问道:“荣美人,朕问你,你刚才去了哪里?”
云倾被问得心头“咯噔”一响,她认真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刚才去了行宫后面的瀑布前……”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略带尖细的陌生声音突兀地打断:“倾儿,不要承认,这是个局,傻瓜……”
云倾闻声转头望去,只见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头束玉冠、身着白袍的男子。那男子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俊美得犹如谪仙降世,一眼望去竟叫人一时移不开眼。
云倾被这名陌生男子的言语惊呆了,半晌方道:“你叫我?”
然而一切看在曦泽眼中却如同利剑穿心,他气得一锤狠狠砸在身前的红木长桌上,足足有一尺厚的红木桌瞬间裂出数道交错纵横的缝隙,须臾便完全裂成几块不规则的红木块坍塌在地,一片狼藉。
众人皆被吓了一大跳,纷纷下跪请罪:“皇上息怒!”
云倾望向曦泽,只见他此刻双眸充血,目眦尽裂,显然是怒到了极致。他如一只被激怒的雄狮怒吼道:“够了!当着朕的面,你们竟敢如此四目相对,满嘴‘倾儿’、‘倾儿’的叫,是想将朕置于何地?!”
云倾被面前的一切惊呆了,一切都来得没有丝毫征兆,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必须保持镇定,于是她跪直了身子,向曦泽禀道:“皇上,不是这样的!臣妾不认识这个人!”
“倾儿……”那名男子闻言极度震惊地望向云倾,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是泓烨啊,是你今天约我去行宫后面的瀑布前相会的,我只是不小心被抓住了,可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
至此,云倾总算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一场想要陷害她“私会”的局。
于是云倾收回被震惊击得游离的理智,无比镇定地对曦泽道:“皇上,臣妾不认识这个自称是‘泓烨’的男子,更没有约他去行宫后面的瀑布!臣妾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臣妾是清白的,请皇上明鉴!”
曦泽闻言,怒意稍敛:“那你告诉朕,你今天为什么要去瀑布?”
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云倾虽然答应过承佑将今晨的事当成两人的秘密,但也只得如实答道:“是承佑拉臣妾去瀑布前的空地放风筝,臣妾才会去的!承佑可以为臣妾作证!”
曦泽的视线转向承佑,沉声问道:“承佑,是这样吗?”
云倾扬起胜券在握的微笑望向承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只要说实话就好。
而另一边,承佑满脸疑问地走向前,对着曦泽拱手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今晨确实来清风殿找过荣母妃,想让她带儿臣去放风筝,可是走出清风殿后荣母妃就很奇怪地借故支走了所有跟着我们的宫人,然后又说自己不舒服,神色匆匆地离开了。随后儿臣就回了母妃的碧桃院,一直跟母妃呆在一块练字,并没有去放风筝!再说儿臣根本不知道行宫中有瀑布,又怎么会去瀑布那里玩耍?”
云倾胜券在握的笑意随着承佑一开一合的双唇一点一点的褪尽,直至最后连残存的渣子都不剩。她震惊到了极点,一把抓住承佑不可置信地问道:“承佑……你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呀?”
承佑被云倾突然而来的举动吓呆了,喃喃道:“父皇和母后都在这,我哪敢撒谎?荣母妃你怎么了?你弄疼我了,你快放开我!”最后他转头望向丹贵嫔几乎是带着哭腔道,“母妃,儿臣没有撒谎,儿臣害怕!母妃快救儿臣!”
曦泽望着眼前的一幕,勃然大怒:“放开皇长子!”
被吓得花容失色的丹贵嫔这才回神,连忙从云倾手中把承佑拉回自己怀中,紧紧抱住,大声道:“皇上明鉴,承佑确实一直跟臣妾在碧桃院练字,并没有去放风筝,臣妾可以作证,碧桃院内所有的奴才都可以作证!”
云倾望着在丹贵嫔怀中瑟瑟发抖得犹如一只受伤的小鹿的承佑,几乎要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身在梦中。她颓然瘫软在地,茫然四顾。原来在这一潭深水的后宫之中,就连一个八岁的孩子也是不可以信任的,因为他随时可以利用他的童真将你推下万丈深渊。
第三十三章 我心明月君不知
另一边,曦泽紧紧盯着云倾,极力隐忍心头如暴雨一般袭击的愤怒,咬牙问道:“荣美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绝望的泪水随着曦泽这一问再也控制不住的滚落:“你不相信我?”
“朕就是想相信你,才会这样问!”曦泽暴喝道,“现在你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呀!”
“没有解释!”云倾豁然站起身来,以极其镇定的目光横扫殿内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个死角,一字一字对着曦泽无比清晰地砸出双唇,“臣妾是去了行宫后面的瀑布,但那是因为承佑拉臣妾去瀑布前的空地上放风筝,后来风筝线断,承佑便手持风筝线柄捡风筝去了,并要臣妾在原地等他回来!至于这个叫‘泓烨’的男子臣妾不认得,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总之,臣妾是清白的,信不信,由你!”
曦泽被云倾骤然而来的强大气场震慑住了,理智开始一点一点被拉回,就在他不知究竟是应该相信承佑还是应该相信云倾时,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泓烨突然出声道:“倾儿,如果你想自保而尽力撇清与我的关系,我不怪你,可是你怎么会是如此残忍的女子,为了证明所谓的清白,竟然想要取我性命!那么,你我今日便情断于此!你送我的这个香囊,我也没有必要再珍藏了,还给你!”
说罢,便以极快的速度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递向云倾。
云倾闻望去,只见那泓烨手中的香囊竟与自己常用的香囊一模一样,可是今日自己并没有佩戴香囊,那么这个香囊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上首传来曦泽掷地有声的命令:“四喜,去将那香囊给朕呈上来!”
四喜立刻依命行事,曦泽一把抓过香囊,一眼便认出与云倾随身佩戴的香囊一模一样,刚刚被压下的愤怒再次卷土重来,瞬间占满他的整个思绪,发狂地控制着他的情绪。
因为,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随着香囊的到来向曦泽迎面袭来,曦泽一手紧紧抓住这只香囊,一手一点一点地拉开香囊的带子,然后,以极慢的速度将香囊倒悬,于是,香囊中所装的风干了的茉莉花便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一个接一个地滚落。
云倾一贯喜欢使用桃花香,这是人尽皆知之事,而此刻竟然从她的贴身香囊中倒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茉莉花,不禁令那些想要看云倾被处罚的嫔妃们大失所望,就在大家以为云倾即将逃过一劫时,曦泽竟然猝然站起身,大吼道:“云倾,你为什么要背叛朕?为什么?”
众人被曦泽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纷纷低头跪好,连大气都不敢喘出来!
而云倾望着眼前一朵接一朵滚落的茉莉花,完全呆成了一座木雕。
她的香囊中从来只会放风干的桃花,怎么可能会有茉莉花?
这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最后她只说得出一句话:“臣妾没有背叛你,臣妾是清白的!”
然而这句话实在是苍白得没有丝毫力气,曦泽万分失望地吼道:“清白的?!如果此刻从你的香囊中倒出来的是桃花,朕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这是别人精心设下的一个局,可是,这香囊中倒出来却根本不是桃花!而是茉莉!朕记得昨天你还跟朕说你最喜欢的花香是茉莉花香,这样私密的事情,别人怎么会轻易得知?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那么这个泓烨又如何得知你的喜好?他的身上又怎么会有你的随身香囊!你现在解释给朕听呀!”
眼泪在曦泽的怒吼中不受控制地滚落,云倾对面前一切实在是震惊到了极点,但又百口莫辩,最后也只剩下喊冤这一件事可以做了:“臣妾不知道为什么,也无法解释!可是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你为什么就不相信臣妾?”
可是此刻的曦泽却完全听不进她的喊冤,他几步跨到云倾面前,一把抓住云倾的手腕,拉着云倾迅速来到清风殿最上首,指着泓烨,恨声道:“朕今日与朝臣议完国事从政清殿出来,群臣都还没有来得及散尽,内侍就来报在行宫内宫抓到了这名男子,说与你有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个泓烨大言不惭地对着朕表达对你的仰慕之意,朕的颜面全都被甩到地上!一点都不剩!云倾,朕究竟哪一点伤了你的心,你要这样对待朕?!”
云倾望着面前情绪崩溃发疯一样斥责自己的曦泽,恨不得立刻去提桶水来将他浇醒,不过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其他,唯有大声辩道:“我没有!我真的不认识这个泓烨,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我以为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必然对彼此深信不疑,为什么到现在你却一点也不相信我?!”
“那你解释啊,为什么你的香囊会在他的身上?为什么这香囊里面会装有茉莉花?”曦泽回望云倾,越说越愤怒,抓住云倾手腕那只手的气力也越来越大。
“我不知道!”云倾吃痛,连忙拼命挣扎,试图甩开曦泽紧紧抓住她手腕的手,但一切也只是徒劳,“你这个疯子,快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放手啊……”
“朕是疯了,抢人都抢到朕跟前来了,朕还有可能不疯吗?!”曦泽指着泓烨,对着云倾一字一字吼道,“现在不管你喜欢他什么,都将灰飞烟灭!朕要叫天下人统统看清楚,跟我赫连曦泽抢女人,会是什么下场!”说罢,便转头对底下的朝臣道,“守星、傅东,朕命你们二人将这个泓烨就地处死,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就这样,泓烨便在众人惊讶惶恐的目光与王守星、傅东略微颤抖的刀下,被处死。
云倾望着眼前血腥到极致的一幕,惊得连站都站不稳了,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曦泽残忍的一面,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迅猛不堪。
最后,曦泽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四喜,将荣美人带回水仙居禁足,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另,严审水仙居所有的宫人!”
第三十四章 谁堪共展鸳鸯锦
是夜,大门紧闭地水仙居内,云倾独自一人歪在正殿上首的椅子上,目无焦距地望着前方紧闭的大门。
水仙居原有的宫人都被四喜带走了,唯有一个刚刚送来的婢女琴心在水仙居中伺候云倾,不过此刻琴心也被云倾遣退了。
空旷的大殿内,没有一丝声响,幽静得过分,但云倾此刻的思绪却乱成了一团麻。
她仔细回忆着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想,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地思考。这场陷害她私会的局,其实并没有多高明,可是有了承佑的供词和那个装着茉莉花的香囊,一切就变得百口莫辩了。
想到承佑,云倾不禁万分失望,从第一次遇到承佑,到后来她拼了性命的施救,再到灵犀殿内敞开心扉的交谈,她以为她与承佑之间已经建立起了坚不可摧的情感,为什么最后他要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恩将仇报?
云倾仔细回忆着这段时间以来与承佑相处的点点滴滴,但她实在找不出自己到底哪一点得罪了承佑,以致于他要将她往火坑里推!
可是若不是她一直对承佑信任不疑,又岂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难道在这深宫之内,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这般脆弱不堪吗?
不过,最令她失望的,是曦泽!
云倾以为与曦泽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之后,他一定对自己深信不疑,这以爱情为基础堆积起来的信任必然牢不可破!但事实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和一个香囊就能将彼此之间的信任瞬间击溃!明明昨天自己还躺在他怀里告诉他自己只爱他一人,绝不会博爱,为什么转头他就会相信自己会背叛于他?
他们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那么“爱情”又算什么?
还有那香囊内令人匪夷所思并彻底将她置于死地的茉莉花,是谁动的手脚?是谁趁她不注意偷走了她的香囊?又是谁将她的喜好窥探得如此明了?
