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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悠然15     谋尽帝王宠txt下载     谋尽帝王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嘉婉仪步出桃雨轩后,同往常一样与柳贵人同行。

    今天,她可是得意万分,心情大好,但是看到身后尾随着一大群奴才就觉得心烦意乱。

    一旁的柳贵人见状,立时贴心地为她遣退二人身后所有的宫人,待他们都走远得看不见了,方微微一笑道:“今日姐姐在桃雨轩可谓占尽风光,想起那丹贵嫔被姐姐三言两语打发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妹妹就觉得好笑!”

    嘉婉仪闻言,越发得意:“她算什么东西?以为育有皇长子就了不得了么?后宫这么多的女人,哪一个不能为皇上诞育子嗣?偏生就她得意!你忘了昨夜皇上是怎么斥责她的么?这皇长子她还能养在身边几日亦是个未知之数,旁人想要夺去,要多容易就有多容易!”

    话及此,柳贵人不免微微拧起秀眉:“话是这么说,但这个人千万可不能是皇后!否则,皇后有了皇嗣为依傍,那便真的稳如泰山、无法撼动了!”

    “这就是你为什么生得貌美却仍屈居贵人之位的缘故!眼光得放远些!”嘉婉仪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柳贵人,认真道,“皇后是不会要皇长子的!且不论皇长子素来淘气难以管教,都长得这样大了,不懂事也记得好多事了,皇后此时将他接到中宫抚养,再怎么养也养不亲!何苦白费功夫?而且,我还听说,皇后十年无子却仍不死心,千方百计地求子,最近似乎想弄些邪门歪术,神秘着呢!”

    柳贵人闻言吓得一跳,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皇后……皇后都这般年纪,就是勉强怀孕生子,也不见得有命生得下来!否则,王家人又何必把年轻貌美的丽贵嫔送进宫来,摆明了是送来给皇后生皇子的!只是,皇后真有那么大的胆子走弯路?不怕走到悬崖里去么?”

    “就是因为丽贵嫔进了宫,皇后才会更加心急,甚至不惜走歪路!”嘉婉仪见四周杳无一人,方大着胆子道:“这旁人生的孩子,终究不是亲生的,皇后怎么放得了心,就是拼了老命也必定要自己生一个才安生不是!”

    柳贵人闻言连忙附和:“姐姐说的极在理!还是姐姐明智!”

    嘉婉仪闻言颇为受用,不知为何,自自己得宠以来,奉承之人犹如流水般穿过自己的眼前,但惟独只有这柳贵人的话自己听着舒坦。就像此时,与她同行,自己就是觉得惬意。

    抬首,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汪盈盈碧水在耀眼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柳贵人伸出玉指,兴奋道:“姐姐快看,不知不觉间,我们竟走到了清波湖!据说这清波湖是宫中最大的湖,是专门供后妃夏日赏荷用的,可稀奇了!”

    “是吗?”嘉婉仪闻言不禁好奇这季节的清波湖会是一番怎么样的风光,于是她拉着柳贵人来到湖边。

    只见清波湖中的水绿得逼眼,只怕岸边茂盛的青草也要被比下去,湖水不仅深还清澈见底,湖底琳琅满目的各色大小的石子,皆一一可辨,真是难得一见!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为了方便后妃乘舟采莲,湖边并没有设护栏,不过,这并不妨碍观赏。

    就在嘉婉仪与柳贵人观赏得入迷时,两股巨大的冲力毫无预兆地朝她们二人袭来,仿佛是两块巨大的石块直直砸中她们的背心,于是,她们二人瞬间失重,扑棱一下齐齐掉进水中。

    嘉婉仪不识水性,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骇得失声惊呼:“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奈何原本跟随着的宫人早已被遣得远远的了,如何还能来施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忽然被人牢牢抓住,随后身子竟缓缓朝岸边移去。

    待她被救上岸后,才发现同样落水的柳贵人竟然会游泳,刚才正是柳贵人救了她。

    劫后余生的嘉婉仪待缓过神来,连忙一把抱住柳贵人,大哭道:“妹妹——妹妹——有人想要杀了我们,这可如何是好啊?谁可以救我们?”

    柳贵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与嘉婉仪紧紧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嘉婉仪落水一事一时之间闹得沸反盈天,直到曦泽承诺一定帮她揪出幕后真凶,并严厉地处罚了当日跟随去伺候的奴才,把他们统统以当值不善为由打发去了慎刑司,还责令内务府改日再挑好的送给她,她才没有再闹。

    这一日,舒玉箫与颜如画一同来到桃雨轩和云倾叙话,谈及此事,云倾不免为那些奴才感到不值:“是她自己与柳贵人遣退了那些奴才,不让人跟着,怎么还是要处罚他们?”

    “这就叫‘恃宠生娇’,她这样,不就是想在众人面前宣扬她究竟有多得宠么!”颜如画不屑道,“若换做是我,与其有这么多精力去瞎折腾,还不如多花些功夫找出幕后黑手!”

    言及此,云倾不禁问道:“那皇上查清楚是谁下的手了么?”

    说到这个,颜如画摇了摇头:“还没有这么快!”

    一旁的舒玉箫接话道:“据说,待嘉婉仪与柳贵人爬上岸后,环顾四周,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还是后来听到嘉婉仪与柳贵人的哭声,远远跟着的奴才们才闻声寻来,只可惜连他们也没有看清到底是谁在背后掷的石块!”

    “关于这件事,虽然皇上还没查出来,可这宫里的议论却飞满了天!现下猜谁的都有!”颜如画紧接着道,“有人说是皇后不满嘉婉仪害丽贵嫔降位禁足,所以才小小教训一下嘉婉仪;还有人说是嘉婉仪恃宠生娇,得罪了丹贵嫔,丹贵嫔便暗中作梗,甚至连扔出去的东西都跟她生得儿子一样,全是石子啊石块啊之类的;甚至还有人说,这连奴才都没有瞧见是何人在背后放‘冷箭’,估计是鬼怪在作祟,一时之间,后宫内人心惶惶,人人皆是草木皆兵!”

    云倾闻言不禁觉得好笑:“青天白日下还能有鬼怪作祟?鬼不是都怕光只敢在夜间出行么?真是亏她们想得出来!好了,你们就别听她们危言耸听,什么鬼怪不鬼怪的,还是静待皇上查出真相吧!”

    “放心吧,我没那么好骗!”颜如画冷哼一声,一双如水的眸子闪烁着精光,“只怕是有心人在借机生事!其实众人是如何猜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嘉婉仪与柳贵人觉得这件事是谁干的!”

    舒玉箫闻言,也觉得在理,连连点头。

第十八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待到云倾身子痊愈时已经是七日后。

    彼时,承佑已经醒来了,就是不得下床,必须静养。承佑本就好动,这下可要把他憋坏了,在灵犀殿吵闹不止。丹贵嫔起先还耐着性子劝上几句,奈何承佑仍是闹个不停亦不肯喝药,她索性也懒得多管,只严厉吩咐宫人看好承佑,不可再出一丝纰漏。

    云倾在桃雨轩听到这样的消息,不免十分担心。待身子大好了,她亲手做了些糕点,在蕊儿的陪同下,来到灵犀殿看望承佑。

    彼时,丹贵嫔正倚在贵妃榻上涂抹蔻丹。那一双青葱根似的纤纤玉手,生得极其修长白皙,再加上蔻丹那艳丽红色相衬,实在是美得叫人移不开双眸。

    云倾见状不免在心头暗暗摇头,听颜如画说曦泽对她下了最后通牒一定要照顾好承佑,她现在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养颜修身,不是应当在内殿好生看顾承佑么?

    唉,女人爱起美来,真的有这么认真要紧么?

    另一边,丹贵嫔见云倾来了,连忙放下手中摆弄的蔻丹,挥开身旁的宫人,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呀,荣妹妹,你的病刚刚好,怎么就这样快来了!本宫还说等待会儿涂好蔻丹就去桃雨轩看你呢!”

    云倾对着丹贵嫔浅浅一福,笑道:“我心里放心不下承佑,听说这几日他在灵犀殿闹得厉害,特地做了些小点心,过来看看!”

    说着就从蕊儿手中接过食盒,递给丹贵嫔。

    丹贵嫔连忙接过,打开一看,有芙蓉卷、桂花糖、枣沙糕和桃酥,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忙道:“小孩子嘛,哪有不爱吵不爱闹的!说起来,上次他拿弹弓打你,你却不计前嫌地相救,本宫虽是去看过你几回,终究算不得什么,这几日正琢磨着该怎么感谢你好呢!可是你进宫日子尚短,本宫也不知道你素来喜好什么,刚好,今日你来了,待会儿就在灵犀殿中用晚膳,咱们姐妹好好聊聊,也算是让本宫尽些心意!”

    听她这样说,云倾想起这几日丹贵嫔都会差人送东西去桃雨轩,或是燕窝人参、或是胭脂珍珠粉、或是香料珍贵药材,件件都是好东西,亦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道:“娘娘太客气了,娘娘送了那么多珍贵的东西去桃雨轩,臣妾早已是感激不尽,其实,娘娘不必如此客气,承佑那么聪明,臣妾是打心眼里喜欢他!”

    云倾望着眼前笑颜如花的丹贵嫔,止不住在心中想,丹贵嫔虽然爱美成瘾,但到底还是疼爱承佑的,并不是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只知争宠,毫无护犊之情。

    须臾,云倾便在丹贵嫔的指引下,来到了承佑的寝殿,刚一踏进,便见承佑正坐在床上大发脾气,不知是为了何事。她望着满地狼藉的内殿,不禁微微蹙眉。

    一旁,丹贵嫔见状不禁又气又急,厉声喝道:“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皇长子的,骨头都懒成豆腐渣了是不是,要不要本宫送你们去慎刑司好好长长记性?”

    内殿的宫人们闻言瞬间齐齐跪下请罪。

    云倾心有不忍,不禁为他们求情道:“娘娘,还是算了吧,若是把他们都送进了慎刑司,那谁来伺候承佑呢?不如暂且饶过他们这次,相信经过这次教训,他们一定会仔细当差的!”

    丹贵嫔闻言,脸色稍霁:“还不快麻利收拾了!”须臾,她那姣好的面容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让妹妹看笑话了!”

    云倾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妨事!娘娘太客气了!”

    说罢,便与丹贵嫔一同来到承佑床边。

    不知为何,方才还吵闹不停的承佑,自见到云倾走进来以后,就出乎意料地消停了,他直直望着云倾,闭着小嘴,一语不发。

    云倾微笑着望向承佑,指了指丹贵嫔手上提的食盒,温言道:“承佑,我病了好些日子才见好,所以才拖了这许久才来看望你,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啊!看,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待会吃了我做的点心,可不许再闹,御医说了你的病要静养,你这样闹个不停又不肯喝药可不行!要乖一点,才能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承佑闻言,眸中闪现出点点星光:“你说的是真的,等我好了,你就会带我去放风筝?”

    “嗯,当然是真的啦!我什么时候骗过承佑!”云倾回答得极其认真。

    承佑如星的双眸中有着狐狸般的促狭:“那你不怕我再拿弹弓打你么?”

    云倾闻言几乎要跳起来,不自觉地拉高了音调道:“我救了你耶,你要是再拿起弹弓,那一定是保护我!”

    承佑见状,露出了一抹难得的笑容,他伸出小指,郑重地对云倾道:“那我们拉钩!等我一好,你就得带我去放风筝玩!不许食言!”

    “好啊!”说着,云倾便立时伸出右手小指,勾在承佑的小指上,欢快道:“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站在一旁的丹贵嫔望着难得安静下来的承佑,心中无限欢喜与感激,她放下食盒,遣退众宫人,含着慈母的微笑默默退下,将时间与空间都留给云倾与承佑二人。

    云倾见此刻内殿只有她与承佑二人,放下端了颇久的后妃架子,她坐到承佑床边,揭开食盒的盖子,将里头的点心一一端了出来,放在床头。

    承佑吵闹了大半日,此刻也觉得有些饿了,不一会儿,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云倾望着吃得又急又开心的承佑,心里犹如被温泉浸润过,连连道:“承佑,你吃慢点,又没有人和你抢,你吃慢些,别噎着了!”

    承佑闻言,手中拿着半块桃酥,咽了咽口水,急急道:“你做的点心真好吃,我每天吃御膳房送来的那些点心,都一个味道,早就吃腻了,你做的这些比他们做的都要好吃,你以后没事就多做些来送给我,免得……免得我饿肚子!”

    云倾哑然失笑:“好好好,只要你听话喝药静养,我就天天做了好吃的点心来看你!”

    承佑一听又要喝药,立时哭丧着脸:“药那么苦,我哪里喝得下去,除非你把那些药变得像这些点心一样美味,否则,我就不喝!”

    “承佑,不许淘气!”云倾立时板起脸,佯装发怒道,“古人云: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喝药你身上的伤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难道你不嫌疼啊?现在啊,可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要乖知道吗?否则,我就再也不做点心来瞧你了,让你每天对着一大堆又苦又难吃的东西发愁!而且啊,也不陪你玩!”

    “别别别……”承佑十分无耐,皱着眉道,“好吧,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我喝还不行吗?从小母妃就很少管我,我最大的弟弟也才四岁,根本没有一个人陪我玩,那起子奴才只知道敷衍母妃,有谁能够明白我心中有多烦多孤独?”

    云倾闻言心头蓦地一痛:“所以……所以你才会上树拿弹弓玩的是不是?”

    承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云倾长叹了一口气,慢慢陷入长长的回忆中:“承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生你的气反而还要救你吗?其实并不仅仅是因着你父皇的缘故!在我还只有你这般大的时候,我的父亲根本不待见我,他每次一见到我就会不高兴,我只能远远地躲起来。伺候的奴才有时也会因此轻慢于我,我那时候一个玩伴也没有,只能自己跟自己玩。我也会像你一样上树,去掏鸟蛋,偷鸟窝,拿着弹弓四处射鸟,就跟个野孩子一样!可是你知道吗,我这样淘气不听管束,最最伤心的便是我的母亲,她总是在夜里悄悄落泪,有一天夜里我起来去方便,回来时看到母亲哭得伤心,不知怎么的在那一刻我觉得心里特别的痛,我抱着母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母亲哭着求我不要在上树玩弹弓了,她说,她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她不希望我玩那些危险的游戏,她还说以后一定会多多陪我,倾听我的心声。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爬树玩弹弓了。其实承佑,我现在很了解你的心情,你这样其实是为了内心的孤单,其实你更需要得到别人的关心与理解,说穿了,你也不过是想找个玩伴而已,我都知道!那么……从今天开始,就让我来做你的玩伴吧,让我来倾听你的烦恼与快乐,好不好?”

