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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悠然15     谋尽帝王宠txt下载     谋尽帝王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暗夜交易

    两日后的子夜时分,阴暗潮湿的大内监牢迎来了一位稀客。

    那人身量修长,体格强健,全身上下皆裹在一袭黑色披风和面巾下,只露出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眼,在暗夜中绽放着丝丝幽光。

    他身后的仆人稍稍打点了守夜的狱卒,那狱卒抖了抖手中的银子,似乎有些嫌弃。来人不便露出面容,便给仆人使了个眼色,仆人会意,又递给狱卒一锭大银子,狱卒才不情不愿地为他引路。

    彼时昌王被关在单独的房间里,正在休憩,一盏昏暗的油灯散发着萤萤微光,愈发显出夜的暗无边际。

    那人挥退狱卒与仆人,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芒打量四周,只见这里桌凳床被虽然简单却也齐全,一壶清酒饮至一半置于桌上,酒壶、酒盏对影成双,倒也不觉得寂寥。看来大晋的亲王并没有受到苛待,只是自由被限制罢了。但仅仅只是如此,对于一向狂傲自负的昌王来说却无异于将诸般刑具加诸其身。

    思及此,那人无声笑了笑,见四周只有他与昌王,再无旁人,方取下头上的披风帽子与面巾,随意坐于桌边,执酒缓缓自斟,仿佛并不急于叫醒昌王。

    倒酒之声在暗夜中听来甚是清脆,但也算不得有多大,床上之人却如骤然被蜂蛰了一下一般,“腾”地一下坐起了身子,待看清来人面目时又迅速稳定心神,披上外褂,缓缓行至那人对面坐下,冷冷望着那人,不发一语。

    那人望着对面的昌王,先是将昌王细细打量了一番,须臾,又骤然兀自连笑数声,放下酒壶,轻声道:“刚才我见二哥睡得那般沉,还以为二哥已经想好了脱身之法,因有成竹在胸,才高枕无忧,不想竟是这般易醒,这镇定原来是装的!可是……在这大内监牢内,二哥又装给谁看呢?难道……二哥是怕这里有三哥的细作在监视?”

    昌王闻言冷“哼”一声:“老三有奸细布在大内监牢内,难道你身边就没有奸细散布在旁人不知道的地方么?老九(齐王)倒台,明里是老三下的手,那暗中呢,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对于昌王的嘲讽,煜王不以为意,他悠闲地将盏中的美酒饮尽,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酒盏,一边道:“二哥真是聪慧,什么都瞧得真切,怪只怪三哥太过狡诈,否则二哥又何以会落到这步田地?”

    关于齐王倒台之事昌王也仅仅只是猜测,但如今煜王如此直白地承认,反倒令昌王认为煜王的城府不可估量,不知自己有多少事情是被眼前这位装得遗世独立的弟弟算计了的。于是,昌王当即便有些恼怒,不耐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漏夜时分前来,不就为了躲过老三的耳目?废话就全免了吧,想要什么直说便是,都到这份上了,还以为是在父皇跟前卖乖么?”

    煜王仿佛耐心极佳:“其实,我此番前来是想跟二哥做笔交易,不知二哥意下如何?”

    昌王冷眼直视,静待下文。

    煜王见状,放下酒盏,幽幽道:“如今皇后已然与恭王结成一党,二哥要想脱身,光靠几个大臣求求情怕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更何况,如今这些为二哥求情的臣子们都被父皇挡在御书房外,任是谁来求情都没有用!这形势,于二哥而言可是大大的不利啊!所以,二哥还不如跟我合作!不如……就用乔允的下落来换二哥的自由,二哥,你看这买卖是不是很划算啊?”

    昌王闻言顿时大怒,他微眯双眸,含着几缕危险的意味森森道:“你敢威胁我?!”

    “非也!”煜王自然嗅出了昌王话中所含的“危险”,但那也只是拔了牙的老虎逞能发威,算不得真危险,因此依旧坦然自若地按照原计划回道,“三哥有皇后撑腰,势力煊赫,我唯有与二哥联手,方能与之相抗!”

    听了这话,原本怒气四溢的昌王立时转阴为晴:“你有什么对付老三的良策?”

    鱼儿已经上钩,煜王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想要对付三哥便要抓住他的把柄,可是三哥的把柄又岂止一个两个?比如六哥(赵王)之事便能令三哥翻盘!”

    提到赵王,昌王的面色立刻大变,一瞬间,他的眸底仿若藏有毒蛇的信子,兹兹地吐着,仿佛随时就能将所遇到的一切吞灭。他直勾勾地盯着煜王,隔着桌子起身凑近他,极力压抑语声中的微弱颤抖:“你的意思是,你手上有老三杀害老六的证据?在哪?”

    煜王望着眼前反应如此激烈的昌王,心头暗暗吃惊的同时又不自觉地兴奋起来,于是,面上的脸色亦随之变得诡秘:“难道你手上就没有?”

    “我手上若是有,还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对付老三吗?”昌王仿佛被踩到了最痛处,隐忍的恨开始一点一点地破冰而出,“哼……老六一直是我的左臂右膀,老三为求卷土重来断我臂膀,此仇此恨我怎能不报?若不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会容忍老三在刑部一直贼喊捉贼吗?以前我确实只想夺了老三手上的兵权,但老三他实在是欺人太甚,如今我与老三已是势不两立,所以,我现在要的是用老三的命来祭奠老六冤死的亡魂!”

    煜王望着渐渐失控的昌王,心头大喜,一切比他预料的更加顺利,于是,他顺势道:“既是如此,我们何不借乔允演一出好戏?这一次,一定要将恭王拖下水!”

    然而就在这时,眼看着就要的失控的昌王却骤然变得十分清明,煜王对于他追问的是否握有恭王杀害赵王的证据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显然是没有这个证据,不过是为了从自己口中套出乔允的下落而说的花言巧语,于是,昌王迅速稳定心神,仔细应付:“十二,你就这么想找到乔允?不如,你就拿老三的命来换,如何?”

    “只怕到时候我得到的只会是一具死尸!”眼看就要成功了,却功亏一篑,煜王没想到即便到了这一刻,昌王仍是狂妄自负不知收敛。至此,他的耐心已经全部耗尽,对昌王冷言道,“二哥,做人不要太贪心!”

    “不要太贪心?哼……你如果不贪心,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昌王油盐不进,铁了心死守秘密,决然道,“任何人都休想从本王口中撬出乔允的下落,本王就在这里等着,看老三能把本王怎么样!”

    “你……”煜王被气得不轻,但为求乔允的下落,只得竭力隐忍。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不得不使出最后的王牌,“二哥倒是潇洒,不知金贵妃是不是也像二哥现在这样逍遥自在?二哥可有暗中调查过皇后的来历?难道二哥也像朝臣那样被父皇敷衍过去,以为她真的是什么校尉何友光的女儿?你知不知道,皇后本姓‘赫连’?!她是父皇十六年前派往燕国的奸细,更是父皇的心头挚爱!若不是碍于世俗眼光,父皇也不必在立后事情上如此大费周章!不过不久之前,我听说二哥的胞妹柔嘉公主曾经出言得罪过皇后,如今金贵妃被扣在皇后手中,二哥,你说,父皇最终是会站在你母妃那边,还是站在皇后那边呢?”

    昌王闻言锐气顿消,“皇后本姓‘赫连’”这句话在昌王脑中来回转了几个圈,昌王方回过神来。回神后的昌王已然信了七八分,但依然勉力道:“无凭无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

    “那么请二哥给我一个父皇冒天下之大不韪册立何兰君为皇后的缘由!”

    “你……”昌王无言以对,只得暗咬银牙,冷冷与煜王对视。

    煜王不卑不亢,迎上昌王的目光,毫不退让。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骤然被凝固,显得特别的漫长,也特别的难熬。空气中弥漫的冰冷气息愈发静谧,亦愈加寒冷刺骨。然而,昌王却觉得不断有细密的汗珠一层一层地沁出后背,那种感觉是在极热与极寒的夹击中令人诡异的难受。被曦泽与兰君算计了之后,又被煜王算计,昌王心中恨极,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败阵了,妥协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凭什么相信你在得到乔允之后,会出手援助我与我母妃?”

    煜王闻言,便知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心头立时畅快了不少,但如此投鼠忌器的昌王又不免令他鄙夷,于是,言语中便有着遮掩不住的讥诮:“二哥可有听说过赌徒?真正的赌徒是不会怕输的!只有那些输不起的人才一辈子守着现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赌与不赌,这生死便在二哥的一念之间!”

    昌王确实十分恼恨此刻傲慢轻狂的煜王,然而,若是此刻放弃这最后一颗救命稻草,那么便等于将煜王推向曦泽,他们二人联起手来对付他一人,赫连曦宴便是他的榜样,更何况,他装死逃回来,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他的下场不见得能比赫连曦宴好到哪里去!

    这一刻,不赌,便只有死路一条,赌,则尚有一丝希望,昌王紧紧握着的拳头咯咯作响,权衡再三,终于向煜王说出了乔允的下落。

第三十一章 出谋划策

    翌日,天朗气清,云倾见天气宜人,便带着蕊儿来到太液池旁散步。

    不一会儿,便有隐隐约约的琴声传来,云倾稍一想想就知道是沈绿衣在弹奏,再凝神细听,竟是《凤求凰》,心头不禁大喜。

    ——难道此刻煜王也在绿水居?这个沈绿衣怎么这么大度,居然这么快就不怪煜王了?!

    这样猜想着,云倾决定前往绿水居,看看这回又能从煜王口中探到什么消息。

    经过上次柔嘉公主之事后,云倾对蕊儿的信任大幅度的提升,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再借故支走蕊儿,而是带着蕊儿一起去了绿水居。

    熟门熟路地穿过那片茂盛的竹林,云倾拉着蕊儿的手暗暗祈祷绿水居中的宫人们都睡着了。就这样,她抱着这一丝侥幸,小心翼翼地靠近绿水居,躲在几颗茂盛的竹子后面朝院子里面望,却见院内并没有人在,守门的小黄门歪歪斜斜地倚在门边正在晒太阳,欲睡未睡,颇为享受。

    云倾见状,灵机一动,捡起地上的一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瞄准那小黄门的后背,稳稳砸了去。

    “谁?”小黄门被砸得浑身一个激灵,如骤然被踩到尾巴的猫跳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走出了院门,云倾与蕊儿躲在茂盛的竹子后面,他自然是没有瞧见的。

    云倾望着很快就没了踪影的小黄门,捂嘴无声偷笑了几下,便迅速拉着蕊儿溜进了绿水居,穿过主屋,仍然躲在上次的藏身之处,透过檀木雕花窗格向后院望去,煜王果然在,正揽着沈绿衣在交谈。

    见此情景,云倾暗暗压下心底涌动的窃喜,示意蕊儿噤声,自己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院中的沈绿衣偎依在煜王怀中缓缓道:“你的消息准确么?恭王与大理寺也有勾结?”

    这沈绿衣与煜王的关系在夜宴之后确实紧张了好几日,一直到晋帝下旨另挑了一名郡主送往萧国和亲,煜王谎称这是自己向晋帝献上的主意,这才将沈绿衣哄好。于是这几日二人又和好如初。

    此刻,沈绿衣见身侧的煜王重重地朝她点了点头,不禁忧心道:“想不到恭王这般厉害!燕国大军困不死他,萧军也是奈何不了他!如今,他仗着军功大肆揽权,就连大理寺也与他有勾连,眼看着他的势力已是无孔不入,当真是越来越难以应付了!”

    煜王闻言,心头又气又恨:“哼……若不是有皇后给他撑腰,他也没有这个底气!”

    “我看不尽然!”沈绿衣缓缓直起倚在煜王怀中的身子,凛然道,“皇后固然是站到了恭王的阵营中,怕只怕皇上也有意纵容恭王权势坐大!”

    煜王一怔:“此话怎讲?”

    沈绿衣娓娓分析道:“夜宴那日,金贵妃母子骤然发难,皇上显然是动了怒,若不是皇后十分巧妙地打断,皇上便已经立时处置了恭王,哪还用得着送去大理寺?后来昌王搅局,暗示众人是恭王指使乔允向他放箭,这本是能令恭王处境更加危急之事,但在恭王主动请求大理寺查办时,皇上竟然没有太多的犹豫便同意了!这便表明了皇上的态度!本来可以就地处决之事,由于皇后的打断,使皇上冷静了下来,冷静下来后的皇上不愿处置恭王,但面对当时的形势唯有顺着恭王给出的台阶下,将事情暂时拖延,才能保住恭王!”

    云倾暗暗琢磨着沈绿衣这番话,觉得她分析得有几分道理,不禁有几分喜悦,不过,外头的煜王就高兴不起来了:“一统天下一直是父皇的夙愿,恭王这些年南征北战,立下过不少战功,父皇难免依仗几分!”煜王顿了顿,话锋一转,又将满腔的怨愤发泄在昌王身上,“这个昌王也是自作孽,想要算计恭王也不好好动动脑子,最终也只是走九哥(齐王)的老路,却不知恭王吃一堑、长一智,到头来所有的算计都落入旁人的眼中,算计不成反被算计,如今身陷囹圄,当真是自作自受!”

    “你不要太生气,先听我一言!”沈绿衣连忙宽慰道,“其实,金贵妃母子的设计并不是不聪明,也不是不够狠,而是这构陷之局必须一击即中,否则便失了良机,功亏一篑。如今恭王与皇后联手令昌王身陷囹圄,若是这回昌王真的倒台了,那么,恭王入主东宫怕是指日可待了!照这形势看来……这次我们无论如何也得保下昌王了!”

    煜王闻言更是愁闷:“我如何不知?只是如今有许源给恭王当人证,保下昌王可不容易,这买卖可不见得划算!”

    “依我看,想要救昌王脱身说难也不难。”沈绿衣接着分析道,“虽然许源的供词已经将昌王送进了大理寺,但是要想让昌王倒台,单凭许源的供词还太过单薄,再者大理寺即便与恭王有勾连,终究不是掌握在恭王手中,没有乔允的供词,昌王的欺君之罪依然难定。退一步说,这次即便查证了昌王的欺君之罪,皇上也不见得就忍心真把昌王给杀了,毕竟皇上已经废了一个儿子,送走了一个儿子。虽然昌王的做法确实令他心寒,但与废太子、赫连曦宴(齐王)比起来,昌王尚算‘仁慈’,所以,我觉得想要保下昌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关键还是在乔允身上!如今乔允握在我们手上,难道还怕牵制不了恭王?”

    听了这话,煜王才稍稍展颜:“还是你聪明!恭王若不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乔允,还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

    沈绿衣回之一笑:“所以说,一切还未盖棺定论,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慢慢陪他们下这盘棋,何必急于一时?”说到此处,沈绿衣忽然话锋一转,“对了,这乔允可是这盘棋中最为关键的棋子,你把他藏在了哪里?可有藏严实?”

    听到这么关键的问题,云倾立刻打起所有的精神,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煜王,期盼着煜王赶快给出答案。

    很快,她便听见屋外的煜王道:“这乔允吧,我把他……”

    眼看这煜王就要吐露乔允的下落了,但他突然话锋一转,闲闲道,“放心吧,煮熟的鸭子还能自个飞了不成?”

    面对煜王突然的闭口不言,云倾大失所望,暗暗腹诽一句,苦着脸继续听着外面二人的对话。

    不料外面的沈绿衣闻言竟是一惊:“煮熟的鸭子?难道……你已经把乔允……”语声一落,她便朝煜王做了个刀切菜的动作。

    煜王见状大笑数声:“你别急!杀他一个乔允又有能如何?我还可以造出第二个、第三个乔允来!难道你忘了我手下有个奇人会易容术?本来我也不想做得这样绝,但说来也气人,那乔允竟然是个不识时务的家伙,任凭我如何威逼利诱、手段使尽,他都不肯为我所用,一心只想效忠于昌王,既然他如此不识抬举,我也懒得与他浪费时间。到时我只要找个与他身量差不多的人,易容成他的模样,还怕不能以假乱真?”

    沈绿衣见煜王如此成竹在胸,便也放下心来:“如此甚好!只要我们的‘乔允’一口咬定万事皆与昌王无关,恭王便没辙!到时,昌王也好,恭王也好,都是这棋盘上的棋子,任我们摆布!”

    这话正中煜王下怀:“说的没错!等着瞧吧,我就把这潭水搅得浑浑的,叫恭王焦头烂额去!”

    沈绿衣闻言,侧身含着几缕喜悦畅快道:“呵呵……恭王嚣张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而且,依我看,这个时候于你是个绝佳的揽权时机!皇上一向最重手足之情,想那恭王不就是借赵王演了场‘贤兄’的好戏才得以卷土重来吗?我们何不借昌王来演场‘贤弟’的好戏?若是此时你在皇上面前做出些政绩来,却又不为权势,单单为求皇上宽恕昌王,皇上岂不是会龙心大悦,更加赏识你?同时,我们还转移了皇上的注意力,拖住了皇上处置昌王的时间,如此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煜王闻言,语言中便有着藏不住的喜悦:“绿儿,你怎么如此聪慧?你说得对,如今昌王落败,他手中的权势被空了出来,这于我真是一个揽权的绝佳时机,隐忍了这么多年,我总算是等到头了!”