就在云倾沉浸在自己一团遭的思绪中不得其解时,水仙居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云倾抬眸望去,竟是曦泽沉着脸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于是云倾缓缓坐好身子,直直望向曦泽,希冀他已经查清了真相。
然而,她等来的是曦泽怒不可遏的质问:“燕云倾,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朕?难道就因为那个泓烨长得比朕俊美吗?你就这么迷恋他的美貌吗?!”
原来他还是不信自己,云倾失望到了极点,她极力忍住眸中打转的眼泪,扬起惨然的笑容望着曦泽,斥道:“赫连曦泽,你就是个疯子……”
曦泽见状心头犹如火上浇油,他两步跨到云倾面前,抱起云倾就往水仙居内室大步走去。
云倾被曦泽突然的举动惊得大叫起来:“赫连曦泽,你这个疯子,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我是清白的,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
夜,妖娆而令人迷乱,像无底的深渊疯狂地吞噬着灵魂,失去了理智控制的情感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被宣泄出来,没有节制,亦仿佛没有尽头。
最后在这迷乱的夜色中,只剩下云倾声嘶力竭的嘶吼……
翌日清晨,云倾起身来到铜镜前坐下,望着自己身上遍布的掩饰不住的伤痕,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滑落。
他……竟然这样对自己!
一瞬间,满腹的委屈与不甘尽皆化作怒吼冲破喉咙:“赫连曦泽,我绝不原谅你……”
就在这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云倾以为是琴心进来了,她连忙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收住眼泪转眸望去,却见承佑战战兢兢地站在自己面前,满面惊恐道:“荣母妃,你……你怎么受伤了?是父皇打了你吗?疼不疼?”
曦泽不是已经下令任何不得进入水仙居探视吗,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云倾收回视线,目无焦距地望向铜镜,冷冷道:“你还来干什么?你走吧……”
承佑并没有依言离开,他又朝着云倾走近了几步,从衣袖内掏出一个纸包,颤声道:“我不知道父皇会打你,所以没有带伤药来,我只带了一只烤鸡,荣母妃,你快趁热吃了吧!”
害了她又送烤鸡给她,他到底是站在哪边?云倾转头一掌拂落他双手捧着的烤鸡,恨声道:“是不是看到你父皇没有杀了我还不甘心,非要送只毒鸡毒死我,你才能满意?!”
承佑吓得立刻跪倒分辨道:“不是这样的,荣母妃!这只烤鸡是我从我的早膳中带来给你吃的,它没有毒,我真的没有下毒!荣母妃,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就撒了个谎,会把你害得这么惨,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死!”承佑痛哭流涕地诉说着心头的悔恨,“我知道,你是后宫之内除了父皇母妃以外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你对我的疼爱没有一点假,我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得到,我真的不想害你,可是……可是她……她非逼着我这么做,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有我说不出的苦衷,对不起,荣母妃,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我真的不知道父皇会这么狠心地打你……荣母妃,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对她发了誓,只帮她这一回,真的就一回,以后……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倾静静听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滑落。她转头望向哭得一塌糊涂的承佑,沉声问道:“你口中的那个她,是谁?”
承佑闻言愣了愣,道:“我……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她是谁!不过,荣母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你相信我……”
“相信?”云倾突然觉得这两个字无比的可笑,她惨然笑出声,死死盯着承佑,恨声道,“我如果不是相信你,会落到今天这步境地吗?可是你又是如何对待我对你的‘相信’的?现在你不肯告知谁害我,还让我继续相信你,这一切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决断?”
承佑答不出来。
云倾见状收回视线,细细端详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字一悲道:“你父皇没有打我,但是他干了一件比打我还要令我痛苦十倍的事情!你们父子都一样,在我相信你们的时候,全都将我的‘相信’毫不客气地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现在,我已经绝望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说完,她就自顾自地执起梳子,漫无目的地梳着长发。
而另一边,承佑仍不死心,他跪在地上往前挪了好几步,一把抓住云倾的手腕,恳切地哀求道:“荣母妃,你打我出出气吧,我保证不哭,只要你能原谅我,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是真心来向你认错的,我向你保证,今后绝不会再犯……”
云倾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任由承佑拉扯自己的手,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再相信承佑最后一回。
最后,她愤怒地甩开承佑的手,低声道:“够了!你起来吧,我不怪你了,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终究还是不忍,终究是自己心疼过的人儿,她还是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绝情。
承佑高兴极了,大叫道:“太好了,荣母妃你总算是原谅我了,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伤药,我一定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承佑果然很快就给云倾拿来了金疮药,不过至于他是怎样在禁卫的眼皮子底下自由出入水仙居的,旁人却是不得而知。
第三十五章 莫问前路无归途
就在这天傍晚,就在曦泽独自一人在清风殿中生闷气的时候,舒玉箫独自一人来到了清风殿外请求觐见,说是要向曦泽禀报昨日发生之事的蹊跷之处。
自云倾被禁足在水仙居后,由于龙颜盛怒,后宫无一人敢来清风殿为云倾求情,曦泽不禁对这个一向温婉不惹事的舒玉箫的突然到来感到十分奇怪,短暂犹豫过后,他最后还是召见了舒玉箫。
舒玉箫神色平静地走进清风殿,直直跪好,镇定道:“皇上,臣妾有证据可以证明荣美人是清白的!”
曦泽闻言讶然,他仔细盯着舒玉箫,沉声问道:“莲容华,你可要小心自己的话,朕现在可没有心情给机会你后悔!”
舒玉箫依旧不紧不慢道:“皇上,昨日之事确有蹊跷啊!那个被您处决了的男子,其实是个内侍,试问荣美人怎么会与一个内侍有私!”
曦泽大惊:“内侍?怎么会是个内侍?你把话说清楚!”
“皇上,请您仔细回忆一下那男子说话的声音,是不是比普通的成年男子要尖细?虽然他已经刻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低沉,但是内侍就是内侍,他无法真的藏得那么天衣无缝!”舒玉箫恳切地说道。
曦泽终于冷静下来仔细地回忆昨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的所有细节,他只顾着发怒,确实有很多地方会因为怒火被轻易忽略,此刻细细想来,舒玉箫所言非虚,那声音里确实是少了成年男子该有的浑厚,难道……难道真的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于是他紧紧盯着舒玉箫,一字一字地问道:“你当真确定那名男子是名内侍?”
“是!”舒玉箫答得无比肯定,“皇上,如果您心中还有疑问,可以单独召见皇长子,没有了丹贵嫔在旁边坐镇,臣妾相信,他很快就能向皇上吐露实情!”
于是,这一夜,曦泽单独召见了承佑。
承佑终究抵挡不了曦泽强大的气场,他在清风殿一直跪到三更,最终向曦泽交代了实情。
次日,曦泽解除了水仙居的禁足令,并以欺君之罪褫夺丹贵嫔的封号,将其降为更衣。
当曦泽再次出现在水仙居时,云倾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的幽怨。
曦泽满怀歉疚地走到云倾面前,低低唤道:“云倾,你……还好吗?朕都查清楚了……是朕错怪了你!”
云倾漾起惨然的笑容,绝望地想如果前夜他站在自己面前这样说,自己该有多喜悦,但而今,一切都晚了:“出去……”
曦泽闻言失声惊呼:“云倾!”
“出去!”一瞬间,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现在就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曦泽无比尴尬,转头对着身后的宫人道:“都退下!”
之后,又几步跨到云倾身边,一把揽住云倾,大声道:“云倾,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太在意你了,所以……”
然而,云倾一句也不想听,她拼命地挣扎:“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你出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内侍尖细的声线:“皇后娘娘驾到!”
曦泽无奈,只得放开云倾,站起身来,尽量保持着帝王的风仪。
王宁暄快步来到云倾身边,扶起倒身在长椅上的云倾,微笑道:“云倾,你怎么了,是不是早膳不和胃口,本宫带来了红枣银耳莲子羹,你尝尝,看喜不喜欢!疏影,快呈上来!”
疏影依言而行,王宁暄从疏影手中接过红枣银耳莲子羹,亲自捧到云倾面前,含笑道:“快吃吧,别饿坏了!”
云倾望着面前的红枣银耳莲子羹,又是感动又是歉疚,不禁哽咽道:“您是皇后,我……我怎么能让你端早膳给我?这不合宫规啊……”
“本宫是皇后没错,但是后宫每一位嫔妃都是本宫的妹妹,姐姐给妹妹端早膳,照顾妹妹有什么不妥呢?快吃吧!”
云倾闻言再也忍不住,满腹委屈地喊道:“宁暄姐姐……”
“好了,好了,没事了,快吃吧!”
她的笑容还是那般温暖和煦,她的言语还是那么体贴人意,那是阳光温柔的光辉轻轻撒在身上,有深切的情意围绕在四周,就像温暖的泉水浅浅流过。
曦泽不忍再看,缓缓转身,朝着水仙居的大门走去。
他犯的过失,不该由另一个深爱他的女人来承担,可是她却一而在,再而三的含笑将一切担下。
那么,他欠她的情,又要怎样偿还?
王宁暄走后不久,四喜就将原本伺候云倾的所有宫人带到了水仙居。
云倾抬眸望去,只见众人个个浑身是伤,显然是受了刑,蕊儿伤的最重,于墨、小路子、小柚子、彩纱、彩绡和暖冬也都伤得很重,唯有暖霏一人伤势最轻,并不见得有多狼狈。
经过这两夜一天的思考,云倾心中早已有了怀疑,是的,她怀疑的便是那茉莉一事,实在蹊跷,细细追想起来,若不是事发前夜她用了茉莉花发油引起了曦泽的注意,也不至于在那香囊倒出茉莉花时,彻底击溃曦泽的信任,所以,姚双羽想要暗算她,一定有帮凶在面前之人之间。
沉吟须臾之后,云倾终是开口一字一字地问道:“四喜公公,可否将这些宫人们的供状交与我看看?”
四喜眉心一蹙,终是道:“还请小主稍等,奴才这就命人去取来!”
“有劳公公了!”
不过一会儿工夫,这供状便呈到了云倾手中,云倾扫目望去,冷笑霎时爬上她的嘴角。
她将供状又递给四喜,顺带将手中的玉镯脱下推到四喜手中,四喜一惊,连忙推脱,然而云倾却一把塞到四喜手中,含笑急切道:“公公切莫推迟,不过一点酒钱而已。”
四喜推脱不得,只好收下:“多谢小主赏赐,奴才告退!”
待到四喜走远了,云倾再次抬目冷冷扫向底下站着的宫人,最后定格在暖霏身上,侍寝前夜不正是暖霏为她疏的发吗,再联想暖霏的供词,云倾心底已有了答案,她盯着暖霏不急不缓地问道:“暖霏,我平日梳头用的桃花发油真的用完了?”
第三十六章 此愁无计可消除
暖霏微微一怔,旋即如常答道:“是的,小主,都用完了!”
云倾将目光移至蕊儿身上,冷冷道:“蕊儿,你去找找看!”
蕊儿虽有疑惑,但到底不敢多嘴,立刻依命行事,很快就为云倾找来了一个小盒子,答道:“小主,您的桃花发油还有一小半盒!”
冷笑绽出一朵鬼魅般的曼莎珠华,云倾直直盯着满脸通红的暖霏,一字一字地吐出双唇:“暖霏,你作何解释?”
暖霏强撑道:“对不起小主,奴婢记错了!”
“记错了?”多么勉强的托词,云倾直直逼问道,“你在事发前夜为我梳头的时候,为什么要谎称桃花发油用完了?”