    承佑被说中心事,低下头,半晌不语。

    云倾将承佑轻轻揽入怀中,勉力他道:“我看你啊拿弹弓打人,一打一个准,这说明你在骑射上有很高天赋,要不然你跟着我学习射箭吧,到时学出点成绩来,叫你父皇看见了,一定会龙颜大悦的,他一定会更加喜欢承佑,以承佑为骄傲的,你说,好不好?”

    “真的吗?”

    “你要对我有信心,也要对你自己有信心啊!你一定行的!”

    这一天,云倾与承佑敞开心扉聊了好多好久,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不少的距离。

第十九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云倾在灵犀殿用过晚膳,便回到了桃雨轩。

    刚一踏进院子,便见彩绡兴冲冲地迎了上来,无比兴奋道:“小主你可回来,叫奴婢好等!刚才御前的四喜公公来传旨,皇上今夜点了小主侍寝,小主还是快随奴婢进屋,快些沐浴更衣准备吧,待会儿天黑了,就会有专门的轿子来接小主的!”

    他终于想起自己,自己是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又有浅浅的忧伤萦绕?

    果然,天刚一黑,便见御前当差的内侍带着软轿来到了桃雨轩。云倾恰恰梳妆打扮妥帖,步入软轿中端坐好。须臾,随着内侍高唱“起轿”,软轿稳稳被抬起,缓缓前行。

    云倾坐在轿中,轻轻掀开左侧的窗帘,抬眸望去,长长的甬道还是那般悠远似看不见尽头,恍惚间,自己已经在这座宫殿中度过了三个春秋,从亡国公主到后宫嫔妃,起起伏伏的光阴如一幕幕戏在眼前上演又谢幕,上演又谢幕,当真是没有一步不是踏在惊涛骇浪上。

    就在云倾深思云游间,软轿已经稳稳停在了承露殿前。

    这是云倾第一次踏足乾清宫承露殿。乾清宫作为曦泽的寝宫,共有三个大殿,其中正殿承光殿,是专供曦泽独寝的,嫔妃侍寝只能在偏殿承霖殿与承露殿。而承霖殿规格较承露殿更高,只有贵嫔及贵嫔以上的嫔妃才可以进入,云倾此时尚在贵人之位,所以只能在承露殿中侍寝。并且,按照晋宫规制,只有熬到了妃位及妃位以上的妃嫔才可以在侍寝时陪皇上到天明时分,位份低的妃嫔必须在子时离开。所以,即便是来了这里,她与曦泽的相处时光也不过是短短两三个时辰。

    前方承露殿内灯火通明,一根根婴儿手腕般粗的大红宫烛燃得正旺,耀眼的烛火中,明黄绡纱帷帐被整齐束在两旁龙腾于天大柱上,中间是用大小一致的水晶穿就的水晶帘子。只见一颗颗水晶晶莹透亮,在烛火的映衬下,越发显出炫目的光辉来,如把天幕中最闪烁夺目的星星通通汇集到了一块。一根根帘幕长短不一,有序地排成一道外短内长的大弧线,那弧线极其流畅,仿佛一根倒挂的彩虹,越发将内殿衬得亦真亦幻。

    云倾赤足轻轻踏进承露殿,只觉得脚下洁白的玉石,触而生温,新鲜采摘的绯色桃花瓣均匀撒在这珍贵的玉石上,绵软轻柔,风起,桃花香立时四溢,和着清风的纯净安宁,越发使人舒心安逸。云倾便踏着这花瓣,缓缓走向内殿。

    远处,曦泽身着明黄的龙袍,立在芙蓉帐前,转身凝望着她,嘴角浅浅勾起,唇边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在晶莹剔透的水晶帘的阻隔下,越发犹如幻境,云倾看得有些痴了。忽然,一阵大风刮来,足下花瓣纷纷扬起,旋舞缤纷,将这原本就不太明朗的视线,变得更加不真实。

    恍惚间,曦泽仿佛是站在桃花树下凝望自己,风将他那外罩的明黄水纱长袍略略拂起,风落,桃花瓣犹如溜冰一般,缓缓滚落,云倾看得仿佛灵魂出窍,唯有双足还在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前方,曦泽走到水晶帘前,伸手拨开水晶帘幕,伊人缓缓踏花而至,亦如初见,清新脱俗,犹如仙子,举世无双的光华犹如旭日东升时洒下的第一抹光辉,夺目而不炫目,温暖而不焦灼。不自觉间,唇角越发现出美丽的弧度。

    云倾望着笑意渐深的曦泽,心中越发欢喜,脚步也不自觉地变得更为轻快。待她走到水晶帘幕前时,便停下脚步,略略定了定神,如今身份有别,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缺的。她盈盈蹲身,浅浅一福,缓缓道:“臣妾给皇上……”

    只是话未说完,身子就已经被稳稳扶起。云倾不禁微微紧张起来,她略略抬眸望去,只见曦泽笑得愈发灿烂:“殿中就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以后你我独处,亦是不必拘礼,以‘你我’相称便是!”

    云倾微微垂下睫羽,微微一笑:“好!”

    曦泽牵着云倾娇嫩洁白的素手,缓缓行至芙蓉帐前,与她一同坐在床上,转头将她的正面缓缓移向自己,仔细地瞧她,不由自主赞道:“我好久都没有这样仔细看看你了,说起来,今夜该算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我知你素来喜欢桃花,所以,我特意命人将承露殿撒满桃花,如今良辰美景俱在,而你在宫灯和桃花的映衬下更显美丽,实在是……叫人移不开眼!”

    云倾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面色微红其实云倾很想问曦泽为什么这么久才召幸自己,可是转头又觉得如此新婚之夜,实在不宜相问,于是道:“你又开始油嘴滑舌了,现在你可是一国之君!怎么还能像以前一样油嘴滑舌?不过说起来……我还没有当面贺你君临天下之喜!”

    说罢,云倾端起床头放置的盛满醇酒的金酒箸,对曦泽敬道:“曦泽,我恭贺你荣登九五、君临天下,愿天佑大晋长盛不衰,子孙万代绵绵不绝!”

    “好!”曦泽执起另一只金酒箸,迅速地与云倾交杯而饮。饮罢酒,曦泽心情大好,不禁畅快大声道:“喝了这交杯酒,你我便是长长久久,这一次,你逃都没得逃!这天下,是你与我一同打下来的,日后千千万万个日夜,便由你我共享!”

    曦泽一把揽过云倾,紧紧抱在怀中,仿佛一个不留神她就会消失一般。

    云倾伏在曦泽胸膛上,他胸膛中一起一伏的心跳声整齐有致地传来,明晰异常。原本以为有了“兄妹”身份的阻隔,彼此此生只能是遥遥相望,各走各路,不想历经千难万阻,竟还有结为连理的一日,实在是十二分的不易。这一刻,云倾备感安心,不禁轻轻阖上双眸,放开心中的紧张,静静享受此刻独属于彼此的安宁与舒心。

    时间静默得温馨惬意,令人留恋不舍。曦泽抱紧怀中的云倾,淡淡感叹道:“云倾,你可知,为了今天的这一刻,我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你我能够堂堂正正的在一起,又有多么的不容易?你一定要记得这所有的不容易,以后,再苦再难,都有我和你共同面对,所以,一定不可以放弃,否则便是辜负成全我们的天地!记住了吗?”

    云倾在曦泽怀中重重点了点头:“从寿安宫出来那日,我就全部记下了,今日之后,更不会相忘!曦泽,你放心吧,放心去做你的天子,放心去治理你的天下,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今生今世,绝不离开一步!”

    曦泽闻言心头暖极,他松开云倾,带着如火一般的炙热与她对视,认真道:“我知道,不能给你皇后之位,委屈了你,我也知道,不能专宠于你,也是对你的委屈,可是,云倾,你要记得,我这颗心已经给了你,就再也不会装下别人,不管她是谁,也不管以后无数的日夜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我的心中想着的念着的只会是你一个,我以天子之尊像你承诺,此情此意,至死不渝!”

    云倾心头满满都是感动,得君此言,这些日子苦苦的煎熬与等待,都是值得的,以后的艰辛也是值得的。云倾缓缓将曦泽的双手合在自己掌心,无比坚定地回望曦泽,一字一字道:“此情此意,至死不渝!”

    承露殿内灯火明亮而绚丽,照得这一室,迤逦温馨,窗外一株海棠树在月光下,妖娆得夺人眼目。

    子时即将到来之时,守夜的太监便拉动风铃,小心提醒着殿中的二人。

    宫女适时为云倾捧来衣衫,待云倾穿戴妥当。

    曦泽披着明黄寝衣,闲适而随意地坐在床上,含笑道:“传朕旨意,荣贵人温良聪慧,谨慎周到,晋封为美人,以示嘉奖!”

    云倾闻言,端正一福,认真道:“臣妾谢皇上恩典!时辰不早了,皇上请安寝,臣妾先告退了!”

    然而,她才刚抬足迈出一小步,刺骨的疼痛从下面蔓延至四肢百骸,云倾不禁暗暗皱了皱眉头。

    就在这时,曦泽恋恋不舍地拉过云倾的手,云倾回望曦泽,只见他的眸底仿佛藏有神神秘秘的笑意,明明暗暗的意味令人捉摸不定,云倾不禁问道:“怎么了?”

    曦泽嘴角衔着明媚的笑意,狡黠道:“朕命绣房特意为你精心绣制了一件绯色长袖霓裳羽衣,明日就会送去桃雨轩,另外,朕还命人在未央宫的后面为你种了一大片桃林,三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桃林之舞,至今仍令朕刻骨铭心、念念不忘,你明天傍晚再去桃林为朕舞上一曲,就只有你和朕,如何?”

    云倾闻言,心头有止不住的欢喜淌过,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初次侍寝留下的痛楚男子又如何能晓得,于是只得低低道:“臣妾已有许久不舞,生疏得很,皇上可否容臣妾练习两日?两日就好!”

    “好,就两日,朕等你!记住,你只能独自一个人来!”曦泽畅快地应了云倾,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云倾的手,目送她离去。

第二十章 凤宫争锋暗立威

    按照晋宫规矩,妃嫔首次侍寝后的次日,须到中宫向皇后行三跪九叩之大礼,以示尊卑分明。于是翌日清晨,云倾早早起身,来到中宫,跪在朝凤殿光可鉴人的玉石上,恭谨地向王宁暄行大礼,面色沉静,看不出一丝不甘与幽怨。如今的云倾早已退去十四岁光阴的锋芒与稚气,生活的多舛已经教会她该如何适时地向命运低头才能让自己的路走得更长久更稳当。

    王宁暄端坐在上首,保持着皇后的凤仪,含笑叫起:“荣美人妹妹,请平身!赐座!”

    “谢皇后娘娘!”云倾依然保持着恭谨,缓缓起身,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举一动皆依礼而行,不敢有丝毫僭越。

    刚一坐好,又听王宁暄道:“初次侍寝,必有所不适,你却来得这样早,本宫既欣慰又心疼,待会儿回到桃雨轩要好好休息、保养好身子!”

    她的声音一如往昔温婉镇定,威仪之外不失和蔼,云倾不禁在心中暗暗羡慕着王宁暄的稳重与风度:“多谢娘娘关怀!”

    就在此时,嘉婉仪忽然出声道:“恭喜荣妹妹了,一举获封美人之位,当然,你救皇长子有功,皇上嘉奖你,你也是实至名归!以后啊你就是众位姐妹的典范!”

    她说得虽是好听,但也不免令后宫众人将眼光齐齐投向云倾,毕竟此次云倾一举晋封两级,后宫无人不关注。于此,云倾不禁转眸望向嘉婉仪,只见她今日穿的仍是那件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袍,风仪丝毫不减,面色依然娇艳,美目流转间,依旧顾盼生辉,仿佛落水一事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一般。云倾微微一笑,答道:“嘉姐姐过奖了,其实臣妾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拼些笨拙的力气,听闻皇长子至今仍在床上躺着休养,可见臣妾其实也未能真正周全皇长子,说起来也是臣妾无能,实在当不起皇上与众位姐妹们的夸奖!”

    她答的越谦逊,嘉婉仪听着就越舒坦:“荣妹妹,你真是过谦了!我听说你这几日病好后,每天都会亲自做些点心送往灵犀殿看望皇长子,可见,你是真心疼爱他的!”

    云倾含笑回道:“未能周全皇长子,臣妾心中有愧,一点点心根本算不得什么!倒是臣妾近来听闻宫中屡生事端,倒是有些惶恐不安!臣妾一直病着未能及时去绘雅轩看望嘉姐姐,还望嘉姐姐勿要见怪!不知,前几日的事情现在可查出些眉目了么?”

    嘉婉仪见云倾故意转移话题与众人的视线,也不再纠缠着承佑的事情不放:“此事宫中虽有些风言风语,不过荣妹妹不必担心,我已经将此事拜托给了皇上与皇后娘娘,相信有皇上与皇后娘娘给我做主,不日便能水落石出!”

    说着,她美目一转,望向王宁暄。

    端坐在上首的王宁暄,闻言,徐徐道:“这件事本宫已经交由湘贵妃与静妃去查,不过,近来宫中鬼怪之流言盛行,不知是何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危言耸听?你们二人都查得怎么样了?”

    沈绿衣正要答话,坐在她对面的傅凝嫣抢先幽幽道:“皇后娘娘交代的事,臣妾怎么敢怠慢?”说罢,转头对身后的风华宫掌事女官道,“咏絮,将人带上来!”

    “是!”

    须臾,便见风华宫的奴才押着三名宫女来到朝凤殿中央。

    傅凝嫣冷冷瞟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人,向王宁暄禀报道:“关于鬼怪流言盛行一事,臣妾顺藤摸瓜一路查去,便查到了冷宫,那些宫娥守在冷宫看管有罪宫嫔整日无所事事,最常打发时光的法子就是谈论后宫中近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捕风捉影,肆意猜测,危言耸听!这底下三人身为冷宫的管事,自然是脱不了罪责!”

    王宁暄望着跪在地下的三名宫人,正色问道:“嘉婉仪落水一事,可是你们三人最早编出鬼怪作祟的流言混淆视听?”