    说罢,他便揽过沈绿衣,贴在她耳畔偶偶私语了一番。

    云倾躲在屋内,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看见沈绿衣仿佛十分愉悦。就在这时,身旁的蕊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朝天边努了努嘴。

    云倾顺势望去,只见窗外日已西斜,暮色沉沉,知道蕊儿这是在暗示她是时候离开了,令人头疼的是此刻前院已到处是宫人们忙碌的身影。云倾只好从身上拿出早已准备好数个的火折子,将它们尽数吹燃,从檀木雕花窗的窗格中朝后院墙角的竹制小屋抛去,又将房内盛满灯油的小瓮朝那小屋掷去,“咚”的一声后,那小屋便迅速燃烧起来。

    “谁?”前院中有宫人听到后院有异动,立刻警觉起来,她快步朝后院走来想一探究竟,却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横穿飞奔而来,与她撞了个正着,双双摔倒于地。

    待她缓过神来时,却见绒球的竹制小屋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更令她肝胆俱寒的是,由于这小屋与后院的屋子紧紧挨着,所以现在屋子也着了火。

    那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失声呼道:“走水了,走水了,后院走水了……快来人啊……后院走水了……”

    不一会儿,前院穿梭的宫人们便在沈绿衣的带领下赶至后院手忙脚乱地开始扑火。

    云倾窃笑了两声,拉着尚未回过神来的蕊儿,趁乱溜出了绿水居。

第三十二章 初露端倪

    是夜,云倾一手支颐,倚在灯边悠闲地翻阅着《资治通鉴》。

    蕊儿端了一碗红枣银耳羹步入东暖阁。她的脚步极其轻,几不可闻,云倾只觉得有一道极浅的影子在面前一晃,抬首,才知是蕊儿进来了。

    蕊儿放下红木托盘,淡淡道:“公主看了好一会儿,饮一碗红枣银耳羹歇歇吧,仔细眼睛疼!”

    闻言,云倾放下《资治通鉴》,捧起红枣银耳羹尝了一口,浓浓的甜味正合她的心意,于是又多舀了几勺送入口中,不经意间,见蕊儿双眉微锁,面色不佳,便知她是在疑惑白日之事,于是笑着问道:“蕊儿,你有何惑,尽管道来,本公主为你解惑便是!”

    蕊儿闻言一愣,神色不定,良久还是忍不住道:“请公主恕奴婢斗胆,奴婢确有一问不得其解。其实奴婢一直在思量公主身上如何会带有那么多的火折子。想来,那绿水居公主一定不是第一次去,否则何以知晓屋内的那只小瓮中装有香油。至于……公主骤然前往绿水居的缘由,奴婢大胆揣测,应当是与煜王有关!只是,奴婢不知公主如何得知煜王那时正在绿水居中,才带上这样多的火折子以便脱身?公主不会告诉奴婢遇上煜王是个巧合吧?”

    云倾最爱蕊儿的坦诚不扭捏,她放下小碗,笑道:“蕊儿,你真是聪慧!这火折子吧,自从我得知煜王与沈绿衣过从甚密之后,我每次去太液池边散步都会带上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如何得知煜王那时正在绿水居中……是我猜的!”

    “猜的?”蕊儿半信半疑。

    云倾点了点头,继续道:“蕊儿,今日你我在太液池边散步时你可有听见隐隐约约的琴声传来?”

    蕊儿立时回道:“确实有琴声传来,端仪郡主的绿水居距离太液池是最近的,所以,这琴声应当是出自端仪郡主之手。”

    “那你可有听清她奏的是何曲目?”云倾继续问道。

    蕊儿凝神回想了一会儿,道:“今日端仪郡主奏的仿佛是《凤求凰》!”

    “没错,正是《凤求凰》!”云倾颔首笑道,“他们二人上次相见时也奏了这首曲子,我便大胆猜测或许煜王也在,不想竟是猜中了!”

    蕊儿这才醒悟,有一次她与云倾一同在太液池散步,云倾借故支走了她,等她再回来时怎么也找不到云倾,那一日也有琴声传来,奏的恰好也是《凤求凰》。于是,心下对云倾为什么会发现绿水居一片了然:“原来如此,端仪郡主颇擅琴,公主又爱舞,琴舞相和,想来公主也许是对端仪郡主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吧!”

    “正是!”云倾并没有否认,“第一次去绿水居确实是被端仪郡主优美的琴声所吸引,但发现煜王却是个意外的收获。”

    闻言,蕊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她心头还有疑惑:“公主第一次去绿水居应当不会想到带上火折子借助白猫的小竹屋脱身。那么,公主那次又是如何脱身而没有被发现呢?”

    言及此,云倾窃笑了数声:“哎呀,我说蕊儿啊,你也不过长我数岁,怎么心思如此细密,什么也逃不过你的双眼!”

    蕊儿闻言微觉羞赧。

    云倾见状便不再打趣她,直言道:“其实那天也是我幸运。当时煜王走后,端仪郡主原本是要从后院走进屋里来的,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换路线去前院召集所有的宫人去了仓库,于是,本公主就趁机溜出来了!”

    云倾说得洋洋得意,蕊儿闻言却倏地变了脸色。

    云倾见状,不禁疑惑:“怎么了?”

    “怎么会如此巧合?”蕊儿蹙起秀眉,“公主,你确定当时端仪郡主没有发现你么?”

    云倾想了想,笃定道:“我确定!”须臾又谨慎道,“蕊儿,你有什么发现或者猜想尽管直言!”

    听了此话,蕊儿凝神思虑了片刻,方道:“其实奴婢也说不上来究竟有什么不妥,奴婢就是觉得公主这两次出入绿水居而没有被发现实在太过顺利,顺利得令人不安!”

    云倾闻言不禁有几分感动。这样的话整个凤仪宫只怕唯有蕊儿与兰君才会对自己说,旁人是不会思虑得这样深的,即便是想到了,大多也是溢美之词,奉承她如何英明聪慧。

    但不得不说蕊儿的确点醒了云倾,仔细想来,确实是太过顺利。

    但是此刻,云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是她收起思绪,将事先写好的便笺藏于一只白色的小球内,对蕊儿细细嘱咐道:“好啦好啦,这件事以后再慢慢想,现在我有更要紧的事情要你帮我去办!就是这只小球,你想办法帮我尽快将送到恭王手中,但是不要让旁人知晓是我送的。记住,这件事必须做得十分隐秘,不然你我都会有危险!”

    蕊儿隐隐明白云倾要想恭王传达的乃是今日在绿水居听到的关于侍卫乔允之事,暗涌的担忧漫过心头,想要托辞,却欲言又止。

    云倾自然知晓蕊儿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给蕊儿推脱的机会,她反手将小球扣在蕊儿手中,正色道:“蕊儿,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

    虽然是在问话,但云倾的语气却没有一丝起伏,更像是在陈述一件已经确定的事情。

    蕊儿闻言愕然。

    云倾见状握住蕊儿的手又紧了几分,诚恳道:“蕊儿,你虽然是母后赐予我的,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是不便全部说与母后听,不是生有嫌隙,而是不想令母后担忧!晋宫之内,人际复杂,盘根错节,却又息息相关,你原本就是晋宫里的宫女,在这里呆的时间比我长,我知道这点小事是难不倒你的。我之所以这样信任你,将心事都说与你听,便是看重你是个能对我推心置腹之人,蕊儿,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话至此,推脱之语,蕊儿一句也说不出来,再三思虑,终是将那只白色小球悄悄藏于袖中,恭敬而坚定道:“承蒙公主不弃,委以重任,奴婢必不辱命!”

第三十三章 渔翁得利

    尽管云倾做的小心翼翼,此事还是被兰君知晓了。

    这一次兰君没有责怪云倾,她来到了东暖阁,挥退众宫人,叹了口气道:“云倾,你要向恭王传递消息,何必要瞒着母后!既然母后已经选择了助恭王一臂之力,便不会食言,你又何必自己去犯险?”

    云倾闻言心内惊讶不已,但已经被揭穿,便也只得道:“儿臣只是不想给母后增添太多的麻烦!”

    兰君嗔怨地望了云倾一眼:“你呀,还太过年轻,所以才容易因情冲动!”顿了顿,又接着正色道,“今日若不是恭王传进宫来的消息被我拦下了,你还要瞒我到何时?以后向恭王府传递消息的事情你就不必大费周章了,交予母后便是,母后自会处理!”

    云倾这才恍然大悟:“既然母后都这样说了,儿臣都听母后的!”转瞬又迫不及待地问道,“对了,母后,恭王怎么说?”

    兰君叹了口气,道:“恭王说他们已经找到乔允,由于怀疑这个乔允是不是别人假扮的,便请了很多人来分辨!但是无论怎么分辨,都没办法证明他们找到的这个‘乔允’是易容而成的!而且,这个‘乔允’一口咬定是王守星指使他向昌王放箭,一切皆与昌王无关!如今乔允与许源的供词南辕北辙,事情变得棘手得多了!”

    云倾闻言又惊又气:“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乔允’是易容而成的?恭王可有请神医来查看?神医那么厉害,一定能破解易容术的!”

    兰君轻轻摇了摇头:“神医这次亦是束手无策!”

    云倾闻言大失所望,不禁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真正的乔允已经被煜王杀了,这是我亲耳听到的消息,绝不会有误的!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差错?”

    兰君敏锐地捕捉到云倾话中的重要信息,转眸定定盯着云倾,庄重道:“你说什么?消息是你亲耳听到的,并不是宫人传递与你的?那么,你又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

    云倾被兰君盯得有些战栗,良久才道:“是……是在绿水居!”

    “绿水居?”兰君且惊且疑,“端仪郡主的居所?你怎么会找到那里去?还不快说!”

    云倾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将自己两次出入绿水居的经过和盘托出。

    兰君听完,急气交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同我商量?如此莽撞、一意孤行,你可知,自己已经深陷险境,随时都会大难临头?那端仪郡主与煜王可是一路人,他们的谈话如此机密,怎么可能让偷听之人随意出入绿水居?必定早就瞧见了你,可人家的心思比你深得多,不揭穿你便是为了利用你这个傻瓜来混淆视听,从而麻痹我们,他们好从中坐收渔翁之利!什么易容术,都是他们编出来骗你的!你知不知道,一旦你失去利用价值,他们便会随时对你下手?你真的是气死我了!”

    云倾被兰君训得面色紫涨,虽然心有不服,却不敢多言。

    兰君见状更是气闷:“你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许去绿水居!若是再犯,我便打断你的腿!从今儿起,你给我好好待在东暖阁,哪也不许去!”

    说罢,兰君便拂袖而去。

    是夜,兰君将一方型的盒子交给传信的内侍,细细嘱咐道:“将此物秘密亲手交予恭王,事关重大,记住,一定不能走漏消息!”

    翌日,曦泽紧紧握着昨夜兰君传给他的盒子,来到太极殿欲觐见晋帝。他仔细翻看了那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将赵王之事栽赃给昌王所伪造的证据,曦泽掂量着盒子里的东西的分量,暗暗佩服兰君的手段。

    待曦泽走进太极殿,却见煜王也在。

    晋帝今日的心情仿佛大好,不知是有什么喜事。

    曦泽暗暗压下涌动的心思,如常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帝含笑叫起,温和道:“曦泽你来得正好,朕正要命人去寻你!”他望了望煜王,视线再次转移到曦泽身上,和颜悦色道,“今日朕路过校场,见曦俊正在校场中练习骑射,朕走近一看,发现这段时日曦俊的箭术进益了不少,竟也能与你一较高下,朕心甚慰啊!不过,惊喜还在后头,曦俊不仅在骑射上有大的进步,他还连夜写了整治江浙一带水患的奏疏,朕观之,有条不紊,字字珠玑,甚好,甚好!曦泽,你也看看!”

    曦泽冷静地听完晋帝的话,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伸手接过晋帝递过来的奏疏,略一扫去,洋洋洒洒上千字,得体又精辟,果真是有一鸣惊人的效果!

    曦泽合上奏疏,转身望向煜王,含笑道:“没想到十二皇弟在政事上竟有如此建树,真是令为兄刮目相看!看来,不日为兄便要登门向十二皇弟请教一二了!”

    煜王闻言,连忙拱手道:“三哥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也不过是略略翻阅古人留下的治理水患的典籍,稍稍写下自己的见解罢了,哪里谈得上建树不建树的,三哥实在是太过抬举了!和三哥赫赫战功比起来,我这简直就是在班门弄斧,哪里还敢造次,该是我好好向三哥讨教才是!”

    “哈哈……”晋帝闻言大笑,“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再互相谦虚了!依朕看,曦俊在政事上亦是可造之才,只是之前他自己不愿在政事上多多上心罢了,如今肯在政事上多下些功夫,为朕分忧,朕心甚慰!说起来,去年江浙水患赈灾之事曦俊你就做得不错,那时朕便有意栽培你,怎耐你不肯在政事上用心,朕也未曾勉强,眼看着今年夏天就要来了,江浙一带年年水患,令朕头疼不已,今年若是再出现水患,朕便任命你为钦差大臣,到时只要你能做出些成绩来,朕必当重重有赏!这样吧,曦俊啊,从今儿起,你就跟在你三哥身边,好好向你三哥学习政事,不可偷懒懈怠!”

    曦泽闻言全身神经一廪,正欲婉拒,却见煜王倏地一下跪地道:“父皇,实不相瞒,这封奏疏,儿臣废了好些时日才写成,已经穷尽了儿臣在政事上的所有本事,怕是以后难有超越,白白浪费了三哥的时间,而且……”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用了些心思!”晋帝只当是煜王谦虚,又怕煜王不肯在政事上上心,连忙打断他的话道,“第一次就能做得这样好,以后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朕意已决,你就莫要再推辞了!”

    谁知煜王闻言竟急出一头大汗来,他已是顾不得其他,直言道:“儿臣不肖,其实儿臣今日进献奏疏并不是为了什么钦差大臣之职,而是……而是来替二哥求情的!”他抬头偷偷觑了觑晋帝的脸色,须臾,又硬着头皮道,“父皇,自二哥被送进大理寺至今日已有不少时日,儿臣日日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儿臣知道已经有许多人来向父皇求情,可父皇您却一概不见,儿臣也知道现在的形势于二哥十分不利,但是现在事情又还没有查清楚,儿臣只好用这封奏疏来博父皇一笑,愿父皇看在父子亲情上,至少……至少将二哥放出大理寺!二哥贵为天潢贵胄,哪里经得起这样久的牢狱生活,哪怕是禁足也好过现在啊!儿臣相信,二哥与三哥之间绝不会存在什么算计,定是有奸诈小人在从中作梗,才会造成如今的误会,请父皇明鉴,将二哥放出监牢吧!”

    晋帝闻言默然,他定定望着煜王,良久方道:“曦俊,难得你一片心意,想方设法地来为你二哥求情!正好你三哥在此,这事是你三哥负责的,便听他说说事情都底查得怎么样了吧!”

    曦泽冷眼旁观这许久,心底早已冷笑不止,煜王的戏真是演得到位,只可惜,“万事如意”向来只是一句空洞而苍白的祝福语。煜王想要挽救昌王,好让昌王继续制衡他,以便从中渔利,这心思他如何看不透,只可惜,煜王还是晚了一步。

    曦泽拱手答道:“启禀父皇,儿臣今日来,要说的并不是萧国之战之事,而是六弟(赵王)的事情!六弟之事在刑部悬了这么久,几成悬案,如今总算是水落石出了,也算是对得住六弟在天之灵!只是,希望父皇得知实情后,切莫太过哀伤!”

    晋帝闻言一廪,沉声道:“你查出来是谁,尽管道来!”

    “是!”曦泽将手中的盒子呈上,正色道,“真凶是……是二哥!是二哥杀害了六弟!物证在此,请父皇过目!”

    晋帝闻言脸色遽变,他的目光在接触到那个盒子的刹那便倏地移开,像是被沸水烫着了一般。须臾,晋帝略一扫四周,见此刻太极殿唯有他们父子三人,方稍稍放下心来,随即又一把夺过曦泽手上的盒子,他甚至没有将盒子打开来看看,便大声将总管太监四喜唤了进来,将那盒子递给四喜,声色俱厉道:“四喜,你快将这盒子拿出去秘密烧掉,切不可令盒子里的东西外泄,事关重大,这事你立刻亲自去办,不得有误!若有一丝办不好,朕立刻摘了你的脑袋!”

    四喜领命,迅速拿着盒子出了太极殿。

    晋帝望着四喜的背景消失在大门口后,方对曦泽与煜王道:“听着,曦卓(赵王)是被匪寇所害,完全是个意外,与皇室毫无干系,如今匪寇已灭,任何人不得再议论!这是朕的旨意!你们都下去吧!”