暖霏低下头,尽量维持着镇定:“当时奴婢没有找到桃花发油,以为用完了,没想到还剩了一点点……”
“那我再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茉莉花发油替我梳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云倾毫不客气的打断。
暖霏闻言立刻跪地,呼道:“小主明鉴,没有谁指使奴婢,奴婢只是顺手随便拿了一盒发油来代替,奴婢始终是忠心于小主的!”
“忠心?”云倾的冷笑更加灿烂,“你向严刑司的人供出,曾亲眼看见我与泓烨私会,并将香囊赠与泓烨,这也是你的忠心?!”
至此,暖霏再也强撑不住,磕头如捣蒜:“小主饶命啊,奴婢那是屈打成招……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主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受伤并不重,何来屈打成招?”云倾收起冷笑,忍着怒气厉声道,“你让我饶了你,那你用茉莉花发油给我梳发,以引起皇上的注意时,怎么不饶了我?你向严刑司的人供认诬陷我与泓烨有私时,怎么不饶了我?你可知,就凭你的供状足以将我置于死地,若不是莲荣华救我,等你的供状呈到皇上手中,只怕我即便不被赐死,也要被废、打入冷宫!你存的是将我至于死地的心思,你叫我如何饶了你?!”
暖霏大急,泪如雨下:“小主,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为了保命……”
“够了!”云倾不欲在听这无用的喊冤,怒声打断道,“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怎么做的?你背后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暖霏哭道:“没有人指使奴婢,奴婢真的只是顺手随便拿的一盒发油……”
云倾见暖霏如此嘴硬,已是不耐,厉声喝道:“看来不用点招数你是不肯说实话了!小路子,小柚子,杖刑伺候!”
暖霏闻言面如死灰,呆愣了一瞬,立刻松了口:“小主饶命啊,是姚更衣指使奴婢用茉莉花发油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小主饶了奴婢吧!”
云倾闻言,面色更寒。姚双羽确实害她不错,但是仍然有两点解释不通,其一,姚双羽很少会来云倾这,如何能将云倾的香囊的模样记得那么清楚,并仿制一个以假乱真?其二,姚双羽与云倾私交并不亲厚,如何得知云倾的喜好?思及此,云倾对暖霏的招供更加怀疑不已:“姚氏?真的是姚氏吗?”
暖霏连忙拼命点头:“是的,是的……”
云倾寒着脸追问道:“姚氏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的花香是茉莉花香?”
暖霏被问得一愣,随即又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小主饶命啊……”
“那姚氏可有同谋?”云倾继续追问道。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云倾闻言,怒气席卷而上,她起身走到暖霏面前,一把抓住她的下颌,冷冷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姚氏的同谋是谁?”
暖霏被捏得面孔有些扭曲,艰难地回道:“奴婢不知……”
云倾已是没有了耐心,她狠狠甩开暖霏的下颌,恨声道:“那你说,姚氏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叛主?”
暖霏被甩地惨然跌倒,半晌方战战兢兢地回道:“她说……她说事成有会助奴婢做更衣,奴婢一时糊涂才会听她的话……小主,奴婢知道的全如实招了,请小主饶了奴婢……”
原来是想爬上龙床,她的身边竟有这般痴心妄想的奴婢,云倾转身走回座上落座,对着面前的宫人一字一字道:“你们跟在我身边已经有一段日子,经此一事,谁对我忠心,谁对我不忠,我心里已经有数,有功者,当赏,有过者,则应罚,我很欣慰除暖霏以外所有人都没有屈服于严刑,待会儿我全部重重有赏,而现在,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背叛我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她的眼风狠狠刮过暖霏,毫不留情道:“于墨,小路子,小柚子,将暖霏就地杖毙,立刻执行!”
暖霏闻言大急,磕头如捣蒜:“小主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小主饶命啊……”
然而此刻这些求饶已经变得没有丝毫的意义,于墨等人很快就找来庭杖,将暖霏一把推到在地,狠狠执行杖刑。
凄厉的吼叫响彻整个水仙居,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喉咙握住,窒息的感觉缓缓蔓延,这是云倾第一次残忍,她努力强迫自己镇定,在这后宫之内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里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已经容不得她心慈手软了。
暖霏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中被杖毙,死后也不过是被拖出水仙居,扔往乱葬岗。
望着暖霏的尸体缓缓拖出水仙居,云倾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变得寒冷而坚硬,以后活在这后宫的每一天她都要如此度过。
待暖霏彻底消失在视线时,云倾唤来琴心为自己梳妆,备上厚礼前去拜谢舒玉箫。
第三十七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
由于先皇的祭日将至,曦泽下旨八月二十起驾回帝京。
而离开行宫不知所踪的沈绿衣却一直不知所踪。曦泽派了许多人去云雾山找寻却是一无所获,直到八月十九的傍晚,沈绿衣才回到行宫。
曦泽遣退众宫人端坐在清风殿上首,望着在底下风尘仆仆、一脸不郁的沈绿衣,不悦地斥道:“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朕已经下旨,圣驾明天就要回帝京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沈绿衣皱眉回道,“我在哪不都一样?反正你也不会召幸我!”
曦泽闻言既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摇了摇头道:“你这说的是赌气话!”
“难道不是吗?你日日与燕云倾厮守在一起,别的人可还插的进去?难道你一定要我呆在这里看着你们郎情妾意而伤心难过,你才能满意吗?”不知为何,克制了这么久的醋意与嫉妒会在此刻骤然爆发,也许是因为此次之行的结果太过令人失望,也许是真的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撒过娇,此刻真的很希望可以从他的身上得到哪怕只是一丝丝的温暖与安慰。
然而,另一边曦泽闻言却不能领会这么多,他瞬间恼怒起来,厉声斥道:“放肆!这就是你跟天子说话的态度吗?谁教你的?!犯了错不认错,还如此嘴硬,是不是真的以为朕当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沈绿衣有些后悔了,但依然倔强小声辩道:“我没错!”
“还不承认!”曦泽气结,却又不忍深斥,“朕问你,为何私自出行宫?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我去云雾山上采摘新鲜茶叶去了!”沈绿衣面色微红,但依然镇定答道,“不过我不是私自出去的,我已经向皇后禀报过了!”
“你以为朕是皇后,你想糊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你蒙混过去?!”曦泽伸出大手,严肃道,“还不快把朕的令牌还回来?”
“什么令牌?我不知道!”
“没有朕的令牌,你就是到了上阳行宫也见不到海俊!”曦泽见她屡屡顶撞,已是恼怒至极,他强压怒气,寒着脸,一字一顿道,“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现在交出来,朕可以既往不咎!你自己考虑清楚!”
曦泽登基之后,为避皇帝名讳,武帝所有的子嗣名字中的“曦”全都改为“海”,所以煜王现名“赫连海俊”。
沈绿衣见状,才惊觉自己已然触怒龙颜,连忙掏出令牌交到曦泽手中。羞愧地低下头,准备接受曦泽的训斥。
曦泽将令牌收回放好,定定凝望着低首站在底下的沈绿衣,缓缓收敛心头的怒气,良久方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你私盗令牌、抗旨前往上阳行宫探望海俊是死罪,这事若是被前朝那些大臣们知道了,三哥也没有办法保你了!”
沈绿衣闻言眼眶瞬间一热,仿佛即刻就能落下泪来。她极力隐忍,哽咽道:“三哥,我不是有意要背着你这样做的!先皇的事我查了快一年,却一直没有眉目,祈夜那边不知为何一直查不出先皇中的是何毒,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想来想去,真凶只可能是煜王,虽然你一再告诉我不是他,但是我若不再亲口问问他,实在是不能死心!眼看先皇的祭日就近在眼前,若是我还不能查出真凶,如何能有颜面踏进太庙?”
沈绿衣一片孝心,曦泽不忍责怪,但又不得不为她的执着而倍感心疼:“那你可有问出什么来?!看你回来时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就知道什么也没有问出来!现在你问也问了,可以死心了吧!真凶真的不是煜王!绿儿,三哥明白你的心情,因为三哥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可是你不可以这样冲动!你一向冷静自持,唯有父皇是你的死穴,几乎百发百中,三哥知道任何人都拦不住你追查父皇的事,也不想过多阻拦你,可是你执着至斯,三哥看着,说心里话,既着急生气又心疼心痛!上一次在鞍山,若不是因你一时冲动,中了圈套,晚枫也不会被刺客刺伤,如果不是云倾相救,晚枫便是在劫难逃,那么三哥就不仅仅是损失一名朝臣那么简单,你可知晚枫是三哥最重要的肱骨之臣,是三哥当丞相培养的朝中栋梁,他在三哥心中与亲兄弟并无二致,若是就此失去,你有没有想过三哥会是多么伤心、多么难过?你明白吗?”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可是当时那一刹那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所有和先皇相关的一切都能令她立刻发起疯来。看到夏晚枫命悬一线,她也伤心难过,甚至恨不得代他受过。
她深吸一口气,十分认真地答道:“对不起三哥,绿儿知错了,绿儿以后一定克制自己,再也不会冲动了,请三哥放心!”
曦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圣驾在八月二十清晨,由骊山行宫起驾返回帝京。
而曦泽与云倾之间的关系虽然在王宁暄的调解下有所缓和,但云倾依然不肯与曦泽说话。来时路上的甜蜜在回去的路上一丝也找不着,云倾独自歪在马车内,目光涣散,一言不发。曦泽过来探望过数回,好话说尽,她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曦泽也颇为无奈。
这个状态一直维持到回到宫中,不过回到宫中后,曦泽有许多的政事亟待处理,一时也无暇分身去桃雨轩中陪伴云倾。
而王宁暄回宫后的首要大事就是在举行完沐雪涵的昭仪册封仪式后,着手筹备祭祀先皇仪式。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先皇的祭日很快就要到了。
昏黄的灯火下,掩映着一段森然而秘密的对话。
“主人,钦天监那边传来密报:明天会是个大晴天,但是,申时前后会有一场骤然而至的大暴雨!”
“申时?哼……明天就是先皇的祭日了,如果没有算错,申时不正是众人举行完仪式从太庙出来的时间吗?真是天助我也!这一次倒要看看,沈绿衣还能不能像在鞍山上一样死里逃生!你现在就去向钦天监那边传话,压下这个密报,不可走漏一丝风声!”
“遵命!”
第三十八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大兴元年九月十二,正是武帝祭日,这一天,帝后身着玄色衣衫带领全身缟素的众臣、众妃、众皇嗣在太庙举行盛大的纪念武帝的仪式。
太后由于凤体抱恙,没有参与。
这场盛大而隆重的仪式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下午申时一刻才结束。
彼时,众人已是疲惫不堪,按照晋宫规制,朝臣只能站在太庙之外,只有太后、帝后、皇嗣和众妃才能进入太庙。
当帝后携众妃、皇嗣踏出太庙时,朝臣为避讳,井然有序地分成两列退到丹墀两边,恭送帝后。然而就在帝后刚刚走完丹墀时,原本晴好的天空眨眼间乌云密布,紧接着便电闪雷鸣,后面的众妃还没有走完丹墀,瓢泼大雨就接踵而至。
这场大雨来得既突然又急促,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样晴好的天气会突然下雨,所以内侍都没有带雨具,这下子可急坏了众人,一时之间“护驾”之声此起彼伏,喧闹不已,众人手忙脚乱,场面混乱不堪。
待到帝后重新回到太庙中、朝臣也纷纷站到太庙前的长廊上躲雨时,竟有一阵接一阵的惊叫声源源不断地传来。
因为就在刚才的一团混乱中,竟然从沈绿衣的衣袖内掉落了许多黄色的长条形纸片,那纸片上仿佛还画有鲜红的符咒,如鲜血一样刺目的红色,最要命的是,每一张黄纸的背面都用朱砂写满了诅咒先皇“魂魄不安、永不超生”之类的大不敬之语。
御史台的阁老姜寻见状率先跪地大声奏道:“这是血咒,诅咒中最最恶毒的血咒啊!皇上,这静妃身揣这写满‘血咒’的符咒进入太庙,犯的是大不敬之罪,请皇上速速治罪!”