    底下三人闻言,浑身颤抖,其中一名大着胆子,抬首回道:“皇后娘娘明鉴,当时,冷宫中到处如此盛传,奴婢虽然偶有谈及,但那也是听别人说的,真的不是奴婢三人编出来的啊!”

    其余二人闻声,连连磕头称是。

    傅凝嫣见状不禁皱起眉头,厉声斥道:“放肆!这里可是中宫,岂容尔等强词狡辩?”

    就在这时,对面的沈绿衣淡然出声道:“既然源头是出在冷宫,那就不一定是她们三人,贵妃是不是太心急了?!”

    “静妃妹妹此言差矣!”傅凝嫣不惊不怒,镇定地反击道,“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流言的源头既然是冷宫,那么冷宫的管事不管是不是罪魁祸首,都要担责!”

    说罢,转头对着站在底下的琼华宫奴才吩咐道:“来人,将她们三人拖下去拔了舌头,然后再送去慎刑司服役,所谓杀鸡儆猴,本宫倒要看看,有了她们三人做榜样,还有没有人敢在后宫中散播鬼怪之语危言耸听!”

    “是!”

    底下跪着的三名宫人闻言立刻大声喊冤:“娘娘饶命啊,奴婢是冤枉的……”

    云倾望着在中宫一向谦和有礼、从不多言的傅凝嫣骤然发难,不禁暗叹傅凝嫣行事果决利落,这仗势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很快,那三名宫人就被拖出了众人的视线,而此时端坐在凤座上的王宁暄竟闭口不置一词,只是那暗暗紧紧握住的拳头透露了她此刻的心思,只见,她迅速向沈绿衣递去一个颜色。

    沈绿衣立即会意,看来,果真如自己与王宁暄猜想的那般,流言是傅凝嫣散播出去的,为的就是今日借机在众妃面前立威。她紧紧盯着傅凝嫣,认真问道:“贵妃行事当真是快而利落,真叫臣妾自愧不如!只是,贵妃自己也知道,这杀的可不是猴,那么光靠警示怕是难以切断宫中风浪。此事,恐怕也不能就这样潦草收场吧!”

    “静妃妹妹说的是!”傅凝嫣依然镇定万分,“不过,流言之源头难以分辨得十分清楚,本宫之举不过是震慑后宫、替皇后分忧,然而,眼前的当务之急乃是揪出嘉妹妹落水之事的幕后黑手,不知,此事静妃妹妹查得怎么样了?”

    当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三言两语便又瞬间将事情推回给对手,沈绿衣暗暗咬牙,仔细应付道:“此事物证早已沉入清波湖,无可查证,又无人证,臣妾已经尽力在查,只是尚需时日!”

    傅凝嫣正欲出声为难,王宁暄适时打断道:“既是如此,静妃你就好生去查,一定要揪出真凶!”

    沈绿衣闻言,立时起身浅浅一福:“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云倾在一旁暗暗观察着局势,一句话也插不上。她望着与沈绿衣配合默契的王宁暄,显然,王宁暄忌惮傅凝嫣身后的家族势力,联手沈绿衣共同对抗难缠的傅凝嫣。

    就在这时,王宁暄仿佛有些乏了,朝众人挥了挥手,道:“今日就到这,都跪安吧!”

第二十一章 原作鸳鸯不羡仙

    到了第三日,云倾穿上曦泽赏赐的绯红长袖霓裳羽衣,于傍晚时分独自一人来到了未央宫后的桃林中。

    放眼望去,偌大的桃林无论是横看还是竖看皆是看不到尽头,这桃林果真是建得足够宽阔广大。

    远处,曦泽独自执酒一壶,信手自斟,闲适而惬意地躺坐在一条铺有薄毯的长椅上,含笑凝望着自己。

    须臾,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丝竹声缓缓奏起。

    云倾仔细聆听,不一会儿便分辨出这是自己在燕皇宫起舞时最喜欢最常用的《云上舞》,如果没错,曦泽第一次见到自己起舞时,燕皇宫中奏的应当就是这首曲子。只是,这样的小细节,他竟然还记得这样清晰,云倾只觉得心头一暖,朝他略点了点头,便和着清音晚风,在桃花飘零中缓缓起舞。

    身上这件霓裳羽衣实在是精致华美无比,胜过云倾见过的任意一件衣衫。云倾最喜欢那对长长的水纱袖,只见它上呈绯色,然后渐渐变浅,直至最终水袖的末尾呈现出的是洁白的色彩,其质地绵柔无比,犹如孔雀的翎羽一般轻盈,云倾稍稍用力甩去,便将之甩得又远又直,翻身一个回旋,水袖于桃花瓣飞舞间在空中划过一个个环环相扣的圆圈,云倾轻轻屈膝,缓缓尾身于地,一双细腿在地上瞬间摆出一字型,并将水袖慢慢收回抱在胸前,身子随着低首尽皆渐渐俯于草地上,倏忽,在不经意间,猛然向上甩开水袖,水袖犹如泉水喷薄而出,形成弧状向两侧散开,云倾露出迷人的微笑,大睁着美目凝望远处的曦泽,接着,她猝然起身,在风中再次舞动水袖,那身姿便犹如新生的枝条,想直便直得犹如松柏,想柔便柔得犹如金丝,一直一弯之间,媚骨天成,风姿无双。随着乐声奏入**,越来越急促,云倾单脚支立起全身的重量,张开双臂,迎风旋转,一圈接着一圈,孜孜不倦。

    曦泽坐在长椅上,如痴如醉地望着眼前这一幕,遥想云倾当年风姿,仿佛尚不及眼前之十分之一,风起,桃花瓣随风从高高的枝桠上撒落,一簌簌,一瓣瓣,交错纵横,翩翩旋舞,随着云倾翩然旋转的舞姿,天地万物仿佛都跟着一起旋转了起来,只是看在眼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眩晕之感。

    唯美的桃花,无双的伊人,相互交融,如此和谐,如此夺目,诗句大概是写不出其中的精髓,画笔恐怕也画不出其中的奥妙。一时之间,曦泽沉醉其中无可自拔,或许,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的这惊鸿一现,更像是上天颁恩施下的甘霖。

    丝竹婉转收起,云倾亦缓缓收袖。

    直到乐声消失了好一会儿,曦泽仿佛才回过神来,拊掌赞道:“好!好!好!”

    这一刻,仿佛只说得出一个“好”字,太多的溢美之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无力来形容这美到极致的舞姿与人花交融的和谐画面。

    云倾扬起灿烂的笑容走到曦泽身边,浅浅福了一福。

    曦泽一把扶起云倾,大笑道:“今儿个我总算是理解古人那风花雪月的极致境界了!怪不得古人要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我,我也愿意!”

    云倾被赞得面色微红,微微垂下长睫,嗔道:“若是照你这么说,我累得你如此,那后世文人骚客与史官还不知要如何用他们的那一管长笔,令我遗臭万年!”

    “哈哈哈……”曦泽朗朗而笑,“千百年来,有多少人为求留名史册不求万古流芳、但愿遗臭万年,你一小小女子又有何惧?再说,不是还有为夫与你作伴么?!”

    言罢,曦泽执起酒壶,迅速斟满两杯酒,自己执一杯,另一杯递与云倾,豪气道:“来,你我尽饮此杯,切不可辜负了这漫天满地的桃林美景!”

    风起,沁人心脾的桃花香和着酒香,仿佛立时就能令人醉了去,云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人间若是时时能如此刻这般惬意潇洒,那该多好!

    忽然,身子被曦泽紧揽入怀,眨眼功夫,自己便与曦泽并肩坐在长椅上,那醉人的酒香中,骤然混入男子雄浑醇厚的气息,竟更是醉人。耳畔,是曦泽灼热的喘息与迷人的磁性嗓音:“我听说,这几日你都会去灵犀殿看望承佑,是也不是?”

    云倾美目一转,婉转答道:“承佑是你的孩子,我自然是喜欢的,再说他又那般天资聪颖,我更是喜欢的很,他现在正在养伤,我身为他的庶母,去看望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还没有怀上龙嗣,就这般心急当娘了?要不要……自个也立即生一个来宝贝宝贝?”

    云倾闻言,羞的满脸通红,连忙急急辩道:“我这不是心急,我是关心承佑!”

    “哈哈哈……”曦泽见云倾着急的模样实在可爱,不禁大笑,转而又嗔道,“可是……怎么没见你对自己的夫君如此殷勤上心?那精心制作的点心只看见送去灵犀殿的,怎么也不多做一份送去太极殿,也让为夫好生尝尝?”

    云倾闻言更是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连连推了曦泽几下,嘟着小嘴道:“天下哪有你这样向人讨要点心的君王?竟和自己的儿子抢了起来!御膳房里的厨子莫非都是空吃俸禄的懒汉,全都怠慢君上?我可不信!再说,女子不都以含蓄矜持为美么?”

    “御膳房的厨子自然不敢空吃俸禄不做事,可是我听承佑说你做的点心比御膳房的厨子做的还要好吃许多,你不做来奉与夫君尝尝,就是你的不是,就该受罚!”说罢,立刻伸出一双“大熊掌”,挑逗云倾的腋下。

    云倾既觉好笑又觉无奈,但也只得连连求饶:“我做,我做,我做还不行吗?!你此刻先饶了我可好?”

    恣意畅快的笑声一声高过一声,回荡在娇艳夺目的桃林中,和着清风,直入云霄。

第二十二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曦泽在短短三日内接连召幸云倾两次后,召幸的次数也渐渐稀疏起来,那些侧目关注云倾的妃嫔见状,纷纷转移了视线。后宫之内,目前最得宠的仍然是嘉婉仪。

    就这样,日子风平浪静地一天一天的过去。一晃眼,就到了三月二十四,禁足思过半个月个月的丽贵嫔禁足期满,被放出了钟粹宫。

    云倾再次在中宫见到她时,她已经完全退去了初入宫闱时的骄纵与任性,只见她低眉顺目地向王宁暄请过安后,便安静地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颇有几分矜持与端庄。任凭后妃冷言冷语明嘈暗讽,她也只是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这日中宫请安,王宁暄只说了一件事:秦美人近来身子抱恙,她所生的二皇子月恒也有些受凉发烧,令皇上与中宫十分忧心。

    云倾回到桃雨轩后,十分意外地听说丽贵嫔从中宫请安出来后,便带上厚礼亲往灵犀殿看望承佑,言辞间充满悔恨与怜惜。即便丹贵嫔不待见她,她也神色沉静地接受丹贵嫔的埋怨与挤兑,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不仅如此,她从灵犀殿退出来之后,还带着侍女马不停蹄地前往景福宫沉香榭,看望生病的秦美人,帮忙照拂月恒。

    云倾不禁感叹:真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更加出乎云倾意料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丽贵嫔无论天晴下雨,也不管丹贵嫔是否待见她,她都无一例外,日日皆是如此度过,就连太后都为之持之以恒的决心所动容,特地颁下许多赏赐到瑶光殿,并嘱咐她在照顾皇嗣之余也要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尽快为皇上诞下皇嗣。

    一时之间,后宫众妃群起效仿,但真正能坚持下来的,却只有丽贵嫔一人。此事,就连云倾自己也不得不自叹弗如。

    日子一晃就到了三月十八,这日正是沈绿衣的生辰,曦泽着人在绿影宫为沈绿衣大办生辰宴,众妃皆携礼物来贺,舞姬舞了一波又一波,伶人奏了一曲又一曲,热闹非凡,一直持续到月上眉梢时分。

    这一夜,曦泽宿在了绿影宫。

    寝殿内,曦泽与沈绿衣隔桌对坐,曦泽刚刚在筵席上已经喝得微醺,此刻竟又执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准备饮下。

    沈绿衣见状连忙劝道:“三哥,你刚刚已经喝了很多,现在就别喝了,酒喝太多,伤身!”

    曦泽毫不在意,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没事,今日朕高兴!”喝完,竟又斟了一杯。

    曦泽连喝三杯,沈绿衣见劝不住,不禁有些急了:“三哥,已经很晚了,不如早些就寝吧,明日还要早朝!”

    “不急!”曦泽又斟了一杯,一饮而尽,“绿儿,今儿你生辰,应该多喝些!对了,朕赠你的那樽珊瑚你可喜欢?”

    沈绿衣婉转答道:“喜欢,当然喜欢!三哥,你就别再喝酒了,龙体要紧!”

    她的笑靥明媚清澈,像是有清幽的微光缓缓折射在夜空下的湖水上,朦朦胧胧,仿佛嵌有诗意,曦泽在醉意中轻轻望去,有一晃神的心醉,他放下刚喝空的酒杯,想将那丝缠绕在彼此之间的尴尬淡去,却总是没能成功。

    这个被他一直视若妹妹一般疼爱了好些年的人儿,一瞬间成了妻子,他总觉得不自然,就像现在这一刻他想以酒助兴,吟诗论画,不要辜负良宵,她却不停地劝他不要喝酒,想让他早些入寝,可是,他哪有一丝睡意?

    一时之间,曦泽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刚才想说的,都被沈绿衣的一句“别再喝了、龙体要紧”全给挡了回去。

    气氛变得越发尴尬。

    沈绿衣的笑靥依旧明媚清澈,其实她在外人面前一贯冷冰冰的,很少会给笑脸,能对着自己保持笑靥这么久,已经很给面子了,曦泽忽然不想计较太多,就依她这一回吧,于是他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道:“好,就依你,咱们早些就寝!”

    曦泽牵着沈绿衣的手来到楠木床上坐下,灯下的沈绿衣很是紧张,越发美得妙不可言,然而,这种美,曦泽觉得太过高贵,自己远远观望就好,这般亲近,显得虚无而不真实,让他有些局促。

    对于沈绿衣,他不爱,却又不想辜负,他实在不知要如何对待才好,仿佛不管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如意,又仿佛静静待着不说话也是不合适的,他小心翼翼地相处着,夹杂着那一缕讨厌的尴尬相处着,不自觉地微微紧张起来,最后,他终是深吸一口气,将夫妻之礼行完了。

    沈绿衣终于明白了曦泽为什么一个劲的喝酒了,这一切都源于那道甩不掉的“尴尬”,原来他们要做真正的夫妻是要借助酒的帮忙的,一瞬间,眼泪隐蔽在暗处悄然滑落。

    他还是觉得跟自己独处尴尬,这叫自己情何以堪?

    三月末的时节,芳菲四艳。

    这一日午后,曦泽忽然很想对弈,想起沈绿衣颇善棋,便唤来四喜吩咐道:“四喜,你去绿影宫知会一声,今日夜里,朕要宿在绿影宫!”