    曦泽闻言目瞪口呆,直至走出太极殿的大门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身旁的煜王则被气得浑身发抖。

    他已经牵制住了曦泽,没想到,此路不通,曦泽便用栽赃来对付昌王,他可不相信那盒子里装的是多么真实的证据,若是曦泽真能查出是昌王杀害了赵王,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揭穿?

    然而,更气人的是,这栽赃竟然歪打正着!

    牢狱那夜昌王的戏实在是演得太好了,把他耍得团团转!

    哼……所有人都以为,赵王是被曦泽杀害了的,有谁会想到,原来一直以来贼喊捉贼的人,是昌王!

    仔细一想,也难怪一向坐山观虎斗的昌王要骤然请缨前往沧州、设下死局对付曦泽,哼……昌王为他的对手做了一件如此完美的嫁衣,叫他心头如何能不恨?!

第三十四章 父子对话

    是夜,晋帝秘密传召了昌王。

    彼时,夜沉如水,承光殿内晋帝屏退众宫人,望着跪在底下的昌王,眸底沉如深潭。

    整齐而单调的铜壶滴漏声幽幽传来,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的嘀嗒声看似简单乏味,此刻却仿佛藏有穿透人心魂的苍凉,晋帝苍老而哀伤的话语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响起了:“朕这一生也算是兢兢业业,不曾荒废朝政,不曾昏庸无为,如今到了暮年,也不谈什么一统天下了,那都是空话,朕哪里还走得动?朕只愿儿孙满堂,享些天伦之乐!可惜啊……可惜!是不是朕这一生南征北战,杀生之孽造得太多,所以,老天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亦不愿成全朕!”晋帝的神色十分落寞,他略微顿了顿,又接着缓缓道:“自古夺嫡之争何其残酷,朕不是不知!朕早年立有太子,最后太子心急篡位,给帝京带来巨大的震动,几乎就要动摇大晋的根基!如今,朕废了太子,虚悬东宫,底下就没有一个安分的!篡位之事虽然没有再发生,但是比篡位还令朕伤心的事却发生了。你没有走到朕这个年纪,如何能明白老来丧子是何滋味?若是你能体会一二,又怎么下得去手?”

    昌王闻言会意,抬首惊呼道:“父皇,曦卓(赵王)的事不是儿臣所为,是……”

    晋帝抬手打断昌王:“到现在,你还要跟朕说是曦泽害了曦卓吗?”

    “除了他,还有谁?”昌王紫涨着脸,辩道:“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曦卓是被人杀死的,如果不是曦泽下的手,那他怎么知道曦卓其实是被毒死的?又怎么会在曦卓下葬之日硬要开棺一见呢?开棺之后,他刚好借曦卓之死重掌权力,整个事件中,曦泽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他当然就是杀害曦卓的凶手啊!”

    晋帝失望地摇了摇头:“没错,表面上看,曦泽是整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可是,曦卓已然失势,根本威胁不到曦泽,曦泽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他有一千一万种手段再次崛起,对曦卓动手却是这其中最冒险最愚蠢的一种,他不会这么做的!更何况,那时他不是正每日都躺在床上吗?”

    “他那是装死,并非真的命悬一线!”昌王仍不服气,垂死挣扎般最后一搏。

    晋帝闻言失望到了极点,恨声斥道:“对,他被曦宴(原齐王)逼得没办法,不得不装,也正因为他要装死,处处有人盯着,所以他的消息要比你们都闭塞,哪有那样多的时间来布这个天衣无缝的局!最重要的是,曦泽根本没有理由动曦卓!所以,任凭是谁到朕面前来说是曦泽害了曦卓,朕都不会相信!”晋帝缓了口气,痛心叹道,“朕有意纵容曦泽坐大,你们便一个个都容不得他,最后竟将无辜的曦卓也牵扯进来,说到底,也是朕之过啊!”

    至此,昌王再也无言以对。他垂下头,默然无语。

    晋帝深深望着昌王,仿佛要将他的灵魂躯体都看穿,时间静得令人发慌,晋帝苍老的声音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似乎失去了躁动与激愤,又变得落寞不堪:“曦卓素来不智,他老实,你们觉得他不得朕心,所以都欺负他,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朕的亲骨肉啊,朕再不待见他,也不愿看见他有个三长两短。朕去恭王府那日,曦卓给曦泽献药,那时朕并不知道曦泽是装的,只觉得曦卓老实忠厚,到底还有一份赤子之心,比你们都好,即便被查出药中藏有毒药,朕也不相信是曦卓动的手!曦卓再蠢,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当天子的命,为什么要给他人做踏脚石、下药害曦泽?你以为自己做得十分隐秘么?朕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是你动的手脚!那时你就对曦泽起了杀心,还企图嫁祸给曦卓!朕就明白手足之情你是不会顾的!后来刑部传来消息,说狱中的侍卫供出的骑射一案的主使就是曦卓,朕佯装发火,打了曦卓一个耳光,不是因为真的信了这消息,而是不希望曦卓在激动时说出不该说的话,只要他不把你的那些丑事说漏嘴,你就还肯保他!接着,朕借册立新后的由头,大赦天下,本是想让曦卓远离帝京这个是非之地,保他一生安稳无虞,可是没想到朕还是晚了一步!”

    晋帝越说越激动:“曦卓出事的时候,朕只知朝着高山绝的方向去查,以为曦卓的事与前面云倾中毒一事是同一个人所为。直到曦宴出事,在狱中对曦卓的事抵死不认,朕才恍然大悟,其实真正的凶手是你!你制造截杀的假象,让众人误以为曦卓是被匪寇劫财所伤。为防万一,你又给自己留好了退路,事先用云倾曾经中过的高山绝将曦卓毒死,这样一来,若是朕追查起来你便可以借此毒嫁祸给曦宴,将自己与此事撇得干干净净。你这一招招一步步,布置得当真是缜密,连朕也不得不佩服!可是……可是朕已经将曦卓送出了帝京,他已经对你构不成威胁了,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下此狠手?你告诉朕,这是为什么?!”晋帝一时之间激动不已,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吼出来的。

    昌王越听越害怕,宽阔的额间不断有细密的汗珠坠落,他低着头,良久方低声道:“曦卓出狱那日,儿臣去牢中接他,无论儿臣如何劝解曦卓,他都不愿遵旨离开帝京。他说他的母妃李贵人这辈子一直被人压着,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出人头地,若是他离开了帝京,就再也不能让李贵人如愿,他一再的恳求儿臣向父皇求情,希望能令父皇收回成命,可是,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如何还能再变?儿臣好话说尽,曦卓硬是听不进去,最后,他恼羞成怒,竟出言威胁,他说要把儿臣在他献给老三的药中投毒之事给抖出来,还有以前的一些丑事他也要一并抖出来,所以……所以……”昌王抬起头望向晋帝,满脸泪水纵横,哀声道,“父皇,儿臣也不愿这样啊!可是,儿臣害怕了,是真的害怕了,所以才会做下这糊涂事……都是儿臣糊涂,父皇……求您饶了儿臣吧,儿臣再也不敢了!”

    晋帝静静听着,悲伤如浪翻滚,不自觉间,已是双眼湿润:“你曾经做过的那些龌蹉事,朕心里件件都清楚,何须曦卓来揭穿?朕哪一件没有原谅你?就连……就连你对曦卓做的这件事,朕亦是千方百计的压了下来,若不是朕将唯一知情、侥幸逃脱的赵王府总管扣了下来,一旦让他被曦泽抓住,朕便没法保住你了!可是没想到啊,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还是让曦泽查出来了!他今日拿了证据来见朕,朕心里就害怕……”

    帝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眸,痛心道:“朕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废了一个儿子,送走了一个儿子,朕真的不想再对朕的任何一个儿子有过重的苛责!可是,你们一个个都以为朕老了,老得是非不分,老得呆呆傻傻,所以都越错越远,远得朕已经没法护住你们了!叫朕如何不痛心……其实朕自己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这事迟早要曝露于人前,所以,北萧来攻你主动来请缨时,朕明知你不善战,还是想给你个机会,没想到皇后的想法与朕不谋而合,向朕建议由你与曦泽共同迎战,朕想着若是让善战的曦泽做你的副将,在北部战场上帮你立些战功,即便以后曦卓的事被抖了出来,朕也可以以你立有战功为由,将你保下,谁知……谁知一向在人前狂傲自负的你,由于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压力,竟装死逃回来。你逃回来也就罢,朕不怪你,可你竟死性不改,非要针对曦泽,所谓的乔允放箭一事,是你自己自编自演的一场戏吧!朕心里是知晓的,一直没有发落你,是不想发落你,可如今,已经由不得朕了!朕能替你遮掩一时,遮掩不了一世,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话说到这份上了,对于沧州之事,昌王没有辩驳,他万万没有想到,晋帝竟苦心护他至斯,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羞愧至极,实在无颜面对晋帝。他虔诚地朝着晋帝磕了一个响头,颤声道:“儿臣罪孽深重,但凭父皇处置!只是,一切错在儿臣,母妃有许多的事情毫不知情,请父皇念在与母妃多年夫妻情分上,饶了母妃吧,儿臣愿一人承担所有的罪责,也请父皇莫要气坏了龙体!”

    晋帝疲惫地挥了挥手,不愿再多说什么。

    昌王再次磕头,方退出承光殿。

    翌日,晋帝圣旨下,道已查明沧州之事乃是昌王陷害恭王,褫夺昌王手中的一切职务,令之回府闭门思过,从此不得干预朝政,非奉召不得入宫。

    紧接着,兰君以金贵妃教子不严、妄议朝纲之罪,剥夺了她协理六宫之权,降为贵人,禁足于琼华宫,无帝后旨意,不得踏出琼华宫半步,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求情,否则便以同罪论处。

    至此,昌王与华贵人彻底失势。

    随之而来的,却是煜王的崛起。

    三日后,晋帝再下旨意,由煜王接管原本属于昌王的一切职务,并令其跟随恭王学习处理政事。

第三十五章 君心我心

    昌王之事落下帷幕后,一连晴了数日,云倾在一个温暖的早晨带着蕊儿信步于太液池边。

    时值仲春,虽然御花园中的景致要远胜于此处,但自上次柔嘉公主之事后,她再也不愿意与晋宫中的任何女眷碰面,而太液池位置偏西,人际罕至,云倾格外亲睐。

    此时的太液池,在晨曦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绿。那种绿,不似初生的枝桠给人以勃勃的生机与希望,它的绿是宁和的,是安静的,处处显出一股子祥和之气,偶有风过,温婉平静的湖面随风温顺地起伏,倒映着明媚的晨曦,闪闪烁烁,如把一大把星光轻轻播撒在湖面上,熠熠生辉。

    云倾爱极了这绿油油的湖水,心情便愈发的畅快。她微眯双眸,迎着晨曦,沿着湖边缓缓踱步,走着走着,便觉得四周愈发的静,最后静得只听得见自己轻盈的脚步声。便是在这最宁静的时刻,忽有一阵迅疾的风从侧面直直扑过来,云倾尚来不及反应过来,便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拽住胳膊、拉到太液池边一座假山的后面。

    云倾整个人僵硬如石雕,喘着粗气,大睁着双眸,惊魂未定地望着面前之人。

    这面前之人却是镇定非常,即便他的眸底倒映着云倾一起一伏的心悸,也依然稳如泰山。

    待缓过气来,云倾移开双眸,抬起双臂试图挣脱他的“钳制”。

    “燕云倾!”他的声音含着几分薄怒,从头顶直泻而下,容不得忽视,亦容不得拒绝。须臾,又变得温柔,是低低的哀求,“公主……不要这样!在沧州待了半年,前有虎后有狼,战战兢兢熬了过来,只想着能活着回来再看你一眼,你可不可以不要走,让我多看你几眼,好不好?”

    “赫连曦泽,你放开我!”云倾强忍心痛,继续挣扎,“我不喜欢你,我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若是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人了!”

    “你撒谎!”曦泽说什么也不放,“自你上次离去后,我想尽一切办法见你,却总是见不到,你可知我有多想你又有多心痛!你怎么那么狠心,让我独自一人站在松树底下,等到夕阳都下山,月亮也要回家了,还是不来!别说你没有看见我传给你的小球,也别说你不识得字条上的字是谁写的,我不信!公主,若你心中对我全无爱意,我大可死了心,再也不做它想。偏偏你爱的那样的深,偷了我王府的白鸽只为将煜王不可告人的秘密告知我,你以为你不署名我就不知道字条上的字是你写的吗?还有,皇后骤然与我结盟,也是你苦苦央求的吧?你知不知道这次有多凶险,若不是得皇后暗中襄助,我便真的万劫不复了!公主,是你救了我,是你救了我啊!即便你什么也不说,亦不来见我,我也知道是你!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藏得深,便越是证明你爱的深!你还要说你不喜欢我不爱我吗?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公主……算我求你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深埋的心思骤然被拆穿,云倾再也不忍去望他眸底的疮痍,缓缓阖上双眸,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放松姿势靠在假山上,如泄了气的皮囊。

    曦泽见云倾不再挣扎,略松开拽住她胳膊的手,凝神细细看她,一点一点地看,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就如同看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既贪婪又珍惜,不知不觉,越靠越近,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幽幽传来,**摄魄一般,几乎是把持不住,一把搂住她。

    云倾本能的想要挣脱,终究是挣不脱,便任他搂在怀中。

    良久,曦泽才松开云倾。只见她泪湿面庞,又怜意大生,轻轻将她揽在怀中,缓缓抚摸她的秀发,低低唤她:“公主……”

    须臾才闻一直未语的云倾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曦泽放开云倾,凝视着她道:“我听宫人说你很喜欢太液池,经常带着侍女来此散步,便得了空就来此寻你,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能揽你入怀了!”

    听曦泽提起侍女,云倾这才想起今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略略向四周望了望并不见蕊儿的踪影,于是急道:“对了,我的侍女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放心,她没事,只是被请到安静之处休息去了,待会儿醒来就会来寻你的!”见云倾是真的急了,曦泽立时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然而,云倾仿佛还是有些担心:“你父皇不会允我们在一起,可怎么办?”

    “放心吧,只要我们来往隐秘些,父皇不会知道的!”转瞬,他又另起话题,“一直想问你当日是站在何处听到煜王与严从文的对话,告诉我,你当时藏身于何处,可有被发现?”

    云倾轻轻摇了摇头:“就是站在假山的洞穴里,他们没有发现我!”

    “这太危险了,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静悄悄地离开,莫要再如此!在宫里,知道的越多往往越危险,跟那所谓的消息比起来,我更顾虑你的安危!所以,你以后再也不可如此冒险了!”曦泽带着心悸,一一嘱咐,接着又想到白鸽,遂问道,“对了,那你又是怎么弄到我王府的白鸽的?孤身出宫是多么的危险,你真的是只身溜出来的?”

    云倾仍然轻摇脑袋:“不是我自己去偷的,是我叫侍卫去偷的!他别扭了好久才同意去,到现在都不理睬我!”

    闻言,曦泽暗舒了一口气:“还是赠你几只我比较放心!”

    云倾略想了想,担忧道:“你王府的鸽子若是叫我养熟了,还记得回去的路么?”

    曦泽被逗乐了,他轻轻揽着云倾,以下巴抵上云倾的额头,亲昵道:“傻瓜……”

    云倾回抱曦泽,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前,仿佛想要穿过他身上的浅蓝色长袍聆听他的心跳,又像是想在这料峭的春日从对方的躯体中攫取一丝丝的暖意。

    他的呼吸整齐而平和,温热的气息缓缓穿过耳背,仿佛有巨大的暖笼将周身团团围住,温热得紧。

    时光静谧,带着幽芳,如灌了蜜一般,光是闻着也觉得甜到了心坎上。

    云倾享受此刻的温暖,恨不得时光就此定格,永不流逝。

    只是这样静谧久了,亦有不安的错觉缓缓蜿蜒于脉搏,思绪几经挣扎,那个一直盘在云倾脑海中的赵王死因,终究还是没有被问出口。她贪恋此刻的甜蜜,不忍心打破,只是更用力地回抱曦泽,将面颊凑到曦泽耳边低低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去那儿?”

    曦泽沿着云倾右手食指指向之处望去,半晌才明白她所说的“那儿”指的是东宫。

    “是!”他答得坚定。

    云倾收回右手,缓缓阖上双眸,低低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许诺你,一定助你君临天下!”

    “这些都不重要!”曦泽松开云倾,深深与她对视,他的眸底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悸动,久久未定,“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等我来娶你,其他的一切都由我来处理!我只要你好好的!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去绿水居了,那个地方不是个安全之所!”

    云倾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去过绿水居?”

    曦泽揽过云倾,含着几缕笑意,低低道:“你以为就你一个聪明,全天下都是傻瓜呀?煜王与端仪郡主之间的事情我亦是知晓的,自然知道你前日里用小球传给我的信息出自何处!煜王此人居心叵测,你还是离他远远的我比较放心。公主,不要再为我冒险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安心等我来娶你好不好?”