有了他带头,众臣纷纷跪地大呼“请皇上速速治罪”,并以极快的速度将太庙的大门围个水泄不通。
曦泽见状,神色一变再变:“此事事关重大,岂可轻易定罪?你们先退下!”
然而众臣闻言居然没有丝毫退下之意,左丞相宋秉国对着曦泽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言辞恳切道:“此等妖女,皇上岂能姑息?请皇上立即赐死静妃!”
他的话音一落,右丞相傅井川亦义正言辞道:“皇上,静妃用血咒诅咒先皇,天地不容,否则这原本晴好的天气又怎么会突降暴雨?!若不是众人刚才被这迅疾而来的暴雨惊得乱了方寸,想必静妃藏在衣袖内的血咒也不会被轻易发觉!这是上天在警示皇上,静妃是祸国妖孽啊!请皇上速速下旨将她赐死,以保我大晋国祚太平安稳!切不可因情误事啊!”
于是一时之间,众人磕头的磕头,大叫的大叫,一片混乱,唯有夏晚枫一人呆若木鸡地站在中央,最后还是被他父亲夏恺一把拉下来跪在地上,他才回过神来。然而待他再想要起身时又被夏恺死死拉住,动弹不得。
而另一边,曦泽见状恼怒不已,暴怒道:“够了!”
众人闻声瞬间噤若寒蝉,太庙立刻陷入死寂。
而此时此刻的沈绿衣早已无暇顾及众人的责难,她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从自己身上掉落的符咒,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不能在太庙内多做停留,以防还有其他大不敬之事当着先皇的面在太庙之内被“抖”出来。于是她转身迅速往太庙大门奔去,谁知还没有前进几步就被堵在太庙大门的众位大臣拦住了去路。
“你们走开,本宫要出去!快走开!”她拼命推攘着那些大臣,可是他们就是不放。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曦泽的声音:“放手!让她出去!”
谁知,那些大臣竟仍不放手,依旧高声请求曦泽赐死沈绿衣。曦泽不禁勃然大怒,暴喝道:“你们连圣旨都敢违抗,难道是想造反吗?”
众人见状,皆被吓了一跳,全都跪到地上俯首请罪:“皇上息怒!”
没有了阻拦,沈绿衣顺利跨过了太庙的大门。
然而,令众人更加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跨过太庙大门的沈绿衣并没有逃之夭夭,她面向太庙直直跪在大门口,望向前方,呆呆道:“皇上,绿儿错了,绿儿不该在今天这样大的日子里怀揣着这些大不敬的东西进入太庙,绿儿实在罪该万死!可是皇上,绿儿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会突然掉落这么多的符咒!绿儿真的不知道啊!你一定要相信绿儿!”
外面的暴雨不知何时停止了,曦泽站在殿中闻言点了点,道:“朕相信你,绿儿你先起来,此事……”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绿衣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虽然绿儿自己都快不相信自己了,但是这符咒上的字真的不是绿儿写的!可是……”她颤抖地捡起一张符咒,深吸一口气,极力忍住双眸中的眼泪,哆嗦着双唇道,“可是这字,这隶书,这笔迹,怎么跟绿儿自己写出来的一模一样啊?绿儿自己也分辨不出真假了!可是绿儿真的没有写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绿儿没有!您看这个‘生’字,绿儿还记得,就是您握着绿儿的手一笔一画教会绿儿的,那时您就告诉绿儿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要柔弱如水,刚柔兼备才是最佳的,所以您教给绿儿的不是娟秀的楷书而是刚劲的隶书,绿儿还记得那年绿儿第一次张弓射中靶心,您高兴得赏了绿儿一坛女儿红埋在绿水居的绿竹下,说是等绿儿出嫁时取出来与绿儿对饮,如今绿儿已然出嫁,您却再不能与绿儿对饮了!还有……萧国要求绿儿和亲,您疼爱绿儿,都没舍得将绿儿远嫁,您待绿儿恩重如山,您在绿儿心中远远胜过生身父母,绿儿如何会用您亲自教授的隶书来诅咒您?就是活活打死绿儿,绿儿也不会这样做啊!”
滚烫的泪水最终还是决堤了,一颗连着一颗地滚落,斩都斩不断。
众人至此才听明白沈绿衣口中的“皇上”指的并不是曦泽,而是先皇。
曦泽痛苦地转身,极力忍住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往旁边走了两步。尽管他已经听不下去了,但是他仍然不想阻止沈绿衣表达对先皇的哀思。
然而,沈绿衣的话并没有结束,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激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抓紧太庙的门槛,仿佛是想离先皇的牌位更近一点:“皇上,您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梦中与绿儿相会了,您刚去那会儿,夜夜都会来,为什么现在一天也不来,你是不是不要绿儿了?您是不是怪绿儿没有找到弑君真凶?若是如此,绿儿不敢辩驳,绿儿确实无能,事情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绿儿也整整查了一年,动用了自己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去查,真的是竭尽全力地在查,可还是没有找到真凶,其实绿儿每天都在责怪自己,可是绿儿没有偷懒,真的一天都没有,您可不可以原谅绿儿?绿儿以后会加倍努力追查,您不要丢下绿儿,好不好?绿儿还可以告诉您一个秘密,虽然三哥下旨不可以私自去找煜王,但是绿儿还是背着三哥偷偷去了上阳行宫,绿儿查来查去查不出结果,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他,可是无论绿儿怎么好说歹说,煜王都一口咬定最后那一碗药的毒不是他下的,他宁死都不肯认,他宁死都不认……皇上,你告诉绿儿,绿儿到底应该怎么办?真凶到底是谁,他是谁?叫他出来,绿儿现在就跟他拼了……啊……”
这一刻,这满地的符咒,给沈绿衣带来的是极大的刺激,甚至是致命的打击,她痛哭流涕地诉说着心中对先皇的无限哀思,压抑了整整一年的痛苦与仇恨在这一刻犹如骤然决堤的洪水,带着前所未有的爆发力狠狠冲刷着四周,其翻山倒海之势,几乎举世无双。尤其是最后说到煜王时,她双手紧握成拳头狠狠击打着太庙的门槛,一下紧接着一下,孜孜不倦。
然而,这原本不大的声音,此刻在死寂一般的太庙中却犹如雷鸣。
曦泽闻声,猝然转身几步跨到沈绿衣身边,将她一把紧紧拥入怀中,制住她还在不停捶打门槛的双手,急切地安慰道:“别哭了绿儿,你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绿儿,父皇他没有丢下你,他那么疼爱你,怎么舍得不要你?所以绿儿你一定要冷静!没事了绿儿,一切都过去了!有三哥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此时此刻沈绿衣的情绪已然全线崩溃,她无力地倒在曦泽怀中放声大哭:“你出来,我沈绿衣跟你拼了,你为什么要害皇上?!有本事你就给我出来……躲起来算什么?你出来……”
曦泽见状心如刀绞,他跪在沈绿衣身边,将沈绿衣抱得更紧,大声唤道:“绿儿,绿儿,绿儿你听三哥说,你这样,父皇在天上看着该是多么的心痛,他会流泪的你知不知道!三哥答应你一定尽快找到真凶!别哭了,三哥求你别哭了,好不好……”
众人见状,一个个呆若木鸡。
那些请求曦泽治罪赐死的朝臣仿佛一下子全都变成了“哑巴”,谁也没有想到这原本被指认为对先皇大不敬之人竟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敬重先皇——她连请罪都不敢踏进太庙半步,还有谁敢指责她对先皇不敬?!
曦泽望着仍然跪在周围的众人,愤怒地斥道:“全都给朕退下!退得越快越好!”
众人这才醒过神来,纷纷争先恐后地离开了。
王宁暄擦了擦面上的眼泪,待该退下的人都退下后,脱下自己的外袍,走到曦泽身边,将它轻轻盖在沈绿衣身上,对着曦泽微微一笑。
虽然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却极其温暖人心,微风拂来,曦泽对着王宁暄点了点头,他抱起渐渐恢复平静的沈绿衣,望向前方的苍穹,此时,暴雨早已停歇,天空重新放晴,一望无垠的苍穹再次绽放出耀眼的光彩,仿佛新生,给予人极大的希望。曦泽定了定心神,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对身边之人温言道:“宁暄,现在陪朕送绿儿去绿影宫,可好?”
“臣妾,正有此意!”
第三十九章 北风卷地白草折
是夜,绿影宫内,沈绿衣由于受凉发起高烧,紧接着梦魇之症再度复发,并且来势汹汹。
御医院所有的御医齐齐聚在绿影宫内,帝后共同守在床边大声呼唤着她,一碗一碗的汤药灌下去,还是没能将她唤醒,情况十分不妙。
而就在这一夜,云倾被太后召进了寿安宫的密室。
太后挥退了跟随云倾一同前来的蕊儿,对着身旁的琉璃、冰菱道:“把东西呈上来,给荣美人服下,不得有误!”
云倾又惊又怕,迅速磕头求饶:“臣妾知错,求太后饶命啊!”
太后凤目微眯,面无表情道:“放心,这碗里的东西不会取你性命!你乖乖喝下就行了!说起来此次避暑之行皇后准备得仓促,有些事情哀家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妥当,你们就去了骊山行宫,没想到也不过才两个月,你就有了身孕!现在,喝了这藏红花,哀家便即刻放你回桃雨轩!”
云倾惊得目眦尽裂,自己竟然有喜了,可是,这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太后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自己身边埋伏有太后的奸细?然而,最令人不能接受的是,太后竟然要亲手杀了她的亲孙子,云倾惊恐万分道:“太后娘娘,这可是您的亲孙子,皇上的血脉,您怎么忍心下得了手?!皇上若是知道了,您又该如何面对?”
“哀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皇上在行宫内是如何宠你的,你以为哀家一无所知吗?今日出了那样大的事,帝后现在共同守在绿影宫内是绝不会到寿安宫来救你的,错过了今日,就再也没有这样绝佳的机会下手了!哀家必须狠心,否则,这晋国的江山恐怕就要落到燕国人手上了,哀家赌不起!”太后似乎真的有些不忍,阖上双眸,咬着牙道:“琉璃,动手!”
琉璃得命,与冰菱一起加快速度来到云倾面前,示意冰菱按住云倾的双手,然后一手捏开云倾紧紧闭着的嘴,将藏红花一点一点地灌下去。
云倾死命地挣扎,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一大碗藏红花还是被灌进去了大半。
接着,太后又命琉璃给云倾带上一串黄宝石手串,对着云倾声色俱厉道:“这黄宝石手串中藏有大量的麝香,你带着它就再也不会有孕!如果你敢私自将它摘下,那便等于违拗哀家懿旨,到时哀家就不只是赏你一碗藏红花了!”