    四喜猫着腰走出太极殿。

    窗外簌簌春风吹得落英缤纷,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怡人心魂。

    到了晚间,曦泽批完奏折,便准备起驾去绿影宫用晚膳,四喜低首拦道:“皇上,刚才静妃娘娘着人来传话,说身子抱恙,不宜侍君!”

    曦泽闻言蹙眉问道:“静妃病了?传御医去瞧了没有?是哪里不舒服?”

    四喜依旧低着头:“她没说,奴才不知!”

    曦泽似乎有些急了,吩咐道:“快,快去备驾,朕去瞧瞧!”

    然而四喜却急急上前几步,拦在曦泽面前道:“皇上……静妃娘娘说怕把病气过给皇上,请皇上留步,待身子大好了,便来向皇上问安!”

    曦泽这才止住脚步,定定站着好一会儿,方道:“去中宫!”

    彼时,曦泽早已没有了下棋的兴致,王宁暄盛了一碗鸡汤递给曦泽,细细嘱咐道:“皇上,仔细烫,慢些喝!”

    曦泽伸手接过,状似无意间问道:“绿儿仿佛病了,你可知是何病?可是染了风寒?”

    王宁暄闻言不禁有些狐疑:“静妃病了?什么时候的事?上午她在臣妾这里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间就病了?臣妾竟一点都不知情!”说着,又转头对疏影吩咐道,“疏影,你即刻亲自去绿影宫瞧瞧,问清楚了情况在来回本宫!”

    “是!”疏影屈身答完,便转身朝殿外走去。

    就在这时,曦泽忽然叫住疏影:“回来!”

    “皇上……”王宁暄抬眸望向曦泽,欲言又止。

    “绿儿病了宜静养,别去那样多人吵吵嚷嚷的……”

    曦泽的话令王宁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也只得照办,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容,夹了一片鹿肉放到曦泽碗中,温言道:“皇上尝尝这个……”

    “嗯嗯……皇后,你也多吃些……”曦泽终于明白了,沈绿衣并没有病,她只是不愿侍寝,所以故意称病,至于那不愿侍寝的原因,曦泽心里也清楚,他谁也怨不得。

第二十三章 抽刀断水水更流

    时间在不经意间来到了大兴元年五月初,彼时,宠冠后宫的嘉婉仪传出怀孕喜讯,众人羡慕有之,嫉恨也有之,一时之间,嘉婉仪更加得意不已。

    到了五月初六这日,月恒早已在丽贵嫔的照顾下恢复健壮,而五月初六这一日,是月恒满四岁的大日子。

    彼时,秦美人的身子似乎还是不见好,云倾在沉香榭见到她时,她虽然精神不错,但到底还是面色苍白,体力有所不支。

    众妃纷纷带上厚礼齐聚沉香榭为月恒庆贺四岁之喜,这一向冷清的沉香榭立时充满了欢声笑语,不仅如此,无论是装饰,还是吃食茶饮,这沉香榭中的一切都被打点得实在是周全妥当。

    只是,景福宫尚无主位,亦没有人与秦美人同住,云倾不禁好奇是谁在忙前忙后地打点这一切。就在这探寻间,丽贵嫔匆忙的身影来回穿梭在云倾的视线中,云倾不禁小小吃了一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内侍万年不变的公鸭嗓般的尖叫:“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云倾收回视线,随众人一道俯身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曦泽一边叫起,一边走到秦美人身前,将她扶起,温言道,“都说儿的生辰,娘的苦日,婉儿,今日是月恒四岁的大日子,其实最大的功劳当奖给你才是!”

    秦美人闻言颇有些受宠若惊,依依起身,柔声谢恩:“臣妾多谢皇上体恤,其实臣妾并没有多辛苦,能为皇上添丁照拂皇嗣本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绝不敢喊累!如今,月恒终于满了四岁,一日日长大,臣妾心中实在欢欣的很,还有今日要多谢丽贵嫔帮着打点一切,否则臣妾这身子怕是支撑不住的,这都是丽贵嫔对月恒的疼爱,臣妾感激不尽!”

    曦泽这才转眸望向站在众妃之中毫不起眼的丽贵嫔,果真是悔过自新了,曦泽不禁在心中备感欣慰,这段时日她所做出的一切努力,曦泽也是有所耳闻,如今放眼望去这整个院子内亦是打点得十分妥当,他扬起微笑,赞道:“沁瑶有心了,都做得很好,待会朕一定好好赏你!”

    丽贵嫔闻言,不禁喜极而泣,低首福身,恭谨道:“谢皇上赞誉,这些都是臣妾该做的!”

    曦泽心情大好,从奶娘手中接过大睁着双眸大声叫着“父皇”的月恒,领着众人入席。

    不一会儿筵席便开始了。只见宫娥排着整齐的队列踩着碎步呈上美酒佳肴,还有伶人新排的戏法逗乐众人,不用问也知道这些都是丽贵嫔的安排。

    于是,这院子内便是一派帝妃和乐的愉悦景象。

    这一夜,由于秦美人身体情况不佳,曦泽并没有留宿在沉香榭,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曦泽这一夜宿在了瑶光殿,丽贵嫔复宠之迅速,不禁令六宫侧目。

    更令众人没有料到的是,复宠后的丽贵嫔并没有因此而不再踏足灵犀殿与沉香榭,她还是如往常一般,每日从中宫请安出来之后,便亲身前去帮忙照顾承佑与月恒,于是,一时之间丽贵嫔的圣宠急剧攀升,成为六宫中恩宠唯一可与嘉婉仪匹敌之人,甚至还有压倒嘉婉仪之势,六宫众人无不惊到傻眼,当然,除了王宁暄!

    她还记得丽贵嫔解禁之日那幽怨不平的眼神,她一向骄纵惯了,这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崖底的感受,实在难以接受。

    可是,那又如何?

    这日子还是要接着过下去,为了整个王氏家族的荣耀,也为了自己的前途,向曦泽与命运低头是她唯一的出路。

    然而,在丽贵嫔无限风光的日子里,中宫却不见得跟着安心。

    夜风将中宫院中的梧桐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寒鸦偶尔传来几声惊破云层的嘶鸣显得突兀而令人胆颤,疏影急促的脚步在月影交错间显得零零乱乱,失却了往日应有的井然有序。

    王宁暄倚在凤榻上见状不禁微微蹙眉:“疏影,何事如此慌张?”

    疏影急急遣退四周侍立的众宫人,前进数步,稳稳跪好,方低声禀报道:“娘娘,大事不好了!奴婢听说二公子与傅家三公子傅船在校场切磋武艺,当时皇上也在,本是只能点到为止并且不能使用暗器的,但二公子求胜心切多次违规使用暗器暗算傅船,将傅船打倒在地后仍不肯作罢,就连皇上都喝令停止,他还是不罢手,甚至下狠手殴打傅船,直到大公子出手阻拦才停下!这傅船被打得浑身是伤,他的左手……他的左手已经被二公子打残了!”

    王宁暄闻言脸色大变,立时坐直了凤体,急急问道:“那当时皇上怎么说?”

    谁知疏影更急:“就是当时皇上什么也没说,老大人与大公子才更是提心吊胆,摸不清圣意!”

    王家人已经这般不知死活了么?当着皇上的面也敢殴打朝廷命官?

    王宁暄仿佛已经看见前朝徐氏一族因废太子谋逆被夷平全族的惨状在自己的面前上演,难道这就是她王氏一族不可逃脱的命运吗?

    她万分失望地阖上双眸,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五日前!”疏影如实答道。

    “五日前?!哼……”王宁暄冷冷道,“守玄也知道自己犯下大错,死死瞒着不敢让本宫知道啊?!是父亲叫人递消息进来的么?”

    “是!都整整五日过去了,老大人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差人来问娘娘下一步该怎么办?”

    “本宫还能怎么办?!皇上不吱声,难道咱们自己还要不知死活的往前凑么?”王宁暄气得一掌拂落身侧案几上的茶盏,厉声斥道,“本宫平时是如何叮嘱他们的?一定要谨守本分,万万不可骄纵狂妄、仗势欺人,朝中要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王家,等着看好戏,别人还没有暗中下绊子,他们就自己给自己下绊子,还是当着皇上的面,他们以为本宫在皇上面前的脸面有多大?能护得了多少人?一个沁瑶就已经够本宫操碎心了,他们还要给本宫添多少乱才能罢休?一个个都不知死活?!本宫能救得回多少人?本宫是人不是神!”

    “娘娘息怒!万要保重凤体啊!”底下疏影被骇得埋首于地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出来。

    王宁暄长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绪,良久方从袖内取出一张纸,缓缓展开,看了又看,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方递与疏影,极其严肃认真地嘱咐疏影道:“如今本宫……也只能出此下策了!疏影,你将这张纸交给父亲,务必交代父亲将这纸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的采办好,送来中宫,不可出一丝一毫的差错!父亲自然知道轻重!”

    疏影接过,仅仅只扫了一眼,便大惊失色,失声痛呼道:“娘娘……”

    “住口!”王宁暄厉声打断,“你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就该管住自己的嘴巴,不是本宫吓唬你,此事若是走漏了一丝风声,你该知道你还有你全族会是怎样的结局!”

    闻言,疏影只得闭紧双唇,用力点了点头。

    王宁暄紧紧盯着疏影接着嘱咐道:“还有,你还要替本宫传话给父亲,类似守玄这样的事情,王家上下绝不可发生第二次,若是守玄不堪大用,那便当个饭桶养在家中也成,王家还不缺这点钱,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可都记清楚了?”

    “是,奴婢都记清楚了!定不辱使命!”

    须臾,王宁暄又想起另一件,便又问道:“上次傅氏因皇上半夜离开中宫之事挑衅中宫,这两个月来中宫埋藏的奸细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这件事确实难办,你那边可有查出什么来?”

    疏影定了定心神,答道:“不负娘娘所托,奴婢已经查清,是内殿当值的花笺!”

    “很好!”王宁暄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奴婢告退!”

第二十四章 乱花溅欲迷人眼

    经过一段时间的追查,云倾依然没有多少线索。她去浣衣局找过焕彩和如璧,但是她只找到如璧,焕彩不知去向,她仔细审问过如璧,并没有得到什么线索。

    云倾仔细搜索着可能知情的旧人,忽然,这个曾参与过宫变的沈绿衣闪现在云倾的脑海中。这一日,云倾带着蕊儿来到绿影宫,想要见沈绿衣,谁知竟吃了闭门羹。

    她位分比沈绿衣低,沈绿衣若是不见她,她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这美轮美奂的绿影宫的。

    第一次,云倾觉得位分在这后宫之内是如此的重要。

    从绿影宫往回走的路上,云倾由于心情不郁,走得十分的快,却不料在前面甬道的拐口处与来人撞了个满怀。来人身后的宫人眼疾手快,将来人稳稳扶住,可是云倾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直接被撞倒在地。

    云倾在蕊儿的搀扶下狼狈起身,抬眸望去,来人竟是嘉婉仪,只见她铁青着脸,不悦地斥道:“你怎么走路的?眼睛长着干什么用?”

    大概是真的心情不郁,云倾蹙眉回道:“你不是没事吗?”

    嘉婉仪见云倾不仅不向她行礼道歉,还顶嘴,不由得更加恼怒:“我怀着龙嗣,你如此毛毛躁躁的,万一龙嗣有个好歹,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坎!”

    云倾被斥地满脸通红,没想到这个在人前看起来温言软语的嘉婉仪此刻竟是如此刻薄,若说云倾一点也不妒忌嘉婉仪,那是不可能的,此刻,云倾闻言仿佛被扇了一巴掌,言语上便也没有多客气,她直直望向嘉婉仪,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掉脑袋?你手上没有协理六宫的权力,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

    “放肆!”手中无权是嘉婉仪最大的忌讳,如此被戳穿,嘉婉仪不禁大怒,“我的位分比你高出两级,难道还治不住你?你冲撞龙嗣,言语不敬,给我跪在甬道上两个时辰,以示惩戒!”说完就对着身后的两个内侍眼风一扫,很快,那两名内侍便即刻上前来按云倾!

    蕊儿连忙伸手相拦,却被其中一名内侍一掌推到地上,撞得脑门渗血。云倾望着横目相对的嘉婉仪,终究还是生生吞咽心中的怒气,十分不甘的跪在甬道上。

    嘉婉仪高傲的翘起唇角,对这两名内侍道:“你们二人在此处好好看着她,时辰没到可不能让她起来!”说完就拂袖而去。

    云倾直直跪在甬道上,彼时已近正午,阳光毒辣辣的洒下,汗水胶着着身体,实在难受得紧。

    云倾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位分,可是,这一刻也由不得她不在意了。

    若她的位分比嘉婉仪高,又何来今日之辱?

    然而,云倾不知道的是,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它仅仅是个开始,很快就有一股巨大的风暴因今日之事席卷整个后宫。

    远处,在云倾看不见的地方,沐雪涵幽幽扶了扶发上的珍珠簪,对身后的侍婢翠菊幽幽道:“这个嘉婉仪胆子可真大,竟敢将荣美人罚跪在甬道上!这人啊,就是宠不得,侍宠生娇也就罢了,还得意忘形,那就谁也救不了她了!”

    翠菊听着有些迷糊,不解的问道:“这个荣美人不得宠,嘉婉仪又岂会将她放在眼里?小小惩戒一番,又能搅起什么风云?”

    沐雪涵眼眸淡淡一扫翠菊,冷冷道:“不怪你有此一问,你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从表面看,这个荣美人确实不得宠,后宫比她承宠多的大有人在,诸如嘉婉仪、丽贵嫔、贵妃、皇后,甚至本宫都比她承宠多,可就是这么一个承宠不多的人,差一点就要了丽贵嫔的命,你说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重不重?只怕整个后宫所有人加起来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没有她一半!嘉婉仪看不清眼前的局势,她不知道这个荣美人是万万动不得的,她只以为自己宠冠后宫,现在又怀了龙嗣,谁都不放在眼里,阴沟里翻船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她转身面对翠菊,满含深意的问道,“翠菊,你说嘉婉仪跟丽贵嫔两个蠢货相争,谁成王?谁败寇?”

    翠菊会意,反问道:“那娘娘想要怎样的结局?”