    “好!”云倾心底有一层高过一层的感动袭来,轻轻点了点头,只见曦泽的眸底有坚定而炙热的力量,那是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第三十六章 含笑饮痛

    翌日午后,晋帝宣召兰君于承光殿侍驾。

    云倾闻讯,速速唤来蕊儿为她更衣。不过片刻,蕊儿便把云倾打点得俏丽无双、光彩照人。

    这是云倾第一次在未得晋帝传召的情况下主动请求觐见晋帝,云倾于大殿中央朝帝后恭行问安之礼:“臣给皇上、母后请安!”

    晋帝放下手中的墨玉棋子,转身面对云倾,笑吟吟道:“公主平身!

    云倾依言直起身子,抬首望去,只见晋帝的脸上仿佛有藏不住的喜悦:“几日不见,公主仿佛又俏丽了许多!公主怎么今日未去御花园赏花扑蝶,反倒来此陪我们这两个老顽童叙话?不嫌无趣么?”

    晋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那话语中却仿佛含有丝丝埋怨,云倾听着鼻尖略酸,含笑缓缓回道:“皇上日理万机,夙兴夜寐,臣不敢轻扰。近日,臣听闻皇上龙体微恙,夜间常咳嗽气喘,甚是记挂,今日特地亲手炖了川贝冰糖雪梨羹奉于皇上,虽及不上御医之药,亦是臣一片心意,还请皇上笑纳!”

    晋帝闻言,略有动容,不禁多看了云倾几眼。

    云倾向后略一示意,蕊儿立时乖觉地将手中的红木托盘呈上:“公主,小心烫!”

    云倾亲手打开托盘上的青釉瓮,执勺从瓮中盛出川贝冰糖雪梨羹于小碗中,细细吹拂,待温度适中时方恭谨地奉于晋帝。

    晋帝将这些细节一一看在眼中,心头便有赞许拂过,当下挥退准备前来试偿的内侍,从云倾手中接过小碗,略偿了一口。

    然而,羹入口,竟有些黏糯,眉心不禁微微一蹙。

    坐在其身侧的兰君不料云倾今日如此主动与晋帝亲近,心内无限欢喜之余,仍不忘细细观摩着晋帝的神色,见此情状,亦不免暗暗忧心:“说来皇上莫笑,养了这么些年的女儿,一直以来都被臣妾宠坏了,还从未炖煮过汤羹给臣妾,不曾想第一次亲手下厨便是呈给了皇上,可见公主对皇上有着无限的敬仰与爱慕!不过公主尚且年幼,手艺自是比不得御厨,不过这一番心意却是虔诚真挚!”

    兰君略带醋意的调侃适时缓解了殿中的尴尬,云倾自然知道晋帝眉间一蹙的缘由,沉稳道:“臣听御医说父皇不宜多食过于坚硬劲道之物,免伤牙根,特意将这雪梨多炖了些时候,若有不周到之处,还望皇上海涵!”

    晋帝闻言,温和一笑:“原是公主这般细致入微,此羹甜而不腻,生津润肺,朕觉得甚好,皇后无须惊慌!”言罢,便迅速将小碗中的川贝冰糖雪梨羹饮尽。

    晋帝开怀,云倾略松了一口气,接着道:“若是皇上喜欢,臣愿日日炖上一盅奉于皇上,直至龙体大安!”

    “那公主可不能偷懒!”晋帝闻言咯咯地笑了起来,将小碗递与身旁的内侍,向云倾招了招手,和颜悦色道:“皇后调教出的人儿果真不俗不凡!朕曾听皇后说起过,公主的生辰是在五月初,算算日子,仿佛还有半个来月便要到了!”

    一旁的兰君含着得体的笑容接话道:“皇上好记性,公主的生辰正是五月初二,今年要过的便是十五岁生辰呢!”

    云倾敏觉地扑捉到晋帝面上因为“十五岁”三字猝然掠过的黯然,随后,又见他执起身侧的茶盏,略饮了一口碧螺春,将这格格不入的黯然掩下,漾起一抹微薄的笑意,温言道:“十五岁,那是及笄的年岁,那么,此次的生辰便要大办!”

    云倾闻言一惊,正欲婉拒,却被晋帝抬手制止:“公主此次生辰,皇后便在皇室贵妇中挑选数名稳重实诚的为公主绾发,定要将公主的及笄之礼办得隆重妥帖!”

    兰君含着无限的喜悦一一应下,晋帝又接着道:“待公主行过及笄之礼,朕便自我朝男儿中挑选一名佳婿与公主婚配,这些日子皇后便帮着多多留意吧!”

    云倾闻言心头一个咯噔,不禁失声喊道:“皇上……”

    “你别急!”兰君连忙打断,故作轻松道,“公主骤然面对婚姻之事,自是十分羞涩的!公主毕竟还年幼,从未离开过臣妾,想是还想多陪陪皇上、臣妾,以尽孝心!再说,公主也不过刚至及笄年岁,时间多的是,佳婿也可慢慢挑选,并不急在一时!”

    晋帝听了兰君的话,亦觉得有理:“那就先慢慢挑着吧!定要挑一个才貌品德皆出众的好儿郎与公主婚配,定不能叫公主委屈了才是!”

    兰君连忙笑着应承:“皇上放心好了,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托!”

    云倾微抿着双唇,略略低首,静静听着帝后二人的对话,将心头千回百转的思绪一一按下,不敢多言。

    就在这时,内侍来报:“启禀皇上,武陵郡主求见!”

    晋帝闻言,立命通传。

    云倾站到兰君身侧,抬首朝殿门口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棕色马装的女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那武陵郡主生了一双剑眉,眸圆如杏、亮如星,鼻梁圆润高挺,好一派英姿飒爽,明艳如海棠一般,就连声音亦是十分洪亮:“雪涵参见皇上、皇后!”

    晋帝含笑叫起。

    随后,她又向云倾浅浅一福:“想必这位便是安阳公主了吧,果真俏丽动人!公主万安!”

    云倾闻言一怔,初次见面,不知对方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须臾方浅浅欠身,微笑点头回礼。

    倒是晋帝适时地打破这略微尴尬的氛围:“不错,这位正是朕亲封的安阳公主!郡主如何这样好的眼力?”

    沐雪涵含笑大方道:“雪涵见公主与皇后娘娘无论是样貌还是神韵都颇有几分相似,便斗胆猜测一番,不料竟是猜对了!”

    晋帝闻言大笑:“皇后你快看,这位便是沧州骁勇大将军沐丞姜的独女沐雪涵,年方十七,知书达理!别看她是女儿身,心性可大着呢!她呀从小便立志要当古代名将花木兰那样的女将军,此番沧州之战她跟随恭王四处征战杀敌,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呢!”

    兰君唇畔噙着一抹得体的笑意,缓缓回道:“郡主小小年纪便胸怀大志,懂得报效朝廷,此心此志实在可嘉!”

    晋帝又接着说道:“依朕看,郡主巾帼之风令人赞叹,与恭王颇为相配,正好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便指给恭王为侧妃,皇后以为如何?”

    明媚的笑意刹那凝在云倾唇畔,化作一抹惨淡的雪,白得几乎透明。

    云倾忘了自己今日为何要站在此处曲意逢迎晋帝,仿佛并不是想成为曦泽通向东宫路上的一道助力,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晋帝身旁的消息探听人,如一名奸细。

    耳边兰君得体的笑语那般虚无缥缈:“皇上金口赐婚那是天大的恩惠,多少人几世都修不来的好福气!臣妾觉得他们二人甚是般配呢!”

    云倾静静盯着沐雪涵,却见她虽未言语,但那低垂的红色面庞已经将她的心事展露无遗。

    竟是妾早有意。

    情路多艰,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即便穿骨蚀心,亦要“忍”字当头!

    晋帝下旨赐婚,曦泽违抗便是死罪。

    所以,曦泽无法推脱,只能接受。

    所以,她亦是要一并承受。这便是女子之苦,眼见心之所系之人另娶旁人,纵使心如刀绞,也要含笑接纳,不能有怨。

    转过头想想,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与沧州大将联姻,曦泽手上的权势将更加稳固。如今煜王趁势揽权崛起,曦泽想要入主东宫,这是一股绝佳的助力。更何况,皇上借联姻牵制了沧州的兵权,沐丞姜将宝押在了曦泽身上,曦泽借联姻巩固了自身的权势,大家各取了所需,实在是皆大欢喜。

    沐雪涵很快就嫁入了恭王府,就在她嫁入恭王府的第二日清晨,曦泽携新侧妃晋宫谢恩,晋帝执兰君一同于承光殿接见。

    云倾本欲跟随兰君一同前去,无奈兰君不允,只好悄悄在承光殿外一处假山后藏身,悄悄等候曦泽。

    云倾说不清自己执意要见曦泽的缘由,只是在潜意识中替曦泽辩解,也许曦泽并不是真的喜欢那位沐雪涵,他只是出于无奈。

    心中思绪千回百转,不一会儿便见曦泽领着沐雪涵前来拜见帝后。今日沐雪涵打扮得十分得体,面色微红,略呈羞涩,早已不是上次见到的那副潇洒直率的模样,她紧紧跟在曦泽身边,时不时偷偷打量曦泽。而曦泽却无心去瞧她,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两人进入承光殿后,并没有呆上很长的时间,很快就出来了。

    出了承光殿,二人走得有些远的时候,曦泽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知对沐雪涵说了些什么便与她分开,沿原路返回。

    云倾在假山背后望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曦泽,激动中带着期待和惊喜,直到曦泽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阳光,方回过神来。

    这一次,云倾没有再避,她坦然以上曦泽的目光,浅浅一福,含笑道:“恭贺王爷新婚大喜!”

    看在曦泽眼里,却是如芒在背,这便是要与他生疏了么?

    良久的沉默过后,曦泽方叹道:“你知道的,这一切皆是形势所逼,并非我所愿,父皇亲下的旨意,我无法抵抗,可我的心始终未曾变过,装的一直只有你一个,你何苦要拿这样的话来刺我?”

    “你多虑了,无所谓刺与不刺。”云倾转头望向苍穹,缓缓道,“在我之前,你身旁便有数不清的女人,在我之后,你身边还会出现很多的女人,我既然选择了站在你身边,便只能接受!我今日恭贺你新婚之喜,来日我便要恭贺你君临天下之喜!如今的步步隐忍,为的便是这来日之喜,虽是辛苦,终是值得!”

    曦泽高挑眉梢,且惊且疑,似是不敢相信:“你心中果真是这般想的么?你……竟不怨怪我?”

    “是!”云倾答得诚恳,“我愿助你一臂之力入主东宫、君临天下,必不负当日假山后的许诺!”

    听她这样说,曦泽才放下心来,轻轻揽过云倾,满心宽慰道:“许久不见你,心中十分惦念,今日见你未曾消瘦,我也算是能放下心来了!”

    即便骄傲又如何,终究是要败在情爱的脚下,步步隐忍。云倾轻轻偎依在曦泽胸前,阖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将满心的苦楚暗自咽下,轻柔道:“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我见你进去和出来的时候一直是目不斜视的!”

    曦泽闻言含笑道:“你没听说过‘心有灵犀一点通’么?你我心意相通,我不用看也知道你在哪里!”

    “哪有那么神?!”云倾直起身子,故意嗔道,“想不到堂堂战神恭王也有油嘴滑舌的时候!这话要是说给旁人听,旁人一定不会信!”

    “哈哈……”曦泽心中畅快,再次揽过云倾的身子,温和道:“我不过逗你一句,这就生气了?其实,我的鼻子要比常人灵敏几分,我刚才进去的时候便闻道一股子浅浅的桃花香,而承光殿外并没有种植桃树,我便猜想可能是你来了,出来的时候特来寻你,以解相思之苦!”

    云倾闻言,面色微红。

    时间安静的声音总是充满无限不舍,令人贪恋。

第三十七章 晋国武举

    转眼,盛夏已至。

    晋国这一年的武举便在这炎炎夏日中如火如荼地拉开了帷幕。

    彼时,云倾已经行过及笄之礼,她挽起发髻,端坐在兰君身侧,比起从前确实要端庄几分。

    随着擂鼓如雷鸣般的轰隆声传来,云倾抬眸望去,这场名为为她选婿、实为挑选大晋武臣的武举终于正式开始了。

    准备比试的五十名男子在内侍的安排下在擂台旁站着整齐队列,他们中有些是出自王公贵族府邸的家臣奴仆,有些是皇城护军,还有一些则是民间自愿报名的百姓,在经过考官长达十天的初步审查之后,从众多应试者者中脱颖而出,被称为“勇士”。

    须臾,铺满红地毯的擂台上便走上了两名勇士,二人对视而立,随着裁判一声“比武”开始,二人便施展开各自的拳脚搏斗起来。

    在燕国,云倾从未见过如斯壮观的武举,不禁看得出神,只是那些武士的一招一式她未必看得全懂,但也不见畏惧,看得久了,竟也有几分学习之意。

    晋帝龙目微微扫过云倾,眼底便有赞赏之意。

    云倾此刻被擂台上的搏斗所吸引,自然无心去看晋帝。若说有什么当真令云倾吃了一惊,便是比赛行至半酣时走上台的那一名犹如“庞然大物”的勇士。那名勇士满身满脸皆是横肉,生的极其高大魁梧,他赤着上身,腰间以红色腰带束裤,头上亦系有一个红色粗麻绳,那样子,既像卖猪肉的屠户,又像午门行刑的屠夫,怪吓人的。

    而此时,站在这名魁梧大汉对面的那名勇士则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也许是被对手的身材吓到了,他的双腿开始不自然的微微抖动,须臾仍是强自镇定,长长吆喝一声,便朝那魁梧大汉奔去。

    然而,那魁梧大汉却是不屑地撇了他一眼,不过一招,便将对手撂倒在地,再也爬不起身来。看台上立刻爆发出欢呼声:“好——好——”他们似乎十分看好这名魁梧大汉。

    云倾却暗暗嗤笑:不过是占了身材的便宜!

    谁知,随后上台的几名勇士皆是同样的命运,仅仅一招便被撂倒在地。

    云倾暗暗称奇,与此同时,看台上的欢呼声亦渐次低沉下去。

    众人纷纷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看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这时,在魁梧大汉相继撂倒八名勇士后,看台下的勇士明显自信不在,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打退堂鼓。

    片刻过后,终于又有一名勇士登上看台,他穿着简单的蓝色短衫,自信十足地站在魁梧大汉的对面。

    魁梧大汉仍是不屑地撇了他一眼,不等他出招,便直接冲着他飞奔而来,显然,这一次魁梧大汉依然没有将面前之人放在眼里,只想一招将他撂倒。谁知那名蓝衣勇士身如矫燕,十分轻巧地避开了魁梧大汉的猛击,完好无损地站在魁梧大汉的身后。

    魁梧大汉见一击不中,已经有些恼怒,紧接着又转身再次出击,如此一来二往,他连出数招,蓝衣勇士皆轻巧躲过。

    云倾望着泰然而立的蓝衣勇士,心头暗赞:总算来了个有点头脑的了!这魁梧大汉不过是蛮力过人,不见得有什么奇巧的招数,所以只能以智取胜。

    那魁梧大汉见自己屡次失手,不禁大怒,越发使出蛮力来逮蓝衣勇士,终于在过招间让他揪住了蓝衣勇士的裤脚,于是他顺势抓起蓝衣勇士,将之高高举起,狠狠砸在擂台上。

    蓝衣勇士瞬间被砸得鲜血四溅。

    看台上的众人见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反观那名魁梧大汉,他腆着肚子站在擂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依次渗出他那宽阔的额头,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陵一般大,轻蔑地向下扫视众人,如醉了酒一般摇晃着身子。

    云倾这回着实被唬了一跳,她望着倒在擂台上不断抽搐的那名蓝衣勇士,不禁暗暗忧心,随着那名蓝衣勇士抽搐的幅度渐次变小,直至最后昏死过去,云倾不禁蹙起秀眉,面露愁容:如此只懂得使用蛮力的人如何能入朝为官?