云倾闻言面如死灰,就在这时,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腹部蔓延至全身,云倾疼得浑身是汗,已经顾不得形象,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可是,无论她是伸直身体,还是蜷缩着身子,这痛楚都死死纠缠着每一寸神经,占满每一寸思绪,歇斯底里地**随着不断溢出的鲜血一点一点流出双唇,那是恨不得即刻死去的疼痛,那是滚油在火焰上煎炸的疼痛,是永生难忘的绝望纠缠着每一根神经,血肉和骨骼在一点一点的剥离,直到云倾完全昏厥在这场刻骨入髓的疼痛中。
曦泽得知云倾昏倒的消息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彼时,沈绿衣已经在祈夜的救治下脱离了梦魇的“钳制”。
曦泽几乎是一闻讯就带着祈夜赶往桃雨轩,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云倾,心痛难当,立命祈夜为云倾诊脉。
祈夜的诊脉很快就结束了,他抬首满脸惊讶地对曦泽道:“不好,这是小产之兆,如果没错的话,她应该是刚刚服用了大量的藏红花!”
曦泽大惊,失声道:“什么?小产?怎么会这样?!”
他的惊呼惊醒了云倾,曦泽见云倾醒来连忙问道:“云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你怎么会突然小产,为什么要喝藏红花?”他越说越伤心,越说越绝望,“难道……难道你就那么恨我,连我们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吗?孩子是无辜的啊!”
云倾闻言大失所望,原本想要倾诉的委屈一瞬间都被咽了回去,唯有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她扬起惨然的笑容,撑起身子坐在床上,直直盯着曦泽,一字一字地说道:“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孩子没了你就以为是我害死的!那么,如果我告诉你,就在你在绿影宫守着别的女人的时候,太后为防大**山落入我这个燕国人之手,亲自命人给我灌下藏红花,你是不是也不会相信?!既然你对我从来就没有信任,又何必千方百计地将我弄进后宫,现在又何必出现在桃雨轩,好好守着你深爱的沈绿衣不就好了吗?何必还要再来管我的死活?”止不住的热泪越流越多,情绪也随着这无止尽的泪水发起疯来,云倾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走,你走,你现在就走……”
曦泽闻言惊得站也站不稳了,他颓然跌坐在床前的红木凳上,面如死灰的喃喃道:“母后……是母后……怎么会是母后?这可是她的亲孙子呀,她怎么下得了手?!”
忽然,曦泽转头一把抓住祈夜,极力忍住双眸中的眼泪,无比急切道:“祈夜,你是神医,你快救救朕的孩子,快呀,快用药啊……”
祈夜见状心头颇为不忍,但也不得不照实说道:“来不及了,藏红花灌得太多,孩子已经没了,现在用再多的药也没用了!皇上,请节哀……”
祈夜的话无疑掐灭了曦泽心头最后一丝希望,他绝望而无力的垂下双手,无尽的悲凉将四周的空气凝结,然后将四肢百骸团团冻住,最后就连战栗的力气都丧失了。
良久的沉默蔓延在三人之间,不知时间走了多久,曦泽才转头望向一直无声留着眼泪的云倾,无力道:“云倾,朕……朕真的不知道母后会这么狠心,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朕没有护你周全,也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是朕对你不住!朕……朕现在就去寿安宫找母后问个明白!”
说罢,他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没用的!”云倾忽然喊住曦泽,“别去了,这个时辰,太后早就睡下了,你去了也见不到太后!”
曦泽停住脚步,转身回望云倾。
云倾举起左手手臂,露出那串黄宝石手串,满脸绝望道:“太后赐了我一条藏有大量麝香的黄宝石手串,并令我不得摘下,就算我再次怀孕,太后也不会允许我生下子嗣,太后这样防着我,就算你现在去了寿安宫,也没有用!”
曦泽闻言几步跨到云倾面前,死死盯着那黄宝石手串,半晌方道:“云倾,朕真的不知道母后竟存了这样的心思,如果朕早一点知道你怀了朕的孩子,朕一定不会让今天这样惨烈的事情发生,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朕到现在都还是一团混乱,孩子没了,朕心里和你一样的痛苦难过,但是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终究还是朕对你不住,是朕没有护好你和孩子,云倾,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深深刺痛了云倾已然脆弱到极限的神经,仿佛一下子就融化了云倾多日以来包裹自己的坚冰,她无力地倒在曦泽怀中,放声大哭:“曦泽,我该怎么办?谁可以救救我们的孩子,谁可以救救他……”
曦泽紧紧抱着云倾,低低安慰着:“云倾,别哭了,你身子弱,你这样哭多伤身!相信朕,我们一定还会有孩子的!母后那边我会再去说的……”
祈夜默默从桃雨轩退出来,目不斜视地朝晋宫大门的方向走去。
脚下这条曲曲折折的甬道,祈夜忘了自己已经走了几回,曾经那样熟悉,此刻却如此陌生,仿佛荆棘丛生。
九月的天气,到底是暑气去尽,夜风袭来,本应该是清爽宜人,此刻却犹如夹霜带雪,格外令人清醒。
那躺在床上的精致人儿的一张惨白若宣纸的脸如此突兀地盘旋在脑海中,欲将之挥去,反而愈加清晰。那是世间最楚楚动人的姿容,是世间最令人想要伸出温暖的双手去呵护的明珠。
于是,一切在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将心牢牢封存了将近三十年的冰山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然后这条裂缝便在这夜风中悄悄蜿蜒,慢慢分裂出许多的细小分支,不可控制地伸展。
祈夜甚至能听到它延伸时发出的低低的**,就像刚刚出生的猫咪饥饿时发出的哀鸣,那样的急切却又那般无力。
祈夜知道,这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无底深渊,它的尽头是粉身碎骨,但是,这条路一旦踏上了,就注定没有退路。
翌日,曦泽下旨晋封云倾为荣妃。
旨意一下,后宫一片哗然,太后更是一听到消息就立刻遣了琉璃到太极殿请曦泽来寿安宫。然而曦泽却拒绝前往寿安宫,只是令琉璃带话给太后:“荣妃无辜受罪,一点浅薄的安慰也无可厚非,反正不管怎么宠着,她都不会有子嗣,母后可以安心了!”
太后在寿安宫听到此言,竟无言以对。
于是云倾被顺利册封为荣妃,册妃仪式定在一个月以后。
第四十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
云倾在桃雨轩中接到曦泽册封的旨意时,并没有太多的喜悦,虽然还有许多的珍贵药材被一同送进桃雨轩。
跟着册封的消息,还有另一个消息送到云倾耳朵里,那就是柳漫语被请进了绿影宫。
曦泽携沈绿衣端坐在绿影宫正殿的最上首,望着跪在殿中央的柳漫语道:“柳漫语,朕问你,这符咒之事,你是现在在此如实招来,还是待会儿到严刑司去招?”
柳漫语闻言,扬起一抹淡淡的冷笑,答道:“皇上的动作真快,臣妾还以为至少还要再等上几日呢!”
“要怪就怪你选错了人!”接话的是沈绿衣,她望着柳漫语,恨声道,“本宫的衣衫一向都是由喜鹊打理的,今天早晨本宫只是将她在宫内当值的妹妹带到她的面前,她就什么都招了!柳漫语,是你事先将符咒装在本宫衣衫的袖子中,然后又在祭祀当天趁乱划破了本宫的袖子,对不对?”
“没错!都是臣妾做的!沈绿衣你的命可真大,想不到臣妾放了这么狠的招,群臣跪求皇上赐死,你也能死里逃生!”柳漫语如实答道,“说起来,在这后宫之中,本来就没有可信之人,臣妾既然敢做,就不怕被查出来!”
“痛快!”曦泽闻言,倒是十分满意,“朕倒是没想到朕的柳贵人竟这么有胆识,当初真的是小觑了你!那么其他的罪状你也一并痛快招来吧!”就在这时,曦泽微微前倾上身,死死盯着柳贵人,一字一字恨声道,“柳漫语,这杀子之仇,朕忍你到今日,算是够客气的了!”
柳漫语闻言,立时放声大笑:“原来皇上已经查清楚了佳婉仪不是王沁瑶杀的啊!”
“事发当日朕就知道真正的凶手是你!”曦泽冷冷道,“你布下的是一个找不到一丝破绽的局,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你占尽,但是金子尚且没有足赤的,更何况是一个局,所以,看似最不可能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聪明!”柳漫语不禁连连拍手,“真不愧是大晋的帝王,果然聪慧过人!没错,佳婉仪是臣妾杀的!”
“那佳婉仪溺水,也是你捣的鬼吧?目的就是让所有人以为你是佳婉仪的救命恩人,绝不会害她的,是不是?”曦泽继续问道。
柳漫语坦然承认:“是,既然皇上当夜就知道佳婉仪不是王沁瑶所害,那为什么还要将王沁瑶打入冷宫?”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已经活到头了!”曦泽含着一缕不屑,冷冷道,“自从禁足解除之后,王沁瑶表面对朕恭顺,实际上内心对朕恨意丛生,甚至背着朕与皇后私下煽动王家人谋反,朕岂能容她?不然你以为就凭她那点浅薄的资质,朕还能给予她盛宠?”
“王沁瑶想谋反?!”柳漫语既觉得惊讶又觉得可笑,她放肆地大笑道,“就她那愚笨的脑袋也能谋反,那鲤鱼岂不是能上树?”笑过之后,她又转而望向沈绿衣,满含深意地似笑非笑道,“说起来,王沁瑶谋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而皇上顾忌着皇后,竟然费尽心思将一切瞒下,只将王沁瑶打入冷宫,这等深情厚意,可要比太庙前的以身相护要感人得多啊,你说是不是啊,静妃娘娘?”
“你……”沈绿衣被气得脸色发白,却在一时之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曦泽见状暴跳如雷,他厉声斥道:“柳漫语,你死到临头了还挑拨离间,朕奉劝你最好快快招出幕后主使,朕兴许还能赏你全尸!”
柳漫语这才止住笑,冷静答道:“没有幕后主使,一切都是臣妾自己的主意!如果皇上想用柳府的人威胁臣妾,那就悉听尊便,因为在他们将臣妾送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等于放弃了臣妾,所以,他们都不是臣妾的软肋!”
“好,很好,你有骨气!”曦泽怒极反笑,他指着柳漫语恨声道,“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朕今日就亲手了结了你!”
说罢,他便真的走下殿来,几步跨到柳漫语面前,一把攫住她的喉头,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问道:“柳漫语,朕最后再问你一遍,这幕后主使,你到底是招还是不招?”
柳漫语不卑不亢地迎向曦泽的目光,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道:“皇上,您昨天才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难道您今天又想失去一个孩子,您确定您能承受这接连痛失两名皇子的痛楚吗?!”
曦泽大惊,他一把抓起地下的柳漫语,迫其与自己对视,发疯一般地大吼:“柳漫语,是你告诉母后云倾怀孕的消息的?!快说,是不是你?!”
沈绿衣见状,惊得失了分寸,她立刻走到曦泽身边,一把抓住曦泽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安慰道:“三哥,你冷静一点!你不要被这个妖女的胡言乱语迷惑了!她是骗你的!没有人知道云倾怀孕的消息,我们都不知道,这一定是柳漫语编出来骗你的!你不要相信……”
曦泽这才把理智拉回几分,他无力地垂下双手,满脸凄凉道:“她没有说谎,三哥……三哥昨天确实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另一边,失去曦泽“钳制”的柳漫语不屑道:“这次可不是臣妾,皇上可别怪错了人……是姚双羽让彩纱将荣妃怀孕的消息传给太后的……可是她怎么知道太后会下手?”