    “自然是两败俱伤!”沐雪涵魅惑一般地翘起唇角,“既折了宠妃,又折了皇后的羽翼!皇后可就只有丽贵嫔这么一个妹妹,这丽贵嫔要是倒了,还有谁能来给皇后生皇子,到那时,本宫倒要看看,皇后还能在凤座上坐几天!”

    “娘娘有绝对的把握,既折了嘉婉仪,又折了丽贵嫔?”

    “试一下不就知道了!”沐雪涵眼波一转,缓缓望向天际,“那枚按插在瑶光殿的棋子,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瑶光殿丽贵嫔的耳朵里,这个一直憎恨着嘉婉仪的人在身边宫人的挑唆下,很快就前往承光殿觐见曦泽。

    彼时曦泽刚刚用完午膳,正在饮茶。

    丽贵嫔翩然走入对着曦泽浅浅一福:“臣妾给皇上请安,愿吾皇万岁!”

    曦泽坐在椅子上,虚扶了一把:“爱妃请起,用过午膳了吗?”

    丽贵嫔盈盈答道:“已经用过了,皇上呢?”

    “朕刚用过!”曦泽微笑道,“午膳可还入口?若是不喜欢就让御膳房改送其他的!”

    丽贵嫔缓缓走至曦泽,盈盈坐下,婉转答道:“多谢皇上关怀,御膳房送来的午膳很是可口,可见皇恩浩荡,底下的人做事都很规矩!”

    “喜欢就好!”

    “不过……”丽贵嫔拉长了音调,故作不忍道,“臣妾刚才从甬道上过来时,看到荣美人被罚跪在甬道上,不知是何缘故,稍一打听说是不小心撞了嘉婉仪一下,可是到这会子也没听说嘉婉仪龙嗣有恙,怎的就将荣美人罚跪在大太阳底下?臣妾看着倒很怜惜这个荣美人!”

    丽贵嫔一字一字地说给曦泽听,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曦泽脸上的表情,但见曦泽脸色未变,依旧嘴角衔笑,又暗自担心起来。

    “你既怜惜那荣美人,那就去叫荣美人起身吧!你施恩与她,她必然记得你的恩情!爱妃如此和睦六宫,朕心甚慰。”曦泽说的十分云淡风轻,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丽贵嫔闻言,心中直嘀咕,嘴上还是没忘记答道:“是,臣妾遵旨!”

    “去吧!”曦泽轻轻道,“朕要午休一下!”

第二十五章 六宫粉黛无颜色

    翌日清晨,云倾向往常一样来到中宫请安,只见嘉婉仪高傲如昔,只是那扫向她的眼光中多了几丝不屑。她笑意盈盈地望向王宁暄,娇声道:“皇后娘娘,臣妾宫中各色木槿花开得十分美艳,其中还有几株稀有品种,也都盛放了,臣妾准备明日在绘雅轩举办花宴,邀请众位姐妹前去赏花,还请皇后娘娘到时一定要来!”

    王宁暄含笑应下:“妹妹有心了,本宫一定到!”

    嘉婉仪闻言无限欢喜:“多谢娘娘赏脸前来,臣妾不胜荣幸!”

    柳漫语闻声附和道:“姐姐举办花宴,真是和睦六宫的典范,臣妾等明日必至!”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内侍的叫唱:“皇上驾到!”

    众人闻言俱是一喜,纷纷起身迎驾:“臣妾参见皇上!”

    曦泽一身明黄龙龙袍,不紧不慢地走进朝凤殿,抬目扫去,似乎很是满意:“都在?正好!都起来吧!”

    “谢皇上!”

    曦泽在凤座上端然落座,眼光扫向云倾,一边细细打量她,却一边对王宁暄道:“皇后都在跟众妃说些什么?”

    王宁暄望着曦泽的侧脸,淡淡答道:“嘉婉仪贤惠,明日要在绘雅轩举办花宴,邀臣妾与众姐妹们前去赏花!”

    她的话音一落,嘉婉仪甜甜的娇笑声便紧接着而至:“是啊,皇上,您明日也来臣妾的花宴,与众人同赏木槿,可好?”

    曦泽淡淡扫了她一眼,转眸定定望着王宁暄,问道:“皇后明日要去绘雅轩?”

    王宁暄被曦泽问得心头一咯噔,但又实在想不出一个简单的花宴能有什么不对,于是勉力微笑道:“既然嘉婉仪盛情邀请,臣妾……”

    “不必去了!”曦泽脸色一寒,冷冷打断。

    王宁暄这才惊觉曦泽已然动怒,连忙起身屈身回道:“是,臣妾遵旨!”

    一旁的嘉婉仪却是大惊,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何?皇上为何不让皇后去臣妾的花宴?”

    曦泽冷冷将视线转至嘉婉仪,不耐道:“花宴不必办了,退下吧!”

    嘉婉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曦泽几曾这样待过她,双眸瞬间大红,眼泪几欲决堤:“皇上这是怎么了?不过只是一个花宴,臣妾只是想和睦六宫,竟让皇上如此厌弃臣妾?”

    然而,她的眼泪在曦泽这里丝毫不起作用,曦泽拔高了声调,斥道:“你若真想六宫和睦,就给朕安分些!”

    “皇上……”嘉婉仪只觉得自己委屈至极,眼泪汹涌决堤,“臣妾究竟做错了什么?又如何不安分?皇上怎么连臣妾怀有身孕也不顾忌……”

    “够了!”曦泽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厉声打断嘉婉仪,横目冷冷直视她。

    嘉婉仪被吓得连忙噤声住口。众人见状,纷纷跪地道:“皇上息怒!”

    曦泽克制着怒气,望向跪在身侧的王宁暄,冷冷道:“皇后身为后宫之主,不会对昨日发生之事毫不知情吧?后宫之人,不知尊卑,滥用权力,皇后也视而不见吗?皇后便是这样替朕管着后宫的吗?”

    王宁暄闻言,背后冷汗涔涔,昨日之事她还真的不知情,现在也只得跪好低头道:“皇上息怒!”

    曦泽冷着脸接着斥道:“皇后御下宽和,但也要有度,一味宽容只会令嚣张之人更加忘形,恩威并施才能让六宫和睦有序,这个道理还要朕来教你吗?身为后宫之首,若是镇不住底下的妃嫔,又如何在凤座上安坐?又如何能替朕管好后宫?皇后是不是要好好想想为后之道!”

    “皇上教训的是,臣妾知罪!”仍然一头雾水的王宁暄战战兢兢地回道,“臣妾日后一定多加努力,管好后宫众人,使后宫安定有序!还请皇上恕罪!”

    沉默缓缓蔓延,仿若滴水成冰。众人皆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曦泽恼怒的眼神,缓缓扫向底下跪着的众妃,他一步一步走到云倾面前,将她扶起,温言问道:“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朕?朕昨日在承光殿等了你一个下午!”

    云倾这才明白原来曦泽动怒是因为自己,心头不禁一暖,缓缓回道:“你以为我会去承光殿向你哭诉吗?我还不至于如此脆弱!再说嘉婉仪怀有身孕,你又能拿她怎么样?毕竟是你中意的人,我不想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你当真如此贤惠?可是朕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云倾闻言,有些绷不住,勉强嗔道:“你身边有一个那么贤惠大度的皇后,我再怎么贤惠也及不上皇后,何必要贤惠?再说,贤惠辛苦,我可做不来!难道你硬要我做贤妃,那……那……”

    “原来你不去承光殿是赌气之举?”曦泽挑眉问道,“你不至于妒忌嘉婉仪吧?”

    云倾被说穿,有些下不来台,一时口不择言,竟脱口而出道:“不可以啊?”可是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可说都说了,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曦泽见状却是哑然失笑,他轻轻一弹云倾的额头,摇着头道:“你真是傻得可爱!嘉婉仪哪及得上你一分?你竟妒忌她?!”

    云倾越发尴尬下不来台,她勉强咽了咽口水,道:“她位分比我高,想要罚我,我自然只能照做!”

    曦泽闻言瞬间收起笑颜,定定望着云倾双眸,认真问道:“你在意的是位分?”

    云倾被曦泽盯得有些局促,仿佛三魂七魄都被他勾走,她望着曦泽眸底不知所措的自己,说话都打结了:“昨日之前不在意,昨日之后……其实……其实……也不是……”

    曦泽忽然叹气道:“将你封为皇贵妃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你若想要,朕必然允你,只是朕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可知其因,又可知朕之心?”

    她当然明白,太后那边还紧紧盯着她呢,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曦泽骤然升她的位分必然触怒太后,云倾垂下眼帘,低低回道:“我只要安心等待你的安排就好!”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安心!”曦泽扬起得意的坏笑,挑逗道,“话已出口,你可不能食言!”

    云倾这才惊觉自己又中了曦泽的圈套,立时皱眉嗔道:“你怎么这么狡猾?!”

    曦泽闻言哈哈大笑:“你这般聪慧,朕不放狡猾点,如何做你的夫君?”他的眼眸缓缓扫向仍跪着的众妃,最终定格在嘉婉仪身上,冷冷道,“你刚才说嘉婉仪怀孕了,朕不能拿她怎么样?可是朕可以撤了她的绿头牌子,从今以后再也不召幸她!”最后他又转眸望向云倾,勾起唇角道,“这个回复你可满意?可能解你昨日之委屈?”

    他的目光灼如耀日,直直穿透云倾的灵魂,一瞬间感动齐齐涌上心田,云倾迎上那热切的目光,婉转答道:“有你这句话,我再无一丝委屈!”

    曦泽以坚定的目光回望云倾,一字一字道:“朕今日来中宫,就是要所有人都明白,你是位低不错,承宠的日子不多也不错,但这些都是迫不得已的,朕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为难你,若是再有人为难你,嘉婉仪就是她的榜样!你以后受了委屈,只管说出来,不必像皇后那般隐忍,朕身边不缺隐忍的女子,你不愿做贤妃,那就开开心心当个快乐的妃子,有朕护你,你尽管恣意而过!”

    说不完的感动越聚越多,她已然承受不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唯有以明媚的笑靥直直望向他。

    曦泽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秀发,温言道:“回去吧,这几日就在桃雨轩好好休养,不必来中宫请安了!”

    看到她满足了,曦泽这才满意的望向仍然跪着的众人,朗声道:“都起来吧!”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中宫。

第二十六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宠冠后宫的嘉婉仪就这样失宠了,既然昨日之事不是云倾告诉曦泽的,那又是谁在背后暗算她?

    不甘心的嘉婉仪很快就查到了丽贵嫔的身上。

    就在次日晚上,怒气冲冲的嘉婉仪便在柳贵人的陪伴下来到了瑶光殿。

    云倾清楚的记得这一天是大兴元年五月十七的夜晚,彼时正值初夏,正值她为这初来的微微闷热气息觉得烦躁之际,一向沉稳的蕊儿,如龙卷风一般的奔至内殿对她急急道:“小主,大事不好了,皇上传旨令众妃齐聚瑶光殿,说是嘉婉仪在瑶光殿暴卒了!”

    云倾闻言吓了一大跳:“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究竟怎么一回事?蕊儿你说清楚些?”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蕊儿扶着云倾一边往瑶光殿赶,一边解释道,“听说,皇上今夜翻的是湘贵妃的牌子,湘贵妃说今夜夜色好,便邀皇上出来观星,待走到瑶光殿附近时便听见里边突然传来惊叫声,惊了圣驾,皇上立命进去看个究竟,谁知……谁知竟然看见嘉婉仪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云倾听着蕊儿的叙述,脑袋飞速运转。

    待走到瑶光殿时,整个瑶光殿虽然站满了妃嫔却静得犹如太平间。云倾见状不禁心惊不已,她静静站在一旁,抬眸望去,只见嘉婉仪倒在血泊中,已经用白布蒙上了,在她身侧除了一只带血的、没了蜡烛的烛台,还跪着两个人,一个是惊魂未定的丽贵嫔,还有一个是伏在嘉婉仪身上无声哭泣的柳贵人。

    那么,这杀人凶手到底是丽贵嫔还是柳贵人?或者另有其人?

    就在这时,内侍的尖叫声骤然划破了这死寂,显得那么的震耳欲聋:“皇后娘娘驾到!”

    云倾侧眸望去,只见此刻王宁暄的脚步显得那么的紊乱不堪,就算说成刚刚学会走路的幼儿,也一点都不过分,她望着眼前这一幕,惊讶得半晌方说出两个字:“皇上……”

    曦泽看也不看她,对着身侧的四喜吩咐道:“皇后既已到了,现在就可以开审了,四喜,给皇后搬张椅子来!”

    “是!”四喜办事向来谨慎利索,很快就伺候妥当。

    曦泽冷冷盯着丽贵嫔,沉声问道:“丽贵嫔,这人是在你瑶光殿没的!现在后宫众人都在,那么,就首先由你这个瑶光殿主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说清楚!你若是敢撒半句谎,便等同欺君!”

    丽贵嫔定了定神,一手捂住仍然起伏不定的胸口,另一只手指向一旁的柳贵人,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镇定的:“昨天嘉婉仪在中宫被斥,她觉得是臣妾暗算她,今天晚上和柳贵人一起前来兴师问罪,臣妾本不愿搭理她们,可是她们却步步紧逼,就在臣妾据理力争时,柳贵人突然抓起桌上的烛台……”她又指着地上的那个烛台对曦泽道,“皇上,就是这个烛台,柳贵人就是将这个烛台上的火吹灭并取下蜡烛,然后……然后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刺向嘉婉仪,将嘉婉仪杀死!臣妾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大叫……等臣妾醒过神来,皇上您就已经进来了,奴才们也都进来了,可是柳贵人却将一切推到臣妾身上,可是,真的不是臣妾所为啊,臣妾是冤枉的啊!请皇上明鉴!”

    说罢,她便一边流泪一边对着曦泽猛磕头。

    然而,一旁冷静下来的柳贵人闻言不仅不害怕不辩解,反而扬起惨然的笑容,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可是,她越笑就越是令人揪心,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的喉头紧紧扼住,很快,真的很快,就要窒息了。

    丽贵嫔闻声不禁停了不断往下磕的身子,呆若木鸡地望着柳贵人。

    就在这时,坐在曦泽另一侧的湘贵妃忽然厉声道:“柳贵人,帝后皆在此,岂容你放肆?!”

    柳贵人这才止住笑。

    这边回过神来的丽贵嫔,迅速望向柳贵人,厉声吼道:“柳漫语,你笑什么?”