    思及“为官”,云倾心思一动,立刻警觉起来:若是用人从中使诈,利用这名魁梧大汉排除异己,为自己的党羽开路,那么……

    就在云倾以为不会再有人上擂台比试时,竟有两名勇士快步朝擂台走来,其中一名穿着黑色长衫的勇士脚步略快,率先登上擂台。

    云倾定睛望去,这来人不正是北宸渊么!自从她央求北宸渊去恭王府偷白鸽之后,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北宸渊了。

    云倾转头望向身旁的兰君,却见此刻兰君神色波澜不惊,显然是对北宸渊有着极大的信心,于是云倾也稍稍放下心来。

    随着一声令下,比试再次开始。

    那魁梧大汉刚刚干掉一个难缠的家伙,本以为不会再有人来迎战,没想到还有人不怕死,他冷哼了两声,略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勾着双眼,须臾便出招。

    北宸渊不急不缓,泰然接招,先是躲过魁梧大汉的猛攻,随后又以柔克刚,化解其招数,最后借力打力制服了魁梧大汉。

    众人望着被撂倒在地的魁梧大汉,纷纷哗然。

    然而,这哗然很快就变成了惊呼。

    云倾远远望去,只见仅仅只是被打倒、未伤及要害的魁梧大汉浑身抽搐不止,须臾竟口吐白沫而亡。

    晋国武举有明文规定,比试者只可点到为止,不可伤及他人性命。

    如今在擂台上出了人命,武举被迫终止。

    晋帝满脸怒容地走下看台,众人紧随其后,皆想一探究竟。

    北宸渊直直跪在晋帝面前,六神无主地望着地面,冷汗涔涔。

    云倾见状不禁忧心,毕竟是曾经帮过自己的人,她岂能坐视不理?然而,她正欲出言,却被兰君阻止。

    云倾转头望向兰君,却见此刻兰君依然波澜不惊、气定神闲,看来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云倾身侧传来晋帝威严的声音:“你是何人?可有在宫中或朝里当值?既来参与武举,可知比试的规矩?岂可大意轻贱人命?!”

    晋帝一连数问,句句进逼,显然动怒不小,北宸渊强自镇定,抱拳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名唤:北宸渊。现在宫中任城门守卫。本次比试,奴才谨遵圣意,不敢有丝毫马虎!皇上明鉴,奴才绝没有伤及他人要害,只是点到即止!至于这魁梧大汉为何会骤然暴毙,恕奴才愚昧,奴才实不知情!”

    “皇上息怒!”兰君适时出言,“这人究竟是被打死的还是另有蹊跷,御医一瞧便能见分晓,咱们不若先等等,不必急着下这个结论!”

    云倾闻言,暗赞兰君心思缜密,又见晋帝脸色稍霁,朝兰君点了点头,遂放下心来。

    很快便有御医来回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经臣等检验,那名勇士身上并没有威胁性命的伤,但是他曾服食过致人兴奋的药物,所以才在擂台上显出持久的神力来,如今体力透支,才会骤然暴毙!”

    御医的话,终是使云倾心头的猜测被证实,果然有人暗中利用魁梧大汉挤兑对手,好为自己的党羽开路,没想到这场本是为大晋选取武才的武举,最终竟成了权势角逐的战场!

    人心之可怖,可见一斑。

    而北宸渊的出现却如同半路杀出来的陈咬金,破坏了那人的计划。

    就在云倾兀自分析着当前局势时,晋帝压抑不住的怒气伴着字字铿锵的言语从身侧传来:“查!一定要严查!有人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作弊,这事必须严查到底,绝不可轻纵!”他顿了顿,转身将四喜唤道跟前,嘱咐道,“四喜,你立刻传朕旨意,将此次武举的主考官、副考官以及其他参与主持的官员统统收押监牢,着大理寺审查,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负责此次武举的官员立刻跪地大呼冤枉,晋帝不耐地挥了挥手,便有侍卫将他们全部拖了下去。

    直到他们喊冤的声音完全消失于耳际,晋帝才发现北宸渊还跪在地上,不禁有几分歉意。他亲手将北宸渊扶起,抚慰道:“朕错怪了勇士,还请勇士勿要见怪!朕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你公道!”

    北宸渊闻言,顿感受宠若惊,作势便又要再跪,晋帝连忙扶住他,笑吟吟道:“勇士不必如此见外!朕观之,勇士是我朝不可多得的武才,区区一个城门守卫之职,委实是委屈了你!待朕回去细细斟酌,定赏你个合适的官职!”

    北宸渊闻言又惊又喜,连忙拱手道:“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另一边,兰君适时的锦上添花:“那魁梧大汉服食药物,无人能制,却不想北侍卫有勇有谋,拔了头筹,臣妾恭贺皇上喜得良臣!”

    这话晋帝听着极为受用,不禁又多看了北宸渊几眼。

    兰君在其身侧接着道:“依臣妾看,北侍卫不仅武艺超群,还生得仪表堂堂,真是才貌双全!”

    被兰君这么一点醒,晋帝不禁眸放异彩,点了点头道:“皇后所言甚是!甚是!”

    然而看在云倾眼中却如电闪雷鸣。

    她并没有忘记这武举除了选取朝臣外,还有一用便是为她选婿。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北宸渊竟是兰君事先为自己选好的夫婿!

第三十八章 姻亲之盟

    是夜,兰君来到东暖阁,遣退众宫人,缓缓坐于桌前,淡淡道:“云倾,今日观看武举想必是很累了吧,怎么还没有就寝?”

    云倾自然明白兰君此来之用意,神色便有些不自然。

    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怨怼么?还是不甘?

    云倾按下涌动的心思,依礼道:“回母后的话,儿臣并不是很累,正准备在看会儿书,然后再休息!”

    “夜里看书伤眼睛,还是明天白日里再看吧!”兰君和颜悦色道,“母后今日来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云倾微垂眼睫:“母后但说无妨!”

    兰君见状,微一沉吟,方叹道:“云倾,你不要怪母后自私,你心中所想,母后若能如你所愿,必当竭尽所能而为之,只是……你与恭王之事,母后亦是无能为力!”她顿了顿,语声中含着无可奈何,“自你及笄以来,皇上甚为关心你的婚事,旁的人母后确实是不放心,这北宸渊母后却是知根知底的,一路护卫你从燕国来到晋国,可谓恪尽职守,没有半点不妥,再加上他为人老实诚恳,正直不阿,母后才会对他放心!母后不求女婿显达于人前,只求我儿云倾一世安稳无忧!云倾,你可愿放下心中执念、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云倾静静听着兰君的话,满目哀伤,良久方道:“母后,自从您被册封为大晋皇后以来,儿臣见您与皇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儿臣便想问问母后,母后,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您觉得自己过得好么?心中欢喜么?”

    兰君闻言一怔,过了好大一会儿,方回道:“过得好与不好,欢喜或不欢喜,这些都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嫁与帝王家的女人,注定要与众多女子分享夫君的宠爱,注定要在这走不出的牢笼中争权夺利过一辈子,跟人斗狠,斗心机,斗手段,无日无休!母后正是尝遍了这其中滋味,才不愿你重蹈母后的覆辙!照如今的形势看,恭王入主东宫的希望要胜过其他任何一名皇子,若你执意要嫁与恭王,你自然有你的法子,可是,纵然你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来日成了帝王的嫔妃,你可知你必须付出百倍的艰辛去过余下的生活,一辈子困在无止尽的斗争中,安稳无忧从此成梦,难道你愿意么?”

    “母后曾教导儿臣,人活于世,无法独立于世外,必然要相互依傍,为了这一点依傍,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劳苦艰辛去取得,一刻也不可松懈。”云倾双眸微微湿润,迎上兰君的目光,不卑不亢道,“恭王也好,北宸渊也好,若是做了儿臣的依傍,儿臣始终要付出劳苦艰辛去迎合!与其迎合自己不爱的人,倒不如为自己心爱之人放手一搏,人生也算得上是痛快!”

    兰君望着眼前说的如此洒脱的云倾,不禁悲从中来:“这两种迎合是不一样的……”

    “母后!”云倾打断兰君的话,大胆道,“敢问母后,您可有爱过燕皇?又是否爱过大晋皇帝?”

    兰君闻言大怔,良久方道:“母后私自做主,今日在皇上面前赞赏北宸渊,引起皇上的注意,你心中……可怨怪母后?”

    云倾见状自觉言语过激,惭愧的低下头,就算不是北宸渊,晋帝既然有心要为她挑选夫婿,那么也可以是别人,但绝不会是曦泽。思及此,云倾低低道:“母后息怒,是儿臣僭越了,还请母后降罪,莫要气坏了身子!”

    兰君这才叹道:“谁没有年轻过?母后也年轻过,如何不懂你心中所思?罢了罢了,与其勉强你嫁与北宸渊,令你日后怨我,倒不如拼死一搏,为你尽力争取一回!”

    云倾闻言,又惊又喜:“母后此话当真?”

    兰君无奈地点了点头:“但是,母后也只能尽力一试,决定权仍在皇上手中。”

    虽然兰君婉言向晋帝表达想要将云倾多留在身边一些时日,但是已经在晋国担任从五品护军副统领之职的北宸渊颇得晋帝赞赏,晋帝给云倾、北宸渊赐婚的旨意还是很快就下发了,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八月二十五。

    就在这赐婚旨意下达的当晚,曦泽乔装了一番,匆匆走出了恭王府。

    然而,他还未曾登上事先准备好的马,便被夏晚枫拦下。

    夏晚枫喘着粗气,急切的劝道:“王爷,如此紧要关头,切不可感情用事啊!”

    曦泽闻言便知夏晚枫是来阻拦自己的,不耐地隔开他的手:“此事本王自有决断,你让开!”

    夏晚枫被隔开了手,又迅速拉住马的缰绳,继续努力劝道:“王爷,傅相此人素来是居心叵测,与他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啊,而且密探探到煜王曾秘密出入傅府,定是与傅相有所往来,王爷此行未必能说动傅相,小心掉入煜王的圈套……”

    “行了,本王知道,你让开!”曦泽冷冷地打断夏晚枫的话,一把夺过夏晚枫手中的缰绳,扬起马鞭,迅速驱马,绝尘而去。

    不一会儿,马儿便停在傅丞相傅井川府邸的侧门。

    守门的小厮打着哈欠拿着曦泽递过来的腰牌走进去通报,卯足了劲跑出来毕恭毕敬地将曦泽迎了进去。

    曦泽见到傅井川时,傅井川正在书房中处理公文。

    没想到自己漏液时分来访,傅井川还没有就寝,可见这个作为徐丞相倒台后被晋帝提拔上来还不足半年的新丞相,确实是夙兴夜寐、兢兢业业。

    走进书房后,曦泽很快就被迎入上座,须臾又有下人前来上茶,略一闻去,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曦泽端起茶盏,略偿一口,果真是清香袅袅,令人心旷神怡,就在这时,传来傅井川略带歉意的声音:“老夫不知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傅相太客气了,应该是本王打扰了、傅相不要见怪才是!”曦泽见众仆人尽皆离去,放下茶盏,淡淡道,“这么晚了,傅相居然还没有休息,如此夙兴夜寐忧心国事,真是令本王惭愧啊!”

    傅井川闻言轻笑了两声,面含春风道:“王爷过奖了,不过是身子骨老了,睡不了太久,索性随便找些事情消磨下时光罢了!”

    “哦?傅相尚在不惑之年,便要自称身子骨老了么?”曦泽亦笑道,“说起来,宋丞相年过花甲,恐怕力有不逮,这朝中大小事情还要全赖傅相您打理,本王亦是需要傅相多多提点才是啊!”

    傅井川神色依旧不变:“王爷太过谦逊了!说来老夫一直甚为欣赏王爷的将帅之才,若是王爷得空能对老夫的两位犬儿指点一二,老夫便感激不尽了!”

    曦泽闻言,略挑双眉,似笑非笑道:“此等小事,傅相何必大费周章?只要向本王略微提一提,兵部里多的是肥缺美差,本王又岂会不尽心?”

    傅井川闻言全身上下一廪,本是一句普通的奉承之语,却令曦泽借此道明了来意。之前密报上说大理寺与曦泽有所勾结,如今看来并非虚言。没想到武举一案这么快就被眼前人查的一清二楚,傅井川暗叹曦泽好手段,然而转念一想,曦泽今日漏夜时分前来挑明此事很显然是不预备向晋帝揭发他,反倒像是另有所求,所以事先卖他个人情。这样想着,傅井川连笑数声,泰然自若道:“承蒙王爷不弃,老夫便舔着老脸将两位犬子交予王爷教导,还请王爷不要太顾忌老夫的面子,该打则打,该罚则罚,所谓严师出高徒,犬子交在王爷手中,老夫放心得很!”

    曦泽听他这样说,便知他不会立即拒绝自己的结盟之意,不禁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傅相客气了,两位公子天资聪颖,只需本王稍加点拨即可,相信不日便会出人头地,成为我朝栋梁之才!”

    “王爷是成大事者,能跟在王爷身边,是犬子几世修来的福气!”傅井川依旧跟曦泽打着太极。

    曦泽执起茶盏,略啜了一口,微笑道:“本王听闻傅相不仅有两位天资聪颖的公子,还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儿,生得沉鱼落雁之貌,十岁便能出口成诗,才情盛名享誉帝京,说来,本王亦是久仰啊!本王年幼时所仰望的先帝宠妃欣贵妃的风采,与令千金可谓不相上下!”

    傅井川闻言不禁双眸大放光彩,事实上,煜王的确曾经想要拉拢他,但是再厚的许诺如何能与姻亲之盟比牢靠?更何况曦泽以欣贵妃做比,便是暗示他一旦得登大宝,那么他的女儿最少也是贵妃之位!不仅如此,前朝欣贵妃手中还握有协理六宫的权力,那么曦泽如是说,便等于间接许了他女儿大权,这叫人如何能不动心?傅井川迅速将这种暗暗涌动的惊喜压下,谦逊道:“王爷说笑了!小女如何当得起王爷如此盛赞?”

    曦泽含笑抱拳道:“还望傅相不要嫌弃了本王才好!”

    “好说,好说……”

第三十九章 金蝉脱壳

    自从晋帝赐婚的旨意下发之后,云倾日日皆在不安与担忧中度过,终日不言不语,无论兰君如何劝都不管用。更糟糕的是,云倾这段时日茶饭很少食用,形容一日接一日的消瘦下去,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点精神。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曦泽传消息进来。

    那是一个白色小球,云倾遣退众宫人,小心翼翼地取出小球内藏的字条,只见上面工整地写着:吾已经想好万全之策,卿只需安心以待!莫要轻举妄动,照顾好自己!

    云倾并不知道曦泽所说的“万全之策”究竟指的是什么,但是,既然曦泽让她安心以待,那么便表明曦泽已经想好了解决的方法,于是,云倾稍稍放下心来。

    日子一晃就到了八月二十五。傍晚的晚霞美得炫人眼目,深深浅浅的红色与黄色呈条状布满整个天际,妖娆的紫色间或镶嵌其中,夕阳的余晖散发着仍旧有些刺目的光芒,照得整个天空显得尤为富丽堂皇。

    云倾披上兰君精心准备的大红嫁衣,在喜娘的搀扶下登上婚车,四周鞭炮声、锣鼓声、喇叭声以及人群的嘈杂声相互交杂,震耳欲聋,听得人有些头晕。

    说起来,虽然同样是从宫中出嫁,她的这场婚礼却要比沐雪涵那场隆重许多,真真正正是要让不少人嫉妒。然而,云倾无心去看当时的场面究竟有多么的壮观,又有多少人来围观捧场,她只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心忐忑不安的跳动之声,随着车轮开始缓缓转动,不安渐次加剧。

    曦泽明明已经传消息进来让她安心了,为什么她最终还是要登上这婚车嫁给北宸渊?难道曦泽的安排出了什么纰漏?那么,又是哪一环出现了问题?

    从宫中出发到新建成的公主府,不过区区一个多时辰,云倾却觉得格外的漫长,细密的香汗布满鬓间,身子亦是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到了这个时候,唯一可以救她的人也许就只有她自己了。

    云倾稍稍稳定心神,思量着如何逃走,然而,要在众人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谈何容易?云倾不禁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失望。

    就在她急的六神无主时,婚车却停了下来。

    “吉时到——”随着这一声落下,很快就有喜娘前来掀开帷幕,云倾坐在婚车内一动不动,喜娘连催了数遍她都仿佛没有听见似的,这可急坏了喜娘,越发大力地催促云倾下车。

    云倾望着车边的人们,满目绝望。

    这身边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如何逃得了?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最后,云倾只得将手递给喜娘,就着喜娘的手下了婚车。

    这一刻,云倾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一具木偶,喜娘引她去的地方仿佛不是喜堂,而是地狱。

    待步入公主府院中后,一直萦绕在耳边的喧嚣声却忽然低沉下去,云倾不禁微微纳罕,透过大红盖头垂下的缝隙,一双明黄色的龙靴映入眼帘,原来是晋帝亲临公主府为她主持这场婚礼,怪不得这样安静。

    然而,这样大的荣耀,云倾却宁愿不要,僵硬地随着喜娘行礼拜堂,礼成之后,又被喜娘搀扶着离开。

    耳边晋帝喜气爽朗的笑声显得那般刺耳,又那般遥远,紧接着是绵绵不绝的贺喜之声,嘈杂喧闹,听得云倾耳朵嗡嗡作响。

    婚宴在月上枝头的时候正式开席了,晋帝亲临婚宴,百官群贺,是怎样热闹隆重的场面,云倾自是无法得见,她只知道站在喜房中的两名喜娘足下仿佛生了根,一动也不动,她找不到逃出去的机会,不禁急得满头是汗,却又无可奈何。

    云倾暗暗摸了摸藏在广袖内的那柄匕首,这是她最后的王牌,若是到时北宸渊硬要强求于她,她也只得奋力一搏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响动,接着便传来喜娘的惊呼声:“天啊……恭王殿下?!怎么会是恭王殿下?驸马呢?你……你怎么把恭王殿下扶到喜房来了?还不快把他扶走?”