原来是姚双羽,曦泽心头大恨,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回正殿最上首与沈绿衣一起端正坐好,对着柳漫语冷冷问道:“你真的怀孕了?”
柳漫语这才冷静下来,答道:“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传御医来瞧!”
很快,御医院当值的黄御医就被召进了绿影宫,经黄御医诊断,柳漫语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
曦泽挥退黄御医,望着身材苗条如昔的柳漫语,冷冷赞道:“哼……都五个多月了,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柳漫语恍若未闻,漫不经心道:“臣妾刚才跪了那么久,现在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为皇嗣考虑,请皇上恩准臣妾坐着回话!”
曦泽闻言,咬着牙答道:“准!”
得了恩准,柳漫语十分惬意地坐在殿下的一把椅子上,继续挑拨道:“静妃娘娘,这一局,你可是完胜荣妃啊!昨天,就在昨天,就在帝后共同守在绿影宫中的时候,荣妃的孩子,没了!要知道,若不是帝后共同守着你,太后还不一定有机会下手呢,荣妃现在一定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去祭奠她冤死的孩儿!”
“你……”沈绿衣被气得浑身发抖,“柳漫语,你不要以为你有龙嗣当护身符,本宫就会怕了你!”
“但是你现在确实动不了我,难道不是吗?”柳漫语弯起唇角,幽幽反击道。
曦泽见状,暴喝道:“够了!”
柳漫语却丝毫不以为然,她转而望向曦泽,状似好心地劝道:“皇上息怒!只是有一事,臣妾不明,太后为何要如此狠心打掉荣妃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她的亲孙子呀,她怎么下得去手?难道……难道后宫中暗暗流传的那个关于荣妃是燕国七公主的传言是真的?”
曦泽沉着脸,一言不发。
柳漫语见状心下了然,绽出一抹诡笑,继续道:“不过……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还要数您最在意的两位妃子之间的关系!所有人都以为静妃不得宠,不过依赖皇后而在后宫立足,可是臣妾现在才看明白,原来静妃敬重皇后那是因为她深深爱着您啊!荣妃与静妃同时深深爱着您,本应该是后宫中斗得最狠的一对,可是静妃在行宫吃醋了竟然选择离开行宫,去云雾山采摘茶叶,躲得远远的!而荣妃呢,她因为静妃没了孩子,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到绿影宫中来闹!后宫之内,所有陷害静妃的事都与荣妃无关,而所有陷害荣妃的事都与静妃无关,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哦,对了,还有皇后!您这么宠爱荣妃,后宫无人能敌,可是皇后不仅不妒忌,反而还照顾荣妃,难道皇后没有心吗?她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吗?皇上,这后宫内最深爱您的三个女人相处得如此和睦,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奇迹,皇上,您是如何让这个奇迹产生的……”
“住口!”曦泽被气得面色铁青,气血翻涌,他暴戾地打断柳漫语,厉声斥道,“柳漫语,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给朕滚回你的思懿居,等你生下皇嗣,朕决不允许你在这世上多活一日,滚!”
柳漫语闻言,镇定起身,悠然离开了绿影宫。
另一边,曦泽怒不可遏地叫来了四喜,咬着牙下令道:“传朕旨意,柳氏陷害静妃,罪不容恕,朕念其身怀龙嗣,将其禁足在思懿居,待生下龙嗣再另行处置,任何人不得探视!”
第四十一章 圣主朝朝暮暮情
是夜,曦泽来到桃雨轩。
彼时,云倾正合衣虚弱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愣愣出神。
曦泽见状不免心中一痛。他缓步来到床边,轻唤云倾,将云倾手中拿串黄宝石手串温柔地取下,然后又从袖中取出一串一模一样的黄宝石手串戴在云倾手上,温言道:“云倾,这是我命祈夜特地为你制作的一条一模一样的黄宝石手串,虽然里面也有麝香,但是分量很少,你戴上它虽然暂时不会有我的孩子,但是等过段时间,待我求得母后允许你生下我的子嗣后,只要将它取下,稍加调理,你还是可以有我的孩子的!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有的!”
云倾闻言,心头满满都是感动,双眸瞬间泛红,哽咽道:“曦泽,这一刻,我真的很想我们的孩子,真的……”
曦泽更是心疼不已,一把揽过云倾,紧紧拥在怀中,以下颌抵在云倾的额头上,轻轻呢喃:“云倾,别哭,你身子弱,经不起这样伤……孩子的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云倾轻轻点了点头:“你骤然升了我的位分,太后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放心,母后那边不会有意见的!”曦泽答得很肯定。
然而,云倾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从曦泽怀中直起身子,紧紧盯着曦泽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问道:“曦泽,我有一事要问你,你……是不是爱上了那个沈绿衣?”
曦泽一廪:“云倾,孩子的事情,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子,你怪我都是应该的,但是绿儿是无辜的,她毫不知情,我不希望你把孩子的事情怪在绿儿身上!”
云倾闻言大失所望,眼泪瞬间决堤:“你这样说就是要护她到底,是不是?!你真的爱上她了,对不对?!你不是说你此生只爱我一个人的吗?你这么快就要食言了?原来你是骗我的!你这个大骗子!你骗我……”
曦泽见云倾吃醋,心头竟有大大的喜悦刮过,面上就没有忍住,不禁笑出了声。
云倾一看,他居然笑了,立时恼羞成怒,厉声斥道:“你还笑?!”
曦泽连忙实话实说:“你为我吃醋,说明你心中十分在意我,这是大喜事,我当然要笑啦,还要大笑才对!”
“你……”云倾被气得哭笑不得。
曦泽见云倾是真的急了,也不再逗她了,赶忙安慰道:“傻瓜,我怎么会骗你呢?我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其他人,以后也不会变,我没有爱上绿儿,你放心吧!我只是将她当成妹妹一样疼爱而已!你看你,都哭成一个大大的花脸猫了!不管怎么说,我如果不是当了皇上,也不能娶到你,而在我登基一事上,绿儿功不可没,所以,绿儿是成全你我的大媒人,我对她只有感激而已!答应我,别再吃绿儿的醋了,好吗?”
云倾这才止住了哭。
曦泽温柔地将云倾面上的泪水一一擦拭干净,他深情凝视着云倾的双眸,满心心疼道:“云倾,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与你听,我怕你听了心中会有负担,但是我不说出来,你又会胡思乱想,吃绿儿的醋,说不定以后还会吃宁暄的醋,所以我又必须说出来!你也知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自从在燕皇宫的桃林里见到你后,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从此情根深种,那时我就想,等你心中也有了我之后,就将你娶回府上!可是我却惊悉父皇下旨将你册封为晋国安阳公主的缘由竟是因为他以为你是他的亲生女儿,这叫我如何将你娶回府上?其实那时我也曾怀疑过你的真实身份,还好你不是我的亲妹妹,可是这事我又岂能说与父皇听?他又岂会相信我的话?我没有证据让父皇相信啊!”
云倾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兰君为了她们母女能够在晋国长久走下去,寻了先皇做靠山,对先皇撒下如此弥天大谎,不想竟为她与曦泽之间的感情设下这样大的障碍,差一点就断送了这份感情,还好,他们终究还是得以厮守在一起。
另一边,曦泽望着云倾,继续说道:“为了能与你厮守,摆在我面前唯一的一条路,就只剩下夺嫡了!那时我就想,如果只有身披龙袍才能拥有你,那么我放弃逍遥自在的王爷生活,赌上性命参与夺嫡又何妨?于是我步步谋划,我接连扳倒了齐王、昌王和煜王,最后……我是坐上皇帝的位子,也娶到了你,可是……我却连累父皇被煜王算计,最后痛失父皇!你可知父皇是我这辈子最敬重、最爱戴之人?你可知失去父皇我又有多伤心、多痛苦?虽然最后那一碗药的下毒凶手至今还没有找到,不管他是谁,我都要担责,是我连累了父皇,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孝子!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我甚至觉得我们的爱情里面带有罪恶!所以你再次进宫之初我没有很快召幸你,那是因为我跨不过自己心中那道坎,我无法原谅自己,我知道父皇的事情不能怪你,我也知道我那样冷落你对你不住,可是云倾,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那些时日,你寂寞的时候,我也寂寞,你幽怨的时候,我也幽怨,我想到你会怨我怪我,我心里就像火烧一样难过,我克制自己的感情其实比你还要难过,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的感情,可是当我看见你为了救承佑而摔得遍体鳞伤时,这感情就再也克制不住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忍够了,罪恶就罪恶吧,云倾,你可以理解我吗?”
云倾闻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决堤。望着曦泽泛红的眼眶,她已经激动得说不出来话了,只知拼命点头。
第四十二章 君如磐石不曾移
曦泽极力忍住眸中的眼泪,深情注视着云倾,接着说道:“行宫的事,我知道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我都深深伤害了你,你怪我恨我都是应该的!可是云倾,你不能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啊!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能够娶到你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你在我眼中就像这晋国的江山一样的贵重,是最珍贵的宝贝,我怎么能够容忍别人从我的手中将你夺去?那天刚一下朝,朝臣都还没有散尽,那个自称是泓烨的男子就跑到我的面前来大肆诉说着对你爱慕之意,我简直感觉天都塌了,我作为帝王的颜面统统都被甩到了地上,一点都不剩,我付出了我的全部才得以与你相守,我怎么能容忍别人就这样将你抢走?!哪怕是夺走你心中米粒般大小的位置,我都不能容忍!我真的是被愤怒冲昏了理智,所以那夜我才会那么莽撞!对不起,云倾,我自己也很后悔,我不该那样,但是我只要一想到你会被别人抢走,我就能立刻发起疯来,我真的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
云倾的眼泪越流越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曦泽越说越激动,对着云倾剖肝切肺地说道:“其实我不仅仅是被愤怒冲昏了理智,我心里更多的是害怕!那个北宸渊,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我心里始终不能安心!偏偏我又不能明着大肆找寻,只能暗中搜查。其实,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软肋和他所不能反抗之人,云倾,你就是我的软肋,而父皇,就是我所不能反抗之人!虽然父皇已经离开我很久了,但是他的旨意我依然无法反抗,那个北宸渊手上有父皇将你赐婚给他的旨意,我若是不能尽快将那道赐婚旨意找出来并亲手将它毁掉,我就日夜不能安!如果那个北宸渊拿着这道赐婚旨意来找我,要我把你还给他,我该怎么办?那是父皇的旨意啊,我该如何反抗?或者这道赐婚旨意一不小心落到某个朝臣手中,他以此揭穿你的真实身份,要求我废了你,我该怎么办?再或者这道赐婚旨意落到母后手里,她要我赐死你,我又该如何应对?你不知道,我就算拥你入眠也没有安安心心地睡过几个好觉!云倾,我不能失去你,绝对不能!这跟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至此,云倾再也克制不住,她一把搂住曦泽,大哭地安慰道:“曦泽,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心里这么苦,我真的不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一直赌气不理你!你放心吧,我是不会离开你的!绝不会!就算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我宁死也不会离开你的身边!你不要这样日夜不安,提心吊胆了!”
然而她这样说,曦泽反而更加担心,他放开原本搂住云倾的双手,使云倾与自己对视,深情道:“不,云倾你别做傻事,我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与我白头偕老,你要答应我,在任何情况下你都要首先保护好自己,不许逞强做傻事,好不好?”