    柳贵人咬牙切齿道:“我笑什么?我笑苍天有眼,你杀死嘉姐姐的时候,皇上就在瑶光殿外,听到我的惊叫就立时赶了进来!否则,等你杀了嘉姐姐又把我杀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来伸张这份冤屈了!”她死死盯着丽贵嫔,那双眸中的恨意几乎立时就能喷出一条火龙来,“丽贵嫔,你说是臣妾杀了嘉姐姐,臣妾只问你一句,暂且不论臣妾与嘉姐姐情同姐妹是后宫上下皆知的事情,嘉姐姐溺水,是臣妾将她救上岸的,臣妾拼尽全力救她于危难,请你给臣妾一个要害她的理由!”

    丽贵嫔闻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周围的众妃窃窃私语不断,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丹贵嫔觉得时机已然成熟,首先出列,恨声道:“丽贵嫔,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上次你害得承佑从树上跌落,便拉荣妹妹来为你垫背,今天你为求逃脱罪责,难道还想拉无辜的柳贵人为你垫背吗?你把大家都当成傻子吗?如果你要杀一个人,会三番五次舍命相救吗?如果柳贵人真的想要置嘉婉仪于死地,那嘉婉仪溺水之时,她大可以不救!这根本就解释不通!本以为禁足解除之后你真的悔过自新,没想到你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真阴险!”说罢,她又转头望向曦泽,言辞恳切道,“皇上,事情已然分明,丽贵嫔仗着有中宫撑腰,视后宫法纪为乌有,一再为非作歹,实在纵容不得,此等恶妇姑息不得,否则后宫难安,还请皇上圣裁!”

    她的话音一落,路美人便紧接着出列附和道:“皇上明鉴,丽贵嫔素来狠毒,以前每日中宫请安她谁都要挤兑,稍不如意就要大声斥责,现在也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她嫉恨嘉姐姐请来皇上救下荣美人与皇长子,致使其禁足降位,所以便心生邪念,伺机报复,人证物证俱在,又有动机,皇上圣明,定然不会轻纵真凶!”

    于是一时之间,那些往日不管是与丽妃针锋相对还是阿谀奉承的妃嫔都跟风似的纷纷落井下石,云倾在一旁听得脑袋嗡嗡作响,实在是头疼不已。

    云倾暗想,真正的世态炎凉,大抵就是如此吧。

    就在这时,上首传来曦泽的暴喝:“够了!”

    底下瞬间鸦雀无声!

    良久,曦泽才稍敛怒气,冷冷望着丽贵嫔道:“丽贵嫔,朕再问你最后一遍,嘉婉仪到底是谁杀死的?”

第二十七章 暗算无常死不知

    此时的丽贵嫔已经哭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拼命地摇头,大声道:“是柳贵人,是柳贵人杀了嘉婉仪,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皇上明鉴啊……姐姐救我……”

    王宁暄望着眼前的一切又急又气又心疼,她极力强迫自己镇定,起身道:“皇上……”

    “行了……”然而,求情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曦泽便先打断道,“皇后能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所以,皇后坐着听便是!”

    接着,他又沉声问道:“丽贵嫔,你说你是冤枉的,那么,证据何在?”

    “证据……”丽贵嫔喃喃道,“当时就只有臣妾、嘉婉仪与柳贵人三个人在场,现下嘉婉仪已经没了气息,叫臣妾上哪儿去找证据呀?可是真的不是臣妾干的呀……皇上明鉴!”

    丽贵嫔越说越绝望,曦泽却听越烦躁,他不耐地打断她:“行了!”接着他又对着柳贵人询问道,“柳贵人,你说是丽贵嫔杀害了嘉婉仪,你可有证据!”

    柳贵人用帕子稍稍擦了擦双颊的眼泪,深深吸了口气,悲伤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有!证据就是那烛台!难道皇上不觉得嘉姐姐去的很蹊跷么?嘉姐姐受伤的部位是后背左肩胛,并非要害,可是她为何会去得这样快?其实事发之后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谁是凶手上,可是臣妾不然,臣妾一直沉浸在骤然失去嘉姐姐的悲痛中,所以一直跪在嘉姐姐身侧,虽然嘉姐姐身上盖了白布,但是臣妾离得近还是隐隐可以看见,从嘉姐姐的身后流出来的血开始是红的,但是过了一会儿就变成了黑色,很显然,烛台上有剧毒,若是皇上不信现在就可以命内侍揭开白布一探究竟!”

    闻得此言,曦泽立刻命四喜前去揭开白布,果然如柳贵人所言,有黑血流出。

    云倾看着不禁胃液翻涌,便立刻撇过头去。须臾便听见曦泽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桌子上,微微抬首望去,只见此刻的曦泽已然气得浑身发抖,双鬓青筋暴突,他转身立命四喜传御医。

    另一边,柳贵人连忙接着道:“皇上明鉴,若真是臣妾动的手,臣妾想要取嘉姐姐性命,为什么不直击要害?再者,这里是瑶光殿,又不是臣妾的思懿居,臣妾如何得知哪一只烛台有毒,哪一只烛台没有毒?臣妾是清白的,请皇上明鉴!”

    曦泽紧皱着眉头听着,面上阴晴不定。

    云倾在一旁听着,虽然柳贵人说的看起来全都合情合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她望着曦泽旁边面若白纸、欲言又止的王宁暄,想要帮丽贵嫔却又被舒玉箫死死拉住,转头望去,只见舒玉箫紧皱着秀眉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提醒她不要多管闲事,火上浇油,触怒龙颜。

    于是,云倾只得暂时按兵不动。

    大殿再次沉入死寂,直至四喜带着御医院当值的黄御医急慌慌的奔至。

    曦泽一见到黄御医便十分不耐地道:“免礼免礼,快去看看那烛台!”

    黄御医拿起烛台,须臾便分辨出上面沾着的乃是剧毒:见血封喉!

    众人闻言不禁纷纷倒吸一口气。

    曦泽立即下令:“搜!仔仔细细地搜!瑶光殿与思懿居,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内侍领命,分两路迅速大肆搜查瑶光殿与思懿居,但结果是:内侍在思懿居一无所获,但是在瑶光殿却搜到了见血封喉。

    这下子,丽贵嫔彻底傻眼了,瞬间瘫软在地。

    然而,此时此刻,她除了会说自己是冤枉的就再也说不出其他的了。

    就在这时,湘贵妃忽然义正言辞对柳贵人道:“柳贵人,就算这毒是丽贵嫔下的,但还是有一点你无法解释!这里可是瑶光殿,是丽贵嫔的居所,她就算胆大包天,难道也会蠢到在自己的地盘上动手吗?你把皇上和后宫众人当猴耍吗?!”

    “贵妃娘娘,丽贵嫔到底蠢不蠢,您不清楚吗?”这一次说话的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沐雪涵,“皇长子在树上都爬得那么高了,荣美人小主在底下苦苦提醒,她还不叫奴才住手,任由皇长子被逼得从树上摔下来,你说她到底蠢不蠢?三四米高的树能摔死人,这样基本的常识她都不知道,请问她的聪明在哪里?”

    “你……”湘贵妃闻言气得脸都绿,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沐雪涵冷哼一声,继续道:“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丽贵嫔,事情已然分明,贵妃此时还想要护她,恐怕是已经来不及了!莫非此事与贵妃还有干系?皇上,依臣妾看,最好是将风华宫也一并好好搜查一番!”

    傅凝嫣被如此反将一军,脸色立时苍白了几分,她强自镇定道:“沐雪涵,你休要血口喷人,乱扣罪名!”

    “够了!”曦泽不耐地打断,沉着脸,冷冷直视王沁瑶。

    云倾在一旁观望,再也忍不住了,毕竟王宁暄于她有恩,她迅速来到曦泽面前,拱手道:“皇上,臣妾有些疑惑未解,可否容臣妾问问柳贵人?”

    曦泽见是云倾,便点了点头。

    云倾得了应许转身面对柳贵人,从容地问道:“柳贵人,你说你今日是为了昨日之事来瑶光殿的,那么为什么事发之时,瑶光殿中只有你们三人,那些瑶光殿中伺候的宫人都去了哪里?”

    云倾的问话,一针见血。

    一旁“枯萎”的丽贵嫔闻言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一般,双眸绽放出奇异的色彩,瞬间跪直了身子,紧紧盯着柳贵人。

    另一边,柳贵人不急不缓,从容答道:“都被丽贵嫔遣走了!”

    “你胡说,本宫没有!”她的话音一落,丽贵嫔便尖叫道,“皇上,臣妾并没有遣走瑶光殿中的宫人,臣妾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云倾闻言不禁暗暗蹙眉,她对着丽贵嫔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插话,丽贵嫔这才扭头不再往云倾这边望。云倾这才接着问第二个问题:“那么,你应该还记得丽贵嫔是因为什么缘故将瑶光殿的宫人遣退的吧,不妨说来听听吧!”

    柳贵人冷哼一声,不屑道:“想不到一向寂寂无闻的荣美人姐姐嘴上功夫竟是这样了得,臣妾真要拍案叫绝啊……”

    云倾见其转移话题,连忙打断提醒道:“柳贵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原因!就是丽贵嫔自己叫他们统统退下的!”柳贵人抬眸直视云倾,无比镇定道,“如果荣美人姐姐不信,随便问,她们就跪在后面!”

    面前这位素来依附于嘉婉仪的柳贵人今夜实在令人吃惊到了极点,她镇定冷静的身姿,她条条是道的言辞,都陌生得仿佛是另一个人,云倾不得不重新审视她。

    不过此刻,审问她身后的瑶光殿奴才更加迫在眉睫。

    云倾转头望向曦泽,在得到曦泽应许后,再次抬步行至柳贵人身后,对着跪在第二排的宫人道:“是今夜在瑶光殿内殿伺候的宫人,就抬起头来!”

    很快就有四名宫女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一一报上名来!”云倾又道。

    很快云倾就弄清楚了这四名宫女分别是:会竹、玲珑、巧儿、小倩,其中玲珑是瑶光殿的掌事女官。

    云倾紧紧盯着玲珑,无比严肃道:“玲珑,你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帝后皆在此,你要是敢说半句假话,那就不是你一个人下去见阎王爷的事了!所以,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可要仔细的问答!”

    玲珑廪了廪心神,道:“是!”

    云倾认真问道:“我问你,事发之前,瑶光殿中为什么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回荣美人小主,是贵嫔娘娘遣退殿中伺候的宫人的!”

    云倾闻言大吃一惊,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奴婢不知!”

    “那柳贵人与嘉婉仪带来的伺候宫人呢?难道也是丽贵嫔遣退的?”

    “是啊!”

    云倾不禁转眸望向丽贵嫔,对上的是丽贵嫔铜铃一般大的双眸和几乎能塞得进一枚鹅蛋的嘴。

    但是,云倾仍不死心,又一一询问了会竹、巧儿、小倩,得到的答案竟是一模一样。

    这下云倾彻底傻眼了。只得无奈转身,对曦泽道:“皇上,臣妾的话问完了!”

    曦泽见状望向面如死灰的丽贵嫔,淡漠道:“王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此刻,丽贵嫔摊在地上一动不动,犹如一堆稀泥,仿佛连喊冤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王宁暄无声的跪在曦泽龙靴旁,哀伤地凝望着曦泽。

    曦泽见状长长叹了口气,沉声道:“宁暄,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求情的话你都不必再说了!”他的声音充满了哀伤与痛苦,“朕膝下子嗣单薄,唯有承佑与月恒二子,孩子何其无辜?竟遭此毒手?这叫朕如何不伤心,其实,朕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曦泽这一番话彻底击垮了王宁暄,她瞬间就瘫软到了地上。

    这一刻,她竟然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助,甚至是无能。

    时间静默了,良久,远处传来宫人打更的声音,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到了子时,曦泽在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道:“传朕旨意,贵嫔王氏,德行有亏,致使后宫不安,皇嗣有损,朕顾念王氏一族在朝中功勋卓著,为免功臣寒心,特免其死罪,从宽处置,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今日起,褫夺封号,废贵嫔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另以贵嫔之制将佳婉仪葬入妃陵!”

第二十八章 乱生春色谁为主

    自此,往日人来人往的中宫变得冷淡了不少,就连每日请安都显得冷冷清清,因为曦泽已经连续十几日不曾踏足中宫,然而王宁暄却仿佛并不在意这些。

    这一日,云倾遵守承诺,带着新做好的风筝来到灵犀殿探望大病初愈的承佑。

    承佑高兴极了,拉着云倾的衣袖撒腿就往灵犀殿外跑。

    这一天,云倾与承佑玩得十分尽兴,他们欢快的跑着,跳着,叫着,笑着,闹着,仿佛这宫中的一切烦恼杂乱都与他们无关,又似乎上天从来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眷恋他们,给予他们这样多的恣意与畅快。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夕阳已经西沉。

    彻底玩累的两人背靠背坐在草地上,同时发觉一样十分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饿了!

    云倾抬眼往四周望去,发现两个人由于玩得太忘乎所以已经把跟着的宫人们甩到“天边”去了,看来只有自己找东西吃了。而离这里最近又可以找到吃的东西的地方竟然是未央宫后面的那一片桃林,于是她拍了拍承佑的肩膀,安慰道:“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有好吃的!”

    此时此刻的承佑已经极其相信云倾,他想也不想,立刻答道:“那我们快去吧!”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未央宫外。

    这个季节桃林里的桃子已经结满了整个桃树,眼看着这桃林就近在眼前,可是承佑却突然拉住云倾的手,警惕道:“你要去哪?”

    云倾虽然不解但依然兴奋道:“绕过这未央宫,后面有一大片桃林,上面结满了桃子,又大又甜,走,我带你摘桃子去!”

    “别去!”承佑一听要去未央宫后的桃林摘桃子立刻尖叫道,“你不要命了,未央宫后面桃林里的桃子你也敢吃?!”

    “为什么不可以吃?放心吧承佑,没有毒,我已经吃过了!”

    承佑闻言立刻踮起脚尖一把捂住云倾的嘴,满目惊恐地示意云倾噤声。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件事情你还有没有告诉别人?”