    紧接着,便有一女声急急答道:“刚才我家王爷在筵席上喝醉了,夏尚书便命我扶王爷去客房休息,可是这公主府我也是第一次来,哪里知道客房在哪?问了在府内忙碌的小厮,小厮便指了这里,我顺亮将王爷扶来,哪里知道竟是喜房?!”

    云倾在喜床上听到她们的对话激动不已,哪里还坐得住,一把掀了红盖头,奔到房门口,正见喜娘们欲将曦泽扶走,连忙上前一把扯住其中一名喜娘的胳膊,猛力向后一拉,大声吼道:“放手!全部放手!”

    两名喜娘与刚才回话的那名侍女皆被唬了一跳,那名被拉到一边的喜娘,待看清眼前的局面后,不禁跳了起来:“公主,你怎么能私自揭了盖头跑出来?!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快进里面坐好!”

    云倾仿若未闻,走上前来一把扶住曦泽。

    另一名喜娘见形势有些控制不住,大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然而,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那名侍女打晕,紧接着那名侍女又迅速捂住另一名喜娘的嘴巴,使劲往外拖,显然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不过那喜娘仗着自己身量比对方高大些,也不甘示弱地又抓又踢。

    云倾望着眼前的变故,惊讶不已。

    但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云倾定了定神,趁着他们二人厮打之际,赶忙转头去望曦泽,却见曦泽依旧酒醉不醒,他整个人高大的身子都歪在云倾身上,嘴上嘀嘀咕咕不知在念叨什么,任凭云倾如何唤他,他都没有反应。

    云倾只得先将他扶到喜床上,让他可以靠在床边,然后再去寻醒酒的东西。

    然而,待云倾将他扶到喜床上时,他却忽然将云倾一把紧紧抱住。

    云倾大惊:“曦泽,你快点放开我,你父皇现在还在外面婚宴上呢,我们这个样子若是被人瞧见就糟糕了!”

    但曦泽却依旧死死抱住云倾,任凭云倾如何挣扎,他都不肯放手,不仅如此,还开始傻笑。

    此时云倾才惊觉,曦泽并不仅仅是喝醉了这么简单,他双颊潮红涌动,眼神迷离,充满不正常的光芒,很显然,是被人下了媚药。

    思及此,云倾更加奋力地挣扎起来,就在这时,却见曦泽忽然凑上来胡乱拉扯云倾的衣服。云倾紧紧护住衣衫,又急又恼,香汗顺着双颊一直流到脖子上,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大声喊叫,生怕引来外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名官员突然闯了进来。

    云倾定睛望去,却见是夜宴那日力挺曦泽的夏尚书,立刻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大喜道:“夏大人,快救我!快救恭王!”

    夏晚枫见状已经顾不得行礼,连忙上前一把拽开曦泽,将他扶到喜桌旁坐下,然后又迅速取出一颗药丸给曦泽服下,最后将房内剩余的茶水全部浇到曦泽头上。

    很快,曦泽便停止了傻笑,逐渐开始清醒。

    云倾惊魂未定地捂住自己胸前的衣服,不敢靠近,只是紧紧盯着曦泽。

    可这时夏晚枫又将曦泽扶到云倾身边的床上坐下,云倾几乎要尖叫起来,但到底是忍住了,只是连连后退几步。

    夏晚枫见状,连忙向云倾解释道:“公主,王爷的酒被人下了药,所以他才会这么失态,现在臣给他服下了解药,他已经没事了!公主您不必害怕!”

    云倾愣怔地望着夏晚枫,疑惑道:“你怎么会有解药?到底是谁要害恭王?皇上是否知道?”

    夏晚枫解释道:“臣也不知道是谁要害恭王,不过,幸好有人向我通风报信,我才能及时赶来。现在皇上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设局之人应该很快就要来了,所以我们必须马上想办法应对!”

    说着,他便马上转身将喜桌移开,趴在地上敲敲打打,不一会儿就从地上揭开一个盖子,一条从桌底通向别处的密道便呈现在云倾面前。

    云倾大睁着双瞳,望着眼前的这条密道,惊讶不已。

    难道这就是曦泽所说的万全之策?!他在兵部任职,是如何插手到工部的事情上来的?

    云倾还来不及将自己心底的疑问问出来,便见夏晚枫将一盏灯递到她手中,急切地催促道:“公主,臣刚才进来之前已经将门外的侍女和喜娘都打晕了,趁现在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你快点从这条我们事先挖好的密道逃走吧,王爷已经安排了人在那头接应!”

    云倾回神接过灯,望了望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曦泽,担忧道:“恭王怎么办?我就这么逃走了,你们岂不是要担待很大的罪责……”

    “公主,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了,臣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这么多!”夏晚枫打断云倾的话:“总之,臣和恭王都不会有危险,你快走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就将云倾送进了密道,之后他又迅速将盖子盖好,将桌子移回原本的位置。接着又将那名被打晕的侍女拖到屋内,将两名被打晕的喜娘拖到房门口,又把屋内的红烛纷纷扔向床帏与窗户,最后扶着曦泽出了喜房。

第四十章 山雨欲来

    在密道另一头接应云倾的人是恭王府的管家。

    这名管家姓李,他恭恭敬敬地将云倾护送到了恭王府。

    一踏进恭王府,云倾便看见焦急不已的恭王妃王宁暄急急迎了上来:“公主,你总算是平安地来了,我这颗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王爷也可以放心了!”

    云倾连忙福了一福:“有劳王妃费心操持,云倾感激不尽!请受云倾一拜!”

    王宁暄一把扶住云倾的身子,不让云倾福下去,客客气气道:“公主快别这么客气,一切都是王爷的吩咐,本宫自是要打点妥当!今夜便委屈公主在王府内住下,若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请公主海涵,待明日天亮了,本宫再命人置办妥帖,公主需要些什么尽管跟我说,不必客气!”

    说完,她又对李管家道:“李管家,辛苦你了,麻烦你马上派人去通知王爷,好叫王爷放心!”

    李管家应了声,便退下了。

    这一夜,云倾在王宁暄的安排下,在恭王府的桃夭院中住下了。

    翌日,云倾从王宁暄的口中得知,昨夜公主府的喜房失火,晋帝立命救火,然而,那喜房还是被烧毁严重,最后在喜房中找到三具女尸,其中两具尚可分辨模样,是两名喜娘,第三具女尸由于是在喜房里面,被烧得分辨不清,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名女尸就是“云倾”。

    晋帝闻讯哀怒交加,还来不及下令严查,便晕厥了过去,于是众人又手忙脚乱的救驾。

    听到这个消息,云倾不禁百感交集。

    呵……她就这样逃离了那座宫殿,从此,她在旁人眼中就是个已死之人,她是该悲伤还是该庆幸?

    傍晚时分,曦泽才归来,他的神色疲倦不堪,带着无限萧索与落寞,浑身透着一股悲凉的气息,刚一踏进桃夭院,便颓唐地落座,眼神涣散。

    云倾见状不禁大惊,连忙询问。

    只见他哀声道:“昨夜公主府喜房失火,父皇闻讯晕厥,一直都现在都没有醒过来。御医全体守在承光殿内,说父皇是陈疾复发,来势汹汹,十分严重。人参、灵芝等珍贵药材齐齐用上,亦是无用,御医们皆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神医也是一言不发。看来这次父皇可能真的熬不过去了!”

    闻得此讯,云倾心中瞬时涌满愧疚,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在晋帝的心中会有这么重要,重要到这个所谓的“死讯”会令晋帝一病不起。

    为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令晋帝如此看重自己?

    云倾愣愣地望着曦泽,轻声而不可置信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这么严重……”

    “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严重……”曦泽沉痛的抱住头,颤声道:“公主,我是不是很不孝,金蝉脱壳之计是我想出来的,也是我主使施行的,可是这件事却连累父皇陈疾复发,危在旦夕,现在我救不回父皇了,我是不是比废太子还要狠心?我该怎么办?我们以后要怎么办?我们又该如何面对天下人?”

    云倾闻言,暗涌的悲痛化作一层层海浪,不断侵蚀脆弱不堪的心,她绝望地闭上双眸,任由泪水肆意流窜:“曦泽,这不能全怪你!我们谁也没有想过要伤害皇上……你不要这样自责!”她走近曦泽,将他抱头的双手拿下来,合在自己的掌心,安慰道,“皇上……皇上毕竟还没有离开我们,只要我们不放弃,一定能找到解救的办法……”

    曦泽回望云倾,悲伤地摇了摇头:“没有用的……都怪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

    “你住口!”云倾陡然大叫着打断曦泽的话,理智告诉她有些关键点被大家都忽略了。云倾用力甩开握在自己掌心中的曦泽的双手,决然直起身子,发狠道,“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曦泽被云倾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唬了一跳,愣愣地望着云倾。

    这一刻,云倾觉得自己的思维出奇的清晰,她冷静而犀利地对曦泽分析道:“当初赵王之死都没有将皇上击倒,皇上怎么可能因为我的‘死讯’就被打击得命悬一线?!若说是我母后因为我的‘死讯’命悬一线,我倒还能相信几分,但换做皇上,我却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你仔细想一想,昨夜在公主府你的酒不是被人下了药吗?这便说明公主府中藏了不干净之人,所以,也难保不会有人在父皇昨夜的酒食中做手脚!你有没有去查过昨夜公主府的饮食?有没有将厨房内的奴才通通抓起来好生审问?你何以一口咬定就是你自己害了皇上?!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的凶手也许现在正在谋夺大**山?你现在如此颓靡不振,只知自责,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若你还是这个样子,大晋的基业可就真的要被毁了!曦泽,你要快些振作起来,你的父皇需要你,大晋的江山需要你!”

    如此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曦泽听完,犹如醍醐灌顶,迅速冷静下来:“公主,你说得对,事情远远没有眼前看到的这般简单!我必须马上振作起来,将凶手揪出来!这样才能救回父皇!”

    云倾理解曦泽现在的心情,他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晋帝危在旦夕的消息,太过悲痛,所以才会失去理智。于是,云倾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接着分析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瞒住众人的眼睛在公主府的喜房中挖了那条密道,不过,我今天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仔细一想,大概也能猜出你的计划。你在公主府的喜房中挖了一条密道,便是想在筵席散了之后,设法控制住北宸渊,然后再将我从那条密道送走,这样一来,你便能在不惊动皇上的情况下让我金蝉脱壳!我猜的没错吧?”

    曦泽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云倾见状,接着道:“你的这条计划照理来说是没有泄露出去的,只是有人想要借昨夜的婚宴暗算你罢了。这个人借我的婚宴设局,一定是对皇上偏宠我之事生了疑,更大的可能是他已经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但是,这段时间我们的来往一直比较隐秘,他不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所以他选择在你的酒中下药,这样一来,既将你拖下水,又刺激了皇上,真是一箭双雕!你想想,如果没有夏大人及时赶来相救,那么皇上收到的消息就不应当是‘喜房失火’而应该是‘恭王染指公主’,此举必定令满朝皆惊,那么皇上病倒便变成了顺理成章,只要他所下的毒药足够不寻常,那么大家就会以为皇上是被你气病的,这样便能让你替他背了这毒害皇上的黑锅,当真是条狠辣的计策!幸好……幸好夏大人来的及时,否则,我们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冷静下来的曦泽听完云倾有条不紊的分析,细细思量了好一会儿,方道:“所以,现在的关键,都在夏晚枫身上!”

    云倾闻言,露出会心的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现在,你应该马上去找夏大人,问清楚他为什么能那么及时的出现在喜房中,将你我救下。我想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曦泽连忙起身,往外走。

    云倾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安慰曦泽,忘记向曦泽询问兰君的情况了,于是,她又急忙叫住曦泽,担忧地问道:“曦泽,等一下,我母后大概也以为那第三具女尸是我吧,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伤心透顶?你有没有告诉她我其实没事?”

    曦泽停下脚步,转身莞尔道:“放心吧,皇后安然无恙。这金蝉脱壳之计皇后事先就知道,以她的聪明才智又怎么会同他人一样认为你真的出事了呢?待我明日进宫,我一定向皇后禀明你的情况,好令皇后放心!”

    云倾闻言,不禁嗔道:“原来我才是最后知道你的计划的人啊,你们怎么都瞒着我啊?叫我着急了那么久!”

    “我不是已经传消息给你,叫你安心以待了么?你还操心什么?”

    说到这个,云倾不禁面色一红,不禁催促道:“好了,好了,你快去办你的正事吧!再晚天就全黑了!”

    曦泽闻言转身向外走,然而,他刚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转身回望云倾,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双颊,泛出点点微弱的光彩,模糊了他略微欣慰的表情。

    云倾见他站着不动,不禁急了,连忙催促道:“你还在等什么?快去啊!”

    曦泽翘起嘴角:“都说女子行完及笄之礼后便是大人了,云倾,你现在果真和以前不一样,长大了许多!也让我放心了许多!今天……谢谢你!”

    说完,他便利落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桃夭院,留下一脸疑惑的云倾愣愣站在原地。

第四十一章 石破天惊

    曦泽再次回到恭王府时,已是漏夜时分,云倾与王宁暄一起候在王府前厅,见曦泽归来连忙迎了上去。

    曦泽满面风尘,神情冷凝,却异常的冷静,想来已经将昨夜之事的来龙去脉了解得**不离十了。

    云倾奉上热茶,曦泽伸手接过,叹道:“这么晚了,你们两个怎么还守在这里?父皇病重,宫中形势瞬息万变,诡异十分,在这敏感的时间里,你们俩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出任何岔子,我才能安心处理宫中的事情!”

    云倾见曦泽闭口不谈昨夜的事情,不禁有些急了:“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快说,夏大人是怎么说?到底是谁要害皇上?”

    曦泽放下茶盏,长叹一口气:“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接着又转头对王宁暄嘱咐道,“形势紧迫之下,风声鹤唳,宁暄,你年长沉稳,万事交予你我才放心,公主毕竟年少,这段时日我可能要在宫中处理事务,你便代为好生看顾,若非必要,请尽量不要让公主离开恭王府。”

    王宁暄闻言点了点头:“王爷请放心,臣妾一定照顾好公主。”

    但是云倾听了这话,却更是着急:“曦泽,你不要总是岔开话题,你快告诉我事情到底查的怎么样了……”

    “这些事情都是我们男人的事情,我自会处理!”曦泽拧着眉头打断云倾的话,“你安心呆在恭王府不要随意离开便是,万事有我在,你不要操心这么多!还有,在王府内要听宁暄的话,万事不要轻举妄动,这个时候,我怕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顾全你,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只有你们个个都平安,我才能安心去处理前朝之事,明白了吗?”

    云倾明白曦泽不愿她知晓太多,对她而言其实是一种保护。遂暗暗压下涌动的急切与不安,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之后一连数日,云倾都没有见到曦泽。曦泽的行踪仿佛成了一个谜。

    这日傍晚,风似乎来得有些急,亦如云倾不安焦躁的心。

    烛台上的火在风中忽明忽暗,隐隐约约中,仿佛有烟雾缭绕,云倾觉得这平常连下人除呈送衣衫食物外都很少踏足的桃夭院内仿佛并不只有她一人,待要去仔细查看一番时,云倾忽觉天旋地转,很快便晕了过去。

    云倾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已是全黑,数盏灯将屋子照得十分亮。

    云倾定睛望去,岂料这里竟不是在恭王府内,心头不禁一跳。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此时的屋内并不是只有她一人,桌边还坐有一人,那人身材修长匀称,一席青衣之下,越发显出那人悠闲自得的心情。

    云倾下意识地去望身上的衣服,见自己身上衣襟齐整无乱,手腕上的守宫砂鲜红醒目,这才暗舒一口气,起身缓缓踱步来到那人面前,待看清那人的面目,不禁吃惊道:“煜王……是你……是你抓了我?你想做什么?!”

    煜王放下正在品着的香茗,悠闲转头望向云倾:“公主不必惊慌!本王只是想请公主来喝一杯茶而已……”

    “本公主没工夫陪你喝茶!这是什么地方?”云倾不耐地打断煜王的话,“我告诉你,如果你是想从我口中套出恭王的秘密,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从我这里什么也问不到!”

    “公主怕是误会了!三哥一向以你的性命安全为重,又怎么会让你怀揣秘密、身陷危险?自然什么都不会对你说的!还是先喝杯茶压压惊吧!”说罢,煜王便执起茶壶又斟了一杯,递到云倾面前。

    “那你抓我做什么?”忽然之间,云倾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明白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气得一掌拂落眼前的茶盏,指着煜王怒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对皇上下的手!”

    煜王看也不看那只跌落的茶盏,只是悠然的收回递茶的那只手,毫不在意道:“不过是一杯茶,公主不喜欢不喝便是,何须如此动怒?”