曦泽的话似乎还没有说话,但云倾却已然失却了方寸,只知一个劲地点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伊人如盛开的月季花一般明艳绚丽的容颜此刻如凋零的木樨一般委顿不堪,曦泽视之,心头怜惜万分,亦心疼万分,他缓缓抬起右手将她那绝美的面庞上的泪水一一轻柔地擦去,柔声道:“云倾,人生在世,总是有很多的无可奈何,我的爱,我已经全部都给了你,就绝不会再分一点点给别人!今后的日日夜夜,我没有办法都守在你身边,但是你要死死记住,我心里到死都只会爱你一个!后宫的那些莺莺燕燕,你不必把她们放在心里,她们爱怎么吵闹就尽管让她们去吵闹好了,你就当做是在看戏,平衡朝政,我也免不了要和她们逢场作戏!但是宁暄和绿衣,和她们不一样!我知道你大概已经看出我对她们二人是有些不同的!”曦泽深吸一口气,叹道,“宁暄是父皇赐予我的,所以我对她一直都很敬重,她对我痴心一片,一直替我管着后院,谨守本分,从不越距。而绿儿,我与她一同长大,她帮了我很多的忙,为了助我夺嫡,甚至自愿潜伏在煜王身边,此事何等凶险,我不说你也知道。到现在绿儿还在傻傻为我付出!这两个女人一直深深爱着我,从不要求回报,可是我给不了她们爱情,这是我最对不住她们二人的地方,因为我把我所有的爱情都给了你,所以我只能在其他的地方对她们给予补偿!我给了宁暄皇后的地位与威仪,每逢初一、十五我必会留宿中宫,我也将绿儿册为静妃,虽然我留宿绿影宫不多,但是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我一定尽力满足,绝不吝啬!我不能向你承诺太多,但是云倾,我这颗心既然已经给了你,就绝不会变,除了皇后的名位,宁暄和绿儿有什么,你这里都会有!所以云倾,别吃醋,安安心心待在我身边,好吗?”
感动溢满心头,云倾郑重地点点头,含着热泪道:“曦泽,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我以后再也不吃醋了!你放心去治理你的天下吧,别再为我担心了!”
提到王宁暄与沈绿衣,曦泽的情绪再次波动起来,表情也随之痛苦起来,他满脸悲伤道:“云倾,你不知道,今天在绿影宫,那个柳漫语指着我的鼻子问,我是如何让你和宁暄、绿儿相处得如此和睦的?我……我没法回答!”曦泽缓缓摇着头,扭曲着脸道,“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做……都说后宫里的女人都会斗个你死我活,那是因为她们只想自己,从来不考虑他们夫君的感受!我相信你和宁暄、绿儿不会这样!行宫那会儿,我解除水仙居禁令那天早上,我去看你的时候,我真没有想到宁暄会来,她的到来确实化解了我们当时的尴尬,可那是我犯的错误,不应该由她来承担,究竟要有多么宽大的心胸才能来化解丈夫与其他女人之间的隔阂?宁暄对我的深情已经超出我的想象范围,没有人知道我当时离开水仙居有多狼狈,我欠宁暄的情已经无法偿还了!我宁愿她当时没有来!我从来都没有要求宁暄照顾你,可是她却一直都这样做,她越是这样,我就觉得自己欠她的越多,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的深情了!还有绿儿……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她却执意要做我的妃子,我只好依她,可是每次与她独处,我却总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她对我情深似海,我却连与她独处都处理不好,我已经深深负了这两个深爱着我的女人,今天这样被柳漫语指着鼻子质问,简直是往我心里最痛的地方戳!要不是她怀有龙嗣,我恨不得立刻亲手将她撕个粉碎!”
第四十三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云倾十分心疼曦泽心中的痛楚,连忙安慰道:“曦泽,那个柳漫语心肠歹毒,作恶多端,你也说了与后宫那些莺莺燕燕算不得真,又何必要在意她的话?就当做是她一个人在做戏,你听听也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再说了,那个柳漫语犯的是死罪,等她生下孩子,你想怎么处置她都可以,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曦泽这才稍敛怒意,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柳漫语死期不远,可是她今天在绿影宫中当着绿儿的面那样质问我,我的颜面几乎荡然无存!这叫……这叫绿儿情何以堪,又叫我情何以堪?你可知佳婉仪,她其实是柳漫语害死的!”
提起这件事,云倾迅速转动着思维,细细道:“其实事发当夜,我见王沁瑶一直喊冤,就觉得事情不对,虽然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王沁瑶,但我还是隐隐觉得哪些地方有问题!毕竟在恭王府那段时间,皇后对我多加照顾,所以我也有心想要帮王沁瑶一把,我已经竭尽全力想要帮王沁瑶脱罪了,但是那个局对手实在是高,几乎算无遗策,我也没辙!”
曦泽叹了口气,安慰道:“云倾,我知道那夜之事,你已经尽力在帮宁暄了!只是这个柳漫语太过狡诈,这件事不能怪你,你不必自责!这柳漫语心知佳婉仪胆小,就在傍晚时分将她带到清波湖旁,将她和嘉婉仪一起用石块推进湖里,然后又将佳婉仪救上来,这样一来,包括佳婉仪在内的后宫众人都将她当成了佳婉仪的救命恩人,这落水一事在众人看来只是一个意外,有谁会想到其实是柳漫语为对付王沁瑶所做的准备呢?不过此事仅凭她柳漫语一人绝对难成,可恨的是,今日在绿影宫中审了那么久,这个柳漫语仗着身怀龙嗣,竟然不肯招认幕后主使!”
云倾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背后竟有这么大的文章!那……这幕后主使你是否有怀疑之人?”
曦泽拧起眉头,认真道:“这可疑之人,倒确实有两个!一个是傅凝嫣,因为事发之时,是她邀我出来观星,然后走到瑶光殿外,刚好听到柳漫语与王沁瑶的尖叫声,我才知里面出了事,难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还有这次绿儿遭人陷害,绿儿承宠不多,幕后之人显然是冲着她手上的协理六宫之权去的,若说傅氏想要独揽协理六宫之权,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那夜在瑶光殿中她又与柳漫语争锋相对,又解释不通!还有一个人很可疑,那就是沐雪涵!她的父亲手上握着边境大权,她又一向高傲,不屑后宫争宠,却在佳婉仪出事那天夜里替柳漫语说情,她到底是柳漫语的幕后主使还是仅仅只是想与傅氏、皇后争锋?”
曦泽的怀疑不无道理,云倾听着秀眉微皱:“那现在既然已经查明佳婉仪之事与王沁瑶无关,你怎么还不将她放出冷宫?皇后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曦泽冷笑道:“这个王沁瑶虽然与佳婉仪一事无关,但是她所犯下的罪行比这个重十倍还不止,后宫容她不得,宁暄那边,我已经让绿儿去说了!”曦泽长叹一口气道,“我为了平衡朝政不得不将这些朝臣们的女儿册封入宫,如今她们为恩宠权利而互相厮杀,后宫乱成一团,没有几个是能信任的,除了你、宁暄与绿儿,后宫中的女人,我一个都不信,所以云倾,你也一个都别信!尤其是那两个一直跟你来往密切的舒玉箫与颜如画!我怀疑行宫中的茉莉花一事与她们二人有关!”
云倾大惊,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行宫之事分明是莲姐姐将我救出来的,她怎么可能害我?!不是姚双羽害我吗?”
曦泽凝神认真问道:“难道你将你最喜欢的花香是茉莉花香一事告诉了承佑?”
云倾摇了摇头,道:“没有!”
曦泽闻言,笃定道:“所以,姚双羽还有帮凶!茉莉花一事的策划者只可能是你身边亲近之人,也就是说这个人就在舒玉箫与颜如画二人之中!”
“可是,我也没有告诉莲姐姐和如画呀!她们又是如何得知我的喜好的?”
“猜的!”曦泽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云倾闻言立时目瞪口呆:“猜的?!”
“没错!”曦泽立刻抽丝剥茧地分析道,“你的喜好别人当然无法轻易窥探,但是你身边亲近之人却能够推断出来,你一向与舒玉箫、颜如画来往密切,所以她们是最有机会推断出你的喜好的!若你觉得舒玉箫没有嫌疑,那么那个颜如画就很有可能是姚氏的帮凶!云倾你一定要记住,这后宫之内人人争宠逐利,敌友关系瞬息万变,越是刻意亲近你的人,她越有可能包藏祸心!就算这个舒玉箫曾经救过你,你也不可以信任她,必须时时提防,重要的事情一定不可以说与她听!不管姚双羽的帮凶是舒玉箫还是颜如画,我一定会追查到底,如此戏弄天子,我绝不轻饶!”
云倾大怔,眼神一片茫然。云倾实在无法相信一向与她交好的舒玉箫、颜如画会成为姚双羽的帮凶,她深吸一口气,叹道:“这茉莉花一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但我可以确定此事必然与莲姐姐无关,否则她又怎么会救我?不过还有一事我倒是十分肯定,那就是我身边埋藏有太后的人,否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太后又是如何知道的?一定跟我的月信迟迟不来有关!”
提及此,曦泽心头也泛上浓重的恨意:“你身边并不是有母后的人,是姚氏在暗算你!”说着曦泽便唤来蕊儿,命她去将传消息给姚双羽的彩纱带到云倾面前来。
蕊儿很快就将彩纱带到云倾面前,曦泽死死盯着彩纱,厉声问道:“说吧,姚氏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将荣妃怀孕的消息传给太后!”
彩纱闻言吓得后背冒汗,但依然强撑道:“皇上明鉴,奴婢不知道娘娘怀孕了,更没有将这个消息传给太后!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曦泽冷冷一哼,打断道:“四喜,你带人好好搜搜这个彩纱的居所,给朕搜仔细些!”
四喜领命即刻带人去办,很快就将彩纱所有贵重的物件带到曦泽与云倾面前。
云倾眼尖,伸手从那些细软中抽出一枚半掌大的福字玉佩,死死盯着彩纱厉声质问道:“本宫从没有赏过你玉佩,这玉佩是怎么来的?”
彩纱抬首瞄了一眼,强自镇定道:“这是奴婢的娘亲留给奴婢的……”
曦泽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恨声道:“这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还会是你的娘亲留给你的?!你可真能编!说,这是不是姚双羽赏给你的?”
彩纱死死咬着不松口:“皇上明鉴,真的是奴婢的娘亲赏给奴婢的……”
曦泽怒极反笑:“四喜,杖刑伺候,不必客气,往死里打!”
随着四喜一声“是”落下,彩纱吓得猛磕头:“皇上饶命啊,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然而杖刑依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很快彩纱的话便有了改变:“皇上饶命啊,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
曦泽冷冷一笑,扬手止住了用刑,对着彩纱一字一字问道:“说,是不是姚氏赏给你的?”
彩纱无力地点了点头。
曦泽紧接着问道:“姚氏为什么要让你将荣妃怀孕的消息传给太后?她都查到了什么?”
“奴婢不知……”彩纱断断续续回道,“奴婢只是遵旨行事……其他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皇上饶命啊……”
曦泽见问不出来什么,也失了耐心,转而对云倾道:“云倾,她是你的奴婢,就交由你来处置吧!”
一直冷眼旁观的云倾,已然怒到极致,想起那冤死的孩儿,刻骨的恨意蔓延周身,云倾直直盯着彩纱,一字一顿道:“将这背主的奴婢拖下去杖毙!”