    云倾望着面前战战兢兢的承佑,脑袋飞速运转,明明前天曦泽还带自己来摘桃子吃了,为什么现在承佑却极力阻止自己前进,最后的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摇头,于是她冷静地望着承佑,目不转睛地摇了摇头。

    承佑见状长长舒出一口气:“算你命大没有被逮住!你千万记住这件事情你再也不可以跟任何人提起,母妃再三叮嘱这未央宫是宫中禁地,父皇早就下旨擅自踏入者杀无赦!尤其是未央宫的桃林!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难道你没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吗?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说完,他就拉着云倾的手迅速离开了。

    云倾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进入桃林都只有自己和曦泽,就连蕊儿和四喜都不敢跟进去。

    原来,未央宫后的那一片桃林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燕云倾一个人的。

    原来,她的舞姿,曦泽不允许别人欣赏。

    原来,他深情至斯。

    日子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六月初一,曦泽出人意料地传旨今夜宿在中宫。

    然而,众妃又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安慰的理由,初一、十五皇上宿在中宫,那是惯例,便也没有人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一夜,王宁暄早早地便对疏影嘱咐道:“疏影,无论今夜轮到谁当值,你都找个理由换给花笺,待会皇上来了以后,前院与前殿都不要留人,本宫就不信了,今夜她们都熬得住!”

    待到夜幕降临时,曦泽处理完政事来到中宫,王宁暄如常侍奉曦泽就寝,一举一动温婉如常,就仿佛王沁瑶还住在瑶光殿一般。她不提王沁瑶的事,曦泽自然更不会提,就这样,二人很快就入睡了。

    然而好梦还没有做完,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曦泽烦躁的睁开双眼,只见两名宫女拉拉扯扯地来到了床前,须臾,睡眼惺忪的四喜也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自个跟前,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地斥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圣驾在此也敢喧哗,是嫌自个的皮太厚了不成……”

    “好了!”曦泽不耐地打断四喜,起身坐好,王宁暄贴心地为他打着扇子,曦泽转头对她回之一笑,温言道,“朕不热,你先躺下!”

    看着她依言躺下,曦泽方转身,对着底下跪着的两个宫女沉声问道:“说吧,大半夜的,到底出了何事?”

    身着绿衫的宫女抢先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是凤仪宫今日守夜的宫女花笺,她说永和宫兰心阁的路美人头痛不适,非要请皇上过去,奴婢拦不住她!”

    花笺话音一落,她身边的黄衫宫女便赶忙道:“皇上,我家小主实在头疼得厉害,您快去瞧瞧吧!若是有个万一,奴婢如何担待得起啊?!”

    曦泽闻言大怒,这就是自己十几天不曾踏足中宫的结果吗?中宫威严何在?宫女也可以肆意践踏吗?

    他看也不看那两名宫女,对着四喜沉声问道:“四喜,朕问你,深夜无故惊扰圣驾与凤驾,该当何罪?”

    四喜闻言立刻嗅出危险的气息,毫不客气地回道:“杖毙!”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拖下去!”

    “是!”四喜得令,很快就招来人,将这两名宫女拖走。

    顿时,求饶之声不绝于耳,只是,一切都晚了。

    望着花笺被拖下去的身影,曦泽不禁动怒吼道:“宫里的人就这般‘识相’,如今就尊卑不分,踩到中宫头上来,那么来日是不是也要在天子头上动土?!”

    “皇上息怒!”王宁暄适时温柔地劝道。

    曦泽这才收敛怒气躺下。须臾,他的唇畔又有几缕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一点点无奈,那气息仿佛还有这夏日夜晚燥热的温度:“宁暄,如果你因沁瑶之事埋怨于朕,朕,全部坦然接受!”

    如果问她到底怨不怨,其实答案是肯定的。

    可是她很欣慰,她的夫君给了彼此足够的时间来冷静,这十几天她将整个事件反反复复的推敲,她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如果换做是自己,她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因为对手设下的这个局实在找不出一个破绽。这样一来,这怨恨就冲淡了许多,所以,她该怨恨的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那个陷害王沁瑶的凶手。于是她平静地对曦泽道:“不!臣妾想得很清楚,都是臣妾教妹无方,管不住她,令她尽给皇上添乱!臣妾,从来没有埋怨皇上!臣妾,相信自己的夫君!”

    曦泽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伸出大手,握紧她的右手,仿佛是想将身上坚定的力量传达到她的心底:“宁暄,在朕的心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再自责了!”

    即便此刻心内在滴血,一丁点浅薄的微笑也摆不出来,她还是勉力牵起嘴角,将这无言的哀伤慢慢淡去:“皇上,臣妾知道您骤然失去爱子,心中悲痛难挡,其实臣妾也是有责任的,臣妾有失察的责任,您将后宫交给臣妾,那么相信臣妾,臣妾却没有管好,现在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臣妾,臣妾心里既高兴又愧疚,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为皇上分忧……”

    “宁暄,你不要再说了!”曦泽闻言,心头更加不是个滋味,他实在听不下去,急急打断她,伸手一把抱住王宁暄,温言道,“就让朕这样安静地和你呆在一块,你要说的朕都明白!”

    夜,寂静而安详。

    不知过了多久,曦泽忽然又道:“宁暄,我们不如暂时离开这个伤心地,到宫外去散散心吧,刚好现在天热难耐,朕听说骊山行宫是个避暑胜地,我们就去那里过夏天好不好?”

    “好!”王宁暄在曦泽怀中温柔答道,“皇上想什么时候动身?”

    “自然是越快越好!你便为朕尽快打点行程吧!只可惜祈夜去了长白山寻找雪莲,不然也可以一起去。对了,母后那边你也去问问要不要与朕同行?”

    “嗯!”想到后宫众妃,王宁暄不禁问道,“那后宫妃嫔中,云倾和绿衣自是不必说,皇上还想带谁去?”

    曦泽想了想,答道:“承佑大病初愈,天天跟朕吵着要出去玩,自然是要去的,所以,丹贵嫔肯定要跟着去,秦美人也一起去吧,其他人就你定,毕竟你才是后宫之主!”曦泽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个路美人,就不必跟着去了!”

    “好!”

    曦泽去骊山行宫避暑独独指名不带路美人一事在次日清晨迅速传遍了整个后宫。

    路美人的失宠就在这一夜之间,而中宫的立威也只在这一夜之间。

    至此,后宫众人再无一人敢怠慢中宫。

    大兴元年六月初五,曦泽与王宁暄带领后妃、重要朝臣前往骊山行宫避暑。太后并没有同意随行。

    随行的后妃,除了云倾、沈绿衣、丹贵嫔和秦美人,还有沐雪涵、舒玉箫、和颜如画。而傅凝嫣,竟然自请留下来照顾太后。

第二十九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

    圣驾队伍一路浩浩荡荡地出行,声势浩大,一路倒还算顺利,然而就在到达即将骊山的前夜,就在鞍山的盘山路上,一场出人预料的刺杀于午后时分骤然从天而降。

    鞍山地势极其险峻,而这场意外发生之地一边依着鞍山主峰,一边却是万丈悬崖,于是一时之间众人全部惊惧到了极点,“护驾”之声此起彼伏。

    不过很快侍卫们就在王守星的带领下有序地分成两拨,一拨牢牢护住帝后皇嗣,另一波则冲向蒙面刺客,与蒙面刺客血拼。

    云倾由于位份尚低,所以她所乘的车驾距离的曦泽的车驾较远,所以曦泽虽是被侍卫牢牢保护了起来,眼睛却一刻未停地搜寻着云倾的身影。

    只见此刻她只身置身于众刺客与侍卫的混战中满目惊恐地左避右闪,须臾便跌倒于地,鲜红的血液粘在她的衣衫上,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曦泽心痛到了极点,如何还能忍得住,他对着沐雪涵迅速命令道:“雪涵,这里就交给你了!”

    言罢,立刻抽出随身佩带的软剑,一脚踢倒身前的侍卫,踩着他的肩膀,纵身一跃,一路火速杀到云倾身边,正好将她从刺客剑下救下,云倾这才险险逃过一劫。

    曦泽紧紧抓牢云倾,一路与刺客血战,然而这批刺客个个武艺高强,曦泽的武艺虽然不在其下,奈何现在要保护云倾,处处受阻,因此应付起来十分吃力。

    然而,对于刺客而言,曦泽的骤然现身无异于苍天襄助,于是,他们很快就自发的向曦泽靠近,紧紧将曦泽与云倾包围在中央。对曦泽发起猛攻,步步紧逼,招招夺命。

    侍卫虽想冲进去护驾,却在这一时之间难以完成。

    云倾见状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抱住曦泽,然而曦泽却是镇定万分,他死死护住身旁的云倾,沉着应对,拼尽全力抵抗。

    这场殊死搏斗不知维持了多久,对于曦泽而言,刀伤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鲜血也不能再阻隔视线了,力气仿佛是无穷无尽的,怎么也用不完。

    最终,曦泽以惊人的毅力抵挡到了最后,所有的刺客都在曦泽与侍卫的合击之下尽皆毙命。

    此时此刻,云倾已然被吓得魂飞魄散,她望着面前足足有八道刀伤的曦泽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夏晚枫尚算冷静,高声传来御医为曦泽施救。

    曦泽见状,勉力扬起一抹微笑,安慰云倾道:“云倾,你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有朕在,任何人都休想伤你!”

    云倾赶忙点点头,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滚落,一颗连着一颗。

    “傻瓜!”

    然而就在这时,惊变倏忽而至。

    云倾与曦泽的身侧突然传来王宁暄的惊呼声:“绿衣,别去,那是圈套……”

    二人转眸望去,只见沈绿衣突然冲出后妃队伍,迅速奔向一名躺在悬崖边尚能动弹的刺客,仿佛是想阻止他自尽,就在她即将抓住那名刺客时,那刺客竟然迅速起身一掌将沈绿衣推向悬崖,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夏晚枫飞身一跃,一手死死抓住沈绿衣的手腕,一手死死抓住悬崖边,咬紧牙关,死死撑住。

    沈绿衣堪堪逃过一劫,整个身子悬挂在悬崖上,顿时被吓得浑身是汗,抬头,那刺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脚踝处隐藏的匕首狠狠刺向夏晚枫的后背,鲜红的血液瞬时喷涌而出,然而,尽管如此,夏晚枫依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用尽全部力气强撑,对她道:“绿衣,抓紧我的手,千万别放开……”

    很快反应过来的侍卫,便在王守星的带领下拉开了那名刺客,并迅速将沈绿衣救了上来。

    沈绿衣失魂落魄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半晌回不过神来,耳畔却冲次着那刺客得逞后的狂笑:“杀不了赫连曦泽,杀了你夏晚枫也一样是大功一件,这场刺杀就不算失败!这匕首上我淬了剧毒,独孤祈夜远在长白山,这回看你怎么活?!哈哈……”

    说完,他就即刻咬舌自尽了。

    由于曦泽伤势较重,不宜长途跋涉,圣驾不得不暂停前往骊山行宫的行程,就地安营过夜。

    随行御医为曦泽包扎好伤口,嘱咐曦泽必须好好休息,不过自始至终曦泽都紧紧握着云倾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虽然不合规矩,但云倾也只能遵命寸步不离地守在曦泽身侧。

    是夜,王宁暄前来曦泽帐中禀报随行一众之人的情况,见此情状却恍若未见,神色镇定冷静得令云倾既吃惊又愧疚,云倾低下头局促起身对着她恭谨请安,然而话还未出口,就被她制止道:“荣美人不必多礼,快快坐下,安心照顾好皇上为重!”

    因此,云倾也只得答“是”,依言坐下。

    曦泽见是王宁暄,连忙急切的问道:“现在众人的情况如何?”

    王宁暄知他心急,也顾不得那些虚礼,赶忙答道:“两位皇子都安然无恙,现在已经分别在丹贵嫔和秦美人的照顾下安然入睡,后妃中颜贵人与柳贵人受了一点皮外伤,其他都还好,不过英贵嫔为了保护众人伤势较重昏迷不醒,不过现在已经在御医的救治下,暂无性命之忧!”

    “那晚枫现在的伤势如何?”曦泽又赶忙问道。

    提及此,王宁暄的神色立时犹如被乌云笼罩:“果如那刺客所言,匕首上有剧毒,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臣妾已经按照皇上的指令在第一时间派人去长白山请神医,并且军令鸽也已经放了出去,虽然御医已经尽力施救了,但是夏大人的身体恐怕是撑不到神医回来了……”

    她话中的军令鸽是曦泽秘密着人训练的一种十分优质、飞行速度极快的信鸽,但是即便是出动了这军令鸽,想要将消息传给远在长白山上的祈夜至少也需要三日之久,再加上祈夜从长白山返回到鞍山上的时间,总共最少也需要八天,而以夏晚枫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远远撑不了这么久的。

    曦泽闻言自然明白其中利害,不禁急得满身是汗:“御医院这帮庸医朕不知养着他们究竟有何用?关键时刻竟无一人能替朕分忧!”

    云倾见状,心头蓦地一痛,连忙劝道:“皇上,你先别急,那么多的艰难险阻我们都一起趟过来了,这次我们也一定可以撑过去的,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夏大人的!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先保重自己的龙体啊!”

    “荣美人说得对!”王宁暄亦接着劝道,“皇上您一定不可以急,您一急,底下的人就会更慌更乱,那只会令事态越来越糟!关键时刻,龙体为重啊!”

    话虽然都没有说错,但是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战争,曦泽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赢到最后,不禁蹙眉愁道:“朕急与不急不都一样?朕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第三十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就在这时,四喜匆匆来报:“皇上,英贵嫔已经转醒了!”

    这倒还算是个好消息,曦泽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她保护凤驾立下大功,嘱咐御医好生医治照顾,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四喜很快就离开了帐篷,出去依旨行事。

    很快又有内侍急急来报:“皇上,不好了!静妃娘娘由于刚才受了惊吓,现在梦魇不醒,情况危急!”

    王宁暄闻讯脸色急促一变:“糟了,绿衣一定是以为那些刺客与先皇的事情有关,所以才会前去阻止那名刺客‘自尽’!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这就过去亲自守着绿衣,必定要替皇上将绿衣照顾好!”

    说完,几步就走出了帐中。

    “回来,宁暄,宁暄……”曦泽来不及唤回王宁暄,只得更加抓紧云倾的手,嘤嘤叮嘱道,“云倾,现在情况局势不明,到处都有危险,你就一直呆在朕的身边,包括朕睡着的时候,切不可到处乱跑,记住了吗?”

    云倾连忙点头:“嗯,都记住了,你放心吧!”

    曦泽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云倾叹道:“祈夜远在长白山,不能及时赶回来救治晚枫,宫中的御医又如此无用,竟无一人能解晚枫身上的毒,难道是天要灭我重臣吗?”

    望着曦泽紧紧深锁的眉头,云倾心头很不是个滋味:“曦泽,这个夏尚书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非救不可吗?”