    “你少装蒜!”云倾猝然打断煜王的话,怒不可遏道,“哼……你既知道我没有死,那么公主府那夜恭王酒中的药必定是出自你之手!还有,皇上骤然病倒,表面上看是因为本公主的‘死讯’,实际上是因为你事先在御膳中动了手脚,你敢指着天说,不是你干的?!”

    煜王闻言不禁连连鼓掌,笑道:“公主真是聪慧,怪不得我三哥被你迷的晕头转向!”

    “少废话,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为了夺位竟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毒手,你简直不是人!快说,你到底给皇上下的什么毒?解药呢?”

    面对云倾气势汹汹的质问,煜王并不生气,淡淡否定道:“我没有下毒。”

    “还不承认!”云倾怒极反笑,“哼……若不是你在皇上的御膳中下了毒,他会因为别人的女儿的‘死讯’被打击得一病不起?别把本公主笑死了!”

    “父皇自然不会被别人的女儿的‘死讯’打击得一病不起,问题是这个传出所谓‘死讯’的女儿根本就不是别人的,而是亲生女儿!所以,本王只是在御膳中稍微加了些诱发父皇旧疾的东西,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了目的!哪里还需要去下毒?若不是低估了父皇的承受能力,也低估你这个亲生女儿在父皇心中的分量,三哥这场金蝉脱壳的好戏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就能收场!”煜王淡然接话,却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

    这一字一句一下接一下地敲打在云倾心头,犹如山顶滚落的山石,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令人不敢直视,云倾被这突然而来的消息震得几乎站立不稳,连退数步后,摇着头自顾自道:“你胡说,你是胡说的!我怎么可能会是晋帝的女儿?!怎么可能?!”

    这更像是在自我安慰,却显得那样的苍白那样的无力,云倾微微摇晃着身子,走到煜王面前,竭力压制着话语中的颤抖:“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说我是皇上的亲生女儿?”

    煜王闻言,陡然一笑:“证据?还需要证据吗?你不是一直诧异父皇给予你的那些恩宠吗?到现在你还没想明白,那些都是他作为父亲的一种补偿!”

    云倾闻言暗舒一口气:“这就是你的解释?荒唐!简直荒唐!你只是妒忌皇上宠爱我,所以才臆造出这样的谎话来!你听好了,我、是、燕、皇、的、女、儿!”

    “我荒唐?”煜王冷笑道,“哼……你说你是燕皇的女儿,我父皇灭了燕国,害燕皇驾崩,现在他快死了,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吗?可是,你怎么反而在这里为他鸣不平呢?你说你自己是不是很荒唐?不过,我也要告诉你,经过三哥那位神医的救治,父皇现在已经有了转好的迹象,相信很快就能苏醒!其实……我说的话是不是臆造你心中很清楚!你心中早有怀疑,何必故作逞强、故意掩饰?你我心中都明白,一个人是不会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好的!就算我真的要妒忌何必要妒忌你?你的母后不是比你更令人妒忌吗?那才真的是麻雀变凤凰,你不过是沾了你母后的光罢了!有什么值得妒忌的?”煜王起身逼近云倾,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你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觉得理所当然,从不思考从不怀疑。你为什么不仔细问问你母后,我父皇为什么要册立她为大晋的皇后?”

    云倾闻言一怔,她望着眼前骇人的煜王,半晌无话。

    “让我来告诉你,你的母后不敢告诉你的真相!”煜王紧紧盯着云倾的双眸,他的目光就像一柄雪亮的宝剑,仿佛随时都能穿透人的灵魂,“这个真相就是,你是她与我父皇**产下的孽种!你的母后本姓‘赫连’,她是我父皇的堂妹,十五年前她与我父皇**相恋,碍于世俗的眼光被迫分离。为了完成我父皇亡燕的计划,你母后甘当奸细潜入燕国,那时她便怀上了我父皇的孩子,也就是你,所以,她成为燕国皇后尚不足八月便生产,让你一出生就带上令人怀疑的印记。最后,在亡燕之战中及时捆绑了燕太子,助我三哥拿下燕国。燕亡后回到晋国时,她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何兰君’,用以掩盖众人的耳目,父皇力排众议将她册立为晋国新后,便是对她这十五年来在燕国吃苦受难的奖赏,也是为了将彼此的孽情搬到光明处。所以,从头到尾,你的母后都没有爱过燕皇,她从一开始就在谋划着燕国的江山,最终倾覆燕国江山,说你母后是祸国之后,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如今,你与我三哥相恋,亲兄妹**,真是有样学样!你可知,我三哥,那可是身上和你流着一样的血的人,是你的亲哥哥!你还要与他**相恋吗?如此逆天而行,难道你们都不怕天打雷劈吗?!”

    “你胡说!”云倾震于煜王口中的“真相”,虽然兰君早就告诉她她不是燕皇的亲生女儿,但是兰君也说得很明白,她的父亲是兰君的表哥,怎么可能变成晋帝。云倾竭力抚平心头的震动,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相信煜王口中所谓的“真相”,勉力立直身子,迎上煜王的目光,坚定道,“这些都是你瞎编乱造的胡话,你没有任何证据,休想让我相信你!我不允许你这样诋毁我母后!”

    “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听谎言,真话却一句都听不进去?”话都说得这样清晰了,没想到面前人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丝丝缕缕的恼怒略过煜王心头,“我到底有没有瞎编乱造,去问问你母后不就全明白了吗?现在你就去问你母后,问她究竟是不是‘赫连兰君’,究竟有没有与我父皇**生下你?”

    说罢,他一把抓住云倾的手腕,将她拖到屋子的门口,将屋门打开,诡异道:“这里就是紧挨着你原先所住行馆的客栈,从这里去恭王府的路,你之前走了那么多回,想必现在也还记得吧,让三哥带你进宫,好好向你母后问个清楚!”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云倾手腕上的手也随之松开。

    云倾望着眼前敞开的屋门,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家客栈,一步也不敢停留。

第四十二章 风声鹤唳

    云倾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回恭王府的,过往的人生如戏台上的一幕幕戏,交错闪现,凌乱纷杂,理不出头绪,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的脑海中闪现的到底是过去的哪一幕,简直是梦境一般的混乱。

    这混乱的思绪,纠缠着没有目标的视线,模糊着纷乱的现实,四肢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天地似乎都在旋转,一刻也停不下来,最后,云倾觉得自己就快要爆裂了,这躯体上的任何一个部分仿佛都不再属于自己,好陌生,好陌生。

    “煜王一定是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我绝不会是晋帝的亲生女儿,绝不会!”

    云倾努力地说服自己不要相信煜王所说的一切,然而,这种“说服”又那么苍白无力,无边无际的绝望如一个巨大的魔咒将她紧紧罩住,严丝合缝,没有一丝丝可以喘息的空间,一丝也没有。

    另一边,当焦急的曦泽见到失魂落魄的云倾出现在恭王府门口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王宁暄见状连忙带着下人尽皆退了下去。

    今日在宫中收到云倾不见的消息时,曦泽急得连走路都发抖,他顾不得其他,连忙赶回了恭王府,所有可以派出去的奴才全部都派去寻找云倾了,直到现在看到云倾归来,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可是,云倾此时的状态太过吓人,曦泽只得先压下满腹的疑问,缓缓走向云倾,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平静,便如平常一般:“公主,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你不要过来!”望着慢慢靠近的曦泽,云倾竟如被踩到尾巴的兔子,瑟瑟直抖,惊恐得犹如看见了庞大的怪兽,失声惊呼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好好好,我不过去!”曦泽被云倾现在的模样吓得止住了脚步,心内又急又痛,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我就站在这里,绝不再前进。公主,你不要害怕,现在没有人能伤害到你!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见曦泽止住了脚步,云倾稍稍平静了些,但依然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又抬步向前。

    另一边,曦泽见云倾平静了些,方缓缓问道:“公主,你遇到了什么事?你慢慢说与我听,让我来帮你解决,好不好?”

    云倾闻言,眸底立刻泛出泪光。望着眼前心爱之人,云倾不禁心头剧痛,过往与曦泽深情相拥的每一幕不断闪现在云倾的脑海中,沉痛而窒息的哀伤瞬间喷涌而出,如无数细密的针,齐刷刷扎在心口,若他真的是自己的亲哥哥,她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老天为什么要跟她开这样令人窒息的玩笑,为什么让她深深爱了又告诉她不可以爱,那些曾经美好的画面在这一刻变得扭曲,每一幕都令云倾觉得罪恶。良久,云倾方痛苦道:“我要进宫,我要见我母后,明天就要去见,你赶快想法子带我进宫,我明天一定要见到我母后!”

    见兰君似乎成了逃离痛苦唯一的途径,云倾虽然对煜王的话信了七八分,但是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今天自己所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真的真的不愿意相信曦泽是自己的亲哥哥,她爱得那样深,那样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付出了太多太多的艰辛,这份爱如此刻骨铭心,叫她如何放得了手?

    曦泽见状,心知此时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为了不再刺激到她,只得无奈道:“好,我答应你,明天一定带你进宫见皇后!天色已晚,公主,我送你回桃夭院休息好不好!”

    云倾闻言,情绪再次躁动起来,那状态便像是要发疯了一般:“你不要过来,我不必你送!我自己会走!”

    曦泽无奈,连忙安抚道:“好好好,我不送,你不要激动,我这就离开。”说完,转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次日,在曦泽的安排下,云倾乔装成内侍,跟在同样乔装成内侍的曦泽身后,如愿以偿的进入晋宫。

    此时晋宫内的气氛果真如曦泽所言,沉闷到了极点,来来往往的宫人的脚步是那样的急切,整个晋宫都笼罩在一片异常紧张的氛围中,当真是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境地。这也难怪曦泽要乔装成内侍掩人耳目,虽然现在晋帝有转好的迹象,但毕竟还没有苏醒过来,在这极其关键的敏感时期,在这宫中行走的每一步似乎稍不谨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穿过那些熟悉的长廊,跟着一队内侍从侧门进入承光殿,刚一踏进,云倾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大口大口的鲜血如泉水喷涌一般瞬间铺满兰君整个下颌,猩红的色彩亮得几乎要刺瞎人的双眼,兰君手中的药碗毫无预兆地跌落于地,发出击碎灵魂的声响,在云倾听来那便是震耳欲聋。

    “母后……”云倾不禁失声惊呼。

    然而,这惊呼很快便淹没在众人鬼哭狼嚎地惊叫声中,那是因为除了兰君满口鲜血外,晋帝同样口吐鲜血。一时之间,众宫人都被吓傻了,只知跪地哭喊着“皇上”,一波接着一波,不绝于耳。

    曦泽三步并作两步,风一般奔至晋帝床前,不可置信地望着晋帝,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晋帝本就处在昏迷状态,如今中毒已然仙逝。

    而另一边,云倾也快速奔到晋帝床边一把抱住兰君,泪流满面道:“母后,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的兰君心知这一面将是她们母女的永别,她强自镇定望向云倾,缓缓抬起手试图抓住云倾慌乱的手,哽咽道:“我儿,母后……母后再也不能陪伴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云倾连忙握住兰君的手,泣不成声道:“母后,你告诉我是谁要害你?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会这样?母后你不要离开我……不要……”

    兰君极力忍受着胸腔内刻骨的疼痛,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嘱咐云倾道:“母后也不知是谁下的毒……但是我儿……你……你千万要……保重自身……莫要心急报仇……”

    云倾抱着兰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仔细聆听着她最后的嘱咐。就在这时,兰君又抬起另一只手,伸向曦泽:“还有……恭王殿下……我儿就拜托你了!”

    曦泽满目沉痛地望着兰君,强忍着双眸中的眼泪,一把抓住兰君的手,诚恳道:“皇后请放心,曦泽万死不辞,此生一定护公主周全!”

    然而,云倾却在此时猝不及防地问道:“母后,我究竟是不是晋帝的亲生女儿?”

    兰君一怔,随即使劲摇了摇头,道:“不是……母后为了……让你……安……安心留在晋国……骗了你,也骗了皇上……其实……你是燕皇的亲……生……女……儿……”

    说完这一句,兰君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疲惫地“睡”着了。

    云倾来不及庆幸这迟到的真相,便被母亲的骤然离去急得大哭不止,她拼命呼喊着兰君,然而,兰君再也无法回应云倾了。

    而四周的宫人们望着接连仙逝的帝后,灵魂仿佛纷纷出窍了一般,呆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有一人大叫起来:“皇上驾崩了……皇后薨了……”

    这声大叫仿佛将众宫人出窍的灵魂尽皆拉来了回来,宫人们纷纷惊呼起来:“皇上驾崩了……皇后薨了……”

    就在这时,承光殿的正门外忽有人狠狠地撞门,企图从外面将门撞开。云倾和曦泽都被吓了一跳,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电光火石间曦泽一把抓起震惊中的云倾,将她塞进床底下,并顺脚将伏在床边地上的四喜一并踢进床底下。四喜立刻会意,捂住云倾的双唇躲在床下,大气都不敢喘。

    大门很快就被撞开了,曦泽迎光望去,竟是煜王带着大批京畿守卫军闯了进来。再看身后,承光殿的侧门也被守卫军堵死了。

    而另一边,煜王冲进承光殿后,虽然没有看见云倾,但望着已然驾崩的晋帝,他迫使自己镇定道:“三哥,你可藏得真够好的,这段时日行踪一直飘忽不定,来无影去无踪,可让弟弟我好找!如今,筹谋了这么久,总算是逮着你了,这次得好好感谢一下你的心上人!”接着,又转头手下厉声吩咐道,“来人,恭王犯上作乱,毒杀帝后,快快将恭王拿下!”

    很快,曦泽便陷入了与面前八名守卫军的厮杀之中。出人意料的是,这八名守卫军个个伸手不凡,招招直冲要害,显然事先受过严格的训练。

    曦泽不料对手如此精悍,奋力与之搏斗周旋,起初还能占上风,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力不从心,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最后被这八名精悍的守卫军的头领傅井川大儿子傅东捆了起来。

    为防殿内潜伏有曦泽的部下,煜王立命守卫军将殿内其他人员统统杀掉,并将曦泽押到殿外。顿时屋内哭喊声连成一片,来不及逃出去的宫人很快便倒在守卫军的刀下,血溅三尺,流淌成河。望着这满目令人作呕的猩红,曦泽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反应迅速,有了明黄的床单遮挡守卫军的视线,云倾和四喜惊险地逃过一劫。

    很快,曦泽就被守卫军头领傅东拖到殿外。只见整个承光殿外布满了煜王的人,黑压压一大片,个个手持弓箭,森然可怖,令人望而胆寒。

    煜王高翘着嘴角阴森森地盯着曦泽,不屑道:“三哥,没想到吧,你扳倒了九哥和二哥,今儿却落在我手里!这瓮中之鳖的滋味是不是很新鲜?”

第四十三章 鹿死谁手

    曦泽没有回答煜王的问题,他望向煜王,喘着粗气道:“十二,你今天就带来这么些兵力?!你觉得够吗?”

    煜王闻言不由得一怔,但很快便恼羞成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这殿外全是我的人,另外,我还有整整两万士兵在顺天门外待命,你就是插翅也难逃。现在,只要我一声令下,便能立刻送你上西天,赫连曦泽,我奉劝你,现在求我还来得及!”

    曦泽怒极反笑:“你三哥我命硬,这一点你是一向就知道的,燕太子的十万大军都困不死我,区区数千的守卫军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即便现在被你绑起来,也不见得会怎么样!”

    “燕太子的十万大军困不死你,那是他太蠢!”煜王虽有些不耐,但依然自信满满道,“可是今天,你却是在劫难逃!”

    “哦,是吗?要不你试下!”

    曦泽满是挑衅的语气彻底激怒了煜王,他怒不可遏地吼道:“傅东,本王命令你立即摘了恭王的脑袋,以慰父皇在天之灵!”

    曦泽左边的傅东得令,立刻拔出随身的宝剑,直直向下劈去。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云霄,然而倒下的竟是站在曦泽右边的守卫军。随后,傅东割开捆绑在曦泽身上的麻绳,恭敬地对曦泽道:“王爷恕罪,刚才属下得罪了!如今探得煜王不过带了数千守卫军进来,成不了大事,火候已到,请王爷下令!”

    煜王不可置信地望着傅东,已经与他秘密结盟的傅氏家族,怎么可能瞬间站到恭王阵列?然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这时承光殿的左侧忽然冒出一大批御林军,他们在王守星的带领下纷纷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他,右侧则有一大批沧州军在沐丞姜首席心腹钟振通的带领下将曦泽团团围住以遁甲保护起来。

    煜王望着眼前如洪水一般涌现的军队,立时傻了眼:“你竟这么快就将沧州的军队调进了帝京?!”他的脸色开始越来越白,但他依然不放弃,垂死挣扎道:“给我杀!”