第四十四章 江月年年只相似
自从柳漫语被禁足后,王宁暄在中宫苦苦等候王沁瑶被放出冷宫,然而整整五天过去了,她并没有等到曦泽将王沁瑶放出冷宫的旨意,她只等来了请求觐见的沈绿衣。
她望着一步一步娉婷而至的沈绿衣,扬起一抹微笑,淡然道:“绿衣,你的身子才刚好,怎么就来了?本宫不是已经免了你的请安礼吗?你应该在绿影宫中多加调养才是,请安之事不用这样着急!”
沈绿衣对着王宁暄浅浅一福,含笑回道:“这次多亏有娘娘照拂庇佑,臣妾的身子才能好得这样快,所以臣妾今日特地带了些礼物来看望娘娘,还请娘娘一定都要收下!”
“你我姐妹之间实在不必如此客气!”王宁暄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转头,她又对底下的侍女吩咐道,“疏影,快去将静妃最爱的毛尖沏了来,疏葵,快将静妃带来的礼物仔细收下,好好保管,不可出一丝纰漏!”
沈绿衣连忙止住忙碌的疏影,道:“娘娘,其实臣妾今日前来还有要事要与娘娘商奏,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宁暄一廪,立刻挥退了正殿中的众宫人,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对沈绿衣道:“绿衣,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沈绿衣依言而坐,轻启朱唇道:“娘娘,您不必再等了,皇上是不会将王沁瑶放出冷宫的!”
王宁暄大惊,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当年佳婉仪之事,沁瑶是冤枉的啊,难道皇上没有仔细审审柳贵人吗?”
沈绿衣接着道:“娘娘,您没有听错一个字,臣妾也没有说错一个字!但是无论如何都请您一定要相信皇上!因为他不仅是大晋的帝王,他更是您的夫君,他又岂会不考虑您的感受?他就是太考虑您的感受了,有些事情他才不愿意当众揭穿,致使中宫威仪减损,他甚至不愿当面说与您听,令您难堪,所以,他才特意委与臣妾来说!”
王宁暄这才收回惊讶,静待下文。
沈绿衣心头颇有些不忍,却又不得不实话实说道:“几个月前,令府二公子王守玄与傅家三公子傅船比试武艺之事,不知娘娘是否知情?这王守玄实在是太过胆大,不仅使用暗器暗算傅船,打败傅船后仍不停手,皇上都下令停止了他还继续殴打傅船。这件事虽然皇上当时没有说什么,但事后一查,里头竟是大有文章!原来王沁瑶不满皇上因皇长子一事将她降位禁足,动了反心,并暗中煽动王守玄谋反,而这场比试就是王守玄的试探之举,目的就是想看看皇上对王家人的恩宠究竟有多少!”
王宁暄大怔,身体几乎支撑不住这骤然而来的真相,她哆嗦着双唇道:“沁瑶……沁瑶她怎么会有反心?还煽动了守玄来试探皇上……怎么……怎么会这样?这么大的事情,本宫竟一点也没有察觉?这叫本宫还有何颜面面对皇上?”
沈绿衣见状,连忙起身几步走到王宁暄面前,握住她的双手,抚慰道:“娘娘,不管王家其他人如何,绿儿和三哥始终坚信,宁暄姐姐绝没有反心,这些事情必然与您无关!”
王宁暄闻言,双眸顿时一热,几乎就要立时落下泪来,她哽咽道:“绿衣,为了你这一句宁暄姐姐,本宫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感激你才好!”
沈绿衣扬起灿烂的微笑,回道:“娘娘,您不必感激臣妾,其实臣妾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是替皇上传了一句话而已!只是有些事,臣妾也要劝劝娘娘,未雨绸缪总是比亡羊补牢来的好!这件事情,皇上已经悄悄全部压下,只是将王守玄悄悄流放,娘娘想要再与他相见怕是遥遥无期了!”
王宁暄勉力镇定,道:“守玄犯的是死罪,皇上留他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本宫又岂敢奢望再与他相见?只盼着他能改过自新,好自为之!”
沈绿衣闻言深吸一口气,劝道:“娘娘,您也要保重自身啊!切不可为此伤了凤体,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生下嫡子,凤体为重呀!”
王宁暄点了点头,叹道:“绿衣,还好有你!”
沈绿衣漾起一抹微笑,道:“娘娘早些歇着,臣妾先行告退!”
沈绿衣走后不久,疏影便匆匆来报:“娘娘,大事不好了,前朝有不少大臣给皇上上奏折,以中宫无嗣为由,请求皇上废后!”
王宁暄大惊,惨然跌坐在凤座上。
另一边,曦泽在看到第一封请求废后的奏折时,愤怒得将那封奏折撕个粉碎。
然而,一连数天,类似的奏折像雪片一样的出现在曦泽的案头上,越来越多。
最后废后之事还被搬上朝堂上议论,虽然这场议论在曦泽与王家人的联合弹压下控制住了局面,请求废后的奏折仍然不间断的出现,曦泽为此头疼不已,近段时日曦泽几乎日日都歇在中宫,但是中宫就是没有喜讯传出,王宁暄的后位开始摇摇欲坠。
中宫的夜晚永远幽静宁和,夜风穿过窗子轻轻撩起殿内的金黄绡纱帷帘,那微微摇曳的舞姿,轻柔而妩媚,王宁暄目不转睛地望着,竟有些痴了。
身畔躺着的曦泽仿佛也如自己这般难以成眠,此刻,不,是每一个难以成眠的夜晚,中宫无嗣都是压在彼此胸口的一块最大最重的巨石,总是在不经意间,令彼此无法喘息。
这种若有似无的压抑疼得令人揪心,令人不寒而栗,王宁暄亦不禁微微打了个冷颤。
就在这时,曦泽的大手忽然覆上她那双修长白嫩的柔荑,温暖的感觉源源不断地传来,王宁暄转头望向曦泽,勉力扯出一抹微笑,温柔道:“皇上,已经很晚了,怎么还不就寝,明天还要早起上朝!”
曦泽轻轻叹息道:“朕睡不着!”
其实,她又何尝能睡得着?
她努力保持着嘴角的笑意,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认真道:“皇上,前朝的事,臣妾都知道了,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您一定要答应臣妾……”
“朕不会答应你!一定不会!”他的眸底有着不容置喙的坚定,那是稳如泰山的镇定。
第四十五章 玉户帘中卷不去
王宁暄不知自己此刻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缓缓移开视线,淡淡道:“皇上,臣妾真的没有那么看重位份,皇后也好,妃嫔也好,不重要,臣妾的心同绿衣是一样的,只要能伴在皇上的身侧,不管是以何种身份,都可以,皇上放心,不论今后发生何种事情,臣妾都不会离开皇上半步!”
“朕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叫你不要拿自己同绿儿作比较,你怎么总是不听?!以后再也不许私自与绿儿做比较了!你听着,今生今世,除了朕的身侧,你哪里也不能去,哪里也去不了,朕也不许你去!”曦泽答得利落,“不过,你也只能以皇后的身份伴在朕身侧,因为你是父皇赐予朕的,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朕把你从顺贞门的正门迎进后宫,不是要你去当什么妃嫔的,至死都是如此,所以,你不必请求朕应了那些迂腐大臣的愚蠢要求,朕是不会应许的,前朝还有你王氏一族顶着,有朕为你做主,你不必忧心,朕还是那句话:安心替朕管着这后宫便是!”
她感动,她感动得想要落泪,可是越是感动,她就越不得安生:“可是皇上,臣妾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夫君被那么多人逼迫,臣妾宁愿被逼迫受苦的那个人是自己,否则臣妾日夜难安!”
“你的夫君是天下的君主,没有什么担不住的!”
这一刻,即便曦泽坚定如斯,她的哀伤还是绝望而悠长,绵绵无止尽,而且,又是如此的无力:“可是臣妾……大概此生真的在子嗣上无望了!臣妾……”
“好了!”曦泽急躁地打断她的话,因为她的话深深刺痛了他那脆弱而敏感的神经,“你以后再也不许提起此事,不许要求朕废后,亦不准参与,你听着,你还年轻,以后一定会有朕的孩子的,所以现在什么定论都不能下,而朕,不论你今后是否有子嗣,此生绝不废后,这是朕的旨意,你若再提,朕便以抗旨不遵之罪论处!”他的话语坚定无比,眼神却是空洞无底,“前朝已经被他们搅得不成样子,后宫他们也要插手,真当朕是只纸老虎了?!”
曦泽动怒,王宁暄不敢再劝,只是这样自欺欺人的善意之谎,终究只是片刻的安慰,即便暖到了心窝子,她也忍不住心头鲜血蜿蜒。
一瞬间,沉默悄然蔓延。良久,曦泽的叹息如一缕赶不走的冤魂,刻骨地萦绕在芙蓉帐中:“这些事,都不怪你,要怪就怪朕自己一生杀戮太重,末了还累及父皇,所以,朕在意的女子都不能为朕生下孩子!云倾有母后盯着不能怀孕,而你,明明好好的,却一再小产,明明已经养好了身子,却一直没有喜讯传出,无论朕留宿中宫多么频繁都没有动静……这些……这些都是朕的罪孽!”
滚烫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一颗连着一颗地坠落,她从不愿在他面前轻易落泪,只是,此刻这哀伤实在刻骨蚀心,无处可逃,她迅速翻身紧紧抱住曦泽的胸膛,埋首在他下颌之下,不让她看见此刻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依依劝道:“皇上,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您是天子,有天地护着,任什么都不怕,所有的罪孽就让它冲着臣妾来,臣妾都担得住!但是,不要降在臣妾夫君身上,臣妾无嗣,是臣妾造孽太多,是臣妾无能……”
曦泽从没有如此刻这般细细看看王宁暄的秀发,他紧紧拥住她,沉痛道:“宁暄,不要再伤心了,再大的苦难,朕都会与你共同趟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所以,你千万不要被苦难打倒,你要坚定地站在朕的身边,同朕一道不屈不挠地面对命运,决不可轻言放弃!若是苍天见怜,必令中宫为朕诞下嫡子,若是苍天无情,朕便逆天到底!总之,朕要与你并肩共同守住大**山,至死方休!”
“好……”王宁暄闻言,扬起一抹惨然的微笑,坚定回应道,“臣妾答应皇上,此生一定为皇上守住后宫,至死方休!”
就在这一夜,延禧宫的姚双羽悄无声息的辞世了。
消息在次日清晨传遍了后宫,后宫一片哗然,一场皇长子抚养权争夺战正式拉开序幕。
众妃个个兴奋无比,喜笑颜开,当然也有例外。
当消息传到风华宫的时候,一贯镇定冷静的傅凝嫣气得将杯盘砸了一地,对着跪在地上向她禀报消息的咏絮厉声问道:“这个失宠的姚双羽,已经对任何人构不成威胁,谁会去害她?说,究竟是怎么死的?!”
咏絮战战兢兢地回道:“说是……突发心疾而死!这病在心中,如何能医……”
傅凝嫣闻言,这才怒意稍敛,却又恨意丛生:“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本宫对付皇后的关键时期死了,皇长子的抚养权一下子就空了出来,放眼整个后宫,最有可能抚养皇长子的便是荣妃和皇后,若是皇长子真的被送进了中宫,那么本宫筹谋这么久的废后计划就全部都要落空了!”
咏絮跪在地上,把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傅凝嫣细细思量了一小会儿,对着咏絮吩咐道:“本宫怎么觉得这个姚双羽死得很蹊跷?咏絮,你即刻派人去查!一定要将她的死因给本宫查清楚,最好是尽量往皇后的方向查,难保不是皇后为保后位,杀母夺子!皇长子哪都能去,就是不能去中宫!既然他的抚养权已经被空了出来,本宫也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