    “云倾,你不知道,晚枫在我还只是恭王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替我出谋划策,一直是我最信任依赖的臣子,在我的心里,他就跟我的亲兄弟没有丝毫差别,若是就此失去,简直犹如斩断我的左臂右膀,实在是惨痛至极!”曦泽无比痛心道。

    云倾闻言深深蹙眉,最后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坚定道:“既是如此,我倒有一法,可以帮你救他,你等我一下!”

    说完,云倾就走出了帐篷。

    没过多久云倾就回来了,手中还多了一个楠木盒子,她对着曦泽郑重道:“曦泽,如果你真的很想救那位夏大人的话,我这里有一颗仙丹,名叫‘长命丹’,是我母后留给我保命用的,可解百毒、可为病重之人续命十日,夏大人只要服下这颗长命丹就一定会平安的!”

    曦泽闻言又惊又喜,万分感动,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云倾,半晌不敢接过盒子:“云倾,这长命实在太过珍贵,你想好了?若是给晚枫服下,你自己可就没有了……”

    “曦泽,我只是想为你分忧,我不想看见你皱眉的样子!”云倾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吗!你快把这仙丹拿去给夏大人服下吧,别再担心了!”

    曦泽这才接过盒子:“谢谢你,云倾,这次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然后曦泽又传来黄御医,将长命丹交于他,嘱咐他给夏晚枫服下。黄御医即刻领旨去办。

    这下曦泽算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他遣退了帐中所有的宫人,对云倾道:“近来事多,我心里总是不安……”

    云倾连忙温言安慰道:“曦泽,有时候你总是想得太多了,这样对你的身体不是很好,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是,我就守在你的身边,你安心睡吧!”

    曦泽轻轻摇了摇头:“我睡不着!云倾,有些事,我一直藏在心里没有问你……”

    其实云倾也睡不着,于是道:“你问吧,正好我也没有睡意,陪你说说话,也好!”

    “关于静妃的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曦泽的声音略有迟疑,“你有没有怪过我?或者觉得是我利用了你?”

    云倾闻言一怔,但旋即笑道:“曦泽你多虑了,我从没有这样想过!绿水居是我自己要去了,又不是你叫我去的,怎么能说得上是利用呢?你忘了,你还特意叮嘱过我不要去绿水居的?”

    “你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曦泽且惊且疑,继而又无比坚定道,“有些话如果不是经过今天的事情我大概是不会说出来的,我怕你不相信!云倾,我对你的感情里没有利用,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就是完完全全的爱情,我爱你,就是爱,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因为我对你的爱是无条件存在的,就像你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的阳光和能呼吸到的新鲜空气一样!”

    “曦泽……”有源源不断感动的热泪盈满双睫,云倾轻轻俯身偎依在曦泽的身侧,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来,唯有喃喃而亲切地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曦泽伸出大手轻轻撩起她鬓边柔美的秀发,即使是灯下,她还是那样妩媚迷人,似乎即刻就能将他的魂魄摄走。

    时间静谧而芬芳,不知过了多久,曦泽小心翼翼地捧起云倾的面庞,深情款款地与她对视,仿佛只要移开双眸,她就会立时不见了一般。

    须臾,他又轻起双唇,淡淡问道:“还有一事,我还想问你。就是宫变之后,你可有见到那个北宸渊?”

    “当然没有!”云倾心头止不住倏地一跳,好似若不把双唇紧闭,这胸膛内的心就能立时跳出体外。她收起甜蜜的微笑,警惕道,“你怀疑我?”

    “不是这样的,云倾!”曦泽有些后悔了,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有些害怕!”

    他一把将云倾揽入怀中,急急道:“那个北宸渊手上有父皇将你赐婚给他的圣旨,虽然我现在找不到他,可是有时我做梦的时候总是梦见他手持圣旨来找我抢夺你,云倾我真的只是害怕,我怕他从我手中把你抢走!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该怎么办?那是父皇的圣旨,我该如何反抗?我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

    云倾下意识地回抱住曦泽,温言安慰道:“曦泽,你忘了先皇赐婚给他的是早已‘仙逝’的安阳公主,而我是荣美人云氏,没有人能从你的身边把我夺走,就算他真的出现了也不能,我已经是你的后妃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啊!你现在是大晋的天子,谁敢跟你争?你放心吧!”

    大概,曦泽至今没有找到北宸渊始终是不安心吧。

    因此云倾唯有更加用力的紧紧抱住曦泽,才能令他稍稍安心些许。

第三十一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圣驾在鞍山休整了整整十三天后终于重新启程,彼时在长白山收到军令鸽的祈夜已经赶到了鞍山,并同圣驾一起于次日傍晚到达骊山行宫。

    骊山行宫依山傍水而建,风景宜人,十分凉爽,行宫分为内宫与外宫两层。内宫专供后妃皇嗣居住,而外宫则是给重要的臣子居住。内外宫之间有严格的界限,并有侍卫把守,外宫的大臣没有皇上的允许和皇后的召见是不可以踏进内宫的,否则便是死罪。

    曦泽由于担心云倾,所以云倾的寝宫被安排在紧挨着曦泽寝宫清风殿的水仙居。

    刚刚在水仙居住下,舒玉箫与颜如画便结伴来寻云倾说话解闷,彼时云倾正在水仙居中摆弄各式干花瓣。

    云倾见是她们,忙叫她们入座,并吩咐蕊儿上茶。

    另一边,颜如画倒是对云倾摆弄的干花十分感兴趣:“云倾,我记得你一向喜欢桃花的,怎么这里还有这么多的月季、茉莉、风信子、万寿菊和绿萼梅?”

    云倾从蕊儿手上接过茶盏,含笑答道:“只要是美丽的花儿,我就喜欢,不拘是桃花!”

    “原来如此!”颜如画含笑答道。

    论到花,云倾也来了兴趣,于是问道:“如画,你最喜欢什么花?”

    颜如画俏皮答道:“杜鹃!”

    “红色的杜鹃花吗?”舒玉箫转头望向颜如画,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也很喜欢,我记得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映山红!说起来,那样火红的生命倒是和如画你很像!”

    颜如画闻言,点了点头。

    望着依旧与自己言笑晏晏的颜如画与舒玉箫,云倾心头满满都是感动,原本以为由于曦泽太过宠爱自己,她们就会疏远自己,没想到她们还是待自己如初,云倾心中欢喜,于是道:“今天我真开心,能在后宫遇上你们两位姐妹,是我的福分!”

    舒玉箫闻言瞬间会意,含笑回应:“云倾,我早就说过,凭你的资质,皇上喜欢你只是早晚的事,你不必觉得心中愧疚!”

    “是啊,云倾!”颜如画亦附和道,“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还是品茗赏花吧,人生岂不快哉?”

    三人相视而笑,将所有的烦恼尽皆抛却。

    这一日,傍晚下了一场大雨后,天气难得凉爽。

    夏晚枫坐在床上,双眸痴痴呆呆地望着敞开的大门口,一动也不动。

    祈夜守在他的床上,见此情状,又急又气,终究是忍不住:“天都快黑了,你还在等她?!她今天不会来了,以后也不会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夏晚枫闻言,淡淡道:“不是的!我在……看日落!”

    “刚刚还下了雨,现在到哪里去找日落?你就不能编个稍微真实一点的借口吗?!”祈夜仿佛吃了火药一般,暴躁不已,“你为她痴,为她疯,为她颠,为她狂,我本也不愿管,因为我知道我管也管不住,可是现在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这叫我一点都不气,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更气人的是,即便是如此,她又可曾来看了你一眼?!绝情到如此不闻不问的地步,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不值得你拿性命去爱!夏晚枫,你该给我清醒了!”

    “祈夜你不懂!”夏晚枫收回凝望大门口的目光,他明白沈绿衣之所以不来是想让他彻底断了念想,免得误了他的仕途。于是他望向祈夜,认真解释道,“如今她是后妃,我是外臣,身份有别,怎么好私自相见?别人会说闲话的!”

    “真的是这样吗?!”祈夜仍旧怒不可遏,“皇上有伤在身亦过来探望了两回,若她有心,大可以跟着皇上一起过来探望,如此正大光明,别人会说什么闲话?就算这样还是不方便,打发个宫人来问问情况总可以吧,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我真不明白你还要对她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他苍凉的笑容里满满都是深切的情意,淡薄的话语里有着无限的情丝牵绕,“祈夜,如果有一天,你也深切的爱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爱一个人只要她平安快乐就好,剩下的那些苦痛,由我一个人来承受就足够了!我听说她梦魇了,一直没好,祈夜,你有空就帮我去看看她,替她治好梦魇之症,可好?”

    “我不去!”祈夜闻言火冒三丈,他一下跳下床,睁大双眸瞪着夏晚枫,厉声斥道,“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管沈绿衣?!还要我去医治那个什么狗屁梦靥之症?!我不去,我就不去!”

    夏晚枫急了,伸手拉住祈夜的衣袖,哀求道:“算我求你了,祈夜!绿衣她日日被恶梦缠绕,不得安生,长此下去,如何能行?我想想都觉得心痛……我知道你一定能医好她的!”

    祈夜一把将袖子拉回,毫不客气道:“夏晚枫,你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沈绿衣现在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有丈夫,有人管,宫里多的是御医,难道还治不好一个梦魇之症?!皇上都没说让我去,你偏要我去给她治,我以什么身份去?没有帝后的传召,私闯行宫内宫是死罪!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我又要如何解释?”

    夏晚枫答不出来。他迅速转动着思维,胡乱答道:“那你就悄悄给她治,不要被别人发现……就算被皇上发现了,皇上也不可能真的治你死罪!”

    “你……”祈夜闻言简直要被气背过去,“你夏晚枫以状元的身份跻身晋国朝堂,又因傲人的口才被皇上相中提拔到刑部任职,一路扶摇直上,坐到如今刑部尚书的位置,如今掌着全朝上下所有人的生死,丞相之位离你只有一步之遥,你手中的的权势已经到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地步,有谁能挡得住你前进的脚步?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现在就是想弄个男人到夏府去做面首又有谁敢置喙?要是没有男人肯给你喜欢,那我独孤祈夜给你做面首!可你偏偏要爱那个沈绿衣,你要的到她吗?你爱了她那么多年,她连正眼也没看过你一回!你还不死心!她都做了后妃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能放下,现在你为了她还差点就断送了性命!她对你的态度可有一丝的改变?你还要爱她爱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你这个样子你对得住谁?皇上一直将你当成丞相的继承人来栽培,给予你最大的信任,此次你蒙难,皇上更是拿了他最心爱女人的最宝贵的仙丹来救你,你应该明白皇上他究竟有多在乎你,在皇上的眼里,你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臣子,他是把你视为亲兄弟,才会这样拼尽一切来救你,皇上还指着你以后辅佐他治理天下,而你呢?你是怎么样回报皇上的?暂且不论你觊觎后妃有多么对不住皇上,就你这副为了沈绿衣要死要活的样子,你就不配皇上救你!还有你爹……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你爹有多担心你,虽然我知道你恨你爹不该纳那么多的妾,害得你娘含恨而终,可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他对你的疼爱没有假,这一次,你爹为你操碎了心,你难道也视而不见吗?你爹就指着你给他抱孙子,你们整个夏府都指着你荣耀一生,而我还指着你给我做伴终老一生,这么多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而你就单单只为沈绿衣一个人而活,你有没有替我们这些人想过?你满脑子就只有沈绿衣一个人,除了沈绿衣,你谁都不管,你什么都不顾!可是她不属于你,你拿命爱她也没有用!你爱她作死啊?!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心甘情愿的摔在沈绿衣的美人坑中,怎么拉都拉不出来,以后就等着葬身其中吧!夏晚枫,你自己说,你对得住谁?”

    夏晚枫无言以对。

    是谁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又是谁说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是一场走不出、挣不脱、戒不掉的情感困局,他已经注定要葬身其中。

    他仿佛是真的辜负了太多太多的期望,也颓废了太久太久,早就该终结这一切,可是放下又谈何容易,这是一场他自愿沦陷的浩劫,任谁也无法拯救他,因为所有这一切,全是出于他的自愿。

    良久的沉默缓缓蔓延,祈夜喘着粗气无比失望地望着夏晚枫,直到门外传来内侍的叫唱:“荣美人驾到!”

    二人闻得此声全都收起情绪,不一会儿就见云倾走了进来。

    祈夜连忙作揖:“见过小主!”

    云倾一边拦住想要行礼的夏晚枫,一边微笑道:“二位都不必如此多礼,快坐下叙话吧!”

    祈夜依言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抬眸望去,猛然觉得今日的云倾与往昔见到的有些许不同,只见她轻启朱唇道:“我听皇上说,神医与夏尚书是挚友,一向形影不离,今日我奉皇上之命前来探望夏尚书,神医果然在!这样可真是太好了!”她盈盈起身,对着祈夜恭恭敬敬地一拜,“昔年神医救我一命,我至今还没有正式谢过,还请神医受我一拜!”

    祈夜有些局促,赶忙站起来拱手当做回礼:“小主客气了,你如今是皇上身边的妃嫔,我只是草民,如何能当你如此大礼?”

    “神医言重了!”云倾谦谦有礼地答道,“你是我的恩人,无关身份,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当以礼相待!”

    云倾的笑容愈加灿烂,看在祈夜眼中仿若清晨时分的阳光缓缓播撒柔和的光粒,如起舞的精灵跳动婀娜的身姿,恣意而灵动,仿佛即刻就能将他的灵魂勾出体外。

    他给夏晚枫诊过脉,那颗长命丹极其珍贵,他行医十数年从未见过,云倾能将如此宝贵的仙丹献出来搭救他的挚友,光这份诚心就足以令他感动,而今又亲自过来探望,态度如此谦和有礼,祈夜视之心头暖意融融,想不到后宫之内还有如此诚挚之人。

    只见她又转头望向夏晚枫,婉言问道:“夏尚书,你身子好些了吗?现在感觉如何?皇上一直很担心你!”

    夏晚枫连忙答道:“多谢皇上与小主挂怀,臣已经好多了,再过个三五日,臣就可以下地自由行走了,此次多亏小主施恩救我,此恩臣至死也不敢忘!”

    云倾闻言甚是欣喜:“夏尚书不必如此客气,只要你身体康复,皇上必定龙颜大悦!你就安心养病,不要多想其他!”

    “是!”

    “那你好好休养,我就先回去!”说完,云倾就起身离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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