    守卫军得令纷纷拔刀冲向御林军与沧州军,然而这御林军与沧州军像是杀不尽一般,杀了一批又来一批,煜王望着那些踩着尸体源源不断冲进来的御林军与沧州军,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但他依然奋力拼杀,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顺天门外的两万大军上。按照计划,若一直没有得到传令,巳时一过,他们便会杀进来接应。而此时,巳时分明已过,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杀到承光殿外。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涌进来的士兵除了御林军便是沧州军,哪有守卫军的半点影子。身侧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刀光剑影交错纵横间,煜王手中的胜算终于一点一点流逝殆尽,但他仍然不死心,竭尽全力地拼杀,直至除傅东以外的守卫军被全部消灭干净。

    曦泽镇定地望着面如死灰的煜王,认真道:“你不用等了,他们不会来的!”接着又转头对王守星道,“守星,告诉他现在顺天门外的战况!”

    “是!”王守星得令,对着煜王镇定地汇报道,“顺天门外的两万守卫军现余四千人,而这四千人已尽数向夏晚枫投降!”

    煜王闻言惊得连手中的剑都握不稳,他已经输得彻彻底底:“为什么……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全部计划?到底是谁出卖了本王?!”他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他无意识地向倒下的守卫军望去,漫无目的地搜索着,希冀能寻到答案,可是他们全都死了,除了傅东。可是今日的计划傅东根本不清楚,那又是谁通风报信,他实在想不出答案,不得不望向曦泽,咬牙切齿道:“赫连曦泽,你有种就让我死得明白!”

    曦泽望向左侧,淡漠道:“如你所愿,她来了……”

    煜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瞬间将双眸瞪得如铜铃一般大。那人娉婷婀娜,迤逦而至,一如往昔,高贵、华丽、清雅、冷静。

    然而此刻看在煜王眼中,这刻骨铭心的风姿却是极大的讽刺。这出卖他的人可以是任何一个,唯独除了她。他爱得那样深,那样沉,为了她,他可以放弃世上任何一名女子,只因情之所钟。可是,为什么他最最相信的人到最后却选择了他的对立面。

    煜王拼命地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幻觉,并开始疯狂地摇头,试图将这“幻觉”摇醒,可是,无论他怎么摇都无济于事:“不……不……不……这不是真的!绿儿,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哪一点比他差?你是不是因为夜宴那日我没有为你拒绝萧国和亲一事而怨我?绿儿,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我也有我的难处,那时我无权无势,一直不曾参与政事,所以才没有立即表态,但这并不代表我会任由你嫁去萧国……”

    “和萧国无关!”沈绿衣冷冷打断道,“没有为什么,也没有背叛,赫连曦俊,你听清楚了,我沈绿衣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

    这一句“从来都没有”彻底击垮了煜王,他颓唐地跪倒在地,双肩开始止不住地发抖,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往昔的那些甜蜜只是一场场精彩绝伦的戏,更不愿意接受自己竟然犯了和燕皇一样的错误,一瞬间,他如被踩到痛处的野兽,发狠地望向曦泽,恨声问道:“我自认藏得很好,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是新后册立以后。”曦泽淡漠地答道,“我听宁暄说起新后册立那日,你在凤仪宫中当众以桃花夫人“贤后”的美誉化解金贵妃与妍妃的危机,便有了怀疑,若你真的遗世独立不问政事,怎么会如此恰到好处地讨父皇欢心,又怎会关心被后世之人称为红颜祸水的桃花夫人其实还有辅弼君主的美誉。其实你一直在暗暗地观察着局势的变化,只是因为你母家凋敝,没有依傍,所以才一直没有正面动作,只是隐藏在背后搅动局势!”

    “哼……原来你这么早就怀疑我了!”煜王的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为了达到目的,你们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出卖!赫连曦泽,你实在是卑鄙至极!”

    “你住口!”沈绿衣愤怒地斥道,“我不允许你这样羞辱三哥,更不允许你用这么肮脏的措辞玷污你的父皇,若论卑鄙,有谁能和你一较高下?!你给我听清楚了,没有所谓的‘出卖’,三哥从不把我视为他的女人,甚至数番阻止我与你往来,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沈绿衣的声线中有着克制不住的仇恨,她望向曦泽,催促道,“三哥,你还等什么?就在皇上的灵前处决了他!”

    煜王闻言,几近疯狂的放声大笑,他最深爱的女人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要他的命,他信赖的一切崩塌得如此的彻底,他的人生实在是可笑至极。

    煜王绝望的笑声回荡在承光殿前,惨淡得如此无力:“好……好!很好!你是自愿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接着他又对曦泽吼道,“赫连曦泽,如今你美人江山尽在掌中,你赢了,我恭喜你!”

    然而,曦泽的脸上没有喜悦,一丝一毫也没有,他的神情萧索而哀伤,他的声音沉痛而迟缓:“十二,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对手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在这场角逐中,我根本没有赢!我才是最大的输家!”曦泽的话语中有着克制不住的颤抖,他直直地盯着煜王,痛心疾首道,“十二,若你恨的是我,大可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害父皇?他那样宠爱你,信赖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此时此刻,我甚至在你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悔意,难道你的心真的是铁打的吗?他可是我们的父皇,是赋予我们生命的人,你怎么下得了手?!祈夜好不容易缓解了父皇的病情,眼看父皇很快就能苏醒了,你今日为什么还要下毒!”

    煜王闻言双眸中划过出人意料的惊讶,须臾,他一字一字道:“如果你确定父皇是今日被人下毒害死的,那我可以告诉你,父皇驾崩跟我没有半点干系!”

    闻得此言,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沈绿衣,她不能接受煜王的话,立刻厉声质问道:“你还想抵赖?!除了你还能有谁?你敢说安阳公主大婚那日皇上骤然昏倒不是你捣的鬼?!”

    “燕云倾大婚那日我只是在父皇的膳食中加了一些诱发他旧疾的东西!我是很想扳倒赫连曦泽,但我从来都没有对父皇下毒,父皇的骤然昏厥完全在我意料之外,而今天,我是一直带人在殿外埋伏,但我只想趁父皇苏醒之前解决掉赫连曦泽。当我看见赫连曦泽与燕云倾乔装成内侍走进承光殿后,正准备冲进去的时候,却听到殿内有人大喊‘皇上驾崩了’,等我冲进去了以后我才知道父皇是被毒死的,但这毒真的不是我命人下的!我还以为这毒是赫连曦泽下的,没想到连你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刻,煜王出奇地冷静,“如今,胜负已定,成王败寇,赫连曦泽,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给我个痛快吧!”

    曦泽闻言,痛苦地阖上双眸,晋帝的死因竟成了一个谜。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曦泽最终还是不忍心亲手了断煜王,他褫夺了煜王手中所有的权力,下令将他终身囚禁在上阳行宫,任何人非奉诏不得探视。

    雍乾三十一年九月十二,晋帝赫连潮崩,享年五十六,谥号“武”,后世称之为:晋武帝。

    七日后,曦泽于晋帝灵前即位,次年改元:大兴。

    (本卷完)

    ps:第一卷终于写完了,从第二卷开始正式进入宫斗,不过第二卷开头请容许我先将几个男配女配之间的情感纠缠理一理,我不是只讲争斗不言情哦……

第一章 后宫粉黛三千人

    大兴元年二月十五,天空在阴雨绵绵过后呈现出难得的澄澈,碧蓝的天幕中,大朵大朵的白云呈现出千姿百态的形状,将美丽的天幕装饰得似真亦幻。一轮旭日高悬天幕,温和的光芒暖融融地播撒开来,在这仲春时节显得格外令人留恋。大地在此时已然全部复苏开来,齐齐开放的花朵肆无忌惮地争奇斗艳着,绿油油鲜嫩嫩的草儿亦是不服输地摇曳着舞姿,似乎并不甘于沦为花儿的陪衬,其婀娜迤逦的姿态无不透射出春的魅力。

    云倾跟随着本次进宫的、同册为贵人的八名秀女,一同前往凤仪宫朝凤殿向中宫皇后王宁暄请安。

    彼时,她再已不是安阳公主,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夏晚枫的远房表妹,云倾。

    自去岁曦泽登基,十月底,曦泽便将王宁暄册为中宫皇后迎入凤仪宫,并将原府内的姬妾一并册封迎进宫中。其中:

    册侧妃沐雪涵为贵嫔,赐号“英”,入主永和宫,居主位;

    册侧妃姚双羽为贵嫔,赐号“丹”,入主延禧宫,居主位;

    册良娣舒玉箫为容华,赐号“莲”,入住储秀宫;

    册良娣秦婉为美人,入住景福宫。

    今年二月十一,又在于煜王政变立功的重臣中,挑选了两名女眷先于云倾等秀女四日迎入后宫,分别是:

    册傅井川长女傅凝嫣为贵妃,赐号“湘”,入主风华宫,居主位;

    册王宁暄之妹王沁瑶为妃,赐号“丽”,入主钟粹宫,居主位。

    而今日,是新入宫的妃嫔齐聚凤仪宫首次向王宁暄请安的大日子,众妃各个不敢怠慢。等云倾跟随众贵人到达凤仪宫时,其他的妃嫔已经全部到达。

    须臾,便见中宫掌事宫女疏影从朝凤殿内走了出来,对着院内的众妃嫔端正一福,微笑道:“皇后娘娘宣众妃觐见!”

    于是,众人据自身品级从高到低排着整齐的队伍,入朝凤殿向王宁暄请安:“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倾跟在众人身后俯身请安,微微抬眸向前望去,一别数月,王宁暄脱去往日身为恭王妃的含蓄,更显大气端庄,那描摹精致的容颜,妩媚而不失高贵,清丽而不失风仪,实在是与她中宫皇后的身份极其相称。只见她微微弯起眉眼,含着一抹微笑,和蔼道:“众位妹妹快快起身,赐座!”

    “谢皇后娘娘!”

    云倾跟随众人起身落座,接着,便见王宁暄和颜悦色道:“皇上恩泽四方,如今登临大统,又将众位妹妹迎到宫中,这是天大的恩惠,各位妹妹要懂得知福惜福才是。在你们入宫之前,本宫已遣了教习姑姑去各位府上教导宫廷基本礼仪,如今迎进宫中,你们就是正式的妃嫔了!本宫身为后宫之主,却也不得不多啰嗦嘱咐众位妹妹几句,前朝政事繁杂,皇上日理万机,尔等身为女子不得干政,不能在前朝为皇上排忧解难,便要恪守妃礼,在后宫尽心服侍皇上,不得惹事令皇上烦忧,若是争风吃醋做出出格之事,本宫是断断容不得的!”

    众人听得此话,纷纷一廪,齐齐起身恭谨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王宁暄满意地点了点头:“都坐吧!”又接着向众人介绍道,“虽然此次皇上前后共册封了十位妹妹进宫,但是皇上在为恭王时,府内伺候的妹妹却并不多,分别是英贵嫔、丹贵嫔、莲容华和秦美人。”

    云倾闻言迅速扫去,在恭王府桃夭居住时,为避讳,她几乎甚少出院,所以除英贵嫔沐雪涵外,其他人她都没见过。这沐雪涵她也仅仅是在承光殿见过,那如海棠一般璀璨明艳的女子,先皇为她与曦泽赐婚那日,她所不由自主呈现出的娇羞,至今仍令云倾深深难忘。然而,到底已做了曦泽的妻妾数月,如今又封了贵嫔掌一宫之事,她已然退却了当初那抹娇羞,如今再见,这沐雪涵颇为端庄沉稳,不过,云倾终究不敢与她的视线过多交汇,短短一瞥后,她迅速移开视线,微微低首,已是来不及去看另三名妃嫔。

    就在这时,王宁暄话音一落,她们四人齐齐起身,向傅凝嫣、丽妃行礼问安。这沐雪涵似乎并没有看见云倾,云倾不禁暗暗庆幸。

    随后,云倾便跟随七位贵人向其他妃嫔一一请安。这一次,云倾将头埋得低低的,虽然她知道自己始终是逃不过的,终究还是要与沐雪涵正面接触,可是,这一刻却十分不希望沐雪涵当众揭穿自己的真实身份,因此,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然而,她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沐雪涵那双敏锐的双眸。

    只听她惊呼道:“你……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没了么?莫不是白日里见了鬼了!你快说,你是人还是鬼?如何会骤然出现在这里?”

    众人闻言,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云倾,云倾愈发将头埋得低低的,紧张万分,但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紧张之感。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时,却听王宁暄忽起双唇,幽幽道:“英贵嫔,你这是瞧见了谁,竟这般失态?”

    沐雪涵闻言,连忙起身,指着云倾严肃地对王宁暄道:“娘娘,您快看,那位……那位不正是先皇亲封的安阳公主么?臣妾不会瞧错,这模样一点也错不了……”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一时之间,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王宁暄神色不变,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般,她冷眼看着底下众妃,语声清冷地打断众人的猜测,不紧不慢道:“英贵嫔,阖宫姐妹都在此,你身为一宫主位,可要看清楚了再说话,莫要令众位妹妹误会!先皇亲封的安阳公主早就在去年七月仙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岂能死而复生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再说,她早就被先皇赐给了别人,如何能出现在妃嫔的队列中,这要是传了出去,你让皇上的脸面往哪搁?你可要瞧仔细了,这位妹妹确实与仙逝的安阳公主有几分相像,但到底不是同一人,她可是夏尚书的远房表妹云贵人!”

    云倾闻言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她万分感激地望了望王宁暄,放松姿态,泰然跪在众贵人之中。

    而另一边,沐雪涵闻言,尽管她笃定自己不会看错,然而,王宁暄已然搬出了曦泽来压她,看来是护定了云倾,如此指鹿为马,她也无法,只好识相地睁一眼闭一眼地敷衍道:“娘娘说的是,是臣妾方才瞧错了!不过,这位云贵人确是与仙逝的安阳公主有六七分相像,这也是她的造化!”

    众人听她这么说,虽然还是有些狐疑,但到底是不敢造次,纷纷缄默不语。

    王宁暄见状,对着底下仍跪着的众贵人道:“众位妹妹都起来吧!”

    众人依言起身,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略带清冷的声音:“今日新册封的嫔妃齐聚中宫请安,怎么没有一人通知我?”

    云倾转头望去,来人竟是沈绿衣。

    自从去岁宫变后,这是云倾第一次见到沈绿衣。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与煜王相好的沈绿衣竟然深深爱着曦泽,如今,她再次出现在中宫,云倾看在眼中竟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毕竟她为曦泽所做的是自己远远不能及的。

    正在云倾兀自忖度时,丽妃娇媚的声音参着丝丝缕缕的不屑缓缓传来:“哟,本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端仪郡主啊!今日是后宫妃嫔齐齐来向姐姐请安,你是郡主,又不是小主,来凑什么热闹?皇上还没册封你呢,端什么妃嫔的架子?”

    王宁暄闻言不悦地皱起眉头:“沁瑶,你少说两句!”

    “姐姐,我说错了吗?”丽妃连忙辩道,“皇上确实没有册封她,而且还让你……”

    “够了!”王宁暄打断道,“在宫内你应该自称‘臣妾’,而不是‘我’!若是连这最起码的宫廷礼仪都不懂,那本宫就再遣一位教习姑姑去你那好生教导你,免得今后遗人笑柄!”

    望着王宁暄严肃的双眸,丽妃不服气地闭了嘴。

    然而,站在正中央的沈绿衣此刻脸色却微微一变:“娘娘怎么不让她把话说完?皇上还吩咐了什么?”

    王宁暄没有回答沈绿衣的问题,她对疏影稍一示意,疏影会意,立即呈上一本折子。王宁暄从疏影手中接过那本折子,递与沈绿衣,和颜悦色道,“绿衣,这折子上的内容本宫已抄录一份给皇上,皇上应该没有这么快做出决定,你今日去见皇上,或许还来得及!”

    沈绿衣狐疑地接过那本折子,翻开细看,上面写的竟是为给她赐婚所备的人选,个个身份家世都写得极其详尽。一瞬间,沈绿衣脸色惨白如纸,几近透明。若不是众妃皆在场,她便会立时将这折子撕个粉碎。她合上折子,强自镇定地问道:“这折子上为什么第一个写的是他的名字?”

    王宁暄淡淡答道:“是他求本宫一定要将他的名字放在首位的!”

    沈绿衣闻言,瞬间恼怒不已,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添什么乱?他把自己的名字放在首位,岂不是雪上加霜?然而,众妃皆在,她又岂能叫众人皆看她的笑话,只得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怒气,将折子还给王宁暄,浅浅一福后,转身迅速离开了朝凤殿。

    云倾望着沈绿衣匆匆离去的背影,惊讶不已,众妃皆窃窃私语不断,最先询问的是傅凝嫣:“娘娘,那折子上写的是什么?端仪郡主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

    可惜,王宁暄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不耐地挥手制止道:“本宫乏了,你们莫要再问了!太后近来凤体抱恙,怕是要过几日方能召见众位妹妹,到时,太后颁旨召见,本宫再带领大家去寿安宫拜见太后,今儿就到这吧,你们也好早些回宫休息!”接着又转头对疏影道,“疏影,安排好人将新进宫的八位贵人带到她们各自的居所,不得有误!”

    疏影立即答“是”。

    无奈,云倾只得随众人起身跪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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